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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千谋万划尽成空(粉红20)

    怀哥儿直接扑到了萱姐儿的怀里,撒泼使赖地道:“我和姐姐一起走!”

    大太太脸一沉,上前揪住怀哥儿的耳朵,怒道:“一边儿去,别添乱。”

    耳朵被大太太揪的生疼,怀哥儿却不死心的抱住萱姐儿的胳膊,急切地道:“姐姐这么个弱质女流,单身上路,又带着一包金银,你们也放得了心?!”

    大太太颓然的跌坐椅子上,摸了摸额头,自己莫不是烧昏了头,真是病急乱投医,走投无路时,涟姐儿那么小的孩子随口一句话也当了真。

    她的眼里满是绝望,怔怔的望着窗外,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为何觉得如此萧索。

    怀哥儿见大太太这副神情,瑟缩了下,随即大着胆子道:“不如让我和姐姐一起上路,到了外府唤上松石的父母,就说一家四口去投亲。”

    大太太面色凝重,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恩,怀哥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机灵的,他跟着就可以跑前跑后,松家的那老两口唯一的宝贝儿子松石又在府里呆着,倒不至于奴大欺主。”

    大太太一跃而起,拉过怀哥儿,郑重地道:“那你姐姐就托付给你了。”

    怀哥儿认真的点了点头,亦是一脸庄重:“请母亲放心吧,我定会看顾好姐姐的。”

    柳儿翻出自己一身衣服,顾二赶紧又换了,把自己穿过的衣服递给了怀哥儿,帮着怀哥儿穿了起来,怀哥儿不会穿女子的衣服,任由顾二忙活着,突地低声道:“你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去寻松石帮你。”

    顾二手一僵,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这个少爷头壳坏死,一个丫鬟还能去寻小厮出头?

    一切打点妥当,大太太壮士断腕般强而有力的挥动了一下手臂,“走!”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去哪里?”

    众人皆惊,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老太太一身富贵团花褐色外褛,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太太,旁边小意搀扶老太太的却是大少奶奶,大太太的嫡亲侄女梅氏!

    大太太瞪着大少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冷笑道:“好,好,三媒六聘,却聘回来一个白眼狼!”

    大少奶奶低着头,不敢与姑母对视,嗫嗫地辩解道:“您就算不为齐哥儿着想,也想想您那尚在襁褓的孙子!”

    老太太在孙媳妇的搀扶下,到了炕边坐下,一干女眷尽皆起身,老太太看看一身粗使丫鬟打扮的萱姐儿,又看看同样打扮的怀哥儿,厉声道:“胡闹!”

    大太太等人马上打了个哆嗦,老太太不给她们插话的机会,一句接一句地道:“枉我平日里对你的教诲,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眼里就只有了你这个女儿了,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赶考的儿子,还有个刚生下来的孙子!”

    老太太声声厉喝,训的大太太扑扑落泪,却不容大太太辩解,老太太换了一副面孔,缓缓道:“萱姐儿就只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孙女?!就你疼爱她,我这个祖母就是后来的?你也不想想,若是萱姐儿这么一走,自己的名声臭了不说,将来如何能寻得好婆家?”

    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你还要去祸害涟姐儿她娘,二姑娘在京城里本来就步步维艰,你这么一去,不是叫她更加难做?她以后在婆家还抬的起头么?”

    老太太虽然有些不通人情,却句句在理,大太太被她训的无话可说,闷头掉着眼泪。

    萱姐儿紧紧偎依在母亲身边,眼里一片心疼,却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希望不要叫母亲再这么难堪,叫她嫁个活死人她也认了。

    涟姐儿自从来到李府,外祖母一直对她和颜悦色,今天发作起来,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提外祖母都是又敬又畏的神情。

    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你想的倒好,一跑了之,蔁姐蕙姐可都还没有订亲!几个哥儿也还要科举,就因为你疼爱女儿,就要断送这一大家子的前程不成?”

    大太太脸上全是绝望,郭嬷嬷在她身后悄声道:“姑娘嫁过去是冲喜,姑爷肯定能康复的。”

    这一句话如同雪中送炭,大太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稻草,再也不肯放手,喃喃道:“会好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老太太已经站起身来,在大少奶奶的搀扶下向门外走去,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淡淡地道:“陈家的少爷已经去了,明天就把萱姐儿送过去吧。”

    石破天惊!

    大少奶奶颤抖着手扶着老太太,偷瞥到她一丝不苟的脸上一片决绝,身后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声音,有喊奶奶有喊姑娘的,大少奶奶偷偷回头望了一眼,见大太太和萱姐儿两个被人抬上了床,心里泛起了丝丝愧疚。

    老太太淡淡地道:“想想你的儿子,一切都值得。”

    大少奶奶的腰杆一挺,脸上的表情竟变的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郭嬷嬷毕竟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一片兵荒马乱中,她指挥若定,把大太太和萱姐儿并肩抬到了炕上,脱了外衣,又派了柳儿去请大夫,叫人打了水来给大太太和萱姐儿擦拭。

    回头看到怀哥儿和涟姐儿俱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郭嬷嬷满脸疲倦地劝道:“表姑娘还是请回吧,怀哥儿也在自己屋子呆着去吧。”

    两个人也算懂事,知道在这里只会添乱,涟姐儿一步迈出,却发现腿抖的不听使唤,还是顾二托了一把才稳稳的站住了。

    涟姐儿就在顾二的搀扶下,一步步的挪回到了怜江阁。

    涟姐儿像是大病初愈一般,面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汗水来,把许嬷嬷骇的,连声训斥顾二:“你怎么照看小姐的,好好的出去一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二低着头也不说话,涟姐儿摆摆手,虚弱地道:“不关她事儿。”

    话罢,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费劲全身力气上了床,昏昏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听到帐子外面许嬷嬷压低了的声音:“二小姐也真是个可怜的,老太太还真是心狠,就这么嫁过去做了望门寡。”

    涟姐儿死死咬住被子,两只眼睛哗哗的流着眼泪,却听得萍儿小声问道:“那大太太和大老爷就不拦上一拦?”

    许嬷嬷叹了口气道:“昨天大太太跪了一天,有什么用,婆媳天生是对头,老太太是不会对大太太心软的。”

    萍儿犹豫地问道:“那大老爷呢?我看他和善的很,对下人也是笑眯眯的。”

    许嬷嬷哼了一声,仿佛气得不行,半天才说:“没见过这么当爹的,送了女儿一部《道德经》,还说她从此没有俗事缠身可以专心修炼早登极乐,到时候别忘了拉老父一把。”

    涟姐儿口里的被子咬的更紧,一口气堵在了胸里,鼻子里滑滑的,鼻涕和眼泪一起胡啦了满脸。

    许嬷嬷和萍儿在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涟姐儿也不觉得饿,只是精神上乏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投了干净帕子给她抹干净了手脸,又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给她掖好被角,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她身边。

    涟姐儿感受这一片温柔,脱口而出:“娘~”

    握住她的手却是一僵,涟姐儿睁开眼,见顾二一张小脸上满是怜悯,心里一抖,让了半边床出来,低低道:“你上来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怪怕的。”

    顾二听话的脱了鞋子,半坐在炕边儿,涟姐儿偎依了过来,断断续续地道:“顾盼,你说,是做主子好呢,还是做丫鬟好呢?”

    顾二一愣,涟姐儿没有等她回答,自言自语地道:“你大概会说当然是主子好吧,想吃什么就叫人去做,衣服也是四季常新。”

    涟姐儿哽咽一声,呜呜哭道:“可像我们这种闺阁的,婚嫁都是父母做主,若是摊上个不顶事的,一辈子就完了。”

    她两眼呆滞,想起了萱姐儿,木然道:“像二表姐一样,明知道是守寡还要嫁过去。若只是个下人,哪怕是守了寡也可以再嫁,为了生计,旁人也说不得闲话。”

    顾二默默地听涟姐儿絮絮叨叨的说着,学着顾家娘子哄着顾惜玉的样子,轻轻拍打着涟姐儿的后背,涟姐儿在一颠一颠中,渐渐的睡着了。

    她半赖在了顾二怀里,顾二却不敢动,拉过被子给涟姐儿盖好了露在外面的肩手,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涟姐儿方才的话,心里苦笑,主子和下人能比么?

    衣食住行且不去说,婚配,丫鬟向来配小厮,运气好点的配个有头脸的管事,生了孩子一样是主子的奴才。

    这些,都是贺大娘早早就告诫了她的。

    顾二现在也不敢奢望太多,至少现在比起从前在顾家的日子已经好上千百倍了,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求的,也不过是一碗饱饭。

    操心子女,那也是吃饱了才有闲心做的,吃不饱饭,卖了子女的不是大有人在么?

第七十八章 姐妹分离从此天各一方

    萱姐儿的遭遇在涟姐儿看来,自然是极为可怜的,因为她物伤其类感同身受,在顾二看来,却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守了寡,那陈家却也是大户人家,嫁过去衣食无忧。

    夜晚在涟姐儿不安稳的睡眠中度过,到了天亮时,却传来了叫门声,涟姐儿受了惊吓,一下从床头坐起,却见顾二半坐床头,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这孩子真是累的疲了。

    涟姐儿有些不忍心叫醒她,外面叫门声却更急了,涟姐儿只得推了推顾二,顾二一个激灵,睁开眼,一时间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慢慢回了神,听到外面的叫门声,一溜烟的下了地,鞋也顾不上穿。

    片刻后,顾二让进了一个大红身影,脸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竟是萱姐儿。她穿着绣好的大红嫁衣,挽了个妇人髻,耳边却戴了一朵小白花,惨白的脸上倒是满镇定的。

    涟姐儿一见萱姐儿就想哭,萱姐儿递过一方淡粉色的帕子,上面绣了喜鹊登枝,涟姐儿当初极是喜欢,却知道是萱姐儿绣了给自己做嫁妆的,就没开口要。

    涟姐儿一见这帕子,更加难过,接过帕子啜泣不已,萱姐儿却平平淡淡地道:“哭什么,死的又不是我。”涟姐儿一顿,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原本哀伤的气氛却冲淡了不少。

    萱姐儿见涟姐儿不哭了,又道:“这个帕子你就留着做个念想吧。”说着抖了抖身上费劲心血绣的嫁衣,苦笑道:“若是可以,这件嫁衣我都想留给你,左右也只穿一天,拜了堂就要换上孝服。”

    她轻叹一声,很是爱惜的摸着衣服上的并蒂莲,当初精心选了这个花样,真是活生生的讽刺。

    萱姐儿坐到涟姐儿身边,惋惜地道:“早知道如此,当初不如直接扯上三尺红布,胡乱缝个裙子也罢了。”

    涟姐儿被她说的扑哧一笑,随即觉得气氛不对,赶紧又板起了脸,想要抱怨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姐妹默默的坐在一起,体会这最后的温情,半晌后,萱姐儿开口打破沉默:“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涟姐儿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萱姐儿却不让她下床,“让我安静的走一回吧,就别再惹我伤心了。”涟姐儿头一低,不再坚持。

    萱姐儿站起了身,指着立在一旁的柳儿道:“这丫头也是个伶俐的,以后就叫她跟着你了,将来你寻个靠的住的人家把她嫁了也就是了。”

    涟姐儿一惊,看向柳儿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善,柳儿原本是表姐带去陪房的,现下表姐嫁过去守寡,却要把柳儿留下,定然是这小蹄子耐不住孤苦,撺掇了表姐。

    涟姐儿沉着脸,暗忖,这种不忠不义之人,若是表姐强要塞给她,说不得,也只得等表姐出门再唤个牙婆来卖掉了。

    柳儿却没看见涟姐儿的脸色一般,抓住萱姐儿的衣袖子,苦苦哀求:”小姐一个人嫁过去可怎么生活,还是叫奴婢跟着伺候您吧。”

    涟姐儿的脸色和缓了些,萱姐儿不耐烦地把手抽出来,呵斥道:“怎么生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吃喝拉撒睡一样都不少,休得啰嗦。”

    萱姐儿见柳儿真心实意替她难过,面色一缓,娓娓劝道:“你自幼和我相伴,我们主仆一场,以前那是喜事儿,自然带你同往,现下是跳火坑,我自身难保,救的一个是一个,你以后就好生伺候涟主子吧。”

    话罢,她也不欲多言,连连催促柳儿,柳儿不情不愿地给涟姐儿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新主子。萱姐儿从袖子里摸出柳儿的身契递给了涟姐儿,轻声道:“你拿好这个,我怕我走了以后,母亲见她不顺眼,寻了由头卖了。”

    涟姐儿伸手接过,忍不住又唤了声:“姐姐!”

    萱姐儿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后背单薄而挺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未嫁新寡,纵是一条死路,也只能摸黑走到底了。

    萱姐儿走后,仿佛把最后一点光明也带走了,屋子里一片静谥,过了半晌,柳儿轻轻道:“主子是丧嫁,除了一顶小轿,便是连吹呐鼓乐都没有的,现在想是已经上路了。”

    涟姐儿心酸,想叫柳儿不要说了,又想多听些,咬着牙不出声,柳儿仿佛说上了瘾,叙叙的说些萱姐儿平日里的琐事:“小姐平日里最是注重规矩,真要犯了错却又优容以待,罚了小丫鬟午饭,转头又叫我悄悄送去,自己只当不知。”

    涟姐儿呜咽一声,回想起和萱姐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这个沉婉宁静的表姐不知不觉影响了自己甚多。

    柳儿叹了口气道:“小姐本来可以把我们都带上的,却坚持自己一个人上轿,连一个陪房都没有,别说丫鬟了,连婆子都没有。”

    说到这里,柳儿呜咽一声,嚎啕大哭,涟姐儿被她说的心酸,亦是呜呜哭咽不止。

    顾二叫绿儿去取了饭来,又不声不响的打了盆水来,投了帕子递到涟姐儿面前,平静地道:“二小姐一定不想看到小姐哭成这样。”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柳儿想起二姑娘留下自己的一片苦心,固然想保全自己,却也存了一分心思,想要叫自己好生伺候涟姐儿。

    当下就抹了泪,强扯出个笑容,劝着涟姐儿:“顾盼说的是,姑娘还是保重身体。”

    涟姐儿接过顾二手里的帕子,抹了把脸,到了桌前,却见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地瓜粥,金黄色的浓粥里几颗鲜红的枣子起起伏伏,桌上几碟小菜,一盘翡翠黄瓜,一份菠菜豆腐,一碟切成两半的咸鸭蛋,蛋黄泛着金黄色的油光,本来吃不下东西的涟姐儿立刻就有了些胃口。

    柳儿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二,心道,这小丫鬟看着木讷,却是个心思灵巧的,涟姐儿兴许没有察觉,柳儿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自然晓得,这一桌子吃食怕都是做丫鬟的特意去吩咐灶上做的。

    对顾二的轻视之心却不免放下了些,上次见了顾二被顾怜花三人逼到墙角,柳儿就有些看轻顾二,二姑娘打发她到涟姐儿这里来的时候,心里却是有一丝窃喜,想着自己怕还是新主子眼前一等一的丫鬟。

    柳儿跟着萱姐儿过来的时候,见顾二飞奔来开门,鞋袜也未曾穿上,知晓她定然是从床上爬下,进了门却见茶水间的外榻上被子整齐不似有人睡过的样子,便猜测顾二应是陪了涟姐儿同睡,这样的丫鬟,除非做了背主弃义的事情,旁人是不可能取而代之的。

    此时见了顾二除了忠心之外尚有几分伶俐,柳儿的轻视之心尽去,伏低做小,却和原本涟姐儿房里的几个丫鬟相处融洽,倒是意外之喜了。

    涟姐儿吃饱了肚子,心气缓和了些,又叫人领着,去见了大太太,陪着坐会儿就回来了,大太太连声叹气,赞她倒是个有孝心的。

    过了几日,涟姐儿的心情平缓下来,加上又接到了萱姐儿派人送来的信笺,既然是做了新寡,三日回门也便省了,陈家却觉得对不住李府,派人送了不少礼来,萱姐儿便趁机写了几封信给家人。

    信上说,她在陈府还算安稳,婆母不在了,每日里晨昏定省也都免了,几个妯娌甚好相处,长嫂特意拨了几个丫鬟给她使,衣食用度与在李府无异。

    涟姐儿放了心,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每日里上午上课,下午却去大太太那里坐会,又去给外祖母请个安便回。

    老太太身子却不利落起来,也不见人,涟姐儿只在房外问个好就被打发了回来。

    因了萱姐儿的事情,涟姐儿心里也有些抱怨外祖母,这几日见不到外祖母,心里却觉得松快。

    直到接到了母亲的来信。

    二姑奶奶在信上毫不容情的把涟姐儿痛骂一顿,说她做事目光短浅不顾大局,跟着昏了头的大太太还有萱姐儿一起胡闹。

    又说,就算是萱姐儿来了京城,也会被她打发人再送回来。

    叫她好生在外祖母面前立规矩,学着为人处事,当家主母就是要象她外祖母一样,拿的起放得下,事事以整个家族为重。

    涟姐儿看着信立时懵了头,闷闷不乐好几天,她心里对母亲的话是极为不认同的,萱姐儿那么个妙人却要守上一辈子活寡,若是换了自己,怕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吧。

    二姑奶奶的第二封信却又到了,措辞和缓了许多,说萱姐儿既然已经嫁了,叫她不要想太多,另外随信派人备了些礼品,叫她交给大太太给萱姐儿捎去。

    又说家里小婶婶要生孩子,忙过这阵子就叫人把她接回去。

    二姑奶奶的这封信让涟姐儿高兴起来,萱姐儿走了以后,府里死气沉沉,她和蔁姐儿又顽不到一起,蕙姐儿太小,实在是无聊。

    刚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日子这么难过,大概是和萱姐儿在一起太过快乐了。

第七十九章 顾二办差(二更)

    顾二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事稳重,随着涟姐儿对她的逐渐依赖,在这一屋子的丫鬟里渐渐有了威望,便是萍儿柳儿这样的大丫鬟对顾二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压低了音量,青儿绿儿更加唯顾二马首是瞻了。

    这天晌午,顾二给涟姐儿脱了大衣服,扶着她躺下了,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悄悄的倒退着出了里屋。

    耳尖的听到房间里压抑的呜咽声,顾二眉头一皱,眼睛一扫,却见角落里青儿伏在绿儿怀里哭泣不止。

    顾二蹑手蹑脚的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刚躺下,你们这是干嘛呢?”

    她虽然没有指责绿儿青儿,话里的警告却是显而易见的。

    绿儿抬头看了顾二一眼,青儿却恍若未闻,犹自哭泣不已,顾二有些着恼,只是她向来忠厚,却不愿意口出恶言,想了想,平静地劝道:“你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一个劲儿的哭顶什么用呢?”

    绿儿也在一旁劝道:“顾盼在小姐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你跟她说说,叫她帮你求求情。”

    青儿身子一抖,缓缓的从绿儿怀里抬起上身,一双眼睛红肿却饱含希望地看着绿儿:“真的么?”

    绿儿心道,真的假的,只要姑奶奶你别哭了就成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诚恳的点了点头,绿儿又满怀期望地看向顾二:“顾盼妹子,姐姐就拜托你这一次了。”

    顾二一头雾水可不敢先应承下来,只说:“你有什么不爽利的先说说,若是帮的上的,自当帮你。”

    青儿只当顾二是答应了,也顾不得去分辨这话里的推脱之意了,站起来拉着顾二坐下,轻声道:“我是这李府的家生子,却与你们不同,原本是要主子指婚的,但前几年伺候老太太得了主子心意,老太太一高兴,就允我自行婚配,还说嫁人的时候还了我的身契。”

    说到这里,青儿却又嘤嘤哭了起来,顾二稀里糊涂,这是好事儿吧?

    青儿挂着两行泪的小脸上满是愤恨:“我那对没良心的爹娘,收了西城吕大官人的钱财要把我卖过去做小妾。”

    顾二怔怔地看着青儿,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既然是唤作官人,既然是做小妾,自然是衣食无忧的。

    细看之下,青儿肤色比较白,人生的高挑,细眉细目看着就很文静的样子,怪不得人家愿意出高价钱聘她。

    青儿见顾二一副木讷的样子,知晓这家伙是个没开心窍的,恨恨道:“那吕大官人今年都已经七十高寿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吕老头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她心里恼极,却顾不得旁的,直接唤起老头儿了。

    顾二恍然大悟,这饭票有效期太短啊,难怪了,就是唤作她,她也不乐意呢。

    青儿见顾二一脸透彻的样子,抓住顾二的双手,急切的寻求认可:“你说是不是?怎么能嫁给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呢?”

    顾二深以为然的使劲点了点头,就是就是,饭票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青儿松了一口大气,紧张地看着顾二:“那妹妹答应帮我向小姐求情了?”

    顾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求情?求什么情?”

    绿儿哭笑不得的上前把张牙舞爪的青儿拉开,这家伙死死的瞪住了顾二,完全把顾二当做了吕老头,耍人玩呢吧。

    绿儿伸出双臂,挡住了青儿,身体被青儿撞的向前一扑一扑,她咬牙坚持,对顾二苦笑道:“还请你在小姐美言几句,求小姐去青儿爹娘那里说上一句。”

    顾二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你不愿意嫁就不要嫁了,还要小姐说什么,对了,二小姐也不想嫁,最后还是嫁了,可见嫁人实在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她张嘴就要应下,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里屋响起:“我答应了。”

    三个小丫鬟一起回头,见涟姐儿面色持重,缓缓地从里屋行了出来。

    顾二赶紧进去搬了把梨花硬木椅出来,扶着涟姐儿坐下了,青儿扑通一声跪在了涟姐儿的面前,涟姐儿摸了摸青儿的头顶,轻声道:“莫要哭了,这个事儿,我做主了。”

    涟姐儿因了萱姐儿的事情一直心存芥蒂,对天下女子婚嫁不能随心常常喟叹不已,现下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么一桩事情,却未尝没有补偿的心理,若是换了萱姐儿出事前,就算她先管这一摊子事儿,怕也要犹豫再三。

    既然已经应了下来,涟姐儿见青儿惴惴不安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吩咐顾二道:“你去箱子里拿出五两银子,去寻了青儿父母,就说青儿在我身边是用的着的,说不得还要留几年。”

    顾二恭声应了,青儿却是个少根弦的,她面露绝望,看着涟姐儿,哀怨地道:“多留几年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嫁?!小姐何不好事做到底了?!”

    绿儿狠狠掐了青儿一把,看了一眼涟姐儿,见涟姐儿没有生气的意思,才顶着青儿的脑门骂道:“你个没脑子的,那吕老儿已经七老八十了,等了几年自然仙去了。”

    青儿如同醍醐灌顶,立刻就咚咚咚给涟姐儿跪下磕起头来,随后又渴望地看向顾二道:“姐姐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赶紧跑一趟吧。”她心急如焚却是唤上顾二姐姐了。

    顾二应了,回头取了五两银子,问清青儿父母所住的地方,出了院子,行了半晌,到了一排低矮的茅屋前,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李府之中还有这么破落的所在。

    从左手边数起第三间,顾二立在门外,唤道:“李顺家的在么?”

    就从里面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小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圈,见顾二的衣服陈旧但是料子很好,是涟姐儿从自己的衣服里挑拣给顾二的,料子自然好。

    立刻就凑了上来,顾二却闻得一股泔水的馊味,她毕竟是穷苦出身,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而不待见这个婆子,只是李顺家的却伸手出来拉她,顾二没料到被她拉个正着。

    因了顾家娘子自幼的打骂,顾二极为抵触和人肢体接触,当下就挣脱了出去,李顺家的见她年幼,只当她好欺负,腆着脸又来拉她,还叫唤:“哎呀,大姑娘是那个哥儿房里的丫鬟啊,生的这么俊。”

    顾二是真的恼了,她也是个倔脾气,双脚死死的钉在地上,冷冷地看着李顺家的,沉声道:“放手!”

    她跟在涟姐儿身边久了,因了萍儿柳儿的刻意相让,却也有了几分人上人的气势,那婆子本来就看人眼色被人呼来喝去惯了的,当下就讪讪的放了手。

    顾二也不敢进她家里坐,谁知道这碎嘴婆子会说出什么来了,青儿那丫鬟平日里高傲的很,怎么就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娘。

    顾二掏出条帕子垫了手,从怀里摸出那块碎银,拉过那婆子的满是污垢的手,仔仔细细的放到了那婆子手里,认真地道:“表小姐说了,你家姑娘伺候的好,想多留她几年,这是赏你们的,你明白了?”

    李顺家的赶紧点头,顾二见她老脸上一笑,如同一朵揉皱了的菊花,不禁暗叹,贺大娘也是上了年纪,怎么就不象她一般猥琐。

    回到了怜江阁,顾二一五一十的给涟姐儿回禀了,又跟青儿交代了,青儿破涕为笑,只有鼻子尖还红红的,倒是少了几分高傲,多了些少女的活泼,再次让顾二看呆了去,随即想到自己和顾家娘子,也长的不象,心里也就放开了。

    隔了几日,却又接到二姑奶奶的来信,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暂时不能接涟姐儿回去,叫她耐心在外祖母家多住些时日。

    涟姐儿满心欢喜化成泡影,人不禁怏怏的,这日歪在炕上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嬉闹声,涟姐儿眉头一皱,顾二很有眼力架的站了起来,对着涟姐儿微微一点头,径直出去招架了。

    却见外面来了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子,俱是一身大红衣服,发上戴着五颜六色的珠花,脸上涂抹了厚厚一层的胭脂,和柳儿萍儿正撕扯不清。

    顾二一眼看到婆子里一个生的一双三角眼的东瞅西顾,可不就是青儿她娘?那一日青儿出事,柳儿和萍儿出去办差,却是不在房中,并不知情。

    此时李顺家的执意硬闯,口口声声要寻回女儿,柳儿萍儿俱是当差数年的大丫鬟,如何没有分寸?怎会叫她们进去,只挡住不许她们硬闯。

    只是她们毕竟是未出阁的丫鬟,面子薄,怎及得上这些婆子使泼耍赖,一个个不要脸一般的扑上来?眼见就要招架不住,顾二却出来了。

    顾二人生的瘦瘦小小,又站在柳儿萍儿身后,却是没有被这一群人注意,她左右看看,一眼瞧到放在墙角的大水缸,却是平日里为了大家洗漱存的一缸水。

    顾二两步窜了过去,拎起水桶在水缸里舀了半桶水出来,顾不得敌我了,随手一扬,柳儿萍儿也受了无妄之灾,连同那几个婆子一起,被浇了个透透彻彻。

第八十章 贺大娘的亲传弟子果有乃师之风

    柳儿和萍儿回头一看是顾二,也不好说什么,几个穿红戴绿的婆子被这一桶水浇的满脸的胭脂都化开了,衣服又湿答答的贴在身上,一身赘肉清晰的透彻出来,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李顺家的一改前几日见到的唯唯诺诺,指着顾二的鼻子,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老娘你也敢碰,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

    说着,李顺家的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就向顾二扑来,其他几个婆子也虎视眈眈的逼近了来。

    顾家娘子是顾二心上的一根刺,有娘生没娘养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把这刺狠狠的砸进了内心最深处,顾二抚摸着心脏部位,一阵痉挛。

    她凶狠的瞪向李顺家的,厉声喝道:“这里是你们能撒泼使赖的地方吗?惊吓了表小姐你们担待的起吗?”

    李顺家的略一犹豫,脚步缓了下来,她身后的一个婆子穿的最是鲜艳的,上前一步,理直气壮的道:“我们接自己家的姑娘回家成亲,别说表小姐了,就是奶奶也没理由拦着。”

    顾二阴沉地看向李顺家的,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虔婆收了钱不办事儿,定是贪上吕大官人给的好处,铁了心要卖女儿了。顾二恼她毫无信用,一字字像是从牙缝间逼出来的:“李顺家的,你收了我们小姐的银子如今又来翻悔?就不怕小姐把你们一家都卖了去?”

    李顺家的瑟缩了下,随即挺了挺胸脯,直着脖子倔道:“表小姐根本没给过我钱,空口白牙就想套我个好好的女儿去,天下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顾二心中冷笑,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她仔细地打开了,迎风一抖,只见洁白如雪的帕子上几个漆黑的指印,顾二质问道:“这可是你收了钱,按的指印,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讲?”

    原来顾二当初把银子交给李顺家的时候存了个心眼,故意用帕子垫着手,在李顺家的手上抓了两下,李顺家的一双手沾满油泥,却还真的留下了几个指印。

    李顺家的一时理亏,但她毕竟是市井间混久了的,生平行事最是赖皮,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往顾二脚下一丢,翻脸道:“钱退给你,快把我家女儿交出来。”

    顾二见多了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柳儿萍儿更是气的无语,顾二反倒冷静下来,平静地道:“你女儿跟着表小姐,衣食无忧,将来求小姐寻个妥当人配了,不是很好?嫁给个老头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做寡妇,有什么好?”

    李顺家的却是鬼迷了心窍,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做上吕大官人这一票买卖,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顾二,嗤笑一声道:“像是你这等模样的自然还是跟着表小姐好,我们家女儿生的俊秀,那个要做那伺候人的下等活计,自然是嫁给吕大官人做奶奶去。”

    屋子里青儿瑟瑟的躲在涟姐儿身后,咬紧下唇,眼圈泛红,跟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一般,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一点都不见了,看着多了几分惹人恋爱。

    涟姐儿站在门后,两只眼眯缝起来,轻声道:“你躲在房里,不要出去。”却是打定主意要亲自解决了,母亲很久前就教育她,将来做了当家主母,手下多的是懈怠懒惰又撒泼使坏的婆子,对这种货色,必要之时只能行霹雳手段,杀一儆百。

    她的手刚碰到门框上,却听见外面数声尖叫,李顺家的气喘吁吁地骂道:“你个杀千刀的,啊,啊~!”

    涟姐儿心里一松,手缩了回来,想是顾二她们把事情解决了。她毕竟年幼,心中也很是忐忑,能不出面,总是好的。

    绿儿胆大,悄悄的把窗户开了个缝隙,探头向外看去,涟姐儿见她目瞪口呆,一时好奇,也凑近了去看。

    却见院子里,顾二手提一把菜刀,把几个婆子追的满院子乱跑,她生的瘦小,偏偏力大,脚劲又足,追赶之下,如同附骨之蛆。

    李顺家的见甩她不掉,只得带着几个婆子且战且退,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一张嘴巴还在骂骂咧咧。

    顾二一手掐腰,另外一直手横持菜刀挡在门口,看着威风凛凛,颇得贺大娘的真传,很有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顾二见李顺家的走远了,拿刀的手臂开始抖个不停,菜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屁股坐下了,心里一阵发虚,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如同贺大娘一样强悍,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柳儿和萍儿赶紧上来搀扶起了顾二,一个拾起菜刀,一个给顾二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等回到了房里,又得了涟姐儿的一顿夸,顾二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

    青儿抹了抹泪,对着顾二盈盈一拜,诚心道:“这次多谢妹妹了。”

    顾二淡淡的一笑,平静地道:“无需多谢,既然是主子吩咐的,做下人的自当尽力做好。”

    哎呀呀,一句话说的涟姐儿心花怒放,多好的下人,多么完美的贴身小丫鬟,就因为她一句话,提着菜刀就去砍人。

    涟姐儿心里已经把顾二看做一等一的心腹了,萍儿柳儿,绿儿青儿,全加起来,也抵不了顾二一个小指头。

    再看顾二,那细细的小眼睛显得她多么和气,黄色的头发是多么与众不同,又黑又瘦代表着她精明能干,涟姐儿真是越看越喜欢,暗暗决定,将来若是自己嫁了人,顾二自然是要跟去的,到时候寻个最体面的管事给她做夫君。

    涟姐儿的另眼相待,几个丫鬟都看了出来,一改往日里闲散的作风,对顾二也恭敬起来了,一看顾二要动手做什么活计,就赶紧上前抢下来,嘴巴里忙说:“姐姐休息就好了,这等小活计莫要脏了姐姐的手。”

    又很体贴的把照顾涟姐儿活计让给了顾二,洗脸水调好温度,再把毛巾递给顾二,顾二只需站在一旁,等涟姐儿洗完脸把毛巾递给她。

    顾二彻底的闲了下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半个主子,每日里只是陪着涟姐儿,多余的活计一样都不需她动手,便连她的衣服也被青儿拿去洗了。

    这一切涟姐儿都看在眼里,她却是乐见其成的,还暗暗夸奖这几个丫鬟有眼色,每天里乐呵呵的。

    顾二却是个忙惯的人,既然得了空,索性又开始做起绣活,她自己的一双鞋子早已完工,只是第一次做的活计难免粗糙,穿上以后一只空了一块,另外一只却有些夹脚。

    只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了新鞋,心里欢喜的不行,无论好坏都不舍得丢掉,穿着穿着却也跟脚了。

    既然得了闲,就再做双鞋子给自己,她做了一次,这次熟门熟路,做起来格外上手,又用了心,把贺大娘教她的针法逐一演练,铁了心拿这个练手了。

    柳儿萍儿绣活上也有两分功底,初时见顾二做的甚慢,忍不住出言指点她,顾二笑眯眯的应了,却依然故我,柳儿萍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半个月,顾二日夜赶工,终于做出双鞋子来,几个丫鬟看得啧啧称奇,绿儿最会说话,摸着鞋面上的孔雀开屏,艳羡地道:“你这哪里是家常穿用的鞋子,就是嫁鞋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

    涟姐儿闻得她们说话,也凑过来看,一见之下,亦是大为赞叹,她的眼光比几个丫鬟自然又高了一筹,把这双绣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又指了几处绣的不当之处,顾二认真的听了,逐一记下了。

    涟姐儿见她乖巧,心里喜欢,就唤她平日里做活不用避开自己,顾二自然高兴,她理论上会的很多,恰好需要涟姐儿这么一个实践高手指导一下。

    顾二做了这么一副鞋子,自己左看右看,却也知道太打眼了,笑道:“被绿儿姐姐说中了,这么一双鞋子确实穿不出去。”

    又动手做了一双普通点的鞋子,只是她绣活日渐精湛,很普通的鞋子做出来也比旁人的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看的绿儿直眼气,顾二向来忠厚,见她们几个把屋里屋外的活计都包了,自己闲来无事,索性动手一人做了一双鞋,又根据每个人名字的不同,萍儿的鞋面上绣了一枝莲花,柳儿是摇曳的柳枝,绿绿的惹人爱,绿儿和青儿干脆选了绿色和青色的鞋面,上面简单的用金线勾勒了几朵芙蓉,看着美观大方。

    几个丫鬟俱都欢喜不已,又缠着顾二要她教绣活,顾二不是个藏私的,有问必答,倾囊以授,态度和蔼,往往一个问题被不同的人轮流问了一遍,顾二不厌其烦的说了一次又一次,渐渐的,几个丫鬟混的熟了,不禁对顾二交口称赞。

    涟姐儿见屋里气氛好,心里也欢喜,时常和丫鬟们说上一两句闲话,却觉得日子过的还是满舒心的。

    转眼到了端午节,早早的起来,几个丫鬟就把昨日里备下的五彩线系上了,又来寻涟姐儿,给她的手腕脚踝俱都栓了一圈。

    drooldrool童鞋的评论真是让俺汗颜啊,只是现在的写法已经经常抛弃猪脚了,按照DD童鞋的想法,咱们就干脆换猪脚了T

第八十一章 涟姐儿挨训

    涟姐儿从针线篓子里翻出些做成五毒样子的头花,小蝎子小蜈蚣,却用了大红的颜色,看着很是好顽,又不吓人,涟姐儿手艺又好,几个丫鬟都很欢喜,当下就别在了发上。

    绿儿青儿勤快的取了粽子来,嘻嘻哈哈地迈进门,一进门就道:“咱们可是借了顾盼的光了,贺大娘做了许多馅料的粽子,每样都给咱们留了一份呢。”

    话罢,端出几小碟粽子,每个碟子里都有五六个,粽叶青绿,腰上扎了不同颜色的丝线,配了天晴色的碟子,特别勾人胃口。

    涟姐儿也很高兴,洗了手以后,动手剥粽子吃,那粽子精巧无比,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像是涟姐儿这般的小姑娘也可一口吃下一个。

    她吃了一个桂花馅的,又吃了一个八宝馅的,许嬷嬷却是不许她再吃,这糯米做的东西,最难克化。涟姐儿向着顾二猛打眼色,顾二只作未见,涟姐儿气的牙痒痒的,片刻后自己又扑哧一笑,故作大方地道:“算了算了,剩下这些你们拿去吃吧。”

    绿儿青儿欢呼一声,小丫鬟们可没那么多顾忌,人人吃的肚滚腰圆,就连柳儿萍儿这样稳重的大丫鬟,因着味道好,也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顾二小口小口的吃着,她如今不比刚进李府时,克勒的见什么都想吃,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旁人都住了手以后,她见不得有剩,吃到要吐了还强制自己吃下去,许嬷嬷看不过,把盘子端走了,嗔道:“剩下的中午吃好了,看把你撑的。”

    顾二青着脸不敢开口,怕一张口就要吐出来。青儿绿儿和她熟了,顽皮许多,就只逗着她说话,又来骚她的痒。

    正闹着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清咳,小丫鬟们立刻敛声静气,肃手站好,却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映红。

    柳儿赶紧迎了上去,把映红让进屋,赔笑道:“哪股风儿把姐姐吹来了?”

    映红今日却有些不同寻常,耷拉着眼皮,也不看柳儿一眼,直直地问道:“表小姐呢?老太太要见她。”

    柳儿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笑容一点点的掉了下来,萍儿赶紧把她拉到身后,正经道:“姑娘刚吃了饭,正在屋子里坐着消食儿呢,今天端午,却是不用去学堂了。”

    映红点了点头,板着脸道:“那让表小姐赶紧随我去见老太太吧。”

    萍儿的脸也耷拉下来了,这映红今天是抽风了吧?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大家都是丫鬟,就算她位例高了一等,伺候的主子不一样,也未见得就能使唤的动自己。

    顾二赶紧又拉过萍儿,抢着上前,垂手道:“还请映红姐姐等一会儿,我们服侍了姑娘换身衣服就来,既然是见老太太,总是要穿戴整齐的。”

    映红这才懒懒的抬起眼皮,不耐烦地道:“那抓紧点,老太太等着呢。”

    顾二平静的应了,转身把要抓狂的萍儿和柳儿拉进了里屋,涟姐儿听到了动静,这会儿抬头向她们看来,萍儿正要说话,却被顾二狠狠的掐了一把,顾二抢先道:“老太太要见您,请小姐换了衣服就去吧。”

    涟姐儿不疑有他,毕竟是端午么,外祖母想见自己也情有可原,说不定几个舅妈和表妹也都去了。

    萍儿和柳儿对望一眼,两个人一起上前,帮涟姐儿换了衣服,动作却是比往日麻利许多。

    萍儿跟着涟姐儿日子最久,却是想着方才映红态度不大对,犹豫着开口道:“等下奴婢和小姐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涟姐儿浅浅地一笑,脆生生地道:“你还是歇着吧,我带着顾盼去就好。”

    萍儿还要说,却被柳儿用眼色阻止了,等给涟姐儿换好衣服,拉着萍儿到一旁低声道:“方才那种样子,你我都没压的住火气,还是叫顾盼去的好,她小小年纪,处事却颇有章法,为人处事很是沉稳,不会出乱子。”

    萍儿仍然担心,忍不住拽过顾二,低声道:“看这映红情形似乎不对,你等下机灵着点,总之记得,咱们是姓白,不是姓李,若有什么差池,自回京城就是。”

    顾二点头应了,涟姐儿见她们几个嘀嘀咕咕,不禁好奇,问道:“你们做什么呢?”

    萍儿讪讪一笑道:“我叫顾二注意着点,看老太太房里的粽子是不是比咱们的好吃。”

    涟姐儿扑哧一笑道:“既然咱们房里的是贺大娘特意给的,怎么可能比不上外祖母房里的?”

    她转头面向顾二,一本正经地道:“你等下可要小心了,莫要口快说漏了嘴。若是外祖母给的粽子太难吃,我就借口吃饱了赏给你了。”

    顾二张大嘴巴:“啊?”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愁眉苦脸的跟在涟姐儿身后,萍儿和柳儿对视一笑,柳儿压低声音道:“也许咱们料错了,赶上映红身子不爽利也说不定呢。”

    映红见了涟姐儿,依然没有半个笑脸,只屈膝行了个礼,礼数上倒是还算全了。

    映红在前,顾二跟着涟姐儿在后,往日里映红总是能找出话题来说笑,今天却闷着头赶路,涟姐儿也不是笨的,很快察觉出不对了,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乃至到了老太太房里,院子里的婆子们面色肃正,涟姐儿越发小心,低头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到了里屋,她行了个福礼,慢声细气地道:“问外祖母安。”

    话罢,却没人答话,涟姐儿静静的立着,耳边没有一丝声响,片刻后,她忍不住抬起头,不禁愣住了。

    老太太半卧床头,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她,那眼神之中毫无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涟姐儿一凛,重新低下头,端正站好。

    候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时间漫长的让人喘不上气来,老太太终于淡淡地开口道:“听说李顺家的想要接回女儿,却被你拦住了?”

    涟姐儿脑子里快速运转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李顺家的告到外祖母这里了?外祖母为了一个粗使婆子发作自己么?

    没有道理啊,想到外祖母方才冷冷的眼神,一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涟姐儿谨慎地回答道:“是。”旁的一句都不肯多说。

    等了半晌,老太太没有再说话,涟姐儿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却见老太太满脸怒容,伸手抓住炕桌上的粽子扬手向自己打开,她一时惊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伸起胳膊挡在了她身前,那粽子正正击中了她身前的人,粽子角磕破了那人的额角,不是顾二,又是哪个?

    顾二抹了一把额上的血水,定定地看着老太太,恭敬地道:“老奶奶有什么不爽快的尽管冲着奴婢来,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着顾二,突然之间又笑了起来,伸出细白的手指,指着涟姐儿笑道:“你做事糊涂,却摊上这么一个好奴才。”

    涟姐儿自然知道,顾二这么做等于揽祸上身,老太太的注意力一下被顾二分散就不会发作自己了,顾二既然忠心护主,她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涟姐儿一把拉着顾二,一起给老太太跪下了,轻声道:“外孙女自问平日里问安请好,未有一日懈怠,时时惦记外祖母的身体,差人来问,若是外孙女有什么不好的,外祖母自当替母亲管教,千万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番话听着还算顺耳,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眯着眼看着涟姐儿道:“既然你不想叫青儿嫁给那吕大官人,就该把她老子娘的嘴巴堵死了,若是不听话的,自然寻人来卖掉便是,一劳永逸。”

    涟姐儿听得暗暗心惊,外祖母在萱姐儿的事情上不过是昙花一现,现在这番话却真真是心机深沉了。

    见涟姐儿面露不忍之色,老太太恼极:“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你当我乐于管你?就凭你身体里一半那个人的血,早把你打杀出去了。”

    涟姐儿的心慢慢的冷了下去,原来,外祖母从来都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外祖母竟然是这么的恨着自己的爹爹吗?

    她心中难过,面上却越发恭谨,整个身体都伏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外祖母教训的是,涟儿年纪尚小,不懂这些个人情世故,还请外祖母不吝教导。”

    老太太却对涟姐儿厌恶至极,冷漠地道:“就因为你一时心善,做事又留了头尾,现下,那吕大官人却是把咱们李府告上了衙门,说拐了他的爱妾。”

    涟姐儿手脚冰凉,登时明白了今日这一场无妄之灾的源头,那吕大官人还真敢撕破脸皮,怪不得外祖母发怒,现下见官又做了被告,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情。

    涟姐儿自知有错,却不甘心就此把青儿送入火坑,一径的闭着嘴巴,伏在地上默不出声,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护青儿一个周全,算是圆了她因萱姐儿产生的遗憾。

第八十二章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

    老太太见涟姐儿不知悔改,心中厌恶已极,又念着这个毕竟是她爱女的亲生骨肉,终还是敲打敲打她:“幸好咱们府里下人们签的身契上都注明了十年期满之时,只要咱们愿意,就可以拿出五两银子换成生死契。”

    涟姐儿冰雪聪明,知晓这个意思是青儿的契约纵然不是生死契,也随时可以变成生死契,她伏在地上,恭敬地道:“多谢外祖母教会,涟儿知晓了日后买卖下人时定当仔细的签下身契。”

    老太太见她还算受教,面上和缓了些,索性把事情和盘托出:“幸好那知府大人与咱们府上颇有渊源,你三舅舅刚巧和他是同年,带了身契去寻知府大人,那吕大官人如今被咱们反告诬陷,正焦头烂额的托人典卖祖产,据说被压的价钱极低。”

    涟姐儿一凛,外祖母在萱姐儿一事上只露个头,如同昙花一现,日子久了,涟姐儿也就淡忘了,今天才真真见识了外祖母的手腕,那吕大官人在这地方上,应当也是个有头脸的士绅,居然被逼到要典卖祖产的地步,涟姐儿登时对外祖母又认识深了一层。

    老太太在她心里却如同庙里泥塑的菩萨一般,真个是神通广大高高在上,却是再不存有半点亲情。

    老太太吃了一口映红喂的茶,挥了挥手,疲惫地道:“你下去吧,我乏了,那青儿的老子娘已经被我寻人卖了,青儿那丫头以后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切莫再被她撺掇着做蠢事了。”

    涟姐儿低声应了,又给老太太行了个礼,才起身退下,却在行至门口时听得老太太极是冷漠地道:“这几日我身体不好,你就不要来请安了。”

    涟姐儿身子一挺,回头望了外祖母一眼,见她闭着眼睛,嘴角上挑,满脸厌恶不屑,知晓自己是彻底不受外祖母的待见了。

    涟姐儿心里空空落落,本是替母亲行孝来的,现下却落得这种地步,她只觉得对不起母亲素日的栽培。

    涟姐儿一路行,一路叹,回到了怜江阁里,把几个丫鬟都召集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青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涟姐儿脚下,哭求道:“求小姐开恩,救救奴婢的老子娘,他们虽然贪财了些,却是真的对奴婢好,小时候家里但凡有一口吃的也先紧了奴婢的,只要有钱就裁了新衣给奴婢……”

    她一径哭求,绿儿眼尖的看到涟姐儿的脸越来越阴沉,不禁伸出脚踹了踹青儿,青儿反把绿儿推了两把,恼道:“你自己爹娘把你卖了,签的生死契,如今我爹娘要没了,你可高兴了吧?!”

    青儿这句话却是说错了,一下把人都得罪了,一旁的柳儿萍儿却也不高兴了,她们签的可也是生死契。萍儿脾气不好,率先发难:“有那样把女儿换银子的父母,还不如不要!”

    柳儿亦是满面怒容,恼道:“你爹娘这样好,当初为什么又非要把你送去给人做小?!”

    青儿察觉了自己说错话,也不还口,只一径的求着涟姐儿:“求小姐开恩,救救奴婢爹娘吧,奴婢给小姐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涟姐儿见她如此不知进退,心中恼极,她受了外祖母冷落还不是因为这个青儿?现在却不知道对主子心怀愧疚,光想着那对不要脸的父母。

    哼哼,若是涟姐儿自己做主,定要寻上一户刻薄人家把青儿父母卖掉,当初收了她的银子,若是听话办事,又怎么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她心里怨恨,再看青儿却是怎么都不顺眼了,青儿心中慌乱也失了平日的机灵,看不出涟姐儿的厌恶渐浓,越发粘上来。

    涟姐儿厌烦,指着青儿呵斥道:“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许给她吃喝,先关上两天,若是想清楚了就放出来,想不清楚继续给我关着。”

    柳儿和萍儿应了把青儿拖了出去,一路之上只听得青儿的哀号声声,绿儿与她搭档数年,却是不忍见她如此,犹犹豫豫的就想求情,看着涟姐儿脸色又不敢开口,踌躇间,却听得青儿恶毒的诅咒声:“你们这些丧天良的,我诅咒你们以后做姑子,做寡妇,做婊子……”

    青儿的声音嘎然而止,想是柳儿或者萍儿动用了特殊手段,绿儿心里抱怨,平日里也挺机灵的,怎么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就不会缓两天再说,等小姐心情好了,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绿儿偷偷去看涟姐儿脸色,见涟姐儿一脸平静,不当回事儿一般,不禁松了口气,她却不知道,涟姐儿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些日子寻个由头就把青儿赶出去,既然已经决定不要了,又何必为之置气?

    顾二一直安静的立在一边,奇异的有些艳羡青儿,有值得她拼命的父母,真的,很羡慕啊。

    青儿被关了以后,涟姐儿房里盘旋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所有的丫鬟做事都轻手轻脚,说话也细声细气,日子过的越发难熬,涟姐儿按捺不住地给母亲写了封信,只说想了娘亲和弟弟,想早日回家。

    过了两日,青儿被放了出来,绿儿给她烧了热水净了身,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才领着她到了涟姐儿面前。

    青儿看着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像是个锥子,衣服空荡荡的套在身上,看去少了几分灵气,却多了些惹人怜惜的气质。

    她很干脆的给涟姐儿磕了三个头,诚恳地道:“奴婢知错了,还请主子念在奴婢失去父母心慌意乱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涟姐儿风淡云轻的扶起了她,又说了一通叫她以后安心当差的话,末了却说:“以后你就打扫庭院吧。”

    青儿低低的应了,却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每天很老实的干活,涟姐儿也放了心。

    半个月后,二姑奶奶的家信终于到了,涟姐儿迫不及待的打开,速速读了一遍,却觉得天旋地转。

    信上说,她父亲在上官设宴款待时,醉酒失德,调戏上官家眷,引得上官震怒,如今被下了监,正等候发落。

    二姑奶奶忙于奔走相救,四处托关系,劝她还是在外祖家再住一段日子。

    涟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阵头晕,信纸从指间滑落,涟姐儿精神恍惚地歪倒炕上,再清醒时天色已暗。

    她张口唤人,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还请表小姐跟奴婢去见老太太。”

    涟姐儿挣扎着坐起,睁大眼睛看去,见映红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里一动,问道:“我的丫鬟呢?外祖母见我做什么?”

    映红淡淡地道:“表小姐的丫鬟已经被老太太叫去训话了,至于老太太为了什么见表小姐,奴婢也不知,还请表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了。”

    涟姐儿聪慧过人,自然晓得映红的态度不对,加上自己房间里的丫鬟居然都被老太太叫去了,如此诡异的情况,她又刚刚失去最强大最有力的靠山,身心惶惶,实在不想去见那精明严厉的外祖母。

    现下却容不得她任性,涟姐儿强打精神下了地,和映红出了院子,心头一阵压抑,像是这昏暗的天空,憋的人喘不上气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映红总算是知道分寸,给涟姐儿打了帘子。

    到了里屋,涟姐儿费力地睁眼看去,见自己的丫鬟靠墙站了一排,是站的,不是跪的,她松了口气,低头行了个礼。

    抬头时,见老太太对她优雅的一笑,抖了抖手里的信纸,淡淡的道:“嫁出去的女儿果然是泼出去的水,你这个好娘亲连亲娘也瞒住了。”

    涟姐儿一惊,木然地看去,这才发现老太太身边伺立了一个消瘦的身影,眉目俏丽,面无表情,却是青儿!

    她登时明白过来,这个叛徒!只是她已经下了令叫青儿打扫庭院,那信怎么会落到青儿手中?

    仿佛知道涟姐儿心里所想,绿儿突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涟姐儿双脚,哭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一时心软啊,见这个贱婢太过辛苦,就唤她进房喝口热茶,却被她哀求要给小姐泡壶茶,想要在小姐面前露脸求的小姐原谅,谁知道这贱婢竟然偷了小姐的信,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涟姐儿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啊,她错了,她做错什么了呢?她的头昏昏沉沉,却有什么呼之欲出,涟姐儿捂住额头苦苦的思索着。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任由绿儿哭诉完,一直在她身边的映红才上前凌厉的扇了绿儿两个耳光,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才是不忠不义,枉费老奶奶昔日里对你的疼爱,你眼里还有旧主子吗?!”

    老太太对映红的表现无比满意,象她这样有身份有地位,有教养的当家奶奶是不可以学市井泼妇一样破口大骂的,只有靠着映红这样的伶俐的下人把她心里的话骂出来,一口气出的通通彻彻舒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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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精明厉害的老太太

    涟姐儿思绪朦胧间,母亲的声音隐隐在耳边想起,驭下之道,不可过慈,不可过严。过于和蔼,则会让主人失了威严,过于严厉,又容易让下人生了怨恨之心。

    她不知不觉喃喃的念出了声:“驭下之道,不可过慈,不可过严。”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涟姐儿一眼,淡淡地道:“没想到我传给你母亲的,她又传给了你,可惜你并没有领悟这句话的含义。”

    涟姐儿怔怔然的想着,是啊,开始的时候和丫鬟们顽到了一起,其乐融融她还窃以为喜,那时怕就是失了威严,以至于青儿直接就求到了她这里,后来又对青儿过于严厉,使她离心离德,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么?

    萍儿和柳儿自打进了这个屋子就一直乖巧的低着头,顾二却时刻注意着涟姐儿,见她心神恍惚,心中大恨,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在屋子里,为什么没有看好青儿,只是,一切都晚了。

    涟姐儿无悲无喜地看向老太太,平静地问:“外祖母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吧。”

    老太太接过映红手里的茶盏,踌躇良久,茶盖和茶杯发出叮叮的声音,半晌,举杯入口,咽了一口茶水,眼睛只看着茶水上漂浮的碎末,轻声道:“你年纪还小,住那怜江阁却是有些大了。”

    涟姐儿点了点头,同意地道:“外祖母说的是,涟儿马上就搬出去。”

    老太太抬起头满意地看着她道:“你就搬到你二表姐原来的住处去吧。”

    她沉默了一下,又道:“那边屋子小了些,你身边这么多人也用不掉,不如打发掉几个吧。”

    涟姐儿再次点了点头,扫了一遍立在一旁的丫鬟们,绿儿满脸绝望,柳儿萍儿一脸愕然,只有顾二平静地看着她,遂指着顾二道:“涟儿只要留下这个,其他的任由外祖母发落。”

    虽然早有预料,萍儿的心还是狠狠的抽了一下,没想到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柳儿亦是满面惆怅,小姐啊小姐,你所托非人啊,表小姐就要把她卖了呢。

    绿儿最是惊恐,若是表小姐不选她,落在老太太手里,她这一辈子就毁了,总算她是个知道分寸的,没有当众叫喊出来。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否定道:“老婆子身边正缺个伶俐的,正好这丫鬟很是顺眼,正准备留了她的。”

    涟姐儿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顾二,低下头道:“一切听外祖母安排。”

    老太太放下茶盅,招了招手道:“涟儿你过来,来外祖母身边。”

    恍惚间,涟姐儿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见的那个慈祥可亲的外祖母,她恍若着了魔,一步步地行到了老太太身边,乖巧地偎依着外祖母坐下了。

    老太太摸着涟姐儿的头,和煦地笑道:“傻孩子,家里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外祖母呢?”

    涟姐儿鼻子一酸,接到母亲的信以后的惶恐无助登时都有了着落,她扑在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外祖母,涟儿好怕,好想母亲啊。”

    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乖囡囡,莫要哭了,一切都有外祖母给你做主,不要怕了。”

    话罢,老太太扶着涟姐儿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这孩子生的与母亲不象,却有几分象自己年轻的时候,老太太暗叹一声,拿起帕子给涟姐儿擦了擦泪,拉过涟姐儿的手,又拉过青儿的手,叠到一起道:“外祖母给你找了个忠厚老实的,你看,你可中意?”

    涟姐儿的心瞬间跌到了无底深渊,她的指尖冰凉,青儿的手也冰凉冰凉,她抬头看着青儿,一字一顿地道:“涟儿,很满意。”

    话罢,涟姐儿转过头,甜笑道:“谢谢外祖母了。”

    说完,涟姐儿不动声色的从老太太怀里挣脱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那涟儿就回去了,搬家要收拾的东西还挺多的。”

    老太太转头对青儿道:“去吧,给你主子回去,以后好生伺候你主子。”

    青儿垂眸应了,上前扶住僵硬的涟姐儿,二人一起回了,许嬷嬷却也一起,她毕竟是二姑奶奶的奶娘,老太太却不好发落她。

    老太太扫了一遍剩下的几个丫鬟,突生倦意,合上双目吩咐映红道:“带她们下去吧,除了顾盼,每个奶奶那里分一个。”

    映红悄声应了,扶着老太太躺下了,又盖好了被子,对着屋子里的丫鬟们打了个手势,丫鬟们蹑手蹑脚的鱼贯而出。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涟姐儿就挣开了青儿的手,自己闷头向前走着,青儿闷声在后面跟着,却是一步不落,许嬷嬷毕竟上了年纪,只得连声唤道:“小姐,慢点,慢点。”

    涟姐儿心中烦闷却是没有听到,脚下越走越快,身后的脚步也跟着越走越快,到了怜江阁,进了屋子,涟姐儿突地回头,对青儿道:“你就在这里等吧。”

    青儿两只手绞到了一起,看着涟姐儿的背影喊道:“老太太答应把奴婢的爹娘寻回来了。”

    涟姐儿一顿,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青儿,缓缓道:“她对自己的嫡亲孙女,外孙女尚且如此,你又凭什么相信她呢?”

    涟姐儿已经想明白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名声败坏,外祖母却是容不得她了,挪屋,消减她身边伺候的,无非是想她自己提出来回盛京罢了。

    外祖母果然好名,又想划清关系,又不想落得刻薄的名声,等涟姐儿自己提出来走了,就全了她的名头。

    涟姐儿既然已经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再耽搁,提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随后简单的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打了个小包,就搬到了大太太的院子里,其他的东西就拜托大太太派人挪来就好。

    对于青儿,却是该吩咐就吩咐,多余的一句话也不说,涟姐儿此时想起当初外祖母叫她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却是觉得颇有深意。

    老太太这边的屋子大的很,像是大丫鬟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小丫鬟也是两个人一间,映红却力邀顾二和她住在一起,顾二默默地跟她去了。

    认了门,顾二回怜江阁取自己的东西,却见已经人去楼空,心中黯然,她把仅有的两套衣服仔细的叠好,这都是涟姐儿寻出来的旧衣服,拿给她穿的,说是旧衣服,也有五成新的,一次闲聊时许妈妈艳羡的告诉她还是去年的新款。

    摸着衣服,顾二有些难过,说实话,涟姐儿对她从来都没有摆过什么主子的款,每天伺候涟姐儿却更像是照顾自己的姐妹。

    顾二轻叹一口气,看今天的样子,涟姐儿在府里的日子怕不会好过,她只盼望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涟姐儿轻松一些。

    把针线篓子和衣服一起用块包裹皮包了,背在身后,顾二抱起被子,最后看了一眼怜江阁,蹒跚的离开了。

    到了映红的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屋子被一道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面是个火炕,有炕桌和靠垫,外面是日常起居之所,却是弄了一个贵妃榻,下面有踏脚的矮榻。

    映红叫顾二把铺盖放进里屋的火炕上后,就匆匆的去服侍老太太用晚饭了。顾二见屋子里处处都有映红的痕迹:炕头放了几本佛经,贵妃榻上摆了一个针线篓子,里面放着做了一半的抹额,就有些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站在屋子里手足无措半天,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借个小杌子来,却见映红阴沉着脸回来了,看见顾二,勉强地笑了一下道:“老奶奶唤你去伺候饭,走吧。”

    顾二一惊,她眨了眨眼睛,和映红对视半天,突然弯下身子叫唤道:“哎呀,映红姐姐,我肚子好疼,大概是吃坏了肚子,姐姐还是帮我给老奶奶告罪一声吧。”

    映红愣了,随即嘴边荡出一抹笑来,骂道:“你个机灵鬼,那你好生歇着吧,我去了。”话罢,身轻如燕的走了。

    到了老太太房里,映红见小丫鬟们把饭摆好了,就上前端起饭碗送到了老太太嘴边,老太太身子不利落却不全是假的,她脸色略显苍白,额上冒着冷汗,冷冷地盯着映红,对送到嘴边的汤匙视而不见。

    映红的手慢慢放下了,老太太厉声问道:“人呢,你是不是又使什么鬼心眼了?”

    映红满脸委屈地道:“奶奶明鉴,奴婢哪里有什么鬼心眼子,奴婢一颗心里装的可都是主子。”

    老太太冷笑一声,指着映红的鼻子骂道:“你若不是心虚,为什么不把人带来,还怕她顶了你的名字不成?”

    映红一下跪住了,抬起头看着老太太,眼睛里满是泪水,“顾盼吃坏了肚子,是真的没法来啊。”

    老太太又死死的盯着映红半晌,才缓缓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这次就算了,明天可要把她带来。”

    映红赶紧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换了一碗饭来伺候老太太用了。

第八十四章 顾二的新差事(粉红10加更)

    每天给老太太守夜的事情一向被映红霸占了,今天她却格外不放心,服侍老太太睡了以后,叫另外个大丫鬟明紫守夜,自己匆匆的回到了房里。

    顾二小心翼翼地坐在贵妃塌上,只放了半个屁股上去,搭了半个边,映红回来一看她胆小慎微的样子,心里满意的紧,嘴上却道:“妹妹劳动一天了,怎么不上床休息。”

    顾二立刻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旁,半低着头,轻声道:“姐姐没有吩咐,不敢先睡。”

    那副恭敬的样子,像是见到了正经主子,映红心里很是熨帖。

    映红两手朝上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捂住嘴巴打着呵欠,另外一只手锤着腰,懒洋洋地道:“不早了,睡觉吧。”

    顾二麻溜的铺床去了,映红的这屋子炕比较大,睡上两个人是绰绰有余,顾二铺被子时,把映红的铺盖铺在了炕头,自己只在炕边占了一溜地方,中间还能插进个人去。

    映红慢悠悠的进来,看到这铺床的格局,心道,这小东西还真会来事儿,同时心里又生了警惕之心,这么机灵的丫鬟,若是有了向上爬的心思,只怕也不好收拾。

    她一喜一忧,面上阴晴不定,顾二现在很会察言观色,见状越发谨言慎行,铺了床就穿了鞋子下地,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

    映红看着顾二老实巴交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渐渐落回了肚里,罢罢,反正不过是个小丫鬟,能有多少花花肠子,慢慢修理就是。

    映红一边把顾二的被子拽过来,和她并排挨着,一边和颜悦色地道:“以后不要这么拘谨,这里又没有主子在,咱们都是伺候人的,谁也不比谁高上一头。”

    顾二唯唯诺诺的应了,却想着映红两次给涟姐儿脸色看,敢给主子脸色看的丫鬟,她得罪的起吗?

    顾二态度上丝毫不敢有所松懈,完全把映红当成了小主子看待,比对涟姐儿还要恭敬三分。

    贺大娘说过,宁得罪坏人,莫得罪小人。顾二知晓什么是坏人,却不知道什么是小人,不解地问贺大娘,贺大娘摸着她的头道,“前倨后恭,言行不一,笑里藏刀,欺上瞒下,这些都是小人。”

    见顾二仍然一知半解,贺大娘详细地翻译了这几个成语的意思,顾二牢牢的记下了。

    一一对照,映红对涟姐儿前倨后恭,对自己和老太太欺上瞒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小人了,万万得罪不起的。

    顾二却不知道,映红便是连言行不一,笑里藏刀也是占全了的。

    爬上床,脱了外衣,映红吹熄了烛火,顾二睁着眼睛发呆,贺大娘早就告诉她,做了下人就要有随时换主子的准备,被主子们送来送去很正常,可她心里依然难免惆怅。

    虽然给哪个主子干活都一样,谨言慎行管好自己的嘴巴,最最要紧的是保持一颗忠心,顾二的要求又不高,不过是一顿饱饭。

    顾二抿了抿嘴巴,离开涟姐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再跟着涟姐儿听课了,将将只学了半本战国策,她闭上眼睛,默默背诵着,把这半本战国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深怕自己遗忘一星半点,又回到过去一无所知的地步。

    次日清早起了身,顾二如同伺候涟姐儿一般,打了温水来服侍映红,映红瞥了顾二一眼,随后安之若素的受了,她想明白了,就该让顾二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这样以后就算老太太提了顾二的位等,因了积习,这家伙也断断不会与自己作对。

    映红带了顾二到了老太太房里,明紫迎了上来,说老太太昨儿个夜里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刚合了眼,想是还要睡会儿。

    映红就打发顾二去取老太太的早饭来,吩咐她带着保温的食盒,莫要让粥饭洒出来一星半点,顾二唯唯的应了。

    取饭的活计对顾二来说已经是熟练工种,她腿脚又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灶上,远远却听到了吵闹声。

    灶上一向是各种事故的多发地,顾二先也不甚在意,渐渐却觉得那喊得声嘶力竭的声音有点耳熟,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近前,她微微一怔,却是青儿那丫头,指着食盒里的一粥一菜骂道:“这是给表小姐吃的么?米粥稀的照的见人影,咸菜不知道放了多少天,腌的都黑了,下人吃的也不止这么差!”

    打饭的婆子懒洋洋的看着她,爱理不理的道理:“你不爱吃就自己做去,老婆子没功夫伺候你。”

    青儿气的脸上铁青,顾二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贺大娘的身影,转了个圈,避开青儿的视线,到了小孙婆子那里,拉了拉小孙婆子的袖子,轻声问:“大娘呢?”

    小孙婆子撇了撇嘴巴,不满地道:“人家是灶头,怎么会对我一个粗使婆子交代去向!”

    顾二收回手,静立片刻,恍然有些明白,灶上的婆子敢这么对涟姐儿,自然是听了老太太传下的话,贺大娘不忍心落井下石,应是避了出去。

    顾二不声不响的提着食盒到了打饭的婆子那里,老太太的食盒自然与旁人的不同,精雕细琢,连食盒把手上也雕成了树枝的模样,上面还立了一只喜鹊,那婆子一眼认出。

    赶紧讨好的从锅里取出温着的稀饭花卷加几样小菜,放到了顾二提着的食盒里,谄媚的笑道:“顾丫头到了老太太房里伺候了?吃饭了没?”

    顾二瞥到一旁青儿握紧拳头忿忿地站着,摇了摇头道:“得等老太太用过了,咱们做下人的才能用。”

    那婆子哎呦一声连拍自己的脑袋,笑骂道:“看我这糊涂脑子,连这个岔都忘了,来来,这里有现成的饭菜,你先垫垫。”

    话罢,又取了一碗煮的稠稠的稀饭和几个金黄色的发糕,把发糕掰开,夹了些浸过油的萝卜干夹在发糕里。

    顾二不声不响地把这些也放进了食盒,压低了声音道:“我们那里的映红姐姐还没吃呢。”

    映红?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啊,那婆子立时心领神会,又放了碗稀饭进去,顾二刚刚走马上任,自然要讨好新任上司了。

    顾二笑眯眯地谢了,提着食盒出了灶房,行了几步,却避到了一棵柳树后,等了片刻,见青儿咬牙切齿地行过,轻声唤道:“青儿,青儿。”

    青儿左右看看了半天,才见到在树后对她招手的顾二,加紧脚步,两步到了顾二跟前。

    顾二拉着她闪到了树后,把青儿手里的食盒打开,先把青儿食盒里那可怜兮兮的一碗稀粥端了出来,一饮而尽。

    青儿睁大了眼睛,这家伙欺人太甚了吧,刚换了新主子就要把旧主子赶尽杀绝!

    青儿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现在今非昔比,原本在涟姐儿身边时,顾二就已经是涟姐儿的亲信了,如今涟姐儿是落难的凤凰,顾二是飞上枝头的麻雀,更是得罪不起了。

    青儿还怀了额外的心思,若是拿了稀粥回去,涟姐儿现下的状况怕就要忍了过去。若是把顾二喝了稀饭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遍,涟姐儿对她有了怨气,就不得不倚重她身边唯一的丫鬟,也就是自己了。

    顾二没有注意青儿的脸色,喝完那一碗稀饭后,把腌的发黑的咸菜干也捡起来吃掉了,看得青儿腹诽不已,这家伙还真是不改穷人本色。

    顾二皱着眉头嚼着咸菜,把碗丢到一旁,又把自己的食盒打开,把打饭的婆子后加进来的两碗粘稠的稀饭还有夹了萝卜干的发糕一股脑的转到了涟姐儿的食盒里,青儿这才明白了顾二的苦心。

    登时万分羞愧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涟姐儿当初只要顾二一个人。

    顾二把两个食盒重新盖好,压低声音道:“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取饭。”话罢,不待青儿答话,径直闪了出去,耽搁了这些时候,只怕映红要骂了。

    青儿看着大步远去的顾二,怔怔的发了半天呆,慢慢回过味儿来,明天这个时候?她的意思是明天这个时候还跟自己调换饭碗啊。

    顾二连跑带颠,又要仔细手里的食盒不能颠了洒了,到了老太太院子里,累的气喘吁吁,映红已经迎了上来,埋怨道:“你怎么才过来,老太太都催了,还是我给老太太说你身小力轻怕是走的慢了。”

    顾二面上呆呆的,看着映红,仿佛不知道映红是什么意思,映红气的拧了顾二一把,这死丫头,简直是媚眼使给瞎子了,一点都听不住话里她故意卖好么?

    顾二看着暴跳如雷的映红,傻傻地问道:“老太太不是催着吃饭么?姐姐怎么还不去?”

    映红脸一黑,提着食盒进屋了,却又马上换了笑脸。刚一和老太太照面,映红的笑越发柔和了,老太太却视若无睹,问道:“顾盼那丫头呢,叫她来伺候我用饭。”

    映红勉强维持着嘴角上扬,嘴唇却哆嗦的说不出话来,把食盒放下,转身就出去寻顾二。

第八十五章 捡来的帕子引发的血案

    顾二一见映红板着脸进去,出来的时候脸成了水泥墙,心知不妙,映红也不多说,拉着脸道:“老太太叫你伺候去。”

    话罢,一个扭头自己先进去了,顾二只得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对顾二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道:“顾盼,你来。”

    顾二接过映红端给她的饭碗,小心翼翼的上前,却又回过头看着映红,映红憋着气,提点道:“吹凉了喂奶奶。”

    顾二鼓起腮帮子,狠狠的吹了一口,近的老太太看见她满嘴吐沫星子蹦进了碗里,脸色一变,却对映红骂道:“你怎么教的小丫鬟,喂个饭都搞不明白,是她吃还是我吃?”

    映红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心里却高兴,这下老太太不会叫顾二喂饭了吧。

    老太太果然没了兴致,却叫明紫来,明紫向来跟个隐形人一般,虽然和映红是一样的份例,却安安静静几乎不在老太太面前出现,把争宠出风头的事情都让给了映红,自己只在外面指挥小丫鬟做事。

    看明紫利索的又捧了一碗饭,细声细气的喂着老太太,那熟练的动作似乎演练了千百遍。映红心里大恨,看来敌人不止一个啊,她收敛了心思,这明紫却比顾二的威胁还要大,没想到身边不声不响的竟然埋了这么一个反骨贼,隐藏的可够深的了。

    老太太叫映红把顾二带下去好生调教,映红应了,带着顾二下去了。

    她粗粗的问了下顾二都会什么,结果发现除了女红尚可,其他差的一塌糊涂,仅仅懂得一些基本礼仪,只得耐着性子从头教起。

    帕子要掖在腰间,露出三分之一即可,若是露的多了,被风吹起未免轻浮,露的少了,抽拽不方便,说着,映红抽出自己的帕子做了个示范。

    顾二却是个没有帕子的,以前都是用袖子代替,擦汗擦鼻涕擦泪,功能强大,一物三用。

    顾二摸索了半天,手微微一顿,看映红神色不善,赶紧拽了出来,却是一方雪白的帕子,角上绣了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

    映红咦了一声,把那帕子讨要了去,查看再三,面色凝重起来,问道:“你这帕子哪里来的?”

    顾二心知有异,咬紧牙关道:“捡来的。”

    映红也不再追问,嘴角浮现了一丝轻蔑的笑,冷漠地道:“你在这里等着。”话罢,攥紧那帕子出去了。

    顾二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天,映红姗姗的回来了,离顾二三尺远的地方站定,淡淡地道:“老太太要见你。”

    话罢,先就出去了,等顾二追上她,映红却又低声道:“你最好说实话。”

    顾二一怔,映红已经走远了,顾二赶紧快走两步,坠在了映红身后。

    到了老太太屋里,顾二懂事的跪下了,老太太细细的打量着顾二,点点头,这是个老实孩子,她举着手里的帕子问道:“这帕子你是哪里来的?”

    顾二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又让老太太听的一清二楚:“奴婢捡到的。”

    老太太声音放柔,继续问道:“哪里捡到的?”

    顾二轻声道:“在府里养狗的院子里。”

    老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向映红,映红赶紧凑过去,悄声道:“四爷养狗的那个院子。”

    老太太哦了声,风轻云淡地道:“那应该是老四带在身上,不小心掉了。”

    映红急了,一嘟噜的说道:“四太太最爱这个帕子,是及笄之时四太太的母亲亲手绣的,旁人就算看上一眼也是不舍得的,她怎么会给四爷?”

    她一时情急,却是把府里众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摆在台面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四太太夫妻不和啊。

    老太太不高兴了,就算四爷和四太太感情不好,那也是你一个下人管的着?她不满地扫了一眼映红,这丫鬟权欲心越来越重了,还真把自己当了半个主子了,看来映红也该换人了。

    老太太斜眼看着映红,淡淡地道:“那你说怎么回事儿?”

    明紫乖巧地把老太太扶起半个身子,又在她身后垫了个靠背,映红注意到这个动作,心里气恼,却是没有注意老太太的神色,脱口而出:“一定是她偷的!”

    偷的,这个罪名可安的大了,顾二无言,难道这映红就这么想自己死?自己伏低做小这人还要往死里踩?

    老太太也觉得颇为可笑,顾二早先伺候涟姐儿,据说涟姐儿对她颇为信赖,什么金子银子偷不到,偷一条手帕子有什么用?

    映红看到老太太满脸好笑,顾不得其他,今天既然得罪了顾二就必须把她咬死,她扑通跪下,一脸诚挚:“顾二最擅女红,定然是见这帕子绣工精湛,见猎心喜,一时手痒,才做下这等错事。“

    顾二忍不住要拍手叫绝,不但栽赃还把犯罪的动机给分析的一清二楚,映红真是个人才,怎么不去做巡捕?!

    老太太微微沉吟,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明紫在一旁轻声道:“奶奶何不把四太太请来,两相一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

    一看老太太赞赏的脸色,映红的眼睛都红了,这个明紫可算逮住机会了,映红在心里诅咒明紫,明天拉肚子,一拉就拉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自有小丫鬟得了吩咐出去请四太太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顾二跪的两腿酸麻却不敢挪动分毫,只能咬牙硬挺着。

    门帘被人掀开,四太太喜气洋洋的进来了,对着老太太福了一礼,笑道:“母亲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等着七夕还要母亲带咱们祈福呢。”

    老太太笑着招四太太到身边坐了,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张小嘴也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蜜。”

    四太太一本正经的道:“媳妇可说的都是大实话,就算有蜜,那也是母亲让儿媳过的太甜。”

    老太太呵呵又是一乐,映红等不及的道:“四奶奶,你看那帕子可是你的?”

    主子说话的时候,下人插嘴,这可是大忌讳,只是映红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四太太不好说什么,却明显的流露了不满,老太太亦是察觉了,恼道:“你家奶奶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巴,还不给我滚出去?”

    映红大惊,察觉自己过于心急了,嗫嗫的退了出去。

    四太太赶紧拍着老太太的背给她顺气,陪着骂道:“这个映红往日里也是个机灵的,怎么现在行事这么没有分寸。”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哼道:“还能是什么,女大不中留,这些丫鬟啊,就该早早的拉出去配人。“

    四太太一窒,她家的那个喜欢映红满府皆知,只是碍于老太太不好开口,映红也像是个有心气,不像是肯做小的,她便一直容忍着。

    老太太这话却是挑明了可以把映红发配出去了,四太太心里就膈应了,也不接话。

    老太太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四太太在想什么,随口转移了话题道:“你看看这个帕子可是你掉的?”说着,把那一方雪白的帕子放到了四太太手心里。

    四太太定睛一看,花容失色,脸刷的一下变的惨白:“这个是哪里来的?”

    老太太看她神色,微微觉得不对,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指着顾二道:“映红口口声声说是这丫鬟偷的。”却见四太太松了一口气,看了顾二一眼连连点头:“哎呀,儿媳就奇怪了,这随身的帕子找了许久怎么都不见,原来却是被这贱婢偷了。”

    老太太顺坡下驴,陪着点头:“既然如此,这种手欠的却是留不得了,先带下去关起来,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寻个牙婆来把她打发了。”

    四太太心慌意乱,也没听清楚老太太说什么,支吾着应了,又闲说了两句就退下了。

    顾二被几个婆子带了下去,随便寻了个装杂物的屋子关了起来。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明紫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身前,拿了美人锤轻轻缓缓的给老太太敲着腿。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说,这帕子到底是不是顾盼那丫鬟偷的?”

    明紫却不说话,果然,老太太又自言自语道:“老四家的脸色不对,何况若是顾盼偷的,她怎么有机会碰上老四家的,又怎么能偷到老四家的贴身之物呢?”

    明紫的头垂的更低了,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手里的美人锤上了,一下一下,极有韵律,老太太舒服的要睡过去了。

    半睡半醒间,却还记得吩咐一句:“叫四太太房里的胡嬷嬷过来一下。”

    老太太醒来的时候,胡嬷嬷已经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老太太不紧不慢的抹了把脸,又漱了口才叫人把胡嬷嬷唤了进来。

    胡嬷嬷自然晓得自己是干嘛来的,一五一十地道:“四老爷和以前一样,吃喝玩乐逗逗狗,四太太就只在前天发作了一个叫翠儿的丫鬟,其他的却是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我错怪老四家的了,那顾盼确实是个贼?!”

第八十六章 映红原来不是一个人

    顾二环抱膝盖,静静的坐在地上,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门口仅剩巴掌之地容人立足,关上门一片昏暗,只从门缝里透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的鞋上。

    顾二心里一片平静,当初贺大娘把她送到涟姐儿身边的时候就曾说过:“做奴婢的被买卖来去都很正常,你莫要因此伤心难过,总归混碗饭吃,跟什么样的主子不是跟?顶顶要紧的是留着一颗忠心,前主子的是非却也不可多说。”

    说到这里,贺大娘拉过顾二,又细细打量她一番,才道:“你签了生死契却也有好处,主家就算落了难,也连累不到你身上,顶多换一个主子。”

    回想这段日子的经历,顾二只觉得贺大娘所说字字珠玑,离开李府并不如何伤心难过,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再向贺大娘求教了。

    她想了片刻,就换了心思,却是全心全意的回想贺大娘教导过的各项杂艺,又默诵读过的可怜的一本半书。

    时间飞快的过去,门缝里那一束阳光去了又来,顾二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来了李府还没有饿过肚子,猛地饿这么一次却是有些受不住。

    顾二双手按住肚子,反复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浩瀚乾坤,天大地大唯有一个朗朗读书声。

    老太太这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顾二偷盗还是映红诬陷,听胡嬷嬷的话,自然是顾二下手偷窃,许是涟姐儿到她四舅母房里的时候,这小丫鬟趁机下的手,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太太沉吟之时,映红突然打了帘子进来,直接凑到老太太身前,轻声道:“奶奶,王夫子有事情急着见您。”

    老太太心生反感,映红这丫鬟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向来回事儿,都是叫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在外面说了,才由大丫鬟进来回禀老太太,回禀的时候也得站在三步之外!

    现在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是明紫,映红就应该在帘子外轻声唤明紫出去,再由明紫回报。

    何况,那个王夫子纵然在府里极受礼遇,那也是个男客,怎么能直接回到女主人这里?就该叫他去找老太爷,映红,真是太不会办事儿了。

    老太太压下心中厌恶,淡淡地道:“他有什么急事儿?”

    映红急切地道:“是王家小姐不见了,求奶奶快点派人去寻吧。”

    这王家小姐却是王老夫子的独养女儿,他中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当初肯在李府应聘西席,也是想着李府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女儿可以住在后宅,好生看护。

    王老夫子在李府教书十二载,王家小姐也从个蹒跚学步的奶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平日里闲来无事,也会到李府的几个奶奶那里串门,却和映红投缘,二人私交甚厚。

    映红心急闺蜜,自然无可厚非,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替老太太下了主张,老太太心里不满自然要和她顶着干:“王家的小姐不见了,来寻我做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变没了不成?”

    映红一时情急,却是给老太太跪下了,乞求道:“求老太太看在奴婢的份上,去寻一寻吧,王老夫子托人把府里都寻遍了也还没找到。”

    老太太眼睛一眯,看在奴婢的份上?嘿,做主子的什么时候还要看奴才的脸了?

    她不咸不淡地道:“既然这府里已经找遍,那自然是不在府里了,这女大不中留,也难说怎么就不见了。”

    映红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老太太这话实在恶毒,明明白白的暗示,王家小姐与人私奔了!

    映红知道老太太这里是讨不了好了,她挣扎着站起,就要去给王老夫子报信,老太太冷哼一声,喝道:“慢着,你原来的名字叫做荷花吧?以后还叫荷花吧。”

    映红脚步一滞,不敢置信的回过身来,她心里一直害怕着这一天,没想到竟然成了真。

    老太太已经偏头看向身边的明紫,不容拒绝地道:“以后,你就叫映红了。”

    明紫脸上看不出喜怒,恭敬的应了。

    总算映红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晓得若是顶了嘴,下场会更凄惨,老老实实的跪下来,谢谢老太太许她用回原名,老太太眼角一抽,这丫鬟如此隐忍,却是留不得了。

    等荷花一出去,老太太转头对着身边新任映红吩咐道:“你去寻下灶上的贺大娘,叫她领陈牙婆进来,就说我要打发几个丫鬟。”

    新映红沉声应了,自去寻了贺大娘。

    到了灶上,贺大娘见这个面生的丫鬟,神情专注的听她说了老太太的请求,缓缓地道:“你如今的名字,是不是映红?”

    荷花到了内府门外,一眼见到焦急的搓着手来回走动的王老夫子,心里难过,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唤了一声,王老夫子抬头看到映红,立刻上前,左右望了望,急切地道:“老夫人派来寻我儿的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荷花呜咽一声,掩住脸,抽泣道:“老夫人说,说女大不中留……”后面的却是说不出口了,她掩面向王老夫子行了个礼,迅速的奔回了内府,她能做的都做了,一个内府丫鬟,也着实没什么办法。

    女大,不中留!

    王老夫子仰面望天,心中悲愤已极,哈哈大笑数声,盯住李府大门,声嘶力竭地骂道:“好个女大不中留,老夫在这里教书十二载,小女失踪,不帮忙寻找竟然还说的出如此刻薄的话来!”

    王老夫子盯着李府大门,厉声道:“好,好好,老夫今天就一头撞死这里,我儿若是已经先下了黄泉,咱们爷俩就一起来这里索命。”

    守门的几个婆子眼瞧出不对,一听这话,七手八脚的来拦王老夫子,奈何男子终究力大,加上他又诚心求死,竟然拉之不及,眼见王老夫子一头撞在了红漆大门上,昏死过去。

    大太太自从萱姐儿出嫁,心思繁重,一直疏于家务,每日里在屋子里恹恹的呆着,家事一股脑的推给了两个弟媳。

    她也明白,既然萱姐儿到底还是嫁过去了,无论如何她在李府里也得呆下去,她若被休回家了,萱姐儿在陈家更是难以为继。

    她心里怨恨侄女,却是唤人强把孙子从大少奶奶房里抱了来,大少奶奶如何苦求她就是不松口,看着披头散发形如疯魔的侄女,大太太有一种异常的快感,祖母要教养亲孙子,谁能挑的出不是来?

    郭嬷嬷向来沉稳,是大太太身边一等一的左膀右臂,向来注重仪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又讲究小步慢行,今天却失了往日的气派。

    她头发凌乱,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进来,未待丫鬟通禀,急惶惶的到了大太太前,大太太许是到了年纪,看什么都不顺眼,当下抓起手边茶盅向着陈嬷嬷一摔,骂道:“慌什么,你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转头又对着身边的大丫鬟说:“扣她半个月的月例,给我记下了。”

    郭嬷嬷脸都黑了,大太太最近是越发糊涂了,可也不能不办正事儿,她上前一步,凑到大太太身前道:“大奶奶,奴婢今天上街看到了一个人,身影很像是大少爷。”

    大太太脸一沉,一拍桌子,怒道:“胡说,我儿赶考去了,怎么可能是我儿,你定然看错了。”

    郭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太太的脸色,才提着胆子道:“大少爷赶考前,大小姐和表姑娘不是一起给大少爷绣了个荷包么?奴婢记得当时奶奶请大少爷吃饭,还特意要过来看了,当时还给奴婢们看了。”

    大太太虽然脾气暴躁了,脑子还是有的,将信将疑地看着郭嬷嬷,“你确信没有看错?”

    郭嬷嬷赶紧点头,一颗脑袋差点晃掉:“不会错不会错的,那个荷包可是独一份,奶奶当时还教奴婢了,前程似锦怎么读的。”

    大太太怀疑地看了郭嬷嬷片刻,还是不大相信,却见帘子又被人一掀,张嬷嬷气喘吁吁的奔进来,一脸惊慌,喊道:“奶奶,不好了~”

    她刚一说完,大太太抓起手边茶壶整个丢了过去,满面怒容:“你家奶奶好着呢!”

    张嬷嬷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奈何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奶奶,那个王老夫子在门口撞头自杀,现在昏着呢,是不赶紧请个大夫看看?”

    大太太又想抓茶盅,见桌子上已经没了,抓起装茶壶的托盘一丢,张嬷嬷也不敢躲,生生的受了,大太太接着破口大骂:“那老头子死了找我干吗?!现在是三太太和四太太掌家,你个不知道?”

    张嬷嬷看了下左右,有些犹豫,转头看见大太太一脸狠毒,决定还是自保为先,她缩头缩脑地道:“那王老夫子撞门是因为他家女儿不见了,老太太不肯寻。”

    “他家女儿?”大太太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见了好,不见了好啊。”

第八十七章 一男二女三人难行(粉红20)

    话罢,大太太和颜悦色地对着张嬷嬷招了招手,张嬷嬷胆战心惊地靠近了大太太,大太太喜笑颜开地道:“你做的很好,这可是个大喜讯,等下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就说是我赏你的。”

    一旁的郭嬷嬷看的心急,奶奶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还有心情赏人,大概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小意的上前一步提醒道:“奶奶,那大少爷?”

    大太太一愣,觉得有什么被自己遗忘了,大少爷,大少爷没走,王家小姐不见了……电光火石间,大太太猛地站起,一拍桌子,暴跳如雷:“这个孽畜!”

    大太太一把推开身边的张嬷嬷,伸手抓住了郭嬷嬷的衣领,疯狂摇动道:“你在哪里看到的那个小畜生,告诉我,告诉我!”

    郭嬷嬷骇的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道:“车,车马行,”

    大太太面目狰狞,逼近了郭嬷嬷的脸:“车马行?他在车马行做什么?”

    郭嬷嬷满面惊容:“看,看到大少爷付钱租车。”

    大太太狞笑两声:“这不要脸的小蹄子勾搭了小畜生还想一起跑路?!”

    她也顾不得换什么衣服,梳什么头,风风火火就往外走,郭嬷嬷和张嬷嬷对望一眼,紧随其后,还是郭嬷嬷处事老练,冒着被炮灰的危险开口建议道:“奶奶,不如派几个腿快的小厮去拦下他们?”

    大太太脚步不停,僵硬着脖子点了下头,郭嬷嬷赶紧小跑起来,抢在前面去找人了。

    老太太这边耳目聪动,大太太风一吹草一动,老太太马上就知道了,她狐疑地挑起了眉毛:“你说什么?你们奶奶带着人去车行抓大少爷了?”

    陈嬷嬷自从在贺大娘训练了一个月后,莫名的就成了老太太的眼线,她低着头,恭敬的道:“是的,据说还有王老夫子的小姐。”

    “什么?”老太太的手青筋暴突一下抓住炕沿,撑起了半个身子,一张脸上是骇人的青色。

    陈嬷嬷吓的倒退一步,战战兢兢的重复道:“大少爷似乎和王家的小姐在一起。”

    “这个畜生!”老太太气急攻心,一张脸煞白,张口就要骂,却被一口气堵住了胸口,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皮重的像是有个小人儿站在上面,昏倒前的一切突然想起,老太太急切地唤道:“来人,快给我来人。”

    一屋子的丫鬟大气不出,三太太撑着肚子,慢吞吞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挪到了炕边,素手伸出打开了床帐,柔声道:“娘有什么要吩咐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狐狸精,就会勾搭爷们,她现在因了王家小姐,对一切尚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怀有深深的敌意。

    老太太强压了厌恶,冷冰冰地问道:“老大家的呢?你去给我叫来。”

    三太太面露为难之色,轻声道:“大嫂子现在脱不开身,娘有什么事情跟儿媳说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一把将三太太推开,三太太一个趔趄,抱住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老太太指着三太太的鼻子骂道:“你们一个两个不要脸的,哄了爷们儿又来哄老婆子,快把你大嫂那个贱人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平日里怎么教训儿子的。”

    屋子里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三太太的脸色都变了,她却不敢得罪老太太,掉头把离她最近的两个丫鬟一人打了一巴掌,骂道:“没听到主子说话么,还不去请大奶奶?!”

    小丫鬟惶恐的去了,三太太转过脸,默念了十句阿弥陀佛才把心里的邪火压了下去,转身又换了副好儿媳的样子,笑盈盈地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儿,儿媳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心气稍缓,觉得方才有些过了,虽然婆婆教训儿媳天经地义,可也不能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以后叫儿媳还怎么做人?

    老太太一时还拉不下脸来,看了一眼身边的映红,却见她板着脸一动不动,不禁暗骂一句,没眼色,这时候倒有些怀念起荷花了。

    既然下人不知道为主子分忧,老太太只得自己出马:“那你就先回去吧,映红,给你三奶奶带上枝老参。”

    三太太只得又抱着大肚子半蹲下谢了谢,心里骂道,老不死的,一个破人参还要折腾老娘一次,谁不知道那好的都被你泡茶了,剩下的须子留着赏人。

    三太太出去后,屋子里一片沉寂,老太太偶尔咳嗽两声,听得人心烦意乱,那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发出来的,呼哧呼哧还带着撕拉的漏风声。

    大太太此刻形如疯魔,盯着地上的一对男女,男的长身玉立,面色白皙,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女的也是温婉可人,一双眼里秋波荡漾,似有无数温柔。

    若是对夫妻,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若是兄妹,也夸的句金童玉女,可惜偏偏是对奸夫淫妇,男已有妻,女尚未嫁。

    大太太看着碍眼,心中气恼,指着李思齐的鼻子骂道:“你个畜生,给你盘缠是叫你进京赶考,你倒好,居然还卷了自小到大收的金银锞子,玉锁金圈,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想以后都不回来了?连你的亲爹亲娘都不要了!”

    李思齐脸上不见半分慌乱,气定神闲的看着老娘发疯,手里紧紧攥着王家小姐的手。

    王家小姐一副鱼死网破的神情,视死如归。

    大太太越看越气,四处张望了下,抓起插在案头的鸡毛掸子就向这一对狗男女抽去,她自然心疼儿子,那鸡毛掸子就只想王家小姐招呼。

    李思齐自然是心疼王家小姐,半倾着身子护着王家小姐,大太太气得跳脚,旁人也不敢插手,三个人就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在地上转着圈圈。

    大太太转的头昏眼花,气得手都哆嗦了,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前她还不信,看来是没娶对啊,大太太心一狠,没头没脑的举起鸡毛掸子砸了下去,也不管砸的是谁了。

    大少奶奶得了信,急急的赶来,一看姑母正抽打着相公,哀叫一声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大太太:“姑姑,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莫要再鞭打相公了。”

    大太太挣扎了几下,大少奶奶毕竟年轻力壮,大太太挣之不脱,扯着嗓子喊道:“瞎了你的狗眼,还叫他相公!他都跑去给别人当相公了,远走高飞,娘也不要了,媳妇也不要了,儿子也不要了。”

    越说越伤心,大太太想起这一双儿女,萱姐儿孝顺懂事,偏偏命运多劫,齐哥儿向来有些叛逆总也还算听话,今天才晓得,这个儿子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主儿,大太太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少奶奶缓缓的松开手,怔怔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一年多的丈夫,他低着头看着怀里女子,脸上是从来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的温柔,灵光一闪,大少奶奶指着王家小姐质问道:“你,你是不是绣了一副炕屏于他,还写着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家小姐探出脑袋,小脸上满是纯洁无辜:“那是他非要我绣上的,我本想绣那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

    齐哥儿伸出手刮了一下王家小姐的鼻子:“跟你说了太直白了,还是含蓄的比较好。”

    大少奶奶愣愣的看着这一对在她面前讨论字词,一个娇声唤道:“齐郎!”一个深情应道:“婉妹!”

    喉咙里腥气上涌,大少奶奶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那一对打情骂俏半晌,王婉儿掉头看向大少奶奶,脸上是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仿佛抢了别人男人的是梅氏一般。

    大太太嚎哭半晌,亲生的儿子无视她,嫡亲的侄女也不管她,自己觉得没趣,闭了嘴巴,理智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她伸手指着王婉儿,呵斥道:“你个小贱人,勾引别人家的大好男儿,坏了人家姻缘不说,累的自己亲爹九死一生,居然还在这里打情骂俏?!”

    王婉儿面色一变,上前抓住大太太的袖子,连声问道:“我爹爹怎样了,我爹爹怎会九死一生?”

    未及大太太回答,王婉儿松开大太太的袖子,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你们把我爹爹怎样了?”

    大太太眉头一皱,当初她就看这王婉儿不是个好的,一双眉眼生的甚是轻佻,现在看来,果然是个混的,轻易就抛弃了相依为命的亲爹跟人跑了,如今事实不明,不先关心爹爹怎样反倒满口胡言乱语诬陷起他人了。

    大太太看向李思齐,齐哥儿自小就是聪明的,怎么偏就看上这么个烂货?她却不知,自己儿子本来只有半颗心,是她一再的反对,才把两人凑到一起。

    大太太心神俱疲,也不想多说话,她淡淡的吩咐:“把大少爷关起来,把王家小姐送她爹爹那里。”

    李思齐长子嫡孙做久了,他眉毛一竖,那些丫鬟媳妇却不敢靠近。大少奶奶悄无声息抓起了下面给陪大太太聊天的婆子们做的小杌子,照着大少爷李思齐的脑袋上就是一削。

第八十九章为人做了亏心事

    第八十九章为人做了亏心事

    荷花登时怕了,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贺大娘,哭求道:“大娘救我,大娘救我啊,我知道你是老太太的亲妹子……”

    却是贺大娘当机立断,从桌上抓起了一个生猪蹄一把堵住了荷花的嘴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牙婆赶紧叫那两个粗使婆子把荷花带出去,又凑到贺大娘身前,先前她和贺大娘这个灶头可以姐妹相称,刚才那个丫鬟却爆了猛料,贺大娘和这李府的老太太居然是亲姐妹,这可了不得了。

    要知道,整个李府早在老太爷的亲爹去了以后就要没落的,幸亏老太太出身伯爵府,才堪堪维持了这偌大府邸的运转,也不至于被京城的权贵们一脚踢出交际圈。

    陈牙婆脸上满是奉承的笑,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刻意而觉得厌烦,压低了声音道:“大娘放心,一回去我就给那丫头灌上一剂哑药。”

    贺大娘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陈牙婆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映红回去的时候顺便跟顾二带了几个馒头,想着她许久没有吃饭了,却是多拿了几个,荷花走了,顾二自己睡一个屋子,暂时也没有旁的丫鬟搬来和她同住。

    顾二探头探脑的,趁着天昏暗下来,但是大家还各自忙碌的功夫,溜了出去。

    路上顾二躲躲闪闪的,刻意避开来往的丫鬟媳妇,今天府里大少爷出事却是人人都知道了的,一个个谨言慎行,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屏气静声的也不像往日般东张西望,倒是便宜了顾二,顺风顺水的就到了大太太的院子。

    里面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门口站了几个粗使婆子似乎在防备着什么,顾二见混不进去了,索性跳了出来,大摇大摆的往里闯,果然立刻就被拦了下来。

    昏暗的傍晚,顾二一双小眼睛铮铮发亮,沉静地道:“老奶奶让我看看表小姐是否受了惊吓,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若是平日里,怕也就让顾二进了,只是此时是非常时刻,就有人去唤了郭嬷嬷来,郭嬷嬷倒是认得顾二,这小丫鬟也挺有传奇色彩的,先跟着表小姐,又被老太太看上了。

    郭嬷嬷既然知道顾二是老太太房里的,自然就放低了架子,今天大太太从老太太房里回来可是受了惊吓,“姑娘还是请回吧,表小姐一起都好呢。”

    话罢,郭嬷嬷也是个会做人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就往顾二怀里塞:“姑娘拿去买糖吃吧。”

    顾二一个闪躲,似乎看不上这些小钱,反倒让郭嬷嬷高看了她一眼。

    顾二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些,仿着映红说话的语气,亲亲热热地挽着郭妈**手臂道:“嬷嬷,就别为难奴婢了,等回去老太太要是问起,表小姐是瘦了,还是胖了?你叫我怎么回答呢?”

    郭嬷嬷心想也是,拉过顾二警告道:“那你到了表小姐那里看一眼就出来,莫要惊动了旁人。”

    顾二一副乖巧的样子点头应了,她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到了涟姐儿房子前,却见房子里居然一片黑暗,以前也曾经跟着涟姐儿在晚上找过萱姐儿,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顾二不禁一阵感慨。

    却听到青儿抱怨道:“小姐,她们也太抠门了,连油灯都收走了。”

    涟姐儿半晌没有说话,顾二以为涟姐儿已经休息的时候,里面传来了涟姐儿的疲惫的声音:“那不正好,早点睡觉,睡了就不饿了。”

    睡了就不饿了,顾二如遭雷击,这句话是她多年的经验之谈,如今却从涟姐儿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嘴里说了出来,其中滋味,真是又苦又涩,惹人心怜。

    顾二从怀里掏出那几个馒头,已经用块干净的布包好,轻轻的放在了窗台之上,随后叩了叩窗户,听见里面的人起身的声音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老太太这几日里总是梦魇,睡的不好,大太太过来的时候,她面色惨白,头上绑了额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大太太的脸色也不好,她摇摇欲坠由郭妈妈扶着进来的。

    老太太话都懒得说,随手一指,映红给大太太搬了个绣墩,大太太在郭妈**搀扶下坐着了,郭妈妈掏出帕子给大太太擦了下额上虚汗。

    大太太双眼无神地看着老太太,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口中逸出:“她去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大太太仿佛鬼上身一样,轻飘飘的接着道:“嘴巴没塞严实,沉下去以后,还听得见她的叫声,凄厉悲惨,似乎喊的是她好冤,好冤,好冤啊~”

    大太太连续说了几个好冤,配合着那副木然的神情,呆滞的眼神,加上惟妙惟肖的模仿对话,还真像是厉鬼上了身。

    老太太却精神起来,一双眼睛鹰一样的锐利,嘿嘿笑了两声道:“来吧,老婆子就不怕这些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哼。”

    大太太一哆嗦,似乎从鬼上身的状态里恢复了来,有气无力地道:“儿媳先告退了啊。”

    老太太斜着眼睛看着大太太缓步离开,冷嘲热讽地道:“你若是怕了,就去寻老大给你烧个符水喝喝。”

    大太太登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精神了,大步向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门口又变的蔫蔫儿的,郭妈妈一步不离的搀扶着大太太,直到回了自己屋子里,大太太软趴趴地伏在被子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郭妈妈上前给她轻柔的揉着肩膀,细声问道:“奶奶,少爷怎么办?”

    大太太头不抬眼不睁:“怎么办?把他放出来。但是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收了,告诉账房,若是给了少爷一两银子就把他送官法办。”

    大太太嘴边浮现了一丝狠笑:“蜜罐子里长大的,不晓得没钱的难处,我看他吃不上饭的时候还惦记哪个”

    郭嬷嬷谨慎的应了,手下微微使了些力气,大太太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声,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儿子都是白眼狼。

    老太太虽然把大太太骂走了,心里还真有些犯嘀咕,加上她又病着,一来二去,疑心生暗鬼,总是觉得有人在抓她的头发,就唤了映红悄悄的买来些香烛纸钱,趁着夜半无人时,偷偷的烧了。

    映红胆子小,就拉了顾二作伴,顾二自然是答应了,晚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纳着鞋底,直到传来了小声的叫门声,顾二赶紧应了,把手里的绣活放下了,披了一件大衣服就出去了。

    映红也不敢提着灯笼,一手抱着香烛纸钱,一手拉着顾二,一大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了后花园。

    今夜偏还没有月亮,偶尔有几缕风吹过都把映红惊的不行,倒是顾二,一脸精神奕奕,好奇的很,以前顾家夫妻祭祖上坟都是带着姐姐和妹妹出去,只留顾二看家,天长日久,上坟在顾二心里也成了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之一。

    顾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映红动作,映红取了一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却又没有画死,留了一个口子。

    顾二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映红吓的一跳,嗔道:“别突然出声,吓死个人了。”话罢,又低声解释道:“画个圈是防止别的孤魂野鬼来抢食儿,留个口子是让咱们祭奠的这个能进的来。”

    顾二点点头,“是不是就像是盖了房子,然后只有自己家的人才能从门里进来?”

    映红敷衍地应了两声,专心点了纸钱,老太太倒是出手大方,一下万两冥钞下去,希望那姑娘能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吧。

    映红两眼专注的盯着手里的纸钱,绕着香烛一圈圈的画着圆圈,口里念念有词:“是我家的赶紧来吃,孤魂野鬼速速闪开……”

    顾二听她念得有趣,似模似样的跟着学了起来,骇的映红脸都变了色,一把堵住顾二嘴巴,嗔怪道:“哎呦小祖宗,这个不能乱喊的,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顾二是个求知欲非常旺盛的孩子,加上这个映红要和气许多,便一个接一个的追问道:“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应该怎么喊?”

    映红被她轰炸的无心继续,草草的烧了纸钱了事,一路上又不断的给顾二进行丧葬行业扫盲课,等回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才发现,原来的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忘了一干二净。

    看着顾二不禁顺眼了许多,她一直在这里生活,如同影子一样活在前任映红的身后,看惯了许多前倨后恭,对人对事都有些漠然,对顾二也不是另眼相看,不过是见顾二得了老太太的青眼,想借着跟顾二交好来讨老太太欢心罢了。

    映红把额前碎发别到了耳后,轻声说:“天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你晚点起好了,我换旁人去打饭。”

    顾二正犯着困,神智不大清醒,刚要应了好,涟姐儿那句睡了就不饿了忽的从耳边闪过,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认真地道:“那是我的事情,怎么能劳烦旁的姐姐呢。”

    话罢,顾二不等映红再说什么,福了一礼迅速的闪回了自己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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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行将就木

    顾二困的不行,回到屋子里,衣服也没脱,一头栽倒床上,睡死过去。

    她朦胧间做了一个梦,顺着一条路走去,路的尽头有一扇黑漆大门,顾二伸手去推,却见顾家娘子两手掐腰,怒气冲冲的看着她,一堆咒骂从顾家娘子嘴巴里飞出:“你个小杂种,不知道谁下的野种……”

    顾二打了一个哆嗦,从梦里惊醒过来,她摸了把额头,却是满头汗水,看见屋子里昏暗一片,知道天时还早,翻了个身,把被子朝上拽了拽,想再眯会儿,却听到外面传来两声尖叫,听声音,似乎是从老太太房里发出来的。

    顾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想了想,慢慢的又躺了回去。

    她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呼来喝去,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丫鬟媳妇,窗户外面似乎站满了人。

    顾二一直等外面的声音低了下来,才穿好衣服出来,一眼看到眼带血丝的映红守在了老太太门口,跟三太太回着话。

    过了会儿,三太太下了一串命令,扶着腰走了,顾二才小心的上前,不好意思的站在映红面前,低声道:“姐姐,我睡的太死了。”

    顾二也不打听出了什么事,也不说能帮上什么忙,作为一个被奴役的最低层劳动人民,上面随便站出来一个也可以对她指手画脚,映红是顾二的顶头上司,她都忙成这样了,能让顾二闲着?

    映红自然知道昨天半夜出去挺折腾人的,却道:“幸好你睡的迟,没看到那个。”说完这句,她惊觉说漏嘴了,赶紧收声,回去找出食盒,递到顾二手上,推着顾二向外走:“你去打饭吧。”

    话罢,映红又冲顾二的背影喊了句,补充道:“打点清淡的,估计老太太也吃不下太多东西。”

    顾二刚才不问映红也有她的道理,偌大的宅子里,拥有着最新鲜的第一手资料的地方非灶房莫属了,这里是绝对的八卦集中地。在这里,资讯丰富,更新快捷,各房里的小道消息都有所流传。

    顾二慢悠悠地到了灶房,立刻就被眼尖的小孙婆子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老太太房里的事情你知道么?”

    顾二眼尖的看到旁边干活的婆子们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个个支楞着耳朵等她说话,她天生呆相,一脸茫然的看着小孙婆子,不明所以的问道:“事情?什么事情?”

    小孙婆子打量了她两眼,知晓这丫头是个实诚的不会骗人,想着还是提点她一下,小孙婆子嘴巴凑近了顾二耳边,“昨天老太太房里吊死人了,据说是以前的丫鬟不甘心被卖掉……”

    顾二听得啼笑皆非,那个荷花昨天哭着喊着的可是从灶房被打发走的,净是些无稽之谈,只是无风不起浪,老太太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顾二精神恍惚了一下,瞥见青儿取饭的身影,立刻恢复了理智,唤道:“嬷嬷还是赶紧给我装饭吧,如今当差可是要仔细着了。”

    小孙婆子连连点头:“是该仔细,是该仔细。”

    手脚麻利的装了饭,顾二见青儿已经出去了,赶紧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拉住青儿就躲到了路边的树后面,青儿也不是第一次看顾二干这种事情了,配合的把食盒打开,顾二一股脑的把里面清汤稀饭和咸菜疙瘩吃了,抹了把嘴皮子。

    青儿嫌她粗鲁,退了半步,皱着眉头道:“你知不知道老太太房里出了大事?”

    顾二挪着饭碗的动作一点不停,只微微摇了下头,青儿压低了声音道:“那王老夫子吊死在了老太太窗前,据说老太太起夜的时候惊吓过度,居然掉到了马桶里,沾了一身屎尿,现在躺床上人事不知。”

    顾二惊愕地看向青儿,由不得她不吃惊,这么要紧的事情从一个落魄表小姐的丫鬟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不靠谱。

    顾二又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青儿说的,只怕是真的。

    青儿见顾二将信将疑的样子,有些不满,随即想到这些日子多亏了顾二的赠饭之恩,决定还是点拨点拨她,右手伸出,拇指在食指和中指间捻了捻道:“表小姐使了这个,昨天老太太房里一出事,来寻的就是大太太,只是大太太托了病,才又去寻的三太太,但大太太院子里有点体面的婆子可是都知道了。”

    顾二换好了食盒,把涟姐儿那份递还给青儿:“回去吧,表小姐怕是饿了。”

    青儿气的一跺脚,拧身就走,真是个不通情理的,除了老实心善,还有什么优点?她不禁有些想念起绿儿,两个人合拍的一起嚼舌根,曾经那么快乐的时光。

    顾二提着食盒慢慢的向回走,既然知道了底细,她也不着急,估计老太太是真的吃不下什么东西。

    回到了老太太院子里,映红见她回来了,把食盒接过去,拉着她一起进了老太太屋子,平日里弥漫的檀香味道被药味彻底取代。

    顾二跟着映红把食盒里的粥菜取了出来,又打了碗稀饭递给了映红。

    映红端着到了老太太床前,顾二抬头去看,不禁一怔,昔日里多爽利的一个妇人,现在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两眼乌青,眼眶塌陷,颧骨也凸了出来。

    映红小心的给老太太下巴上垫了一块白色的棉布,舀了一勺稀饭,凑到了老太太嘴巴前,老太太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宛如死人,只能从她鼻子两翼微微的扇动判断她还活着。

    映红手里的稀饭根本喂不进去,到了老太太口边自然就流了下来。

    映红愁眉不展,想了片刻,回头唤了顾二,叫顾二帮忙端着饭碗,她用勺子去撬老太太的牙关,勉强喂了些稀食进去。

    片刻之后,老太太嘴巴一张,呕的满身都是,却是又全都吐了出来。

    慌的映红手足无措,派人去请大太太,大太太卧病在床,去请三太太,说是动了胎气需要静养,没辙,只得去请四太太,却说昨天晚上回了娘家。

    自此之后,老太太时昏时醒,偶尔清醒时就不停的唤着三个儿子的名字,不进汤水,没几天就变的枯槁如骨。

    这时,二姑奶奶派来接涟姐儿的人到了,领头的是个面无表情的严嬷嬷。

    涟姐儿还有些担忧,“外祖母现在卧床不起,我是不是该替母亲伺疾?”

    严嬷嬷是个有主意的,有条不紊的指挥带来的丫鬟给涟姐儿整理行装,连许嬷嬷都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严嬷嬷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事急从权,你父亲正下着狱了,你母亲心急如焚正要你好生宽慰。”

    涟姐儿一听,自然担心母亲,当天收拾好了行装便要启程,临走前却到外祖母病榻前磕了三个响头,严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交给了映红,嘱咐她等老太太醒来递交上去,这个是二姑奶奶的亲笔信。

    涟姐儿出去前,一眼看到立在一旁的顾二,她淡淡的点了下头,随后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去了,过了片刻,青儿跑了回来,抓住顾二的手,塞了一个物给她,气喘吁吁的道:“小姐说给你留个念想。”话罢,提起裙摆匆匆而去,却是追赶涟姐儿去了。

    顾二微微发怔,半晌才展开手掌,见掌心里一个绞丝银镯子,几股银丝绞在一起,上面又雕出了玫瑰花开的样式,是涟姐儿每日里戴在腕上的心爱之物,便是洗浴睡觉也不曾摘下过,顾二摩挲半天,默默的收在了怀里,她人微位卑,若是惹得人眼红,却是不好。

    老太太终于到了弥留之际,脸色却红润起来,也能坐起来吃些汤水了,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这是回光返照了。

    老太太似乎开了窍,知道三个儿子不会再来看她,派映红去请了贺大娘来。

    贺大娘这几日异常沉默,灶上的婆子们习惯了贺大娘的大吼大叫,难得见她如此萧瑟,反倒比往日里还打起了三分精神做事。

    映红一来,看到贺大娘口中的烟枪头上的红光明灭不定,贺大娘的脸一明一暗,却有几分不象凡人。

    映红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未等她开口,贺大娘站起了身,抬起右脚,把烟枪在鞋底上敲了两下,淡淡地道:“走吧。”

    贺大娘跟在映红身后,到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勉强抬起眼皮,露了个淡淡的笑:“你来了?”

    贺大娘沉默地看着她,无言的点了下头,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苦涩起来:“有二十五年没见了吧?自从映红去了以后。”

    贺大娘面皮一抽,别过脸去,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难道你真的要因为这个贱婢不再搭理我这个姐姐?”

    贺大娘猛地回过头来,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愤怒喷涌而出:“贱婢?你还叫她贱婢?她为了你,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跳了井!”

    老太太脸上乍现阴寒,恶狠狠地道:“谁叫她趁着我有孕爬上了你姐夫的床?!”

第九十一章 生前无人陪

    贺大娘强忍怒气地道:“你明明知道是姐夫酒后认错了人,为什么不放她一马生路?她从小伺候你,做事战战兢兢,行止莫不以你为先,一颗心里就只有你,就你一句有辱门风,她就为你去死!”

    贺大娘眯起眼,一把拉过呆在一旁的映红道:“你不就因为心里有愧,才弄了一个又一个叫映红的丫鬟吗?然后等这些丫鬟对你忠心耿耿的时候又把她们卖了丢了。”

    老太太呜咽一声,双手蒙住脸,痛哭出声:“她自幼就伴着我,我一直当她是半个姐妹,我当时真是又恨又怨,但是我没有想叫她死的啊。”

    老太太放下手,满面悲痛,两只手拍打着被子,哭道:“若是我真想叫她死,又怎么会让她的孩子留到那么大?”

    贺大娘微微动容,随即想到这个姐姐的秉性,质问道:“你确定你不是想等她孩子生出来,再折磨她一番?”

    老太太被她堵的哑口无言,闷头哭泣,不再说话,脸上痛苦和悔恨交加,贺大娘却不肯放过她,呸了一口骂道:“你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你了!”

    老太太瞪着贺大娘,面色由白转青,憋了半天,终于提起了一口气,嚎啕大哭,边哭边念叨:“乖女,我的乖女哦,你在哪里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你娘最后一面了。”

    一旁屏息静气的映红猛地想起怀里二姑奶奶的亲笔信,她这些日子里忙的足不沾地,却是忘了这个茬子了。

    映红从怀里掏出封的密密实实的信,双手端着递到了老太太面前,尽量挑着好听的说道:“表小姐走的急,却还是来给您磕了三个头才走的,这里是二姑奶奶给你留的亲笔信。”

    老太太哭声骤止,一把从映红手里抢过二姑奶奶的信,一边拆信,一边道:“我的乖乖外孙女儿,你外祖母还没好好疼你,怎么就走了。”

    贺大娘在一旁听的火冒三丈,涟姐儿不是被你这个老不死的给逼走的吗?饭都不给人家吃,能不走么?

    贺大娘实在不愿意再呆下去,低头看也不看床上的老太太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我回去了。”

    老太太忙于看信,却是没有搭理她,贺大娘扭头就走,到了门口时,却闻得身后映红一声惊呼。

    贺大娘立即回头,见老太太死死瞪住手里的信笺,舌头伸出来老长,似乎有一个看不到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

    贺大娘匆忙上前,一手推开手足无措的映红,骂道:“还不去请大夫?!”

    映红转身就向外跑,贺大娘用手扶住老太太,右手拍着她的后背忙给她顺气,老太太呆滞的眼珠慢慢转向贺大娘,里面写满了心有不甘,却见她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子一僵,直直的向后倒去。

    已经跑到门口的映红回头看见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不知如何是好。

    贺大娘右手缓缓的伸到老太太鼻子下面,停顿半晌,没有一丝热气逸出。

    贺大娘低头看见二姑奶奶的信笺,她弯下身捡起来,匆匆扫了两眼,大意说二姑奶奶十分感谢老太太替她照顾了涟姐儿这么长时间,只是老太太既然容不下涟姐儿,就当也没她这个女儿吧。

    贺大娘不动声色的把这信纸折好收进了袖子里,转头见映红呆傻的样子,眉头一皱道:“你去把几个太太请过来料理后事。”

    映红晃了晃脑袋,似乎从呆滞状态走了出来,木然道:“大奶奶卧床不起,三奶奶正在养胎,四奶奶回了娘家。”

    贺大娘冷笑一声,平静地道:“你只管去,她们定然会来。”

    映红也实在是没了主心骨,得了贺大娘吩咐,就出去安排人手报信了。

    贺大娘待她出去了,回过身,见老太太怒睁双眼,似乎死不瞑目,不禁叹了口气,把右手覆盖在了老太太的眼皮之上,轻轻道:“就算天下之人皆负了你,我也总当你是我的姐姐。”话罢,贺大娘右手向下使力,老太太的眼睛却是合上了。

    映红忐忑不安地守在院子门口,生怕太太们一个都不来,她探头向外张望,却见远处尘土飞扬,渐渐看得清楚人影,映红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原本卧床不起的大太太手提裙摆,飞奔而来,一众丫鬟婆子紧随其后。

    顾二站在映红身后,忍不住拽了下映红的衣襟,映红顺着顾二手指的方向,一张嘴巴渐渐合拢了,脸上也恢复了一派淡然:本在养胎的三太太双手托着肚子,健步如飞,居然比大太太还快上三分。

    当映红看到原本应该在娘家的四太太神奇的出现在三太太身后,并且仗着年轻力壮,迅速的超越了三太太之后,她是一点都不吃惊了。

    四太太两手交替摆动,大步甩开了飞跑,一头秀发在空中飞扬,却是第一个到了终点,她闷头就要向里冲,映红赶忙拉住四太太的袖子,小意儿的道:“奶奶,还是等下大奶奶和三奶奶吧。”

    四太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此映红虽然非彼映红,不是四爷惦记了好久的那块肥肉,却生的一般的秀丽,让她一见就心生厌恶,呸,老太太死了,看那个还护着你,办完了丧事就把这个映红卖了。

    四太太兜头啐了映红一口,骂道:“你们奶奶去了也不见你哭一滴眼泪,枉费老太太平日里那么疼你,你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映红登时被骂的傻了,手慢慢松开,眼泪扑扑的落了下来。后面的顾二赶紧低下头,两只手在眼睛上使劲儿揉了揉,又狠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的一下就落了泪。

    四太太得意的转身,趾高气昂的就要往里进,一双细长的秀手却抓住她的小臂,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弟妹你想做什么?”

    四太太回头看见跑的满脸通红的三太太,一只手还在费力的托住肚子,恨的不行,伸手拉近三太太,压低了声音道:“三嫂不是和我打的一样的主意吗?只是这死人的东西用来给蔁姐儿蕙姐儿添妆,怕是晦气吧!”

    三太太抓住四太太的手骤然收紧,指缝间鼓起几道肉沟来,四太太心里却高兴的很,抓的紧代表她很生气么,假仁假义的东西!

    三太太却突然放开了手,面上楚楚可怜的扑进了大太太怀里,哽咽道:“嫂嫂,母亲她,她不会真的,去了吧?”

    大太太身体僵硬,伸出手敷衍的拍着三太太的背,转头对三太太的几个婆子骂道:“你们怎么照顾你们奶奶的,赶紧把她扶住了,若是她肚子里这个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了你们的皮。”

    三太太赶紧站好了,大太太面色肃穆地看了下,指着映红道:“赶紧派人去唤几个大爷回来,还有老太爷那里,也要派人通知,叫人唤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来,准备发丧。”

    映红一一应了,大太太率先向老太太院子里行去,三太太和四太太对望一眼,紧随其后。

    到了老太太屋子里,三太太呜咽一声,捧着肚子就向炕上扑,却在要到地方的时候猛地止住了脚步,她冷冷地盯着老太太身前的那个身影,质问道:“贺大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贺大娘,三太太自然知道一二,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在这府里无法无天当自己是半个主子的奴才。

    大太太脚步迟疑,想起前些日子眼线报来的消息,决定还是不要得罪贺大娘的好,她上前深施一礼,却是执的晚辈礼,轻声道:“大娘若是无事,还请行个方便,让咱们送母亲最后一程。”

    贺大娘缓缓站起身子,慢慢的回过头,她身材高大,极有压迫感,三个太太不由自主的齐齐退了一步。

    贺大娘在三个太太脸上逐一扫过,目光锐利,三个太太心中有愧,无一不低下头来。

    贺大娘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大太太脸上,沉声道:“好好打理你婆婆的身后事。”

    大太太恭敬的应了,贺大娘最后看了一眼面色安详的老太太,大步向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贺大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仰头看着头上清澈的蓝天,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贺大娘的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一眼看到角落里瘦瘦小小的顾二,贺大娘脸上神情放柔了些,伸手招顾二过来。

    顾二眼圈红红,慢慢地过来了,她是真的想哭了,这么短的时间换了两个主子,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孩子,此时见了如同亲人一般的贺大娘,登时就像是有了依靠一般。

    贺大娘见她伤心流泪,心中安慰,这是个忠肝义胆的好孩子啊,贺大娘摸了摸好孩子顾二的头,轻声问道:“好孩子,愿不愿意和大娘回到灶上做事?”

    顾二拼命的点头,来到李府以后的生活如同做梦一般,却只有在灶上的那段日子日渐清晰,多少次她低低的轻叹,若是在贺大娘身边,不知道会学多少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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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朱门高户里的小丫鬟,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闺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