第九十一章胜负已分
“这是,劈空掌力?”
隔空伤人,乃是金丹境之后真元庞大无匹,才能拥有劲发于十里之外不散的异能。
而劈空掌力,在这天一诸国内,只要是稍有底蕴的宗派,都有收藏普及,并非是什么秘术。
然而世间修士,在筑基境之前掌握这门异术之人,据说都不到千人,是真正的万中无一。
一时之间,学馆正院中无数人惊愕惶然的,看着擂台上这一幕。
青色的剑气,依然在一道道斩下。庄无道却夷然不惧,牛魔乱舞,第一掌大摔碑之后,就是第二掌,第三掌,第四掌,直至九九八十一掌!
夜空之中,一时都被那漫天的虚幻掌影全数覆盖。而每一掌大摔碑,都含着近十象之力!
古月明中了第一掌之后,就已匆忙挥动着那些‘清风霁月’剑气,抵挡着澎湃汹涌而来的掌影。
然而却是徒劳,仅仅第三十七掌,就再无法抵御。身躯连震,被大摔碑掌影陆续拍中。口中吐血,胸腹也微微凹陷,再维持不住在空中的身形,从五十丈高空骤然坠落。
而台下的古月庆荣,已是双目圆瞪,眼神赤红狰狞:“住手!胜负已分,还不给我住手!”
已此时古月明的情形,最多再中七掌,就必死无疑,再无生机!若待庄无道的大摔碑掌力彻底打完,古月明整个身躯,只怕都要被碾成肉饼。即便无有这些隔空掌力,仅仅从那五十丈高空跌落,也同样有身亡之危!
庄无道仿似未闻,依然故我。其实心中却有苦自知,他根本已无法停住。对这古月明他固然是恼恨之至,却也知此时自己,根本就无与古月家正面抗衡的资格。此时并非是将这古月明诛杀的时机,将古月家彻底激怒,他本人虽是不惧,却多半要连累兄弟亲朋。
然而他最近修为大增。‘牛魔乱舞’这门玄术神通,也自然是威能大涨,同样也超出了他御控能力之外。
早在第一掌拍出之时,就已注定了,必定要将后面八十一掌全数拍出,才能停止。
古月天方站于北堂苍绝之旁,阴沉着脸,不能动弹。之前为后者救人,此时却是作茧自缚。北堂苍绝却是眼中含笑,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有李崇贞掠身而起,瞬息间飞空四十丈,抢在空中古月明坠地之前,将人接住。
再一挥袖,一波强横罡力顿时挥斥而出,抵御着庄无道追击而至的大摔碑掌力。
随即就又是‘轰’的一声炸响,半空中接连响起一连串的‘波嗤’震鸣。
巨力轰击,李崇贞右手衣袖彻底粉碎,足足飘退了四十余丈,才抱着古月明,缓缓从空中落下。口中发出惊咦,诧异地望向擂台之上。
原来不是真正的劈空掌力——
此乃取巧之术,就如之前,庄无道以磁元之力,施展擒龙摄力一般。此时的庄无道,同样是将牛魔元霸体的磁元之力,运用在大摔碑手的掌力中。只是改摄为斥,而掌力则以隔山打牛的手法依附其上,故此能够隔空百丈伤人。
虽有其极限,依附于磁元之力上大摔碑手掌力,最多只达七成。然而较之真正的劈空掌力,却也毫不逊色。
由此也可见,近身之时,庄无道的掌力会是何等的强横。一掌大摔碑,只怕已接近十六头巨象之力。仅逊之前,庄无道那一掌大裂石的二十六象巨力!
将古月明的身躯缓缓放下,李崇贞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眼神阴晴不定,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口中强行吞下了一口鲜血。
在空中硬接庄无道剩余五十四掌大摔碑,即便修为强横如他,也是肺腑五脏震动。
三品超凡么?
若说古月明的‘清风霁月’,结合伪玄术‘月正当空’,威能差不多能相当于三品超凡的中阶。
那么庄无道的这一式本命玄术,无疑已经是真正达至三品超凡玄术的巅峰层次,更已超越其上,无限接近于二品‘圣灵’!
攻防兼备,远近皆宜。于之前的擒龙震虎一样,都可克制远程术法。
或许有一日,待庄无道能进阶元神,可真正将这门玄术神通,升华至真正的‘圣灵’境界。
练气境界,掌握四门玄术神通。其中超凡玄术层次,就有两门,更炼化石明精焰。如此实力,即便仙根平常,只有五品,也足可使离尘宗上下,另眼相待。
何况此时,修为练气境五重楼的庄无道,也还只十七!
另一侧高台之上,北堂婉儿撇着嘴,望向庄无道的眼眸内,正熠熠生辉。
居然是劈空掌力,倒让她白担心了一场。只是这庄无道,到底何时学会的?
记得不久前,庄无道确实习练过一段时间的劈空掌力,然而那时是惨不忍睹。打出的劈空掌力,大多是歪斜走样,能劈至五十丈外的掌力,也不足一成。
今日的庄无道,又是怎么做到的?似乎与真正的劈空掌,又略有些不同。
只是她眼力稍差,看不出真正虚实。然而只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一战,古月明重伤落败,庄无道已获全胜!
夏苗则运力一摄,把那打开的棺材,又重新盖好。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入到人群中。
这口上好的红棺,无论是庄无道还是古月明,此时都已用不上。
只是今日,也真正看了一场精彩好戏。称雄越城近二百年的世家大族,真正走到了尽头,夕阳落幕。古月明纵然天资惊世,在古月家历代中绝无仅有,最后也依然败在了庄无道的手中。
面上依然是笑意盈然,流露出讥讽之色,然而在夏苗眸内深处,亦透着几分深深的忌惮。
按照大比之规,今日八强战后,需间隔三日以供入围弟子养伤休息。三日之后,才是四强车轮之战,争夺大比前三之位。一日一战,使入围弟子,都能全力以赴。
然而有这样的对手,却让他怎么去争?经历三日回复修养,全盛之时的庄无道,即便他拼上了所有,也非其敌手。
想必另两位,也是如此。无论是林和孔氏的孔回,还是镇守太监府的夏侯虎,都是天资万中无一之选,实力之强,不逊色于他。然而见到了今日的庄无道,只怕也要战意消沉。
星火神碟,那结合牛魔霸体于大摔碑掌力的玄术神通,皆无法抗衡。
好在首席弟子虽无望,却还能争夺前三之位。
离尘宗内的规矩,是三十岁之前,修为到练气境六重楼,就可成为离尘宗内门弟子。
然而却也有一条不成文,却被离尘宗上下都默认的成规。只有二十岁前经过大比入门,又或者闯过道业天途。才会被视为离尘宗真正的正玄内门弟子,高人一等。
就如凡间王朝,非进士不得进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规矩一般。在离尘宗内,也只有经历大比选拔出的首席弟子,才拥有筑基境之后,自动转为真传弟子的资格。
而次一等,次席与第三席,以及由学馆推荐的人选,若能有金丹修士挑中,收入门下。在拜入离尘宗第十年之后,同样可转为真传。
而此时的古月明,却已止步在四强之外——
庄无道在擂台上收住了掌势,立时就觉头晕目眩,一股深沉疲乏之感,瞬间涌向全身四肢。体内的真元,也贼去楼空,损耗近九成之巨。
不到半刻时间,连用四门玄术神通,可非是轻而易举之事。对神念体力的消耗,都非同小可。
尤其‘牛魔乱舞’这一式,当初只考虑怎么攻守兼备,怎么打出更多的大摔碑手,却全未顾及自己的修为,是否能支撑。
尽管本命灵窍与伪灵窍之内,本身就储存着大量独立于经脉之外的真元与精血,今日也依旧是不敷所需。
不过这些许疲累之感,却远远及不上此时庄无道胸中的喜意。
到底还是被他成功了,赢了这赌上他所有一切之战。将古月明击败,从此之后,前程似锦。
学馆大比首席之位,已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无论是那夏苗,还是孔家的孔回,亦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天才。然而较之古月明与被他婉儿,却还有着不少差距。
只需入门之后借北堂家的助力,拜入一位筑基境巅峰门下,他就可成为离尘宗真传弟子。有资格习练离尘宗最强横的几门功决,拥有最好的洞府,每日都有三枚易骨炼筋丹,与一枚练气丹供应。
然而此刻,庄无道却也不敢把欣喜之意,现于脸上。
对面古月庆荣,已经接过昏迷的古月明的身躯,眼神悲恸愤恨,如一头野兽般向他望过来,
台下的古月天方,虽是面无表情,然而视线之内,也同样含着阴冷杀机。
庄无道怀疑,若非是有北堂苍绝与古煜为后盾,李崇贞身为学馆馆主,离尘宗巡查使,也有护持学馆弟子之责。
这二人只怕立时就会动手,将自己彻底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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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夜半欢宴
“胜负已分!”
可能是见气氛越来越是凝重,北堂苍绝侧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古人之言诚不欺我。你家明儿贤侄天资不逊婉儿,这次惜败于无道之手,诚是可惜了。不过好在还有机会,他已是练气境四重楼,无论是六重楼后直入内门,还是等到三年之后。要拜入离尘门墙皆是轻而易举。”
古月天方却毫不为所动,眼神阴翳如故。古月庆荣则更面容扭曲狰狞,浑身真元涌动,骨骼亦一阵阵喀嚓作响。眼内杀机,毫不掩饰。
说什么等到三年之后,练气境六重楼后直入内门,与其说是安慰之言,倒不如是在二人心口剜上一刀,伤口上添盐。
三年之后,以北堂家的实力,足可将家族与离尘宗紧紧绑在一处。也能将古月家,在松江上的实力蚕食大半。
古月家虽有练气境修士二十余位,大半皆是练气境中期之上。却每年都需消耗大量财力供养,一旦被北堂家排挤打压,失去财源,距离崩溃也不过一线之隔。
至于说练气境六重楼,古月明在三个月内,一跃而至练气境四重楼。已是消耗无数丹药,更引致根基浮动。今日被庄无道重伤,元气大损,两年内修为都未必能再做突破。
且即便修至练气境六重楼又能如何?不经大比正选入门,终究难被离尘宗看重。
此时的古月家,已是跌入了万丈悬崖。
庄无道也渐觉情形不对,看这两人的神情姿态,竟仿佛是要在这里与北堂家拼死一搏一般。
再仔细想想,古月天方若真做出此举,也不出人意料。反正是死,早死与晚死有何区别?
倒不如趁着在古月家家破人亡之前,与北堂家拼个你死我亡,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自然庄无道这个罪魁祸首,也是必死无疑。
至于那李崇贞,今日若真有什么变故,多半会是袖手旁观,坐观二族争斗。
呼吸微窒,庄无道已是任由身后轻云剑传来的热流,掌握住自己的身躯。
一旦古月天方暴起发难,能够助他保住性命的,就只有剑灵云儿了。
而此时擂台之下,那些观战之人,亦有人开始察觉,都是面色大变,纷纷后退。
练气境后期修士搏杀,可波及千丈之地。今日这院中,除了寥寥几十个练气境修士之外,无一人能够活命。
然而就在院中气氛最是凝冷肃杀,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之时,远处院墙之外,忽而传来一声苍老大笑:“这两天乘船日夜疾赶,不想还是到得晚了。”
话音落时,一个人影亦随声而至。直接飞掠过离尘学馆高达三丈的院墙,落在了擂台之上。容貌四十岁年纪,面貌与北堂苍绝有些相似,却精悍廋削,浓眉斜挑着,神情错愕地看着四周,透着浓郁好奇:“我似乎错过了什么?”
古月天方双目怒张,而后面色就平静下来,所有杀意亦全收束,只语音更冷:“北堂苍空!”
庄无道亦是心中猛地一跳,眼前这个人,就是北堂婉儿的父亲,北堂家的现任家主?
绷紧的心弦也微微一松,有此人在,今日之局终可安然落幕。
古月天方再怎么不甘,也绝不可能在北堂家双雄齐在之时动手。
此人到来,也意味着北堂家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抵御古月家可能到来的反扑。
便连古月庆荣,此时也把怒意杀机,隐忍了下去,面色平静的可怕。
“不远千里赶回,二位对他倒真是信心十足。”
说到此处,古月天方淡淡扫了一眼庄无道:“今日是我古月天方输了!心服口服。然而老朽,却仍是不甘——”
说完之后,却无半句废话,直接便转身离去。古月庆荣亦是一言不发,抱着古月明的身躯紧随其后,
看着这二人离去,北堂苍绝才收起了笑意,眼含忧意:“看情形,那老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再正常不过,换成是我,也会如此!世族千载积累,数百年荣光,岂会因此就束手待毙?”
北堂苍空神色淡淡,并不以为意。反而是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庄无道。
“你就是庄无道?婉儿她果然是眼光独到,能胜古月明,确是人杰!只是你当知,今日战后,古月家必定视你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庄无道自然是心中有数,今日战罢,他与古月家就是真正就是结下了不死不休之仇。
然而此时的北堂家,也必定会抽出强过之前百倍的实力,来保他安然无恙。
此时古月家唯一的机会,就是三日之内,将他庄无道诛杀。古月明可以替补身份,加入四强轮战。
“你们剑衣堂的堂口,不甚安全。今日之后,就暂时到我们北堂府小住一阵如何?”
也不待庄无道回话,北堂苍空就又一笑,语气熟络,就仿佛认识庄无道已久。却也含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在你去离尘本山之内,我北堂家收藏的所有武道与术法典籍,都可任你观览。”
庄无道眼神一亮,笑着朝北堂苍空一礼。其实即便没有后面这一句,他一样不会拒绝。
古月天方必欲除他而后快,此时再留在剑衣堂的堂口大院,只是为自家兄弟招灾惹祸,也将自己置身险地。
只有待在北堂家腹心之地,才不用担心自身安全。
能够尽览北堂家的藏书,则是意外之喜。北堂家的收藏,绝非是离尘学馆可以比拟。
北堂苍空满意的一颔首,便又往那李崇贞行去。庄无道也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位离尘巡查使,新任的学馆之主。
得罪此人,他并不后悔畏惧。一旦拜入离尘门下,成为真传。他的身份,立时可凌驾于此人之上。远在离尘本山,与这位也难有什么瓜葛。
只是不解,这李崇贞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即便是为扶持古月家,也不至于如此。
记得两月之前,此人还代他抵挡过略山馆主的飞针。那时的李崇贞,分明还对他欣赏有加。
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
虽说是已决定要搬入北堂家小住一段时日,然而当庄无道从离尘学馆离开之后,却还是先返回了剑衣堂。
此时的的堂口大院内,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充满着喜庆气息。所有人脸上,也都洋溢着笑意。
庄无道与古月明之战,剑衣堂大半之人,都到场旁观。也都知庄无道拿下学馆这一届首席弟子的资格,已是十拿九稳。
只需再有十天半月,庄无道就是正式的离尘弟子身份,说不定过不多久,就会转为真传。
剑衣堂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型帮派而已,却有人能一步登天,成为大宗弟子,岂不能堂内上下,都为之欣喜振奋?
这是真正可以依靠的遮天大树,护身符遮阳伞一般,只需庄无道还在离尘,剑衣堂就不愁有覆亡之危。
越城中任何人,在对剑衣堂不利之前,都需给庄无道几分颜面。
秦锋这几月时间不断操练帮众,招揽高手,却都及不上庄无道身登高门的这一刻,使剑衣堂根基彻底稳固,人心凝聚。
所以全堂上下,无论是豪爽义气如王五,还是心机阴冷深沉如薛智,这夜都是敞开了肚皮,放量豪饮。
似马原林寒,酒宴上也是罪的不省人事。一边哭,一边笑,说我家哥哥,终于出人头地,一步登天。
到这胡天胡地的酒宴结束时,只有秦锋与到场庆贺的颜君二人,还保持的清醒。前者性情沉稳严肃,肃来就不喜饮酒,而后者修为高深,身具海量。
庄无道也是同样,即便敬酒之人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也依然无恙,反而越喝越是精神,直接就可用真元将体内的酒气逼出。
三人也没去理会这躺了满地的醉汉,都不约而同,走到后院之中一处凉亭内饮茶。
“这些年,我曾四处打听过的离尘本山内的情形。免得日后入门,对自家宗派却一无所知。据说离尘宗内,有二山七峰之别,各自传承一门秘传道统。虽说我派最近是欣欣向荣,然而这二山七峰之间,却也不是没有争斗冲突。就譬如李馆主所在的明翠峰一脉,就与宣灵山一脉交恶,两家弟子,彼此间都视为仇雠。同在一山之上,却老死不相往来。无道你这次入门,多半也会被收取入明翠峰一脉。有些事情,就需注意了。亲近有别,有许多新入门弟子,就因不清楚关节,才入门不久,就栽了大跟头。被师长厌恶,一辈子都毁了。还有离尘宗内,有七大世家,常年把持要职,各有数位金丹强者,真传弟子近百,势力雄厚异常,也需注意。”
颜君神情肃然的说着,接着又自失一笑:“你有北堂家的资源扶持,离尘宗内的形势,只会比我更清楚。至多还有两年,我也将入离尘门墙。那个时候,可能还需无道你来照拂。”
言语间,却夹杂着几分以前绝不曾有过的讨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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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沈家来人
“你有北堂家的资源扶持,离尘宗内的形势,只会比我更清楚。至多还有两年,我也将入离尘门墙。那个时候,可能还需无道你来照拂。”
颜君言语间,却夹杂着几分以前绝不曾有过的讨好之意。
“说什么呢?师兄这是埋汰我么?别说你我乃是至交。即便只是普通的同门师兄弟,也有相互扶持提携之义。”
庄无道微摇了摇头,真传弟子的身份还未定下,他可不愿得意忘形。这颜君虽并未被他视为兄弟,然而这些年来,对他与秦锋几人,却是照拂有加,恩莫大焉。
“俗语有云,独木不成林,一个篱笆也要三个桩。你我入了离尘门墙,正要抱起团来守望相助,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再说师兄对我们兄弟大恩,庄无道一直都还没机会报答。”
颜君定定看了庄无道一眼,不禁哑然失笑:“你还是你,一点没变,还是以前的庄无道。”
“我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秦锋神情略有几分寂寥的饮着茶:“最近总觉无道你,离我们这群兄弟已是越来越远。一想到日后你我兄弟,从此分隔两地,难得相见,心里就觉难受。”
庄无道默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然而早在几年前,他决意拜入离尘宗门下之时开始,他就知与秦锋林寒这一干兄弟,终有分别之日。
至于先前那句‘看不懂’,应该是指他最近武道出人意料,突飞猛进。
以前他与秦锋,只是不相伯仲而已。自己稍强一些,却也强的有限。
然而此刻的他,却已是练气境五重楼的修士,修成了四门玄术神通。被整个越城,视为天赋异禀之人。
只是秦峰一直都不问,显然是认为他有难言之隐,或者有其他为难之处,不愿相逼。
剑灵云儿的存在,不止关系他的前程,也关系他的身家性命。庄无道知晓财不露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一旦泄露出去,就可能有杀身之祸。
然而若对象是秦锋,庄无道却绝不愿对这生死兄弟隐瞒,只是——
脑仁中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使庄无道继续沉默不语,只能心中叹息。
这是那‘洛轻云’,对他的警告。这口轻云剑的剑灵,同样不欲自己的存在,被他人知晓。
哪怕是秦锋,也是不成——
“不过几年前刚认识你时,我就知道,这越城终究留不不住你。入了离尘门墙,可莫要就此怠懈。且不说你还有伯母的深仇,便是我们剑衣堂,也要托庇你羽翼之下,你在离尘本山混得越好,我们剑衣堂上下人等,也就越前程似锦。说不定也能成一方霸主。”
秦锋也未察觉庄无道的异样,摸着鼻头笑了笑,伤感之意似乎褪尽,却仍忍不住谆谆告诫:“你仙根不如北堂婉儿与古月明那样的天纵之才,便需比别人更努力十倍才成。可也别太专注于修行,平时多想多看。若论智略,无道你其实不下于我。然而这些年一意专心武道,脑瓜子却越来越迟纯了。真担心你去了离尘本山后遭人算计,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正说着话,那院门之外,却传来一阵噪杂之声。
庄无道循着声音,愕然望去,只间十几个剑衣堂的护院,正神情忐忑慌乱的退了进来。
似乎是在阻拦着什么人,却力有未逮。虽是不断大声怒骂呵斥,却被一股莫名之势,强逼着倒退入院门。
庄无道看向了院门正中,然而唇角就不自然的紧紧一抿,眼透出刻骨寒意。
突然之间,就明白了那李崇贞,为何对他态度大变的因由。
来者是一位四旬中年,穿着一身红褐色的锦袍,五官端正,身形略显富态。虽是被是十数护院各执刀兵围着,却毫不在意,扫了院内一眼,便朝着庄无道微微一礼。
“沈林见过烈少爷!许久不见,不知烈少爷最近可还安好?”
颜君诧异的看了眼庄无道,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梭巡。他记得庄无道,乃是孤儿出身,并无显赫家势。为何这人,却称庄无道为烈少爷,以奴仆自居?
他隐隐能看出,这自称沈烈之人,只怕也是修为不凡,难测深浅。以此人的生面孔,难闯入这外松内紧的剑衣堂堂口大院,就更是令人惊异。
北堂家此时对庄无道,已是看重有加。这院内光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就至少有两位之多,练气境中期更有六人。都是北堂家主北堂苍空特地遣来,护卫庄无道,回剑衣堂与众人短聚告别的北堂家供奉。
岂能容这沈烈,一路无阻就闯入到了这处内院?
庄无道却阴冷着脸,直接将手中茶杯甩出,抛到了沈林的面前,那茶水直接把沈林洒了一身。
“给我滚!”
“少爷您说笑了,不过看您精神气色,比去年不差多少呢。”
沈林擦了擦面上的水液,并不生恼,笑容依然如故:“沈林此来,是受老爷之托,是来向烈少爷报备今年沈庄的收入。三万七千九百倾良田,总共收租粮四百二十万石,丝十三万九千担,茶二十万九千担。如今大半都已卖,加上三千四十九处铺面及行商所得,纹银收入一共五百七十四万两。还有四处灵药田,七处蕴元石矿,还未计入收入。只知近年这几处盈利,不下于三十万两黄金。详细的账册,少爷随时都可查看,这都是老爷,留给少主人的家业。奴婢等兢兢业业经营,绝不敢有一日怠懈。”
秦锋定定端坐,神情冷漠的像一块石头,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并不意外。却不禁膛目结舌,听起来,似乎庄无道这个烈少爷的家业,比之雄踞越城的北堂家,还要更雄厚几分。
庄无道也同样不说话,看沈林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一年不见,这沈家的产业,却更是庞大了。
那人在太平道中的地位,想必也更是稳固。否则那周国君王,又岂能容人在国内大肆兼并,拥有如此庞大的田产财富?
三万七千九百倾良田,一府之地也不过如此。可养私军数十万,等同一方诸侯。
“我知烈少爷,在越城的日子,一向过得清苦。所以来时带了十万两金票,还有一些修行丹药,供少爷取用。”
沈林自顾自的说着,言语殷勤,神情却是略显出几分诡异:“还有老爷他,对烈少爷你也甚是想念。不知烈少爷您,准备何时归家?”
庄无道听在耳中,有种仰头大笑的冲动,那个人也会对他想念?对他与母亲只要稍稍在意,就不会抛家弃子,诈死脱身,说是什么要斩断尘缘。
却知对眼前这人,无论怎么发作,怎么怒斥,这人也可唾面自干,不以为意。
六年之前,他就已经领教了这沈林的难缠。而几乎每年的这个时节,沈林都会准时到来。
“难道还要我再说一次?我姓庄,名无道,与你们沈家无半分瓜葛关联。不是你口中的烈少爷,沈庄收入多少,也与我庄无道无半点关系。算我求你,请阁下莫要来扰我清净可好?”
若然肯低头,立时便可享用这超越北堂家近倍的财富。然而母亲她,却宁愿累饿而死,也不愿取沈家一米一栗。
“少爷您又说混账话了,父子血脉,岂能是少爷说断就断的?您是沈氏子孙,这可是上过族谱的。”
沈林的眼,笑眯成了一条缝,眸中神光慑人,再无之前卑微之态:“我之前听说烈少爷,最近欲拜入到离尘宗门下?今日离尘宗大比少爷更以四门玄术神通,大败越城古月家的嫡子,此时已入了四强之选,首席之位唾手可得?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少主果不愧是我沈家血脉。老爷他若是听闻,必定欣慰莫名。”
果然是为此而来么?
庄无道心中寒意森然,杀机翻腾,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是又如何?又与你何干?”
“少爷武道如此出众,沈林亦是与有荣焉。”
沈林抬起头,负手身后:“然而少爷若是要修行,又何需舍近求远。太平道乃北地第一道门,非是离尘宗可比。以此时老爷在太平道的根基,为少爷谋一真传,亦是轻而易举之事,入门后更有长辈照拂。所以还请少爷三思,莫要误了自身前程。”
颜君在旁听得是一头雾水,心中是惊涛骇浪。却有一点是明白了,庄无道的身世,的确是有着不凡背景。
虽不知沈林之言,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这一位练气境后期的修为,越城中能与之比拟的,也不过十数人而已。
庄无道冷冷一笑,依然只是一句:“与你何干?”
“沈林受老爷所托,有照拂少爷之责。自然不容烈少爷你,走上这条邪路!”
沈林闲庭漫步的踏前数步,面上不显半分狰狞,却隐有咄咄逼人之势。
“自然,烈少爷若定然一意孤行,沈林是奈何不得。然而那时沈林动用起一些手段,只怕烈少爷你也难以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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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龙犀晶核
见庄无道坐在那里毫不动容,甚至已不愿搭理。沈林无奈,便又只好望向了秦锋:“秦锋,你与他是总角之交,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今日就不劝他几句?”
秦锋一声冷哼,闷头饮茶,语气生硬道:“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与我无关。只是沈管家需知,今日之庄无道,已非昔日之庄无道。今日之秦锋,亦非六年前的秦锋。自一年前我手刃那兄长之后,便心愿已了。管家若欲用我秦锋性命来要挟兄弟,那么秦锋宁愿一死!我秦锋本就是个亡命之徒,你当知我此言真假。”
庄无道则双拳紧握,指甲死死扣入肉内,恨不得以大摔碑手,将眼前这沈林,彻底震杀撕碎。
以家人亲朋来威胁,这沈林也同样已非是第一次!
沈林一怔,良久之后才回过神,尴尬一笑:“古人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仅仅一年,你二人变化便叫人有些看不懂了。人长大后,翅膀也硬了。我还真想看看,杀了你之后,少爷到底会如何。”
庄无道深吸了一口气,强抑着暴起杀人的冲动,几乎一字一音道:“你莫逼我杀人!”
“少主您不敢的,也办不到。烈少爷如今虽掌四门玄术神通,却还非是老奴对手。”
沈林嘲讽的一笑,神情淡然轻蔑:“倒是烈少主,你如此胡闹。只怕早晚会彻底激怒老爷,亲自南下擒你回去。”
庄无道面色,此时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真要过来也无妨,庄无道便自裁在他面前,彻底了结这父子恩义。如此也可真正断了他的尘缘,不阻他修真问道之路。”
语气平静淡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沈林却面色再次一变,不认识般的再次上下打量着庄无道。
“看来烈少爷你是心意已决,老奴是无法劝动了。只是若离尘宗知晓,少主之父乃太平道重阳子时,会是如何反应?”
只挑了挑眉,庄无道就心绪平静,不为所动。知晓他的身份,离尘宗无非是二种反应,一种是不在意他身世,一种是将他视为太平道打入离尘宗的棋子,警惕防范有加。
然而这个险,他不能不冒。在他准备去强闯道业天途时,就已想得明白。
“烈少爷看来是有峙无恐,也罢!今日估计老奴怎么说也无用,就暂时到此为止,老奴先告辞了。”
沈林轻哂,依然是成竹在胸:“不过少爷可莫要以为,你通过了这次离尘大比,我沈林就拿你无可奈何。半月之后,那时自见分晓,烈少爷你迟早还是要随老奴返回北地!”
说话之后,沈林就一震袍袖,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待得此人走出院门,颜君不禁是神情错愕,眼含询问的看向在场其余二人:“究竟怎么回事!”
“无道这个家伙,其实是北方太平道重阳子沈珏之子。这人的身份,你日后稍稍留意打听就可知晓,”
秦锋微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是他家家事,与你我无关。无需知晓太多,也无需牵扯进去,让无道他为难。他不喜身世被他人所知,所以最好也莫要向外人提及。”
一边说着,秦锋一边目光朝庄无道看过去,眼现忧色。可听得出来,沈林那些话,并非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底气十足,必定是有着一定成算。
有此人阻挠,庄无道要拜入离尘门下,真能如愿?
庄无道则僵坐在原地,心中被压下的愤懑、恼怒、不甘、憎恨,乃至畏惧,都再次汹涌而出,在胸中翻滚难斜。
他如今修为上虽是略有成就,四门玄术神通,也足可自傲。然而在那人面前,却依然是如此无力。
哪怕是那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奴仆,也使他无可奈何。
一道热流,忽的从身后的轻云剑身内透入。使庄无道骤然清醒,而脑后之内,也闪过了一段玄异诡奇的血色经文。
“这是,魔念炼神**?”
庄无道微微一怔,当所有经文内容在脑海之内,全数闪过时,就骤然明悟。
此时的自己,心绪激荡,是不甘憎恨最重之时。
修士修行,一般都需避免执念,已避心魔。然而修炼《魔念炼神**》,又或道门《存念养灵术》这样的辅修法门,却是执念越重越好。
所以云儿,才在这时把这篇经文,映入他神识之内?倒是有心了。
几未犹豫,庄无道便依着经文所需,将神识心念,流转入全身上下。
而后仅仅不到半刻时光,他心念中的各种极端情绪,就渐渐平复下来。
然而此刻眉心之内,却仿佛是多了一点东西,如有生命般在缓缓的脉动,令人不适。
庄无道知道这是一颗种子,以《魔念炼神**》,养出的魔种。他在自己身体,亲自种下了一个魔胎。
未来若能降服炼化,必可使他修为大进。而若是办不到,自己就必将被养在这魔种里的‘魔念’,鲸吞反噬。
庄无道冷冷的笑了笑,毫无半点后悔之意。再把自己神念张开,之前他灵识能观十丈之内,此时范围却骤然扩增,到了十五丈之巨。
十五丈之内,神念能观测感应到的所有景物,所有变化,也更为详细。
良久之后,庄无道才再次睁开了眼。
这便是修炼魔念炼神**的好处?初成之时就已有如此奇效,真半点都未使人失望。
后患虽重,然而若不能使心愿得偿,那么他也心甘情愿,为魔所噬!
※※※※
“据古煜说当时那沈林闯入剑衣堂,足有十位炼气境修士随行。其中炼气境后期,就有三位之多,牢牢钳制,使他也动弹不得。因见这些人并无杀意,才隐忍着没出声。”
一个时辰之后,城东北堂府内一间客房,北堂婉儿目含异色,像看怪物一般一边审视着庄无道,一边唏嘘着感叹:“只是我也真没想到,你庄无道居然还有如此骇人身世。太平道重阳子,这位虽还只是筑基巅峰,却是大名鼎鼎的天品灵根,被太平道视为未来掌教候选的人物。入门短短十数年,就从练气境界冲入到筑基巅峰。据说根基雄厚莫测,晋升金丹也就是这几年之内的事情。你也真奇怪,有这样的身世,为何还要在这越城受苦?明明家财亿万,却偏要当个街头无赖。若然愿意,只怕多得是人要讨好巴结你这太平道未来掌教之子。在太平道谋一真传弟子身份,更轻而易举。何需定要入离尘门下?”
虽同为天下十大宗派之一,然而太平道雄霸北方,势力稳据前三,执道门之牛耳。离尘宗却偏居东南一隅,几百年前更有覆亡之危,是十大宗派的末流。
庄无道才刚修成《魔念炼神**》,将所有恨意不甘,怒意执念都全数封入魔种。
此时七情淡漠,并不因北堂婉儿之言而动怒。
“重阳子?我姓庄他姓沈,与我何干?即便家财亿万,那也是沈家的东西。那重阳子自有妻女在,轮不到我来借势。”
“是因你母亲?”
北堂婉儿仔细看着庄无道神情,时间太短,北堂家实在无从打探这其中曲折。
只知庄无道的母亲,当初是在越城累饿而亡。确是一个决绝刚强的女人,初入越城时因其美貌而被人窥伺,却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落入到越城那些权贵手中。
这其中必有什么曲折,才使庄无道如此。不过这些,却也与北堂家无关。
“随你,不过以你的身份,若被他人知晓。再想要得离尘看重,怕是有些妨碍。”
两大宗派,虽是一南一北,然而彼此间却并不和睦。一千年前的陷空岛之乱,就有着太平道的手尾。
离尘宗当世大派,可能不会因此阻庄无道入门。然而庄无道想得离尘宗上下信任,也是痴心妄想。
庄无道不答反问:“那么你们北堂家,可是已后悔了?”
“后悔?别说重阳子还没成太平道掌教,即便他已执掌太平,又与我北堂家何干?这里可是东南越国,非是北地——”
北堂婉儿失笑出声,却带着几分心虚。
不过北堂家真正在意的,只是庄无道能将古月明挤下前三。至于庄无道能否顺利拜入离尘宗,在离尘本山内到底是何际遇,却是与北堂家无关了。
重阳子沈珏,此等人物,即便未来不能继任太平道掌教,也必定能在太平道内权倾一方。绝非是越城小小一个北堂氏,能够抗衡。
“在入离尘本山之前,你之安危都不用担忧。两月前形势那般恶劣,你都未曾放弃,甚至冒险强炼石明精焰火种。我北堂婉儿自然也有道义,护你无恙。”
北堂婉儿说着,又取出一物抛了过来:“还有这个,是父亲从越城带回,就算是我北堂家的谢礼。”
庄无道接在手中,却是一块拳头大小,土黄色仿佛石头般的事物。然而只真元一触,庄无道就心中震动,周身的磁元罡气瞬间一涨一缩。
“是龙犀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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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龙犀晶核
石内的龙犀妖元,是纯正无比。与他周身的磁元罡气水乳交融,品质却还更胜一筹!
即便庄无道从不愿在人面前,留下轻浮跳脱的印象。又因才修炼《魔念炼神**》之故,七情淡漠。此刻也不免是喜上眉梢,近乎失态。
这颗龙犀晶核的品阶,至少是二阶中品,也必定是取自于二阶中期的妖兽!龙犀身拥两种神兽血脉,实力强横,即便在妖兽中,也是最顶尖的一群存在之一。要想将之猎杀,除非是三五位筑基巅峰修士联手而为。
两月前玄元阁拍卖的那枚龙犀晶核,与他手中的这一块比较,简直就不是一个层次。
深吸了口气,庄无道才勉强压住了心中惊喜,疑惑问道:“这东西,真是给我?”
二阶中期的龙犀晶核,价值简直不可估量。旁人虽没有牛魔元霸体这种顶尖的土行横练功法,然而若以之为核心炼器,轻轻松松就可推至十五到十八重法禁。
关键是以他此时的身份,这等宝物,想买都未必能买得到。
“自然!这是我父亲一月前通过玄元阁的关系寻来,花了整整两万两黄金。本是为助你今日与古月明之战,知晓你在尝试融炼石明精焰这才作罢。用此物来酬你之劳,想来也足够了。”
北堂婉儿傲然抬起了尖俏的下巴,眼现笑意:“除此之外,待你入门之后,北堂家自会守诺,尽全力使你成为真传弟子。我们北堂家待朋友,一向有仁有义,绝不会让他们失望。”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庄无道失笑,将手中的石块收起。有这东西,的确是足够酬他之劳了,甚至远超出意料。他能感觉得到,这枚龙犀晶核,对他的牛魔元霸体,果真是颇有益处。
若能想办法,吸收炼化掉精核内的磁元妖力,牛魔元霸体甚至可能直接冲入到第二重天的层次。
也意味着他的力量,可以再增三倍!霸体也将大幅增强,拥有抗衡筑基后期修士之力!
甚至炼化在体内的石明精焰,也可因此受益。
话说回来,这北堂苍空甚至都未见他一面,就敢在他与古月明战前,压下两万两黄金的重注。此等魄力,远在北堂婉儿与北堂苍绝之上。
怪不得此人能越过修为更强的北堂苍绝,成为北堂家主。怪不得能将古月氏,拉下越城第一大族的宝座。
“只是此物贵重,你们族内就没人有怨言?”
北堂氏族人近万,可非是北堂苍空一人的北堂氏。
“怎么没有,不过北堂家,还远轮不到他们来做主!有父亲伯父在,谁敢多嘴?”
北堂婉儿摇头,又拿出了几十张金票放在庄无道身前:“不过这次赌局的分红,却要少一些,最多只能给你一成。”
庄无道也不觉意外,看着北堂婉儿强撑着不耐的表情,以掩饰尴尬,不禁失笑,
只分一成,那也很不错了,他不是不知足的人。即便只拿这一枚龙犀晶核,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反而是感激不禁。
数了数金票,却发现有八千三百两之巨。庄无道讶然的张了张唇,欲言又止,而后一声苦笑:“看来我今日,是将越城都上下得罪干净。也不知今夜之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成就是八千三百两,那么整个赌局盈利,高达八万多两黄金。除此之外,北堂家另外还有没有隐藏的盈利,还不知晓。
即便洗劫了整个北城,怕也不过如此。
这北堂家,也真不惧得罪人。反正他从今日之后,是绝不敢孤身一日在越城街上走动。
“古月明的赔率是一比六,赔率高些,风险自然也高。他们认定了古月明一定能胜,输了那也是他们活该。即便要怨,那也只能怨古月明无能。我北堂婉儿并无对不住人处!”
似乎是看透了庄无道的心思,北堂婉儿不屑一顾,讥讽着道:“再说那些升斗小民,你真以为他们有多少闲钱来下注?倾尽家财也不过三五两银子,我还看不上眼,也懒得去收。两次次赌局一注就是千两纹银起家,真正能有资格参与的,无不是豪富巨绅,输了也不觉心疼。不过倒真看不出来,你这亡命徒居然还良心未泯。”
庄无道失笑,这北堂婉儿说的尽是歪理,然而胸中愧感却也顿时消解,心安理得的把分红收入到了怀中。
加上之前与那费修神那一场的分成,此时他已怀金万两。再过些时间,待风波过去,就可以考虑收购一两件合手的灵器防身了。
北堂婉儿此时,却又有些目光迷离,现出几分愧色:“其实大比之后不久,那沈林也曾来找过伯父与父亲,却被伯父拒礼送出门。估计我家,也只能庇佑你到吴京道馆之后——”
庄无道身躯微震,心中是再次波澜起伏,许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果然一如所料,哪怕是北堂家,也不敢彻底得罪沈林。之所以没有立时答应,只怕还是欲借他之力压制古月明。今日北堂婉儿抛出龙犀元晶与重金给他做酬劳,也多半是因他沈珏之子的身份,而欲与他结个善缘。
今日只观他来北堂家后,那些北堂家的族人对他的神态语气,就可猜知一二了。
以往是表明恭敬热络,其实心怀傲意鄙薄,瞧不起他的出身。以为他庄无道,是攀附北堂。然而今日,这些人却是真正平等相待,甚至带着几分热切讨好。
而北堂苍绝与北堂苍空,则根本未曾露面。
他若放弃越城的一切,随沈林回归北方。以那沈玦的性情,必定会对他厚加补偿,以弥补愧疚,使自己真正能了无‘牵挂’,寻道求真。
只需不过份,他在北方可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甚至权倾一国。
似他这样的人,自然是值得北堂氏为他下一些本钱。既不愿得罪沈林,同样也不愿开罪与他,所以重礼相赠,以息怨气。
所以无论他愿不愿意,终究还是沾了些那位‘重阳子’的光——
自哂一笑,庄无道就把这些思绪压下,再不留痕迹。
即便心内清楚明白,他也绝无半点将‘龙犀晶核’退还的念头。
庄无道幼年混迹市井,只要能活下去,坑蒙拐骗,偷抢乞讨无论什么都肯做,几乎毫无底线。
对于母亲不食沈家一米一栗的誓言,其实也并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看来,是只有沈玦沈家欠他娘亲的。那位‘重阳子’有如今的风光,母亲带去的嫁妆是居功至伟!
不食一米一栗,固然是硬气了。可最后结果如何,母亲不到三十就早逝,临死之时,已是累得不成人形。
只是他虽无母亲那般的风骨,却绝不愿违了母亲的心愿。
然而无论‘龙犀晶核’也好,还是怀中这八千两黄金也罢,都并非是沈家之物,他也付出了代价,取之心安理得。
北堂家赠他这些是否另有所图,那也是北堂家的事情,与他庄无道无关。
※※※※
送走北堂婉儿之后,一直到修炼过天璇照世真经与蕴剑诀两门功课之后入睡,庄无道都是心情郁郁,不能排解。
唯一能使他欣喜的,就是天璇照世真经,仅仅只隔了一日,就大有进境。
而蕴剑诀则更是骤然变化,体内蕴养的那丝剑气,此时竟然是一分为二。在体内的经络中游走。
这也是这门功法,正式进入到第一重天的征兆,在这门辅修功决上真正入了门。
到了这一步,他已可将体内的两丝剑气外放。无论是实战拳脚,还是刀剑,都可将剑气附于其上,以激增其威。
两丝剑气,只能使用两次。然而若附加在玄术神通之上,却有着莫测之威,更能使人防不胜防!
蕴剑诀第一重天,是剑气分化。第二重天,则是在体内练出十二丝剑气。虽仍旧任重道远,也已看出这门云儿口中,绝顶辅修功法的前景!
庄无道喜不自胜之余,也是一头雾水。
之前修炼蕴剑诀,许久都不能突破,今日却能一蹴而就。也不知是因修炼《魔念炼神**》之效,还是击败古月明之后,使他再一次胜过‘自我’后,潜力爆发之故。
而这日当庄无道入梦,发觉此时他每夜与云儿见面的这个梦境,也有了一些变化。
那周围弥漫的云雾,向外稍稍扩张了些,中间留下大约三百丈方圆的空间。在此之外,依然是七彩氤氲,景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而就在他的右侧处,多了一处小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十数条满身金鳞的鲤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动。另有几只白鹤,飞绕湖上,不时发出沧桑鹤鸣。
远处也不知多少里外,居然能隐隐约约望见,那边有宫室的轮廓。规模宏大,鳞次栉比,富丽堂皇,五光十色。更隐隐有无数人影,飞行于宫室之外。
而此时的洛轻云,就立在这小湖之旁,往远处宫殿那边望着。眼神迷茫怅惘,偶尔闪烁微光。
庄无道不知所以,走到了女孩的身旁,以疑惑的看向那处宫殿:“这是怎么回事?”
云儿曾对他说起,这梦境乃是融合剑灵于他心知所化。然而在他记忆中,绝无见过如此规模庞大的宫宇。
气势恢宏,使人望而心窒,甚至生出恐惧畏怖之念。这处宫宇,绝非是凡间所能有。
“那是我的记忆——”
云儿呢喃道:“今日轻云剑恢复了些,感觉又想起一些事情了。”
〖
第九十六章献祭之法
“轻云剑恢复了?”
庄无道眉头一挑,这可又是一个好消息,冲淡了他胸中几分郁怒。
是因蕴剑决的缘故么?
刚才冥想之时就已感觉,自己体内的那两丝剑气,与自己身周背着的朽剑,似乎有了莫名联系,隐隐共鸣。云儿也曾反复提醒,蕴剑决是轻云剑恢复的关键之一。
虽不知因由为何,然而能够有恢复这口昔日神剑的希望,总是件好事。
其实这口轻云剑,他一时也用不上。恢不恢复,庄无道都不怎么在乎。真正上心的,是云儿的后一句。到底回想起了多少?
这三个月时间,他早就有了明悟,自己的命运已与这轻云剑的剑灵紧密相系。
“到底恢复了多少?”
“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理。不过今日你与那个古月明交手的时候,记忆里面,突然就多了些术法与武学。只是其中以魔道法门居多。”
云儿轻蹙着柳眉,心中似乎有着化不开的疑难:“还有对面这座宫殿,我很熟悉,却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了。只感觉,这宫殿对我很重要,关系生死!”
庄无道心中讶然,忖道怪不得今日大比时,‘云儿’会如此安静。即便在他与古月明激斗之时,也未有丝毫动静。
说来也怪,这轻云剑的剑灵每当遭遇修习剑术之人,都会异常的执著渴望,恨不能与之一战。之前东船巷那一战时如此,在目睹过古月明的剑术之后也如是。
也不知这‘云儿’跟随前几任剑主,在见识过那么多排山倒海,覆雨翻云的大场面之后,为何还为对这些不入流的炼气境修士感兴趣?
还有这座宫殿——
庄无道皱起了眉,仔细用神,观察着对面的那座宫宇。而后就见一座赫然万丈高的巨人,从那宫宇之内迈步而出。同样看不清楚面貌,影影绰绰,只能见这巨人一步步山摇地动的走向远方。
而这巨龙之后,又是一只巨大火色凤凰,在那宫宇之前降落。当火红色的翅膀展开时,几乎燃烧了半边天空。然而就是这么一只禀性骄傲无比的神兽,在那宫宇之前,动作却是小心翼翼。低附着头,姿态恭谨异常。
庄无道只觉嘴里有些干渴,他只能透过那七彩迷雾,窥得一鳞半爪的影像。
然而无论是那巨人还是那只凤凰,磅礴的气势都差点将他的神念,生生的碾碎!
眼前的景象,绝非是虚假幻想得来,而是云儿的记忆里真实存在!
这就是轻云剑灵,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记得第一次见,轻云就曾经对他说起——若随我习剑,至多一万载后,汝可为绝代仙王——或者这一句,真不是虚言。
“可能是你以前曾经在这里住过。又或者是你以前几位剑主的居所也说不定。既然蕴剑诀能恢复,以后慢慢总会想起来,不用着急。”
“不仅仅只是熟悉,感觉很重要而已。”
云儿微摇着头,明明是在随二人心意变化的梦中,面色却苍白如纸:“我还感到危险,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那座宫殿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害怕。”
说完这句,云儿便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庄无道听得一头雾水,这种情形,他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该如何劝起。
好在只过了片刻,云儿就又抬起了头,似乎已有了决断,眼现执著坚定之色:“剑主你现在修行的速度,还是太慢。要再快一些,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
庄无道一阵无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剑灵。还要更快?仅仅三个月时间,就从练髓境界,修到了练气境五重楼境界。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哪怕传说的天品灵根,怕也不过如此。以至于到现在,他也依然无法完全控制体内暴涨的真元。
即便如此,在云儿的口中,居然还是太慢?那到底要快到什么程度这剑灵才能满意?
此时他的修为,再要似这样暴增下去,最后只会使真元彻底失控,多半要爆体而亡。
何况眼下,可没另一朵石明精焰再供他融炼。
虽明知如此,庄无道却仍禁不住眼透好奇之色。既然他修行速度还是太慢,那又该怎么个快法?
“剑主要在万年之内成就绝代仙王,那么此刻,就哪怕一朝一夕也耽误不得!”
云儿却没等庄无道答话,就继续咄咄逼人道:“今日我又忆起一门魔道法门,是真正能使剑主修为青云直上之术。不知剑主可愿习练?”
“魔道法门?”
庄无道眉头紧拧着,迟疑犹豫道:“我看还是不练为好!毕竟是要入离尘门下,会不会有冲突?再者我听说魔门术法,大多都会影响心性。”
传说那些魔道中人,大多性情怪异,或偏激敏感,或嗜杀好战,或嗜血,或目中无人,或胆小如鼠,甚至还有心智迷失,彻底发疯之人。
并非是这些人本来就如此,而是受自身修炼的功法影响,偏移了心性。
他庄无道虽对那人恨之入骨,也渴望力量,每日朝思暮想,就是在修为上彻底超越那一位。
可若不到迫不得已,却委实不愿把自己最后修炼成一个疯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其实也不算功法,而是献祭之术,无需修炼,只是供奉的魔主,与寻常魔道略有不同。所以与离尘宗法门并不冲突。对剑主心性可能略有影响,然而若是心志坚毅之辈,也可不为所动。”
云儿眼神平静道:“若有足够的血肉生魂,最多十年之内,剑主可入筑基!至于你体内的真元,剑主若能将阴阳大悲赋第一决的后几句修成,掌控自身修为,应是轻而易举。”
十年之内,可入筑基?
庄无道只觉是呼吸急促,几乎想也不想,就欲答应。然而下一刻,就又注意云儿言语中那‘血肉生魂’,顿时间又毛骨悚然,心内更一阵排斥。
他可为活下去,而不择手段,为向那人讨还公道,而不惜所有。可这‘血肉生魂’,却着实触及了他的底线。
“血肉生魂?可是血祭之术?”
“正是血祭之术!”
云儿似乎根本就未觉庄无道语音中的异样,依然语气淡淡的解释:“修士最好,妖兽邪物也可。不过若是后者,就必须入阶。修为越高,血祭的效果也就越强。若有神兽血统的异兽,又或修行四品以上功法的修士,则再好不过。普通的兽类人族也可,不过效果奇差,十万人都不及一个筑基修士。剑主第一次入门,需至少准备五名炼气境后期修士的精血生魂,又或者十只一阶后期的妖兽,再或者,是一万人族的魂魄性命。”
声线毫无起伏波动,似乎一万人性命,在她眼中就是简单的数字,微不足道。
不过闻言之后,庄无道却反是轻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若真是只需修士妖兽的血肉生魂,那也没什么不好。”
只需修士和妖兽的血肉生魂就可?
在他眼中的修士,除了几个至交好友与兄弟之外。其余人等,管他是善是恶,又是否无辜。只需拦了他的路,那就无人不可杀!无人不可屠!
这一路荆棘走下去,仇家难道还会少了?
反正他已经修炼了一门《魔念炼神**》,再多修一门魔道功法,也无所谓。
十年之内入筑基——
庄无道对剑灵口中的这门血祭之术,此时非但不觉排斥,反而颇是期待。
对道魔二途,他心内本无执着。只要不触心内底线,能够追上那人的脚步,那么无论哪样都好。
只要能最后能心愿得偿,即便因此彻底坠入魔道,坠入地狱,他其实也不太在乎。
云儿见说服了庄无道,也嫣然一笑,明媚不可方物:“要修这门血祭之法,就需先有专用的祭坛。此物诡秘异常,灵纹也繁复之至,无法交由普通炼器师代炼,只能自己炼制。我开个材料单子,剑主可尽量想办法收集。祭坛材质越好,最后血祭的效果也就越强。”
也没什么动作,就有一道意识,流入到庄无道心念之内。都是一些一二阶的灵材名称与所需份量,然而庄无道只观览了一小半,就心中一阵发虚。
原本以为自己才刚发了一笔横财,收集全这些材料应该难度不大,这时才知自己依然是一个穷人。这份材料单中,许多灵物他听都未曾听说。
好在只需收急这些灵材的五分之一就可,许多都有着次一等替代品,价格较低廉,也极其常见。凑齐一份祭坛材料应该不难。
“我尽量——”
庄无道不满的一声咕哝,心中却知,最好是在前往离尘宗本山之前收集完成,将这祭坛炼制出来。
如此魔道之器物,要是敢在离尘宗本山之内炼制,那是与自寻死路差不多。
“对了,还有那东西,又该如何吸取?”
庄无道又想起了那枚龙犀元晶,他这次进入梦境的重中之中,就是向‘云儿’讨教此物的使用之法。
感应到那龙犀元晶对自己的牛魔元魔体有用是一回事,如何使用,却又是另一回事。
反正在他读过的典籍中,只有将龙犀元晶炼器之法,并无吸取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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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拔剑出鞘
“方法有四,其中之一是剑主在修炼牛魔元霸体之时,将这枚龙犀晶核衔在口中就可。约需时五年,就可把龙犀晶核的磁元妖力,彻底炼化吸收,将牛魔霸体推入第二重天。第二种方法是磨成粉末,配合其他的药材一起服用。此法稍快一些,每十日一剂,只需两年时间便可。然而这两年之内,剑主修行蕴剑诀与天璇照世真经之时,也会受体内土元之力影响,难以寸进。这第三种方法,便是我所说的血祭之术——”
云儿语音顿了顿,才继续道:“若用此法,剑主若能提供足够祭品,只需一次就可吸收。不过会流失许多,大半要奉献给祭主。最多只能保留这枚龙犀晶核内内大约三成磁元妖力,然而也可使剑主的牛魔元霸体,突破第二重天。至于最后一种方法,则最简单,直接嚼碎了吞下去,一日就能奏效。能吸收多少,会不会爆体而亡,就看你运气。”
庄无道静静听着,渐渐陷入深思。四种方法,可谓各有优劣。
五年时间,对于寿命一百二十岁,基本无病无灾的炼气境修士而言,也不算太漫长。然而在他眼中看来,却是难以忍受。
直接服食龙犀晶核的粉末倒是不错,时间也只区区两年而已,不过却也会因体内土元之力大盛,而无法修习土行之外的其他功法。
可对他而言,无论是蕴剑诀,还是天璇照世真经,与牛魔元霸体都是同等重要。
至于这最后一种方法,简单直接,却是一场豪赌。之前北堂苍空将其重金寻来,约莫也是走个赌命速成的法子,如今确是没必要了。
只有这第三种,最合他心意。说是只能保留三成的磁元妖力,然而庄无道却知,无论是将龙犀晶核衔在口中慢慢吸收,还是制成粉末,其实都会流失大量的磁元妖力。最后的结果,都不会相差太多。
然而若要使用这血祭法,他首先还需炼制祭坛,以五位练气境后期修士的血肉精魂入门。
庄无道正盘桓着得失,却又被云儿突兀其来的一句言语打断了思绪:“剑主的蕴剑诀突破第一重天,可喜可贺!今日之后,剑主也是时候该修习‘拔剑术’了。蕴剑诀第一重天之后,一年之内便可冲开两处伪灵窍。然而既名蕴剑,这两门伪玄术,最好也是与剑相关。”
庄无道眉头一挑,一时将吸收龙犀元晶之事,抛在了一旁。对于云儿曾亲自施展示范过的这门‘拔剑术’,他是期待已久。
至于蕴剑诀,这门辅修功法,可在练气境之时突破两处伪灵窍。云儿倒是早就跟他说,然而在东船巷一战,他凝练‘擒龙振虎’这门玄术时,不是已经打开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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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剑术的修炼极其简单,庄无道只需每日在自己房内练习,对着空气拔剑就可,不断的出鞘入鞘。
要点是时时把真元融入剑身,蕴养储存在剑鞘内。然后在拔剑之后,向对手施以雷霆一击!
灌注真元并无什么难处,只需一口能够承载储存真元的灵兵就可。轻云剑乃是神剑,即便此时元气大伤朽烂了,也非寻常灵兵可比。所以最重要是拔剑的那一刹那,然而就在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中,却蕴含着无穷的奥妙。
如何发力才最是妥当,如何选择最佳的出剑弧线,如何使剑速达至最快,如何窥敌破绽,可谓复杂之至,各有玄妙。
按照‘云儿’的说法,这门‘拔剑术’,需用一生去修行,不断的去改进,不断的变化,无有顶点穷尽之时。
拔剑术可一直用到金丹境界,修士到金丹境,能够以神念御剑于空,直入青冥,很少会近身交战。到那时这门‘拔剑术’,就可化为‘出鞘术’,以神念御剑出鞘,剑势一样是沛不可当,迅捷如雷,难以抵御。
而庄无道此时,更需将云儿的这门秘传剑式练到极致,成为自己的玄术神通之一。
之前他以为东船巷打通那处伪灵窍,是因蕴剑诀。
直到这时才知晓,那式‘擒龙振虎’,其实是他将降龙伏虎拳法修至第一重天,再加上蕴剑决的刺激,才自然贯通的一处伪灵窍。除了同属金系伪灵窍之外,与蕴剑决并无半分关系。
所以这处灵窍,才能与脱胎自降龙伏虎拳法的伪玄术‘擒龙振虎’,特别的契合。
这世上每一门功法,只需是入了品阶,都可打通人体之内的窍穴。只有方位不同,数量或多或少而已。
然而大多流传在外的修行功法,都未记载有准确的灵窍方位,所以能否将这些灵窍冲开,全看运气。
牛魔元霸体如此,降龙伏虎拳如是,天璇照世真经也仅仅只记载寥寥几处。伪灵窍的数量与方位,往往是那些名门正宗,世家大族最核心的秘传。
北堂家之所以对他的‘大摔碑手’与‘**形意’不敢兴趣,也因此故。
没了灵窍奥妙,这两门外功拳法再强,对北堂家的益处也是有限。
然而就在昨日梦境中,云儿却清晰的点出,蕴剑诀在练气境时可开辟出的两处灵窍方位。
只需日日以体内蕴养出的剑气冲击,庄无道五六十日内就可打开第一个灵窍。
他此时在大比中已入了四强,其余再无什么实力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对手,已有十成把握继续蝉联首席弟子之位。
然而庄无道每日修行,却并没什么变化。几种功诀,依旧是勤练不辍。尤其是在经历沈林逼迫之后,更不敢有半点松懈。
唯一有变的,就是增加了一门‘拔剑术’的修行。再还有,就是庄无道在练习‘天地阴阳大悲赋’发音之时,云儿的态度大变。
由之前的冷嘲热讽,不置可否,转为尽心指点。短短三日,庄无道不但彻底掌握住了‘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发音,更成功吐出后面‘不思量,自难忘’六字。整段词句,完成了近半。
代价是每天夜里,庄无道都会痛得死去活来,浑身筋骨仿佛寸寸碎裂,难以入眠。
然而效果也是惊人,庄无道每次在练习天地阴阳大悲赋发音之后,服用易骨练筋丹,功效总能超出平常八到十倍。
强化筋骨的效果,仅仅一天,就可抵得寻常修士十日之功。
再就是体内真元,每次发音之时,都会随着庄无道口中音节而游走震荡。
短短几日,庄无道就觉对自己体内真元的控制力,有了不小进展,。尤其是在他完成‘不思量,自难忘’六字之后,效果尤其明显。
这才信了‘云儿’在梦境中,即便真元与修为暴涨,也不足为患那句话。
天地阴阳大悲赋第一决,他此时只能练到‘自难忘’三字为止。后几字除非是他修为再次激增,否则绝无法完成。
然而仅仅只这十三个音节,只需每日花上一个时辰练习。庄无道也只需一个月,就可彻底掌控住自己这身练气境五重楼的修为。
庄无道也因此对‘云儿’所言的那门血祭之术,莫名的又生出了几分信心,尽心收集起了材料清单中的灵物。
这些灵物虽都贵重,然而毕竟都品阶不高,也还算是常见。大多都可在玄元阁及城内几家专营修士生意的商家那里买到。一些比较稀有的,则可委托北堂家代为收集。
可能是对庄无道心怀歉意,又有意修好,北堂婉儿对此事尤其上心,利用北堂家的渠道,尽心相助。
越城本就是矿城,周围又有大量的妖兽与灵药,是整个天一东南修行界,最大的蕴元石与各种天地灵珍的出产地之一。根本就无需外求,仅仅五日,庄无道就将一套祭坛的材料,收集齐全。自然那才刚到手的近万两金票,在怀中还未捂热,就已花去了大半。
此时离尘宗大比,已经只剩一天。大比中四强车轮之战每日一场,夏苗与镇守太监府的夏侯虎,都毫无悬念都败在了他的手里。
这二人都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在庄无道面前保存实力,十二成实力,只用不到三成。庄无道胜得轻轻松松,基本已锁死了首席之位,与孔回一战即便输了,也依旧无妨,无关轻重。
只需北堂家守诺,代他顶住镇守太监府的压力,庄无道轻轻松松,就可将夏侯虎压落到三强之下。
至于孔回与夏苗,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二人都无有一届的首席资历,争了第一也没用,也不会下死力与他争。
不过最后一日与孔回之战,却因是最后一场,孔回拼尽力全力,连续施展三门玄术神通,缠斗整整半个时辰。直到二百三十合外,这才败在了庄无道手里。被一掌二十八象之力的‘大裂石’,强行震出了擂台之外。
使庄无道暗暗赞叹这些豪门大族人杰辈出之余,也暗觉奇怪。那沈林当夜曾放出豪言,迟早一日要令他庄无道后悔,乖乖跟随沈林回归北域,却为何至此刻都还没什么动作?
说是半个月后,然而那个时候,已经是吴京道馆确定名次,将这次大比胜出的诸多弟子,正式录入门墙之时。
那个时候,沈林还能有何动作?
心中虽是不解忐忑,然而庄无道却已无瑕去理会。所有材料齐全,大比也在今日完结,云儿已开始准备炼制那座魔道祭坛。出乎意料,这轻云剑灵并未去让他租用玄元阁的炼器室,而是就在北堂家的客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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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阿鼻平等
“炼制灵器,不是需用灵焰?”
庄无道万分不解的询问着:“寻常的火焰,怕是力有未逮。我听说四重法禁之上的灵器,就不能使用常火。否则火中杂质,就会影响法禁成形。就这样炼器,真的无妨?”
此时庄无道的身躯,已经由剑灵云儿代为操控。在这不到五丈宽的客房中,就布下了高达三百枚的蕴元石,密密麻麻,使屋内灵气氤氲。
一是为聚灵,二则是为制造幻境隔绝内外,彻底屏蔽外人的神念窥视。
毕竟不是什么正道法门,炼制血祭祭坛之事,自然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而此时用来炼制祭坛之物,就只有一个普通的鼎炉,加上一些上好的煤精与刻刀铁锤而已。
正因炼器炼丹都需要灵火,城内那些上好的炼器室炼丹室,这才万金难求。只凭他眼前这些工具,真的能行?
云儿待把一切都布置妥当,才语气淡然为庄无道解惑:“若说灵焰,这附近又有哪种灵焰,能及得上剑主的石明真焰?便是剑主以天璇照世真经引来的星焰,也比那些不入流的灵焰强些。”
即便修成了蕴剑诀第一重天,轻云剑恢复了不少。剑灵能操纵庄无道身躯的时间,也依然不多,只能勉强维持半个时辰左右。若庄无道修为大进,时间还会再次缩短。
开始炼制之后,云儿只能匆匆做了个示范,就又把意念缩回到轻云剑内。
第一步是将各种材料放入鼎炉,以煤精生火熔炼;第二步是以石明精焰提纯,清除掉其中的无用杂质,与修士的神念强度息息相关,神识越强,能感应到的杂质也就越多;第三步则是塑形,云儿事先就已经用玉石削制好了各种模具,将各种成份不同的金属溶液,一一倒入就可。
这些都无需云儿出手,庄无道自己就可办到。真正困难的,是在那些粗坯之上篆刻灵纹。
云儿要炼制的这座祭坛,却不是庄无道想象中的一座类似民间流传神坛法坛般的事物,而是由近百个零件,构铸而成,极其的精巧。
尤其那灵阵纹路,繁杂而庞大。一片指甲片大小的地方,就需刻画上百条大大小小的灵纹。对雕工的要求,简直是苛刻的无以复加。
庄无道手腕固结,一双手也素来笨拙,在剑灵的操控下却偏能游刃有余,双手灵活到仿佛没有骨节存在。雕刻时,只需将体内两丝剑气陆续附加在刻刀之上,比那些高阶灵兵还要好用。
每日半个时辰,只用了七日,就将近百个部件的灵纹,都全数雕琢完成。
当所有部件组合之后,却是一件类似‘贝壳’状的器物。这‘贝壳’闭合之时,可当成盾牌使用。不仅仅只是伪装而已,而是一件被祭炼到九重法禁,货真价实的低阶灵器。附加的灵法,也是天璇照世真经中记载的术法之一,庄无道凝练玄术时,曾经心动过‘磁元盾’。
而当贝壳打开之后,又是不同的光景。两片‘贝扇’之上,都刻满了玄奇诡异的灵纹,充满了邪祟气息,令人不自禁的身躯发冷,头皮发麻。
而在较厚的那片‘贝扇’中央,还有着一座惟妙惟肖的神像。神像之下,则篆刻着几个类似古时金鼎文的文字。
如不计较那邪祟之气,整件灵器简直就宛如是一尊艺术品,精美华丽到了极处。
云儿却不甚满意:“暂时也只能如此了,这分件构铸的炼器法,往往不及通体整件的炼制。不过也有好处,日后剑主若能寻到更好的灵材,只需替换一些零件,轻易就可提升灵器的法禁层次与品阶。”
庄无道的注意力,却在那些金鼎文上。细细辨识了一番,依稀认得是‘阿鼻平等王’五字。
“阿鼻平等?什么意思?”
“此乃神名,是一位幽冥地狱之主,也是这座祭坛的祭主。阿鼻平等王司掌幽冥地狱的大海之底,在西南沃石下,建阿鼻大地狱。治下广阔,圜叠绕广八百由旬。”
“幽冥地狱?由旬又是什么意思?”
阴间冥界他倒是知晓,佛家与道门极力宣扬六道轮回与冥界善恶报应,却没听说过幽冥地狱。还有这八百由旬,听起来似乎是什么长度单位。
“幽冥地狱,也就是你们常言的阴间冥狱所在。所谓由旬,就是一头上古神牛奔跑整整一日的距离。每一由旬,是十万八千里。而阿鼻平等王。乃是幽冥地狱中的一方豪雄,掌控五分之一的冥海,是一位实力不弱的冥主——”
庄无道‘嘶’的一声,一阵哑然。十万八千里,八百由旬,这幽冥地狱该有多宽广?
“在我前几任剑主之时,道佛两门都在极力拉拢诸多幽冥地狱之主。这阿鼻平等王就是投靠道门的十位冥主之一,神通广大,可投影化身于亿万世界。此人信奉公平平等之道,自称平等王。是最适宜剑主投靠的几位血祭祭主之一。这位冥主极其吝啬,血祭的收获往往极小,不过只需祭阵与祭品都不出差错,却也最是安全。”
庄无道却仍有些不解:“这些祭主,要人血肉生魂做什么?修士血祭之后能得不少好处,可对这些祭主又有何益?”
云儿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又开口反问:“剑主可知世间修士,为何能够长生不老,又因何而有翻山倒海之能?”
“修士修行,夺天地之元气为己用,故此可以延寿长生。参天地玄机,自可掌宇宙之造化。”
“这就是了,人乃万物之灵长,亦可看做是天地元气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所有人与妖兽的血肉元魂,也是天地真灵元气所聚。所以血祭祭品,以未出世的婴儿最佳,筑基境之下的修士居于其次。只因婴儿在胎前,往往体内都孕育有先天之灵。出生之后,沾染了后天之气,大多都沦为污浊不堪的凡体肉胎。而修士修行,最初时就是由后天返先天的过程。”
云儿总结道:“所以接受血祭,对于这些祭主而言,也是一种修行方式。”
庄无道哑然无语,他常听闻有魔道修士,经常夺取怀孕妇人体内的胎儿祭祀魔主,原来是因此故。
又感觉浑身发寒,但愿自己,不要最终沦落那等疯狂的地步。
只是这祭坛虽成,祭品却是难寻。五位练气后期的修士,或者十只一阶后期的妖兽,后者要容易一些,却也不是他此刻能猎杀的。
除非再有三五万两黄金,直接购买那些被生擒的妖兽。
钱财一时间是没办法可想,倒是离尘宗也常年组织门内低阶弟子,在东南诸国猎杀妖兽。一来为历练弟子,二则为清理打压妖族势力。也只能等到那时,才有办法可想。
庄无道不禁又暗暗唏嘘,许多修士都认为‘财侣法地’这修真四要中,财为第一,还真是有些道理。
“其实也未必就定需人与妖兽的血肉精魂做祭品,一些难得一件的天地灵珍也可,反而更得祭主喜爱——”
云儿在庄无道意念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毫不客气。北堂婉儿的声音,也随后传入。
“庄无道,你给我出来!十天前约好的事情,你莫非又打算赖账?”
庄无叹了口气,将眼前这件‘磁元灵盾’藏在床榻上,又匆匆把房内那数百枚蕴元石,都全数收好,这才打开了房门。
只见北堂婉儿穿着一身俏皮灵动的红衫,面若芙蓉,俏生生的立在门口,一双杏眼圆睁,好奇的往门里偷看。
“你到底在弄什么鬼?闭关怎么要闭关这么久,还不许人偷看?”
旋即就望见房内,那已经熄火的鼎炉,还有那堆成小山般的蕴元石,不禁愕然。
“你在炼器?怎么用了这么多蕴元石?你若要炼器室,我们北堂家就有好几处,何需这么浪费?”
蕴元石珍贵,哪怕是富如北堂家,也不似庄无道这般,完全是败家子的用法。
北堂婉儿视线又随即锁定在客房内的床榻上,被子里赫然隆起了一小块,不禁愈发好奇。
“到底炼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就是你床上那件?”
庄无道有手抚额,无奈万分,只能把那件新炼好的‘磁元灵盾’,随手丢给了北堂婉儿。这东西的两片扇叶,只有用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平时毫无异样,外表与寻常灵器无异,他也不惧北堂婉儿能发觉。
心里则忖道自己也是该弄一个储物袋或者乾坤镯之类的空间灵器了,否则藏什么东西也不方便。‘磁元灵盾’长宽皆达五尺,没有储物灵器,也同样不便携带。
北堂婉儿只将‘磁元灵盾’把玩了一番,就不敢兴趣。
“除了灵纹精巧些,简直就一无是出!你花了七千多两金票收集材料,就为炼制这个?”
似乎也懒得理会庄无道的败家之举,北堂婉儿眼眸里已是战意盎然。
“十日之约已至,我师尊也已到了,庄无道你可是怯战了?”
庄无道楞了一楞,经历了沈林之事,他还以为与北堂婉儿的这次约战,多半要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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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再战婉儿
北堂婉儿的师尊是离尘宗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庄无道早在数月前,就已从北堂婉儿那里知悉。
天一诸国,修为最高也不过元神境界。天下十大宗派加上那些小宗派与散修,总共也只有寥寥二百余人左右。
而再之下的金丹境界,也不过只四千余人而已。看似人多,然而若是分布在天一诸国十八万里方圆世界,却是微不足道,等闲难得一见。
元神境修士极少出手,故而金丹境才是各大宗派的中坚。修为只需达到这个层次,已可在这方世界内雄据一方,称王做祖,开国立派。东南诸国许多王室,都是金丹境修士的后裔传下。
而北堂婉儿的这位师尊,名唤赤灵子,哪怕是在强手如云的离尘宗内,也一向都是以战力强横而著称。曾经有以一敌二,连斩两大三阶后期妖兽的疯狂战绩,威震东南列国。
面见如此人物,哪怕是自问庄无道,也觉心中一阵忐忑。云儿也同样没了声息,似也不敢在金丹面前,暴露了形迹。
约战之地,北堂婉儿选在了北堂家东苑的一座演武场内。南北百余丈,极其宽阔,是北堂家子弟日常习武之所。
然而当庄无道随着北堂婉儿赶至之时,发现此处却是静的出奇。周围不但不见北堂家的子弟,就连那些奴仆,也被清肃一空。
演武场内只有三人,一位赤发红袍的青年,在高处端坐。左右则是北堂苍绝与北堂苍空作陪。
那赤灵子意态懒散,除了身形颀长远胜常人,浑身上下都看不出异处。然而北堂苍绝与北堂苍空二人,却都是毕恭毕敬,似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待得北堂婉儿与庄无道二人施礼之后,才盯着庄无道上下打量。
“你就是庄无道?越城今年的首席弟子?有些意思,练气境五重楼,哪怕是我离尘吴京道馆的前三席,也不过是你这水准,可惜灵根差了些。只有五品,便连离尘本山的那些看门仆役,也有不如!”
说到此处,赤灵子却又一笑:“然而灵根薄弱,最终却能有大成就者,世间却亦比比皆是。十大散修之三‘元道子’,昔年也同样是五品灵根,而今却也是元神巅峰境的大修士。云儿说你除了灵根之外,其他一切都可与她相提并论,千方百计邀我过来一观,所以切莫让我失望。”
庄无道低眉敛目,深深一礼。只当是没看见,那北堂苍绝与北堂苍空眼里闪过的不以为然。
二人之前虽对他重视有加,却也只是把他,当成压制古月家的工具而已。并不以为他庄无道,有一日能有直追‘元道子’的成就。
悟性哪怕强一些,以他的五品灵根,若无特殊机缘。也最多只能修至筑基,二百岁时就会化为枯骨。
而即便赤灵子,说这句话时,只怕也不曾当真过。
二人在演武场内,先是隔着六十丈站定。北堂婉儿一张小脸紧绷,眼里却烧灼着赤红火焰。
“无道你如今修为要比我高出几线,要公平比斗,那就需得先压住一半真元才是!”
庄无道倒是无可无不可,只奇怪这婉儿,居然也有主动示弱之时。正要答话,却见北堂婉儿的身影,已似鬼魅般的袭来。踩着轻灵之至步伐,出其不意,一眨眼就到了身前。
“破甲尖锋!”
凌厉绝伦的指劲,还未近身,就已破开了庄无道身周的气罡。
庄无道的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猛地一踏地面。巨力震击,使周围泥石都翻滚而起,也使北堂婉儿下盘一阵摇动不稳。
也就在这一刹那,庄无道的身影,也成功爆退出了三丈之外。北堂婉儿却如影随形,急追而至。
指影千重,皆气劲锐利,难寻指劲真迹何在。就在庄无道也渐渐迷惑之时,那千重指影,却又忽然消退。一只玉足,已经带着酷烈罡劲,踏到了他的脸前。
“是仙影浮光?”
庄无道心中猛跳,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身闪过。《仙影浮光》,正是离尘传承的三十六门绝学之一,既是更在破甲尖锋指之上。既是一门高超身法,也是一门威力绝伦的腿法。仙影浮光七十三月刃,可谓凶名赫赫。而练到金丹境之上,这门《仙影浮光》则又是一门高超遁术。
怪不得北堂婉儿,明明身拥高明至极的下盘功夫,却从不曾使用过。《仙影浮光》乃是离尘宗秘传的一门绝学,世间绝无仅有。只有离尘宗有一定地位的弟子,才可有资格修行。
北堂婉儿跟随其师提前修行这门《仙影浮光》,乃是违反门规之举,所以从不在外人面前施展。
直到今日,北堂婉儿已经算是离尘宗的正式弟子,施展起这套腿法,才名正言顺。
换而言之,那日渡船上的一战,北堂婉儿最多也就用上五成实力!
北堂婉儿亦咯咯一笑:“正是我离尘宗的《仙影浮光》,无道师兄居然也认得?婉儿练得还不到家,请师兄指教。”
却是得势不饶人,腿风刮起,罡气如刃,弧线似刀,一腿腿连环踢来。‘仙影浮光七十三月刃’,一共七十三踢,是《仙影浮光》中最出名的杀式。可循环蓄力连击,一腿强过一腿。
庄无道失了先机,被逼迫的狼狈不已。若是换在三个月前,早早就可认输投降。
然而在梦境中受剑灵云儿三月指点,却早已今非昔比。
步伐连退,以避锋芒。却已渐渐稳住了阵脚,拳似擒龙,不断以摄劲干扰。
北堂婉儿的‘七十三月刃’,果然到第二十四次踢腿之时,就已连不下去。只得半途而止,再次以剑指冲临而下。
不用腿法,北堂婉儿的身法,反而更是迅捷,变化万千,诡异到无法捉摸。那指劲中更暗含一丝丝螺旋之力,即便庄无道威力无俦的大摔碑手,也仍被逼得步步后退。
庄无道心内也再次一沉,北堂婉儿是内外兼修,破甲尖锋指则以‘破甲’‘锋锐’四字而闻名,并无螺旋之劲。这种奇异难当的劲力,应该是来自她的内修法门,却不知又是何种内家绝学?
此时场外,北堂苍空与北堂苍绝,俱是眼现出几分笑意。哪怕是练气境四重楼的古月明,当日也未曾把庄无道,逼得如此狼狈。
较之古月明还低两个境的北堂婉儿,却能轻易办到。
赤灵子神情间也褪去了几分懒散,多了些许认真。目光一直不离庄无道那自始至终,都稳固不摇的下盘,面上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对于庄无道施展出的擒龙劲与大摔碑,反而不甚在意。
一直退到了边角处,庄无道几乎背靠住了墙壁,再无路可退,似乎已被逼到了绝处。
也就在北堂苍绝神情凝重,北堂苍空面透笑意之时,庄无道却忽又个一闪身,脚下踩着**形意拳的梅花桩,骤然前踏。却竟是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北堂婉儿的指影,闯到了少女身前三尺处。
轻轻一掌大摔碑,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拍往前。北堂婉儿眼中也终现出无奈之色,万分不甘的掠身而退。
然而庄无道看似步伐沉重,却竟能继续贴身纠缠。几乎每一掌击出,都能准确击向北堂婉儿的身影落处。每一步踏出,也都似看穿了北堂婉儿的意图。掌含摄劲,也使北堂婉儿的《仙影浮光》,完全无从发挥。
一连四十七掌大摔碑,接连不断。不但是尽夺失地,更将北堂婉儿逼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
“伪无双,百裂千锋!”
千重指影,带着无数风刃,瞬间间横扫前方百丈空间。北堂婉儿的眼神,却是凝重懊悔一场。
这一式伪玄术,却是逼不得已。庄无道此刻贴身纠缠,几乎预判出了她的每一个动作,若不能将之迫开,重整旗鼓。最多三掌之内,就是必败无疑。
庄无道却唇角一挑,并不令北堂婉儿如愿。
擒龙震虎!
擒摄之力爆发,强行把北堂婉儿的身影,也拖入到了百裂千锋引发的狂烈风暴之内。而十二掌震虎击,则将周围最具威胁的几道指影风刃,全数打散。
依然一掌,不紧不慢的印向了北堂婉儿的胸前。北堂婉儿却似发现了庄无道眼底里的笑意,气恼异常。
“少得意了,穿影浮萍!”
纤巧的足影,再次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踢蹬而至,看似花拳绣腿一般,却带着几分死亡气息。
庄无道几乎想也不想,就也变化了拳甲,右掌膨胀近倍。
伪无双,大裂石!
轰的一声炸响,百丈空间内泥尘飞散。二人之间,被罡风震击,出现了一个丈许宽的深坑,
而北堂婉儿,也终于在庄无道的逼迫之下脱身,飞退到了二十丈外,再次稳稳站定。未曾受伤,不过右腿裤管却已撕裂开,露出玉瓷般纤细修长的小腿。
北堂婉儿却没在意,咬牙切齿的上下瞪了庄无道一眼,才‘切’的一声撇过头,爽利道:“这次算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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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战魂之秘
这次二人本就只是为较量武道,施展出玄术神通,就已是等于输了。而若论玄术,北堂婉儿虽还有本命神通未曾施展,然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掌握两门三品超凡玄术的庄无道对手。
北堂婉儿也不是那种明知不敌,却依然纠缠不休之人,心胸之广,也不似女子。认输之后,就再无不甘之色,笑嘻嘻的望向了一旁:“师尊,你觉我无道师兄如何,可令你失望。”
庄无道也神情肃然,知晓此时这赤灵子对他的观感,直接关系到他在离尘宗的前尘。
“隐忍一百三十**,尽窥你指法与步伐的习惯破绽,掌握仙影浮光的变化之要,而后克敌制胜。果然如你所言,悟性惊人,武道天赋确实不同寻常。除此之外,居然还真掌握了擒龙之劲,此子有些意思——”
赤明子笑了笑,眼神莫测:“只可惜,师尊我却是帮不上忙。皇极峰内,并无他立足之地。”
北堂婉儿神情大变,惊愕不解。庄无道则皱起了眉,皇极峰乃是离尘本山内的二山七峰之一,而赤明子正是皇极峰最具权势的一位金丹长老。
说帮不上忙,是不愿帮,还是真帮不上。皇极峰内无他立足之地,是因瞧不上他庄无道的五品灵根。
“无需胡思乱想,只凭是练出了这几门玄术神通与擒龙之劲,离尘宗内就有你的一席之地。”
赤明子眼含不屑,冷漠的望了过来:“然而皇极峰内,却多是东南诸国的世家皇族子弟!身份大多尊贵。与你这种出身之人,势同水火。你日后若想出人头地,还是避皇极峰而远之为好。”
语音顿一顿,赤明子随后又道:“我已知你身份,太平道重阳子的血脉。你若还有几分聪明,就该知你的前途,绝不在离尘宗内。至少我赤明子,却是不愿冒险为你举荐。我那些好友,都担不下你与那重阳子的因果。若是你有一品灵根,那也还罢了。若只这点资质,却是不值。自然,我宗之内,或者也有人能不避嫌疑,或者不知究竟,赏识于你也说不定。或者你真甘愿在离尘宗内,只做一普通内门弟子?那也无不可。”
“师尊!”
北堂婉儿眼神惶恐,带着几分哀求之意。赤明子却只宠溺的抚了抚北堂婉儿的额头,面色依然冷峻如故。
庄无道则一阵茫然,心中亦冰冷一片。即便初见之时,他就对这结果隐有准备,此时也不免生出几分绝望之感。赤明子的每一句,都如钢针,钉入到了他的胸膛内。
原来他还是小视了‘太平重阳’这四字,在修行界的地位份量。也依稀明白,为何那日沈林,会有那般的底气?
便连赤明子都如此,又何况他人?之前自己的所愿所求,此刻竟全是奢望。
这离尘宗,真是自己最佳的选择?然而离尘学馆八年学艺,他已无拜入其他宗派的可能。
或者是干脆放弃,就此浪迹天涯,做一散修?有云儿这名师指点,也未必就定要拜入名门大派——
思绪万千,庄无道却又渐渐冷静下来。
即便最后只是内门弟子,无人收录。离尘宗的势力,也依然是他最合适的避难港湾。
究竟如何抉择,可待他入离尘本山之后再做计较。离尘宗二山七峰,未必都如这赤明子一般。若真不合适,他也无需忍耐,一定要厚着脸皮托庇在离尘门下。
即便是他,历经了人间冷暖,重重磨难,也依然还残存着铮铮傲骨。
若非是得罪了古月家,若非剑衣堂几个兄弟还需他照拂,他是宁死都不愿被人如此轻贱羞辱!
※※※※
三日之后的辰时,由学馆李崇贞护送,庄无道与孔回夏苗三人,加上一个北堂婉儿,一起登上了吴京道馆遣来接送弟子的飞舟。
秦锋带着一干兄弟,一起来为他送行。却只能远远站着,无法靠近。
此刻飞舟附近,多是为北堂婉儿与夏苗孔回送行之人,身份皆非富即贵。剑衣堂虽有些势力,在越城内却还是最底层,根本无有接近飞舟的资格。
飞舟并不等人,庄无道也没资格让船等候。总共也没能与秦锋说上几句话,就不得不登上舟船。
只是他与秦锋马原几人,已当了十几年兄弟,一个眼神就能交流,知彼此之意,倒也无需婆婆妈妈。
分别在即,秦锋林寒都无多少伤感之意,反而是代庄无道欢喜居多。反倒是大大咧咧的马原,几乎是以泪掩面,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庄无道暗笑不已,然而当楼船离地之时,心中又渐觉沉重。
那日与北堂婉儿比试后赤明子的言语,庄无道并不曾告知秦锋,打心底不愿他这些兄弟,为自己担忧。
然而每当想起剑衣堂诸人对他的期待,心情又压抑异常,不堪重负。
“剑主何需如此?你乃天生战魂,这世间绝无仅有。仙界中名门大派,皆梦寐以求。能得一位,便可邀群仙观礼,恨不得告示天下。天品灵根固然稀见,却总还能寻得。而身拥天生战魂者,此方千万世界,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人。”
云儿的语气无比认真:“此界之人皆见识有限,目光短浅,不能识明珠真玉。离尘宗不收你,是他们的损失。那绝尘子日后若知晓此间之事,必定会后悔莫及。换在其他任何一处大世界,似你这样的资质,抢夺之人无数,怎么也轮到不到离尘宗。”
庄无道也不知云儿的安慰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心情却到底好过了些。干脆放下了心事,笑问道:“这天生战魂,到底是什么?又有何用?还有绝尘子是谁?”
“天生战魂,是一种特殊体质,位列十大魂体,也是十大战体之一。你到金丹境之后,就自然可知这种魂体的好处。我记忆不全,也不知这种魂体的具体详细,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拥有‘天生战魂’之人,天生就有着不屈魂念,难被他人神意所摄。且一旦修成元魂,可比同阶修士,多施展一轮玄术神通。此外战魂之体,更能增强玄术威能,将所有玄术神通,提升半个等阶。”
“一轮?不是骗我?”
庄无道不禁惊怔,多一轮玄术神通,也就是说。同一个灵窍内的玄术,元神境修士可在十二个时辰内连续施展四次,他却能施展五次!
提升玄术半个等阶,则更是夸张。他的‘牛魔乱舞’本就是超越了远远三品巅峰层次,元神之后,岂非可提升至二品圣灵?
要知玄术神通,一个品阶的差距,往往就是天与地的区别。能够在战斗中,形成碾压!
这洛轻云,莫非是在与他说笑?这天生战魂,能有这么可怖?
“诓骗剑主,非我能为。我沉睡不知多少年,轻云剑也不知接触了多少人。独独剑主能将我唤醒,绝非无因!至于绝尘子——”
云儿语音却又渐透迷茫之意:“我不记得了,应该是离尘宗的祖师。五劫之后,也不知这位是否还活着。总之无需心忧,你愿入离尘,是对离尘施舍。若是不愿,也不过是多耽误些时间。只需剑主不中途殒落,注定了将是不世强者。此时虽有磨难,其实微不足道,”
庄无道也不知云儿之言,到底是真是假。然而自从轻云剑与他相遇那一刻起,这剑灵云儿就从未虚言诓骗过他。
莫非这战魂之体,还真是如此稀有珍贵?甚至还超过了他那父亲的天品灵根?
未来不世强者么?
庄无道不禁摇头,他不求什么不世强者,只需能有一日使夙愿得尝,就心满意足。之后可放下一切,去寻道求真。
看看云儿所言的大世界,又到底是何等样风景?
这艘飞舟不大,只与江河中常用的乌篷船,差不多大小。十几人挤在上面,略显拥挤。
除了他们这些越城的离尘学馆弟子外,其余都来自东南七百里外的江州离尘学馆。
江州乃在松江尾端,是沿海良港之一。据说亦是三百万人口的大城,却不属任何一国,故此被离尘本山划归吴京道观管辖。不过同样也在移山宗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两处学馆的处境,也是差相仿佛。
以往每一次离尘大比,江州越城两处学馆的名次,都是垫底。只今年越城有些不同,然而江州这几个入选弟子的修为,却也与越城差相仿佛。其中一人身躯膀大腰圆,魁梧异常,眼中精芒隐透,尤其引人注目,实力应当不俗。
李崇贞与另一位江州馆主,还有那位驾御飞舟的修士,都待在船头说话。其余人则都挤在后面,各自依栏而坐,都默默无言。
庄无道先是看着飞舟之外,这舟船虽小,却是货真价实的中品灵器,可离地九千尺飞行。飞舟下方全是宛如棉花糖一般的白色云朵,一整片延展开来又好似置身冰川之上,视野比之大海上还要宽阔。
庄无道初时只觉心胸一阔,心旷神怡,渐渐的却又觉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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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初闻天机
这单调的景致,看久了也是无趣。然而船上这十几人,此时气氛却是沉闷压抑到了几处。
孔回性格冷僻自负,北堂婉儿不知为何,今日亦是沉默寡言,神情郁郁。尤其是目光与庄无道交击的时候,眼神总是有些不自然,有意无意,都在逃避与他接触。夏苗则坐在孔回身侧,一直似笑非笑,看着对面江州那几人,一个个上下打量,带着几许敌意。
而江州那边几位也无丝毫与他们说话交流之意,赫然是泾渭分明,两方井水颇有些不犯河水的味道。
这也因两城之间的夙愿,越城几个世家这百年以来,都在努力尝试控制松江末端的出海口,以免受制于人。然而江州建城历史,却远比越城悠久。靠着海运之利,五百年前积蓄,富庶不在越城之下,同样欲把触角,伸向越城这个矿石产地。
双方在松江上的冲突,大大小小已有上千次。越城有东吴依靠,拥有大量矿藏。而江州亦有一个实力不弱的散修盟会坐镇,更掌控海口。几十年都不分胜负,倒是结下血仇累累。
这次江城的几个入选弟子,亦是出自江城的豪门子弟,与夏苗孔回几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双方没当场打起来就已是幸事。
不过这些,都是这些大家豪族子弟的事情,与庄无道无关,也懒得去管。飞舟之上诸人,只有他身份是格格不入。便干脆是走到了船尾坐下,闭目冥想。
这飞舟上不能练习外功拳法,修习天璇照世真经却是无碍。
尤其是蕴剑决,能够早一日破开灵窍,他也就能更多一分实力与底气、
只是才只过半刻时间,庄无道都还没完成一个周天循环,就被脚下飞舟的一阵震荡惊醒。
睁开眼时,才发现飞舟正在剧烈晃动。周围的云雾,也全都被一股强横巨力,向外撕开。后方天空中,更赫然火焰蔓延。
李崇贞与那位江城馆主,都在船头处长身直立,眼神阴翳无比。而那位负责驾驭飞舟的炼气境后期修士,则是满脸的冷汗,怒力在使飞舟的晃动平复下来。
“是移山宗!”
夏苗一声咒骂,此时毫无贵介弟子的风范。便连孔回,也是面色煞白一片,眼里现出了几分惶然之色。
此时深处高空之中,一旦飞舟失控跌落。几人既无御空之能,又无可飞行的灵器傍身。从这九千尺高跌下去,哪怕修为再高,肉身再强,也要跌成肉饼。
也恰在这时,天空中赫然数十火球飞落而下。越来越近,船上诸人也渐渐看清,那是一整套三十六枚球状灵器。外裹烈焰,内则是头颅大小的紫金球,外有九十九孔,空中那些火焰就是从这些孔内喷出。声势骇人,朝这便飞撞而至。
庄无道此时脸色,亦难看无比。将那面磁元灵盾取出,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眼前这三十六枚紫金火球状,只观其威势,就知至少也是超出二十四重法禁的上品灵器,
他的磁元灵盾才只九重法禁,根本无力抵挡。然而只需激发这件灵器内的‘磁元力盾‘,加上他自身体外的磁元罡力,亦可短暂飞空。若是能在紫金火球击中飞舟之前跃离,应是可从这九千尺之上安全落地。
却见几道灵活至极的剑影,如游鱼般穿梭过来。后发而先至,在飞舟后侧编织出了漫天剑影,在一声声‘叮当’震鸣中,将那些紫金火球一一挡开撞回。
而零星的火点。则有李崇贞三人出手抵挡。只这艘飞舟,在罡风震荡之下,更是晃动不休遥遥欲坠。
“烈火紫金丸,你是移山宗云烈空?敢偷袭我离尘飞舟,谋害我宗弟子,你是想寻死?”
声如炸雷,震荡天际,一个黑裳人影,也现身在了飞舟侧后。隔着大约千丈,负手立于虚空。脸背着众人,看不清楚面貌。然而气势霸烈,那九口飞剑,在将那三十六枚烈火紫金丸挡开之后,又继续冲腾而起,斩向了前方云海深处。
众人难见究竟,只能看到那云雾间,一连串的火花闪现,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击声,更偶有炸裂之声传至。罡风四溢,席卷云海,整片空域都是动弹不安。
好在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舟,却渐渐平稳下来,不复先前的遥空,被一股横空而来劲力托举着,已然转危为安。
“好险好险,还以为这次,真要死在这里。”
夏苗不知何时到了庄无道的身侧,手抓着庄无道的腰带。这时又若无其事的放开手,擦着头上的冷汗,唏嘘道:“早知如此,就不坐这飞舟,直接乘船去吴京。庄师兄,多谢了!”
庄无道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怎么在意。这人倒是聪明,也见机的极快,看他取出这面磁元灵盾时,就知庄无道这里可有几分逃生之机,果断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腰带。不过庄无道也不在意,有余力时,并不介意多救一人。
反而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船后方那黑裳人影身上。
这就是金丹修士?这就是御剑术?
在与另一金丹交手之时,还有余力顾忌这小舟,这人好强横的法力。
那九道剑影,在云空中的轨迹变化,也让人眼前一亮。
“此人的剑术也极其了得,灵性十足。能做到神念分化,在他这个境界,已经很是不错。”
云儿的声音,在他心念中评价着,兴致勃勃。
“只可惜他剑术虽是穷尽了变化,剑力却稍显不足。不过云中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对手,胜之绰绰有余——”
而此时船上诸人,心绪也从慌乱惶然中逐渐平静下来。
那位不知姓名的魁梧大汉,却又发出了一声嗤笑:“一群没用的东西,丢人显眼!”
这人从变故开始之时,就四仰八叉的靠着船栏仰坐,哪怕最危险之时,都未有丝毫动作,气息平稳,面色更无半分变化。比之有着退路的庄无道与北堂婉儿,还要镇定一些。
道出此言之后,不止是孔回面色通红,有些恼羞成怒。便连江城那边的几人,也都脸现羞惭之色。
夏苗却不在意,神色安然如故,目中微芒闪烁道:“神念分化,同御九剑。多半是宣灵山的司空宏长老到了,这位与华英道人不但是师兄弟,更是至交好友。因华英道人重伤垂死,对移山宗之人可谓恨之入骨,一直就欲向移山宗寻仇。那云烈空今日主动寻衅,只怕是难在他剑下全身而退。”
“那云烈空的三十六枚‘烈火紫金丸’虽也威震一方,然而也只在东南一隅算个人物。”
孔回似欲摆脱尴尬,此时也主动接话道:“司空宏却是昔年颖才榜上排名前二十的人物。最高曾至十六位,直到十二年前入了金丹境,才不在颖才榜上出现。又岂是那云烈空可比?即便两个云烈空,也不是对手。”
庄无道却是为之愕然:“颖才榜?”
“你不知?不过也难怪。”
孔回语中却并无鄙薄之意,他人虽孤傲,身份尊贵,然而对于在擂台上击败过他的庄无道,却多少有着几分尊重。
“所谓颖才榜,乃是源自天机榜的一张榜单,九十年前第一次出现。由天道盟发布,记录了天下间不超出五十岁,金丹境以下所有后起之秀。直到最近几十年,才真正传开。”
“原来如此!此事我确未听闻过。”
庄无道恍然,这天机榜他倒是知晓,是位于中原正溯大灵国京城内的一座巨碑。据说此碑高达三百丈,材质非金非玉,纹有龙凤麒麟图案,皆栩栩如生,美奂美轮。
来历已不可考,反正自天一诸国自有历史以来,这面巨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仿佛亘古就已存在。
此碑坚不可摧,昔年曾有十二元神境欲联手摧毁,各持四十八重法禁的中品法宝轰击了一日也夜,却不能伤其分毫,最后连一丝裂纹也没有。
有人猜测,这应是远古时代遗留下的一件神器,然而无法证实,亦无人能够收取。
而此物除了坚固些就别无他用,惟能辨识人修为高低,战力高下,都能记录在碑上。巨碑之前常年显现着世间修为排名前百之人的名录,而排定的高定名次,基本能做到分毫不差,少有差错。
而巨碑之后,则可供人查问。只需一滴血液,一丝毛发,一件沾染气息的常用之物,就可查出一人的修为层次,擅长的功法,甚至还有姓名,年岁,都可显现在石碑之后。
正因这巨碑含神鬼莫测之机,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天机榜’。
也因此故,才引致诸宗忌惮厌恶,欲联手将这巨碑摧毁,却无果而终。
不过这天机榜,也并非就是百分百准确。许多修士隐世不出,与世无争,所以从不在榜上出现,自然也就无有排名。
要在天机榜上录名,必须要有人之血液发肤,又或常用之物,置于巨碑之前。血液直接滴入石碑之前就可,其他却需一日到三日时间不等,供天机榜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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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嚣张跋扈
据说最初时诸宗诸派,都极力抗拒抵制这天机榜。后来却不得不主动将门人弟子的精血,融入到这座石碑之内,以示天下人宗门兴旺。
久而久之,也就盛行于世。许多修士,都以名列天机榜内为荣。更有一些人,也会将自己仇家的血液与随身之物,送至天机榜前,以查知根底。而一旦上榜,除非是死亡,终身都无法摆脱。
尤其是石碑之前,被人称为天机正榜的百人名单,最被世人瞩目。就在一千年前,东南陷空岛大乱之后。离尘宗内全派上下只有二人能在天机正榜中占据名次,差点就因此引发灭门之危。被诸宗诸派窥伺,潜伏隐忍了几百年,才摆脱危机。
而孔回口中的天道盟,亦是一方大势力。却不是一个宗派,而是中央皇朝大灵国扶植的一个散修联盟,实力不在十大宗派之下,甚至更为雄厚。天下十大散修中,就有四人在天道盟内。
那天机榜就在其势力范围,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加上势力触角广布天一诸国,依据天机榜而推出的这张‘颖才榜’,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
“颖才榜共记录五百人,皆是天下各宗各派,最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并不根据修为高低来排名,而是根据灵根,玄术神通,以及所修功法等等综合考量。近年有传闻,能入前百榜单之人,必定金丹有望。能入前十者,必可入元婴境界。”
孔回被激起了谈性,反正前面两大金丹之战,大多时都隐在云雾中。除了声势极其骇人之外,既看不懂,也看不见,便继续解释道:“当年我派灵华英长老,就是因在三十年前的‘颖才榜’中,连续两年位居第三。所以才被认为是离尘宗内,最有希望冲击元婴境修士的一位。这位当真是可惜了!好在前四五十年里,我离尘宗人才辈出,进入‘颖才榜’人物,一共二十有余。即便灵华英重伤陨落,也不愁后继无人。不比今时,离尘宗上下年轻辈弟子,也只有十五人在‘颖才榜’上,位于前百的,更只有五人,真是奇耻大辱。”
夏苗却一声轻笑:“丢人的也不止是我们离尘,太平道那位重阳子,自出道之后一年后开始,就在‘颖才榜’上力压群雄,常年盘踞第一。从练气境开始,直到筑基境,自今已经有十年之久。那中原三大圣门虽英才俊杰无数,也一直无可奈何,被死死压制。也有人不信前去挑战,都是落到灰头土脸而归。以练气境界而身登‘颖才榜’第一位者,这重阳子是几十年来绝无仅有。”
夏苗所言的中原三大圣门,也在天下十大宗派之列。然而底蕴实力却更为雄厚,与排名靠后的七个宗派,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天机榜上的前十,常年都被这中原三大圣门把持,往往十据其六。若这‘颖才榜’,真是如此重要。那么这第一之位旁落他派之手十年,对于这三圣门而言,确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太平道也是运气好,都说那重阳子的天资,是千年才得一遇。不但有着天品灵根,更身有宿慧。任何品阶的功法,在其手中,都可运用的出神入化。
也是合该太平道大兴。太平道本就实力不弱,待得这位重阳子成就元神境,多半可入天机前十之列。那时三大圣门,多半就要改成四大圣宗。”
“是么?”
夏苗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角:“我却不如此认为,那三大圣门,又岂是只靠几个天机榜元神修士支撑?哪怕最末的燎原寺,底蕴之厚,亦至出太平道数倍。总共七十二门三品以上的超凡绝学,三十六万弟子,又岂是太平道能够比拟?太平道虽执北方之牛耳,然而中原之地富饶,却也远超我等想象。再说我离尘宗与太平道,为海外诸岛归宿,已争斗了数千年。太平道大兴,对我等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庄无道当听到‘太平道重阳子’这六字时,就陷入了沉默。他此前还真不知,沈珏在这‘颖才榜’上连续十年蝉联第一之事。
之后二人的言语,都是听而不闻,根本就没听进去。只牙关紧咬,双拳死死紧握着,
直到远处,又一声‘嗤啦’锐响,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撕裂开来,而脚下飞舟也再次剧烈晃动时,庄无道才又惊醒。
只见远处,几枚赤金火球竟已被斩碎,似流星一般从云层中坠下。
远处也同时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冷哼:“司空宏,今日斩毁我灵器之仇,我云烈空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如今的灵华英,就是你司空宏异日的下场。你若是有胆,今日也可追过来!”
“哦?”
司空宏却只回以嗤笑:“何需去追,此处就可杀汝!”
那九口剑器顷刻间气机暴增,喷吐处近百丈剑华,似九条银光,横贯虚空。交错盘旋着,飞斩入远处那云雾之中。
仅仅片刻,又是一声轻哼传来。远处云雾内血光喷洒,一丝丝零星的血点,往四面八分溅射,而后纷纷冰冻结晶。在洁白云雾中,显得尤其刺眼。
天空中火焰尽消,所有的火光,都聚束成了一团,往远处急遁而去,激起一片片的气浪冰沙。
司空宏也不去追,直待那点火光远离之后,才转过身来。直到此刻,庄无道才见到这位的面貌,却是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气质从容,神态中却带着几分狂放不羁。
“这云烈空擅长火遁,这次虽被我迫走斩伤。却不伤根本,仍有余力,未必不会卷土重来,再次潜返。今日至初晨到此时,移山宗已有四位金丹境伤在我宗修士手中。越城附近,已成险地,不可多留。尔等尽量速离!”
说话之时,司空宏的目光却落在了庄无道身上,注目良久,眼透异色。却也未说什么,面色也随即恢复如常。说完之后,只一个闪身,就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众人却都未察觉到司空宏眼神的异常,夏苗孔回都面面相觑,眼神惊骇。
便连船头上的李崇贞三人,也是身躯微震,一时间都忘了施礼恭送。
从初晨开始,移山宗已有四位金丹境受伤,加上这位云烈空,已经是五位。离尘宗与移山宗的全面冲突,终于开始了么?
北堂婉儿亦是面色惨白,离尘移山两大宗派若全面交战,那么身为越城第一豪门的北堂家是首当其冲。
不远处忽然传来‘噗嗤’一声大笑:“哈哈,移山宗连伤五位金丹,此是喜事。东吴之争,差不多已可尘埃落定,我离尘宗果然威武!不过如此一来,越城几家跳梁小丑,怕是无路可走了。说不定明日,某些人就会家破人亡。”
“虞安君!”
孔回咬牙切齿,霍然回身,显然是认识那出言之人。须发怒张,神情狰狞。
庄无道亦随声望去,只见就是那魁梧壮汉。此刻虽被孔回夏苗怒目瞪视,却毫不在意,依旧懒懒散散的坐着。
“两个丧家之犬,敢过来咬我?换成古月明那厮,或者老子还有几分忌惮。或者请这位北堂家的大小姐出手?倒是忘了,北堂小姐在南海时有旧伤之身,现如此还只炼器境二重楼么?可惜——”
眼里却显出疑惑之色,似是在奇怪,今日为何不见古月明的身影。
庄无道懒得理会这几个世家弟子的纷争,见北堂婉儿面上血色褪尽,柳眉紧蹙,却是有些不忍。走过去道:“方才那位司空宏长老出手极有分寸,曾有两次机会将云烈空重创,最后都隐忍放过。看来也不欲过份逼迫移山宗,使那位移山老祖狗急跳墙。局面还有不少回圜余地,未必就会真正大战。”
北堂婉儿心情却没好过多少,只当庄无道是安慰之言。不过下意识的也觉奇怪,庄无道又怎知司空宏留了手?放过两次将云烈空重创的机会。
而下一瞬,就见几只火碟从远处翩翩飘舞着飞回,庄无道随即收入到了袖中。
也不知道是何时,被庄无道放了出来,隐在云雾内,使诸人都未察觉。
北堂婉儿顿觉胸口一松,她对庄无道的这门‘星火神蝶’倒是几分根底。知晓庄无道能将神念依附其上,探查数百丈外的情形。显然在场之人中,只有庄无道窥到了两位金丹大战的全貌。
思及此,北堂婉儿不禁心霾尽去,嫣然一笑:“多谢了!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的。”
“怎会?”
庄无道摇头,他岂能不知?将赤灵子请到北堂家,是北堂婉儿不顾长辈之意,一力促成。
“那日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怨不得你。相反我庄无道,该感激不尽,算是我欠你一份人情。你师尊是你师尊,你是你。我庄无道能得小姐你如此看重,有婉儿你这样的知己至交,实可慰平生。再说你师尊说的其实也不算错,换成任何人,只怕都是相同选择。是我自己命运多舛,怨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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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再见沈林
“知己至交?你是这般想的?”
北堂婉儿偏过头,眼里既有着暖意,也有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望与茫然,随即就隐去不见,笑着道:“我也不要你欠我人情,看到对面那位没有?虞安君,江州虞家族长的第二子。在吴京道馆大比排位的时候,有机会的话,尽量帮我把他踢下去!”
此时越城学馆大比虽是结束,然而也只是选拔弟子的过程完结而已,却只是‘馆试’。吴京道馆与离尘本山那边还有着两场,分别被称为‘道试’与‘山试’,却是关系东吴各处学馆的排位名次。
不过既不是淘汰,也不是车轮,为节省时间,用的却是挑战赛的形式。由吴京道馆,按照前三年各家学馆的排位,排定出这次入选弟子的名次。
比如吴京道馆,在天一诸国八百离尘学馆中排名十七,不但拥有推荐三人的权利,‘馆试’中更有九名弟子,能入选离尘内门。甚至前四位,都有成为真传弟子的资质。而似庄无道这样所谓的‘首席’,出自排名垫底的越城分馆,排位大致也就只与吴京道馆的第四席相当,在整个东吴“道试”入选弟子中,估计要排在二十名之外去了。
若然对自己的名次心有不满,可以继续向上挑战。无论胜负,都会影响到自己所在学馆的排位。
“庄兄若真能将这虞安君压下去,我私人愿出一千两黄金,决不食言!”
孔回依然忽然出声,依然直视着对面的魁梧大汉,面含杀气。
“这虞安君也可恼,不杀一杀此人气焰,我不心甘。”
“哈,难得孔回你有如此大方的时候,夏某也当不落人后。同愿出黄金千两,作为师兄酬金。以师兄的实力,胜他应当不难。”
夏苗说到此处,又轻声失笑:“自然,若庄兄能在吴京道馆冲到前三位。那么你让镇守太监府拿出万两黄金,那位夏侯公公也心甘情愿。说来夏侯虎那家伙,这几日就没来寻你?”
飞舟窄小,几人言语时也没刻意压住声音。那虞安君也听在耳中,头一次正眼打量着庄无道,可能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处。发出不屑的一声冷哂,就又闭目存神,不再搭理。
庄无道则默然不语,只需他能拿下前三,而夏苗孔回几人的名次也不太低。越城学馆的排位,至少可提升近百位之多。本来被筛落下去的夏侯虎,也能补选如内门,有资格参加离尘宗的‘本山试’。
夏侯家的人也不是没来寻过,几日前就曾约他见面。只是那时候,他正在炼制血祭之器,也没兴趣去为这些世家子弟去搏命,故此并未去赴约。
之后夏侯家可能也觉希望渺茫,就再未有过动作消息。
此时想来,或者这生意,也还能做一做——
就是不知该如何着手。
※※※※
飞舟的速度极快,可谓是一日千里。然而到达吴京时,也是到了第二天的辰时。
好在这一路再未曾遇险,平平安安。只是九千尺高空中,温度极低,罡风也强。
庄无道修有天璇照世真经,体内更有一朵石明精焰,情形还好。夏苗等人到夜间之时,就不得不运功抵抗,整个人差点冻成冰棍。而北堂婉儿,则干脆依偎在庄无道身旁,借助他体内的焰力取暖,倒也不惧严寒。
飞舟落下时,夏苗把身上的冰霜都抖落干净,僵冷的面上才好看了些。却是第一时间就邀请庄无道,前去夏家在吴京的别院。
其实外地来的离尘弟子,都可入住吴京道馆的辕舍。然而这些世家子弟,哪里能受得了道馆里的清苦?在吴京中,都是各有归处。
庄无道也知这位百兵堂夏家的公子,有结交之意,却还是干脆的拒绝。也不知这夏苗,有无知晓他与那位重阳子之间的纠葛,说不定事后就会后悔莫及。
北堂家只负责他到吴京时的安全,已不可依靠。此时对他而言,最安全最放心的住处,就是有至少三位筑基修士坐镇的吴京道馆。
然而当他才从船梯上走下,就见一个穿着离尘宗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远远朝他走来。
“你是越城过来的庄无道?风玄真人与赤灵子长老有令,传你与李巡察使,一起前往吴京道馆晋见。”
庄无道顿时楞住,风玄真人?是吴京道馆的坐馆真人风玄?赤灵子此刻,也在吴京?
这二人,唤他过去晋见,到底所谓何事?
心中惊悸,已是升起一丝不祥预感。不止是他,夏苗孔回也是神情惊异,疑惑万分。北堂婉儿亦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咬破都不自知。
唯有随后走下的李崇贞,唇角则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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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尘道馆的位置,就在吴京正中央,毗邻皇宫不足千丈之地。堂皇宏伟,面积比之吴国皇宫,也不差多少。比之越城中的离尘学馆,又不知强了多少。
吴国东部,这千年以来,都是被移山宗的势力笼罩。然而在吴国之西,离尘宗却是根深固蒂。在东吴国中的地位,甚至还压过皇室一头。
这道馆内一路都是门禁深严,甚至还有东吴的禁军护卫。
庄无道心情忐忑,也无心去观吴京内的景致。脑内昏昏沉沉,跟随着李崇贞走入道馆之内。
才刚至那最宏伟的一间大殿前,庄无道的眼皮就又一跳,望见了一个熟悉之至的人影。
“烈少爷,老仆这里向你请安了!”
沈林站在台阶上一笑,毫无诚意的朝庄无道一礼:“算来这时日刚好半月,你我又见面了。一起进去如何?莫让风玄真人与赤灵子长老久候。”
庄无道脑内是‘轰’的一声炸响,猛地握紧拳头,唇角旁一丝血线溢下。
这一刻,他是倾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压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今日沈林在此,莫非那位风玄真人,也被沈林收买?一个道馆真人,真有如此胆量,将他驱逐出门?这位真人不是一向秉公持正,为人所称道?
然而还有一个赤灵子——
心念纷乱,庄无道失魂落魄的走入到了殿门。就见沈林,风度优雅从容的往上方深深一拜:“重阳家奴沈林,奉我主之命而来。见过风玄真人,见过赤灵长老。”
那殿内深处二人端坐,赤灵子居于正中,闭目存身,不曾有动静。而在他身旁,却是一位笑意盈盈五旬老人,挥着手客气道:“起来吧,你也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日后说不定还能与我以道友相称。亦是我道中人,无需如此多礼。”
庄无道咬着牙,面色苍白。随着李崇贞一起走至堂中,往上方拜下。
那赤灵子似乎睡着了一般,风闲则深深看了庄无道一眼,而后疑惑道:“崇贞,你说的越城首席弟子庄无道,可是这一位?”
“正是!”李崇贞抬头抱了抱拳
“你说他真实身份,乃太平道重阳子的次子,实不宜拜入我离尘门墙,此言可真?”
那风玄真人疑惑道:“然而我也听说此子天赋出众,修有至少三门绝顶功法,有四种玄术神通,实力不俗。我观他记录,八岁之时就已入门,在越城学馆已有八年,似也不是故意潜入我宗,为太平宗耳目,这究竟怎么回事?”
庄无道皱眉,正欲言语,李崇贞却根本不给他说话机会,抢先道:“自然不是!庄无道原名沈烈,其母庄小惜,乃重阳子原配。夫妻间有些纠纷,愤而迁居南方。庄无道也因此改了姓名,拜入离尘学馆学艺。那重阳子思子心切,曾遣人多方寻子,最近才找到越城。然而庄无道因其母亡故,对其父仍旧心存怨恨,不愿返回。沈林无奈,所以才求到我。弟子不敢自专,所以上报道馆知晓。不过以弟子想来,父子天性,血浓于水,总是无法抹杀。庄无道虽天资不俗,然而若拜入我宗,日后即便不起纷争,也多有不妥。我离尘宗与太平道关系并不和睦,他日若有冲突,总不能故意使他们父子相残,使外人耻笑。所以斗胆请馆主破例,将此子驱逐出门!”
庄无道目眦欲裂,就欲在李崇贞语落之后开口。那赤灵子却睁开了眼,目光迫来,势压之下,竟使他根本无法出声。
沈林这时,也恭恭敬敬的将一封信笺,捧在手中:“此是我家主人亲手写就的血书,请二位一观。”
那风玄随手一拂袖,边将那封信招在手中。片刻之后,神情就又一肃,踌躇不定道:“此信字字血红,用词也是情真意切,一笔一划,皆溢舔犊之情。子虽恨父,父却情深呢!只是,我离尘宗的规矩,却不好变通。庄无道入我离尘学馆八年,并无差错,怎么无故驱逐——”
“怎能说是无故?”
那沈林神情沉痛:“我家主人还有言,若风玄真人与赤灵长老能够玉成此事。我家主人愿以两枚玉鼎丹敬上,是我主人私人赠予,与宗派无关。如此代价,想必已可塞离尘上下悠悠之口。还请二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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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峰回路转
“我家主人还有言,若风玄真人与赤灵长老能够玉成此事。我家主人愿以两枚玉鼎丹敬上离尘宗,是我主人的私人赠予,与宗派无关。如此代价,想必已可塞离尘上下悠悠之口。还请二位成全!”
此言落时,那风玄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庄无道胸内更是惊涛骇浪,心灰若死。玉鼎丹!此丹买筑基巅峰修士冲击金丹时,最佳的丹药。世上有‘九玉鼎,一金丹’的传言,简而言之,就是只需九枚玉鼎丹,就可使一筑基境,晋升金丹境。由此也可见,这玉鼎丹的珍贵。
沈林说是敬上离尘宗,然而能够使用的,也只有这位风玄真人而已。
果然仅过了片刻,风玄面色就已松动,和颜悦色向庄无道说道:“你父重阳子,甘愿为你做到这等地步,可见爱你极深。以我之意,还是随你家这老仆回北方为好,免得日后后悔。不过按离尘的规矩,却需先问过你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庄无道根本就说不出话,不止是被赤灵子意念压着,更有股无形的劲力,锁住了他的周身。
心中是冰寒一片,阴冷愤恨。
——好一个风玄!好一个赤灵子!原来他与这离尘宗,到底还是无缘么?
也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即便只能当一散修,那也无妨。
“不说话,可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我便当你应了。”
风玄见状一笑,音容和蔼慈爱依旧:“到底是个聪明的好孩子。重阳子道兄惊才绝艳,据说已凝丹在即。有他照拂,你日后前程无量。”
沈林似大喜过望,再次拜倒:“沈林代我家主人,谢过风玄真人大恩!”
风玄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此时那赤灵子,也再次闭上了眼。庄无道身上压力尽失,已能开口。却只是冷笑不已,懒得说话。
眼前二人,一为吴京道馆坐馆真人,一为皇极峰金丹长老,这时候他即便再怎么不服反驳,即便再怎么不甘愤恨,又有何用?
此刻已是丧家之犬,蝼蚁之吠,岂能入贵人之耳?陡惹人笑而已。
倒是那沈林,又转过身来:“从那夜至今天,刚好半月可对?老奴一向忠厚诚实,可没说错吧?少爷努力八年,终还是不能入离尘门墙,当真可惜了。此外老奴听说少爷在越城,与古月家结仇。古月家可不好惹,拿少爷没办法,却能寻秦锋几人出气,处境当真可怜。不过少爷若肯随我回北方,求恳于我。或者老奴能有办法救下他们性命。只限性命而已,是否断手断脚,老奴却是不能担保。”
竟是当着风玄与赤灵子的面,毫不顾忌。二人中也只赤灵子皱了皱眉,又恢复平静,而风玄真人,更是不曾动容。仿佛堂下之事,已经与他无关。
庄无道几乎把一口银牙生生的咬碎!眼前的沈林,眸中满含讥讽,面上则全是得意笑容。
虽不曾明说,庄无道也已读懂了沈林眼神中的含义。
不是说从此后不食沈家一米一栗,今日便要你自食其言——
除非是他开口恳求,否则秦锋等人,必然性命不保。
庄无道胸中,有如是万刃绞割,差点惨笑出声。双拳之内,血液汩汩而下,滴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自己是应还是不应?
应了,那就是如了这沈林之意,只怕死去的母亲,永世都难安宁!若是不应,那就是将兄弟义气全置于不顾,必将愧疚终生,无颜独活于世!
无颜独活?独活,既然是难以两全——
“是谁说了,他不能入离尘门墙?”
清冷的声音,在殿内突兀响起。打断了庄无道心中腾起的死念,也使殿内诸人,都为之一惊。愕然望门口望去,只见那里一个黑袍中年,正眼含哂笑,手托着一张紫金卷轴,旁若无人的行入到殿中,
“差点来晚一步,抱歉了赤灵师兄,你这位风玄师侄,怕是拿不到那两枚玉鼎丹。宣灵山节法真人有法旨传下,越城庄无道天赋出众,性情聪颖,可堪造就。特命弟子,也就是我司空宏,将庄无道收录入门,为真人座下第七弟子。暂不录名,领门人身份,筑基境后正式入师尊之门。老师说他深爱此子,吴京道馆诸人,可善加照料。”
这番话说完善,庄无道脑内是一片空白。而殿内也是一片死寂,李崇贞更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庄无道,在越城内不过一街头混混而已,一穷二白,怎的就与宣灵山节法真人搭上关系?
若换作是旁人,他立时便要置疑。然而眼前说出这番言语之人,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长老,身份贵重,不在赤灵子之下!
那司空宏这时又晃了晃手中的卷轴:“老师符诏在此,二位可要查看?庄无道既然是我老师他的门人,那便也是真传弟子身份。师兄与风玄师侄,怕是无资格将无道他驱逐出门?”
风玄真人面色苍白一片,赤灵子则眉头紧皱:“节法师伯,怎么会看上他?”
庄无道胸中也同样有此疑惑,这几人言中的节法真人,可非是风玄这样,由东吴国册封的道馆真人可比。而是货真价实,宣灵山之主,司空宏之师,真正的元神境真人!
甚至那天机正榜上,也有其姓名。
这一位,如今还在远隔数万里之外的离尘宗本山。怎么会知道他?又怎么会收他入门?
元神境真人的弟子,哪怕还只是门人身份,在离尘宗内,那也是毋庸置疑的真传!
“为何就不能看上无道师弟?”
司空宏失笑反问,似乎赤灵子的话,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如此良才美玉,东南世所罕见,即便我离尘宗也是不多。既然你们明翠峰与皇极峰不要,那么我们宣灵山自然不用客气。”
赤灵子目光微闪,怒意隐蕴,却并未发作。
“节法师伯既有意收他,我又岂敢阻拦。只是我观此子灵根,不过五品。你们宣灵山,为他而浪费一个秘传名额,当真值得?要知灵华英师弟,他可是至今都重伤未醒,此子身份,又如此可疑——”
金丹境座下弟子,可入真传。而元神境弟子,则必定是秘传弟子,尊卑更在真传之上。总数九十九,由二山七峰瓜分,不能多增。
“此子身份,我自然知晓。”
司空宏双眼微眯:“值不值得,也用不着师兄你来操心。”
赤灵子再不言语,一声轻哼,直接一个甩袖,就扬长离去。风玄神色尴尬,朝司空宏抱了抱拳,想来想之后又朝庄无道笑道:“师弟真是好机缘,能被节法真人看重。稍后风玄,必定设宴赔罪,日后你我师兄弟多亲近亲近。”
司空宏却又嗤笑:“我宣灵山与明翠峰,素来势同水火,这赔罪宴不去也罢。以后明翠峰的人,你都不用去搭理。”
风玄也不在意,打了一个哈哈,也向后堂行去。
庄无道只觉自己脑子里似乎生了锈,念头转动起来份外艰难。前一刻还是陷入绝境,几乎萌生死志。
后一刻,自己却已是宣灵山节法真人的门下,贵为离尘真传弟子。
几疑自己此刻,是置身于梦中。
李崇贞也深深皱起了眉,有些失魂落魄的向殿外行去,时不时的回头看庄无道一眼。
只有沈林仍在原地,眼神阴冷变幻,忽而咬牙,忽而愤恨。
司空宏满含深意的看着此人:“此是我离尘重地,外人未经我宗召请不得入内。你是何人?哪里来的混账,还呆在这里,是想寻死不成?”
沈林面色再次一变,虽是恼怒,也自持身份,却亦不敢与司空宏争辩。深深看了庄无道一眼,嘿嘿的一声冷笑,就也大步走了出去。
殿堂之中,再次回复寂静。司空宏也不再说话,等待庄无道的从心神震荡中恢复了过来。
良久之后,庄无道才深吸了一口气,真心实意朝沈林深深一拜:“多谢师——”
声音骤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称这位司空宏师兄?
离尘宗内有数万年历史,辈分早就混乱,一向都以修的为高下来断定辈分。炼气境以筑基境为师长辈,而筑基境则称金丹境师叔师伯。
按这条规矩,他应该唤这位师叔祖才对。
然而若是同一师长门下,又不用守此规矩。他已是节法真人的门下,内定的第七弟子,与司空宏该以师兄弟相称。
然而真要如此称呼,对司空宏却又略显不敬,有些打蛇随棍上了。
“在真正入师尊门墙之前,叫我们这几个师兄前辈就可。”
似知庄无道的为难,司空宏咧了咧唇角,表示牙酸:“我倒是不在乎这什么辈分,然而你那几个师兄里面,却颇有一两位很是看重礼法,性情严肃的,不能让他们发飙。你也无需多谢,我看这风玄不爽,已经许久。今日能落一落他的颜面,余心甚慰。”
“还是要谢!今日之恩,非同寻常。”
庄无道迟疑犹豫了一番,还是神情肃然,开口问道:“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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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唤我师叔
“师兄可是早就到了此间?”
司空宏眼睛微阖,透着冷芒,旋即就嘿然笑道:“果然是个性情聪慧的,这一猜就猜准了,不错,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就回到了吴京。师尊这张符诏,也是在一天之前,就到了我手中。却故意看你在这四人面前受辱,庄无道,你可有什么怨言?”
“不敢也不会!”庄无道摇了摇头,真心实意:“无道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不解,这也在情理之中!”
司空宏收起了玩笑之意,神情间也没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没有师尊收你入门,你庄无道此时此刻,会是何等样的处境而已。这张符诏,可谓救你于水火之中。你日后若修行有成,要知感恩。”
庄无道再次一阵沉默,虽听出司空宏,对他似有不满之意,却也并未因此就生出什么怒意。
相较之前的风玄与李崇贞,司空宏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是货真价实,救他于水火。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惑,还未能解开。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以报。无道虽不曾读过书,却也知晓礼义,绝不会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前辈,无道还有一事不解。不知节法真人他,是如何知我姓名,又为何会收我为徒?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缘故?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司空宏这次却是满脸的苦涩,眼神茫然不甘的说着:“宣灵山加上师尊在内,共有秘传弟子八人。一共一元神,六金丹,还有一位筑基境师弟。这样的根基实力,在离尘二山七锋中,也算是兴旺。然而师尊晋升元神境至今已有两百年,此时只余四十年大寿。而其余几位师兄,虽到金丹中后期的境界,然而大多都如我这般,基本已无冲击元神境的希望。按说也无妨,师弟华英他,曾为颖才榜第二,是我离尘宗内最有希望,冲击元神境的弟子,已足可支撑未来宣灵山的门庭。然而几月前的变故,却使华英重伤垂死,几无复原的希望。而这四十年内,我宣灵山一脉,只有一位秘传弟子的名额。我本寄以厚望,在几年大比中,收一个天资不亚华英的弟子。”
听到此处时,庄无道已经是楞住。难怪这司空宏的态度古怪,会对他心存怨念。一个秘传弟子的名额,没想到那位还未曾见过面的节法真人,竟为他付出如此代价。甚至放弃了,使宣灵山再次得以复兴的希望。
他既已是节法门人,内定的第七弟子。那么宣灵山内,再无人能获得秘传资格。
“初接这师尊符诏,我既惊又怒,也想问缘由。不过此时想来,也怪不得你。师尊他这么做,定然有其理由。”
司空宏微微一叹,意兴阑珊:“你若想问原因为何,可自己去问师尊。只望你莫浪费了这难得的秘传名额,也别给师尊他丢人。要知我节法门下,至今都还无人不能成就金丹。今日之事,不久后必定传遍二山七峰。你若不想师尊他今次之举,日后落为他人笑柄,便该拿出秘传弟子的样子,堵住这离尘上下门人之嘴!你可知,事前我离尘宗内,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个名额?又会有多少人,对你嫉恨交加?对你而言,虽是机遇仙缘,然而也未必真是件好事。”
可能真是心灰意懒了,司空宏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庄无道也大致听懂其意,自己现在已是万夫所指,众矢之的。身为节法弟子,便有维护宣灵山尊严的义务,绝不能畏怯。
对于灵根只有五品的他而言,这秘传弟子的身份,不但非是福份,反而是不可承受之重。
“还有那位赤灵子师兄,你也别怪他。”
司空宏摇着头:“这人其实还不错,素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可惜皇极峰与明翠峰一脉,素来都好得似穿一条裤子一般。这赤灵子,昔年也欠了那风玄师尊一个天大人情,今日其实情非得已。”
※※※※
司空宏只是临时赶回而已,与移山宗的纷争仍未完结,在吴京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御空往南离去。
越城虽在东面,然而离尘宗与移山宗争夺的是一整个东吴国。发生冲突的地方,不仅只越城一处。越城只是两大宗派,交锋冲突最激烈的所在。
庄无道则立在道馆一处庭院内,望着远处发呆。心神飘忽,能似如置身梦中之感,依旧不曾退去。
这梦寐以求的离尘真传弟子身份,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简直就像在做梦,也似在乘坐出了故障的飞舟——一刻前还差点跌落万丈深渊,一刻后就又飘于云端之上。
“剑主方才,实不该生出轻生之念!”
云儿略显冷淡刻板的声音,恰时在庄无道的脑海之内响起,似乎气愤到了极致。
庄无道苦笑,托云儿的福,他总算从那飘忽之感中,挣扎了出来。
“不死如何?我庄无道不愿负了母亲,也不愿自己那些兄弟,因我之事而受牵连。只有一死,才能了结这一切。”
“糊涂,也无能!”
云儿一声冷哼,声音尖刻似针刺一般。
“剑主你是玉瓷,绝世珍品。他们只是瓦罐,不值一提。忍一时之辱又如何?你身为轻云剑主,终将高高在上,为众仙之主,俯视众生!此等辈,也必定会沦为你脚下之蝼蚁,生死由心。何必定要计较这一时之荣辱?”
似乎仍不解气,身后背着的轻云剑,是炽热惊人:“以我看来,若是你过世的母亲知晓,只怕也宁愿你忍辱偷生,好好的活着。也强过为一口气,自轻性命。”
庄无道失笑,母亲临终前的那几年,确实是后悔了。后悔将他带来越城,却没能有条件好好照料爱子。本是大族公子,却沦落为恶棍乞丐,以偷抢行骗为生。
母亲她一生无愧,然而却惟独只觉对不起他。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曾经起意,要将他送回沈家。只是最后,却被他拒绝。
“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可好?”
口里讨着饶,庄无道眼里,却又透出了几丝寒芒杀意:“轻云,似沈林这般修为实力的炼气境修士,你可有把握以一敌四,将他斩杀?”
“沈林?”
云儿的声音一顿,似乎在衡量着双方实力:“此人是炼气境十重楼境界,若由我操纵剑主身躯,一对一杀他不用十剑——”
庄无道面色沉冷依旧,知道必还有下文。果然云儿又继续道:“然而同样实力有四人,那就有些麻烦。关键是不知这些人功法为何?又有怎样的玄术神通?也拥有什么样的灵器护身。我只能操控剑主身躯半个时辰,超过此限,剑主就有性命之危。要想保险,最好还是到剑主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再说。”
“换而言之,就是修至六重楼境,修成拔剑术就能办到可对?一次血祭,能否完成?”
“有了拔剑术,以剑主三种超凡神通,我若还不能胜,就枉为神剑之灵。一次血祭,也足够剑主修成拔剑术而绰绰有余。”
云儿若有所思:“剑主的意思,莫非是想诛杀此人?何需如此冒险?只为他羞辱了你,就要杀人报复?我听说你们人族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是为这缘故。”
庄无道摇头,他又不是小孩。这沈林今日的逼迫,固然使他愤恨,却还不到使他失去理智,立时就要负仇雪辱的程度。
“这沈林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也一向不择手段。吴京道馆这边,已不能阻我入离尘,那么你说他会如何?”
无非是回越城,寻秦锋等人下手。他若不想被此人挟制,就只能是与其不死不休!
而当务之急,还是完成血祭——
走出吴京道馆,果然见北堂婉儿,正俏立在门口处。眼神不安忧虑,却强自压抑着。
庄无道唇角微挑,大步走了过去:“婉儿,你可知夏侯家在京城的别院何在?又或者,该如何联络那为越城镇守太监的族人?”
“夏侯家?我记得是在城东。宫中还有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夏侯尊,是越城镇守太监夏侯令的兄长。问这些做什么?”
北堂婉儿奇怪道,又眼含异色,小心翼翼:“你在里面,没事吧?”
司礼监秉笔?
庄无道讶然,怪不得越城镇守太监府,有资格与北堂家夏家这样的大世家抗衡。
司礼监权利与内阁诸相,几乎等同。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可以说是东吴国几位内相之一,
如此说来,两三万两黄金,对于夏侯家而言,应该毫无压力。
自动忽视了北堂婉儿后面一句,庄无道再次问道:“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令我一日之内,往返越城?”
“一日之内?普通飞舟怕是办不到。不过有千里遁影符,可在一刻之内,穿梭千里。到你这个修为,就可使用。”
北堂婉儿更是不解,也不耐,气势迫人:“风玄真人唤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无礼!”
庄无道唇角上挑,终浮出几分笑意:“记得以后,婉儿你要唤我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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