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慈爱
丁柔回到承松园,再累再倦怠得先去向太夫人请安后,才可沐浴歇息。进了门,听留守的丫头说太夫人去了书房,丁柔知晓是是去见丁老太爷,看光景一会就能回来。丁柔坐在暖炕上等候太夫人。
许是太累的缘故,许是昨夜一夜没睡,今日又在周府里一番折腾,丁柔不可能时刻都紧绷着神经,在宁静的卧室里,香炉里升起袅袅安神助眠的馨香,丁柔手肘拄着炕桌,手掌拖着下颚,眼睛不自觉的黏在一处,打起盹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随手肘撑不住丁柔,丁柔歪在了炕上,喃喃道:“我先歇一会,祖母回来叫醒我。”
一直跟在丁柔身边岚心疼丁柔,在周府里受得委屈,亏着六小姐忍得下。岚心将手里的披风盖在丁柔身上,熟睡的六小姐,樱唇微微嘟起,蜷缩着身子,比清醒时的从容不迫多了几许孩子气。
六小姐说过,在丁府即便睡着了,都不觉得放心。岚心越想越心疼,六小姐何时才能像在庄子上展露自信张扬的笑容?自从回到丁府,丁柔一直笑盈盈的,但岚心却知道,其实有些时候六小姐不得不笑,只有笑才能拉近人与人的距离,掩藏起真正的情绪。
喜鹊登枝的帘子挑起,太夫人扶着文丽的手进门,岚心刚想叫醒丁柔,太夫人摇了摇头,示意岚心不必叫醒她。太夫人走到暖炕前,仔细的看,丁柔的睡姿,太夫人眸子里多了一缕浅笑,刚坐在丁柔身边,手还没来的急碰触她,丁柔便睁开黑漆漆的眼眸,清澈清醒,丝毫不像是刚睡醒的,如果知道丁柔方才是睡着,太夫人都会怀疑她装睡了。
这孩子戒心太重了,太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摸了摸丁柔的脸颊,声音放得很轻:“醒了?”
丁柔一骨碌起身,将鬓间的碎发笼在耳后,笑容比比寻常时略显倦怠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孙女失礼了,原本想着歪一会,没成想变成小憩,我算是为祖母暖塌,锦被生香,我比汤婆子好用。”
“好个不害臊的柔丫头。”
太夫人轻轻戳了戳丁柔额头,“这般讨好于我,是不是今日在外惹下了事,惹你母亲生气?”
丁柔眼睑一颤,笑意不改,“孙女一向乖巧,哪会惹事让母亲生气?”
“是吗?”
“我哪敢糊弄老祖宗?”
丁柔扶着太夫人靠在软垫上,丁柔递茶水,伺候太夫人净面,做习惯了,丁柔伺候起来一丝不差,文丽让小丫头撤去炕桌,从柜子里取出被辱铺炕。人一旦上了年岁,就怕冷,火龙火炕不能烧得太热,文丽按照往常的惯例准备了汤婆子,没等掀开被辱,撤去头饰的太夫人道。“今儿不用了,我有个更好的。”
为太夫人松开发髻的丁柔微怔,是说她?陪太夫人一起睡?丁柔除了对柳氏之外,很难与人同卧一榻,瞥见太夫人正通过镜子打量丁柔的神色,丁柔不敢露出一样来,“我有心为祖母暖被褥,可睡熟后不老实,怕惊扰到祖母。”
”无妨。”
丁柔心知推辞不得,笑盈盈道:”孙女先去梳洗,祖母稍后。”
“嗯。”
太夫人晓得丁柔爱干净,不仅爱洗澡,隔上两日必要洗头的,除非出门必要,丁柔很少用头油,哪怕是豆蔻坊出品的头油她也不爱用,她有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总是泛着皂角的香气,闻起来没花香的腻人,干净清新的味道。
“她什么都没说,即便今日睡在我身边,对周家不会说上一句多余的话。”
太夫人又是欣慰,有是心疼的轻叹,太夫人一生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人了,丁柔对她是是真心孝顺,对却少了一分孙女对祖母的亲昵,丁柔隐藏得再好,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文丽扶着太夫人上了暖炕,四角撑起的幔垂下。
”奴婢方才见六小姐洗头,绞干头发,六小姐才会就寝。”
“亮着烛火,当心磕到她。”
“是。”
文丽并没像往常一样熄灭烛台的上蜡烛,陪着太夫人悄声说话,太夫人刚从老太爷的书房出门时,听见周府的事,恼得不行,她养在身边的孙女,竟然被周家小子轻视责骂,是很打她脸面的。
她一生没生下女儿,前些年将刘氏养在身边,没成想刘氏成了长子的小妾,刘氏同长子今有情,她拆散不得,大儿媳妇也没给她远嫁刘氏的机会,干净利落的为长子丁栋将刘氏纳进门抬为姨娘。
男人得到了便也不稀奇了,反倒认为是妻子贤惠,事事以他为先,丁栋对大太太更为看重几分。大太太得偿所愿,太夫人抹不开脸面,愧对儿媳,毕竟刘氏是她养大的。
寻常老姐们一次调笑两句,太夫人干听着,如今又养了个聪慧孝顺的丁柔,太夫人打算带丁柔出门应酬,在老姐妹中间显示一番,今日才出门便被一皇商奚落,太夫人明知道丁柔没吃亏,但清贵之家的小姐,其实皇商可非议的?
原本盼着丁柔说上两句委屈的话,但丁柔却仿佛没这回事...
丁柔借着绞干净头发做足心里建设。不就是陪太夫人睡觉吗,总比有些穿越过来陪种马丈夫睡觉来的好。古人不喜欢肢体交缠,更为讲究含蓄内敛,丁柔不信太夫人他会搂着她睡觉,不过是睡同一炕上,各有各的被褥,丁柔还会怕太夫人?
再次走进卧房,丁柔拽上了三扇门的屏风,挑暗烛火,接着点点光亮,丁柔走到暖炕前,隐约间太夫人已经躺下睡了,丁柔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脚下没注意,踢到了踏板,丁柔捂着嘴,怕发出呼疼的声音惊醒太夫人,真疼,踢得太狠了些,小脚趾肿胀的疼痛,明早可能得肿了,好在大秦不穿花盆底,穿一双柔软的绣鞋,足够能应付过去...
丁柔撩开幔帐,爬上去,钻进被窝,圈起身子,揉了揉脚趾,太夫人缓缓的道:“柜子有药油。“
“啊,不用。”
窸窸窣窣声中太夫人看出丁柔的错愕,她回府后从没有过的发呆,太夫人伸出手臂,楼丁柔入怀,“六丫头,快睡觉,明儿我带你出门。”
“嗯。”
丁柔以为睡不着,一闭眼在太夫人怀里睡到天明。
ps真心换来疼爱,丁柔用她的表现盈的太夫人的认可,疼惜,夜不认为古人感觉不出真心假意。疼爱会持续多久,还得看丁柔后续的表现,丁柔虽然内心坚强,但是和渴望长辈儿的疼爱,总是奋斗着她也会累,但再累她也会沿着自己的目标走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阳差
丁柔护着柳氏,虽然身份上说她们是母女,但丁柔心里年龄三十多了,比柳氏要大,见识也远非在内宅厮混的柳氏可比,丁柔有些时候将柳氏当成妹妹照看。但对太夫人,丁柔不敢小看,全然当成长辈,谨慎恭谨,带着一丝的戒备,似太夫人这样的人,疼宠丁柔也不会越过底线,她最在乎的是丁府,永远不是宠爱的孙女。
昨夜在太夫人怀里,丁柔难得收敛羽翼安歇,前世今生加起来这种机会没有几次。
“醒了?”
“嗯,祖母。”
丁柔难得在太夫人怀里蹭了蹭,太夫人心软了些,半夜醒来给她掖被子时,见丁柔眼角有些许的湿润,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丁柔显得有些脆弱,太夫人正想如何宽慰她时,丁柔从她怀里爬起来,伸个懒腰,回眸时又是往常没任何破绽的笑颜,“祖母,该起了。”
撩开幔帐,丁柔穿鞋,唤道:“岚心,文丽。”
两名大丫头带着一众捧着铜盆等物的小丫头走进来,伺候丁柔,太夫人梳洗。因今日太夫人外出会友,丁柔穿戴更为慎重些,同昨日去周府不同,跟太夫人交好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夫人,丁柔稍作思考,选了一件绛紫色滚边的褶子,下穿细腰长裙,搭配上几个柳氏亲手编织的丝绦,带着月白石的耳环,让岚心梳了双髻,显得乖巧又文静。
太夫抿了抿发鬓,“带上我给的项圈,就是配彩玉的那个。”
丁柔微怔,命岚心取来,一会功夫岚心手捧盒子,太夫人一看便知丁柔是妥当的收着,没打算戴出去,丁柔这份小心,太夫人满意又心疼,丁柔本来想到个坠子碧玺的项链,可太夫人发话了,她不能总是拒绝,何况出门不贵重点,太朴素了会让太夫人没面子,丁柔带上了项圈,最名贵的是垂在胸口处的彩玉。
“还是祖母眼好,我方才都不知道如何选呢。”
丁柔收拾整齐,笑盈盈走向太夫人,“没祖母的主意,您给的许多首饰,我还不得挑花了眼儿?”
太夫人笑道:“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
丁柔蹙眉,有考验?文丽将柜子打开,各色的衣物映入眼帘,丁柔仔细想着,吏部侍郎太夫人的喜好,恍惚听太夫人随口说起过,她不喜欢松香色,偏爱宝蓝,湛蓝等,她们是老朋友,远不用在衣着上顾虑太多,可登门做客,怎么也得让主人看着顺眼,不拘小节,再好的友情也总有淡的一日。
丁柔走近柜子,似在仔细选择衣衫,脑子里想着太夫人外出原因,在父亲丁栋升官后,同吏部侍郎母亲见面,政治意义远大于她们之间的友谊。
需要吏部的优良评语...他才有可能正式走上中枢,为最终入阁努力,吏部侍郎今日帮了丁栋一把,来日凭着两家的关系一旦丁栋成为阁臣,也可提携于他,官场上错综复杂,也分派系,同年,祖一辈父一辈的交情,官场可不是一句简单的百姓常说的官官相护。
派系之争,朋党之争厉害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丁老太爷致仕后丁府逐渐淡出江浙清流阵营,一旦丁大老爷被皇上启用,丁府必将重归江浙清流,再难有如今独立的地位。
郎大人,据说在江浙很有名望,有名望等同于发言权。太夫人去侍郎府上,更多的表明重归江浙清流,需求派系支持,背后无人支持,丁栋再能干,会受掣肘之苦,还得防着小人的攻击,丁栋一旦没政绩,就坐不稳位置。
而且南北之争,一直都存在,明年大比...丁柔念头极快的转过,总觉得其中有机会,但一时还想不到。丁柔想得虽然多,但不过是一瞬,从柜子里取下蓝紫色宽袖袍子,向太夫人笑道:“您看这件如何?”
太夫人眼睛合了一下,“很好。”
她以前同丁柔说得不多,但丁柔不仅记住了,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有了正确的判断,太夫人也发看重她的这分聪慧,不,是智慧。丁敏也说了一些事儿,但就如老爷所言,无论是大局上,还是细节上,丁敏仿佛在陈述结果,很少能说明白根由,问得急了,丁敏说得更为凌乱。
丁老太爷昨日将太夫人叫去书房,陪坐的还有儿子丁栋,丁老爷子让丁栋多注意丁敏,而私底下让太夫人善待培养丁柔。
“带什么首饰?六丫头不得偷懒,今儿我全听你的。”
丁柔暗自舒了口气,过了一关还有一关,首饰会好选一些,侍郎府的太夫人故乡在苏州,一般会喜欢轻巧的首饰,珍珠玉石,比带金银更显得身份。
丁柔在打开的首饰盒里挑选,一件一件的取出,为太夫人搭配今日外出的装束,既要符合身份,有得凸显太夫人气质,最重要的是让侍郎府太夫人看着亲近熟悉,拉近距离才好开口说话。
装扮好后,太夫人满意对着镜子笑着点头,“六丫头眼光不错,往后我将这事交你了。”
一次浪废了许多的脑细胞,再多来几次,丁柔也不一定吃的消。丁柔自我安慰,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太夫人给面子她哪敢拒绝,弯了弯膝盖:“祖母不嫌弃的话,我乐意效劳。”
早膳时,大太太和二太太同时来向太夫人请安,见太夫人的打扮,不由得微怔,二太太笑着赞道:“母亲今日年轻了起码十岁。”
哪个女人不喜欢这句话?太夫人也不能免俗,手腕上的碧玉珠串转了转,”是六丫头帮忙选的。”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二太太看了一眼丁柔,“六丫头打扮得也好,可见是个伶俐的,大嫂好福气,她像是母亲嫡亲的孙女。”
“二婶过奖了,是我在母亲身边时,偷学了两招,现在正好用上,讨得祖母欢喜,正经说来没母亲言传身教,哪有女儿今日得祖母称赞?”
丁柔实在是服了二太太,非要找她毛病?笑容里多了啦一丝的腼腆,丁柔微微低头,头上一串衔着指甲般大小的珍珠不钗环晃动,衬得丁柔玉肤晶莹,“在母亲跟前,我是最学得最慢的,三姐姐,五姐姐都比我天分高,好在母亲不厌弃于我,一如既往疼爱于我。”
大太太说道:“你懂的孝顺,懂得感恩,不疼你疼谁?”
大太太向太夫人笑道:“母亲身边水养人,柔丫头出落得越发的水灵儿,比跟在我身边伶俐多了,可见您同六丫头投缘,二弟妹有句话说对了,她可不就是您嫡亲孙女?”
“六丫头是不错,我最看重的是她这分自律自知,你养的好女儿,个顶个的出色。“
大太太福身,“当不得母亲称赞,是她们懂事。”
二太太得了太夫人警告的一眼,也就不敢再多说话了,伺候太夫人用膳时更加细心。大太太早知道她爱掐尖儿的性子,随她去了。用膳后,两位太太知晓太夫人外出,叮嘱丁柔好上照料,送太夫人出门。
丁柔上马车时,轻声问了句:“三小姐出门了?”
“回六小姐的话,三小姐说念慈庵路途遥远,为表对菩萨佛祖的心诚,天刚亮便出了门,奴婢猜想三小姐会是第一个出城门的人。”
丁柔紧了紧披在外面的狐狸领大髦,天空阴沉,似铅块压下,寒风凛冽,吹得脸颊有些疼,看光景今日会有一场大雪,在京城还好些,毕竟人多,有建筑物挡一挡,丁敏远去念慈庵,不是祈福是受苦去了。
手炉撑不了多久,大髦再厚也挡不住山上的风雪,“还不上车?”太夫人声音在马车里传来,丁柔忙踩着小凳上了马车,因太夫人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马车里的装饰更好些,安放着暖炉,车里很暖和,即便如此,太夫人示意让文丽将手炉递给丁柔,带着一丝心疼道:“有什么话不能上车再问?偏就在外面受寒风。”
“是说三姐姐的事,孙女敬佩她为大姐姐虔诚礼佛...”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丁柔,丁柔抿嘴不言语了,太夫人戳了戳丁柔的脸颊,”你这鬼丫头,是佩服她挨冻,三丫头不是不聪明,总是想当然了些,岂不知人心是最琢磨的。”
“嗯。”
丁柔向太夫人身边靠了靠,手里拿着暖暖的手炉,丁敏从没弄懂过人心,她所图什么?是人还是事儿?
马车行至半路,隐隐听见有吵闹声,丁柔好奇的撩开车帘一角,絮絮纷纷的雪花飘下,在道路一旁,两位青年争执不下,马车行驶的不快,丁柔看见其中一人的相貌,嘶了一声,太夫人道:“是谁?”
丁柔想了想道,“瞧着像是信阳王殿下。”
“你见过信阳王?”
太夫人听见信阳王,命外面赶车的人停下,丁柔道:“在庄子上养病时,偶然见过两面,信阳王殿下让人印象深刻。”
他不是给老太妃关到府里了吗?怎么又出来了?丁柔见信阳王拽住身边的青年,“今日不论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去什么庵堂...你母亲的病...我来想办法...”
庵堂?是念慈庵?丁柔仔细的看着侧对着马车的青年,他也有些个眼熟...丁柔猛然记起...落凤山上那对庶出的兄妹,是他?尹家的庶子?
第一百零七章 蝴蝶
风雪中,信阳王极力的拉住尹家公子,别看他有些文弱,但力气上并不弱于领兵征战的信阳王齐恒,两位男子拉扯,丁柔露出几分好笑,对比赏赐所见,尹家公子容貌更为俊秀,许是下雪天冷,他皮肤越发白皙,不似旁边小麦色肌肤的信阳王齐恒,看他们的样子很熟悉,如果丁柔没记错的话,他是庶子,如何同权柄赫赫的勋贵之首信阳王有牵扯?
“子墨,你休要拦我,念慈庵我是一定去的。”
”承善,我帮你。”
尹承善?丁柔歪了歪脑袋,看样子他是很着急去念慈庵,丁敏等得八成是他,那尹承善许是有一份光明的将来,丁柔将马车帘子放下,遮挡着严严实实的。
太夫人突然问道:“你认知他?”
他指的是尹承善,丁柔轻笑:“是九九重阳那日在落凤山碰到的,他同妹妹一起去落凤山赏景,我同姨娘在亭子里歇息时,听了几句他们兄妹的谈话。”
丁柔没打算瞒着太夫人,落落大方的将那日的事情讲出来,她同尹承善不过见过一面,今日不是巧遇,连姓名都不知,看他如此着急,又是去你念慈庵,大半是为了他生母,看尹承善的穿着,尹家也是大户人家,比丁府怕是要富贵些。能以字称呼信阳王的人,才学,家境,人品都应数得上。
那位坐镇信阳王府的老太妃不是寻常的女子,疆场产子箭射蒙古帅旗,是唯一继承太祖皇后衣钵之人,信阳王有是她唯一嫡亲的孙子,老太妃对舍得让他镇守北疆,疆场拼杀,立下战功。但回到京城,聪明的老太妃会对孙子周围的人多加注意,京城各方势力交错,皇子们对太子储君之位跃跃欲试,信阳王府不能走错一步。
虽然同信阳王不过匆匆见过两面,话没说上几句,丁柔直觉信阳王齐恒有着武将的一切特质,骄傲,刚烈,勇猛,在排兵布阵上的智谋,但在京城,他这种烈如火的性子,很容易被人算计。以信阳王老太妃的精明,怎么会看不出孙子的劣势...丁柔转念一想,许是信阳王这样皇上用着才会放心。
“你...你是信阳王殿下?”
外面出来尹承善的惊呼,丁柔了然一笑,原来是隐瞒身份结交,因尹承善眼前的困难他才无奈表露身份,尹承善会如何做?是卑躬屈膝?是勃然大怒?还是葛袍断义?丁柔提起些许兴趣,卑躬屈膝——小人行径,勃然大怒——不够圆滑,略显自卑,至于割袍断义气——书生意气,自命清高。
太夫人显然也对外面的事感兴趣,不曾催促马车前行,专心的听着,丁柔猜透太夫人心思,尹承善怕是太夫人也是听说过,丁柔再次撩起马车的一角,寒风丝丝卷进来,足够让太夫人看见外面的动静。
她顺着一角向外看去,尹继善不敢相信的愣住了,一身鹤裘大髦的信阳王齐恒尴尬的解释:“我不是有意瞒你,回京后我见了不少人,那日在酒肆,我同你拼酒论剑何等的快活自在?你对我的脾气,如果我告诉你实情,尹承善,你一定会疏远本王,瞥下我离开,哪有后来咱们相交的事儿,除了没告诉你我是信阳王之外,我没瞒你任何事,子墨是祖母为我娶的字,进程鲜少有人知道。”
“你今日是专门因我偷跑出信阳王府?”
“听说你母亲病了,你去念慈庵求庵主师太救命,我同你说那位老尼姑最会糊弄人,神神叨叨的每一句准话,她又不是妙手回春的大夫,如何能救你母亲?”
尹承善眼底黯淡了几分,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可别无办法...信阳王殿下...”
尹承善突然握住信阳王的手臂,“信阳王府是神医门座上宾,你同神医阁阁主认识的,能不能请动神医阁的人,为姨娘把脉?”
“你不怪我隐瞒身份?”
“不怪,不怪,能认识子墨,姨娘有救了,子墨,子墨...快些...快些...”
尹承善拽着信阳王就向神医门走,“能救下姨娘,我明日亲自将五年前买于树下的美酒启出,让子墨尝尝我酿酒的手艺。”
“好,好,好。”
尹承善做了最好的选择,丁柔看着他们两人离去,据说神医门之所以奉信阳王府为座上宾,因受过老太费的恩惠,昔年曾同太祖皇后有交情,想到在念慈庵等着尹承善的丁敏,丁柔推测尹承善定是去了念慈庵,求医无门时,丁敏安慰他?还是丁敏手中有医治他生母的方法?莫非前生信阳王没同尹承善认识?还是信阳王偷溜出府没成功...街角处人影一晃,丁柔敲了敲身子,看见那人腰间的玉牌,是信阳王府的人,老太妃派来跟着孙子的齐恒的。
如此想来,前生信阳王并不认识尹继善,方才听他们谈话,他们在酒肆相遇很偶然,前生可不一定会碰见,不认识信阳王的尹继善能让丁敏冒着风雪去念慈庵,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小,而认识了信阳王...丁柔倒有些拿不准,他会不会比丁敏那世更出色,信阳王府耀眼尊贵却也是暗藏凶险,或者说得信阳王府提携,尹承善仕途顺畅?仕途之路太过顺畅,少了历练沉浮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同信阳王交情莫逆,尹承善还会是尹家庶子?
因突然而来的富贵,失了本心,如同丁敏对翠烟毫无缘由的宠爱,宠得烟翠不知身份好歹,尹承善会是另一个烟翠?落凤山上自傲自强的话,‘一定要给生母挣出诰命。’又自在耳,希望他能记住,信阳王老太妃可看不上软骨头趋炎附势之徒。
太夫人不着急赶路,偶尔撇过沉思的丁柔,嘴角欣慰般的翘起,不打扰丁柔的思路,虽然太夫人也不知道丁柔从中想到什么,但她只要肯想肯琢磨,总比轻易放过的好。
太夫人见丁柔逐渐清明的眸子,抿了一口茶:”尹承善,尹大学士府上四公子,生母为良家妾,他学富五车,通读经史子集,在太祖皇帝所立的燕京学院里颇有名望,比之尹家其余嫡出公子强上许多。”
“燕京学院?”这是什么地方?太祖皇帝怎么没直接再搞怪点用燕京大学?“是不是万岁爷是燕京学院的院长?”
太夫人点头,”大秦全国共设立四所皇室承认的学院,一为燕京学院,二为直隶学院,三为杭州书院,四为广州书院,四所学院的院长都是当今陛下,天下文人大多汇聚四所书院,每所学院有五十名助学名额,免除一切学费,为这五十名额寒门子弟挣破了头,丝毫不亚于科举大考。”
丁柔对那位花心薄情的太祖皇帝有些佩服,天下读书人都称呼他为山长,天子门生不再是每次科举后中进士的人称呼,南北各设两所书院实力均衡,只是南北纷争并不容易解决,在古代地域家乡往往被读书人看重,亲不亲故乡人,这是天然的纽带。
“你可听说过尹大学士?”
太夫人的问话让丁柔回神,她根本就没想尹学士的事儿,大学士听着好听,为正三品的官衔,没什么实权,是陪着皇上解闷的清客,尹学士并不是很得皇上看重,朝中光挂着大学士官职的有五六位呢。
丁柔笑着摇头:“我没听说过。”
“他一辈子稀里糊涂,他夫人是个糊涂的,府里的规矩该严的不严,不该严...被他夫人封为铁律。偏就他府上养出了四公子尹承善,两年前是当今陛下钦点尹承善去燕京学院入读,否则的话尹夫人会把庶子庶女瞒都死死的,如果嫡子争气倒也罢了,不会有庶子出头的机会,尹府上嫡出的四个儿子赶不上尹承善一人。尹夫人直到现在还命其母打帘子立规矩,也不想想尹府将来得是谁?分清嫡庶可没像她这样的,尹大人耳根软,听他夫人的,尹府上...糊涂账多。”
太夫人说起尹家的事,丁柔仔细的听着,她同尹继善又不熟悉,太夫人用意是不是太早了些?听到丁老太爷曾称赞尹承善才学难得,看来他是有真本事的。
丁柔笑盈盈道:“他是个有福气的,遇上了信阳王点殿下,想必能请动神医门的人治病,总好过去求到寺庙庵堂里去。”
太夫人微怔,旋即笑道,“省得跑一趟庵堂,耽搁了病情。”
丁柔心眼不大,虽然没提念慈庵,但太夫人想必也琢磨出一丝不同,丁敏对大太太有用,可她去念慈庵到底做什么?为何偏偏今日去?是等尹承善?心太大的庶女,得受教训。在没绝对实力摆脱嫡母掌控之前,收敛锋芒才是最好的选择,丁敏太着急了。
马车进了吏部侍郎府上,丁柔扶着太夫人下车,抬眼看去,还有两三辆马车停着,侍郎府太夫人并不是只邀请了丁家,丁柔打起精神,在一众人老成精的太夫人面前,不能露怯。
念慈庵门口,丁敏走来走去,缩着肩膀,他怎么还没到呢?明明记得他会为母求医,她前世曾得了个方子,专门治他母亲这病的,丁敏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再等会吧,他一定回来的。
ps一个问题不同人看有不同的认识,丁敏,丁柔不再一条道上,各有各的归宿,重生也好,穿越也罢都不是万能的,重生女力图改变命运,焉知没蝴蝶效应?而且古代的女人啊,出一趟门太不便利了,夜只是将有些盲点放大了一点。前路是有选择自己走出来的,是不是幸福,十年后再看。这个文无论是布局还是剧情设计都比较大,不再纠缠着男女情爱中,主奋斗算是夜的突破吧,其实夜很没底的,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夜。
第一百零八章 保媒
丁柔低眉顺目紧跟着太夫人的脚步,方才下马车时悄悄的看了一眼,周围马车样式规制,她做到心中有数,最高规格的是二品大员的诰命夫人,今日来吏部侍郎周大人府上的贵人不少,二品诰命夫人都到了,在大秦朝,官职升迁并不容易,虽然如阁的是为七人,但只有排名在前三位的才是正一品,其余阁臣皆为从一品。
不知晓那对穿越夫妻如何想的,太祖皇帝对官职或勋爵制定的极为苛刻,远不像后世小说电视里演的随随便便的都是一品官。除了三名阁臣外,大秦的江南总督,两广总督,直隶总督,三大总督也是一品官,也就是说在大秦从上到下十几万的官员中,一品官职的只有六人,也只有他们的夫人才能获封为一品诰命。
勋贵之家的夫人,比如兰陵侯夫人丁怡,不过是三品诰命,信阳王王妃,楚凌王王妃勉强算是一品诰命,王府勋贵不掌权,王府王妃也受不得一品诰命夫人的礼,当然这些有一品诰命夫人也不会在王妃面前放肆,一般会行平礼。至于宫中的妃嫔,晋升又有另一套规矩。
太祖皇帝制定下的政策,是为了抑制开国勋贵,也使得勋贵的夫人不敢骄横跋扈,皇帝手下的官员不会在勋贵们面前卑躬屈膝,虽然官员无爵位,但官职要比勋贵列侯高得多,唯一的例外是信阳府的老太妃,在嫁给信阳王前,太祖皇后封她为安国夫人,她是唯一一个超品级的诰命夫人。
至于当今皇帝的皇子公主,有几位册封为王,有几位是郡王,因中宫皇后无子无女,公主的封爵大部分都是二品,尚了公主的驸马爷,会得个二品的驸马都尉闲职、在大秦娶公主不是好事,许多有志气的读书人敬谢不敏,丁柔听说过笑话,大比之前,凡是有志向高中的举子,大多会定下亲事,就是防着皇帝赐婚。读书人流传着一句话,宁肯娶座师家的小姐,也不娶公主。
因隐王之乱,太祖皇后立下铁令,大秦皇室不同勋贵联姻,皇子还好办,娶得大多是朝臣之女,有句老话最适合大秦的公主,皇帝女儿也愁嫁。丁柔不厚道的猜想,是不是太祖皇后没有女儿,才会下了此命令?当今陛下有几位公主,据说选驸马时,正经费了一番心思。
丁柔抬了抬眼儿,听太夫人说过一句,私底下有传说信阳王老太妃许是太祖皇后的私生女,如果真是如此,太祖皇后是同外人生下的女儿?丁柔不信太祖皇后会这么报复丈夫,她是那般刚烈鲜活的女子,也许她不是报复,太祖皇帝能负心薄幸,辜负她,她为何就不能爱上别人?丁柔有些遗憾手札里并没这段的记载,不仅简体汉子没有,用拼音写出来的,也没有。
信阳王老太妃,昔日的安国夫人,身份成迷,据说很小就跟着太祖皇后,以师徒相称。丁柔轻笑,怎么又想到信阳王府里去了?她是对老太妃好奇,不管是不是太祖皇后的私生女,可老太妃是穿越者教导出来的,同太祖皇后一样,为巾帼英雄,在某些方面,她比太祖皇后更狠,更决绝,放在现代一定会被成为铁娘子。
只可惜她站得太高,离丁柔太远,想见也见不到。听见丫头的请安声,丁柔发现他们已经穿过穿堂,走进了主宅,吏部侍郎周府比丁府奢华些,但远远赶不上兰陵侯府富贵。
迈进跨院,五明两暗的正房,旁边配有厢房,耳房,小厨房,院子铺着石子路,因是冬天又下雪,为了不弄湿太太小姐们的鞋子,清扫干净路面,难为扫雪的丫头,来一人就得扫一次路面。丁柔见廊下站着桃红厚袄的小丫头,头上带着护耳儿,但脸也冻红了,穿得在厚实,即便回廊下是避风雪的,但冬天站在外面当值,也会冷,丁柔有几分庆幸老天爷没让她穿成丫头,丁敏在念慈庵前,是不是冻僵了?
丁柔承认她不厚道,帘子跳开,滚古俺热气带着淡香扑面而来,进了门,有丫头上前献上进门参茶,献上温热的绢帕。丁柔第一次随太夫人出门,也是第一次享这等待遇,偷瞄着太夫人的做法,她照猫画虎,退下大髦交给侍立在旁的梳着双辫子的小丫头,先用热热的帕子暖手,再抿了口参茶暖胃,虽然丁柔意外,但一系列动作做起来并不见生涩拘谨,仿佛她享受过这种待遇一般。
太夫人勾了勾唇角,她有意不告诉丁柔,也不是有意试探她,在府里可试探丁柔,但在外面丁柔一旦出丑,那丢得是整个丁家的脸面,太夫人虽然面上不显,但一路上一直想着方才偶遇信阳王和尹家四公子的事,推测丁敏到底去念慈庵等得是谁?往日同丁柔相处久了,太夫人信任丁柔,相信她会临危不乱,才忘了告诉她周府的规矩。
太夫人轻声道:“六丫儿,记得周府的太夫人姓孟。”
“嗯。”丁柔点点头,对屋子里有有别于外面的奢华摆设释然了些,江浙豪门孟家,江南四大家之一,据说曾为太祖出过军费,孟家不是最有钱的,但孟家女儿以知书达理闻名,四皇子的正妃就是孟家女。
“你可算是到了,就属你来的迟。”
亲切,熟悉,略带打趣的语调,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孟老夫人,太夫人抚了抚身,“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些功夫。”
“马车坏了?这可不像你平时做派,你一向最是有条不紊的。”
不是方才说话的孟老夫人,丁柔压住好奇,一直低垂着眼帘做恭谨状,从她随着太夫人进门时,就有好几道视线凝聚在她身上,丁柔不敢妄动,更不敢抬头,维持着恭谨平静,从方才屋子里的热闹程度和马车的数量推断,来周府做客的起码有五六位有身份的太夫人,再加上孟老夫人的儿媳,屋子里人不少,但这点注意就能让丁柔害怕怯懦?
太小看丁柔了,人越多,丁柔越是冷静。太夫人故作惊讶道:“你竟然也出门了?还是孟太夫人面子大。”
“看你说的,我不过是一到这时便懒得动弹罢了。”
太夫人笑道:“今日周府能请动你,明日我下帖子,你也得到。”
”小柔,给她们见礼。”
“是。”
丁柔一一行礼,听太夫人介绍,孟老夫人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带着珍珠额抹,从从面容上看依稀可看出年轻时是位气质婉约的江南才女。在她旁边坐得一名国字脸,大眼睛厚嘴唇的老妇人,着装简约,“见过李太夫人。”
她就是二品诰命夫人,儿子是礼部尚书,丁柔行过礼后,站在太夫人身后,樱唇边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李太夫人道:“这次你带出来的孙女,看起来是个懂规矩的。“
“她是我家六丫头——丁柔。”
丁柔再次笑盈盈的福身,孟老夫人稍愣后,笑道:”瞧着是个干净恬静,被咱们几个老家伙看着还能镇定自若,着实难得,丁府上的小姐教养的都不错。”
太夫人略带得意的笑了笑,同老朋友们谈笑。丁柔暗自出了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进门时她们因好奇才会打量自己,同太夫人客气两句,称赞自己几句,随后便会遗忘自己的。太夫人今日出门,可不是为了隆重推出丁柔,而是有心让丁家进入江浙派系的圈子。
听她们的口音大多是南方人,应该是江浙派系的一次聚会,而那位李太夫人,比主人孟太夫人更有地位,言谈间,大多是捧着李太夫人,因他儿子是江浙派系的重量级人物?
丁柔悄无声息的打量这些太夫人带来的孙女,方才一打眼时瞥见几人,或清理,或明艳,或文雅,各具特色,小姐们都像丁柔一样跟着祖母,在她们中间,有一位长得最好,她气质出众,十四五岁的年纪,犹如悠然绽放的白兰花,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眸,褶褶生辉,两湾梨涡含笑,文雅大方,许是见到丁柔的打量,她向丁柔笑了笑,丁柔同样笑着还礼,她站在孟太夫人身边,方才听着介绍不是孟太夫人的孙女,她姓孟...
“信阳王太妃前两日同我说起,她早些年杀戮过重,折了福分,羡慕我有夫有子,孙子孙女承欢膝下,偌大的信阳王府只有区区几个主子。”
李太夫人叹道:“泼天的富贵,不如合家团圆,她早年丧夫,后丧子丧女,太妃的命够苦的了。”
旁边的人唏嘘不已,丁柔终于想明白李太夫人为何有如此地位,她应当是信阳王太妃的好友,比在坐的太夫人都亲近太妃,丁柔猛然想到今日来的小姐,仿佛都在十四五岁,只有她尚未及笄,莫不是都冲着信阳王来的?这位李太夫人不会还兼职着媒婆的职业吧,难怪孟太夫人听了丁柔的名字微怔,她是丁家的庶女,如何都配不上信阳王齐恒,她以为太夫人会带丁姝来。
后来说起小姐们的才艺,孟小姐弹得一手好古琴,丁柔听后,赞叹不已,起码五颗星,没苦功夫练不出,李太夫人也称赞了几句,问道:“丁六小姐,能否也弹奏一曲?”
丁柔冷汗下来了,她不会古筝,不会古琴,她会的这里没有,小提琴,钢琴算才艺吗?李太夫人,这么多小姐,你注意我做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不如
古琴,前生丁柔从没学过,别说技法了,她甚至不知道古琴有几根弦。回到丁府,丁柔没倒出功夫学古琴,珠玉般的孟小姐在前,丁柔连陪衬都算不上。
如果不弹奏的话,丁府会没面子。丁柔脸上虽然挂着盈盈笑意,手心里都是汗水。李太夫人说道:“丁小姐,不愿演奏?”
早晚总会知道的,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也好过总是面对此困境。丁柔拿定主意,脚步轻盈的走到众位太夫人面前,盈盈福身,“不是不肯,是不能,我不擅长音律。”
“嘶。”
隐隐听见抽气声,有两位小姐脸上露出鄙夷,方才悄悄打听了,丁府太夫人带出来的孙女是庶出,穿得再好也难掩庶出的卑微。在屋里的小姐都是嫡出的,她们来之前便得知信阳王老太妃最好的姐妹,李太夫人今日会到周府做客,能得李太夫人在信阳王太妃面前称赞一句,比旁人说百句有用。
到场的小姐个个将最优秀的一面展现出来,隐藏起弱点不足,或千娇百媚,或文雅柔顺,或聪慧伶俐,总之谁都不会当面说短处,即便不为了信阳王齐恒,脸面上也得好看些。
丁柔笑着面对鄙夷,轻视,笑容比方才更灿烂些,亭亭玉立的站在众人面前,仿佛不是在自揭其短,一派镇定从容。李太夫人低头抿了口茶水,丁柔细心的发现她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手指也很用力,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丁柔轻声道:“不是祖母,母亲没使人教导古琴。实在是我对古琴少天分,方才听孟小姐演奏古琴,绕梁三日,天籁之音,我佩服的紧。”
“丁妹妹客气了。”
孟小姐含笑,她是少有的几人不曾轻视丁柔的人,李太夫人突然问道:“你会什么?”
“我是蠢笨的,母亲曾说过,我只有孝心可用,别的大多寻常,资质普通。”
丁柔会的在此处显不出,记得太祖皇后下令造过钢琴,虽然是稀奇乐器,但在大秦朝并没推广开,因古人不见得能欣赏钢琴演奏,不是所有现代好的东西,都能在古代吃得开,演奏一曲会被惊为天人,欣赏眼光是有区别的。
至于诗词歌赋,除非盗版,否则丁柔比小姐们差几条街都不止。丁柔到是记得一些能用得上的,但有太祖帝后在前,谁知道他们用过没?后穿过来的劣势。
丁柔不是一味的自贱,她一句孝心可用,聪明如在座的太夫人们应当会明白祖母将她带在身边的缘由,是丁柔自己天分不够高,并不是丁府的教养有问题,或者亏待了庶女。说一句话绕几个弯的日子,丁柔过起来倒也没想象中的困难,有些不喜厌倦罢了,有了根基和资本才能过想要的日子,此时不过是另一种奋斗。
“孝心诚实,不卑不亢,你养得好孙女。”
李太夫人向太夫人点头认可丁柔,太夫人含笑道:“可当不起,她真如我大儿媳说的,我怜惜的便是她这分醇厚的孝心。”
“孝道诚心是为人的根本,能做到这两样,并不容易。”李太夫人垂了垂眼帘,手指似在描绘茶杯,再抬头时,丁柔发现她恢复了常态,“听说孟小姐还画得好画?”
丁柔自动退回太夫人身边,坐在她身后,太夫人偶尔一瞥眼里满是笑意,显然对丁柔方才的表现很满意,丁柔细心的挑拣了几颗饱满的干果递给太夫人,轻声道:“祖母肠胃不太好,吃些酸甜的会舒服些,但不许吃的太多。”
太夫人笑意越浓,屋子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是在李太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只有丁柔今能注意她的喜好,丁家般配不上信阳王府,丁柔又是个庶女,这份自知之明尤为难得,太夫人动了些心思,如果丁柔记在大儿媳名下,对丁府和丁柔的将来都极有好处。
太夫人看着慈祥和蔼,早些年手段也不少,要不然丁老太爷能只有一个摆设的妾室,哪个府上后院不死人?太夫人不过是念头一转而逝。
孟小姐谦虚的笑笑,“在您面前我不敢献丑。”
“可巧了,前些日子她画了一副雪梅图,我让人拿给你看看?你是大家,提点她几句,比她苦练画法要强,她呀,为了副画能熬上半夜谁劝都不肯听。“
孟太夫人不予余力的说着孟小姐为画画吃的苦头。丁柔在旁听着,别的不知道,光听孟小姐为了画画熬夜,伤风着凉,一般人看会觉得她刻苦,但信阳王太妃不见得会认可孟小姐。能成为信阳王妃的女子琴棋书画不过是陶冶情操之物,夺嫡势头将起,信阳王府受各方瞩目,需要的是审时度势的镇住场面的王妃。
丁柔虽然没见过信阳王太妃,但从太祖皇后的手札里,推断出太妃不弱于太祖皇后,孟小姐有绘画的功底,太妃是不是也喜欢画画呢?丁柔好奇的抬眸看着两名清秀的婢女展开的雪梅图长卷,屋子里难掩抽气声,丁柔不由的赞叹,好一幅雪梅图,梅花簇簇,白雪皑皑,颇具神韵,左上角提得诗词...
丁柔瞪大了眼睛,如果没看错好像是红楼梦的,下意识看了看孟小姐,她也是穿越的?李太夫人赞道:“画得好,字写的也好,字体是临得太祖皇后字帖?这首诗,还是当初太祖皇后送给太妃的。”
怎么忘了那对最爱盗版的太祖帝后了呢,如果孟小姐的字是临摹太祖皇后的话,单一字体上看,太祖皇后比太祖皇帝要好很多,她的字可不是能看,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是原本身体的记忆?还是本身太祖皇后在现代就是知识女性,丁柔发觉她对太祖皇后越来越有兴趣,落凤山时,见过的人影是太祖皇后吗?
因有穿越的事情,丁柔信了鬼神之说,如果真是她英灵未散,来看自己做什么?丁柔记得很清楚她向自己笑了,而且笑得既亲切又慈爱,完全不像是看老乡,仔细琢磨还有一丝不同,是什么?丁柔扔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应该是看太祖皇后的手札看入迷了,太祖皇后走出了她的人生,虽然被太祖皇帝背叛,但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怜悯。
她最后囚禁了太祖皇帝,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的思想有了继承人——信阳王太妃,她们师徒对大秦朝的影响现在还存在着,就算那位种马男,他辜负了妻子,但太祖皇帝留下的政策,同样贯穿于他亲自建立的大秦。
丁柔释然般的淡笑,她同样有自己的路要走,感到一道视线,丁柔再回神循着寻找谁看她,却找不到人,可能是太感觉错了,丁柔今日是完全的陪衬,也不光是她,屋里所有意图扬名的小姐全部被孟小姐压下去,打扮得越好,方才展现才学的小姐,越能衬托孟小姐才学无双。
孟小姐谦虚有礼,虽然才高八斗,但不会给人留下恃才傲物的印象,同李太夫人谈论起画画,或者同别的小姐说起诗书礼仪,语调轻柔曼妙,听起来既信服,又觉得舒心。
丁柔欣赏的目光凝在孟小姐身上,冲她这份才情,值得佩服,丁柔听孟小姐说话,又不敢再下判断,世家豪族精心培养的出的小姐,焉知在大事上会糊涂?经过太妃点拨,孟小姐去了那丝对画作的固执,许是会成为合格的王妃。
谈笑间,气氛热闹,丁柔见太夫人眼底闪几块的闪过一丝懊恼,明白了几分,太夫人来周府不是为了见孟小姐,是想让丁家重新进入圈子,但今日显然是来错了,孟小姐和李太夫人才是主角。
丁柔移动了绣墩,在太夫人耳边轻声道:“祖母,交际闲谈才可拉近关系,您同孟太夫人多见几次面关系会更亲近。”
太夫人抿了抿嘴唇,丁柔顺着别人的毫无芥蒂的称赞孟小姐才学,丁柔的话能听出真诚,孟小姐对丁柔亲近,孟太夫人对丁柔也高看了一眼,这种讨好的主人的事儿,丁柔做起来很熟稔,太夫人毕竟是长辈,拉下不下脸去,丁柔却无身份的拘束,说话行事极为圆滑,将要告别时,孟小姐同丁柔关系已经不错了,小辈们亲近,长辈的关系还会差了?
太夫人同孟太夫人亲近上几分,她们以前就交好,最近几年因太夫人不常出府淡了些,去了些许的疏远,她们很容易相谈甚欢,孟太夫人在话语中透出,她会再邀请太夫人,日子定在十五日后,太夫人答应一定会到。
正准备告辞时,丁柔看见婢女在孟太夫人二儿媳妇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眼底冒着恼怒的火光,使得她整个脸庞略显狰狞,少了那分柔和。
丁柔记,她是孟太夫人的亲侄女,嫁给孟太夫人二儿子,她的丈夫上个月才从外面调回京城,丁柔听孟小姐提过一句,她身体不适,伺候孟太夫人,并未同丈夫一起出京,打发了两名妾室照料丈夫。
丁柔穿上大髦,扶着太夫人正准备出门,听见身后茶杯落地,孟太夫人拍桌子道:“混账东西,把不孝子给我叫来,都堵到周府的门口来了,周家的脸面算是让他败光了。”
丁柔看了看太夫人,是出大事了?堵到门口,所以孟太妃人才不顾及宾客尚未离去,出府门会看到,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处理干净。
第一百一十章 有仇
孟太夫人如是说,顺便给孟小姐递了个眼色,孟小姐会意,未出阁的小姐不便听,笑吟吟略带不舍的先送小姐们出门,有两位想留下来看热闹,丁柔主动出门,同孟详见告别,孟小姐道:“丁妹妹,改日一定再来做客。”
丁柔屈膝告辞,同样笑盈盈的道:“会来叨扰孟姐姐。”
周府的丫环领路,丁柔回到马车里,那两位准备看到底出什么事的小姐,被孟小姐忽悠出门,回府后一定会被亲长教训,丁柔紧了紧大髦衣服,轻抚手炉,她也好奇孟太夫人到底为何事大动干戈,被人堵在府门口,那府里的人没通风报信的丁柔是不信的,周府里定会风声鹤唳,孟太夫人当着宾客的面发愁,一正门风,总归到底丢了脸面,不找走漏消息的人找谁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功夫,马车外传来动静,“六小姐,太夫人快到了。
丁柔放下手炉,下马车迎接太夫人,她不敢托大的坐在车里面,丁柔没料到先等到的是李太夫人,丁家和李家的马车停在一处,丁柔屈膝道:“李太夫人。”
“丁六小姐?”
李太夫人停住脚步,目光凝在丁柔挂着微笑的脸上,丁柔实在不知到底哪块让她如此注意,容貌仅是清秀,没什么才艺,资质笨拙的自己值得她看?莫不是大鱼大肉吃多了?不是丁柔妄自菲薄,方才在屋子里的小姐随便哪个出身,容貌都比她要好,尚未及笄的丁柔赶不上如花骨朵绽放的少女,即便丁柔内心是**,身体没张开,还是个小萝莉,李太夫人又不是变态的大叔,总是看她做什么?
“你可知周府的事儿?”
丁柔笑着道:“李太夫人外面冷,我看许是会在下大雪,您回府时当心些,车轱辘容易打滑。”
这是不想听了?李太夫人眸光一闪,自顾自的叹“名妓也想进周府?以为生养了儿子周家会认她?”
丁柔笑意不改,仿佛没听见李太夫人的话,因她身边没孙女,只带着两名婢女,丁柔主动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您慢着些。”
送李太夫人上车后,丁柔才离开,期间没多说一句话,面容寻常,李太夫人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迎向太夫人来的丁柔,为太夫人紧了紧大髦斗篷,巧笑嫣然着说着马车里炜着的热茶,李太夫人收回目光,“回府。”
丁柔同太夫人一并坐上马车,太夫人抿了口丁柔献上的热茶,问道:“你同李太夫人说话了?”
丁柔先是让车把式驾马车慢一点,随后在手炉里放了一块银碳,递给太夫人,大髦外毛茸茸的坠子轻晃,轻声道:“说起周家的事。”
太夫人神色一凝,“你如何回的?
“周家不是咱们府上,她是李府的太夫人,同孙女只见了一次,孙女需要回吗?”
太夫人食指戳了戳丁柔的额头,心里妥帖,“鬼丫头。”
她不曾忘本,也不曾想着攀高枝,在李太夫人面前展现才会或者不同,“你是见过信阳王。”
丁柔又找出一件毛皮盖在太夫人膝头,低笑:“祖母,孙女是俗人,同那般地位的人牵扯不上。”
太同丁柔对视一眼,身子向后靠去,“不单单是你,整个丁府都不够格儿。”
马车出了周府,丁柔从车帘一角望去,在府门前跪着一名做妇人打扮的女子,怀里还抱着婴孩,这么冷得天,孩子冻坏了怎么办?是周府二老爷惹下的桃花债?那名女子是名妓?丁柔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隐隐觉得应是一位美人。
大秦官宦捧名妓,府里蓄养歌姬最近几年逐渐盛行起来,聚会时大多会招歌姬助兴,丁柔听说过秦淮河畔,画舫云集,歌舞升平,每到夜晚烛火照耀秦淮河。文人墨客盘踞于秦淮河,捧出了四位名妓,恍惚听说周二老爷当差之地离着秦淮河不远。。。
“她便是四位名妓之一,柳如玉。别号梅影居士,以梅自诩。”
“嗯。”
“孩子可留下,周家绝不会让她进门,方才孟太夫人对儿子行了家法正门风,她也是个蠢得,情浓时的男人的话能信?她在秦淮河这么多年偏就看不透,自视甚高以为她从良,周府就会让她进门?妓女就是妓女,周家肯再纳个样貌寻常的良妾,也不会要名满天下的名妓,入了风尘再想跳出来,谁看的起?”
“嗯。”
太夫人拍了拍丁柔的手,“我同你说这些,一是因为你懂事,二是教导你当家夫人如何处理这事,方才孟二太太可是跪着恳求孟老太太原谅二老爷,是她没跟去照料,才会让他犯错,我看着二老爷有些个感动,柳如玉成全了她的贤名。孟太夫人狠心打了儿子,在养伤时,她定会陪着,一来二去的,夫妻之间感情越深,美妾永远赶不上贤妻,只要嫡妻心摆正了,就是天仙来了,周大人也不敢宠妾灭妻。”
丁柔点头,“只是可惜柳如玉生的婴孩儿,就算姓了周,在周府怕是极为尴尬。”
“谁让他有个狠心的娘,这等出身,成人后不知如何怨恨生母。”太夫人寻常般叹了口气:“记在嫡母名下,便是嫡出,原本周大人无子,弄好了,许是能充做嫡子养,可如今弄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周府能留下孩子都已经很勉强,三日后的早朝御史又该有话说了,周大人德行不休是跑不掉了,原本吏部考核是优的,现在。。。想要升迁难上加难,弄不好还会牵连他大哥。”
他大哥是吏部侍郎,专门管官员的升迁,亲弟弟闹出这般大事都能得优,他得向皇上好好解释一番,丁柔念头一转,突然道:“这位名妓不会是同周家有仇吧。”
方才神情略显倦怠的太夫人突然直起了身子,“有仇?”
丁柔捡起从太夫人膝头滑落的毛皮,没打扰太夫人的思路,“是您说的许是会牵连侍郎周大人。”
丁柔不过是顺着太夫人的话想,抚了抚手中的皮子,丁柔垂头勾起嘴角,能将今日周府宴请京城命妇的消息告诉柳如玉的除了周府的下人之外,还有可能是周家的政敌,或另一个圈子的人。
联想到本年的春闱,并不奇怪,江浙举子才学天下闻名,那位闯祸的周大人在江浙读书人中颇有名望,他德行不修,劲儿打击江浙举子的士气,皇上在钦点状元时,会有所衡量,德行比才学更为重要,修身齐家平天下,修身便是修德,家宅不宁能平天下?
“六丫儿,有仇,可不就有仇。”
太夫人知道的比丁柔要多,江浙派系里也是争权夺利的,谁都想成为党魁,原本太夫人看好侍郎周大人,有其母孟太夫人的原因,孟老太夫人的娘家舅舅上官家也是豪族,出了一位四皇子妃,孟家同上官家每一代必会联姻,同气连枝,一荣即荣,一损即损。
今日看孟小姐贞静贤淑,才会横溢,李太夫人看样子是记在心上了,留下雪梅图说是给老友欣赏,即便没明说是说谁,但每个人都知道信阳王太妃喜欢画。
“信阳王府。。。”
“其实孙女以为,按信阳王太妃的性子,挑选孙媳妇不见得会听任何人的意见。”丁柔轻声说道:“听母亲说兰陵侯府的太夫人为其嫡女挑丈夫,她同信阳王太妃交情也很好,况且还有三姐姐给的经文。”
信阳王王妃比任何职位都热门,显赫的地位是火山口,无十足的能力哪能震得住蓬勃欲出的岩浆,太夫人凝向丁柔的目光带着一抹欣慰,“再看看吧。”
“父亲已被皇上钦点为协理,协助主考主持本科会试,只要处置得当以皇上重视本科的程度来说,必会重用父亲,做好分内事谁也挑不出父亲的毛病,待得高升时,会有人主动相助父亲。”
丁栋是协理,是帮助主考的人,身后势力支持的话很容易引起主考的反感,在会试敏感的时候,同江浙派系纠缠太紧密,会被上官猜疑,今日出了周府的事,会考时一旦再有意外,丁栋难保不会卷进去,丁柔推测皇上突然调丁栋出翰林院,是有考量的,丁家即使属于江浙圈子,又淡出已久牵扯不深,丁栋这身份用起来最为恰当。
太夫人靠着垫子阖眼,马车晃悠悠的前行,太夫人头上戴着的珠翠晃动,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晃出几道银光,丁柔不再多言,低头看手中的玉手炉,仿佛在研究玉的构成,太夫人眼睛撩开一道缝隙,一丝亮光闪过。
“到府了,请太夫人下车。”
丁柔先跳下马车,正准备扶下太分时,接着着凉的灯笼,看见丁敏被李妈妈搀扶下来,丁敏手脚僵硬,仿佛不会走路了一般,睫毛上都沾着雪,脸旁仿佛冰雕一样的白,是冻透了,丁敏这苦遭受大了。
李妈妈让人准备软轿,抬着丁敏回去,见到丁柔,李妈妈屈膝,嘴唇冻得不好使“六。。。小姐”
丁柔看得出李妈妈都冻坏了,上了年岁的人,更是受不得冻,她眼底闪过一丝埋怨,是对丁敏吧,丁敏不仅受了苦,还得罪了大太太最信任的人,何苦呢?事情哪会总是如她所想,一成不变。
“李妈妈喝点姜汤红糖水,暖暖身子。”
丁柔搀扶太夫人,陪着她回承松园,一句简单的话,谁都会说,但李妈妈却记住了丁柔的善意,她也冻快冻透了,需要温暖。
PS明日双更。哈,夜很勤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应
丁柔从不指望李妈妈会因为一句话便对她如何,或者背叛大太太,面对冻僵的李妈妈,谁都会说上一句,丁柔从没想着在李妈妈身上得到好处。李妈妈再面对大太太时,能说上一句半句的好话,就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送太夫人会承松园安顿后,太夫人问了丁柔一句,“半月后的宴会?”
丁柔笑着为太夫人捶腿,“您早就有了打算,偏就来问孙女,半月后不管方才的事过没过去,聚会您是必须得去的,不光光是您,母亲,二婶也得去。”
太夫人满意般轻笑,丁柔细心为太夫人捶腿,文丽绕过屏风走进,“方才大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三小姐病了。”
丁柔手上的美人捶顿了顿,丁敏在山上冻了一天不病才奇怪,怕错过等候的人,丁敏一定不肯进念慈庵躲避寒风,风雪中矗立守候,没把命折腾进去,算是她命大。
丁柔将美人捶交给文丽,站起身说道:“我代替祖母看望三姐姐。”
丁敏生病,于情于理丁柔都得去看一眼,太夫人也是丁敏的祖母,也不好不闻不问,太夫人捏了捏额头,“去吧,把今日出门的事知会你母亲一声,六丫儿说得详细些,半月后的聚会,你母亲得心里有数。”
“是。“
丁柔弯了弯膝盖,披上斗篷出门,下了一日的雪停了,夜空中隐现繁星,银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着白光,基本不用灯笼将路面看清楚,一路上丁柔细想太夫人的吩咐,她该如何同大太太说今日发生的事儿,周府的事情不必隐瞒,最要紧的是马车里她同太夫人的谈话,以及去周府时见到的尹家四个公子和信阳王,这两件事如何说才妥当?
进了丁敏所住的绣楼,丁柔看见丫头们忙碌着,有端着铜盆的,有拿着毛巾的,大太太坐在丁敏身边,脸上略带几许担忧,丁姝在身边陪着,丁柔解开披风,屈膝道:“母亲。”
“三姐姐怎样?大夫还没到?”
丁柔看着躺在暖炕上瑟瑟发抖的丁敏,脸烧得惨白,盖着两三层的厚厚的棉被,她蜷缩成一团,散开的青丝仆散在枕上,丁敏有一头秀美的发丝,此时显得毫无生气,丁柔离得近了都能感觉到丁敏呼出来的热气,丁柔垂下脸,尽量的少呼吸,怕被丁敏感染上,她是多大的毅力才能在外面站上大半天,如果是等尹府上的四公子,他将来的前程指不定很不错,不过有他同信阳王相交的意外,丁敏那世的事不一定作准,日子是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她病得这般重,寻常的大夫怕耽搁功夫,让人拿怡儿给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她看看。”
“三姐姐知道母亲如此费心,定是过意不去。”
丁柔没想到大太太不仅在边上陪着丁敏,还去请太医给丁敏瞧病,足以看得出大太太对丁醚那么多重视程度,大太太叹道:“她是为了怡儿。”
“回太太,刘姨娘来看三小姐。”
“让她进来。”
丁柔瞥见大太太眼底的如卸重负,心思一转,搀扶起大太太,“女儿有几句话向母亲承禀。”
大太太怕丁敏把病气过给她,但身为嫡母,不能不在丁敏身边陪着,丁敏亲生母亲来了,大太太有机会离开,丁柔此时说有事承禀,是给了大太太台阶下。
刘姨娘泪眼迷蒙向大太太请安,丁柔从她焦躁的脸上看出她是真心担心女儿,目光一直凝在病体沉重的丁敏身上,大太太沉声道:“我已经给敏儿请太医去了,你...看着点敏儿。”
“是,妾一定好好照顾三小姐。”
大太太借着丁柔的搀扶起身,刘姨娘强忍着焦急,大太太刚转过屏风,刘姨娘扑向了炕上的女儿,泪珠滴落,丁柔眼角看见刘姨娘抚摸着丁敏的脸颊,亲自给丁敏换帕子,亲娘同嫡母之间总是有差距的。
丁柔低眉顺目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大太太身边,“...祖母说半月后万梅别院,您同二婶也是得去的。”
丁柔将今日的事全部告诉了大太太,丁柔重点突出了太夫人那句再看看,那句有仇,尽量淡化了她所起到的作用,说话是讲究技巧的,略略抬了抬眼睑,见大太太眼角微挑,丁柔估摸着起码大太太信了一半。
大太太抿了口茶水,深思了好半晌,状似随意的问道:“你一直陪着太夫人,有亲眼见了今日的事儿,你以为太夫人是什么个心思?”
她虽然问得随意,但两道目光盯着丁柔,丁柔不能不回话的,敛目轻声道:“女儿只听祖母说得再等等看,祖母见识得多,想得深,她既然说等等,女儿想等总是没错的。”
目光渐渐的转为柔和,大太太心里一定也有了打算,只要是婆媳,关系再亲近都有暗斗,只是丁府婆媳斗法比较特殊,不是小妾,争夺府里控制权,是丈夫的仕途之路,大太太一直不喜欢江浙圈子,这一点丁柔看出一二来,大太太祖籍就在燕京帝都,同大太太交好的夫人,虽然身份地位赶不上江浙派系,但都是帝都的人,分属北方,朝堂上党派之争,当今皇上能玩好这种平衡吗?
丁柔不敢大意,越是在以为过去的时候,越是不能放松。果然,大太太仿佛自问般的轻声问道:”听你说起信阳王同尹公子,他们是准备去念慈庵的,同敏儿...”
大太太勾起嘴角,“你说谁同敏儿有缘?”
丁柔抬眼笑盈盈的说道:“三姐姐是给大姐姐祈福去的,即便偶然遇见了,在佛门禁地,怕是无缘相见的。”
大太太点点头,”敏儿啊,她也怪可怜的,我得多疼疼她。”
丁柔心底发寒,大太太道:“老爷今日歇在柳姨娘屋里,你去告诉老爷一声,敏儿这我会看着,请他安心。”
“是。”
丁柔屈膝离开,大太太让她去见丁栋是奖励,奖励她今日的表现,柳氏也得了侍寝的奖励,在众人眼里虽然是好处,但丁柔心里却不觉得高兴,父亲对丁柔来说不仅仅是陌生,还十分厌恶。
走出绣楼时,迎面来了走来一位陌生的老者,下颚处几缕白胡须,穿得很厚,旁边有引路的妈妈,丁柔侧了侧身,“太医,三小姐就在前面。”
太医瞥了丁柔一眼,进了绣楼,丁柔隐隐听到屋子里面的谈话声,立足听了一会,刘姨娘在哭...丁敏看起来这番折腾会伤了元气,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感冒也有死人的。
丁柔去见柳姨娘,一进门,柳氏半跪着伺候丁栋泡脚,丁栋歪在炕上,手上拿着半卷书籍,借着烛火看书,原本可以很温馨的画面,因男尊女卑,因柳氏为妾室,丁柔看得心酸气闷,但却不能说丁栋错了,柳氏错了。
“父亲。”
“嗯。”
丁栋听见丁柔的声音,放下了书卷,柳氏起身擦了擦手,行半礼:“六小姐。”
不惑之年的丁栋,儒雅成熟,一直不愁生计,在翰林院也整日同书籍相伴,丁栋身上的书卷文人气息越浓,隐隐带出一股子书生意气来,丁柔为将来分析过丁栋的升迁之路,他是典型的学识有余,才干略有不足,总是同机会擦肩而过,决断上差了些,为人又有股子清高,眼下为科举会试的协理,是皇上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提不起来的话,丁栋一辈子就在翰林院待着吧。
“敏儿如何?”
丁栋看向丁柔的眸光微怔,丁柔福了福身,恭谨的道:“母亲让女儿来告知父亲,三姐姐一切安好,母亲看重三姐姐请了国手太医来为三姐姐诊脉,有母亲疼爱着三姐姐,她定会早日康复。”
丁栋目光移到书上,“你今日去了周大人府上?”
“陪祖母去了周侍郎府上做客,见到孟太夫人娘家人,才貌绝艳的孟小姐。”
丁柔说了周府会客很多事,说了小姐太夫人的打扮,就是不说丁栋最关心的话题,就是要他着急,你不是淡定从容吗?丁柔看丁栋不耐的脸色,心中畅快了不少,眸光笑盈盈的,纯然清澈,“父亲,我很敬佩孟姐姐,她古琴弹得好,画也画得好,写的好字,文雅大方,堪称淑女典范。”
柳氏明显看出丁栋的不耐,她不知怎么回事,做好她的本分,给女儿使个眼色,丁柔自顾自的说着,柳氏不明白一向聪明的小柔,怎么看不出呢?
半跪着问道:“老爷,妾给您换些热水?”
柳氏提起旁边的铜壶,走过丁柔时,压低声音道:“小柔。”
丁柔看出柳氏的担心,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出府时江南名妓找上门去,祖母说大朝上御史会弹劾周大人德行不休。”
丁栋愕然后,眸子突然亮了起来,显然他是看出了机会,“让名妓找上门去,哎,周年兄糊涂。”
丁柔弯了弯膝盖,“祖母说等等看,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丁栋摆手,丁柔出门时瞥见深思的丁栋,他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想争又不敢下手,难怪十几年熬不出头。
“小柔。”柳氏抓着丁柔的手,“你方才...”
丁柔绽开真诚的笑意,碰了碰柳氏头上的簪花,“没事,今晚父亲无论说什么,娘都记得一句话,等待时机。”
柳氏记在心里,腼腆的一笑:“其实老爷不会同我说什么的,他也没小柔看起来的...方才还同娘说起小柔呢。”
丁柔不屑的笑笑,丁栋是不是疼她,丁柔并不在意,原本想劝说柳氏几句,但方才柳氏做的,是妾室应尽的本分,丁柔话在口里转了三圈,最终无声的叹息一声,让柳氏仔细身子,便离开了。
ps今天双更,下午还有一更哈。丁栋不是渣,是夜理解的封建文人,尊重嫡妻,轻视妾室,丁柔有现代人的思想,看着不习惯,她将柳氏当成母亲,但丁柔什么都不能说,这才是最悲哀的,那些丁柔看不惯的是却是柳氏的生存准则。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隐患
大太太得了太医的准信,丁敏寒风入体,好在年轻修养十余日会好转。刘姨娘泪珠滚落,红着眼睛向大太太恳求留下照料丁敏,大太太点头道:“你是敏儿生母,留下来照顾她,总比丫头们强些,你快别哭了,敏儿这里缺什么尽管使人给我说,我如何都不会亏待于她。”
“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刘姨娘接连蹲身好几次,大太太扶着丫头的手离开丁敏的闺房,刘姨娘摸着女儿的脸颊,寒风入体...寒气..刘姨娘心如刀割般疼痛,好傻的女儿,为了给丁怡祈福去念慈庵,着了寒气凝在身体里,子嗣上怕是有妨碍,刘姨娘眼泪簌簌滚落,想尽办法也得将丁敏体内的寒气拔出来,没有亲生儿女,女儿的命太苦了。
“敏儿,你好傻,以为大太太是好人?”刘姨娘呜咽,“你同我以前一样的傻,都被她骗了...敏儿...你为何不肯听娘的话,求得太夫人庇护?”
刘姨娘的话,丁敏听不到,她正陷在黑暗的噩梦中,如狼似虎的差役压着丁敏上断头台,而衣着光鲜华丽的丁柔含笑看着丁敏,无论她如何哭喊,丁柔都一直笑着,不肯搭救于她...
”丁柔...丁柔...我不会放过你,你...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刘姨娘听不清丁敏喃喃自语,只能听清楚丁柔的名字,断断续续的听清兰陵侯,大姐夫,刘姨娘变了脸色,握住女儿的手,“敏儿,你可得想开些,兰陵侯府...不是好去处,你千万不可去当妾室啊,为妾...毁了娘的一生,娘怎能让你也跟娘一样,看人脸色一辈子,痛苦一生。”
曾经的花前月下,绵绵情话,敌不过在大太太面前立规矩,敌不过妻妾地位的差异,刘姨娘还算是比较得宠的,在大太太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肆。大太太如果处置了她,丁栋不会为她说一句话,妾者,侍立的女子。刘姨娘如何都不忍心让丁敏像她一样,太夫人不会再帮她了,她又如何护住女儿,不让丁敏中了大太太的圈套?
大太太回到了正房屋里,下头为她卸下妆容,首饰,梳洗后正准备安歇,喝了好几碗姜汤,发了一身汗的李妈妈走到大太太身边,鼻子有些堵,呼吸不够畅顺,好在她多了个心眼,没像丁敏一样站在外面,她大多时候都在念慈庵庙里,盯着丁敏。
李妈妈扶着大太太上了暖炕,她得到大太太示意,爬上了暖炕,缩在大太太脚下,下丫头将五扇的紫檀木屏风阖上,外人再难进去,大太太手撑着脑袋,先问道:“丁柔在柳氏房里呆了多久?”
“回主子,一盏茶的功夫。”
“嗯。”
大太太沉抻了抻腿,“丁敏在念慈庵等得是尹府上四公子,真是奇怪,府上同尹府不过泛泛之交,丁敏从哪听说过尹四公子?连面都没见过,她又如何肯定四公子会去念慈庵?”
“许是外出时听过四公子名头,记得前年盛夏,皇上出巡敲好赶上大雨,在尹家别院停留了两个多时辰,在别院读书的尹四公子见了陛下,才去得燕京书院,很多人都羡慕尹四公子的好机缘,说尹府太太的不是,这两年尹四公子虽然也有些名头,但大多人怕是早忘了当初的事。”
大太太沉吟,“陛下对尹大学士也没另眼相看,仿佛不记得尹四公子,丁敏今日着实让人费解。”
“她再有心思还能算计过您去?三小姐寒气入体,伤了元气,一旦沉在骨子里,她将来在子嗣上...”
大太太抿了抿嘴唇,“我不是刻薄之人,丁敏再如何是丁家的小姐,子嗣上艰难些,我也心疼。”
“主子心善,对庶出的小姐堪比亲生,好人有好报,佛祖菩萨会保佑大小姐平安,保佑大少爷,二少爷步步高升。”
被大太太的脚踢了一下,李妈妈笑道:“奴婢今日在念慈添了香油钱,同念慈庵的主持说了几句,奴婢听主持说了个方子,一旦临产夫人血气不足的话,用虎狼之药可唤回神智,听主持师太说得头头是道,老奴多了个心眼,把方子买了..抄写了一份,一旦大小姐...”
李妈妈自己扇了个嘴巴,“呸,呸,呸,老奴这张嘴说都昏话,大小姐一定会平安的,老奴想着有备无患。”
大太太郑重问道:”有谱?别被人骗了。”
“有的,有的,今日我瞧见专门冒着风雪去念慈庵感谢主持师太的妇人,她好悬一尸两命,是那副药,救了她也保下了孩子,老奴打听得详细呢,岂敢乱带方子回来?念慈庵偏僻,香火也不盛,就凭这主持师太手里攥得方子勉强维持着,方子做不得假。”
大太太阖眼,”如此说来,敏儿不算白跑出去一趟。”
李妈妈缩了缩身子,“三小姐是为了大小姐祈福去的念慈庵,佛家讲究心诚则灵,三小姐去了一趟念慈庵损耗了些许元气,许是佛祖菩萨看她心诚,保不住收了寿元给了大小姐。”
“掌嘴,休得胡说。”
大太太佯怒,李妈妈轻轻拍了拍脸,在大太太腿边阖眼,”主子,六小姐今日?“
“她很好。”
李妈妈不再问了,能得主子一句很好,六小姐是入了主子的眼儿了。
丁敏养病,丁柔照常陪伴太夫人,闲时得了太夫人首肯,去书房找两本游记杂学看,一些深奥的容易引人怀疑的书籍,丁柔哪怕再感兴趣,也不会碰,有时会在书房遇见丁老太爷,丁柔一贯屈膝行礼后离开,他不说话,丁柔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偶尔找书时会发现丁老太爷打量探究的目光,许是没想过丁柔会看书那般快吧。
博闻强记是丁柔另一项有优点,好记性并未随着穿越换了躯壳消失,丁柔每日照镜子,会发觉在容貌上同前生越来越像,丁柔摸了摸脸颊有些个紧张,她同丁怡越来越像不见得是好事,好在丁柔现在的躯壳比较稚嫩,没有丁怡的妩媚风姿,可将来呢?一旦丁怡...丁柔如何都不嫁给姐夫,做丁怡的替身。
既然改变不了容貌,丁柔只能期盼丁怡平平安安活到她出嫁的时候,对丁怡的事越发上心,还有一个月丁怡便会生产,前两日大太太又去了趟兰陵侯府,回来时眼角眉梢难掩喜悦,听跟去李妈妈的语气,丁怡气色身体都不错,比上个月还愿意活动了些,丁柔得了丁怡的赏赐,竟然同丁姝一摸一样,大太太又给了柳氏一些燕窝,丁柔嗅到了一丝不同,她怕也不是一只老实的蝴蝶。
午后时,太夫人歇息,丁柔披着斗篷出门去看望丁敏,别看病得重,可用了几副汤药下去,丁敏恢复得很快,尤其是听说三日后万梅别院有聚会,丁敏绝不肯落下,有此信念的支撑,丁敏恢复得更快了。
”三姐姐,您今日气色不错,全然看不出大病初愈。”
丁柔坐在丁敏旁边的绣墩上,丁姝,丁瑜,丁云,也都围坐着,丁柔笑盈盈的说道:“三姐姐虽然比往日清减了些,但也多了一分柔弱疼怜,别说别人,就连我都舍不得让三姐姐颦眉。”
丁敏嗔道:“六妹妹。”
犹见犹怜的气息更浓,丁敏娇羞之姿,含羞带怯,如空谷绽放幽兰,如夜晚盛开的白昙花,丁柔暗自赞叹刘姨娘的好遗传,以容貌来说,此时丁敏不弱于最出色丁瑜。去念慈庵冻了一场,丁敏仿佛一下子想通了什么,比往日多了一分的深思熟虑,必然会出现的人并未出现,意外让丁敏也学会了思考。
“大姐姐陪嫁丫头琥珀小产了?生生的滑下了个男胎,仿佛琥珀伤了身子,神形俱枯,不养个两三年下不了炕。”
丁敏听见丁姝说起琥珀,脸白了白,“琥珀,五妹妹提她做什么?”
丁姝轻笑,让身边的丫头取过荷包,“三姐姐病着,我同母亲去了大姐夫府上,琥珀说感念三姐姐,特意绣了荷包给你,我不好推辞,顺便带回来代替琥珀送给三姐姐。”
丁敏脸惨白,身体微微颤抖,“荷包?”
“是琥珀一针一线绣的,她说她的心意都在荷包里。”丁姝叹息道:“三姐姐收下吧,等着再去兰陵侯府时,你可亲自去见琥珀的。”
丁柔将蜜饯放在口中,丁姝是故意的,琥珀小产是丁敏的心结,上次丁敏去兰陵侯府同琥珀嘀嘀咕咕,一定给她什么,咬开蜜饯,甜滋滋的味道溢满口中,大太太养大的女儿,看着在纯真无邪,心思也可百转千回。
丁敏拿着鲜艳的荷包,尽量让自己平静,她没错,她只是奉命行事,琥珀不是她害的,谁让琥珀趁着丁怡有孕时勾引兰陵侯,还有了身子,琥珀不背叛丁怡的话,她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屋外脚步声响,月如满脸欣喜,‘给小姐道喜,老爷刚刚回府,奴婢听说老爷被皇上认命为本科会试的副考官,大太太满府的打赏奴婢。”
丁姝等脸上绽放着喜悦,丁柔却看见丁敏身子晃动,显得吃惊不小,仿佛极为可怕的事情降临,丁柔靠近,听见她喃喃自语,‘副主考?怎么会?这不是喜事,是催命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祸
丁姝喜不自禁,就连二房的丁瑜也觉欢喜,是整个丁家的荣光。副主考比丁栋原先的科举协理上升一格,最终要的是官职,副主考是从三品,从四品擢升为三品是一道关卡,许多官员一辈子都迈步过去的关卡,丁栋在而立之年终于成为高级干部,莫怪丁府众人喜气洋洋。
寄希望丁栋能借着本次科考一飞冲天,再有一点好处,副主考虽然不像主考官一般是所有中进士的恩师,但只要中了进士的人,也会记得尊重副主考,在讲究关系的官场上学生同老师的关系是最为稳固的,每一位阁臣身后身边都有一堆人辅佐。
“三姐姐,你做什么去?”
丁柔拽住丁敏的手臂,见她面色惊恐,缓缓的说道:“你是打算去给父亲贺喜?三姐姐病才好,穿厚些再出门,真若着了凉,母亲对三姐姐身边的人不会客气了。”
月茹等上围住丁敏,这次丁敏着凉伤寒,大太太借着她们往日不用心伺候丁敏的名义,狠狠的将丁敏身边的丫头婢女发作了一顿,有几个丁柔瞧着老实忠厚的丫头都被打了,反倒一直惹祸不断的翠烟幸免于难,听岚心带回来的八卦,说是丁敏给翠烟求情。大太太此举有意让丁敏同身边的大丫头离心离德,月茹等虽不见得背叛丁敏,但对丁敏不可能没怨言。
大太太轻轻松松的束缚住了丁敏的手脚,还得了疼惜女儿的好名声,这等手段非一般的刻薄嫡母所比,大太太是察觉到了丁敏去念慈庵的异常,才会先整治了丁敏的丫头,再敢多嘴或者为丁敏通报外面的音信,大太太下手无情。
见焦急的丁敏被丫头们围住,丁柔唇边露出一抹浅笑,通过丁敏的异常推断前生,丁柔感觉很新鲜也很有趣,不做想点什么的话,在深幽的后宅里,丁柔会觉得憋屈压抑,是多少锦衣玉食都无法弥补的。
丁柔细想丁栋此番荣升一级背后的原因,旋出笑意,”三姐姐,别急呀,父亲不会忘了你的,没你给父亲说起修河堤的事,陛下可看不见父亲稳重方正的品性。”
丁敏脸更白了一分,在她得病前经常出入丁栋的书房,偶尔听见丁栋同清客说起朝中的事,丁敏记起前生原先主管河堤的田大人是有本事的,却被皇上给撤换,换去的官员贪污河道款项,最终弄得黄河决口,丁敏顺势说了几句,使得丁栋受益匪浅,连夜上折子阐明观点,赞同小修河堤以防水患,恳请万岁爷信任如今的主管修建河堤的田大人。
丁栋同田大人没什么交情,田大人是河北人,属于北方阵营,丁栋能不局限于地域派系,皇上许是看出丁栋胸襟广博,又恰巧出了周府上妓女上门的事儿,周大人原本的副主考被丁栋取代。
丁敏给丁栋建议的事,府里小姐们都知道,丁柔曾听丁栋当着人面称赞丁敏聪慧敏锐,大太太给了丁敏许多的好东西。没丁敏,丁栋绝对没表现的机会,也不会被皇上记住。
“是我..是我...”
丁敏喃咛,是她害了父亲?害了整个丁家?本届科考发生了建国后最大的科场舞弊案,主考赐死,满门抄斩,副主考赐死,家眷或充作教坊或流放关外。丁敏都打算得好好的使用计策让丁栋辞了科考协理,没想到一场大病突来,丁敏刚养好病,父亲成了副主考,还是因为她...丁敏差一点气晕过去。
她只感觉浑身冰冷,骨子里冒着寒气,比在山上风雪中等候在念慈庵还冷,丁敏瑟瑟发抖,不想父亲身首异处,不想被流放或者充为官妓,不想牵连整个丁家。
“你们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找父亲。”
丁敏像是疯了一样向外冲去,月茹先是被丁敏推开,但丁敏体弱,没几步被月茹死死的拽住,月茹跪在地上哀求:“三小姐,您不能糊涂啊,求您看在奴婢伺候还精心的份上,别折腾了,再着了凉太太会将奴婢打死的。”
屋子里受过大太太教训的婢女都全都跪下了,恳求丁敏好生养病,她们虽然不知道丁敏怎么回事,但气冲冲的跑出去绝不是恭贺老爷的。翠烟却冲到丁敏面前,拽开月茹,“主子有大事,你胆敢拦着,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转头翠烟向丁敏很有义气的道:“三小姐尽管去,这里有奴婢看着,看她们谁敢拦着您。”
丁敏感激的看了一眼翠烟,露出众人皆醉她独醒的味道,披上了斗篷向丁栋书房走去,月茹绝望的喊道:“三小姐。”唤不回对前路恐惧的丁敏。
兴奋的丁姝同丁瑜被丁敏吓傻了,“三姐姐是怎么了?我看着不像是恭喜父亲去的,她是打算阻止父亲成为从三品的副主考?圣旨都下了,能改变吗?”
丁柔推测丁敏的反常,因一直注意她,看出丁敏的惊恐,惊慌失措,仿佛大祸临头了一般,成为科举的主考副主考是好事,但也蕴藏着凶险,史书上记在了不少因科场舞弊,举子闹事,不管泄题的是不是主考官,皇上为平息读书人的怨气,必须有替罪羊,主考副主考有很多的都被满门抄斩了。
机遇同危险并存,太太平平的升迁以丁栋的能力一辈子也熬不上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岂肯错过?丁敏去也是白去,她再傻也不会说出重活一次的秘密,丁栋会相信她?
“三姐姐欢喜的傻了,撇开咱们向父亲道喜去了。”
丁柔轻笑圆场,“戏文里常说,进士拜谢恩师,父亲也是副主考,会不会有进士登门呢。”
丁姝眼珠一转,绽开笑颜,“好呀,六妹妹,你是想躲在屏风后看俊美的进士吧,你还没及笄呢,就着急了嫁人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进士登门拜谢父亲,别的可都五姐姐说的,你心里如是想,才会说出来。”
丁柔俏皮的眨眨眼,丁姝脸微红,不依不饶的同丁柔嬉闹,“鬼丫头,你来取笑我?看招。“
丁柔最是怕痒,就是往日不怕也会在丁姝面前装作很怕的样子,嘻嘻求饶道:“饶了我,五姐姐...饶了我吧。”
丁瑜眼看着嬉闹成一团的丁姝丁柔,心中略有羡慕,丁柔怎么可能同嫡出的丁姝如此要好,不是巴结,不是讨好,她他们仿佛一母所出的姐妹,丁瑜自怨自怜的般的叹了口气,神思越过院墙看向了周府,世显表哥是在埋头苦读吗?丁瑜真心期望周志显能高中,但心底又有一分私心,他高中后,自己更没希望嫁给他了。
如果他来拜谢大伯父,自己能在屏风后看他一眼吗?头戴簪缨的红花的周表哥,一定会是俊美精神的,想起自己卑微的身份,丁瑜水润的眸子越发水光缭绕。
丁柔同丁姝闹够了,两人喘着粗气,欢笑声驱散了方才的因丁敏异常反应带来的压抑沉闷,丁姝让低泣的月茹起身,道:”三姐姐去恭贺父亲,大喜的日子怎会闹事?“
“是,五小姐。”
月茹颤颤巍巍的起身,只能期望三小姐做事之前想想她们这些可怜的忠心耿耿的奴婢。月茹稳重忠心是难得的丫头,丁柔轻叹,丁敏不懂得珍惜,瞥了一眼张牙舞爪自鸣得意的翠烟,也许她前生是丁敏的恩人,但今生却被丁敏宠成了拖后腿的人,她不能说对丁敏不好,不够忠心,但事情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好心办坏事的例子不少,何况翠烟以为闯了再大的祸事,丁敏都会原谅她,会帮她。
姐妹出了绣楼,丁姝原本打算拉着丁柔一起去见大太太,丁柔笑着道:“祖母该醒了,我不在她跟前,不放心,晚一会我去给母亲请安。”
丁姝遗憾的点头,“那六妹妹去照料祖母吧。”
在岔路分手,丁柔穿过抄手游廊,向承松园走去,丁敏去书房,不管能不能说动丁栋,大太太一定会震怒,此时去大太太身边太危险了,难保不会被台风尾扫到。
同为庶女的丁柔是大太太最好的出气筒,满腹欢喜时丁敏不合时宜的举动,会让欢喜丁栋升官的大太太更为生气。丁栋升迁后,朝廷会给大太太送来三品诰命夫人的霞帔,她再见亲家兰陵侯太夫人就不用行全礼了。
三品不仅对官员是道坎儿,对夫人们同样如此,大太太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再出门聚会的档次会上升很多,来往结交的夫人也很尊贵。丁敏却‘异想天开’的让丁栋请辞,不说丁栋,大太太能高兴了才叫奇怪呢。
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可趋利避害,但丁敏改变的细节,极有可能会像今日一样引起巨变,未来还是一定吗?
回到自己屋里,丁柔让岚心等退下,坐在书桌后,提笔写字,将所有她能想到的危险写在纸张上,泄题?行贿?弄虚作假?蒙蔽陛下...丁柔将纸张撕得粉碎,资料不足,难以推断,好在离科考春闱还有两月,丁栋成为副主考再难改变,如何变敝为利,才能显出本事。
ps今日继续双更,处理问题是依靠智慧,丁栋很有福气,有了重生,穿越的女儿,呵呵,重生在改变命运的时候,大局也在变化,不可能一成不变。求两张粉红。
推书书名:《珠光宝鉴》
作者:短耳猫咪
书号:2075296
简介:异能鉴宝,璀璨人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见识
丁栋在丁柔眼中,虽然才干略有不足,果决上稍差,但胜在严谨认真,有着读书人的意气,营私舞弊的事,丁懂不屑于做,也没胆子为之。丁柔食指点着脑袋,记得听说过本届的主考是谁?
“刚正清廉的徐阁老,他在阁臣中间排行第五位,以严谨固执闻名朝野。”
丁柔脑袋高速旋转,仿佛计算机文本一样,将听说过的徐阁老的资料调出来,他最有名的是二十年前,以小御史的身份参倒了贪污赈灾银子的阁臣,因贪污赈灾银子绝不是一人能做到的,上下齐心隐瞒皇上,徐阁老的嫡长子因他揭发此事,死于非命,他痴心不改,在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差一点撞上了太祖皇后留下的柱子,引得皇上震动,派检察院的人彻查此事,最终揭开了那场贪污大案。
徐阁老廉政耿直名扬天下,丁柔皱眉,徐阁老今年好像也有五十八了,太祖皇帝定下铁律,官员年满六十必须致仕,本科是他最后一次主持科举会试,他最后晚节不保?能牺牲嫡长子揭露贪官污吏,只为了他心中的浩然正气,怎么想他都不会有泄露考题之心。
虽然知道人心难测,丁柔也没见过徐阁老,没读心术知道他的想法,可丁柔对此有所怀疑,据说徐阁老府上最难进,凡是送礼的全部被拒之门外,甚至府门口还有一副对联,说的是升官发财没入此门之意。
到底前生是怎么回事?为何丁敏会如此害怕?真的是考场舞弊?
丁柔想了许久,理不清头绪,她只知道从丁敏的恐惧上看,本届恩科会试不寻常。岚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六小姐,太夫人醒了,得知老爷荣升为副主考高兴得很。”
丁柔阖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论谁都会高兴的,丁柔脸上挂着寻常的浅笑,不可让人看出异样来,脚步轻盈的出门,笑着问:“大太太赏过了,太夫人呢?是不是也赏了铜钱。”
如是问着丁柔向太夫人屋里走去,岚心笑盈盈的道:“大太太赏了奴婢一个月月钱,太夫人每人多赏了两百铜钱。”
“是每个人?”
“是的。”
丁柔撩开喜登枝的帘子,进了东屋,见太夫人盘坐在暖炕上,笑容满面,文丽手捧账本,盘算打赏府里下人需要多少的银子,丁柔弯了弯膝盖,“祖母。”
“六丫儿,帮我算算,我得出多少的银子。”
丁柔能看出太夫人的愉悦,儿子升官有出息,最高兴的便是父母了,丁柔抿嘴笑道:“祖母如果打赏所有的下人,比母亲要大方。”
“哦?”太夫人有些纳闷,丁柔笑盈盈的解释:“虽然每人二百文不多,但府里多少的下人?有的一个月月钱还没您赏得多,所以说啊,您比母亲大方。”
“鬼丫头。”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丁柔粗略的算过,太夫人的指出绝对比大太太要大,文丽凑趣道:“往后的账本还是六小姐帮着看吧,六小姐不说奴婢还以为没大太太出银子多呢。”
太夫人眯了眯眼,借着文丽的话,道:“六丫儿,可愿意帮我看账本?”
太夫人是江南豪族出身,据府里传说当初嫁给丁老太爷时,货真价实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太夫人家乡有个风俗习惯,女儿出嫁一针一线都是娘家的,全副的嫁妆,连死后的棺材都准备好了。
她陪嫁的庄子店铺不会少了,丁老太爷不是指望着妻子嫁妆的人,太夫人即便不懂生意,但会用人足以,嫁妆不会贬值缩水,反而会越来越厚实,太夫人手里的银子不会。
文丽将账本放到丁柔手里,丁柔不愿总是困在内宅,帮太夫人搭理生意可让丁柔日子更为鲜活,但现在不适合,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丁柔将账本放在炕桌上,努嘴道:“孙女陪着祖母,不耐烦去管什么银子账本。”
太夫人看着娇俏的小孙女,手搭在丁柔肩头,“我同你说,不可小看了银子,虽说丁府诗礼传家,但不懂的管理账本,不懂得赚银子,指望着俸禄银子,哪养得出你?”
太夫人教导起丁柔,怕她因读书太过清高目下无尘,不会赚银子看账本,丁柔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太夫人方才有过试探,但现在是真正的教导丁柔如何主持中馈,这些往往是庶女不曾学到的。丁柔认真的听,太夫人讲得也很详细,古今印证,丁柔发觉做大家族的当家太太并不容易。
”这些只是最浅显的,过两日我再教你别的,六丫儿很从聪敏,我舍不得埋没你难得的聪慧”
丁柔心突然一紧,抬眸看向面容寻常的太夫人,她此话似已有所指,埋没难得聪慧?是什么意思?丁柔旋出笑容,“经祖母调教,我才懂事些。”
太夫人轻轻摇头,手碰了碰丁柔的脸颊,眸光深幽无光,“不,六丫儿,你是天生美玉,当为...当为...无妨,我还有机会。”
丁柔来不及细想,太夫人将重新放在丁柔手里,“不过是几间铺子,即便是给了你,你母亲只会欢喜,我的嫁妆会分给你父亲和你二叔,不会让你这个机灵鬼得了好处去,你呀,老实得给我看账本算账,六丫儿,我是你祖母,不会害你,只会为了你好。”
丁柔再推辞的话,会惹太夫人不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太夫人,”我一定同祖母认真的学。”
太夫人搂着丁柔笑了起来,丁柔并不看重这两三间铺子,她终于有事可做,不用总是闷在后宅琢磨着今天吃什么,穿什么,姐妹中谁会算计她,或者琢磨着嫡母大太太想什么。
丁柔喜欢银子,但更喜欢赚取银子的快感,享受奋斗的过程,她会觉得现代的丁柔没有消失,不会变成另一个中规中矩的古代闺秀,如果失去了现代的学识同底线,还不如死了干净。
古代女人同样有活得精彩的,不说被太祖皇后教养大的信阳王太妃,就是丁柔见过的夫人们,个个也不都贤惠得给丈夫纳妾,迁就顺从丈夫,太夫人一辈子愣是让老太爷只有一个摆设的妾室,没任何的庶子庶女,外面的人也没说太夫人不贤惠,没人说她善妒。
“启禀太夫人,刘姨娘侯在外面。”
丁柔从太夫人怀里起来,将账本放在炕桌上,为太夫人抚平方才因腻在一处的衣服褶皱,扶正了太夫人头上的簪子,“这光景刘姨娘来看您,许是有事,我去看三姐姐时,听说父亲荣升的喜讯,正欢喜时看三姐姐不是很高兴,后来三姐姐去了书房,我同五姐姐说说笑笑把这事圆了过去,父亲说过三姐姐在大事上比我更为敏锐些,许是看出其中的缘故。”
丁柔将方才的事讲给太夫人听,刘姨娘来见太夫人一定是为了丁敏,看来丁大老爷惩罚了丁敏,太夫人叹道:“丁敏的聪明都用在表面上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能看出什么来?气运好才没惹出大事。”
“让她进来。”
“是。”
刘姨娘红着眼睛走进屋子,噗通一声跪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求求您,救救丁敏吧。”
原本陪坐着的丁柔起身,站在太夫人身旁,看着嘤嘤啼哭的刘姨娘,因照顾生病的丁敏,六姨娘显得憔悴了些,脸颊有些下陷,显得眸子更大了,脸色苍白,嘴唇泛着粉白,美人也经不住熬夜整日忧愁,不知是不是错觉,丁柔看见刘姨娘的眼角隐有几道细微的皱纹,想到今早去看柳氏,昨夜大太太身子不方便,丁大老爷又歇在柳氏屋里,不得不承认经过男人的呵护,心无杂念的柳氏比刘姨娘显得年轻些。
太夫人没说话,刘姨娘跪爬了两步:“敏儿大病初愈,受不得冻,再跪下去,会要了她的命的,太夫人...表姨母,求求您发句话让老爷饶了敏儿吧,她是一时糊涂才会说错了话...呜呜...呜呜...”
刘姨娘砰砰的磕头,她为了丁敏是不顾一切了,母爱是伟大的,丁柔瞧着有些心酸,抬眼看了眼太夫人,见她同往常没任何变化,自顾的品茶,瞥见丁柔的目光,太夫人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哭得我糊里糊涂的。”
“是。”
丁柔屈膝出门,她知道太夫人因她怜悯刘姨娘有些失望,丁柔不是可怜刘姨娘,可怜丁敏,是怜悯的那分母爱。丁柔出承松园时,碰见了丁老太爷,丁柔忙屈膝,“祖父。”
恭谨的站在一旁,让开道路,以为他会很快离去,就如同往常对丁柔不屑一顾的无视,过了一会,丁老太爷并没移动脚步,丁柔想着太夫人还等着她回话,低声道:“孙女有事先告退。”
你不走,我走总成了吧,丁老太爷首次开口说道:“你去把你父亲叫来承松园。”
“是。”
丁柔错愕一瞬,眼看着丁老太爷转进书房,这位神出鬼没的丁老爷子怎么会知道她去丁栋的书房,他叫丁栋是为了金科会试的事情,丁柔不用太过担心,府里有他在,被太祖帝后钦点为帝师的人,经历几十年的官场看得比她深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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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比较
丁柔穿过月亮门,回府后首次来到丁栋的书房,同承松园不同,院落里光秃秃的,原本的记忆里好像丁栋喜欢劲竹,冬季如果孤零零的几根竹子在院落里会显得凄凉,同丁栋如今仕途高升的状况不相符,他命人将残竹拔掉,等着开春时再种植。
三明一暗的院落收拾得很齐整,甬道上不见任何的积雪,丁柔停在门口时,才见到回廊下跪着一人,仔细一看是丁敏,她大病初愈又跪在雪地里,看来她是真的怕了。
难道她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劝解丁栋?非要用下跪?糟蹋自己的身体?世上的事不是只要你下跪恳求就能解决的,与其下跪求得旁人的怜悯,站着抗争反倒更能达到目的。
尤其是丁敏面对的不是对女儿百依百顺的慈父,是士大夫,封建文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儿子是家族延续的希望,女儿...好的时候称赞你一声聪慧孝顺,不好时...丁敏便是跪死了冻死了,丁栋也不会多看一眼。
正逢他升迁之喜,准备大展宏图时,丁敏突然冲出来告诉他即将大祸临头,丁敏又说不出缘由道理,丁栋会高兴才叫奇了。看丁敏执着的跪着,不应该是丁栋罚她,丁柔看出丁栋极好面子,总不会惩大病初愈的女儿罚跪,即便丁敏惹他不快,他也不会因为丁敏而丢了脸面——为父不慈。
是丁敏主动跪下恳求丁栋改变主意,丁柔不知说她天真无知,还是愚蠢透顶。皇上圣旨下达,丁栋被委以重任,丁敏却让丁栋推辞,不说别的丁栋的仕途全毁了,大老板信任你给你机会,你却趴窝缩脖,丁柔前生也做过老板娘,参加过企业规划,就以她来说,类似这样的员工,她不会再用。
何况是最为复杂的古代官场,皇上将丁栋放在副主考的位置上,是考验丁栋的能力,也是衡量平衡各方势力做出的决定,除非丁老太爷,太夫人病逝,丁栋丁忧才可推辞,丁柔想不出别的合情合理不让皇上不悦的方法,以丁老太爷和太夫人的身体状况,病逝很难。
“六小姐。”
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请安,丁柔听了听书房里面仿佛有交谈的声音,是丁栋同他的幕僚谈论科举会试的事,从中可看出让丁栋对成为副主考的重视,他会以此为阶梯步步高升,丁柔笑盈盈的说道:“你去给父亲说一声,祖父让他去趟承松园。”
“是。”
小厮见丁柔没进书房的意思,微微感觉诧异,如果换个小姐来传话,一定会说她奉老太爷的命令来见老爷,会进书房同老爷当面说明来意。能进书房一次,对阖府的小姐们来说是难得机会,代表着老爷的宠爱,是六小姐糊涂?小厮挑开门帘进去,还记得六小姐黑漆漆的眼眸含笑,她不是不知道好处,眼角余光看见六小姐走向三小姐,小厮疑惑更重。
方才三小姐死活非要见老爷,在书房里同老爷副主考是祸事,会牵连整个家族,他听得肝胆俱裂,本来因升官而愉悦的老爷,因三小姐的胡言乱语,面沉如水,问了几句为何她会这么说,三小姐说不出缘由,只是不停的说科举会试一定会出事,老爷以三小姐身体不好脑袋糊涂为缘由让三小姐回去养病,没想到三小姐才出了书房门,便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恳求老爷改变主意。
六小姐是找三小姐的?小厮去回禀丁栋,丁柔对丁栋的书房的布置是有兴趣的,但此时此刻不是她显露峥嵘的好机会。丁敏的异常,大太太早就得到了禀告,直到现在大太太还没有动静,是在观察,丁柔低调平淡些才好,一旦跳出来,以前打下的基础会毁之一旦。
丁柔缓步走到丁敏身前,垂眼看向丁敏,身体刚好,又在雪地里冻再冻一场,丁敏是不是认为她重生了,老天爷不会让她轻易的死?知晓未来,眼看着亲近的人跳进火坑里,牵连到她丁敏,这种滋味不好受,丁柔念头一转,其实丁栋也难为丁敏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科举会试出了大事的根源所在。
前生的丁敏只不过是小小四品官府里的庶女,她被大太太关在后宅里,朝廷上的事儿她怎能知道?许多缘故就连远离权利核心的丁栋都不可能清楚。
丁敏能记得一些人尽皆知的大事,比如黄河决口,比如那块有旱灾,比如那位官员就会倒霉,再比如谁会死的举国皆知,也许对于下一任皇帝是谁,丁敏也是知道的,可有什么用?丁敏能主动靠上去告诉他你会是皇帝?
或者告诉别人他是下一任的皇帝,不说有没有因她同丁敏引起的蝴蝶效应,就是丁敏说出这话来,会被火烧死,或者被送去尼姑庵。丁柔突然理解了丁敏的急迫,明明知道却无法捞到好处的沮丧,女人...只能借着男人的手改变,以丁敏的身份学识,即便她重生了,也成不了太祖皇后或者信阳王太妃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女人。
丁敏听见脚步声,眼前是一双尚好了鹿皮靴子,翘起的靴子尖上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在雪地上格外的显眼,丁敏沿着来人的脚下向上看,外面裹着猩猩红大髦的丁柔,梳着长辫子,头上没没簪花,只插着一根银质的喜鹊簪子,喜鹊的眼睛是红宝石,文景清秀,从她低头看自己的眸光里,丁敏赶到一丝怜悯他,一丝好笑,仿佛在看一愚蠢,微不足道的人一样。
丁敏手按在了雪地上,凉气沿着手心窜入身体里,有是这样,她又跪在了丁柔面前,丁敏仿若回到了前生,她苦苦哀求身穿华服的丁柔,今生丁柔穿得没兰陵侯夫人华贵,但气势依然,不对,比兰陵侯夫人丁柔多了一分的豁达,丁敏皱紧了眉头,是豁达,仿佛自己积极争取的,丁柔根本不屑一顾。
她凭什么?她们同为庶女,凭什么她站着,自己只能跪着?重生那日起,丁敏便发誓不再跪丁柔。
“你闪开。”
丁柔听出丁敏的不甘羞愤,不知她有想到何处去了。她从没想过接受丁敏的跪拜,走到她身侧,“三姐姐,你起来吧。”
“父亲不答应,我永远不会起身。”
“你让父亲如何答应?丁府的喜事偏你一人认为是祸事,刘姨娘哭着恳求太夫人,你不为了自己,为了刘姨娘也该起身。”
丁柔慢条斯理的说着,她倒不是非要丁敏想通,这几句场面话她还是得说的,无姐妹之情,得意便猖狂的丁柔,在大太太和太夫人心里地位会下降的。丁柔也不会脑残的做出陪丁敏下跪的事儿,或者死活拉丁敏起身,丁敏做出的行为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选的。
“六妹妹,你不懂,你们都不懂,我是为了丁家,为了丁家。”
丁柔浅笑,“三姐姐说得我是不懂,但我却知道你真是为了丁家好不会下跪恳求父亲,你先想明白我懂的,再说别的,三姐姐,你自己保重。”
丁柔劝也劝了,丁敏跪在雪地里的详情也了解了,她得回去给太夫人回话,当丁柔离开时,丁栋恰好从书房里出来,父女两人碰到了一处,丁柔屈膝行礼:“父亲。”
“嗯。”
丁栋其实早出门一步,眼看着丁柔同丁敏说话,丁敏的激愤挣扎,同丁柔的淡定从容,丁栋看得清楚,尤其丁柔最后那句话,丁栋信了太母亲的话,丁柔是块美玉,为庶女可惜了。
小厮捧着墨绿锦缎的斗篷披到丁栋身上,丁柔安静的垂头,仅仅露出光洁的额头,丁栋系上扣子,他看出来了,如果他不出声,别指望丁柔说话。
“你是打算回承松园?”
“是,祖母等着女儿回话。”
“回话?”
“是刘姨娘恳求祖母救救三姐姐,祖母才命我出门看看情况,恰好碰见祖父,他让我来给您传个话。”
一句简单的话将事情交代的很清楚,没任何的修饰语句,也不带丁柔对此事的任何意见,她就是个传话的,了解状况的,从没想过借机生事或者因丁敏惹事而落井下石。
丁栋面色柔和了一些,迈步道:“你同我一起去承松园。”
丁柔此时才抬眸看向丁栋,“怎么?”丁栋问道,丁柔笑盈盈的摇头:“没事。”
丁栋在前,丁柔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不近不远,丁栋走快些,丁柔便脚步也会快些,丁栋有意放慢脚步,丁柔同样保持着同他一般无二的距离,丁栋嘴角勾起,从细节上可看她的心思,谨慎,安静,本分。丁栋不说话,丁柔绝不开口,换个女儿的话,一定会主动同他攀谈,让自己记住她。
丁柔维持不亲不近的距离,是为了给大太太看,隐藏在丁柔心底无人可知的是对父亲这个称谓的不屑和陌生,丁柔只有母亲,从来没体会过父爱。
ps说两句哈,大家别对丁敏太苛责了,需要想一想这个故事的背景,丁敏前生就是个最为典型的,安静,本分,老实的庶女,庶女懂得她都懂,庶女不懂的她也没机会懂,嫁了人也很平顺,没机会关心朝廷大事。直到丈夫出事,备受打击重生,丁敏觉得她不能再像前生,丁柔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丁敏不是不努力,但丁家是清贵,嫡庶的划分十分的严格,丁敏就算是想要努力读书,也得给她机会,别说她了,就算嫡女的教养也可能当成男孩子。丁家的男人都是封建文人,是不会教导女儿朝廷大事,相夫教子才是女儿应该学的,大太太身为嫡母不亏待丁敏就不错了,还指望她教导庶女如何辅助丈夫,主持中馈?所以丁敏看了很多的书,也努力奋进,但她少了最关键的知识,最关键的见识。重生不是万能的,不会前生是个懦弱的,重新活过就精明的很,性格,知识层面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丁敏没阅历,她即便知道一些前生发生的大事,也弄不明白具体的原因,在古代成为精明聪敏,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拼得官场的女人条件太苛刻了,丁敏显然不具备。她所处的不是拉个网线便知天下大事,有众多论坛灌水知识爆炸共享的时代,这一点穿越的丁柔有先天的优势,而且丁柔本身的性格和教育水平没因穿越而消失,丁柔没像脑残的穿越者,所以才有如今的局面。
这么说吧,丁敏不是炮灰,她在为自己选择的路途承担后果,不是因你重生,或者穿越,就会有一切的好事,不需要付出成长的代价的。另外玄色羽毛童鞋,夜是大名鼎鼎的亲妈,怎么可能有虐文,或者成为官妓的文,话说你看了夜好几本书了,还没了解夜的亲妈品质,抽打之。今日双更,继续求粉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根源
丁柔亦步亦趋的跟着丁栋去承松园,丁栋问起太夫人身体状况,丁柔回答得尽量简洁恭谨,见丁栋不再同她说话,丁柔暗自呼了一口气,等到了承松园,丁柔放下戒备,屈膝辞别丁栋,直径回转太夫人屋里。
丁栋眼看丁柔离开,微微摇头去见老太爷。丁柔向太夫人说丁敏是自愿跪地恳请父亲,并不是丁栋惩罚她。刘姨娘啼哭,“太夫人...”
“够了。”
刘姨娘不敢再多说,太夫人深思了一会,丁柔见她嘴抿着,显然对丁敏不识抬举,不知轻重是恼怒的,“你自己去把丁敏叫起来。”
“敏儿不听我的话。”刘姨娘哭得凄凄艾艾,太夫人神色不耐,丁柔搀扶起刘姨娘,“三姐姐是一时糊涂,您是三姐姐的生母,同她好好说说,三姐姐总会想明白的。”
丁柔示意刘姨娘离开,不知是不是刘姨娘没明白丁柔的意思坚决不肯离开,丁柔没法子,压低声音说:“刘姨娘,您再耽搁功夫,三姐姐坚持不住的,她还跪在雪地里,万一惊动了母亲,三姐姐怕是落不下好处。”
刘姨娘脸更白了,红着眼睛看太夫人,丁柔同文丽两人半拽半扶的送刘姨娘出门,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再回到屋里,太夫人说:“你父亲去了老爷的书房?”
“是。”
丁柔又将事情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太夫人不关心丁敏如何胡闹,但她关心的是丁栋,起身道:“你陪着我去见老爷。”
丁柔以为会躲开丁栋,偏偏太夫人要去书房,丁柔扶着太夫人大的胳膊,向书房走去。一直伺候丁老太爷的小厮守在外面,从窗户向里面看去,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偌大的书房只有父子两人。小厮通报了一声,丁老太爷苍老的声音传出:“是夫人么,进来。”
丁柔原本打算松开太夫人的胳膊,她在外面等就好了,可太夫人不想放开丁柔,示意丁柔陪她一块去。进了书房门后,丁栋向太夫人行礼,丁柔乖觉的低头,福了福身子,搀扶太夫人坐在丁老太爷身边,她垂头默立在一旁,眼睑耷拉下来,盯着地面的青砖。
丁老太爷虽然是坐着,手中的银头手杖一直没丢,手杖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丁栋在老太爷面前同样很恭敬,太夫人感到气氛凝重,大儿子紧皱的眉头,似有极为困难的事情困扰着他,全无升官后的喜悦,轻声问道:“出事了?”
丁老太爷把玩手杖的银头,“栋儿本科为副主考,看似荣光实则暗藏凶险。”
太夫人再精明,到底是内宅的女人,宅斗,同夫人结交,主持中馈等,太夫人是一把好手,但对朝局的变化,她也是一知半解,听丁老太爷如此说,再联想到丁敏反常举动,莫不是丁敏是聪明的?还是她得了佛祖的暗示?
”这怎么话说的?虽说科考最容易出舞弊大案,可有太祖皇帝的铁律,主考副主考过两日都会集中住在储才阁,考卷一共有四份,是由陛下随即抽出,谁也不知考题如何。阅卷时更是封了考生的姓名,大秦建国后就没出过舞弊案子,况且我信得过的儿子的品性,主考徐阁老刚正不阿,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何也做不出糊涂事,怎能说有凶险?“
丁老太爷眯眼,丁柔虽然垂着头,却感到他的注意,“你去端茶水。”
丁柔身子微震,丁老太爷没指名点姓,唯有辈分最小的丁柔能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弯了弯膝盖:“祖父稍等。“
出门吩咐小厮泡茶,丁柔有意多停留一会,丁老太爷不希望自己听见吧。约莫该说得差不多说完了,丁柔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三个青花瓷盖碗,重新走进书房,偷偷瞥了一眼丁栋,面色更为凝重,太夫人也在发呆,唯有丁老太爷眸光很亮,丁柔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勉强镇定的走上去,放下托盘,将三杯茶水分别递给丁老太爷,太夫人,丁栋。
”祖父,祖母,父亲,请用茶。“
攥紧托盘,丁柔退到一旁,首次在丁老太爷面前丁柔感到了压力,丁柔体内不服输的劲儿却上涌,越是给丁柔压力,越是困境,丁柔越是会反弹,几经沉浮,见了太多的老太爷放下手杖,端起茶盏,嗅了嗅茶叶香气,说道:
“两年前四大书院比拼,老夫为评为之一,北方的燕京书院,直隶书院,唯有尹承善一人,而南边的两座书院,才子云集,学识上,口才上远非北边学子可比,太祖皇帝曾感慨过,天下文章汇集箭江南,江浙,两广,书香门第多,世家大族多,读书人更多,每次会试靠举人,都是优中选优,竞争十分激烈,时隔两年想必当风华正茂的学子,大多成为举子,而北方学子...我已有两年不见尹承善,不知他学识有何长进,但尹家的祖籍在杭州。”
丁柔眼皮一跳,科举出大事的原因,不在于考题泄露,不在于行贿舞弊,根源是南北纷争?这不难理解,在现代时就有高考移民之说,各地的高等学府入取比例是不一样的。在大秦朝,怕是没入取比例一说,只会择优入取,一旦名额都被南方学子占据,北方...帝都燕京的举子本来自认为高人一等,落榜后焉知不会闹事?焉知不会抱怨主考副主考的不公徇私?
人的劣根性,一旦无法高中,大多会埋怨别人,很少有人能自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尹承善高中,他的祖籍却在南方,根本无法平息北方举子的怨气,如果小打小闹还好,就怕到时是学|潮涌动,一旦形势无法控制,皇上一定会重重的处置主考副主考,丁柔想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丁敏不知道的根源所在,即便皇上将主考官诛杀,也不会昭告天下说他是因控制不住学子闹事才杀了主考副主考。
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只能用一个借口主考副主考徇私舞弊,滥用职权。自古坑杀的忠臣良将不少,也不差徐阁老一人。以徐阁老刚烈耿直的性子,即便前面是万丈悬崖,为了他心中的正气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坚持,哪怕粉身碎骨也会跳下去,从不想着绕路而行。
皇上选徐阁老为主考,是对?是错?没人比江山更重要,徐阁老注定被牺牲掉。丁柔不自觉的轻叹,丁老太爷见识广博,但比丁柔有一劣势,他不知丁敏是重生女,更不知丁柔是穿越女。他能推断出南北纷争汇聚于春闱,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为何叹息?”
丁柔抬眸静静的看着老太爷,瞬间浅笑:“祖父焉知不曾进入书院的北方举子不能高中?孙女曾经偶遇王家公子,他的才学不错。”
丁敏既然去找过他,有心结交,想必王公子应该有大出息,丁柔不是有意提起王公子,只是不能将她方才想到的推断出的风波告知丁老太爷,以她庶女的身份阅历,不适合,事情反常即为妖,丁柔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
“他?我见过六丫头所说的王公子,王家偏方嫡子,家境微寒,倒是有股勤学苦读的劲儿,我考教过他两句,他的才学比两年前父亲称赞的尹府四公子尹承善略好。”
丁栋接话,介绍了王公子,丁老爷子点头道:“你如是说,他比不得尹承善。”
“儿子也如此认为。”
“两年前尹承善惜败于江南最出名的才子——杨和。杨和的恩师是我老友,经常书信来往,满篇的夸奖他的得意门生,我看了杨和的文章,着实让人惊艳,不出意外本科状元必是他。江南四才子名声显赫,大有一榜舍我其谁之意,光是一个尹承善远远不够。”
丁老太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丁栋很为难,副主考位置成了烫手的芋头,“父亲,您说儿子当如何?”
丁老太爷一时想不出办法,想了想道:“维持本心,科举阅卷一切为徐阁老之命是从,上承陛下点状元时,记得留五分余地,不可强出头懂吗?”
“是,谢父亲教诲。”
丁柔暗自舒了一口气,丁栋如果按照丁老太爷的吩咐做,事情未尝没回转的余地,还有两个月,丁柔不能再无所作为,再显得低调平庸,她需要慢慢的提点给丁老太爷,什么叫各省的入取比例,什么叫南北分榜,现在丁柔如果莽撞的说出来,就是个死,会吓到很多的人。两个月能否扭转丁敏记忆中的那场滔天大案呢,试试看吧。
丁柔想着如何亲近丁老太爷,只有亲近了才好说话,从今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上看,也许他并不是无视自己。
“此事,你心里有数就成,不可在外显露出来,可能是我杞人忧天。”
“儿子知道。”
丁栋一躬到地,太夫人此时才说:“三丫头丁敏从知道栋儿成为副主考后,一直不曾高兴,她是不是也有老爷的想法?”
丁老太爷自信道:“以她的见识阅历想不明白,丁敏...让大儿媳妇多看着她点,丁敏不寻常,先留着。”
太夫人嗯了一声,丁柔后背发凉,她即便出主意避免灾祸,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ps加更送到,求奖赏。丁柔最大的危机来了,有些事明明知道解决方法,但却不能直说,其实蛮痛苦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教
丁老爷子交代完丁栋后,让儿子,夫人离去,自顾自的拿起书籍看着。太夫人又多说了两句让他仔细的身子的话,被丁柔搀扶着离去,快出门前,丁老爷子发话:“博物志,在第三个书架的第二层,看完放回原处。”
“谢祖父。”丁柔屈膝,得到太夫人许可,找到博物志后,随着太夫人出门,丁柔很奇怪,丁老太爷怎么会知道她在找博物志下呢,莫不是每次来找书看,他都有注意自己?
如是想来,也许同丁老太爷拉近关系并不算太难,不过有了今日的教训,丁柔行事不能有任何的莽撞,听丁老太爷话中的意思是察觉丁敏有点不对劲,会看着但却留着丁敏在丁府,为什么?丁敏有些时候的莽撞短视反倒救了她一命。
丁敏是太夫人能拿捏得住的,虽然偶尔有些超长表现,有个许是有点特别的丁敏,对丁府来说只有好处。丁柔抬眸看了眼太夫人,大太太的打算,应该是瞒不过她,太夫人默许了,丁敏有利用的价值,丁府如果能熬过这场危机,丁栋的会步步高升,同样需要兰陵侯府这门亲事,勋贵朝臣合则两利,分开的话,对丁家的损失也不小。
“你什么时候对博物志有兴趣了?”
回到屋里太夫人坐在炕上,瞧着神色有些不安的丁柔,一向冷硬的心有一丝松动,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孩子,虽说聪慧,但历练不够,今日被吓到了。太夫人才提起博物志缓和局促难安的丁柔。
“那日在书房找书的时候,随便翻了翻了,以前听说博物志是太祖皇后所著。”
丁柔对太祖皇后毫不掩饰的敬仰,太夫人很清楚,淡笑道:“太祖皇后确实是很让人震惊仰慕的巾帼英雄,说她是神女临凡,有些过,但百年难得出的一位名垂青史杰出的女子并不过分。”
太夫人觐见过太祖皇后,记得被太祖皇帝疏远时她的淡然不在意,“如果不是皇贵妃太嚣张,太祖皇帝太宠爱隐王,太祖皇后也许不会动手,我始终记得...记得...”
丁柔心有灵犀的抬眸,手札被烧掉了几页,有几句话并不清楚,丁柔轻声道:“他——是我不要的,他在年轻时,精力最旺盛,最风华正茂时只有我一人,现在..他老了,没用了,扔给你了。”
太夫人嘶了一声,先是一惊,后来想到念自己将太祖皇后的手札给了丁柔,也不奇怪了,叹道:“当时正是太祖皇后逼宫之时,那一日正好为皇贵妃寿日,举国同庆,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为皇贵妃贺寿。”
太夫人陷入那日的记忆里,丁柔趁机靠近,靠着太夫人胳膊,合上了眼睛,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太夫人轻声说:“皇贵妃依偎在太祖皇帝身边,衣着华丽,头戴金冠凤钗,堪比皇后的打扮,皇贵妃美艳绝伦,柔情似水,为太祖皇帝所喜,隐王聪慧贤孝,他们在一起...太祖皇帝酒醉时曾说过另立隐王为太子,朝臣有反对的,但大多拥护,毕竟皇贵妃出身王府,有开国勋贵的支持,那时勋贵虽然无法掌权,他们都是同太祖打下的江山,他们手底下是有人的,两家王府为了皇贵妃不予余力,就在此时,太祖皇后领兵到了。”
“那日她穿了一身银色细甲片盔甲,猩猩红的斗篷随着她脚步移动飞扬,大殿门阖上,谁也出不去,太祖皇后一步一步走走上了高处,抬手便给了太祖皇帝一巴掌,耳光响彻大殿,所有人都吓傻了,太祖皇后不是第一次打太祖,可她从没当着朝臣的面做过,哪怕当时太子妃被逼得小产,太祖皇后气愤以及才在两三名朝臣面前,打了太祖耳光。随后太祖皇后便说了你方才说的那句话,还得加上一句,无情无义的男人,我玩够了,你捧回去当宝贝。”
“太祖皇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嗯。”
太帅了,丁柔对太祖皇后由衷的佩服,玩够了,谁说只能男人玩女人?性子刚强至极的女子,同样可摆布男人。太夫人叹了口气,“六丫儿,你可敬佩太祖皇后,但不可学她,太祖皇后风光了一辈子,算是了无遗憾的吧,但她临终前...最想要的是一段白首偕老,不离不弃的夫妻情分。”
“祖母,即便我想学也学不像的。”
丁柔轻笑,她恐怕比太祖皇后更狠。太夫人不像方才那般心事重重,安心般的笑道:“太祖皇后毁誉参半,有人以为她不守妇德,有人对她大加赞赏,不管如何,这世上再无太祖皇后。”
丁柔点点头,不错,世上再无她了,无人再有机会像她一般,环境,条件都不准许。太夫人抿了抿发鬓,“万梅别院的聚会,你得准备好些,六丫儿,这次聚会不仅有命妇,各府上的小姐,还有名士,青年才俊,机会难得你多看看,许是会见投缘之人。”
原来还有相亲的功效?丁柔垂头道:“嗯。”
这种机会丁柔是不会故作清高的拒绝的,或者羞涩的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她从回丁府后便知道不可能不嫁人,关在后宅的小姐除了表哥或者有血缘关系的男子外,见外人的机会很少,丁柔打算自己选夫的话,得抓紧一切的机会,自己挑选的即便将来又证明她看走了眼,她也认了,一旦是长辈们挑选出来的,丁柔很难甘心认命。
丁柔也不会挑选太离谱的夫婿,综合考量丁柔会让丁府长辈同意她的选择,两人成亲,无论古代,现代都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在古代更为讲究,出身,门第,学识,人品,以及是否处于敌对的利益团体,丁柔可没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心思,选择夫婿不是看丁柔最喜欢谁,而是谁最为适合她。
丁大老爷书房外,无论刘姨娘如何劝说,丁敏还是执着得跪着,她痛恨自己当时为何会多嘴,让父亲丁栋为修河堤的人求情,如果没那份折子,父亲也不会成为副主考,更不会面临滔天大祸,丁敏只记得前生菜市口血色弥漫,她也听过主考的孙女在教坊悬梁自尽...当时她还感叹过,不是因为太过轰动,传得沸沸扬扬,丁敏也不会记得,前生的事儿,随着丁敏重生日子久了,会有些淡忘,她记得丁柔如何一步步成为兰陵侯夫人,记得她如何平平淡淡的嫁人,这些深深烙印在丁敏心中,除此之外,只有大事,轰轰烈烈传遍天下的大事,她才会记忆深刻。
“小敏,你起来吧。”
刘姨娘哭着恳求丁敏起身,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女儿,刘姨娘心痛不已,陪着丁敏跪着,“你不起来,我陪着你一起跪着好了。”
丁敏刚跪在书房外时,大太太就得了消息,刘姨娘知道丁敏下跪的事儿,还是大太太受益李妈妈让人通知刘姨娘的,陪着大太太打叶子牌的两位姨娘,一是柳氏,另一位是王氏。王氏曾经仗着是丁栋上峰所赐,又是姨娘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入府时趁着丁栋新鲜她,便有些张狂,虽然不敢在大太太面前无礼,但对一众姨娘很是瞧不上,尤其是对柳氏,陪嫁丫头竟然还能是妾室,王氏没少找柳氏麻烦。
柳氏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从不在外人面前诉苦,也不同王氏争宠,王氏看出柳氏不是她对手,总是欺负老实不得宠的人也没意思,转移了目标,可随后大太太出手了,在王氏最得宠的时候,大太太让她立了一个月的规矩,大太太睡着,她得捶腿,大太太用膳,她得布菜...总之那一个月下来,让王氏苦不堪言,寻思着找丁栋诉苦,但也不知怎么,她唯一能见丁栋时,只有在大太太屋里。
丁栋在嫡妻原配身边时,从不曾注意小妾如何,不管王氏如何抛媚眼都勾引不到丁栋,动作太大时,丁栋会主动让大太太管教妾室,王氏的日子过得更惨,而柳氏...她以前瞧不上的大太太陪嫁丫头,却在大太太安排下,承宠了好几日,王氏心知这是大太太故意做给她看的。有了血泪教训,又加上有心人提点,王氏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张狂,不敢欺负柳氏,谁让柳氏有个好主子呢。
后柳氏陪着六小姐去庄子上养病,王氏还有些舍不得她,唯一能说话的人,不会害人的柳氏去庄子了。直到丁柔同柳氏回府,王氏是比较欢喜的几个人之一,再见柳氏,王氏发觉她有些变化,一样的恭顺婉约,但眼角眉梢总能带出些喜悦,比以前让人看着更为舒心,柳氏虽然不是最得宠的,但在一众姨娘中,柳氏承宠的次数不少,起码比王氏要多。
王氏见一向醇厚的柳氏毫无反省,估算时辰丁敏可跪了很久了,王氏的变化瞒不过大太太,放下叶子牌,大太太笑道:”你是心疼三丫头了?“
“妾不敢。”王氏同丁敏没交情,又不是她的女儿,她心疼什么?“妾只是怕老爷...”
大太太道:“无妨,不让三丫头想明白了,即便我去也没用。”
柳氏收敛叶子牌,给大太太递上茶盏,同往常的一般无二,王氏很奇怪,她不是心肠最柔软的好人么?大太太让她们散了,柳氏同王氏回房,分开时王氏忍不住问了疑惑,柳氏低垂眼眸,轻声道:“我是同情刘姐姐,都是当娘的,哪舍得女儿受苦,六小姐告诉过我,她孝顺我,不会让我为难难过,何况主子的决定,不是我能插嘴的,王妹妹,在府里安安静静的最好。”
柳氏淡淡一笑,回了院落里的厢房,王氏愣了好久,这也是她能住在大太太院子里的原因,在大太太院落里住着,柳氏承宠的机会比所有居于别院的姨娘都要大得多。
ps嫡妻调教小妾的手段很多种,尤其是在丁家这等清贵之家。缓两天后,夜在爆发两更,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手
丁栋从承松园回转书房,一路上细想丁老太爷的吩咐,进了院落后丁栋见丁敏同刘姨娘还跪在雪地里,他并未进屋,也不曾去让丁敏起身,丁敏的异常反应,丁栋看得没老太爷深远,但丁敏在他最得意准备大展宏图时却说出即将大祸临头,丁栋可以没丁老太爷精明干练,他难以承认就连丁敏的见识都比他高。
丁栋冷冷的瞥了丁敏一眼后,再度离开书房。冻得哆嗦的丁敏原本看见丁栋回来,张嘴打算说话,父亲却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丁敏很是伤心,自从她出息后,父亲对她说话总是和蔼,今日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比现在跪在雪地上还冷。
“小敏。”
刘姨娘扶住了丁敏,搂紧怀里,尽量用自己身上的斗篷包裹住颤抖的女儿,哭着说:“起来好不好?小敏,娘看你如此真是心疼。“
”心疼?你心疼我有什么用?父亲都没看我一眼,母亲也没来,我...我...”
丁敏发热的脑袋因在雪地里下跪清醒了些,她知道惹母亲父亲不快,当时应该更为婉转些,丁敏比任何人都害怕见到官差来抄家,前生就是在她生辰那日,丈夫被官差锁拿走的,强烈的恐惧直到重生后,每逢生辰之日她都会格外的紧张慌乱,所以她才会冲出来,告诉丁栋大祸临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丁敏脸上,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冷淡的说道:“你除了嘴上说疼我,除了哭之外,你还会什么?你还能帮得上我什么?你连丫头出身的柳姨娘都不如。”
“呜呜...小敏...”
刘氏的心被丁敏的话语狠狠的戳中,自从柳氏回府后,多一个人会分薄丁栋的宠爱,原本姨娘伺候丁栋的日子就那么几天,柳氏占据了两三日,有大太太做依靠,刘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哭道:“敏儿,我也想要帮你,可我如何做?我苦求了太夫人,可你却...敏儿,你不能被太太蒙蔽了去啊。”
丁敏灰暗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突然抓住刘氏的手,说道:“你真愿意帮我?什么都肯为我?”
“我只有你一个,怎能不帮你,敏儿,听我的话,咱们先起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看不上我,可我一直为你婚事忧心冲冲,我打听清楚了,过两日万梅别院聚会,京城有名望的诰命夫人都回去,敏儿你怎能错过?”
“聚会?错过?”
丁敏眼底闪过狠戾,瘫软在刘氏的怀里,眼角濏出泪珠,”娘,你扶我回去。”
刘氏见丁敏想通了,小心的扶起女儿,命人搀扶着回到绣楼,一进门刘氏便有让月茹打水,又让丫头煮姜汤,好一通忙乎。丁敏躺在暖炕上,任由刘氏摆布,她的乖巧听话,使得刘氏重新有了当娘的责任感,再忙再累,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甘心。
丁敏见月茹将手藏在身后,眼眶是红的,显然大哭过一场,“你怎么了?”
月茹恭谨的道:”是奴婢没照顾好三小姐,是奴婢的错,三小姐,您歇着吧,奴婢没事。”
“你有事瞒着我?”
月茹鼻子红了,擦了擦眼角,“奴婢不敢隐瞒三小姐。”
“你先下去歇着,敏儿是疼你的。”刘氏将汤碗放到一旁,从头上拔下跟金簪,应是塞到月茹手里,“你照顾敏儿辛苦,这只簪子算是我谢你的。”
“奴婢不敢。”
“拿着,你忠心伺候主子,是你应得的。”
月茹推辞不过,拿着簪子退出去,刘氏叹息:“敏儿啊,因你去了书房,太太罚了她,扣了她两个月的月钱,她弟弟正病着,家里有些紧,两个月没月例银子如何使得?明日我偷偷给你送过来点银钱,你赏了她吧。”
丁府里大太太管得紧,一众姨娘除了规定的月钱之外,再难有活钱。除了伺候丁栋时尽心会得些赏赐以外,姨娘们大多没什么额外的收入。大太太一直认为姨娘手里有了多余的银子比较容易惹事,对月例银子卡得很紧。
原本太夫人给刘氏准备了一份嫁妆,她自愿为妾后,太夫人不会用嫁妆打大太太的脸面,那份嫁妆刘氏没弄到手,太夫人只是把原先刘氏父母给的银子给了她。这些年在府里刘氏也不可能不花银子,想要开小厨房,另作吃食,打点下人都是需要银子,七七八八的用下来,刘氏手头并不富裕,但为了丁敏施恩挽回身边大丫头的心,刘氏变卖首饰也得凑出银子来。
“母亲一定是恼了我才罚的月茹,她恼了我。”
丁敏没听见刘氏后面的话,在丁怡即将生产的关键时刻,丁敏还有许多后续的安排,如果大太太不喜欢她了,她以前的努力又有何用?无论如何显得挽回母亲,科举春闱在两月之后,到时在想法子,或者求得兰陵侯,会饶了父亲一命,何况一旦丁怡去了,父亲忧伤过渡,许是不用再做副主考,丁敏知道以后的一切大事,不愁父亲不能再高升,往后她行事会很小心,慢慢的教导父亲认清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冒失的冲出去。
丁敏抓住刘氏的手,眼泪盈盈的低泣:“娘,您疼疼我吧,娘。”
刘氏的心都被丁敏叫软了,从五岁后丁敏不曾再教过她娘,刘氏给丁敏盖被,“冷吗?”
丁敏挣扎着起身,跪在刘氏面前,“娘,为了女儿的将来,女儿求求您,帮帮我,帮帮我吧,女儿一旦富贵了,绝不会忘记娘的。”
“你这是做什么?我盼着你好的。”刘氏拉起丁敏,“你富贵安稳,娘便是死了也心甘。”
丁敏眼睫毛轻颤,丁柔能做,她为何做不得?丁敏低声在刘氏耳边说了几句,刘氏脸色大变,“敏儿,你说...你说...”
“我需要个机会重新挽回母亲,您听我一次,帮我一把吧。”
“不行,不行的,一旦被大太太知道,我就是个死啊。”
丁敏抱住刘氏,“不会的,不会的,娘,女儿还没孝顺你,怎么会让你死?不过是失宠几日,等到女儿富贵了,张脸了,父亲继续宠着您,况且您是父亲心仪的姨娘,父亲舍不得您的。”
刘氏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敏儿怎么会想起来...敏儿,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娘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唯一敬重的只有太太,我同柳姨娘她们一般的地位,他高兴就宠我两日,不高兴了他会毫无顾忌的抛开我,况且你说得我也做不到,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丁敏声音有几分尖锐,“是你不想帮我,眼看着我过得辛苦,不想让我富贵,若是换了柳姨娘,她肯为丁柔去死,你呢?口口声声说疼我,到头来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柳氏都做到,她怎么可能做不到?丁敏撇下刘氏,向炕里滚去,背对着刘氏道:“你走吧,让我自生自灭,被母亲嫌弃,随意配人。”
刘氏泪眼朦胧,“敏儿。”
“你回去,我不想见你。”
“敏儿...”
“将来我丈夫入狱,我苦求无门,我...我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刘氏身子晃了晃,她的儿子落草就夭折了,还弄坏了身子,这辈子不可能再有身子,曾经同丁栋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也看淡了,以丁府的规矩,她只能做妾,在丁栋心里永远也赶不上发妻的地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给女儿谋个好的归宿,能有嫁给一个有情有义,能保护丁敏的男人,她一心都在丁敏身上,被女儿怨恨,刘氏很伤心,罢了,罢了,她拽不会丁敏,成全了她吧。
“敏儿,我答应,我答应帮你。”
丁敏身体轻颤,过了好久才转过身,看向刘氏,“娘,你真的答应帮我?”
‘嗯,我答应你。”
丁敏重新抱住了刘氏,“我不会忘了您,娘...其实你方才提醒了我,咱们...柳姨娘最方便下手...”
刘氏眼神幽暗,“她一直跟在大太太身边,她可不方便?”
“你可将事推到她身上。”
刘氏怔了怔,”能推到她身上?“
”当然,只要计划得好,不仅能如我所料,重得母亲欢心,还可去了后患。”
丁敏眼露凶光,今日丁柔高高在上看着她出丑,明日丁柔也会跪地乞怜,“您不是总是嫉妒母亲对柳姨娘的好吗?母亲最恼恨亲近信任之人的背叛。”
丁敏同刘氏在炕上商量计策,刘氏睡在丁敏身边,搂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刘氏轻轻叹了口气,谁想死呢?她还打算看丁敏风光的嫁人,柳氏,对不住了,我会帮你照看六小姐丁柔。
大太太屋里,幔帐垂下,丁栋从大太太身上翻身下来,听见窸窸窣窣的起身声音,道:“你也累了,歇着。”
大太太抿了抿嘴角,满意于丁栋的体贴,但身上黏腻,她不是很舒服,柔声道:‘规矩不好破,老爷,妾身愿意伺候您。“
幔帐撩开,大太太转到屏风后,早有准备好的热水,毛巾等物,轻轻的水流声,丁栋侧了侧身子,看着屏风上映出的一抹身影,满足的浅笑,贤妻美妾,他对大太太很满意,大太太才是他的嫡妻原配,是他尊重的女子,妾室玩物罢了,大太太取了毛巾为丁栋擦净身体,丁栋将妻子拉到身边,慢慢的阖眼,“看好丁敏。”
“嗯。”
大太太同丁栋虽然睡在一处,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尺的距离,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大太太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
ps前生的事,丁柔穿越会改变很多,柳氏的命运也会改变的。夜首次写个很典型的封建男人,争取尽量写好,不过大家放心,夜的男主虽然也是封建男人,但绝不会像丁栋,丁柔也不是大太太。求两张粉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着
温暖的书房,丁老太爷半躺在放置在临窗处的软榻上,床榻铺着虎皮垫子,他一手拿着书籍,一手拿着美人锤,时不时的敲敲后背,不远放置着两头翘的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最醒目的是一个细白瓷的笔洗,为宋朝名臣王安石用过的,据说这笔洗是太祖皇后赏赐给丁老太爷,虽然摆放在书桌上,但从没用它洗毛笔。
一道绣着大鹏展翅的屏风将书房分割成一大一小两半,屏风后是几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因太祖皇帝设立过皇家书局,图书分门别类流传很广,丁家的书房中的书籍大多是划分的很清楚,寻找书籍并不费劲。
在书架的缝隙里能看到一角衣裙,丁老爷子听见咚咚的响声,先是忍了忍,响声消失,一会有传来咚咚的声音,一向看书喜安静的丁老爷子眉头微皱,冷然道:“丁柔。”
隐在书架中的丁柔勾了勾嘴角,打算给丁老太爷出主意,起码得有机会出口,丁老太爷不说话,丁柔很难开口,她最近两日一有空闲就来书房,找书看是次要的,丁柔努力拉近同丁老太爷的关系,太过生疏不好说话,以前丁柔和丁老太爷是你不理我不理你,如果维持这种状态的话,丁柔难以达到目的。
于是有时丁柔会故意提两个不深不浅,适合她问的问题,丁老太爷曾经做过帝师,这样的人一般都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眼前有一可造就之才,一点就通,丁老太爷还是很愿意给丁柔解答的,谁都不喜欢蠢笨的弟子,丁柔适时的表现出聪慧,他们祖孙的之间不像以前那般疏远,丁柔估摸着差不多了,今日才敢弄出动静。
南北分榜,地区入取比例不同,在真实历史上的明朝曾经有过,丁柔无法确定能不能拿过来就用,再好的制度也得考虑到是不是适合,以丁老爷子的政治眼光和智商,如果有问题的话,他应该可以想到解决办法,丁柔毕竟有着现代人的思考模式,她虽然努力的融入古代,但有些更深层次的意识规律,她不一定现在就能知道。
如果不给丁老太爷思考的功夫,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丁柔虽然对父亲很模糊陌生,但只有丁栋有稳定的地位,她才能嫁得好,在婆家有立足之地,丁栋倒霉,看丁敏恐惧的样子,丁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犯官的女眷会遭遇什么,不是充作教坊,就是为奴为婢,丁柔可不想来来个麻雀奋斗史,她既然穿成了小姐,虽然是庶出的,还是将小姐进行到底的吧。
丁柔拿着早准备好的元史从书架后走出,绕过屏风,站在丁老太爷面前,福身道:“祖父。”
丁老太爷放下美人锤,合上看了一半的书籍,坐起身,丁柔忙上前,讨好般将软垫子放在他身后,丁柔想了想,自己搬了矮小的绣墩,坐在丁老太爷的腿边,微微仰着头,丁老爷子抬手,丁柔明了得从一边的角桌上拿起茶盏递了过去,服侍的周到细致,丁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的满意,孙女很有眼力,察言观色做得不卑不亢,明明是巴结讨好于他,但丁柔做起来,多了一分自然,仿佛是孙女对祖父的尊重。
丁老太爷看见丁柔手上的书籍,”元史?你今日没看山海经,没看博物志,怎么想起元史了?”
“方才随便翻到的。”丁柔面不改色,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晶亮的眼底露出一分激愤,“看到最生气之处,孙女控制不住才会不知不觉的敲了书架,吵到祖父,是孙女之过。”
“擅长游牧的蒙古人统治中原,别说你了,多少读书人看元史义愤填膺。好在天降英才,有紫薇帝君转世的太祖皇帝,起于寒微,救民于水火,太祖皇帝一统南方,从南京北伐大元时,喊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将蒙古人赶回草原,后定都燕京,留下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铁令,何等的豪迈,何等的英雄。”
丁柔眨着星星眼,对太祖皇帝露崇拜的样子,心里虽然敬佩他,但只要想到他功成名就后的种种渣滓作风,对穿越男很难有好感,丁柔今日不是同丁老太爷讨论太祖皇帝的丰功伟绩,她是打算借着元史说事。
“太祖皇帝确实是盖世英雄。”丁柔话锋一转,愤愤的说道:“北方黄河流域孕育了汉族文明,许多朝代将都城定都在北方,读书人也多,可从唐宋开始,北方读书人渐渐赶不上南边,大元统治下,北方来不及南迁的读书人,大多死于元的暴政之下,元史上都有明确的记载,长江以北是大元统治最坚固最严苛的地方,游牧民族哪会知道读书的重要?教书的先生或身死,或服劳役,哪有功夫专心教导学生?百姓食不果腹,也不会送儿子去念书,难怪四座书院比拼,落败垫底的总是北方的两所书院,破坏远比建设容易。”
“嗯。”
丁老太爷耷拉下眼睑,丁柔抬眸不动声色打量,让她感觉挫败的是,丁柔看不出丁老太爷的情绪变化,他听进去了?不愧是久经仕途之人,这份定力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我听您说过,南边十户有五六户肯送儿子读书,北方能十户有三户就不错了,北方文坛被大元摧残过,世家贵族大多南迁,想要恢复以前的文风鼎盛,孙女看不能一蹴而就,北方两座书院落败,并不是北方读书人不努力。“
丁柔不能说得再深,这些以她最近几日表现出的悟性能想得到,再深远就危险了,即便如此丁老太爷撩眼看丁柔的目光都带着一分的审视,笼在袖口的手握紧拳头,丁柔露出一丝争胜般的笑意,“北方学子知耻而后勇,下次比试不一定会输。”
丁老太爷叹气:”难,难,难,基础不同,如你所说南方读书人很多,优中选优岂是北方书院能抗衡的?”
丁柔故作苦恼般的喃咛,“分开呢?不打击北方学子向学热情,为什么不分开?”
丁老太爷眉骨一跳,“分开?什么分开?”
丁柔自觉失言的捂嘴,“祖父,是我胡思乱想的,没志气的很。”
“说。”
丁老太爷自从丁栋被认命为副主考开始,一直在想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危局,他并没将更严重的危害告诉儿子丁栋,担心他失了分寸胡思乱想,也许没到科举会试便被人设计了,官场上一步走错,就会跌入万丈悬崖,再难以复起,丁柔的一句话让苦思良策的丁老太爷有剥开云雾见明月之感,“何为分开?”
丁柔羞涩的一笑,“孙女想到了矬子里拔打个,总是落败被打击,会让人灰心丧气,可以北方两座书院比试,互有输赢,互相竞争,才能进步,南方文人荟萃,让他们比去,本来基数不一样,放在一起比较,有失公允。”
丁老太爷直身子,抓住丁柔的手臂,“有失公允,对,对,就是这句话有失公允。”
随后丁老太爷在书房踱步,“分开就是应该分开,朝堂上都被南方士子占据,江山不稳,北方举子名落孙山,或者敬陪末座,读书之人会越来越少,南北差距越拉越大,分开...不好..这词不好...分...三榜进士,榜?“
丁老太爷一拍脑袋,“分榜,南北分榜取士。”
丁柔听后暗自舒了口气,还差最后装迷糊,演戏就要演全套了,扫尾工作尤为重要,“分榜?南北分榜?祖父,您说什么?”
“哈哈...哈哈...”
丁老爷子红光满面,“小柔,你今日来对了,你问得很好。”
“是吗?”
“您说得我不太懂,您想得都是大事。”丁柔脸上带了几分的苦恼,“三日后万梅别院聚会,我该怎么办?听说会有诗作比拼,祖父,如果我做不出诗词,您会不会怪我?”
丁老太爷听夫人说过,丁柔不擅长诗词,“你只要有今日的悟性即可,诗词歌赋锦上添花,小柔,你需牢记丁家不缺擅长诗词的孙女,冷静自持,聪慧明理,才为世代书香之家的小姐。”
”听您如是说,孙女安心了呢,孙女如何无关紧要,最怕丢丁家的脸面。”
丁老太爷坐在书桌后,提笔写今日所得,南北分榜不是想得那般简单,要考虑到方方面面,他需要完善脑中的想法,寻求更多人支持,说动陛下,才有可能实现南北分榜,不仅可让长子转危为安,还可借此高升。
丁柔给丁老太爷续了热茶,房子啊他身边,又磨好了墨汁,曲了曲膝盖,拿起元史悄声的退下,在丁柔出门后,丁老太爷抬头,喃喃自语:”她才十二,尚未及笄,如夫人所言,她为庶女可惜了,如为嫡女配士族嫡子,对丁家...她生母...”
丁柔不知丁老太爷的感慨,解决了一桩大事,笼罩在丁府上空的阴云会渐渐的消散吧,丁柔心情放轻松许多,万梅别院的聚会会带给她什么?大太太,丁敏,丁姝都会去,她还是低调淡然点好。听太夫人还没睡醒,丁柔决定看柳氏去,出了承松园,丁柔因心情不错,顺路欣赏起雪景来。
“七月?你不在姨娘身边,去哪里偷懒了?”
丁柔笑眯眯的看着七月,她是柳氏回府后新提拔的大丫头,因生在七月初六,丁柔建议柳氏叫她七月.七月爱笑会说话,性子活泼爽快,丁柔安排她跟着柳氏,就是想要柳氏多笑笑,整日闷着容易老的,七月福身:“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