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子,挺阴险
“说实话,我是有点看法。”夏近东知道儿子对官场常常有出人意料的高见,因此也愿意和儿子探讨。
他把饭碗推到一边,有几分愤慨地道:“我觉得,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是天职。要有点人道主义,我们自己系统内部出了这样的病人,这么凄惨,如果不帮助,还谈什么人道主义?”
夏小洛心道,果然如此,现在钱局长已经快要下台了而且准备让位给夏近东,如果这个时候两人再产生什么龌龊,一定影响升迁。
他想解开父亲心中的疙瘩,道:“老爸,我觉得钱局长这样做有道理。”
“什么?你也这么认为。”夏近东有点吃惊地道。
“当然。政府机构设置的原则是分工协作,各司其职,不能缺位,也不能越位。像田盛文这种情况,卫生局在没有财政专项拨款的前提下,如果这件事要由我们来插手,只能算越位。他们遇到生活上的困难,应该找的是民政机构。”
夏近东一下子难以接受,他沉思片刻,最后不得不点头。
“你想想,倘若是卫生局大包大揽,有这么多赤脚医生,生活都不富裕,都来让我们卫生局来帮他们度过难关,卫生局的财政拨款是一定的,哪来的资金来支持这么大的支出?”夏小洛以绝对理智的语气说。
夏近东不得不承认,这话虽然残酷,但却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他不甘地问道:“难道,我们就没有一点办法?”
夏小洛悠然道:“要想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问题,只能变输血为造血?”
“变输血为造血?”这个词汇让夏近东沉吟不已。
夏小洛心道,我擦,没想到虽然现在已经是90年代后世这个在政府工作报告已经烂俗的词汇却依然新鲜。
“对,扶贫、救济,这些都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的之道,真正的解决问题则是让他们自己学会谋生、创作财富。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那你有什么好想法?”夏近东脸上泛着兴奋的光。
“没有。我又不是神,说有想法就有想法。”夏小洛厚着脸皮说,他的额头迎来父亲一个爆栗。
周一,夏近东走进了局长钱少群的办公室,钱少群显得精神矍铄,但是夏近东能感觉他精神抖擞背后的心灰意懒。
钱少群这样的精神状态不难理解,就在功成身退之前却出了这档子事儿,然他产生了一种人世无常仕途险恶的虚无感。
这些天他每天研究黄老之学,性格更加冲淡,他用《易经》的阴阳变化之理来指导他制作盆景,竟然有所得,心中也越来越向往退休之后无官一身轻的闲适随意,对官场倒是有发乎内心的嫌恶。
钱少群让夏近东坐下,拿出上好的老君眉,亲自为夏近东冲了一杯。
夏近东心中感动,以玩笑的语气道:“钱局长,您对我这么客气,我诚惶诚恐啊。”
这句话虽然玩笑,但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夏近东的心情。
“嘿,你小子,局长马上就是你的,他妈的以后发退休金我们这些退下去的还不得看你小子脸色啊?”
钱少群自“王俊伟挟持事件”以后,变得随意多了,爱开玩笑了。
“我哪敢啊!”夏近东开始去切入正题。“前几天那个人你还记得不?和店乡的那个赤脚医生?”
“记得。”钱少群一皱眉。“不是给了他钱了么?”
夏近东虽然现在是副局长了,可是钱少群在他眼里依然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毕竟,他在他手下工作了十年。
他咳嗽了一声,道:“钱局长,我觉得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很普遍的问题,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要解决,从根子上解决,从制度上解决。”
钱少群愣了一下,目光在夏近东脸上停留片刻,低下头,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香烟,扔给夏近东一根,塞进自己嘴巴里一支。
夏近东迅速起身给他点着了,夏近东这个反应让钱少群心中起了一点波澜,此前的夏近东在他眼里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怎么知道给领导点烟这回事,现在也慢慢上道了。
不知让人忧还是让人喜。每个在官场的人都会有这个过程吧,无论是痛苦的缓慢的蜕变,还是一瞬间的涅槃重生。
夏近东虽然三十四五岁了,但是他的容貌不显老,三十四五才在自己手下混了个副科,钱局长心中也有一丝愧疚。
一直觉得这个人太过于书生气,在年轻的时候甚至会因为一些问题公开顶撞自己,但是,这些天一场疾风骤雨一般的政治斗争才显露出夏近东才是一个有原则、有能力的干部。更重要的是帮自己度过了一场危机。
在自己退休之前,一定要扶他上位,如果走得顺,在五年内连续跳两级,他还能在四十岁之前升到市厅级干部。不然,他就没有机会了,可惜了一个人才。
钱少群道:“这个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局里没有这一项财政拨款,我们即使想办也没有资金啊……”
“我们可以向县里财政提出申请,我负责写个报告。”
“嗯,只能先这么办,看看能不能通过。”钱少群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夏近东接下来的几天都全身心地扑在乡村医生这一群体的调查上,主要调查了洛水县乡村医生的人数、家庭收入状况等。
调查的结果让他心中感觉一丝丝凉意。
这个群体曾经为华夏医疗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却这么轻易的被遗忘。
他们大多收入很低,家境贫困,却不能获得一点退休金、抚慰金。
十天后,他把一个洋洋洒洒数万字的调查报告交给何京生。
何京生的办公室要比钱少群的办公室大了许多,但是陈设也很简单、朴素。
他一看报告,往桌子上一扔,开玩笑道:“老夏,不地道啊,你上任这么久也不来我办公室转转,一来就要钱!”
“嘿,没拜拜您这县太爷的码头是我的错,我改日负荆请罪。但是,这钱你得给!”夏近东嬉皮笑脸道。
要是其他干部见了何京生那不是噤若寒蝉,也就是这两位志趣相投,夏近东才敢“犯上作乱”。
“你看看今年的财政收入!我还县太爷呢?我就是一要饭的。”何京生拿出一张财政局做的财务报表扔给夏近东。“妈的,都张嘴要钱,一个个嗷嗷待哺,也不看看我这是巧妇难为啊。”
县财政收入主要分为三块,一个是税收,一个是各种杂费,一个是各种罚没收入。
何京生拨拉一下头发,仰头靠在沙发转椅上,道:“咱们洛水是农业大县,工业不行,主要靠农业税,但是农业的生产能力有限,小麦亩产千斤就是上限,你能让他上万斤?所以,这财政收入也就有限。”
他想了想,觉得夏近东是自己人,可以和盘托出,道:“县里除了粮食外,还有中药、烟叶两种专业种植户,可是,中药一直不瘟不火。烟叶,你是知道的,有董集在那!虽然烟草专营,可是烟站也赚不到钱。”
“是,还得靠工业。”夏近东坐在对面沙发上,翻看着报表。
“你看看直接归县政府管的那些个厂有几个是赚钱的?”
“还真是,农机厂去年亏损了100多万,县状元红酒厂亏了30万……”夏近东翻看着报表,皱着眉道。
何京生道:“可不是!你说这帮厂长天天干啥吃的?”
“前几天我还听说屈志勇,就是我们状元红酒厂的厂子为了要账还喝酒喝得住了院!”夏近东认识屈志勇,屁大一个县城,凡是稍微有头有脸的都认识。
“哥们,我比你还愁啊!”何京生往皮转椅的靠背上重重地一靠,笑道。“你要是想办这个这个事儿,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但是,要钱没有!”何京生非常“无耻”地道。
“得……你比我还穷,我在想想办法。”夏近东满面愁容地道。
“这就对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何京生拿出毛太祖的话来鼓励夏近东。
把夏近东打发走后,何京生站在窗前,他悠然地抽着一支烟看着楼下,袅袅的青烟让他眯着眼睛,马路上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在门卫处没有丝毫停留地驶进隔壁县委大院。
轻车熟路,顺畅无比。
何京生知道这是董集的车子,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车牌,心道:“财大气粗。要不要真的按照夏小洛这小子的办法,给他来一刀,放点血呢?放一刀,县财政是赚到了,有了一个亿,能办很多事情啊。可是,这样的话卢军超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起夏小洛,他不禁莞尔失笑,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阴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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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宫廷秘方
当田凤才还在洛水第一高中读书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父亲田盛文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也决心不再拖累那些关爱他的人。
他悄悄地拔下吊瓶注射器的针头,由于刚刚来了几个重伤患者,医护人员都在忙里忙外抢救伤者,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孤独的老者撑着墙壁走出了洛水县第一人民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之前,他有很强烈的求生**,不想就这么死去,但是,当夏近东和众人施以援手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反而觉得心中安宁,不那么畏惧死亡了。
他的出走让夏近东慌了神,他立刻通联系到和店乡乡政府。问了田家村的村长家的电话,打过去,果然田盛文回家了。
他放下了心,但是也有一丝怒意。我们这些人都没有放弃,你却自己放弃了治疗,不是让大家白忙了一场么?
不过,他还是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夏小洛直奔田家庄,本来以他的身份,现在下基层到乡里,完全可以带着几个科长、秘书,医院院长等工作人员,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次去要跟田盛文交交心,不然,带再多人也没用。
到了和店乡的时候,已经将近上午十一点,道路开始颠簸起来。
和店乡位于金牛山区的西侧,西边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往东却是山地。
整个洛水县也就和店乡这一带是山地。山也是土山,泥土夹杂着页岩、片岩。
沿途没经过一个乡镇卫生院,夏近东总是让司机停下车,装着普通群众的样子,在里面逛了一下,夏小洛跟在他身后,发现乡镇卫生院病房破旧,设备简陋,甚至医生都很少见到。
夏近东越走眉头越紧锁,到最后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到一个躺在躺椅上打瞌睡的门卫老头身边,递了一颗烟,道:“老爷子,问你个事情啊……”
门卫坐起身来接过烟问:“啥事?”
“这里的医生很少的样子?人都去哪儿了?”
“哦,平时也没啥事,都去一些卖血站了,那里发钱比医院还多,到那里上班能领两份工资,医院一份,采血站一份,多好。”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
夏小洛听到“采血站”这三个字,脑袋“哄”地响了一下——到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洛水县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艾滋病县。人们闻之色变,这也从根本上导致了洛水县的投资营商环境恶化,经济萧条。
究其原因就是90年代的非法卖血惹的祸——
1983年,艾滋病病毒感染了第一位华夏公民。被感染者是血友病患者,注射了来自美国的血液制品“凝血八因子”。
刚刚改革开放后不久的华夏,临床使用的血制品几乎全部依赖国外进口,但渐渐被艾滋病威胁的欧美血制品令中国卫生部门忧虑。
反应不可谓不快。1984年——此时艾滋病病毒尚未被国际医学界正式命名,卫生部、外经贸部、海关总署就已几次联合下发通知,禁止或限制进口血浆、人血白蛋白等血液制品。此时的目标是:将艾滋病御于国门之外。
“献血(浆)是公民的光荣的社会义务,特别是我国有十亿人口,血(浆)必须自给自足。”有学者发出这种呼吁。
国内临床的血制品瞬间短缺,“血浆经济”被快速加热。但那种理想状态下的安全,与被经济利益挟持的现实渐相背离,不安全因素隐现。
时间进入到90年代,“血浆经济”遵从利益的逻辑突飞猛进。多个省份开始大规模引进国外资金、技术和设备,兴建血浆采集站和血液制品企业。
在洛水县,“血浆经济”被视为带领农民脱贫致富的第三产业。县委书记卢军超甚至发出这种论调——“胳膊一伸,露出青筋,一伸一拳,五十大元。”
要知道这在今天看来很少的钱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农民把青菜挑到县城里卖,一斤也就赚一毛钱。
暴利时代即将来临,而农民体内温热的血浆正在成为一座取之不竭的富矿,危险的种子也悄然埋下。
采血过程中的检验检疫交叉感染是罪魁祸首。
“哦…………”夏近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两人重新上了车,让司机小李重新发动了汽车,夏近东道:“小李,等会再到乡卫生院不用停了,直接去和店乡。”
夏小洛不禁莞尔,他发觉父亲现在有了发号施令的感觉,有几分威严,在官场,到了那个位置,不知不觉中就被感染了,就慢慢地入戏了。
小李道:“好嘞——”
夏小洛一直在想,如何把卖血会导致艾滋病爆发这个事情告诉老爸?得寻个合适的时机,不然说了跟没说一样。要摆事实讲道理啊。
现在“血浆经济”大兴其道,大家都认为卖血可以帮助农民摆脱贫困,还未认识到其危害性,如果现在提出自己的意见,未必被父亲采纳。
在种种思绪中,他们到达了田家庄。
一进村庄,村民们一听说是县卫生局的领导来看田盛文的纷纷围将过来,讲述这田盛文所做的好事。
很多被他治疗过、帮助的老人家都流出了眼泪,唏嘘不已。
田盛文家在村西头,三面环水,夏小洛率为懂点风水堪舆之术,觉得这个地方位置绝佳,前面一片通途,三面环水,阴阳调和,冥冥中注定此地必有不凡人物。
但是,田家的住房则破旧不堪,院子也只能说是残垣断壁。
在村长的带领下,一群人走进他家的院子。
田盛文正在劈柴,满头大汗,见众人来了,他笑了。
那笑容很坦率,很阳光,乍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一个癌症病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他冲夏近东道:“夏局长你来了?”
夏近东没有说话,背着手走进他家的屋子四处打量着——家徒四壁,日子很凄惶,简直像原始社会。
这是夏近东和夏小洛的共同感觉。
不过,桌子上放着的几本书,夏小洛拿起一本一看,是《伤寒论》,其他几本是《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什么的,都是很老的版本,书页泛黄,卷曲,可以看得出书的主人把这些书看了很多遍。
还有一本《历代文人故事》,里面讲述了文天祥、屈原等人事迹。
唯有这些书展示出他和一般贫困的农民的不同。
倘若没有这些书,人们会把他和千千万万个平原地区的贫困户混淆在一起。
田盛文把斧头丢下,道:“夏局长,我给你做饭……”他偏过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抹掉满脸的泪水。
菜都是现成的,就种在院子旁边的一小片篱笆围城的空地上,绿莹莹的小青菜、长长的丝瓜,紫色的茄子,虽然很家常,但是柴火烧饭,也别有一番风味。
再炖上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肉香四溢,最压轴的是一盘油炸蝎子,焦黄松脆,美味可口。
这油炸蝎子夏小洛在洛水县的“大饭店”——城南酒家,和何家人一起吃过一次,当时就觉得美味可口。
夏小洛童心大发,用手捏了一只,扔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司机小李也就是二十郎当岁,也跃跃欲试,奈何领导在场,不敢不顾礼节,只得无奈地看着夏小洛无限享受地吃着。
田盛文道:“别慌,孩子,我这里还有好东西呢。”
他走进里屋,片刻之后,抱出一个硕大的广口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是通红通红的。
他一拍瓶子道:“夏局长,来喝一杯,这是我泡了五年的灵芝蝎龙酒,祖传秘方,不足为外人道也~!”
夏近东接过瓶子一看,赞道:“哎呦,这个灵芝不小啊……难得,难得。蝎子酒口味甘爽,馨香、味醇色佳,香而不艳,不但具有保健酒的功效,可以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同时还不失佐餐酒的口味。”
“嘿——一听就知道夏局长是科班出身。”田盛文对这位业务精湛颇通医道的局长很是敬佩。“您说的不错,这酒啊对口眼歪斜、风湿、肩周炎等病症具有显著疗效,并有防癌,抗癌之功效。蝎酒含有人体所需的22种氨基酸和多种微量元素及维生素、牛黄酸等,对病患者无任何毒副作用,是男女老少皆宜和强身健体的高级营养农补品。”
“不错,是好东西。老田,你是下了血本啊……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我,我肯定掖着藏着!”夏近东开玩笑道。
田盛文给夏近东用粗瓷大碗斟了满满的一碗,又给司机小李倒酒,小李推脱下午还要开车,只喝了半碗。
夏小洛伸着碗,道:“大伯,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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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灵芝蝎龙酒
夏近东假装愠怒道:“胡闹!”
“唉!——老夏,你生啥气?孩子们都爱尝个新鲜……”说着,田盛文给夏小洛倒了小半碗,举起酒杯道:“夏局长,我敬你,酒不是好酒,不是啥贵东西,包谷酒。里面泡的东西可是好东西,咱田家庄土山上的野生山蝎子!”
几个人碰了一下杯子,夏近东夸张地“吱”地吸了一口,然后吧嗒吧嗒嘴,品味片刻后,叹道:“啧……果然是好东西!蝎子和其他药物的味道冲淡了酒的辛辣味道,口感甚好,入口甘洌,回味绵长。”
“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祖传秘方!”田盛文很是自傲地说。
夏小洛一脸好奇地问道:“伯父,你这个秘方和其他的蝎子泡酒有啥不同么!”
田盛文瞪着眼一脸严肃地道:“当然不同了!一般蝎子泡酒的方法无非是选用蝎子作主料,以灵芝酒为辅料,经选料、清洗、酒浸、装瓶、加入辅料、封瓶口和包装而已!我的办法可要复杂多了。相传,这个方子是我爷爷遇见清代最后一个落难的宫廷御医用一个包子换来的,这御医可是给太后老佛爷看病的。”
夏小洛心道,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前他一直想做好蝎子酒这篇文章,奈何没有切入点,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有了这个神秘的宫廷秘方,那不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夏小洛简直要偷笑了。
夏近东和田盛文又碰了一杯,酒过三巡,酒酣耳热,夏近东切入正题,道:“老田,真不明白,我们还准备给你继续治疗,你怎么偷偷走了?”
田盛文慨叹一声,道:“我知道这病是真的没治了,之前我是不甘心,总觉得还有力回天,现在我明白了,医生可以治病,但是不可以治命,我也不想浪费国家的钱了。”
夏近东脸色一黯。
田盛文红了眼圈道:“所幸的是我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认识了你,你是好官,你一定会步步高升,来,我敬你一杯。”
这样祝福讨喜的话,并没有让夏近东脸色好转,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圈红了。
这世界有太多苦难,即使你不想袖手旁观,却也无能为力。
夏小洛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地道:“田伯伯,说不定你那秘方还能卖大钱呢!到时候你就有钱治病了。”
田盛文听他如此说,笑道:“孩子,你开玩笑了,我还没听说过能卖方子的,嘿……不是我自夸,这个方子真是有点神奇,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要是谁能把这个方子推广,我愿意白送他。”
想起自己已经是癌症晚期,他的神色有点黯淡下来,道:“可惜,医生可以医人,难以医己,唉……这个方子却治不了我的病。”
一时间,本来一直和司机小李打打闹闹做着鬼脸的夏小洛也收敛起笑容,气氛变得无比沉闷。
田盛文苦笑道:“你看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又让大家扫兴了,喝酒……喝酒……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好地度过余下的几个月的生命,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哈哈。”
他想用爽朗的笑容来驱赶大家心头的阴霾,却是徒劳。
田盛文的悲惨状况,让夏近东想为这些被华夏政府遗忘的赤脚医生这一群体做点实事的愿望更加强烈。
可是,他也没有丝毫头绪。
何京生抠门那真实如同塑料公鸡一般,连点铁锈都不带掉的,而且,从报表上看,财政也确实紧张。
一时间,一种无奈的心情充斥他整个胸腔,让他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从田盛文家出来,已经是午后了,他和田盛文的交谈很畅快,他们从中医谈到国学,从国学谈到俄语。
他这才发现,田盛文还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呢,俄语说得很溜,可是他结婚后,就真正的在这田家庄生了根,再也没有挪过窝。
这种脊梁一般的知识分子,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已经越来越少了。
走出田家大门的时候,夏小洛发现,树上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刺向高远的天空,又想一只濒死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显得徒劳无功。
已经深秋,天地间荒草凄迷,一片浓重的萧瑟之意。
夏近东回到洛水县,直接去了县长何京生的办公室。
何京生正在埋头批阅文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夏近东眉头紧锁,心里就有了计较——这小子,不是又来要钱吧,得把钱袋子捂紧了。
秘书葛伟光刚想过来给夏近东倒水,何京生一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笑嘻嘻地道:“老夏,来喝杯水,我亲自给你倒……”说着起身给夏近东倒水。
夏近东忍俊不禁,道:“何老板,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啊,为了不让我要钱,都能这么‘低三下四’。”
这两人在一起交往久了,人多的时候还遵循官场上的上下尊卑,人少的时候越来越随便了。
领导也是人,也有正常的感情需要,关键是你能不能钻到他心里去,形成朋友、亲人、战友般的感情。
夏近东虽然不善钻营,但是本色出演,误打误撞,竟然很得何京生赏识与喜爱,真是傻人有傻福气。
倘若要是心机深沉的下属对何京生如此不敬,恐怕早被他整死了。
何京生两手一摊,作无奈状,道:“你说咋办呢?现在不是商品经济?流行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不难免俗?”
夏近东道:“嘿……你还真好意思。”
何京生一脸自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夏近东觉得何京生的整体气质很诡异,既有文人的温文尔雅的风流气度,又有军人的杀伐决断的果敢,还有一丝草莽英雄之气。而且这三种气质可以在不同的场合得体恰当的转变。
或许,这样的人才能做大事。
他和县委书记卢军超交流不多,但是,他对卢军超的印象不太好,卢军超秃头,一张瘦脸如同刀削出来的一般,给人一种多思深沉的感觉,一双眼睛带着厚厚的眼镜片,目光凌厉,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何京生其实早已经有了主意,他只不过是想等把夏近东堵到死角再谈条件。
嘿嘿,不让他破釜沉舟,怎么激发他的斗志?
何京生此时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道:“老夏,伟大领袖毛太祖教导我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我要说,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为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嘛!其实,这钱的事情嘛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夏近东。
夏近东抿了一口茶,道:“得,领导有啥想法,就别卖关子了!”
何京生道:“想弄钱嘛,不过两条,开源,节流。你这个本来就是个花钱的事情,节流是不可能了,那么咱们就只能开源了。”
夏近东道:“怎么开源?”
“县财政无非那么几块——税收、各种费用、罚没收入。你要能给县财政创造收入,我就给你拨款——”
话没说话,却被夏近东打断了,道:“卫生系统是公益**业单位,干得都是花钱的事儿,我一个卫生局副局长哪给你弄钱去啊!”
何京生眯着眼无声笑了一下,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道:“谁说一定要让你在卫生系统干啊,在卫生局干有个屁意思?我给你两条路,一个是选一个县办国有企业,农机厂、状元红酒厂、中药厂这几个厂,你任选一个,我直接任命你过去,到时候,你帮我赚多少钱,我就给卫生系统拨款多少钱,专门解决这个‘乡村医生’的历史遗留问题。”
说完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夏近东,夏近东却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何京生笑骂道:“还挑三拣四呢?我对你可是格外开恩了。”
夏近东嘿然一笑道:“这可是大事,我得考虑一下啊。这是第一种办法,那么第二种呢?”
何京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这第二种嘛……嘿嘿,就是你调到你们长河乡任乡长,我们一起干一票大的,‘打劫’你们长河乡的造假村董集,这么一来嘛,我们就发了。”
夏近东凝神不语,忽然一抬手止住何京生的话语,道:“别慌,老何,不对,你这第二个办法,我咋听着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听过。”
“这个……”何京生一时语塞,饶是脸皮厚若城墙也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他这个想法完全是夏小洛的主意,不过,他作为一县之长,竟然把一个小屁孩的主意当成锦囊妙计,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的。
夏近东一听闻第二个主意,明白过来后,心头就一阵怦怦直跳——何京生这是要对卢军超宣战了,此一役,可是要比卫生局扳倒副局长王俊伟那一场斗争凶险许多。
其一,从力量对比来说,在卫生局那一场斗争,王俊伟虽然处于主动出击的状态,但是其势力实力权力都不如钱少群一派强大;第二,从人心向背来说,王俊伟业务、能力、素质都不如钱少群,只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即使没有钱少群、夏近东以夏小洛所说的“补锅法”迅速地反败为胜,持久作战的话,王俊伟也不是对手。
但是此时的何京生和卢军超的这场斗争要是开战的话,整体来说,何京生则处于弱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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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家庭会议
首先,力量对比上来说,县委书记卢军超是一把手,拿着人事大权,而且他是在洛水县从乡党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其势力遍布整个洛水县,同学、亲属、朋友关系盘根错节;而何京生则是空降过来的干部,根基尚浅。
其次,从人心向背上来说,卢军超虽然贪腐,但是非常注重哥们义气,在洛水县形成了一个国中之国,整个洛水县的干部都团结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联系紧密的关系网,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从这点上来说,卢军超在干部中可能比何京生的影响力还要大上许多。
倘若自己要是参与这场政治斗争,那么他的身份很明显的——县长何京生的马前卒,而且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一个。
为何何京生要把他摆到长河乡乡长的位置,那含义在明显不过。
现在的长河乡副乡长钱学文是县委书记卢军超那条线上的人,不可靠;而乡党委书记邱明生则是自己的同学,他本来是个骑墙派,县委书记卢军超和县长何京生他谁都不愿意得罪,自己过去,拉拢邱明生就很方便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卫生局副局长忽然一下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往前走一步就是一场暴风雨的核心,一个名符其实台风眼,止步不前,则一切风平浪静。
本来,他可以选择过一种平静的小日子,置身事外,但是,如果选择沉默,也就如此而已,一辈子会像以前一样的籍籍无名。
他深吸了一口烟,道:“老何,给我一天时间,两种办法,我肯定选择其中一个,好好地干他一票!”
何京生对他的答复报以微笑,对任何人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迅速答应并不能显示夏近东的忠心与果敢,反而显示他的无知与鲁莽。
他要一天的考虑时间恰恰说明他的理智与稳重。
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加入一场赢则一步登天输则满盘皆输一无所有的政治赌博,这当然不是小事,需要慎重再慎重。
夏近东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发现夏小洛已经在家看书做题了了。
夏近东问道:“晚上不去上课么?不是有晚自习?”
夏小洛从课本和资料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来,道:“爸,学校说了,全校前二十名的学生可以选择在家里、在寝室、在教室、在通宵自习室几个地点上晚自习,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们学校倒挺人性化的,那个副校长叫什么苏绛唇的,听说有点本事啊,她当了副校长以后,做了不少改革。听说今年有希望提拔为正校长……”他回过头看见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用盘子盖着,这样就不致于过早凉掉。“谁做的饭?”
“我啊……”夏小洛飞速解题头也不回地道。“我妈不是下班晚么……她现在也是护士长了,工作忙。等她回来做饭,做好都到晚上七八点了。”
夏近东看着儿子瘦削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股爱怜之情,自从初中升高中考试开始,儿子就变得分外懂事。
在他心目中埋头伏案疾书的儿子无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而他的爱人许小曼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难道自己不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和爱人过得好一点么?
难道自己不应该搏一把么?
别人家的孩子骑车都是山地车,而儿子还骑着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
前几天妻子在百货商店看中一件外套,浅蓝色的面料,底边还镶嵌了一些淡黄色的刺绣,显得又时尚又典雅,手感柔和。许小曼试了两三回就是舍不得买,对夏近东说:“要七十五呢。”
当时,夏近东说:“又不是二三百。”许小曼寻出存折看了好几遍,道:“还是算了,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舍不得……”
为了这刻苦努力懂事的儿子,为了这贤惠的妻子,他心中道,拼了!这一次老子拼了。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卫生局里的那场斗争,他是心里狠厌恶王俊伟,也很想把他拉下水,不然他当了卫生局局长就危害乡里了,更为实际的是会堵住他的升迁之路。
而卢军超虽然做过不少坏事,可是并没有和夏近东又直接的利害关系。
夏近东觉得,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政治赌徒。不过,这也让他有一种嗜血一般的快感。
不一会,许小曼也下班了,她可没有问这么多,只是知道儿子现在成绩不错,能见到儿子她就很高兴,管他在哪儿上自习了,上去“吧嗒”亲了两口,弄得夏小洛一脸口水,郁闷无比。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夏近东沉吟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小曼,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啊,啥事?”
许小曼瞅着电视机里的一部叫《编辑部》的电视剧,被其中一位头发稀疏的男演员的夸张表演逗得抿嘴轻笑,听到夏近东的话,她头也不回地问。
“我想调到基层,我想调到县状元红酒厂或者长河乡当乡长……”
“啥?”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小曼打断,她的脸色有几分愤怒。“状元红酒厂?你疯了吧,那是个亏损的老厂,现在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酒厂。”夏近东面对老婆的质问,有点底气不足。“我想去长河乡。”
“嘿!去长河乡,你才真是疯了呢,前几天东洪乡的副乡长钟庆书为了调回县城,宁愿乡长都不当了,到城建局做了一个小科员。”许小曼对夏近东的选择大为不理解,皱着眉头。“虽然保留了副科级待遇,但是职务没了,就这样,人家还想调回城里。”
这句话倒所言非虚,很多人从乡镇调到县城工作,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是一条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90年代,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严重滞后,公共设置、资源都非常稀缺,在乡下工作很辛苦,这也是很多人选择不要职务也要调回县里的原因之一。
夏近东却反其道而行之,往偏远穷苦条件恶劣的农村地区跑,真是让许小曼觉得不可理喻。
忽然,许小曼的眼圈红了,接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进饭碗里,她呜咽着道:“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嫌弃我们娘俩了!……”
她泪眼婆娑地道:“我们娘俩真是命苦啊!”
夏小洛不禁连连摆手,道:“妈,你别把我扯上……”心道,这场面也太像后世的家庭伦理电视剧的狗血剧情了。
夏近东脸色一黑,“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以低沉的声音怒道:“你哭什么哭!也不怕孩子笑话……”
夏小洛温言道:“妈,你别和我爸爸生气了,你也不看看我爸那文弱书生的样儿,现在女人都喜欢有钱的,有权的,他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儿,谁看得上他啊。”
夏小洛趁着劝解母亲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揶揄了老爸一下,看着他那急于反驳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夏小洛心中暗爽,心道,我重生前那一辈子你可是老骂我不争气,不配做你的儿子来着,这下咱俩算扯平了。
夏小洛道:“妈,也就是你这样的观世音活菩萨才用一种普渡众生的心态,解救我老爸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然,他现在还是光棍呢!”
夏近东索性配合儿子,道:“对对对,我肯定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父子俩终于把许小曼逗乐了,她擦干眼泪,道:“我也没说你在外面一定有人,我是给你敲敲警钟。前几天我和顾英聊天,听他说的,那个苏绛唇的老公钱学文,就是长河乡的副乡长和当地一个初中的老师搞在一起了。”
夏近东皱眉,有点厌恶地道:“你别听他们这些人嚼舌根,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啥捕风捉影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那人家咋不说别人,只说钱学文啊?”她撇撇嘴,脸色很是鄙夷。“这些男人啊,一有一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叫啥姓啥了。”
夏近东没有说话,低头吃饭。
许小曼继续用一种很神秘地语气说:“人家都说了,学生们放晚自习趴那个女老师门缝里都看见了,那姿势真是没办法说……”
夏近东以严厉的眼神瞪着妻子怒道:“你还知道没办法说,你也不想想这话能让儿子听么!”
许小曼一副犯了错的小摸样,不敢再多说了。
夏小洛道:“没事,我啥都没听见……”
这句话差点没把夫妻俩呛死。
夏近东看妻子脸色尽是歉疚,他觉得这是个说服妻子的好时机,他温言道:“曼曼啊……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多老实啊,我能有什么外心,像咱儿子说的,谁能看得上我啊?我这真是为了工作。”
许小曼没有再多关切这个话题,而是切入了最核心的利弊关系,问道:“你去了有啥好处?”
“到那里,何县长直接保我当乡长,升了一级。”夏近东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
“嘿,你别当我傻,你蒙谁呢?你不去长河乡不还也是马上就是局长了,现在钱局长已经想退了。”
许小曼可不傻,让夏小洛都有点佩服许小曼的政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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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心魔
夏小洛已经猜出来,为何县长何京生急于调夏近东去长河乡。
很明显,这位一直隐忍但是绝非池中物的政治人物就要发起他的总攻了,多年隐忍,一直在卢军超当个小媳妇一样的角色,这下他可要调集所有资源扳倒他的政治对手了。
调老爸去长河乡,就是要在主战场安排一颗最有杀伤力的棋子。
但是,许小曼从女人的感性角度出发,旗帜鲜明地不同意这件事。
夏小洛不得不站在父亲一边,道:“老妈,你不要小看乡长,虽然都是科级,但是和卫生局有着本质的差别。乡长再小,那也是一方诸侯,有着独立的财权、人事权。卫生局再大,也要受制于人。我觉得,我爸爸去长河乡比较好。”
夏近东偷偷地冲儿子竖起了大拇指,感谢他在关键时刻站在自己一边。
许小曼啧啧称赞道:“你看我儿子多聪明,啥都懂!”
夏小洛给老妈一个呲牙咧嘴的夸张笑容。
许小曼一想也是,近来她跟随县长夫人顾英没事打打麻将,逛逛街,也融入了一个以顾英为核心官太太的圈子。她也听说在乡里虽然很基层,很辛苦,但是很肥,比在卫生局这些单位捞钱捞得多了,想想在长河乡呆着,只是暂时的,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不对啊,我可听很多人说,何京生这家伙最精明了,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把你放到一个好位置,肯定不是有目的的,他想让你帮他干啥?”许小曼重新被《编辑部》里那个头发稀疏头顶油光可鉴的怪叔叔所吸引,漫不经心地道。
夏小洛使劲冲夏近东使眼色,却没有挡住他说出实情。
“何县长说,我们一起加把劲把董集给端了,这样县财政就多了一个亿,相当于四年的财政收入。”
“啥!你再说一遍?”许小曼满脸惊愕,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丈夫。
“端了董集,县财政就多了一个亿。”夏近东又实话实说。
夏小洛心道,老爸,你和一个女人说这些干啥呢?你自己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呗,关这些女人什么事情呢?
“你们……你们……疯了吧?想动董九星?你们知道董九星的后台是谁么?”许小曼的手竟然在极度的激动和惊恐中颤抖起来。
“知道,卢军超嘛……”夏近东神色淡然地道。
“那你知道卢军超的后台是谁么?市委书记卢中原,他的亲哥哥,你们斗得过他,斗得过卢中原么?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你们还斗?”许小曼用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到静音,认真地道。
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夏近东点起一支烟,道:“你知道得还挺多。”
“这事谁不知道啊?我们天天在一起搓麻的娘们都知道。”
“哦,那你们知道,县长何京生就不知道?他既然敢动卢军超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夏近东深吸了一口烟,不以为然地眯着眼,语气舒缓了许多。“京生既然敢这么干,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些,他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许小曼沉默不语,何京生的性格他是有所耳闻的,不到四十岁就能干到县长,水平还是很高的,不至于那么蠢,考虑不到这点。
但是,她还是想说服夏近东,她道:“近东,我总觉得这么做太危险,卢军超这个人心狠手辣地狠,你们要一把扳不倒他,可就被他整死了。”
夏近东沉默不语,似乎在动摇,夏小洛道:“风险从来和收益成正比,古来富贵险中求,我爸爸年纪这么大了,如果不搏上一把,迅速上位,恐怕到了退休还是在一个科级干部,干着有啥意思呢?”
许小曼道:“我才不求富贵,我就求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夏小洛道:“妈,你放心,真正出了什么事,我有信心养活你们。”
许小曼苦涩地笑了一下。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人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是不假。
原本以为丈夫当上了卫生局副局长,生活就会有一个质变,无忧无虑了,现在看来,矛盾真是像毛太祖他老人家说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到了每个阶层有每个阶层的痛苦。
原来是普通科员愁的是生活,是温饱,是怎么才能小康,现在他们愁的是进步,如何才能做更大的官儿。
她最终放弃了说服丈夫,因为他明白,丈夫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其实很坚定,很倔强,真正做了决定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只有默默祈祷,何京生端掉董集这个造假村能够马到成功。
饭毕,夏小洛和父亲坐在一起闲聊片刻,夏小洛意味深长地问:“老爸,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那个状元红酒厂,如果你做得好,也可以给县财政带来一个亿,当然,可能会慢一点。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这个呢?”
夏近东一时语塞,这个问题曾经在他脑海中片刻浮现,但是转瞬即逝,他好像故意屏蔽了这个问题,这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按理说,去状元红酒厂把这个濒临倒闭的酒厂通过一系列改革让它重新获得生机与活力似乎是一种更为稳妥更有建设性的做法。
而他却选择了后者——端掉董集,这个背景滔天的造价亿元村,这是一条充满搏杀与屠戮也包含无数风险的道路。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本来是何其厌恶华夏的官场,如同一群饿狼一样追寻权利,排除异己,简直就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屠宰场,现在,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种搏杀的感觉。
或许,自己平静的心底深处也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魔鬼,千古文人侠客梦,自己也喜欢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停留的快感。
…………是谁唤醒了自己心中的魔鬼。
……
当他从种种深思中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儿子早已经不在身边,他在安静地坐在书桌边,专注地解题、演算,耀眼的白炽灯把他的身影投射到墙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背影。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夏小洛没有回头,轻声道:“老爸,其实你想把那个状元红酒厂搞好搞活,我也是有办法的。”
夏近东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里写满忧思,这是一种只属于中年人的忧虑,忧虑时间过得太快,忧虑自己的韶华所剩无几,忧虑更年轻更有能力的年轻人在他们身后奋起直追。
他明白,自己倘若选择去状元红酒厂,会出政绩,但是不可能扳倒卢军超,何京生没有办法上位,也就不可能给自己什么回报。
他,要赌一把。
第二天,夏近东来到何京生办公室,大刺刺地往对面一坐,道:“老何,下调令吧,我去长河乡,咱们干他们一票。”
“想好了?”何京生拨拉一下浓密的黑发。“哥们,干不好的话,咱俩都得玩完啊。”
“你都不怕,我怕啥?我都说了,为您马首是瞻。”
“好,三天后,就给你下调令。”
他拿起电话,打了三通电话,语气都是商量的语气,大概是县委几个常委,算是通了气,常委会上好通过。
几天后的常委会,一位主管卫生的副县长提出意见让夏近东掉到长河乡出任乡长一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顺利通过。
政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何京生在这个时候有了要求,就必须在其他地方让步,这是一种妥协。
夏近东本来是想在卫生系统进行一场改革,却要通过到基层担任乡长来实现。
至于何京生的妥协具体是什么,夏近东则不得而知了,但是,他知道,他调动到长河乡这件事,他肯定是下了本钱的。
他也决定了只能胜利不许失败的决心。
夏小洛偶尔在校园里看见卢南华瘸着腿在董四喜的搀扶下艰难步行的情景,他总是小步小跑着走过去,万分关切地道:“卢少,好点没?慢点走,不然再折了就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的。”
开始的时候,卢南华还和他笑笑,道:“没事,没关系……”
后来发现这厮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里分明夹杂着一丝腹黑的嘲笑,就开始冷着脸子来,撑起拐杖迅速走开……
夏小洛还在后面点头哈腰,道:“卢少,您千万别生我的气,这事真是让我诚惶诚恐,妈的,好几宿都没睡好觉了……我真感到万分抱歉………卢少慢走,走好……”
“走好你大爷,你他妈的活该!”看卢南华走远,他脱口而出。
在同学和师长眼里,他是一个学习优异的中学生,但也仅此而已。
夏小洛也乐得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平平淡淡才是真。
夏小洛来到苏绛唇的办公室,道:“苏校长借用一下电话呗。”
自从发生上次的扭脚事件后,苏绛唇能明确地感受他对自己的色心。
每次远远看到夏小洛后她就禁不住脸红心跳,而此时夏小洛还跟没事人儿一样,让苏绛唇感觉恨恨不已。
她冷冷地道:“去吧。”然后低下头看上去很专心看着一份文件,耳朵却如同卫星接收器一样仔细收集着夏小洛打电话的内容。
夏小洛嘿然一笑,呼了王大力的传呼机,不一会,这货就回了电话。
夏小洛问道:“销售怎么样?”
“这个……一般啦……”
“什么叫‘一般’?上个月销售额是多少?”夏小洛语气平静地问道,但是却给王大力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大力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道:“四五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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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装逼帝
夏小洛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个产品并没有持久的竞争力,只是借势而已。亚运会过去了,可想而知,这个项目的销售也会自然而然地淡了下去,但是王大力在京城滞留不归,还真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
夏小洛几乎是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几个字,道:“赶紧给我滚回来。”
“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王大力愣愣地看着电话听筒,冲听筒扬了一下拳头,嘴里嘟囔道:“臭小子,好歹我也是你未来姨夫,这么凶巴巴的……没大没小。”
两天后,周末。
洛水县第一高中大门口,学生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动,一个个如同脱缰的小马驹一样充满活力地往外奔去。
校门口驶过来一辆丰田皇冠,大家一看那熟悉的车牌就知道是来接董四喜和卢南华的。
洛水县的穷酸文人——涂料厂工人诗人李小山曾经写过一句很有现实主义色彩的诗歌《皇冠》。
如下:“洛水县有两辆丰田皇冠,一辆是董集的,另一辆也是董集的。”这首诗歌发表在他们自己印刷的一部诗集里。
这首句式凌厉拉风含义深远含蓄的诗歌让整个涂料厂的文学爱好者都心动不已,他也因为这首牛叉的诗歌结识了文学女青年许菜花,他在和文学女青年探讨诗歌的时候,顺利完成了调戏文学和调戏文学女青年的双重使命,并且,他们最后结婚了,终于从耍流氓变成了合法耍流氓。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卢南华一瘸一拐地走上车,有了这辆牛叉的丰田皇冠作为坐骑,这一瘸一拐都显得潇洒无比。
唉,真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在高级狗腿子董集少当家董四喜还没有来得及给卢南华关上车门的时候,一辆更为彪悍霸道的凌志一个风骚的漂移甩尾停在一片水泥和沙土的混合物上面——最近校门口烂了一块地,这里堆积了不少建筑材料。
这辆在当时价值五万的凌志立马让董四喜的那辆车门已经有了点刮痕的皇冠变得无比土气,相形见绌,真可谓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而漂移自然扬起无数的尘土,让没来得及关上车门的卢南华一张帅气的脸上弄了个灰头土脸。
漂移——这个在后世被一部以藤原拓海为男主角的日本动漫宣扬得整个华夏无人不知的词汇在当时还鲜有人知。
但是,即使对驾驶知识一无所知的90年代的高中生也能感觉这一系列动作中蕴含的无比的潇洒快意,禁不住都有点热血沸腾了。
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人身材高大,小肚子微微隆起,穿着当时还很少见的风衣,留着大背头,戴着墨镜,面色冷峻,神色傲然,一下车从口袋摸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咔嚓”一声点了火,抽起烟来。
细心的人可以认得出他抽的烟竟然是外国烟,当时很少见的万宝路,而打火机则是后世的装逼利器zippo。
而女人只有二十二三岁,应该还是在校学生,但是比一样大学生成熟得多,有韵味的多。
也是短款风衣,毛呢的料子,看上去华贵无比,黑色小羊皮皮靴,微微有点高跟,让她本来颀长的身体显得更为高挑,脖子上系了一个红色丝巾,更衬托得他那一双鹅蛋形的俏脸美艳无比,已经是干燥的秋季,但是她的皮肤却显得很湿润,肯定是用了什么好的化妆品。
她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有点玩味地看着身边的高中生,饶是卢南华这样见过不少大场面大人物的公子哥见了被她一瞧,见了她的风姿也不免一阵自惭形秽。
他本来想发作,但是一看两人的穿着和气度,立马英雄气短,只是按了一下按钮,车窗向上滑起。
正在这时候,本来神色傲然的人竟然点头哈腰起来,所有人都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因为让他卑躬屈膝的竟然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
夏小洛皱眉道:“你啥时候弄了个车?也没听你说啊?”
王大力笑道:“这个是……京城一位公司老总送给我的……”
夏小洛脸色一寒,心中有几分生气,这鸟人怎么老喜欢先斩后奏,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王大力道:“有啥话车上说……”
小姨许小婷也在一边磨叽,道:“走吧,小洛,小姨想死你了。”
夏小洛惊魂甫定,心道,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几下,脸上在沾点口水,那我不成了小屁孩?太没面子了,心中袭来一阵阵恶寒。
夏小洛对身边何诗韵道:“你也坐车吧,我送你回家……”
何诗韵调皮地一笑,道:“好啊,反正不是公车私用。”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车子开走了。
卢南华丰田皇冠也早已经调头,向大路上驶去,人流更加拥挤,车子行驶的很慢,刚刚的一幕映入眼帘。
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夏小洛和卢南华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他们并不急于激化矛盾,而是静观其变。在篮球冲撞事件以后,卢南华就更加沉稳。
夏小洛跑五千米、练功都非常隐蔽,董笑锋那次带着一群小流氓寻衅滋事被夏小洛揍得屁滚尿流也没好意思向卢南华报告,卢南华对夏小洛的武力值一无所知,但是单单从夏小洛办事方式上,他也能感觉出这个人不能小窥。
夏小洛经过电影院一战,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了很大的信心。他绝对不会畏惧卢南华,但是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这所谓的洛水县太子爷。
拿他逗逗闷子还可以,要是真因为他而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影响了自己的发财大计,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爷捡钱还来不及呢,还有功夫和你争风吃醋?幼稚死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夏小洛和卢南华的集团没有冲突,恰恰相反,貌似平静的校园生活,其实也已经暗潮涌动,矛盾在酝酿。
虽然谁都没有贸然行动,但都在寻找一个完好的机会,迟早一天会剑拔弩张然后兵戎相见。
夏小洛这头重生过来的妖孽认为,就是自己不干翻卢南华及其背后势力卢军超的话,这个人也走不远。
卢南华小小年纪就被名声所累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誉和名声和自己暗暗斗争起来,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十分的不明智。
要是夏小洛站在卢南华的位置,绝对不会与自己为敌,恰恰相反,要把之前的矛盾化解,而且成为朋友,而不是敌视自己。
归根结底,自己尚未危机卢南华的实际利益,卢南华只是为了维护在第一高中子弟圈子中的权威而已。
要面子不要里子,这是深入到华夏国民骨髓里的一种东西,甚至整个名族都有这种倾向,在二十一世纪华夏曾经举办过很多次体育盛会,极尽奢华之能事,为了显示国力,向国际友人示好,铺张浪费,被友邦盛赞“体育大国”,也没见哪个小区多一个乒乓球台。
卢南华,虽然相对于同龄人来说,成熟几分,可惜他也没有超越时代的见识。
夏小洛坐在车里,大刺刺地一坐,如君临天下一般。他对普通学生没有一点架子,但是在装逼帝王大力面前,只有更加装逼才能镇得住这厮。
王大力还算是镇定自若,可是从他躲闪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见了夏小洛也挺犯怵。
夏小洛真是要在他面前树立威信,他认为,构建一个反应敏捷,执行力到位的企业一定要对手下的人有足够的影响力。
车子行驶过第一高中左侧曲折的小道,已经到了大路上,王大力不待询问,主动汇报道:“小洛,这车不是咱们买的,是京城的一个国营大商场的老板知道我要回来后借给我的……”
夏小洛心中的怒意稍微平息,但是归根结底,这也是一种借公司力量谋取个人方便的行为。
不过,华夏国向来讲究人情,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况且,公司处于草创阶段,肯定会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在不影响团结的逐渐改良。
夏小洛布置起工作来:“你两天内,去和店乡田家庄买找一个叫田盛文的人买一个药方,是泡蝎子酒的。”
王大力正冲着一个阻挡着他们行车的卖菜老头可劲按轿车喇嘛,脸色愤怒,一脸嫌恶的表情,一听夏小洛说话,赶紧回过头来问:“多少钱?”
“五千!”
“嘎吱”一声,凌志车来了急刹,让没有系安全带的许小婷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啥?”王大力一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方子这么贵?”
“花我的钱,你操这么多心干嘛?”夏小洛道,“我做过赔钱的生意么?”
王大力咂了咂了嘴,最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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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权贵阶层
王大力估计已经和许小婷说了跟着夏小洛做生意的事情了,以前,她总是花王大力的钱,虽说和后世的傍大款不同,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下可好,许小婷觉得男朋友在自己外甥旗下的公司打工,嘿,这可是在我们家的屋檐下了,她好像腰杆都比之前挺直了许多,在一边附和道:“就是,你那猪脑子就少反驳了,听我们家小洛的没错。”
王大力为之无语,何诗韵咯咯直笑。
许小婷不停地从后视镜里打量夏小洛和何诗韵,看着这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孩儿分明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以后长大了不定得让多少男孩子追求呢,之前她虽然疼爱小外甥但是绝对不看好他。
这小外甥智力一般,成绩差也就算了,关键还调皮捣蛋,好像女孩子看见他没有不避而远之的,没想到他在几个月前忽然就成绩突飞猛进。
再看那何诗韵在他身边,虽然两人没有什么身体接触,没有过活的亲昵动作,甚至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看着小洛的时候,眼波流转眉目之间含春带笑。
她是过来人,一看就断定何诗韵对夏小洛有这不同一般的感情。
许小婷妩媚地坏笑一下,也不看夏小洛,单把手伸向后座,道:“小洛,给钱,不然我告诉你妈!”
夏小洛旋即明白,她是在报仇呢,暑假她来做客的时候,她和王大力偷偷在小洛家乱搞,被小洛看见了,夏小洛“狠狠”地敲诈了十几块钱,这次她也想敲诈夏小洛呢!
夏小洛当然不怕,气定神闲地道:“你放心地去告诉我妈吧,我妈啥事都知道!”
气得许小婷直哼哼。
下调令后的第二天,何京生和夏近东又小聚了一下,作为老爸尽职尽责的小尾巴,夏小洛也在场。
聚会的地点是县北街一处肮脏的羊肉汤馆,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哑巴汉子,见人就是一脸憨厚地笑,但是那笑容显得有点傻呆呆的,嘴歪眼斜,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点痴呆,让人感觉有点辛酸。
何京生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秘书。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何京生道:“到了地方人事关系上注意一条,亲者疏之,远者近之。你到了长河乡,和邱明生明处远一点,暗地近一点。和钱学文近一点,钱学文是卢军超那条线上的,你要号准他的脉,等我们要动的那一天,得先摁住他。”
夏近东刚刚想说什么,见哑巴汉子端了一盘手抓羊肉进来,警惕地看着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没事,他是个哑巴。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必避讳他。”何京生看着一脸憨笑的哑巴汉子,目光满是笑意。“三年前,他是个教师,教师工资发布下来,他去静坐,被公安局抓起来,出来,就哑了,人也傻了,估计这里被伤到了。”
何京生一指自己脑袋,然后用夹了一块羊杂碎,道:“我知道情况后,让公安局陪给他三万块钱,让他盘下这片小店,不然他就没办法生存了。”
夏近东听闻这惨绝人寰的案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把面前的小瓷酒盅端起来,猛地灌进喉咙。
何京生平淡地道:“公安局长张万里是卢军超提拔起来的,到现在我还没动得了他。”
望着哑巴汉子远去的背影,用一种同情夹杂赞许的眼神,道:“你别看他傻呆呆的,其实心里啥都明白,每次我来,他都不愿意收钱呢!”
夏小洛觉得何京生是一个让他看不透的人。
听到这些话,饶是三十岁的深沉的心境,他也不禁怒火中烧,张万里,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段时间,董集的以董笑锋为首的几个流氓虽然已经被葛峻峰抓了起来,最后迫于张万里局长的压力,最后也不得不放了出来。
夏近东微微一愣,皱眉道:“要是动董集的话,肯定需要警力支持,张万里既然这样……”
何京生一挥手,制止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老何,你以为扳倒卢军超那么简单么?不是的,你去长河乡只是第一步,摸清情况,收集证据是第一步。此后的行动,还需要有得力人选。”
“何叔叔,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夏小洛大快朵颐啃着一根羊腿嘴里呜呜囔囔地道。
一看儿子不雅的吃相,夏近东就有点不悦,心道,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癫狂,面前坐着的好歹也是县太爷啊,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何京生倒不以为意,在他身上,彪悍和文雅完美的结合,早期的军旅生涯他已经习惯大口吃饭大口喝酒,看着夏小洛如此吃相,反而觉得很亲切,笑道:“有想法就说,小子还卖关子呢!”
夏小洛道:“葛峻峰。”
何京生眼神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道:“这个人可用。”
“警力么?叔叔,你觉得用武警部队怎么样?”
“什么?”何京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武警部队隶属于军方,地方公安系统隶属于政府,两者除了驻地等问题有点往来,除此之外互不搭界,要是调得动武警,那肯定是最好不过,这样就越过了公安局长张万里,少了许多麻烦。
夏小洛道:“我有个铁磁,能调动得了武警部队。”
何京生怎么也不信,鄙夷道:“你别瞎扯了……吹牛!”
夏小洛心道,像咱这种一向低调的人,从来不屑于刻意证明自己,可是这时候为了免除何京生的后顾之忧,只能掏出曹浩暄留给他的那个纸条,在何京生面前晃了一下,道:“看见没?”
“曹浩暄——曹家的少爷?你认识曹老头子?”
曹浩暄这声名显赫的曹家第三代继承人在今年暑假回家祭祖的事情,作为一县之长的何京生是当然知道的。
只是这位曹小少爷行事低调,根本不愿意和县领导多么积极的沟通,所以就连县长何京生也没有多少机会和他见面。倒是卢军超让自己儿子天天陪同,占尽先机。
“曹老头子”——曹平川。
“老头子”是洛水县人对那位老爷子亲昵的尊称,这是一位在华夏国新闻联播的前十分钟能经常出现的人物。
他是洛水县人教育子女的榜样,一旦见到自己的女儿女不学好,洛水县人准会拿出这位老先生做榜样来教育儿女——“你要好好学习就能像曹老头子那样,出门就有小车坐,吃商品粮……”
倘若和外地人谈起自己的家乡,他们必然骄傲地说:“曹平川知道不?这可是我们老家的人呢,我家和他家只有二十里远……”
那自豪的表情好像曹平川和他是多亲近的亲人一样,好像只要他呼唤一声,曹平川就能穿越万里来到他面前。
他在洛水县人民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崇高位置,洛水县人对这位洛水县有史以来官职最高的老先生又敬又爱。
夏小洛道:“我连中原省都没有出过怎么可能认识曹老爷子……不过,这位曹少爷我当然认识。”
接着,他把自己如何在县新华书店见到洛水县第一高中的文学青年和曹浩暄兄弟斗诗,自己又是如何如有神助,灵光乍现,吟出震撼全场的一首《自嘲》。
这位曹浩暄爱好古典文学,因此和夏小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个人的友谊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最后,他果断地打住了自己的夸张演绎,因为讲到最后自己都感觉都不太可信了。
谁知道何、夏二人都听得愣了神,半天才回醒悟过来,何京生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子!干得不错,然后呢……”
那种喜悦和兴奋可谓溢于言表。
夏小洛以单纯的目光看着二人道:“然后……然后……然后就好着呗。没了。”
何京生“吱”地一声把杯中酒一仰脖倒了进去,一饮而尽,道:“近东,好哇!好哇!好哇!”
他一连喊了三声好,然后对着夏近东傻笑着,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之中。
饶是心机深沉如何京生者,也一下子难以接受刚刚的好消息。
何京生道:“近东,你儿子简直是我们的福星。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希望和曹家结交么?”然后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夏小洛。
夏近东淡然地一笑,道:“不是曹老爷子?”
他虽然面色平淡,但是眼神深处蕴藏的喜悦之情也非常明显。
夏小洛心道,父亲性格冲淡,乃是天生,这点在官场之中是个巨大的优势,但有时也有可能是劣势。
“其实,曹老爷子位高权重不假,但是,真正能对洛水县施加影响的则是他的二儿子——曹……”
“他儿子是曹副省长?”不待何京生说完,夏近东脱口而出,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因为自己的儿子能和这种太子党搭上线而感觉幸运、高兴,但是也有一种发现背后残酷真相的失落。
那时候,网络、信息还没后世二十一世纪那么发达,一个微博转发就可以让一个消息全国皆知。
在当时,了解华夏上层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比如何京生这样的仕途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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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国士无双
当时的主流思想是知识改变命运,但是以夏近东在现实生活中积累的经验,他发现未必如此,很多人卖命读书、辛勤工作未必有关系的人背后的“大树”一句话管用。
他知道,曹副省长只是曹家遍布华夏的势力的其中一支而已,这也只是掀开了这华夏权利金字塔顶层关系网的一角而已,但是,管中窥豹犹可见一斑。
“阶层固化”这个词汇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何京生不像他那么书生意气,他考虑的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道:“近东、小洛尤其是小洛要明白这种关系可不是谁想拥有就能拥有的,你现在就要和曹浩暄维护好这种关系,要成为和他好的死死的朋友,这样你才可以帮到我,帮到你父亲。懂吗?”
夏小洛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可是,感情这玩意不是说来就来的,夏小洛心道。
何京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道:“某些时候,这些关系的巨大作用是我们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当时通讯不发达,“大哥大”、bp机这些通讯工具尚未普及,而电话因为高昂的收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还是奢侈品,因此书信成了普通人主要的通讯方式。
那时候在中学生中交“笔友”流行,两个在现实生活中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可以通过书信倾诉心情,探讨一些人文的、哲学的、社会的各种问题,可谓“以文会友”。
在当时,老师和家长对这种现象不禁止、不过多干涉,但是也不鼓励,也不会不管不问。
当时的中学生一旦收到笔友的来信则会高兴大半天。
夏小洛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种用书信方式的沟通比较妥当,他写个曹浩暄的第一封信很装逼地探讨了孔子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和尼采的“要找女人吗?请带上你的鞭子”两者思想的来源,并对两者异同进行了比较研究,极尽扯淡之能事。
数天之后,他就收到了曹浩暄的回信,果然,回信的内容热情洋溢,探讨了一些观点。
90年代,弗洛伊德、尼采大兴其道,你要是和人聊天打屁不谈谈弗氏和尼采,装逼知识分子们就说你没文化。
泡妞的文学青年一般见了妞,兜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经常想把你妈给宰了,然后嫁给你爸?”
都是受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影响。
夏小洛拿着书信,微微笑了,心道:“果然,自己的看法没错,无论出身于怎样的家庭,少年情怀尽是诗,一样的喜欢伤春悲秋。”
他第二次回信,就不是再谈文学哲学了,再谈他就要露怯了,于是,他开始谈自己最擅长的经济问题。
这次,他写了自己关于国企改革的一些看法,他认为,国企改革唯有动了产权才会真正的形成效果,解决国有资产“所有人缺位”的问题,但是产权改革只是途径而不是目的,产权改革的真正目的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
但是在产权改革的过程中有可能会引起国有资产流失,这一步要建立完备的监督程序和法律法规。
而完成了产权改革实现了股份制后的有国有股的公司路依然漫长,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可能出现民营股东侵蚀掏空公司的问题。
对于解决这一问题,夏小洛提出了加强法制建设和执法力度,以及引入职业经理人,通过企业股份制改造实现部分股权分散化,通过股民用脚投票,以股价变动形成对职业经理人的激励和约束,最终实现股民利益以及国有资产的最大化。
………………
这篇文章是夏小洛除了自己擅长的经济史、企业史以外的最有“学术水准”的一篇文章,堪比他前世那篇东拼西凑的大学毕业论文。
这次,曹浩暄的回信很简短:“高山仰之,景行行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曹浩暄虽然也可谓学识渊博,奈何其祖父属于比较旧派的人物,只要求其熟练掌握古典文化,对经济、商业却所知不多。
倘若上次夏小洛赋诗一首给他的感觉是“惊艳”的话,那么这次的感觉则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即使在他所在的京城太子党的圈子,也很难见到这种见识如此深刻的人。
重生之后,夏小洛只顾赚钱,剩下的时间全都花费到了恶补高中课程上,他的经济学素养可是一点都没有增加。
这篇文章是集合了前世他所读的几位经济学家的学术观点,放到二十一世纪绝对没有任何创见,甚至到了烂俗的地步。
可是,这些观点在90年代却显得无比新颖,更赢得了曹浩暄的佩服。这句话看得夏小洛小脸直红,心道,惭愧,惭愧,心道,自己以后还需要加强学习才好,自己对于经济史、企业史的了解以案例为主,都是一鳞半爪的散乱见识,还没有形成系统,更没有升华为理论,自己还需要加强学习,把这些经济现象融会贯通,才会有创见。
夏小洛正坐在课桌前在微微发呆的当儿,何诗韵走过来,站在他的课桌旁,胳膊垫在在他高高的书堆上,头枕着胳膊,她带着醉人的笑容,道:“小洛,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到了,你准备得怎样?”
周围的同学纷纷报以理解的微笑……那是一个含蓄的年代,许多柔情蜜意炙热爱怜却不能像后世那样用一句简单直接的“我爱你”来表达,更多的是隐藏在日常性的问候、貌似不经意的惊鸿一瞥和光明正大的讨论问题中。
那时候的隐秘心事淡淡情愫,虽然平淡,却比后世的**你情我愿还令人心动。
夏小洛挠了挠头,道:“还行吧……”
正在说着话,杨景初道:“夏小洛、田凤才、何诗韵,你们三个来我办公室一下……”
刚刚杨景初进入教室的时候,恰好看见何诗韵趴在夏小洛的桌子上和他说话,这在别的老师看来已经是过于亲昵的动作了。但是,杨景初好像没有看见一样,面色平静,扭头走向琢玉楼。
几个女生发出小声的“嘘”声,羡慕地看着夏小洛和何诗韵肩并肩走出教室。
其中一个叫唐宁夜的女生的眼神更为嫉妒,但是那嫉妒掩饰得完美无缺,刻意伪装得乖巧柔和的眼神闪过一丝如冰冷锋利的玻璃渣一样的嫉恨。
何诗韵如同有心电感情一样的骤然回头,看着唐宁夜。
唐宁夜,这是一个有诗情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是一个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
笑容纯真温婉,语言谦逊得体,她似乎不应该属于这个太过单纯太过直接的集体。
刚刚开学的两天,何诗韵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她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能够吸引男生、甚至是女生围绕在她的周围,形成一个众星捧月一般的小圈子,而她无疑则是其中的核心。
何诗韵一直在想这种魅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种东西是自己身上绝对不具备的,直到几天之前,她才忽然明白,那种东西叫女人味——在副校长苏绛唇、夏小洛的小姨许小婷都能感觉到一些。
那种成熟的精致的柔媚,那种圆润的成熟,那种有意或者无疑的轻声细语让她感觉到——恶心。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条凶恶的藏獒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然后摔倒的卖乖行为一样恶心,还有,三四十的老女人故意装成港台腔学习小女生说话。
那是一种不协调,本应当是纯真的年龄,却过于早熟。
何诗韵痛恨自己的敏锐,以致于能这么深切地感受到其中的恶心,很多小男生小女生还对她趋之若鹜吧。
她对何诗韵笑了一下,何诗韵觉得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但是,她还是僵硬地笑了,然后,走出教室。
这是下午第三节,夕阳如同泼墨的画笔把所有的建筑、草木都涂抹上了一层金黄色,仿佛一件耀眼的外衣,给人一种沉醉的安静祥和的感觉
校园里很安静,大多班级这一节课是自习,偶尔几个教室依稀传出老师们讲课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教室传出来,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田凤才好像不愿意当电灯泡,脚步急匆匆的,上身却很平稳,如同一只静若处子的脱兔。他似乎故意给夏小洛和何诗韵留下点空间。
穿过大理石的走廊,走在水泥的地面上,都是枯黄和墨绿色的落叶,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地面上有些水迹,踩在落叶上给人以软绵的感觉。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何诗韵笑嘻嘻地问:“夏小洛,你觉得那个唐宁夜怎样?”
“谁是唐宁夜?”
夏小洛茫然问道。
何诗韵不相信地看着夏小洛,做出一种心知肚明却有宽容的姿态,笑道:“第三排的,……你还装呢,你们男生都把她当做仙女一样看的。”
夏小洛感到一阵好笑,女生们都爱玩这种把戏吧,问自己喜欢的男生对另外一个女生的看法。
夏小洛索然无味地道:“我不关心这些,好无趣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我更喜欢智力、智慧上上让我震动的女生。”
这话乍听起来冠冕堂皇,何诗韵却不得不信,想起夏小洛在通宵自习室拼命学习的情景,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够无聊的,也是愚蠢的,夏小洛,他不是一般的男生,他有着别的男生难以企及的成熟心智。
国士无双,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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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老师
看着夏小洛那漆黑的眸子,如同静水深流,其中好像藏着无数难解的秘密和耐人寻味的深沉,她的一颗心慢慢地沉醉、柔软。
杨景初和田凤才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他听到了办公室里传出的“杨景初”这三个字,他回头看了一下身边的田凤才,笑了一下,田凤才识趣地站住。
里面的几位老师正在议论纷纷,陈冬——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他和杨景初年纪相当,他很受副校长苏绛唇的赏识,据小道消息有可能在这个学期结束荣升高二年级主任。
他声音很大:“杨景初就是个**,国企改革和他有半毛钱关系?轮到他说话,他竟然敢批评市长陈荣光,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这会正是晚自习前的时间,没有辅导任务的老师都聚在办公室,忙的备备课,没事的就聊天打屁,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杨景初得罪市长陈荣光,被女朋友李娜抛弃这些事情。
“也不能这么说,他嘛,书生意气,血气未冷,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是可以理解的。”说话的是高一的老历史老师习兵,他年纪有五十岁了,见得事情多了,性格宽厚。
“嘿——习老师,你是学历史的,知道啥叫蚍蜉撼大树?知道啥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杨景初就是不识时务,现在好了吧,被停职反省一年,女朋友都丢了……书生意气说白了就是傻!我看啊,学校把他停职反省非常正确!活该!”陈冬昂着头道。
几个老师嗑着瓜子,嘴里呜呜囔囔地点点头。
习兵老师还想为杨景初说句话,但是发现如果反驳他就等于否定了学校领导层,免不了被同事们说闲话,万一传到领导耳朵里,以苏绛唇那个铁娘子的脾气,肯定有自己好果子吃的。
只好淡淡地说:“现在不是恢复教职了么……”
“嘿——有啥用?他要是没那么多废话,没有得罪陈荣光,那他就跟班走了,都能拿了一次毕业生奖金了,现在不是从头来过?从高一开始?”
陈冬不屑地把瓜子吐进垃圾篓。
习老师不愿意与他争论什么,回过头戴上老花镜开始批改一份试卷。
“《中俄尼布楚条约》的签订者是谁?韦小宝。他妈的,这什么跟什么啊?”习老师嘴里骂了一句。
陈冬看没有了讨论的对手,索性开始了一个人的演讲——“我听说,这次杨景初手下有三个全县前三名的?你们看着吧,肯定人才变蠢才,一个个都给我掉到全校二十名开外。这家伙就是“得天下英才而毁之”,鼓励学生看武侠小说学语文,你说有这么教学的么?这不是毁人是啥?!”
一个老师附和道:“他们班的语文老师都快被他气疯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杨景初带着三个学生走进了办公室。
杨景初带着淡淡地微笑道:“呦,都在呢?挺热闹的哈。”
刚刚在议论的老师们各怀鬼胎地闭嘴了,有个老师还走到他面前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欲盖弥彰。
陈冬伸了个懒腰,道:“操,改不完的卷子!你说就不能少考两次么?你爽我也爽,学生爽,老师也爽。”若无其事地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批改试卷。
杨景初走到自己的办公区,坐了下来,让三个人也坐下。
夏小洛打量着他的书桌,固然,在一堆凌乱的试卷里看见了一本厚厚的佩罗夫所著的《中级微观经济学》和一本哈耶克所著的《通向奴役之路》还有一本是威廉姆森的《制度经济学》,书里夹着很多纸条,想必是一些笔记和推导演算。
夏小洛心中大感安慰,看来杨老师一直没有因为生活的种种变故而放弃申请留学。
夏小洛知道自己重生后已经改变了一些事的原有轨迹,他一直担忧“蝴蝶效应”会不会发生了作用,改变杨景初的人生轨迹,那样就有可能毁掉一个誉满全球的大经济学家。
杨景初淡淡地道:“马上该期中考了,你们有信心没?”
刚刚一直陪着杨景初听完里面充满鄙夷的议论的三人心中早已经充满了愤懑,这时候,那愤怒化作怒吼喷薄而出:“有信心!”
整齐划一的怒吼的夏小洛和田凤才简直如同嗷嗷叫的小老虎一般。
陈冬那些刚刚鄙视过的老师们都发出一阵难以察觉的颤动。
而杨景初却无奈地微笑着挠了挠脑袋,好像有点失望,道:“一个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差生,比一个每一科都是满分但是却没有丝毫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更有价值。”
何诗韵和田凤才都愣住了,别的老师都很看重学生成绩,但是杨景初却没有像其他的老师那样苦口婆心地让这三位学生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等。
杨景初道:“但是,学习也要搞好,在华夏的价值体系里,认学历,认文凭。这是一块敲门砖,你们一定要拿到。但是,进门以后的修为却要看你们的独立思考能力,你们对这个世界的深刻领会,在佛家里这叫‘如是观照’,在马克思主义就叫‘实事求是’,这在将来的社会竞争中,比你们的学习成绩更重要!”
夏小洛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他知道重生前的那辈子杨景初于1992年到美国留学,现在以他的性格看来,这应该是历史的必然。
他的思想和华夏功力的文化显得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装逼帝王大力已经开着那辆在洛水县拉风无比的凌志轿车驶向贫瘠荒凉的和店乡,进了和店乡走了两三里道路变得崎岖起来,颠簸得如同过山车一般,坐在旁边的许小婷都快吐黄水了。
好不容易到了田家庄,车子刚刚到村口,一群孩子就围了上来,按照村人的指路,他们来到田盛文家破败的院子门口。
敲了敲门,面容惨白的田盛文开了门,一看来人是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有几分大干部的派头,他疑惑地问道:“你们是……”
王大力给了他一个很装逼的微笑,显得矜持而高贵,道:“鄙人华鼎公司总经理王大力。”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烫金的名片,王大力觉得名片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别人一看“总经理”这个头衔立马会高看几眼,真是彰显身份赢得众人尊重的利器。
田盛文更加疑惑了,道:“这……我不认识你啊,也不知道这个华鼎公司……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一点小事!”王大力有几分不悦,心道,老子都他妈在你家门口站了半天了,你也不让我进屋,要不是这事儿是夏小洛亲自吩咐的,我他妈的非拿大耳光子抽你丫的不可。
田盛文看他脸色不悦,恍然大悟,道:“快请进。”一侧身把二人让进院子。
王大力打量这破落的院子,面带忧虑地仰天长叹道:“唉……你也是为国家做过大贡献的人,没想到,现在生活竟然这么困难……真是令人唏嘘啊……”显得忧国忧民之极。
田盛文端出一张椅子,请他坐下,王大力从抒情之中回到现实之中,道:“我听说您有一个泡蝎子酒的祖传秘方,我们公司想买这个秘方……”
“……”田盛文片刻沉默,很清晰地记起夏小洛的那句话。
自己离开第一人民医院以后,拒绝接受治疗之后,县卫生局副局长夏近东来看过自己。
吃饭的当儿,喝起了蝎子酒,当时大家谈这蝎子酒的功效,夏小洛还说呢:“说不定这蝎子酒的秘方能卖大钱呢……”
当时,他还以为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现在它竟然变成了现实,真想做梦一般……
他兀自不敢相信,提着心问道:“您……不是开玩笑吧?……我也不是什么名医。”
王大力遵从夏小洛的嘱托,对这位乡村医生极尽吹捧之能事,一翘大拇指道:“田神医,你太谦虚了?你的名号莫说在十里八村,就是在整个洛水县谁能不知道?你看看这和店乡,谁能没找你看过病!您可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啊!鄙人实在是佩服啊……!”
田盛文连忙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这么说……神医这个称号我可不敢当。”
不过,显然王大力的忽悠起了作用,田盛文竟然被他夸得脸红了,他本来已经没有求生**的心忽然活了起来,心道,有这么多人知道我,有这么人敬重我,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不能丢下凤才一个人在世界上!
他又问道:“这个方子……真的能卖钱?”
“当然,你知道吧,这叫知识产权,是智力成果。”王大力在京城工作了几个月,耳濡目染,新词儿也学会了几个。
“那……能卖多少钱?”从来不擅长讨价还价的田盛文抛出这个问题。
“五千块!”王大力伸出五个手指道。这个数字也是夏小洛嘱咐他出的数字,夏小洛认为两千块钱就够田盛文治疗疾病了,剩下的则可以让他改善生活。
对于这个数字,自认为很有商业天赋的王大力不以为然,他认为,应该出两千,然后再等对方讨价还价,最后再涨点价,撑死三千块钱就搞定了。
可是夏小洛坚持说,你就按五千块钱给,田盛文保证不会多要钱。
“什么!”田盛文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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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伤人
“怎么,你还嫌少?”王大力心中懊悔不已,心道,夏小洛啊,夏小洛,你这次失算了吧?人哪有不贪的?
“不……我觉得太多了,你给我两千就行了。”田盛文红着脸说。
“…………”王大力哑口无言,他愣住了,草泥马的夏小洛,你真神了,料事如神啊,在世诸葛啊。
“不,你这方子啊,值这个数字。”王大力极力掩饰心中的讶异,挺着肚子,显得很大度地说。“您可以把那个药方写给我么?”
田盛文摸出一只钢笔,蘸了点墨水,笔走龙蛇地写起来。
王大力接过那昂贵的药方,摸出五千块扔给田盛文,然后夺门而出,落荒而逃,心道,这个田盛文太奇怪了,真是疯子,那么多年不要钱帮村名看病不说,这会给他钱他还嫌多!钱这东西怎么能嫌多呢?
他忽然有个念头,要是自己给他三千,留下两千,然后对夏小洛说自己已经花了五千,这也没什么凭证,自己岂不是落下了两千块钱外快?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
期中考试如期到来。同学们都紧张兮兮地等待考试的来临,教室里整天都是“嗡嗡”直响的背书声,陈红豆背书的声音最为高亢,而且她背书的时候语速极其快速,一口气能念个十多分钟,到了最后憋得直翻白眼,大有撒手人寰之势。夏小洛一看她背书的样子,就觉得一阵好笑。
而她的同桌何诗韵永远的那么波澜不惊,拿着课本脸上如一池平静的秋水一般,一点表情没有地默不出声地看着。
校园广播又想起教导主任王运堂的“绵羊音”——“这个同学们啊,期中考试到了,同学们千万不要作弊,作弊的人啊,要明白,这是不道德的行为……最近食堂里揭馒头皮的现象,扔馒头的现象又有抬头之势啊……毛太祖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半丝半缕当思来之不易,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
他每念一段,同学们就哈哈大笑一阵,在“绵羊音”的渲染下,校园里紧张的气氛多了一点喜剧色彩……
这个时候,夏小洛也把高二上学期的课程预习完了,但是学习效果却尚未可知。
于是,他产生一个想法,他来到办公室找到杨景初道:“杨老师,我有个想法,您看可行不?”
杨景初已经把当天的作业批改完了,手上沾了一些红色墨水,在翻看着经济学专业书籍,他从书堆中抬起头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道:“说说看。”
“我想参加高二的其中考试……”夏小洛认真地说。
可是,这句认真的话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句天大的笑话,高二1班的班主任陈冬笑了起来,虽然很不明显,但是夏小洛明显能感觉出他那眼角的笑意并不是欣赏和和善而是——嘲笑。
陈冬用貌似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你就是那个叫夏小洛的学生吧?”
夏小洛对他厌恶之极,但是,依然保持淡然的微笑,道:“我就是。”
“高中的课业很重的,要循序渐进,打好基础,不然,就会欲速则不达。我可以想象你肯定是在学习高一课业之余的时候开始学习高二的课程了,可是,这样的效果并不好。”
他索性端着一个装满茶叶水的罐头瓶——这在90年代初很流行地被当成了茶杯,踱到杨景初的办公桌旁,一屁股坐在杨景初的办公桌上,吐沫飞溅地大放厥词,道:“你知道不?三年前,有个学生是他们那一届的初中升高中考试的全县第一名。她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高二的课程,最后怎么滴?她最后忍受不了巨大的学习压力,自杀了!”
对于这件事,洛水县的老师都无人不知,可是都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多谈,毕竟,这件事无论对学生对家长还是对老师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当年那个女生出身贫苦,学习很刻苦,天赋也高,她想以两年的时间完成高中学业,少花点钱,借以减轻家里的压力,不料最后学业压力过大,体力和智力都吃不消,跳楼自杀而死。
听到提到这件事,整个办公室的老师们都默然不语,紧张地看着杨景初的反应。
陈冬果然像所有老师担心的那样说出下面的这些话——“我记得当时我和杨景初老师一个教他语文,一个教他数学,当时我们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希望制止她这种行为,只有杨景初支持她鼓励她吧?”他语气轻蔑地揶揄道。
这件事也是杨景初内心深处一块大大的伤痛,一段永远不想再去回头审视的过往,今天又被陈冬提出来,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屈辱和愤怒,他捏着书页和钢笔的指节微微发白。
陈冬和杨景初一起进入洛水县第一高中教学的,但是,他的教学成绩却远不如杨景初,甚至女朋友都没有杨景初漂亮,杨景初渊博的知识,超越时代的视野更是他不具备的。
因此,凡是有机会讽刺伤害杨景初的话,他一定不放过。
但是,这种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行为未免太卑鄙了,就是很多不相干的老师也都听不进去了,纷纷撇嘴,可是他正吐沫横飞地讲到兴奋处,丝毫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他继续道:“杨景初,小心夏小洛成为我校有史以来第二跳楼自杀的学生!”
“咔嚓”一声,杨景初手中的钢笔折断为两节,手心忽然刺痛,断笔扎在手心里,一片红色湿润了整个手掌,不知是墨水还是鲜血……
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就积累成了一片。
陈冬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还有,夏小洛,我听说你蛮喜欢打架的,你成绩再好又能怎样?别不自量力,卢南华和董家的势力是你能惹的么?我说杨老师啊,你别太娇惯你的学生,成绩好也不能惯着啊!惯着惯着成绩就变烂了!”
夏小洛忽然笑了,这鳖孙咋就像一只聒噪的乌鸦一般没玩没了呢?老子太想削你了!
看着陈冬在那里喋喋不休,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那张大嘴仿佛在无声地张张合合。
他却心思澄明,往向杨景初,他发觉杨景初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他一双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的书本,显然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意,但是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牙关紧紧地咬在一起,全身因为极端的愤怒开始颤抖。
夏小洛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出手,杨景初就该出手了,而杨景初出手的话,肯定会被苏绛唇整治!进而影响他的出国留学,历史的轨迹可能就会被大幅度的改写。
唯一一个能制止杨景初出手的办法就是——比杨景初更早的出手,而且出手的狠毒程度超过杨景初的预期。
谈起那个自杀的女生,杨景初心如刀绞,这是他永远不愿意回头的过往,甚至超过了他被停职,被女友李娜抛弃的痛苦。
他蓦地抬起头,一手指着陈冬的鼻子,一手攥紧了拳头,道:“你丫的说够没有?”
夏小洛忽然站起来,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坐在杨景初办公桌上的陈冬才发现——呀,这小子怎么这么高?比我还高呢。
他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愣住了,没有发现夏小洛已经扯过身后的椅子。
夏小洛一把扯起椅子,那时候复合材料的家具还很少见,椅子都是实木的,很笨重。
但是,夏小洛毫不犹疑地掼在陈冬头上,“咔嚓”一声,实木椅子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像做梦还没醒来一样的发着呆。
在他们眼里,夏小洛可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粗鲁野蛮的事情?
在众人愣着还没有行动的当儿,夏小洛抓住摇摇欲坠的陈冬的衣领,往前一拉,已经头晕眼花的陈冬向夏小洛怀里倒去,夏小洛干净利落地提起膝盖,重重地顶向他的腹部。
陈冬感觉肚子一阵让他停止呼吸的疼痛,肠子仿佛被人用几把尖刀切割搅动着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捂着肚子。
夏小洛再次提膝盖,这一次膝盖重重地顶在他的额头上,陈冬仰面摔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满脸鲜血,一动不动。
夏小洛心中叫苦,坑爹啊,杨老师,老子为了你小子可是要挨苏绛唇和训导主任王运堂的骂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坦然坐下,语气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道:“杨老师,刚刚讲到哪里了?我到底能不能参加高二的期中考试,我觉得提前锻炼一样对我有好处……”
老师们足足呆立了三分钟以后,这才有个胆大的老师叫了救护车,可是谁也没有敢去报告给苏绛唇。
他们如同看魔鬼一样的看着夏小洛正在人畜无害地对杨景初微笑着。
片刻之后,校医务室来了人,开始对陈冬进行急救。
而苏绛唇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她的高跟鞋急促地敲打着地面,人还没到,怒斥声先响了起来——“敢在办公室打人?没有王法了,今天无论是谁,一律开除!”
她走进办公室,夏小洛一动不动,杨景初却神色紧张地站起来。
她一看地上躺着陈冬脑袋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一张俏脸阴云密布,直直地盯着杨景初道:“是你?”
“不,是我!”夏小洛毫不畏惧地站起来,语气平静地道。
杨景初颓然地坐下,发愁地揉着脑袋,心道,到了苏绛唇手里,还有你好果子吃?小洛啊,你太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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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倾心
苏绛唇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小洛,入学考试全县第三名的夏小洛本来是学校培养的“苗子”,竟然在办公室公然伤人,而且还敢这么毫无愧疚之心地承认,在身为校领导的苏绛唇看来,她觉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伤人事件,而是蓄意挑战学校的权威!
她那被白色衬衣包裹着的饱满胸膛不住起伏,显得比平时更饱满了几分,一张俏脸气得通红,饱满莹润的嘴唇直哆嗦,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的一个文件夹“啪”地摔在桌子上,指着夏小洛道:“跟我来!”
老师们噤若寒蝉,他们都领教过苏绛唇的厉害手段,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如果再有几个男宠的话,她简直可以说是洛水县第一高中的武则天,他们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夏小洛,心道,这孩子啊,恐怕是肯定要被开除了。
陈冬一向嚣张,但是奈何是校领导身边的红人,大家也只能忍受着对他的厌烦,今天夏小洛徒然爆发狂揍陈冬,大家心底颇为阴暗地觉得很爽,反倒同情起夏小洛起来。
老师们神色各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意兴阑珊地散了,谁也没想到一番看上去寻常无比的闲聊竟然引发如此惨烈的后果。
大家惊魂甫定地坐在办公桌前,各怀心事。杨景初则跟在苏绛唇后面想向她解释点什么。
苏绛唇头也不回冷冷地地道:“回去办公!我自己会了解清楚!”高跟鞋急促地敲打着花岗岩的地板。
夏小洛则冲杨景初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急得杨景初直跺脚,小声道:“好好地向苏校长承认错误!”
看着夏小洛进了在他心中如同盘丝洞一般可怕的苏绛唇的办公室,杨景初久久地矗立在那里,一筹莫展。
他痛苦地抓着头发,嘴里喃喃道:“怎么办?小洛要是被开除了的话,以这么恶劣的打伤老师的事情,恐怕在整个新阳市都找不到一所学校能接受他!”
夏小洛气定神闲跟着她地走进苏绛唇的办公室,大刺刺地坐下。
苏绛唇坐在旋转沙发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夏小洛。
两人都没有说话,足足对视了五分钟,苏绛唇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愤怒的小火焰不断灼烧,白皙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紧闭着莹润鲜红的嘴唇,似乎想一口把夏小洛吃了。
而苏绛唇发觉夏小洛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一池秋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而平静的眼神下面,有隐藏着熠熠生辉的光芒,这种淡然中蕴含锐利的眼神,她只有在新阳市为数不多的几位高官那里看到过。
这种眼神让她如同面对一个权势滔天的高官或者是习惯了杀伐决断的将领,抑或是富可敌国纵横商海极端自信的大财阀,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强大的气场,似乎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的脚下,终于她内心的勇气和防线瞬间崩溃。
苏绛唇的眼神开始游移起来,她避过他的眼神,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说的?您开除我吧。”夏小洛淡然道。
什么!苏绛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学生也太猖狂了,要是其他学生,肯定可怜巴巴地开始求饶认错了,而他此刻却脸色平静的跟没事人儿一样坐在那里稳坐钓鱼台。
苏绛唇的一双俏脸因为愤怒而憋得通红,她家境不错,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从来没有受过气;在学生时期更是被很多男生追求,追求者可以变成一个加强连;工作后,因为教学成绩出众,再加上善于玩弄手腕,得到领导的肯定和众多老师的支持。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闲气?
夏小洛缓缓解释道:“苏校长,您可能以为是我是……学习成绩优秀,就骄傲嚣张,其实不是这样,事情发生了,而且您刚刚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处理结果,如果您要不处理我,会影响您的权威。”
苏绛唇自从担任副校长以后,就没有授课,很少和学生直接打交道了,可是,夏小洛经常到她办公室里打电话。
应该说,夏小洛是和她接触最多的学生,而经过上次因为一杯水的争夺的那场旖旎之后,她对这个学生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情愫——一种充满的禁忌的感情。
她感觉夏小洛的眼神和行事作风,比许多成年的男人都更有男人味,她已经隐约听过女友的暗示,自己的老公钱学文在长河乡很不老实,好像和当地的很多女性有染。
她也听说过,夏小洛因为维护何诗韵曾经和卢南华、董四喜公然开战。
很多个孤独难眠的夜里,她在哀叹自己不幸的婚姻辗转反侧之际,在因为争权夺利让她疲惫的时候,她多想有一个男人可以保护自己,给自己一个依靠,想着这些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夏小洛的面容!想起他因为自己的脚踝扭伤温柔深沉地给自己涂药的情景。
她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自己难道是想男人想疯了?竟然对一个小男生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愫。
这时候,这个让自己难以言说其中滋味的小男生竟然冲自己叫板起来,她气得微微发抖,不知如何处理他,是直接开除,还是给他留一次改正的机会?
夏小洛看苏绛唇显然误会了,以为自己在冲她叫板,友善地一笑,让苏绛唇感觉如沐春风一般,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留给苏绛唇一个孤独的背影,他用深沉的声音缓缓道:“苏校长,你一个女人能达到今天的高度获得今天的一切,很不容易,其中的艰辛恐怕也就你自己知道,我不希望我耽误你的前程!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而您……”
他的语气很是诚恳,苏绛唇望着他挺直的肩膀,虽然比着成年人稍微显得瘦削,却比同龄人稳重得多,她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那个顽劣的少年不见了,此刻的他在她眼里绝对是一个勇于担当值得依靠的男人!
这句话让苏绛唇的怒意稍息,她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再也不能犯第二次这种错误了,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是怎么了?怎么了!那个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苏绛唇去了哪里?
把自己暗暗地鄙视了一番。
夏小洛神情复杂地咧了一下嘴角。
苏绛唇又冷冷地道:“你……以后,不要在和卢南华他们斗了,浪费生命!”
夏小洛点点头,真诚地道:“谢谢你,苏校长,我知道你肯定会因为这件事顶住很多压力。”
苏绛唇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笑意甚浓,道:“知道就好,好好学习才算不辜负老师的一番心意!”
夏小洛道:“嗯,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学习的,对了,其实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我去办公室询问杨老师我能不能参加高二的期中考试,您觉得呢?”
苏绛唇皱着鼻子笑道:“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当然要参加,不然,这祸你不是白惹了!”在小洛看来,一个成熟的女人却显出几分调皮的意味,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诱.惑。
夏小洛心道,这在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淡然一笑,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一双“狼眼”色迷迷地看着苏绛唇套在黑色高跟鞋的一双美足,道:“苏校长,您的脚好了么?”
苏绛唇深谙穿着之道,平时穿衣打扮都颇有门道。
时值深秋,天气干燥寒冷。她却赤足穿着高跟鞋,细腻的皮肤和黑色的皮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着高跟鞋的美足又和粗粝的环境形成了第二层鲜明的对比,更显得一双美足性感美好,让夏小洛心动不已。
苏绛唇在他炽热目光的注视下,心中怦怦直跳,条件反射一般地缩回脚,方寸大乱。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夏小洛已经飘然离去,她对着他刚刚坐过的椅子愣愣地发呆……发呆。
苏绛唇办事干净利落,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立刻行动起来,她知道,争取越充足的时间就对夏小洛越有利。
她在没有放学之前,把所有的老师召集到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只有一句:“无论校方如何处理夏小洛,这件事一定不能传出去!如果谁传出去这件事情,无论有没有对洛水县第一高中的声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一律开除!”
她立即召集校主要领导来到校长陈水献的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首先,她向大家简明扼要地讲了事件的主要情况,但是其陈冬老师被打落三颗牙齿造成了轻微脑震荡的结果被她刻意的隐瞒了,不然的话这些校领导非被夏小洛气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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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我不会
在讨论夏小洛处理结果的时候,苏绛唇据“理”力争,坚持不能处理夏小洛,她认为夏小洛成绩优异,三年后肯定是问鼎清华北大的不二人选,甚至可以在奥林匹克学科竞赛中给学校中争得荣誉,进入科大少年班。
而校方要开除夏小洛的话,以夏小洛的优异成绩,洛水县甚至新阳市的其他高中肯定争着抢着要呢!这不是把削弱自己,帮助竞争对手么!
训导主任王运堂却坚持要给夏小洛严肃处理,即使不开除也要通报批评留校察看。
他用着颤抖的娘娘腔如同绵羊叫一般道:“这个……尊师重教,国家提了多少年了,我们的地位呢,也提高了一点,可是呢,这社会好像在倒退,你看看,学生都打老师了,这事情也就在文革出现过!现在又来了,不是倒退是什么?……”
还没等这让人汗毛倒竖的“绵羊音”说完,苏绛唇暗中咬了咬牙,反驳道:“不行,王老师,这样做的话,适得其反,要是让学生们知道把老师打一顿,只给一个记过处分,那老师们还不被打死啊?”
说起来,王运堂当年还是苏绛唇的老师呢,苏绛唇能顺利当选副校长,德高望重的王运堂也在其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苏绛唇对王运堂一向尊重,这会为了夏小洛也不得不和他争论起来。
王运堂一圈一圈的眼镜后面的近视眼瞪得溜圆,气呼呼地一拍桌子,一头灰白的头发直颤颤,道:“这还是学校么?我看是菜市场!是公共厕所!一个卢南华就快气死我了,这会又多个夏小洛?”
高二的年纪主任的酒糟鼻发出一声冷哼,道:“卢南华咋了?卢南华只在学校外面打架,又没有在我们学校打架,而且,他的成绩在整个高二年级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外面打架就不是丢我们学校的人?!”王运堂气得呼呼喘气,声嘶力竭地用尖细的嗓子叫着。“我看这些子弟通通开除!害群之马!害群之马!我们第一高中的声誉就要败坏在这些兔崽子手里!”
“别吵吵了,先说今天的事情!”性格温和的校长陈水献用手指“得得”地敲击着桌子道。
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却安静了下来。
“我认为,给夏小洛只有两种解决方式,要么开除,要么不处理。”苏绛唇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大家把观点和理由都摆明了,到了校长陈水献拿主意的时候了。
陈水献抽着烟,不说话,半晌才问道:“苏老师,要是夏小洛不处理的话,陈冬怎么办呢?”
“处理这件事有三个原则。第一是保密,任何老师不能泄露这个消息,这个事情关系着我们第一高中的荣誉,更关系着我们的切身利益;第二个是安抚,我建议,把陈冬升为教务主任,并且校方要全部报销他的医疗费用;第三是整肃,现在学校的风气因为一些恶劣的生源而变得非常坏,我建议,实行劝退制,每次期中、期末考试考试全校最后五名学生,除掉害群之马!”
苏绛唇侃侃而谈,三条建议让所有领导不住点头。
这前两条提法很好地处理了这次时间,最后一条则是制度性的建设,给王运堂这位对学校风气很重视的训导主任以实际上的支持。
自从夏小洛打了陈冬以后,老师们看夏小洛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下课了,夏小洛问物理老师一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练习题,物理老师一听他叫自己,冷汗直冒,如同兔子一样急匆匆地往外面蹿了过去,夏小洛在后面追,老师在前面跑,引得同学们纷纷侧目而视。
夏小洛郁闷无比,心道,我也是好学生啊……
杨景初则心中充满愧疚,他明白,夏小洛出手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也觉得夏小洛性格太过于急躁。
中考如期而至。
考试时间安排是高一高二高三三个年级花插着来,经过苏绛唇首肯,夏小洛也可以参加高二年级的期中考试。
上午高一年级考完试,别的同学都躲在寝室里准备第二天的考试,夏小洛则如同着急赶场的明星一样,奔赴高二的考场。
他进了考场以后,发现楚秀菡正坐在前排,在检查文具,眼神淡漠,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细薄的眼睑和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神,眼睛都不抬一下的。
一看夏小洛进来,她眼神忽然亮了一下,显得很有神采,继而疑惑地看着他,夏小洛神态自若地走到一个写有他名字的座位,透过窗户上的玻璃,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宣传栏聚集了一群打打闹闹的高一学生,那里真热闹,却不属于他。
“小洛,你走错考场了么……”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一听就知道是楚秀菡。
夏小洛回过头,一指桌子上的名字,道:“看见没?我的位置,怎么会有错呢?”
这个桌子上贴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两个是高二和高三的学长,夏小洛发现这样好像不能说明问题。
楚秀菡歪着脑袋点点头,没有过多地问,不过,她看夏小洛的眼神多了一点炽热,这微弱的炽热,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楚秀菡颇有才名,而且长得也很漂亮,但是很高傲,是大家心目中的冰山美人,很少主动和男生说话,此刻,她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男生跟前,巧笑倩兮,自然引来人们纷纷注目。
男生们看夏小洛的眼神很复杂,夏小洛心中感觉有一点不自在,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逼视了一下自己。
好歹咱也是重生过来的,多了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怎么见了一个小小的萌妹子还如此的不经事?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他在熟女面前如苏绛唇这样的女人面前完全不紧张,在很纯洁的小姑娘面前却很容易紧张,比如眼前的楚秀菡和何诗韵……
楚秀菡蓦地坐在他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小洛,我对你写的那首《自嘲》印象很深刻呢,你知道不?那天去读者俱乐部的都是第一高中最能写文章的人了……”
很奇怪的,她讲到“最能写文章的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巴,大约对他们也有一丝不屑。
接着道:“大家没有一个不佩服你的,都说你那首诗写得好……”
夏小洛的紧张感消失了,前生那种嬉皮笑脸泡妞的功夫好像忽然又灵魂附体了,他笑道:“你难道来这里就是为了说你对我很钦佩……”
楚秀菡的脸刷地红了,她道:“其实……我是在想,你有没有想加入校报和校广播站呢?”
夏小洛沉吟片刻,道:“你觉得呢?”
他在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无聊,他不经意地往周围扫了一眼,距离开考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有的在紧张地背公式,看例题,有的则和同学打打闹闹……
楚秀菡看他往周围扫视,目光也在周围梭巡了一下,教室里的同学虽然都在貌似不经心地做着各种事情,但是目光都在偷偷瞧向自己和夏小洛。
楚秀菡竟然有了几分扭捏,她本来已经习惯当众人的焦点,她和姚遥走在一起,总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简直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
人们看见他们总是想起种种美好的词汇,比如纯真、青春、活力、优雅、修养等等。
不过,同样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她和夏小洛在一起却有一丝不自在。
似乎是刻意战胜这种不自在一样的,她大大咧咧地说:“你会加入吧。”
“不,我不会,没有时间。”
夏小洛语气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
楚秀菡蓦地感觉一种失落,此前,她习惯了被仰望,那种云中之塔一样的高高在上,可是自从遇见夏小洛以后,她也学会了仰望……
他太完美了,优异的成绩,满腹的才学,甚至运动,简直是全能。
之前,她一直不正眼看男生一眼,以为他们又幼稚又愚蠢,直到遇见夏小洛以后,她才明白自己的狭隘。
而周围其实都在侧耳倾听的学生,纷纷交换了一个颜色。
姚遥忽然走了过来,一把拉走楚秀菡,道:“走,别理他。”
又回过头来对夏小洛道:“你看你骄傲得,太过分了。”
而楚秀菡的眼圈似乎有点红了。
而他忽然有一种针芒在背的不适感,回过头一看,发现卢南华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
夏小洛又腆着脸,摆了一下手,道:“卢少,腿好了么?”
卢南华倒也坦荡,把腿一伸,露出打着石膏的腿,一指拐杖道:“你看呢?”
夏小洛逗闷子地道:“唉,最近难见你在球场上飒爽的英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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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往昔
期中考试完毕,学生们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儿,忽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不管考得如何,反正考试过去了,且先及时行乐一番,都变得眉开眼笑起来。
这也是和初中不一样的情况,那时候的考试远没有现在这样如临大敌。
操场上,篮球场、乒乓球台旁边都是正在打球的学生,其他的学生则分布在学校各处,有的在书报亭旁边翻看着文学杂志,有的在小树林里悠然地散步。
操场西侧的树林里,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叶落光了,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午后的阳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很和煦,但是人体也没有春天那种慵懒的感觉。
而是整个身体的筋骨都是紧凑的,人也是精神焕发的。
夏小洛和何诗韵、田凤才坐在长椅上,对着考试答案,何诗韵苦恼地说:“呀……我又错了一道。”
夏小洛口袋里装着一个索尼随身听这——在当时可是十足的奢侈品,就是何诗韵这样的干部家庭也很少有给孩子买的。
他沉浸在音乐营造的世界里,对何诗韵置若罔闻。
何诗韵走到他面前,拔下他的耳塞,怒道:“跟你说呢,我又错了一道……”
夏小洛道:“错了就错了呗……”
高中三年的学习是一个持久战,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心道。
何诗韵“啪”地一声打了一下他的背——萨特说过,女孩子经常借打男孩子和对方进行身体接触,这种情况在90年代尤为严重。
所以说,打是亲骂是爱,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夏小洛心道,把这句话说出来,肯定会把何诗韵窘死,还是嘴下留情吧。
田凤才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憨厚地笑了,他仰头看着天空,蔚蓝色,蓝得像生病了一样,这让人不想往前走一步,不想长大的青春,真好。
何诗韵把耳塞从夏小洛的耳朵取下来,塞进自己耳朵里,一阵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传入自己耳朵——“”
这个动作在周围的同学看来,就显得很亲昵了,毕竟那还是保守的90年代。
“是张学友的……”何诗韵雀跃道,“这个专辑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呢……”
“嗯。”夏小洛平静地点点头。“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夏小洛把磁带从播放器里拿了出来,递给何诗韵,然后想了想,把随身听也递给他。
何诗韵欣喜地把耳机放进耳朵,享受着张学友的温柔声音。
夏小洛躺在长椅上,用胳膊垫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天空,问道:“诗韵,你知道我们县城有谁会钢琴么?我想去学呢。”
“钢琴?这个东西好贵呢,要一两万一台呢,咱们县城哪里有人买得起呢……好好学习就行了,学这个干嘛?……”何诗韵把一个耳塞去掉,侧脸看着夏小洛道。
“我会。”一个温柔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何诗韵的话。
楚秀菡站在几个人的对面,姚遥站在她的身边,有点不爽地看着周围,把脸扭向一边,她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楚秀菡道:“夏小洛,要不我教你钢琴怎样?”
楚秀菡穿着宽松毛呢褂子,紧致的牛仔裤,显得下身更为修长,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给人一种成熟而知性,慵懒中透着一种优雅的感觉。
以夏小洛二十一世纪的审美眼光来看,这身打扮都颇为时尚,何况在90年代,内地还很保守。
楚秀菡自然吸引了同学们若有若无的眼光,近处的人看着双方脸色都很平静,但是从远处看,则有一种对峙的感觉。
不知道哪个调皮学生在人堆里喊了一句:“冰山美人,加油啊!”
引来同伴一阵善意的哄笑,他们追追打打地走远了。
楚秀菡好像没听见周围的哄笑一样,神态自若地和何诗韵对视着。
何诗韵却低下了头,你明明是我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巨大的无力感呢?那种感觉撕扯我的内心,让感觉全身都是空洞的……她没有办法忍受楚秀菡那目光的压力,低下了头,天知道她有没有红了眼圈。
而田凤才都紧张地看着几个人……
夏小洛嘻嘻一笑,道:“不了,您可是名师,我这天资愚钝的人哪有那福气受你的教导。”
心里暗骂自己道,娘希匹,让你嘴贱,去斗诗,斗你妹儿啊,现在斗的这个女孩子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你,还想低调呢,低调你妹儿啊?
学校里男生们嫉妒的目光假如箭的话,自己早就已经万箭穿心了。
楚秀菡的神色并没有黯淡下去,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哦”了一下。
夏小洛道:“不过,你可以把你的老师介绍给我么?”
楚秀菡道:“可以,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找到这位老师……”她接过夏小洛纸笔,写了一串数字。“其实,我们初中的时候已经学过音乐课,至少识得五线谱,如果你那时候努力的话,肯定能有所收获了……”
夏小洛挠了挠头,没有说话,心道,重生前的那一生,自己可是天天玩游戏,逃课,主要功课尚且完成不了,哪有功夫去学钢琴记五线谱。
楚秀菡偏着脑袋冲他笑了一下,飘然走远。
姚遥好像是要替女友完成某项任务一样,又意味含混地回过头看他一眼。
走出五十米,楚秀菡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本来深沉的脸上,努力做出一种夸张可笑的鬼脸,竭力去逗那个娇憨幼稚的女孩笑,经过一番刻苦努力,那女孩终于绽放出了笑脸。
操场的另一端,唐宁夜正在和几个女孩子一起散步。
唐宁夜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始终带着一种得体的很合时宜的微笑,一种刻意伪装的优雅和天真烂漫。
刚才的一幕映入他们的眼帘,一个女友用胳膊捅了捅她,道:“看见没?那个夏小洛现在变得很受欢迎了呢?后悔了没?”
后悔,怎么可能?
就在几个月前,中考前的一个月,她和几个女友在第二人民医院的家属院玩耍,夏小洛和屈小元几个野孩子去找许小曼拿钥匙。
或许是受坏小子们的怂恿或许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情愫。
夏小洛竟然傻乎乎地像她表白,那时候的他带着一种痞子气的微笑,非说他们俩一起上过幼儿园,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非要认识认识。
大概还是他们在幼儿园和小学二年级之前的时候,夏近东在卫生局混得非常差劲,连筒子楼都分不到,因此,一家人就蜗居在许小曼所在的第二人民医院的一间单身宿舍里。
一家三口拥挤在一间20平方米大小的房间里,生活凄惶无比。
当时,唐宁夜的父亲唐旭已经是第二人民医院的院长了,对于这位寄居在自己屋檐下的主管单位的普通科员只是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客气,骨子里却是十分不屑。
他常常拿夏近东一家当反面教材,“看见没?学习好,懂业务只是一方面,会做人也至关重要……”
而她则是公主一般的存在,永远被包围在鲜花和掌声中,穿着干净漂亮,而他夏小洛则永远穿着破破烂烂的成人服装改小的衣服,毛衣永远会扯出几根线头,和一群普通职工的子弟在一起蹲在地上用尿和着土玩泥巴,打玻璃弹子
那个傍晚,他和几个野孩子正在捏泥人,看见她从一台车下来,穿着当时县城很少年的粉红色连衣裙,穿着白色的小皮凉鞋,如同粉雕玉砌的小公主一般……
他惊愕地流下口水,口水落进下面的泥巴里,他鼓起勇气走过去,道:“一起玩泥巴好不好?看我捏的小狗……”
拿着手中的泥巴捏成的小狗,他希望能引起这美丽女娃的兴趣
好像用尽了他的全部勇气。
她看了看他的穿着,只是觉得脏,并没有嫌恶,那时候,在她单纯的心地里,尚未有“阶级”这一概念。
她刚想走过去,父亲一把扯过自己:“永远不要和这种野孩子一起玩,父母不争气,孩子也不学好,不讲卫生,你可不能这样……”
小男孩眼里闪过一丝自卑和失望。
威严的院长对其他几个孩子说:“去去去,回家去,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看见你们这样,不打死你你们?”
其他几个男孩一哄而散。
留下男孩孤独地玩着泥巴,一只捏好的小狗陪着他,小狗的屁股上还插了一朵狗尾巴花,显得很生动很可爱。
院长的脚不经意的踩过,小狗变成了一摊烂泥。小男孩看着自己辛苦捏出的小狗,这令伙伴们惊喜雀跃的成果,愣了神。
但是,他倔强地盯着远去的大人,扁着嘴没有哭。
小女孩趴在父亲的怀里,看那脏兮兮的小孩还在看着自己,一脸嫌恶,偏过了脑袋,你,在脏了。
就在半年前,他还痞子气十足地和自己套磁,自己被他缠得不厌其烦,“呸”地啐了他一口,而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要不是门卫忽然过来,这帮痞子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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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世事无常
如今,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那个痞气十足,不务正业的顽劣少年,竟然和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初中时,唐宁夜所在的中学和夏小洛所在学校距离不远,她也见过夏小洛和屈小元或掂着板砖把别人追得抱头鼠窜,或被拎着板砖的别人追得抱头鼠窜。那时候,作为品学兼优的优等生的她看见这种垃圾学生从来都是如同看见苍蝇一般嫌恶,避之不及。
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差劲学生竟然可以在一个月后初中升高中考试中考进第一高中,而且是以全县第三的优异成绩。
时光,真是太可怕的东西。
后悔?怎么可能……唐宁夜倔强地抿了一下嘴唇。
夏近东将要出任长河乡乡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水县的干部圈子,对于夏近东这个选择,大多人都很不理解,也有一部分则认为夏近东是为了图实惠,想捞点小钱才这么做。
而这其中,最郁闷的莫过于钱少群,在他看来,夏近东不仅是自己一个战壕里的同志,而且业务能力强,也深得广大职工拥护,而现在,卫生局里的几个中层都是五十以上的,没有可用之人,自己恐怕还要再带几年班子。
钱少群的局长办公室,夏近东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黑色呢绒沙发上。
钱少群刚刚带着卫生局的中层干部请夏近东全家吃了一顿饭,算是践行,现在两个人都是面酣耳热,有很多平时对于混迹官场上的坚强男人难以出口的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也可以说出来了。
钱少群满面愁容,哀伤地道:“近东,我本来已经决定退了,你又忽然要调走,卫生局没有你,以后的工作很难做啊……”
夏近东道:“老局长,我的老领导哎,你放心吧,组织上把我调走,肯定考虑到这一点的,会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
钱少群自然知道会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大活人还不好找?
关键是他想让夏近东当这个局长,毕竟,夏近东是支持过他的,现在在他看来,卫生局里的其他人都是白眼狼,没有一个满意的,感情上,他就想让夏近东上。
钱少群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安慰一样,黯然不语,夏近东抽出香烟,两人点着。
钱少群脑袋往皮转椅的靠背上重重地一靠,叹气道:“近东,前段时间你还想为乡村医生争取福利呢,这事儿还没做成呢……你又……”
夏近东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心道,不是何京生那个铁公鸡让我帮他杀富济贫为县财政弄钱么,唉,钱少群肯定还以为我有什么私心呢。
但是,他也不好明说什么,毕竟现在这事儿是高度机密,只限于何京生和他自己两个人知道。
钱少群闭目沉思,脑海里县里的关系图在浮现,其中的几个核心人物的面孔在脑海里兜兜转转。
他像明白了什么,忽然坐直身躯,眸子里的光芒变得精盛,低声道:“近东,好好干,做了决定就勇往直前,三十岁之前绝不怕,三十岁之后绝不悔。”
夏近东心道,老领导,你还不糊涂啊,你还是想明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胸腔好像被充斥无限的豪气。
默契,就是这样,无需多言,双方都心领神会。
钱少群满面肃然道:“近东,记住,卫生局永远是你的家,混不下去就还回来,这个副局长的位置永远是给你留着的!”
夏近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握住钱少群的手,诚恳地道:“老领导,保重。我得走了,县委组织部的车子在下面等着我呢。”
钱少群的眼圈红了,他忽然感觉一种沧桑和悔恨的情绪充满胸腔,望着夏近东远去的身影,那瘦削的背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感。
他想起夏近东从中原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分配到卫生局工作的时候,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提着一个装满搪瓷脸庞和茶缸的网兜,一脸的懵懂和村里孩子特有的朴实,那时候,他的身躯也像今天一样瘦削。
夏近东不善专营,性格死板,甚至当众顶撞过他,在他手下,夏近东一直没有得到过他的重用和提拔……
直到王俊伟发动“政变”那一天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夏近东在华夏政坛上永远难以作出大的成就……
直到夏小洛的出现,好像一切都有了转机……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夏近东的身躯依然那么瘦削,不同的是,现在他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钱少群走到窗户跟前,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夏近东已经带着简单的行李下了楼,办公楼前的两颗银杏树落下来很多黄色的银杏叶,一些卫生局的家属在那里拾叶子,这叶子可以泡茶,能降血压……
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夏近东忽然抬起头看着窗户,冲钱少群挥了挥手,钱少群扭过头,泪水下来了……
钱少群在心中默默地说,今生亏欠夏近东的,是没有办法还了……
王大力坐在夏小洛面前,拿着从田盛文手里买来药方。
这个药方写在一张皱巴巴的烟盒上,王大力怎么也不明白这张纸能值五千块钱。
他有点郁闷地把方子递给夏小洛道:“给,五千块钱。”
夏小洛知道他心里有情绪,也不解释,淡然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一下子就了然于胸,然后用打火机点了……
王大力终于急了,此前,夏小洛在他心中是妖孽一般的存在,可是这件事他实在是有情绪,道:“五千块钱!值么?”
夏小洛道:“我们现在有三十万。”
“三十万也是我们一分一分争过来的!不是大风吹过来的。”
夏小洛把即将燃烧完的药方扔到地上,瞬间化为一片灰烬,他笑道:“慢慢你就知道它的价值了。”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放松劲儿几乎是一夜之间后就消失了,同学们开始惴惴不安地担心起考试成绩来。
夏小洛倒不失为大将风度,每天淡然地看书学习,放学后依然打球,对于即将宣布成绩这件事无动于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和周围紧张兮兮等待公布成绩的同学们大为不同。
唐宁夜看他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好奇。
她最纳闷的是,他好像对自己完全没有了印象,似乎不记得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朋友还有那次嬉皮笑脸的表白事件。
其实,这并怪不得夏小洛,其实那表白事件发生在他重生前的那一生,距离重生后的今天在时间跨度上,有二十年之久,什么样的爱情能敌得过时间,更何况是那种有着玩闹成分的“表白”?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第五天,终于迎来了宣布成绩的时间。
晚自习时间,杨景初走进教室,学生们都以期待夹杂忐忑的眼神看着他,还以为他会长篇大论一番,做做思想政治工作。
谁知道他只是简单地宣布了成绩,众人觉得这件事在意料之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以离经叛道的杨景初的行事作风,似乎这样才是正常的,怎么可能像其他老师一样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大说特说学习的重要性?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何诗韵的成绩大幅度倒退,由入校的全校第二名,现在已经滑落到全校第二十多名,班级名列第四;夏小洛成绩退步不多,在全校第八名徘徊;田凤才毫无疑问地是全校第一名;而唐宁夜则出人预料地进入了全校前二十名,名列班级第三名,在何诗韵之上。
听到自己的成绩的时候,何诗韵低下了头,此前她和夏小洛他们玩笑嬉闹,从来不觉得内疚,直到成绩宣布的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一种巨大的羞耻感……
是因为想他想得太多了么?太多个夜晚为他辗转难眠,太多个夜晚为他失眠……
何诗韵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英语课本,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变得发白。
以何诗韵和唐宁夜为核心的两个小集团的女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个人。
宣布完成绩,杨景初道:“你们四个,跟我来一下。”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几个人,唐宁夜昂然站起。
何诗韵默默地走在最后面,看着夏小洛和田凤才跟着杨景初走在前面,那种无力感又汹涌而至,撕咬着她的内心……
而唐宁夜则贴过去,和夏小洛说着什么,轻轻地笑着。
一进办公室,夏小洛看见刚刚荣升为教务主任的陈冬头上绑着绷带和卢南华几个学生谈着什么……
卢南华腿上的石膏还没有去掉,和陈冬头上的绷带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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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封疆大吏
看见杨景初一行人进来,陈东故意提高声音说:“南华这次成绩进步不小,全校第一名。李亚原地踏步了,你从高一入高二的时候就是全校第五,现在还是第五?要加油啊,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陈萌你能不能上课别看小说了?啊?这次才考个全校第十!**这次进步不小,原来在全校三十名左右,这次考试终于进到全校前二十名了……”
旁边的一个班主任不无嫉妒又夹杂着拍马屁地说道:“陈主任你还不满足呢?足足是任务指标的两倍……草,老子的班级只有一个在全校前二十名!好学生全在你这呢!”
陈冬感觉这“隐形马屁”让他暗爽无比,道:“你这话可不对,原来我们班级也就两个全校二十名以内的,有这成绩还不是全体任课老师一点一滴地干出来的?”
他拿着官腔把自己的功劳很大度地分给其他老师一些,又很欣慰地道:“最让我高兴的是南华,你说像南华这样干部家庭的子弟还能保持这么优秀的成绩,很少见了……”
其他老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甚至对卢南华都有一丝嫉妒,他不仅仅学习好,而且长得也阳光帅气,待人接物也很得体,简直是完美。
卢南华也笑了,谦逊地道:“全靠老师们的培养……”说着,示威似的看了杨景初和夏小洛一眼。
杨景初对他示威一样的语言毫不在意,把一叠试卷分发给几个人,道:“这份试卷是黄冈中学弄过来的,难度比较大,要是有余力的话,就做一做,没有余力的话还是要以打牢基础为主……”
忽然,陈冬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道:“杨老师,你们的成绩怎么样啊?”
杨景初淡然道:“还行……”
陈冬对杨景初班的成绩了若指当,也因前几日夏小洛对他大打出手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他因为这件事“荣升”到校教务主任,但是他一直把这件事当成是奇耻大辱。
这次夏小洛和何诗韵成绩倒退,他心里很高兴,幸灾乐祸地道:“哪儿是不错?完全是很好嘛……全校前二十名你们班级占了三个,在平均数以上了,只是夏小洛和何诗韵都没有保持住名次嘛……”
杨景初心道,这鸟人,聒噪个没完,本来因为夏小洛把他打伤的事情还对他有一丝歉疚,这会一见他那令人嫌恶的嘴脸,那一丝内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想冲上前去把他胖揍一顿的冲动……
杨景初道:“高中三年是个漫长的学习过程,成绩有起有落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冬还聒噪个没完,对杨景初脸上的不悦视而不见,抿了一口茶水,继续大放厥词,道:“现在的学生啊,可比我们那时候复杂多了,近来很多高中学生出现了早恋的迹象,杨老师可不能听之任之啊,这可是很影响学习的……”
杨景初的开明在学校里是流传甚广的,深得同学们欢迎。
对于早恋这种事,表面上老师都把他们看成洪水猛兽,但是说到底,都是过来人,对这种美好的青春萌动还是报以理解的态度,当然,表面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陈冬也听说过学校里关于夏小洛和何诗韵的一些风言风语,而此时的陈冬的言语则显得很是刻薄和恶毒,把夏小洛和何诗韵成绩的退步的原因归结到早恋问题上,而杨景初理解因的言论则就有了管教不严督导不力的嫌疑。
何诗韵脸皮却挂不住了,红着眼圈,低下了头。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羞耻,之前,她一直被老师家长同学引以为荣,这会儿,她却成了老师的耻辱。
夏小洛只冷冷看了陈冬一眼,陈冬本来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以诡异的速度闭住了……
他感觉对方的眼神深不可测,如同一口幽深的深井,冒着凛然的寒气,里面似乎隐藏着一只狰狞的妖孽,随时可能冲出来……
他讪笑了一下,扭过头对卢南华他们交待着什么……
正在这时,副校长苏绛唇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楼道里想起来,她夹裹着一阵香风,冲进办公室,喜笑颜开地对杨景初道:“杨老师,你们班级出了个神童……”
不待大家询问,她环视大家一圈,宣布道:“杨老师班里的夏小洛这次参加了高二的期中考试,你们猜,他考了多少?他竟然比卢南华还多了十几分!”
大家都长大了嘴巴,以复杂地眼神看着夏小洛,心中泛起种种想法……
教历史的席老师读遍华夏正史、野史,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识人之术,他看夏小洛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淡然中透着熠熠生辉的神彩,这种眼神绝非一般的高中生所能具备,心中暗赞:“嘿,这厮智商高,成绩好,以他前几天如同下山猛虎一般胖揍陈冬的那件事来看,却又没有一般好学生的文弱,心理素质过人,心狠手辣。此人可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苏绛唇又道:“此次考试是全市联考……夏小洛的成绩即使在全市也是在前几名之列,夏小洛,你要好好加油。”
她扶着夏小洛的肩膀道。
刚刚一直心底涌动着骄傲自豪的卢南华此刻脸色则显露一丝黯然。
陈冬也终于彻底闭上了那只喋喋不休的嘴巴。
她自然知道卢南华和何诗韵的出身,冲卢南华开玩笑地道:“南华,你也要加油,再不加油,你这全校第一名就被小洛弟弟夺去了……”
“小洛弟弟!”夏小洛心中一阵暴汗,看来这位知性熟女对他和卢南华之间的龌龊一无所知,不,她一定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苏绛唇转过身对何诗韵道:“诗韵,怎么了?不开心了?”她知道何诗韵是县长何京生家的千金。
虽然自己丈夫钱学文是县委书记卢军超的势力,但是,这县长家的千金也得照顾有加。
和各方势力保持面子上的亲密无间,是身在官场职场的最基本要求。
何诗韵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了摇头,苏绛唇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小洛一眼,夏小洛面无表情的一脸无辜。
苏绛唇心道,靠不住的男人。
她抚摸了一下何诗韵的脑袋,温言道:“成绩有点起伏是正常的,要相信自己,千万别灰心……”
夏小洛心中啧啧暗叹,看这样子跟学生的知心姐姐一样,谁能知道她的心狠手辣?
苏绛唇一拍手中的文件夹,道:“大家打起精神来,继续努力,这次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下次继续努力,争取在全市高中中冲击到第一位,把市一高的位置给顶下来。”
老师们纷纷鼓掌。
陈冬脸色变得阴沉,十分不悦,他无精打采地道:“你们几个回去吧……好好学习……”
卢南华在同学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京城。京城军区“将军楼”。
一辆军区牌照的黑色大奥迪如同威风的巡洋舰一般缓缓地驶进大院,司机稳稳地停好车,连忙下车给中原省副省长曹致远打开车门。
曹致远五十岁,他迈着适中的步幅走进大楼,警卫员“啪”地敬了一个军礼,一脸严肃地说:“欢迎领导回家。”
曹致远微微点头,然后迈着大步以适中的步伐走进将军楼的大厅。
听见汽车的声音,楼上的灯“啪”地亮了,曹致远知道父亲曹平川还没有睡,他和父亲都身居要职,平时都忙得两脚不沾地,见面的频率很少,两三个月一次。
这次他刚刚从中南海勤政楼出来,上午受到副总理紧急召见,下午的时候,他又麻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几位中原省出身的部委的负责人,晚上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家里。
第二天就要赶回中原省,因此见缝插针地要和父亲面谈。每次回来见到父亲,他都会和父亲进行一次长谈。
这种长谈,很坦诚,也很直接,针对性很强,谈得知根知底,每经历一次这样的谈话,曹致远都会觉得受益匪浅。
父亲虽然不至于像邓公那样“三起三落”仕途坎坷,但是一辈子在军界拼搏,也经历丰富,现在已经在军委上占据了一把交椅,父亲的政治经验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另外,曹平川和中央领导直接接触,更了解中央首长们极具个人特色的执政思想和宏观大局的方向,这种信息不仅仅重要,更极为难得。
从和父亲的谈话中,他总是能比较出自己的不足之处,做出及时的调整,而这一点,是任何公开的文件、指示、讲话中都无法获得,可以说,和父亲长谈一次,比那个徒有虚名的省政府政策研究中心出具的报告都更有实用性和指导性。
他默然无声地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庞大的身躯正靠在他那张陪伴了十多年的老沙发上,一张国字脸上面是倦容……
这是一张典型的中原男人的面孔,国字脸,短发,粗重的笤帚眉,眼睛不大,却目光凌厉,嘴唇略厚,显得稳重而大气。
两个男人开始了长谈……这是一场智力的较量,也是执政思想的碰撞。
三个小时后,曹致远终于走出父亲的书房,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他揉了揉发酸的脑袋,保姆曹阿姨走了过来,轻声道:“致远,阿姨熬了小米稀饭给你,听司机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
“嗯,你先端到餐厅里,我去看看小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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