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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蔫傻和蔫坏一字之差

    涟姐儿心一动,指着屏风问那青衣的丫鬟:“这个屏风可真是好看,是你们奶奶绣的吧?”

    那丫鬟很是诧异地看了涟姐儿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答道:“不是。”然后就闭紧了嘴巴,一副别问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

    涟姐儿脸瞬间阴了一下,马上又变成了晴天,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蔁姐儿还真是下了个套给她钻呢。

    过了会儿,大少奶奶梅氏过来了,她今年不过十七八,生的袅袅婷婷,虽然挽着妇人妆,仍然带了几分稚气,很是害羞地对涟姐儿笑了下,说话也轻轻柔柔的:“表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涟姐儿从怀里摸出帕子,轻轻打开了,推到了梅氏面前,笑道:“我给小外甥做了个肚兜,嫂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梅氏面上露出几分惊喜,伸手把小小的肚兜拣起来,在手里细细观看,见绣的是一副富贵花开的图样,三四朵牡丹争相怒放,绣工很是细腻,心里欢喜,连声谢了。

    涟姐儿又坐了一会儿,梅氏这里少有人来,和丫鬟婆子又聊不到一起去,也顾不得涟姐儿年纪小了,拉着她一径的说自己的儿子。幸好涟姐儿有个幼弟,一直是她帮着照看的,和梅氏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梅氏殷殷地留涟姐儿吃饭,却被她婉拒了,梅氏就寻了个灯笼借给了涟姐儿,主仆三人出了梅氏的院子。

    涟姐儿一双小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方才她一字没提那屏风的事情,出来后却唤过顾盼,轻声道:“你去灶上取饭时,打听打听,那屏风是怎么一回事。”

    顾二一愣,打听什么?以前也没干过这种嚼舌根的活,这个技术难度有点大了。

    顾二愁眉苦脸的跟在涟姐儿身边,不知道如何下手,想了半天没有主意,眼见已经到了怜江阁门口。

    青儿绿儿迎了出来,绿儿手里提了个大食盒,抢过顾二手里的灯笼,把食盒往她怀里一塞:“赶紧打饭去,晚了就没的吃了。”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顾二推了出去。

    因顾二原本是灶上出来的,这打饭的活计就交给她来办了,顾二对此一向无话可说,今天却为难至极。

    提着食盒磨磨蹭蹭地向着灶房走去,往日里一炷香就走完的路今天却格外漫长,顾二恨不能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永远都没有尽头。

    到了灶上,她稳了稳心神,先打了饭,磨磨蹭蹭的去了和她相熟的小孙婆子那里,这种事情顾二却是不敢向贺大娘打听的。

    小孙婆子却是有些厚道的,顾二挨了打以后又殷殷的看了她几次。一见顾二过来,小孙婆子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两把,瞧瞧左右无人,从灶台上摸出个碗来,轻轻掀开了上面的盖碗,里面却是四五块油光水滑的小排骨,顾二忙摆了摆手,低声道:“现在跟着表小姐吃的甚好,妈妈还是拿回去给小孙子吃吧。”

    小孙婆子嘿嘿一乐,拍了下顾二的脑袋,笑骂道:“这是给大少奶奶炖的汤后剩下这么几块,既然你不要,就便宜我家那馋嘴的小子了。”

    顾二心中一动,眼睛盯紧小孙婆子,轻声说道:“今天和表小姐去了大少奶奶哪里,大少奶奶长的好看人又和气着呢。”

    小孙婆子扑哧一笑,拽过顾二的衣领子,凑到她耳边悄声道:“那是个脾气好的?前阵子发作起来,差点没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了,大太太强制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保住的。”

    顾二的一双小眼睛一下睁大,连声问:“真的吗?真的吗?”

    小孙婆子吓得一下捂住顾二的嘴巴,求饶道:“哎呀小祖宗,你小点声音,”因了顾二的表现,小孙婆子的谈话欲望空前强烈,她喋喋不休的又道:“当然是真的,就因为大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副炕屏,爱若珍宝,又不肯告诉大少奶奶谁绣的,大少奶奶就闹了这么一出。”

    说完这段话,小孙婆子的声音又低了三度,嘴皮子几乎贴到了顾二耳朵上:“若不是大少奶奶有孕在身,大少爷说要按七出之条休了她呢!”

    顾二估摸着打听的差不多了,对小孙婆子道了个谢,只说屋子里一堆人等着吃饭呢,拿起食盒回到了临江阁。

    因去了心事,这一路上走来异常欢快,脚步不免有些轻浮,顾二一门心思的想回去给涟姐儿报信,就没注意旁的,等她发现与人撞上已经晚了。

    见坐倒地上的韩满娘,顾二眉头一皱,略一踌躇,还是上前扶起她来,韩满娘拍了拍身上的灰,接过顾二帮她拾起的食盒,笑道:“如今你也伺候小姐了,以后咱们要多多亲近。”

    顾二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犹豫的样子落在韩满娘眼里,看着唯唯诺诺和以前一般无二,韩满娘暗自得意,凑近了顾二,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问道:“表小姐去大少奶奶那里了么?”

    顾二一愣,抬起头看着韩满娘,韩满娘忽忽笑了笑,却是想着还是得先取信于顾二,便道:“今天四小姐说了呢,要和表小姐一起绣个炕屏给二小姐添妆。”

    话罢,忙又补充一句:“就是和大少奶奶屋子里那个一样的。”

    顾二依然一言不发地看着韩满娘,韩满娘自顾的说了半天,见顾二一点反应都没有,气的七窍生烟,只觉得在四小姐身边磨练出的涵养功夫全都消失殆尽了,怎么就有这么个憨货呢?连人话都听不懂?!

    韩满娘一跺脚,不再搭理顾二,一扭一扭的向厨房去了。

    顾二看了看她的背影,木然地调头,转过身又蹦蹦跳跳的,这次却注意了路上行人,早早的避让开了,一路无惊无险的回到了怜江阁。

    回到怜江阁,受了萍儿一阵抱怨,出去这么长时间,饭又凉了还得用水烫烫,顾二装傻卖呆听着她骂,也不还口,萍儿骂了一阵觉得无聊,顾二又自觉的去把饭热了,也就闭了嘴。

    饭热好以后,萍儿端了进去,服侍涟姐儿用饭。这边青儿绿儿守着饭盆等着萍儿吃饭,两双眼睛怨恨地瞪向顾二,若不是今日这家伙回来这么晚,怎么会叫人空着肚子等这么久?

    这房里的规矩是萍儿伺候小姐吃饭,然后萍儿回来,小丫鬟们才能和她一起吃。

    顾二凝神想了片刻,涟姐儿吃完饭怕立刻就要叫她进去,顾二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坚定的端起瓷碗自顾的喝起稀饭,绿儿和青儿对视一眼,心道难道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这蔫儿吧唧的憨货要去触萍儿姐的霉头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的把小杌子向外搬了搬,坐的离顾二远了些,看她津津有味的喝着稀饭,心道,等萍儿姐姐回来修理死你。

    一碗稀饭片刻功夫让顾二喝掉半碗,里屋传来了萍儿的声音:“小姐再多吃点吧,省的奶奶又要怪萍儿没照顾好小姐了。”

    顾二端着瓷碗的手一顿,毫不犹豫地放回了桌子上,又去寻了水壶来,倒了半碗开水进去,筷子搅一搅,米汤稀了些,却和没用过的没什么两样。

    青儿绿儿看的目瞪口呆,省过神来把小杌子又搬了搬,这家伙不是蔫傻,是蔫坏啊,一字之差,可天差地别了,一个是被人欺负的,一个是欺负人还得感谢她欺负了你的。

    萍儿回来时,见三个小丫鬟都在规规矩矩的等她,感到很满意,手一挥,发话道:“开饭吧。”

    里屋传来了涟姐儿的唤声:“顾盼,你进来一下。”

    顾二立刻放下手里的饭碗,应道:“来了。”

    萍儿见顾二如此上道,看到旁边脸都要埋到了碗里的青儿绿儿,心里就有一丝不满,筷子头敲打了下桌子,等青儿绿儿抬起头,方道:“你们两个等她回来再一起吃。”

    青儿绿儿:“……”

    顾二进到了里屋,涟姐儿吃了饭,搬了个绣墩坐到了油灯前,拿着个花样子就着灯光慢慢的绣着,当是消食儿了。

    涟姐儿瞥了一眼顾二,吩咐道:“给我倒杯茶来。”顾二低声应了,从桌上拎起茶壶,倒了多半杯水来,手摸着茶碗,还是温的,才递到了涟姐儿嘴边,喂着涟姐儿吃了一口茶。

    涟姐儿眼睛看着手里的绣活,低声道:“可打听出什么了吗?”

    顾二手里捧着茶碗,低头看见涟姐儿手里的花样子,已经绣了一半,却是一丛翠竹,苍绿青翠,鲜艳欲滴,看到涟姐儿一针下去却只绣了丁点大的地方,这么半丛竹子也不知道绣了多久,一时就有些走神。

    涟姐儿不耐烦地又唤了声,顾二回过神来,一双眼睛却还是盯着涟姐儿膝头的翠竹,把小孙婆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只是她声音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就不如小孙婆子讲的激动人心。

    涟姐儿听顾二讲完,想了片刻,心里就明白过来了。

第六十三章 涟姐儿教训小丫鬟

    涟姐儿不禁嗤笑一声,蔁姐儿的小心思简直是昭然欲揭了,大少奶奶是大太太的亲侄女,叫她去问那炕屏,摆明了是叫她得罪大嫂子,大嫂不待见她,大太太还能对她好了?这府里,现在可是大太太在当家。

    涟姐儿想通了这一层,却又琢磨起自己哪里得罪这个表妹了,让她费尽心思下了这么个套来陷害自己。

    涟姐儿脑子转个不停,手下的功夫可也没停住,半晌就又绣了个翠绿的竹叶出来。

    顾二是不懂小姐们的弯弯绕绕的,站在涟姐儿身边,低眉垂目如同老僧入定,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涟姐儿手里的绣活,仔细地看她如何穿针,如何引线,在心中和贺大娘教导的两相印证,顿觉获益匪浅。

    涟姐儿琢磨来琢磨去,自己言谈举止间多有谦让,没有什么不周之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外祖母的宠爱让这个表姐因妒生恨了。

    涟姐儿得了结论,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发现顾二还杵在身旁,静静的也不出声,像是保护神一样,心里就有些感动,温和地吩咐道:”你还没吃饭呢吧?赶紧去吃,若是凉了就再热热。”

    若是以前,顾二定然会感动异常,如今却多了层心思,若不是涟姐儿在饭口叫她进来,饭是断断不会凉的,主子的温柔只在自己满足了以后才会施舍给下人。主子也是人,也是有私心的,这么一想,敬畏之心就去了几分。

    面上却轻声应了,看着木讷呆滞,涟姐儿却极为满意,就是要老实可靠的才能放心的使唤,今天叫顾二去打听消息,也很是满意,可见也是个知道灵活变通的。

    涟姐儿暗暗感激娘亲给她做的苦心安排,却是想着不妨多给顾二些亲近的机会。

    顾二回到了茶水间,萍儿已经取了水去伺候涟姐儿洗漱。顾二坐下后,见青儿绿儿一脸怨气地看着她,不禁愕然,绿儿拉着青儿,拨拉手指细数:“咱们把给小姐洗漱的热水烧好了,晚上喝的茶水也温着了,马桶也拿进来了。”

    每说一样,就斜眼看一下顾二,心道,咱们做了这么多,你就不愧疚一下么?

    顾二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饭碗呼哧呼哧的喝了起来。

    方才顾二没有拈咸菜,怕是取用了被萍儿看出来不好,现下可没有那么多顾及,筷子跟下雨似的,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着小黄瓜,这可是小孙婆子特意给她装的,选的是给主子们吃的乳瓜,腌的脆鲜还带着一股清甜。

    眼瞧着那一碟小乳瓜片刻功夫就下了半碟子,青儿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挣开绿儿的手,拿起筷子一夹就是一大筷头,小乳瓜瞬间见了底,顾二毫不客气的端起咸菜碟子向着饭碗里一倒。

    这里面放了徐记的生抽加上自己磨的小磨香油,又加了点小葱蒜末,调的味鲜的很。

    绿儿忿忿地看看青儿,又看看顾二,气得一丢筷子,赌气道:“我吃饱了。”

    顾二闻言终于抬起了头,见绿儿的饭碗里还是满满的,毫不客气的端过来,两下喝完自己碗里的稀饭,开始消灭起绿儿那碗。

    绿儿睁大了眼睛,恼道:“你是猪投胎不成?这辈子没见过饭怎地?!”

    她心里恼极,说着劈手就去夺顾二手里的饭碗,边夺边骂:“我就是拿去喂了猪,也不要给你吃!”

    顾二旁的都不甚在意,却天生就是个护食儿的,自幼饿着肚子长大,最见不得浪费粮食,盘子底剩点汤水也要蘸了馒头吃掉的主儿。

    两人争抢间力道渐渐用的大了,青儿在一旁端着饭碗傻了眼,绿儿想起这么个强援,呼喊道:“快来帮忙!”

    青儿也没细想,上去帮着绿儿一起抓着碗边争夺起来,顾二再是力大也架不住二人联手,她咬牙坚持,却耐不住手底滑脱,砰砰两声,绿儿和青儿二人一起向后狠狠摔倒,手里的饭碗也扣了,汤汤水水洒了两人满身,狼狈至极。

    声音这么大,已然惊动了涟姐儿,萍儿被打发出来打听出了什么事情。绿儿青儿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狠狠的瞪着顾二,顾二也满脸不快,好好的一碗饭就这么浪费了。

    萍儿出来后见这么个状况,气得扬起手就向三个小丫鬟身上猛摔,青儿绿儿缩着脖子哭喊着躲闪,顾二却不躲不避亦不喊叫,任由萍儿的巴掌落在自己身上。

    青儿绿儿的哭叫惊动了涟姐儿和许嬷嬷,涟姐儿眉头一皱,许嬷嬷看得出主子的不快,亦是不满地道:“萍儿也真是的,教训小丫头用的着搞得鬼哭狼嚎一样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虐待下人了。”

    涟姐儿咬着下唇,闷声推开许嬷嬷的手,自顾着下了地,许嬷嬷跟在她身后喊道:“小姐,穿上鞋,哎呦我的祖宗,您先穿上鞋。”

    涟姐儿心里憋着一股气,提着裙摆,光脚冲到了茶水间,喝道:“你们还要脸不要了?!”

    萍儿扬起的巴掌讪讪的收了回来,绿儿和青儿缩在一起小声的啜泣着,唯有顾二默默地蹲下身子,去收拾瓷碗的碎片。

    许嬷嬷拎着涟姐儿的绣鞋追了出来,蹲下身子要给她穿鞋,毕竟是母亲面前的老人了,涟姐不好给她没脸,半推半就的让她穿了,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

    涟姐儿穿好鞋子,也不回里屋,就在小杌子上坐下了,扫视了一遍这屋子里的下人们,皮笑肉不笑的道:“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让你们如同泼妇般乱吼乱叫?!”

    几个丫鬟俱都低下头去,许嬷嬷到了涟姐儿身边,软言相劝,涟姐儿首先拿萍儿开炮:“萍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跟我身边也有三四年了,总是母亲调教出来的,怎么和几个小丫鬟一般见识?!”

    萍儿心中委屈,眼圈就红了,涟姐儿又指着青儿绿儿:“你们俩个是外祖母的厚爱赠与的,你们现在这样子,可像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了老太太的脸?又或者,要人说到了我这里才变成这样子的?”

    这话就严重了,两个选项的单选题,选一得罪前主子,选二得罪现在的主子,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青儿绿儿扑通跪下了,连连磕头求饶,涟姐儿却不依不饶:“你们若是嫌弃我这里当差不如老太太那里舒服,明儿一早我就去求了外祖母,把您们的大驾送回去!”

    这个您字涟姐儿故意说了重音,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青儿绿儿心知若是就这么被送回去,断无活路,两个人吓得磕头不止,砰砰地声音甚是响亮,涟姐儿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涟姐儿的手指转了一圈,终于到了顾二这里,她微微一顿,却不知道骂什么,方才在里屋听得真切,先是绿儿青儿的两声尖叫,接着是萍儿的打骂声,绿儿青儿的求饶声,等她出来,连素日里用惯了的大丫鬟萍儿也只知道呆站着,只有顾二细心的拣起地上的瓷碗碎片生怕伤了她的脚,心里就有些感动。

    只是这御下之道,母亲却也教导过她,若是一众人等俱都受罚,唯有顾二得了表扬,那下场必然是被众人一起冷落,涟姐儿既然有心栽培顾二,自然不会叫顾二落得这种下场。

    涟姐儿眉毛一挑,却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斥责道:“你也不是个好的,看你姐妹打起来了,也不晓得拉架,看你萍儿姐出来也不晓得劝慰,真真是个没眼力架的。”

    正磕头的绿儿青儿想死的心都有了,顾二生生从打架斗殴当事人变成了不作为的劝架者,有没有天理了啊。

    两个人终究是在老太太房里刀光剑影中生存下来的,也知晓此时万万不能辩驳,俱都咬紧牙关,只承认错处,不提冤屈。

    涟姐儿见她们态度诚恳,虚心认错,面上一缓,幽幽道:“咱们虽然是寄居于此,我自问未曾亏待于你们,你们却如此不争气。”

    她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日日里如此争斗,难免叫人瞧轻了去,还当我们白家出来的都是这么没有规矩的,日后传回京都家中,还叫我怎么做人?”

    涟姐儿说到后来,想到母亲丢下自己,虽然说的是为了孝敬外祖母,心里总是觉得委屈,不免嘤嘤落下泪来。

    许嬷嬷赶紧掏出帕子给涟姐儿擦拭泪水,再对着几个丫鬟凶狠的骂上两句,连哄带劝,可算把涟姐儿哄笑了,青儿绿儿又赶紧一副悔不当初的架势,表示今后会好好的听小姐的话,真挚的表示,小姐叫往东,就算西边才是目的地,也要坚持绕着地球走上一圈再回来。

    于是一屋子的下人加一个小姐又重新变的和乐融融。

    绿儿算是看明白了,小姐对顾二还真是另眼相待,她也算看清楚顾二的本质了,这家伙貌似忠良实则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老实本分的皮囊下面是只长了一身刺儿的刺猬。

    PS:艾,怎么写都是顾二顺手,顾盼就留着涟姐唤她时候用吧。

第六十四章 小丫鬟间的勾心斗角

    绿儿寻思着,萍儿回去就要配了小厮,是个不长久的,顾二既然得了小姐的青眼,怕就是下个大丫鬟,抱住了顾二的大粗腿,也就等于抱住了小姐的大粗腿。

    既然如此,那可要好生和顾二打好关系了。

    绿儿心里存了这份心思,对着顾二未免带了几分讨好,主动的端了碗筷去洗刷,又赶在头里把顾二的一床被子铺好,将将的往自己这边又挪了半尺。

    青儿在一旁微有些不屑,讨好主子才是正经,讨好一个没等级的小丫鬟有什么用。

    等绿儿颠颠的去打了洗脚水来的时候,青儿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绿儿,恼道:“你做什么,不要跌了自己的身份。”

    绿儿闻言一顿,偏过头,缓缓的放下挽起的袖子,圆圆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反问道:“身份?咱们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低三下四的小丫鬟罢了。”

    青儿被她堵住了嘴巴,气的一跺脚,骂道:“你要跟她好,自去好便是了,只是以后休要我再搭理你!”

    绿儿默然,把盆里倒了洗脚水,放在顾二面前,顾二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两只脚向着炕里缩了缩,转了半个身子,继续纳她的鞋底。

    青儿冷眼旁观,嗤笑一声,轻声骂道:“热脸非要去贴冷屁股!”

    绿儿咬紧下唇,把脚盆端到了自己面前,解了踝上的带子,把裹脚布一层层的卸了下来,两只脚往盆里一摔,眼泪哧溜哧溜的落到了水盆里,激起一串水花。

    顾二瞥见了,闷闷的绣了一会儿鞋底,仿着今日里见的涟姐儿的绣法,一针下去,另外一针从这缝好的线下面穿过来,交叉成一个小小的叉,中间一个结点,绣的立体感就出来了。

    绣了会儿,瞄了一眼绿儿,见她还在哭,顾二不声不响的把绣了个叶子尖的鞋底放在枕头边,拖拉着破鞋寻了水壶来。

    绿儿伤心自己赔了面子又没讨到好,最后还被青儿嗤笑,委屈的要死,想起了没有被卖到李府之前,总是拼命的干活讨好父母,却比不上小弟的一个撒娇。

    绿儿越想越是伤心,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脚下却渐渐的温暖起来,她抬头一看,泪眼朦胧中,顾二一直手提着热水壶往脚盆里兑水,另外一只手就伸到了脚盆里调试着温度。

    绿儿抽噎了两下,用手背抹了把脸,破涕为笑道:“顾盼,你真好。”

    本来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已经坐了起来的青儿冷哼一声,翻了个身又躺倒床上,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个家伙。

    顾二闷头给她调好了温度,绿儿快手快脚的把脚洗干净了,她擦脚的功夫,顾二换了盆水,自己洗干净了。

    见绿儿已经睡了,直接吹了灯上床,绿儿在黑夜里静等了片刻,右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她一点一点的向左边挪去,掀开被子,嗖的钻进了青儿的被子里。

    青儿一惊,就要喊叫,绿儿压低了声音柔柔的道:“是我呢。”

    青儿不忿,却还是放低了嗓音,反问道:“你不是和她要好么?钻我的被子做什么?”

    绿儿拉了拉青儿的发梢,嗔道:“哪个要和她要好,又闷又不通人情的憨货。”话罢,绿儿扑哧一笑,伸出手臂扳过青儿的身子,赔笑道:“我就知道你气性大,肯定睡不着,这不是来给你赔罪了吗?”

    青儿哼了一声,气消了些,绿儿贴近了她,轻声道:“萍儿姐年纪不小了,听她说主母已经指了人家了,回去就要配人了。等她配了人,咱们不就出头了?”

    青儿恼道:“那你还讨好她做什么?平白无故的低了一头。”

    绿儿嗔怪的伸出手指顶了一下青儿的脑门,仔细地给她分析:“咱们主子今天发作了一场,看样子是个好面子的,咱们要是在她面前做出和和气气的样子,定能讨得她欢心。”

    青儿默默不语,绿儿以为她睡过去的时候,青儿突地闷声道:“你要做甚么表面功夫只管做去,我不搭理她就是了。”

    绿儿被她一句话堵死,憋了半天,亦是闷闷地道:“总归我和她是假要好,和你才是真要好。”

    说完这句,绿儿缩回了自己的被子,慢慢地睡了。

    顾二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闻得身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声,她止住了嘴里轻微的鼾声,轻叹一声,贺大娘说的对,人若是假装睡着了,确实可以听到许多本不应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晌午下学的时候,涟姐儿和蔁姐儿两个人手挽手亲亲密密的一起回来了。两个人一着桃花粉的罗裙,一穿着烟波绿的夹袄,看着倒像是红花绿叶。

    涟姐儿进了屋子就吩咐道:“把表妹的饭取来,今天我和表妹一起吃。”

    顾二应了,绿儿圆圆的脸上一团和气,笑眯眯的插话道:“她一个人搬不动,奴婢去帮一把手。”

    涟姐儿歪着头看了绿儿一眼,笑呵呵的应了,另外一边,韩满娘赶紧道:“奴婢也去帮忙。”

    蔁姐儿自然大是满意,三个小丫鬟一起去了。

    三个丫鬟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没几步,韩满娘和绿儿两个眉来眼去的就搭上话了,两个人说了没几句,就开始互相恭维上了,韩满娘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一张嘴就正中旁人的痒处:”听说姐姐以前是在老太太房里当差的,我们私下都说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就把最能干的给了表小姐。”

    绿儿一张嘴巴咧到了耳根,配上她那张圆脸,像是熟透的西瓜裂了一条缝,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一边捧起了韩满娘:“妹妹才是厉害,在四小姐跟前当大丫鬟使了。”

    韩满娘毕竟还是年纪小,听她一说,就有些得意了,扬着头笑道:“四小姐说了,过几日就报请大太太给我提成二等丫鬟呢。”

    绿儿脚步一顿,随后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顾二,抱怨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话罢,一手拽着顾二,脚下又快了两分,闷头赶路。

    韩满娘微一愣神,见绿儿拉着顾二,两只脚倒换着已经窜出去三五丈,心里来气,啐了一口,暗骂道,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心眼小的跟针尖似的,早晚憋死你!

    眼见着那两只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距离越来越远,韩满娘只得提起裙摆使劲往前赶,只是绿儿痴长几岁,腿要长些,顾二从小干活,生了一双快脚,竟是追之不上。

    韩满娘气喘吁吁的到了灶上,顾二和绿儿已经打好了饭食准备往回赶了,绿儿提着食盒,笑嘻嘻地道:“她提的是我们主子的饭食,我提的是四小姐的,就麻烦妹妹把咱们的那份给提回去罢。”

    话罢,也不待韩满娘应声,拉着顾二就往回赶,韩满娘气的直跺脚,这两个只会在主子面前讨好卖乖的东西,主子的饭食向来精致,样数虽多分量却少,她们拣了便宜提了轻省的,拨拉手指数数,这上上下下的可是有七个下人的饭食要她提回去。

    绿儿拉着顾二行到了半路,顾二突地开口道:“四小姐平日里也是大丫鬟伺候饭的么?”

    绿儿一愣,偏头看向顾二,顾二目光和她一接触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慌乱的低头看着脚下,应该只是好奇吧?

    这个家伙油盐不进,完全是靠着本能行事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绿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意识到,四小姐平日里只怕是韩满娘伺候饭的,必须让韩满娘和她们一起回到怜江阁。

    只是她方才那副做派,现下一想到还要回去接韩满娘就觉得尴尬难堪,半步也迈不动。

    绿儿犹豫不决时,顾二在一旁自言自语道:“韩满娘看样子是个没力气的,也不知道她提不提的动那么多人的饭。”

    力气?对啊,顾二生的一把子的力气,叫她回去帮忙正好,绿儿拍了拍顾二的肩膀,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却见顾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绿儿嘴角抽搐一下,打了个哈哈,笑道:“妹子,不如你回去帮韩满娘一把?”

    顾二也不客气,把手里的食盒往绿儿手里一塞,撒腿就往回跑,绿儿提着两份食盒,欲哭无泪。

    绿儿一想,反正三个人也要一起回去,干脆站在这里等她们俩个好了。她没有等多久,却见远远飞奔来一个人影,顾二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绿儿一惊,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韩满娘呢?‘

    顾二接过绿儿手里的食盒,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答非所问地道:“韩满娘认识的人还真多。”

    随着顾二的话音,远处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韩满娘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次多麻烦妈妈了,我一定会跟四小姐说的,妈妈是个仔细人,三太太回来身边正缺着人手,妈妈这样的正合适。”

    和韩满娘走在一起的妇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像是一群乌鸦飞过。

    绿儿和顾二对望一眼,慢吞吞地向着怜江阁行去,左右叫韩满娘不要落后太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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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每一个小姐背后都有一个忠心的丫鬟

    丫鬟们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涟姐儿和蔁姐儿两个正闲话着,两个人脱了大裙子上了炕,一人腿上盖了张鸭蛋青绣着黄色迎春花的被子,中间的炕桌上沏了一壶热茶,又摆了一碟子的瓜子。

    蔁姐儿先见涟姐儿用瓜子待客,心里隐隐的就有些瞧不起涟姐儿,还是盛京出来的,盛京就用瓜子儿招待客人?!

    蔁姐儿冷着脸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嗑着,就想奚落奚落这个表姐,嗑了几颗,觉出味来了,这瓜子咸淡可口带着一股清香,却是和平日里吃的大不一样。

    蔁姐儿立刻换了笑脸,“表姐从京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这瓜子都比别处的吃着好。”

    涟姐儿笑眯眯的看着她吃,指着瓜子笑道:“这个是用沏茶剩下的茶叶渣滓又加了八角桂皮煮出来的,表姐尝尝鲜。”

    转头又对许嬷嬷吩咐道:“等会儿装上一袋子给四表妹带回去吃。”

    蔁姐儿嘴巴蹦豆一样往外吐着瓜子皮,推辞道:“在表姐这里吃了这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里还有连吃带拿的道理。”

    涟姐儿体贴地给蔁姐儿倒了盅茶水,笑呵呵地道:“这是给五妹妹带的。”

    蔁姐儿手里一顿,却是把手里的瓜子又倒回了碟子,讪讪地道:“难为表姐还惦记我们姐妹了。”

    涟姐心道,不惦记行么?差点被惦记到了大太太那里,这绊子使的。

    蔁姐儿端起青瓷茶盅,细细的品了一口,刚要说话,涟姐儿就道:“妹妹觉得这茶味道可好?是我家祖母最爱喝的,这次来的匆忙,只给外祖母带了些,我这里只剩一点了,等下表妹带回去,给太太也尝尝。”

    蔁姐儿的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鹅蛋脸上带了几分明艳,“我替母亲谢谢表姐了。”

    话罢,蔁姐儿把身子向着涟姐儿身边挪了挪,两个靠在了一起,蔁姐儿拉着涟姐儿的手,满是期待地看着涟姐儿,问道:“表姐可去看过大嫂子那里的屏风了?觉得如何?”

    涟姐儿惊诧的看了一眼蔁姐儿,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让她又吃又拿的,还惦记这件事儿。

    涟姐儿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拿起帕子遮了嘴上的一点轻蔑,这个表妹生的一副好皮囊,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涟姐儿端起茶盅,低头吃茶,慢吞吞地道:“看过了,果然绣的不错。”

    蔁姐儿似乎没有听出涟姐儿话中的敷衍之意,又把手缠上了涟姐儿的胳膊,撒娇卖憨道:“那姐姐去求求大嫂子,叫她教教咱们怎么绣的,可好?”

    涟姐儿瞬间僵硬,这个表妹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想起母亲离开前的嘱咐,叫她好生与兄弟姐妹相处,涟姐儿决定还是给这个表妹一次机会。

    涟姐儿反把手覆住了蔁姐儿的手,一双眼睛直视着她,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刚来不久,不及你和大嫂子亲厚,不如你我姐妹一起去吧。”

    蔁姐儿笑容一僵,咬了下嘴唇,叹了口气道:”我母亲和大婶婶一向不和,表姐只怕也知道,咱们做人子女的也不好多说长辈的不是,只是大婶婶确实不大待见我们三房的。”

    涟姐儿心已经凉透了,暗骂,就你这样的招谁待见。

    蔁姐儿嘴皮一开一合,犹自说道:“还请表姐出头,等开始绣上了,我也好和大嫂子多亲近亲近。”

    话罢,一脸期盼的看着涟姐儿,若不是知道那屏风的典故,涟姐儿只怕真要以为这个表妹心思纯良,一切都是为了睦邻友好。

    涟姐儿淡眉一卷,不知如何回答了,遇到这么个没脸没皮死活要坑你的主儿能有什么招?

    恰好这时顾二和绿儿提了饭进来,涟姐儿话题一转,叫她们把炕桌收拾一下,直接摆炕上。

    韩满娘辞了帮她送饭的婆子,净了手到了蔁姐儿跟前伺候,打了一碗白饭放到蔁姐儿面前时,蔁姐儿伸出两个指头,狠狠地掐了一把韩满娘。

    韩满娘强忍着痛,笑道:“奴婢打饭的时候,听灶上的婆子们说,二小姐这几日里一直学着做饭,怕是好事近了。”

    涟姐儿心里不快,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土鳖咬人死不松口了。

    蔁姐儿端起饭碗笑道:“那咱们可得抓紧了,万一赶不及送嫁就不好了。”

    涟姐儿无意识地夹了一口菜,咬在嘴巴里味同嚼蜡,她琢磨着,这个表妹是铁了心要坑自己一回了,看来不做的绝一点她还要纠缠下去。

    涟姐儿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放下筷子,半低头,为难地道:“不瞒表妹,实在是表姐不擅女红,做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若是要绣什么东西,还是得表妹自己动手了。”

    这回换蔁姐儿味同嚼蜡了,她脸上耷拉着,讪讪地道:“这样啊~”

    涟姐儿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头清炒竹笋,哎呦呦,今天的笋子炒的又嫩又脆,清甜清甜,好吃,好吃。

    韩满娘在一旁侍立着,一双眼睛乱转,猛地瞧见炕里的绣筐里露出了一角锦布,她上前一步,抓起那锦布,连声夸赞:“表姑娘绣的这竹子跟真的似的,这叫什么来着,对对,活灵活现,真是活灵活现啊,奴婢眼前就像是真有这么一丛竹子似的。”

    涟姐儿猛地抬头,恨不能上去扇韩满娘两个大耳刮子,蔁姐儿笑的甜蜜蜜,韩满娘真是个好丫鬟,懂得为主子分忧啊。

    蔁姐儿接过韩满娘手里的布,看了两眼,语带埋怨地道:“表姐这一手绣工都已经出神入化了,方才是谦虚吧?”

    涟姐儿手里的一双筷子几乎要掰断,她咬着牙齿想着怎么圆糊过去,站在一旁,提着食盒毫无存在感的顾二突然道:“那是奴婢绣的。”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涟姐儿张大嘴巴,愕然地看着顾二,这家伙忠心护主是好事,也不能信口开河啊,一下就能露馅了。

    蔁姐儿看看顾二,顾二半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看看涟姐儿,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心中狐疑,放下了手里的绣帕道:“没想到表姐房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涟姐儿打了个哈哈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蔁姐儿打蛇随棍上,笑道:“就是,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倒是要请教请教,这竹子是怎么绣的这么鲜活的。”

    蔁姐儿有心,涟姐儿无意,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半晌,最后在蔁姐儿的连声催促下,涟姐儿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又慢悠悠的漱了口,净了手,瞄到蔁姐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拉过顾二,让她演示针法,心中一叹,说不得自己只好说实话了,拼着叫这个表妹笑话也不能让蔁姐儿发作到顾二身上。

    涟姐儿正要开口,却见顾二从绣花绷子上取下绣针,又抽了一根绣线,熟练的穿针引线,拿起锦布,针起针落,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蔁姐儿主仆二人已然看得傻眼。

    顾二绣了会儿,把锦布放到了蔁姐手上,蔁姐儿细细看去,见针脚细密,连绵不绝,和先前绣的并无二样,言不由衷地道:“表姐房里的一个下人也这么出色,本还觉得身边的这几个婢子还算伶俐,一比之下,都成了平庸之辈了。“

    韩满娘对于蔁姐儿的贬低没有显出丝毫不快,端着笑脸搭话:“这个妹妹我是不知道,她有个嫡亲的姐姐却是个手艺好的。”

    蔁姐儿漫不经心地道:“那得空倒是要看看了,没想到府里还这么多能人。”

    她一番打算落空,自然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勉强和涟姐儿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去,离开前,特意指着顾二问道:“这个丫鬟叫什么?”

    涟姐儿还没张口,韩满娘抢先道:“奴婢晓得,叫顾二,她姐姐顾怜花亲口说的。”

    涟姐儿心中不悦,这个韩满娘真是个没规矩的,总是插话,也不晓得三太太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允许自己女儿身前有这么个没规矩的东西。

    涟姐儿拉过顾二,甜甜一笑道:“我已经给她取了名字了,叫顾盼。”

    顾盼?顾盼生姿?蔁姐儿转头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顾二,不禁扑哧一笑,随即想起这丫鬟一手的好绣活,点了点头应道:“她倒也配的上这个名字。”

    表小姐房里有个做的一手好绣活的丫鬟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又说这丫鬟唤作顾盼,取顾盼生姿的意思,下人们不懂顾盼生姿什么意思,就囫囵道怕是好看的跟仙女儿下凡一样。

    涟姐儿这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有来讨教绣活的,更多是来看下凡的仙女生的什么模样。

    连几个太太也亲自过来看了,打着对外甥女嘘寒问暖的名义,偏特意唤了顾二到身前看过,一个个捂住嘴巴走了,但凡有人说表小姐房里的仙女儿就跟着乐上一乐,也不辩解,于是谣言越传越玄乎,表小姐一屋子都成了仙女。

第六十六章 风波骤起涟姐儿发威

    仙女也要吃喝拉撒睡,也有点刮风下雨腰酸背疼的小毛病,近几日春雨绵绵,许嬷嬷的老寒腿又犯了,涟姐儿就叫她好好休息,借机把顾二提了上来,和萍儿轮流守夜。

    许嬷嬷不放心,拉过顾二唠叨了一遍又一遍,“你晚上不要睡的太死,隔上一个时辰就起来看看。涟姐儿晚上好蹬被子,别叫姐儿着凉了。半夜的时候要起来给她喂一次水,不然第二天会上火……”

    林林总总说了一堆,顾二仔细地听着,认真的记了下来,直到她倒背如流,许嬷嬷才算放过她。

    就这样,许嬷嬷心里还是不放心,犹豫着问涟姐儿:“要不我和顾盼一起守夜,我先带她两天?”

    涟姐儿挽住许嬷嬷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嬷嬷还是回火炕上好好烙两天吧,要是被母亲知道了,该怪我不疼嬷嬷了。顾盼是个仔细的又老实的,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许嬷嬷看看绿儿青儿,再看看顾二,不得不承认顾二的老实仔细,却也禁不住想要敲打敲打顾二:“若是被老婆子发现你半夜睡死了,可要仔细你的皮。”

    顾二唯唯诺诺的应了,当天晚上,却是不敢睡觉,时时听着涟姐儿的动静,折腾了一晚上,又困又乏,早上连连打着呵欠。

    涟姐儿竖起食指狠狠的点了下顾二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就这么点事儿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能干点啥?!”

    顾二嘿嘿的憨笑两声,涟姐儿终究心疼她,就允了她白日里打个盹。

    涟姐儿这么说了,顾二却不敢这么做,她被破格提拔成了贴身婢女已经惹得绿儿青儿眼红,若是再拿乔不干活,暗里的绊子不知道要接多少。

    她勤勤恳恳地做完本职工作,洒扫清洁,又主动帮助同僚,替青儿烧了一锅水,帮绿儿洗了盆衣服。

    掐指一算,长了身份没长薪水,干的活还比以前多了,顾二无比怀念以前小丫鬟的生活。

    屋里窗明几净,院子里干净整齐,顾二伸了个懒腰,缩在茶水间的小杌子上,背靠着墙,打了个小盹。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砰的一声门响惊的顾二一个激灵,从小杌子上蹦了起来。

    涟姐儿一脸怒气冲冲,萍儿低着头跟在她后面。

    绿儿赶紧去关了门,却见涟姐儿回手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萍儿脸上,她实在是气急,往日里对这几个丫鬟向来和颜悦色,别说动手,连个重字都不曾说过。

    大滴大滴的泪从萍儿脸上滑落,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闻声从里屋出来的许嬷嬷赶紧上前,挽住涟姐儿的肩,却被涟姐儿一个拧身挣脱开了。

    许嬷嬷一怔,看向萍儿,骂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做了什么把主子气成这样?!”

    涟姐儿胸前一起一伏,骂道:“她做了什么?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她就是什么都没做才叫人生气!”

    许嬷嬷一头雾水,什么都没做还把涟姐儿气成这样了,要是做了什么还不得背过气了。

    许嬷嬷想着大概是涟姐儿小姐脾气发作了,这萍儿也是个无辜的,就使了个眼色跟萍儿,意思叫她赶紧下去,等涟姐儿气性过了再来,老老实实认个错,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萍儿却一动不动,涟姐儿瞥到许嬷嬷的眼色,更加恼恨:“你使什么眼色,你们一个两个串通了来欺负我……”

    说到这里,涟姐儿想到父母远离,奴大欺主,心中一阵难过,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许嬷嬷能在二姑奶奶身边那么多年,当真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一见情况不对啊,赶紧跪了下来,还不忘伸手拉了萍儿一把。

    青儿绿儿连着顾二也赶紧跪下了,这许嬷嬷是顶头上司,萍儿是上司助理,再没眼力架,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能在上司挨批的时候在一旁卖呆看热闹啊。

    何况几个小丫鬟都鬼精鬼灵,惯于察言观色了的。

    涟姐儿抹了一把眼泪,骨子里的骄傲抬起了头,她是白家的长女嫡孙,不能在下人面前泄了底气,她的目光落在了门框之上,仔细看去,却没有焦点,平静地道:“去寻个牙子来,把萍儿卖了吧。”

    这话一出口,别说几个小丫鬟吓得不敢动弹,许嬷嬷亦是满脸震惊,萍儿跟在涟姐儿身边少说也有两三载了,若不是年纪大点,怕是会随着涟姐儿陪嫁过去的。

    许嬷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涟姐儿如此气恼。

    那边萍儿哀泣一声,苦苦哀求起来:“奴婢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许嬷嬷琢磨着,这可不能随便开口求情了,万一把这把老骨头也搭进去,那可赔大发了,只是这个事情怎么也得劝上一劝,别说旁的了,若是真叫涟姐儿把萍儿卖了,只怕二姑奶奶那里就要落下个不是来。

    许嬷嬷思量再三,觉得还是打听下到底为什么事情发怒再对症下药的好。她想了想,涟姐儿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了,上了学堂回来就这样了,应是学堂里的事情。

    想明白后,许嬷嬷悬着的心落了地,小心翼翼地看着涟姐儿的脸色,轻声问道:“姑娘今天在学堂里怎么了?”

    不提学堂还好,一提学堂,想到今日里受到的委屈,涟姐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恨恨的踹了一脚萍儿,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说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萍儿头更低了,完全垂到了胸前,低声道:“今日里四小姐说小姐个子高,挡住了五小姐,叫小姐和五小姐换个位置,没等小姐说话,四小姐的丫鬟就动手搬了桌子,小姐没拦住,……”

    许嬷嬷一听,急了,跪着上前就着萍儿的脑门狠狠扇了两巴掌:“你呢,你个死丫鬟干嘛去了?”

    萍儿哭起来:“奴婢当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干嘛,一屋子的都是小姐,奴婢还能动手不成?”

    涟姐儿冷笑两声,阴沉地道:“她还没说完呢,叫她继续说。”

    还有?许嬷嬷傻眼了,她瞪着萍儿,吼道:“还不快说!”

    萍儿哭的一抽一抽,哽咽道:“小姐和四小姐的丫鬟推搡了两下,就是那个叫韩满娘的,这时候,二小姐突然说,一个千金小姐和下人一般见识成何体统,简直如同街头泼妇。”

    涟姐儿回想那一刻,心上血淋淋的伤口又被挖开,她哭的伤心至极:“犹如街边泼妇,这是什么话啊,我一个闺阁里的姑娘被人说成这样,母亲知道了还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何况这还是二姐姐说的,母亲一向对二姐姐赞誉有加,说她温婉知礼,叫我多多学习,如今却被说成是泼妇!”

    涟姐儿咬重字音,又重复了两次:“泼,妇!泼妇!”

    她狠狠地瞪向萍儿,恨不能生啖其肉,涟姐儿抚住胸口,指着萍儿骂道:“若是这个东西当时但凡有半分护主的心,替我拦上一拦,我至于会被迫换了座位,会和个丫鬟推搡吗?”

    涟姐儿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通牒:“这种护不了主子的还留着她干嘛,赶紧卖了远远的,省的在我面前讨嫌!”

    许嬷嬷眉毛一竖,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冲上去对着萍儿一阵拳打脚踢,萍儿也不敢还手,缩着脑袋,一径的哭喊:“奴婢错了,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三个小丫鬟贴墙跪了一排,绿儿胆大心细,暗自琢磨,这可是上位的好机会,萍儿左右也下台了,不如卖她个好,又可以向主子表现下团结友爱。

    绿儿双手撑地,一边磕头一边道:“请小姐饶了萍儿姐姐这一回吧。”

    青儿向来是跟着绿儿走的,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磕头求道:“请小姐饶了萍儿姐吧。”

    涟姐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青儿绿儿颤抖着声音道:“反了,反了你们了,快去寻牙子来,把她们一起卖了。”

    青儿和绿儿唬的脸都白了,只一径求饶,再也不敢开口给萍儿求情。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涟姐儿一眼瞥到独自跪在墙边,上身挺直不动,如同木雕的顾二。

    涟姐儿嗤笑,心道,平日里看着倒是忠厚老实,和萍儿往日里总也有几分情分。眼见萍儿落难,却连求情都不肯,想是个心性凉薄的。

    她却不想,青儿绿儿求情被她一口驳回,顾二若有点脑子又怎会往枪口上撞,只是涟姐儿现下气急攻心,只觉得人人都是坏的,看人之前已经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

    涟姐儿看向顾二,冷冷地问道:“顾盼,你说如何?要不要饶了萍儿?”却是打定主意,无论顾二说饶还是不饶,都把她一起卖了。

    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顾二身上,尤其是萍儿,头发还被许嬷嬷抓在手里,却满怀希望又满是哀求的紧紧盯着顾二。

第六十七章 顾二成了贴身小丫鬟啦

    顾二抬起头,坦然地与涟姐儿对视,平平淡淡地说:“主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顾二嘴上这么说,心里着实没底,只是她牢牢记得贺大娘对她的再三叮嘱,做下人的,可以愚笨,可以奸猾,顶顶要紧的是忠心。

    涟姐一愣,紧着的心蓦地松了下来,这屋子里总算还有个向着自己的。

    一直堵在胸口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再看萍儿,却仍是厌烦,吩咐道:“以后萍儿的事情叫顾盼做。”

    话罢,涟姐儿拧身进了里屋,许嬷嬷赶紧跟上,这算是饶了几个丫鬟吧?萍儿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逃过一劫,难过被从亲信的位置上刷了下来。

    萍儿叹了口气,环视一圈,暗暗庆幸幸好顶上去的是顾二,顾二向来老实,不是个会逢高踩低的主儿。

    萍儿抹了一把泪挣扎着站了起来,青儿绿儿方才祸从口出,两个人躲的远远的,倒是顾二上前一两步,扶了她一把。

    萍儿也不去看青儿绿儿,抓住顾二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小杌子上,萍儿方才哭的厉害,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妹妹,以后姑娘就要你照看着了。”

    顾二老实的点了点头道:“我仔细的,会好好伺候姑娘的。”

    萍儿瞥了一旁的绿儿青儿,呵斥道:“你们俩个还不去取饭,饿着主子怎么办?”

    她虽然失势,余威仍在,青儿和绿儿不敢不从,虽然这原本是顾二的活计,人家现在正经提了老板助理一职,看来看去,也确实只有她们两个去了。两个人嘟着嘴巴,拿着食盒去了。

    萍儿拉着顾二的双手,手下一片粗糙,萍儿翻起顾二的手细看,坑坑洼洼生了一层老茧,不禁暗叹,轻声道:“妹妹既然曾经吃过苦的,伺候小姐自然是没什么难处,只是我伺候小姐多年,有些经验却不得不提点妹妹一下了。”

    这是卸任后对下一任交接工作了,顾二赶紧正襟危坐,两只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萍儿,又倒了杯茶水放到萍儿手里。

    萍儿见顾二这么在意,心里舒坦了些,喝了一大口茶水后,细声道:“涟姐儿早起时有些晨气,你莫要强唤她起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提前一柱香唤她,给她些赖床时间,等时间到了再唤,就容易起了。”

    顾二的小眼睛又睁圆了些,萍儿絮絮叨叨地又道:“姐儿喜欢清淡口味的菜,若是去赴宴,要提前和布菜的丫鬟打好招呼,或是私下备点吃的,莫要饿着姐儿。”

    林林总总一大堆,一直说到绿儿青儿打饭回来,萍儿省过神来,想着这几年却是一直在伺候涟姐儿,看着涟姐儿从唇红齿白的娃娃长成了清秀小佳人,心中酸楚,却从绿儿手里接过食盒塞到顾二怀中,强颜欢笑道:“赶紧去吧,莫让姐儿等急了。”

    顾二受了萍儿影响,心里也不好受起来,却是感激她教了许多涟姐儿的避讳,默默的行了个礼,方提着食盒进里屋伺候涟姐儿吃饭去了。

    按照萍儿事先嘱咐的,在嘴巴里含了个极小的梅子,压在舌根下,这样既不影响回话,也不至于看到主子吃饭流了口涎。

    涟姐儿实在没有胃口,动了几筷子把碗一放,闷闷地道:“你拿去吃了吧,我吃不下了。”

    顾二默默地端起涟姐儿用过的碗筷,就着几乎没用动过的几样小菜快速的吃了起来。她很小心地闭上嘴吧嚼着饭菜,又仔细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多嚼,咬碎了直接下肚,片刻功夫就打扫完了战场,喉咙和胃俱都觉得堵得慌。

    幸好涟姐儿的饭菜里有一碗汤,不然吃了饭口渴,顾二也只能忍着,主子房里的茶盅她是不能用的,需得等涟姐儿午间睡熟了才能去茶水间喝上一口水。

    顾二三口两口吃完,赶紧收拾了撤了碗碟下去,许嬷嬷掀了帘子回来了,跟涟姐儿咬了咬耳朵,涟姐儿睁大眼睛看向许嬷嬷,恼怒道:“果真如此?”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道:“老奴给了四小姐的乳嬷嬷塞了二两银子,的确就是四小姐跟二小姐说的,说姑娘不肯给二小姐添妆,绣屏风。”

    涟姐儿嗤笑一声,二表姐还真是个耳根子软的,真不知道是四表妹伪装太好,还是她奸猾的一直没在二表姐身上下过绊子,二表姐竟然仅凭一面之词就来给自己难堪。

    涟姐儿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忽的想到,女儿出嫁后连娘家都难得回,她和几个表姐妹怕是以后再难见上一面,如此一想,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心事放松下来,人就乏了,眼皮耷拉着就要合上,却觉得有一双细小的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身子,温柔的脱了大衣服,又给她扶到了软软的褥子上,整理好枕头,盖好了被子,被角被实实在在的掖到了脖根。

    涟姐儿迷迷糊糊地道:“萍儿,你也下去休息吧。”

    那人含糊的应了声,涟姐儿放心了,自去会了周公。顾二小心翼翼地给她放下床幔,又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卧房,到了外面,萍儿一脸紧张地守在门口。

    顾二腼腆的一笑,轻声道:“小姐睡了,睡前还唤了姐姐的名字呢。”

    萍儿又是心酸又是感慨,却说不出话来,拉着顾二到了小桌子前,殷殷道:“给你留了饭了,还温着的,赶紧吃了吧。”

    顾二连连摆手道:“小姐没有胃口,把剩饭赏了我,已经吃饱了。”

    萍儿眉头一紧,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嘱咐道:“那等会小姐起来只怕会饿,我去烧点水,等小姐醒了给她下个面吃。”

    话罢,萍儿拉着顾二一起,到了旁边的小灶上,舀了半瓢面倒在了面板上,加了点水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一边揉面一边跟顾二解释道:“这个还是奶奶教会我的,小姐小时候一哭闹,奶奶就下厨做这个荷包蛋葱花面给她吃。”

    顾二蹲在一旁给萍儿烧火,听她一步步地讲解,面里要加了鸡蛋,做出来的面条才劲道有嚼头。

    这面足足揉了半个时辰,萍儿累的满头大汗,再看那面团,外表光亮如镜,上面一点面粉都不沾,随意掐起一点又迅速弹了回去。

    估摸着涟姐儿差不多要起了,萍儿把面擀成薄薄一摊,又折成了波浪状,中间洒以细面,省的粘连。切成拇指粗细的面条以后,萍儿从怀里摸出了个干净箅子,又在滚水里烫过一朝,在面条上按出各色花样,有小兔子,小萝卜,还有圆头白菜,各式各样的图案,虽然简单却能看出形状。

    回头把热水都舀了出来,锅里放了点油,随手切了葱花末丢了进去,爆出香气后把浇了一瓢水。

    水滚了三滚开始下面,又窝了个荷包蛋进去。

    盛出来以后,又调了点老醋浇上,萍儿寻了个托盘,放上面,亲自端到了内间门口,才不放心的把托盘交给顾二,叮咛道:“小心点别扣了。”

    顾二一步一挪,小心地端了进去,放在了桌子上,见涟姐儿已经传出了动静,赶紧上前打开床幔,扶着涟姐儿起来。

    涟姐儿眼睛半眯着,鼻子抽动两下,奇道:“好香,似乎是葱花面的味道。”

    顾二赶紧去把面端了上来,放在了炕桌上,涟姐儿探头一看,笑道:“从哪里变出这么一碗面。”

    顾二很是实在地回道:“萍儿姐说小姐醒了一定会饿,费了半个时辰煮了碗面。”

    涟姐儿脸上的笑渐渐收了,接过顾二递过来的筷子,搅了两下,挑起一筷头面,正要往嘴里送,突然看见面条上的萝卜白菜,手微微一顿,随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不期然的想起了幼时往事,那时候自己年纪小,耐不得饿,又不懂事,总是哭闹着缠着母亲,母亲新嫁不久,正是立规矩的时候,也不敢去大灶上要饭。只得偷着弄了个小灶,只敢弄些米面,简简单单的煮个葱花面,又怕自己不吃,就别出心裁的在面上弄了些有趣的图案哄着自己吃。

    想到母亲,涟姐儿的心就软了,萍儿也是母亲千挑万选的,这几年伺候的也周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心里就有些后悔。

    涟姐儿看了一眼顾二,只是这挑换丫鬟的事情却不能由着性子来,若是一天之内两次换了职司,只怕身边的丫鬟一点体面都不剩了,定然压制不住小丫鬟们,何况顾二也是母亲亲自挑选的,总有一天要代替萍儿的。

    涟姐儿吃着吃着慢了下来,最后干脆放了筷子,唤过顾二,指着剩下的半碗面道:“把这面给你萍儿姐送去吧。”

    顾二老老实实的应了,却又倒了盏茶来放在涟姐儿手边,才端着面出去了。

    萍儿一直守在门口,见顾二端了半碗面出来,眼神一黯,顾二轻声道:“小姐说给姐姐吃呢。”

    萍儿的脸上瞬间神采飞扬起来,接过面碗,顾不得再寻桌椅,站着就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大滴大滴的泪花落在了碗里,小姐,原谅自己了呢。

第六十八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萍儿要和顾二换个屋子睡,顾二死活不肯,又央着萍儿和自己轮换着守夜,涟姐儿没说什么,萍儿半推半就的也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按着萍儿吩咐的,顾二提前一炷香的时间轻声唤了涟姐儿,涟姐儿果然哼唧两声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二也不去管她,盖好被子后就去烧了锅水,等她提着热水进来,涟姐儿已经坐起在床上,半拥着被子等着顾二伺候了。

    顾二把水倒在了铜盆里,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服,从小衫开始,衬裙,夹袄,一件件的给涟姐儿穿上了。

    用梳子把涟姐儿的长发理顺,松松的挽了起来,用个簪子固定了,涟姐儿一双小脚往床下一丢,顾二赶紧蹲下去给她穿好绣鞋。

    扶着涟姐儿到了脸盆前,给她把袖子挽了起来,涟姐儿洗了脸,从顾二手里接过干净的面巾,擦干手脸。

    绿儿提着食盒进来了,摆了清粥小菜,顾二盛了饭给涟姐儿,涟姐儿吃罢,许妈妈也起了,进来给涟姐儿梳头,顾二趁机把碗碟收拾了下去,自己又胡乱吃了两口。

    涟姐儿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百褶裙,配上同色夹袄,挽了两个娃娃髻,发髻用紫色绢花固定了,看着却像是大姑娘了。

    顾二跟在涟姐儿身后,穿了几个院子,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这小院子却是并排两个,以书斋外墙中间为界。看上去,倒像是一条裤子。

    书斋就是一个大堂屋,开了两道门,各自通向一个小院子,方便小姐和少爷们进出。

    进了书斋,顾二扫了一眼,发现书斋很空旷,中间有一道珠帘,以珠帘为界,前面是少爷们的座位,后面是小姐们的座位。

    涟姐儿来的晚些了,几个表姐妹都到了,涟姐儿昨日里吃了个大亏,今天却还得捧着笑脸逐一打着招呼。

    顾二今天第一次见到二姑娘,见她眉目秀丽,只嘴角有些下挑,略显刻薄,穿了身清淡的绿袄,年纪比几个妹妹大上许多,头发也不是双髻,挽了个望仙髻,看着很是清贵。

    二姑娘对涟姐儿的问安有些爱答不理,只微微点了下头,四小姐倒是热情的很,拉着涟姐儿嘘寒问暖,末了却说:“夫子快来了,妹妹先坐好吧。”

    涟姐儿看了下被搬到角落里的课桌,委委屈屈地过去了,顾二自是跟在了她身边。

    夫子讲课,上午讲史,下午是策论,主要的学生还是这府里的少爷们,小姐们其实是附赠品,不过是耍着玩的,富贵人家求个清贵罢了。

    二小姐就要出嫁,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书桌上明晃晃的摆了绣活,红灿灿的绣布,一看就是给自己绣着嫁妆。

    四小姐倒是端庄,坐在那里一丝不苟的神游太虚,眼睛半闭,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五小姐年纪尚幼,根本还坐不住板凳,隔上一会儿就回过头来对涟姐儿做个鬼脸。

    顾二冷眼旁观,也不禁为涟姐儿抱屈,就她一个专心听讲认真记着笔记的好学生被调到了犄角旮旯里,也难怪她昨日气急攻心。

    小姐们各自有自己的书桌,丫鬟们就只能在墙边站成一排,其他人百无聊赖或是盯着鞋尖或是玩着手指,顾二眼睛盯着地上,耳朵却听着夫子讲课。

    李府请来的夫子虽然不是什么鸿儒墨甲,也是这城中首屈一指的先生了。看的出,这先生还是有几分墨水的,讲课有些中规中矩,先是诵读一遍章节,然后逐句讲解,接着来个高度概括总结下中心思想,最后再旁征博引一下,说明XX和XXX是神马关系,有没有奸情之类。

    他这种讲课方式很适合顾二这种新手,由浅入深,逐渐加大难度,顾二听得专心致志,小休时甚至忘了去给涟姐儿添茶。

    还是韩满娘扯了她一把,顾二才回过神来,赶紧过去了,给涟姐儿倒了茶,见涟姐儿铺开一张白纸,自发自觉地拿起砚来磨墨,涟姐儿刚要出声阻止,见顾二的姿势似模似样,也就不去管她。

    蔁姐儿吃了口茶,回过头来瞧见涟姐儿主仆二人,捂住嘴巴呵呵直乐,笑道:“表姐还玩起红袖添香的把戏了。”

    听到她说话,二姑娘萱姐儿看了一眼顾二,反过来教训蔁姐儿道:“那小丫鬟身正手准,研墨的姿势很是正统,休要拿人的容貌打趣。”

    蔁姐儿讪讪的笑了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看着顾二主仆越发刺眼,回头给韩满娘使了个眼色。

    韩满娘从随身带的食盒里,翻出一碟糕点,仔细的捧着了,两眼盯着糕点,却在行过顾二身边的时候身子一歪,正正的撞在了顾二后腰。

    顾二向前一扑,手里的墨汁四溢,溅了涟姐儿满身。

    顾二还没来得及反应,韩满娘已经抽出帕子上前,给涟姐儿擦拭墨迹,嘴巴里还说:“顾盼你也太不仔细了,研个墨还能弄了表小姐一身。”

    顾二的手足无措越发显得蠢笨,旁人见了,对韩满娘的话也就深信不疑,就是涟姐儿也只生着闷气,狠狠白了顾二一眼,又使劲推开韩满娘的手,不客气的道:“你走开,不用你擦,顾二你过来。”

    蔁姐儿一下站了起来,向着萱姐儿抱怨道:“二姐,你看看,表姐的下人做错了事情,我家满娘帮忙,她还嫌弃了。”

    萱姐儿平静地道:“你的丫鬟表妹没有用过,不知道是否笨手笨脚也有情可原。”

    韩满娘两眼含泪,叼着帕子一角,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蔁姐儿忙好言劝慰她。

    萱姐儿放下手里绣活,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韩满娘,不满地道:“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表妹嫌你笨手笨脚,你不会去端盆水伺候她清洗一下?!”

    这个二姐,有时候真是木讷的讨厌,蔁姐儿气的咬牙切齿,还得笑着吩咐韩满娘去帮忙。韩满娘满脸的委屈登时收了回去,忙不迭的去打了盆水,乖巧的捧到了涟姐儿面前。

    涟姐儿一肚子闷气,自然知道是韩满娘使坏,见她端了盆水,也不去看她,只叫顾二帮忙擦拭。

    顾二见手里的帕子已经拭的脏了,毫无敌我意识地把帕子丢到了韩满娘手里的水盆中清洗,涟姐儿忍不住瞪着顾二,满脸不快。

    顾二似乎没有察觉,仔细地在水里投着帕子,翻来覆去反反复复揉了又揉,韩满娘一双手端的酸掉,又不敢出声催促,只能咬牙硬挺着。

    顾二见帕子洗的差不多了,却是摊平了帕子又过了最后一遍水,她双手压住帕子使力,韩满娘登时觉得手里水盆重若千斤,眼瞅着就要端不住了。

    顾二把帕子拿起,见韩满娘满头大汗,好心好意的说:“我帮你端吧。”

    伸手去接韩满娘的盆子,韩满娘不疑有他,见顾二的手搭上了盆边,双手一松,顾二左手一撑,整个盆子迅速歪倒,一盆水准确无误的浇了蔁姐儿满身。

    顾二立刻惶恐的道:“你,你为什么松手啊,我还没有接过来。”

    她生的老实巴交的样子,一说这话无人不信,就连蔁姐儿也信了三分,韩满娘也怀疑自己松手松的早了。

    这时可顾不上别的,蔁姐儿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滴水,这可比不上涟姐儿的一身墨迹,现在虽然是初春,被浇的这么透彻怕也要着凉。

    韩满娘赶紧上前搀扶着蔁姐儿回去换衣服,却被蔁姐儿把她的手一把拍开,指桑骂槐地道:“没用的东西!”

    萱姐儿皱着眉头道:“还骂丫鬟做什么,赶紧回去换衣服,仔细了别着凉了。”

    蔁姐儿恨恨的拧了一把韩满娘的腰,悻悻地出去了。

    蕙姐儿担心姐姐,也跟着一起去了,涟姐儿顶着一身墨迹,心里却舒爽无比,顾二,真是个福星啊。

    顾二快手快脚,把书桌上一摊子乱七八糟收拾利索了,重新铺了纸,研了墨,立在一旁看涟姐儿写字,涟姐儿默写的却正是夫子刚刚教过的一段史书。

    顾二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涟姐儿写的字,心里默默的背诵着。

    萱姐儿自己绣了会儿,觉得乏了,偏头看见涟姐儿主仆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禁暗暗点头,猛地省起这个丫头似乎就是府里传说已久的仙女。

    旁的倒还罢了,据说一手绣工出神入化,惊天地泣鬼神。她回想了下,仙女儿的名字好像叫顾盼,顾盼生姿的意思,当时母亲跟她说了,还笑了好半天,萱姐儿轻声唤道:“顾盼,你过来下。”

    顾二专心看着涟姐儿写字,却是没有听到,倒是涟姐儿手一顿,面色一正道:“顾盼,二姐姐在唤你。”

    顾二这才如梦初醒,回头看见萱姐儿含笑望着她,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同手同脚的走了过去,看的萱姐儿心里暗乐,这家伙若是个仙女,只怕下凡的时候也是头先着了地。

    待顾二到了面前,萱姐儿指着手里的绣活问道:“你看我绣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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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上了新书月票榜,这个月到月末,每天二更,我不轻易承诺,但是说了就会做到,你们懂得。

    感谢每一个投了粉红票的亲。

第六十九章 秀雅淡丽的二表姐(二更)

    顾二缺乏实践经验,理论上却得了贺大娘的一心浇灌,背起各种绣工起源,手法技巧,头头是道。

    只是理论和实践还是有些差距,看了一眼萱姐儿的绣工,顾二看着花团锦簇,实在看不出什么不是来,硬着头皮回想贺大娘给她讲解的要点,索性来个照本宣科:“绣工有五个要点,顺,齐,平,匀,洁,顺是指绣出来的线条要优美,像是投个石子进湖;齐要做到整齐划一,绣线不要有毛边,平是绣面平整,如同一面镜子;匀指的是针脚大小一致,有点像是地里插秧种苗;洁呢,就是干净,不能还没绣好就脏的不行了。”

    萱姐儿眉头微皱道:“这些我都晓得,只是这里要绣个鸳鸯,怎么也过渡不好配色。”

    顾二搜肠刮肚,又把贺大娘教她的关于配色的那部分背了一遍,萱姐儿自幼学习女红,基础扎实的很,只是李府在本地算是大户,在盛京却算不得什么,视野就有点狭隘,顾二从理论的高度稍微一点拨,萱姐儿马上就明白了,又问了顾二几个问题,顾二俱都按照贺大娘教导的逐一背诵。

    萱姐儿一点即通,解决了好几个难题,眼见嫁衣完工在即,心里欢喜,不禁对着涟姐儿开口夸起顾二道:“表妹身边这个丫鬟可真是伶俐,我看家里请得绣娘也赶不上她。”

    涟姐儿昨日里得了萱姐儿的呵斥,心里委屈,到底是个小孩子,这时候顾二被夸奖了,她也觉得面上有光,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她还差的远呢。”

    萱姐儿还要说些什么,夫子宣布上课了,只得安静的绣她的嫁妆去了,顾二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回到墙边罚站听课,她却觉得站在墙边比回答二小姐的问题容易多了。

    下了课,萱姐儿热情地招呼着涟姐儿:“表妹不如去我那里一起吃饭吧,我还想借用下你这个丫鬟。”

    涟姐儿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萱姐儿伸出右手来牵着涟姐儿,袖子微微上翻,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粉臂,映着碧绿的镯子,看的涟姐儿微微发怔,羡慕地道:“姐姐的手生的真好,我就没有姐姐这么白,娘说我生的惯会骗人的,脸白身子黑呢。”

    萱姐儿抿嘴一笑,却是带了几分腼腆,“那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不过是拍了粉罢了,等会儿去了我那里,给你带上一盒回来。”

    涟姐儿的两个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懊恼地道:“娘说我岁数还小,不叫我涂胭脂呢。”

    萱姐儿忽忽一笑,悄声道:“反正姑妈又不在,你偷偷的擦些无妨的。”

    涟姐儿眨巴眨巴眼睛,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萱姐儿又笑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母亲也不叫我涂胭脂,我都是偷偷的在屋子里擦,等出了屋子又洗掉。”

    涟姐儿自来到外祖家,见到这个二表姐一向是端庄有礼,这次听她说了儿时的顽皮事儿,觉得距离一下拉近了很多,不禁把牵着二表姐的手又紧了紧,仰着脸看着这个秀丽雅致的二表姐,一心想着将来长大若是有这个二表姐的一半就心满意足了。

    二姑娘和大太太梅氏住在一个院子里,涟姐儿先去给舅妈请了安,又陪着坐了会儿,萱姐儿就带着涟姐儿回到自己屋子里了。

    涟姐儿第一次到萱姐儿的屋子里来,本想着大太太掌着家,萱姐儿的饮食起居自然要比旁人高出一截,一看之下,却觉得这屋子里的摆设还不如自己的怜江阁。

    萱姐儿似乎看出涟姐儿的疑问,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面巾,一边擦着手,一边道:“姑姑没有出嫁前,是祖母的心尖尖,家里但凡值点钱的摆设物品都放到怜江阁去了。姑姑嫁了以后,祖母不提,母亲也不敢擅自做主,东西就一直还在怜江阁放着。”

    涟姐儿颇有点不好意思,抿了下嘴唇道:“等我走了,就叫外祖母把东西给你们搬回来吧。”

    萱姐儿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从丫鬟手里取过另外一条烫好的面巾,到了涟姐儿面前,亲自给她擦拭起手来。

    给涟姐儿擦完手,萱姐儿方嗔怪的道:“傻妹妹,这院子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又还没分家,东西摆在哪里还不一样。”

    涟姐儿羞愧的低下头,自己怎么犯了这种常识性错误,盛京家中不也如此么?母亲房中简朴至极,比不得叔叔婶婶屋子里的奢华,母亲暗暗告诉她,反正将来分家东西到底是谁的还难说,不如现在得个勤俭持家的美名儿。

    萱姐儿给涟姐儿擦完手,也没见她发话,房里的大丫鬟就开始摆饭,涟姐儿这才注意到,萱姐儿房里的丫鬟们来往有序却并不发出半点声音,和自己屋子里迥然不同。

    姐妹两个脱了外面的大衣服,一起上了烧的暖暖的炕,就在炕桌上吃了起来。

    那给萱姐儿布饭的丫鬟端着笑脸,一双手干净圆润,指甲修的很是整齐,涟姐儿不禁多看了几眼,萱姐儿注意到了,轻笑道:“我吃饭带着点臭脾气,若是身前有人哭丧着脸,又或者指甲上涂了蔻丹,就觉得吃不下饭去。”

    涟姐儿轻轻点头,连声应道:“是这么个理儿。”

    一旁的顾二不禁低下头,把手向袖子里缩了缩,一时之间竟觉得这斗室过于狭窄,逼仄的人喘不上气来。

    涟姐儿瞥到顾二的神色,察觉自己失言,随即补充道:“就怕有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坏的,对着这样的人才真真是食不下咽了。”

    萱姐儿似乎想到某人,摇头笑了笑,也不应声,只一径的拿起公筷给涟姐儿夹菜。

    涟姐儿自幼受教,食不言寝不语,自然是不再开声,只闷头吃饭了。两个人吃的很细致却不慢,片刻功夫盘碗一空,萱姐儿的丫鬟立刻上前撤了碗筷,又有丫鬟端来刚沏好的新茶。

    萱姐儿端起茶,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丫鬟鱼贯退了出去,她的大丫鬟还拉起了顾二,顾二却不肯走,只用眼睛看着涟姐儿,萱姐儿扑哧一笑:“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忠心呢。”

    涟姐儿未免尴尬,不得不板着脸喝斥道:“二姐姐就跟我一样,叫你下去就下去吧。”

    顾二这才跟着萱姐儿的大丫鬟下去了,却是在外间摆了饭,几个丫鬟团团坐了,一起开饭,只有萱姐儿的大丫鬟搬了个小杌子,拿了个绣了一半的鞋底坐到了里屋门口。

    顾二不禁愕然,轻声问身旁的一个小丫鬟:“那个姐姐不吃饭么?我们先吃不好吧。”

    那小丫鬟白了顾二一眼,真是个没眼力价的,她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头的青菜,才低声说:“主子把咱们都赶了出来,自然是有悄悄话要说,柳儿姐姐是给主子守门呢。”

    顾二哦了一声,原来主子有话要说的时候是要守着门的,她牢牢的记下了。

    顾二这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却让旁边的小丫鬟不忍再苛责于她,艾,有的人就是天生愚笨,有什么办法呢?反倒殷勤劝菜,连连叫顾二赶紧吃。

    屋子里萱姐儿端起茶盏,久久没有说话,涟姐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这个二表姐,她自然看出来了,萱姐儿不过是打着求教顾二的旗号,事实上是有话要对她说。

    萱姐儿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妹妹,你觉得四妹妹如何?”

    涟姐儿心道,自然是个坏的,而且是坏的流脓的,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四表妹为人开朗活泼,待人热情,我要多多向她学习才是。”

    却见萱姐儿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涟姐儿心虚的低下头去,听到萱姐儿又是一贯的淡淡口气道:“既然妹妹这么清楚,姐姐我也就不说什么。”

    涟姐儿一惊,听口气,二表姐似乎不大看得上四表妹啊。

    她略一踌躇,补充道:“四表妹太过聪明,像我这么愚笨的,却是不适合和她来往。”

    萱姐儿登时又笑了,似乎等的就是涟姐儿这句话,她语气轻柔:“妹妹刚来有所不知,四表妹人倒不是个坏的,只是有些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拿个尖儿。”

    萱姐儿轻叹一声,又道:“祖母向来不偏不倚,只是偶尔多赐了我一样物件,四表妹就要惦记上半年,每日里在耳边絮絮叨叨,甚是惹人生厌。”

    涟姐儿抬起头,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这四表妹还真是个杰出人物啊,看来和她预想的没错,是嫉妒她得了外祖母的宠爱才连连的下绊子给她。

    萱姐儿不动声色的把涟姐儿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放下茶盏,轻声道:“这次四表妹特意跑来告诉我,说想和妹妹一起绣个炕屏给我添妆,妹妹却说女红太差见不得人。”

    说完这句,萱姐儿看涟姐儿眼圈泛红,已经急的要哭了,伸出手阻止了涟姐儿想要辩解的话,接着道:“我本是不信的。”

    PS,额,谢谢兄弟们给力的粉红票,这是今天第二更,随后还有粉红满十票的加更。

第七十章 萱姐儿出手(粉红10加更)

    萱姐儿见涟姐儿脸上神情一松,只是两眼红红,却像是个兔子般,颇有些可爱,不忍为难于她,重复道:“我本是不信的,只是在嫂子那里看到了你给大侄子做的一方肚兜,绣工精湛,做的很是惹眼。”

    涟姐儿一怔,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二表姐会信了四表妹的话。

    涟姐儿低下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只手冰凉冰凉,想起方才二姐姐的一派温柔,现下只怕要被她讨厌了,心里有些发冷。

    手上却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涟姐儿惊讶的抬起头,萱姐儿的手密密的盖在了她的手上,笑的温柔如故:“我也想明白了,定然是她又做了什么惹人生厌的事情你才会推脱于她,并不是想伤了我们姐妹的情分。”

    涟姐儿如鲠在喉,眼泪汪汪地看着萱姐儿,萱姐儿拍了拍她的手道:“四表妹说要给我添妆,还把我唬了一跳,我本是不在意她送个什么物件儿,想的总归是姐妹一场的情分,哪怕送个帕子也好。”

    萱姐儿苦笑一下,收回手,端起茶盅吃了口茶,又道:“因此发现你推辞以后才有些气恼,昨日里却是说的过了,妹妹就原谅姐姐这次吧。”

    涟姐儿心里的委屈一下涌到了眼眶之中,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所有的怨愤不满都哭了出来,萱姐儿被她骇了一跳,赶紧挪了过来,把小妹子搂在了怀里,轻声安慰着。

    涟姐儿哭的一塌糊涂,断断续续的把蔁姐儿来寻她绣屏风的事儿说了,她是如何起了疑心,又如何去了大嫂子那里,然后派了顾二打听一番,最后蔁姐儿不依不饶的又来寻她。

    萱姐儿气的浑身发抖,连连骂道:“她平日里刻薄些也就罢了,哪次上我屋子里来不顺走点东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没长进的东西,简直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涟姐儿突然后怕起来,她抓住萱姐儿的袖子,乞求道:“好姐姐,莫要去寻四妹妹了,左右我们姐妹也没因此生了去。”

    萱姐儿面色一正,认真地道:“妹妹说这话就差了,四妹年纪还小,就做出这种伤心离德之事,若是不早早管教,以后惹出什么祸事,定然连累你我。”

    涟姐儿一惊,虽然不愿意萱姐儿去找蔁姐儿麻烦,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暗恨自己嘴快,这下以后在外祖家碰到四表妹怕是要尴尬死。

    萱姐儿下地投了帕子给涟姐儿抹了把脸,告诫她道:“四妹妹既然是这样的人物,你以后少与她往来便是,若是无事,就多去看看祖母。”

    涟姐儿嗫嗫的应了,萱姐儿开了门,唤人进来,那守在门口的大丫鬟点了小丫鬟的名字,自己去吃饭不提。

    顾二跟进来,眼尖的看见涟姐儿眼圈泛红,却不多言,低下头,乖巧的到了涟姐儿身边。

    萱姐儿笑了笑,翻出绣活来,又拉着顾二问了几个问题,才放她们主仆二人回去。

    柳儿是萱姐儿身边的大丫鬟,年方十六,生的面白文秀,却是大太太选好的要随萱姐儿嫁过去的,将来是给姑爷收房的,平日里在萱姐儿面前也是有脸的。

    柳儿替萱姐儿送了涟姐儿出去,回来见主子穿好了大衣服,从箱子里翻出块压环给萱姐儿系上了,笑道:“姐儿这是要去哪里?”

    萱姐儿轻笑,吩咐道:“把姑姑送我的那匹锦缎拿出来。”

    柳儿微微吃惊:“那个是京城最流行的样子吧,姐儿不是说要送给陈府的小姐做见面礼的么?”

    陈府是萱姐儿的夫家,陈府的小姐,自然是她的小姑子了,什么事情比讨好小姑子还重要?

    萱姐儿抿紧嘴巴不再说话,柳儿寻了那匹布料出来,用白棉布包裹仔细了,抱在怀里,随在萱姐儿身后出了门。

    一路左拐右拐,却是到了三房的院子里,萱姐儿立在院子中,静侯柳儿上前叫门,立刻就有婆子打了帘子出来,一脸笑的迎了来:“哪阵儿风把姑娘给吹来了?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萱姐儿但笑不语,跟这种碎嘴的婆子没什么好说的,谦让两句她会到处说你自贬身份,若是应了下来,更是会被埋汰成不知天高地厚。

    进了屋子,三太太身边得力的媳妇孙胜家的才迎了上来,领着萱姐儿进了里屋,四太太这几年在南方住惯了床,却是不耐火炕的烘烤,叫人把房间里的炕尽都扒了。

    桌椅也是南派的婉约风格,高背的红漆木椅,配了低低的矮榻,萱姐儿每次见了都要皱一皱眉头。

    三太太自是没有起身迎接侄女儿的道理,她怀胎五个月,虽然最初的孕吐期已经过了,肚子却像是吹气球般大了起来,歪在床上,懒得动上一动,见了萱姐儿,就唤她坐下,立刻就有伶俐的媳妇搬了把高背椅来,放在了床边,萱姐儿方坐下了。

    两个人手挽手,仿佛亲生母女一般亲热,萱姐儿笑道:“婶娘进来可好,我那弟弟没有淘气吧?”

    三太太听她说肚子里的是个男孩,立刻就笑了:“皮着呢,一到睡觉就折腾我,搞的我白天恹恹的没有精神。”

    萱姐儿轻轻一笑,又道:“侄女儿最近忙着赶工绣活,却是抽不出时间给弟弟做些衣服褂子了。”

    三太太一脸感动,按住萱姐儿的手,深明大义地道:“难为你都要嫁人了还惦记着婶娘,这份心意婶娘领了,还是你自己的嫁妆重要。”

    一提嫁妆两字,萱姐儿就害羞的低下头,三太太又说了些为人媳妇应当注意的事情,萱姐儿头更低了,说了会儿,萱姐儿见四太太额头渗出了细汗,有些乏了,遂起身告辞。

    萱姐儿站起来后,似是突然想到一般唤过柳儿,指着柳儿怀里抱着的锦缎道:“四妹妹前几日说了要给我绣个炕屏,只是没什么好布料,一直下不去手,我想着既然是姐妹的情分,总归要圆了四妹妹的心愿,就把姑姑给的这匹缎子找了出来,还请婶娘转交给四妹妹。”

    三太太脸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笑着应了下来,孙胜家的赶紧上前接过了,又叫人送了萱姐儿出去。

    出了三房的院子,又走了一段,柳儿不满地嘀咕着:“小姐那么好的缎子,送给四姑娘不是糟蹋了么?”

    萱姐儿微提裙摆,不紧不慢地走着,行动间像是一抹鸥鹭划过水面。闻言也不回头,轻声笑道:“这个婶娘最是好面子又是个刻薄的,我既然说了是添妆用的,她又怎么会叫四妹妹那个粗手糟蹋东西,定然寻上两个手艺好的绣娘仔细的绣了,到时候铺床的时候才不至于丢脸,毕竟也关系到四妹妹的颜面。”

    萱姐儿半旋身子,一张脸似笑非笑,阳光给她的脸边儿镀上了一层金圈,看的柳儿微微呆掉,却听得萱姐儿压低了声音道:“她总不好叫人说,四妹妹的绣活差的一塌糊涂吧?!”

    柳儿恍然大悟,随即担忧地道:“三太太最是刻薄了,只怕会记恨小姐呢。”

    萱姐儿拿出帕子掩住了嘴巴,吃吃的笑着:“这次,她只怕先要记恨四表妹了,婶娘最恨胳膊向外拐的,四妹妹估计从来都没说过给我那未出世的表弟做上一件半件衣服褂子的。”

    萱姐儿说着说着,心里高兴,走起路来未免轻快,少了方才一派的大家闺秀的风范,却是多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她嘻嘻哈哈地道:“这次婶娘怕是都要算在四妹妹身上,她空口许我却要搭上工钱请绣娘。”

    涟姐儿隔日上学时,却是没有见到蔁姐儿,萱姐儿一本正经地道:“许是昨日里着凉感了风寒。”

    涟姐儿自然不信的,叫许妈妈私下里打探一番,回到房间里,清了小丫鬟们出去,顾二自发自觉地守在了门口,萍儿见了啧啧称奇,顾二这家伙还真上道。

    许妈妈嘴巴怎么也合不拢,笑呵呵地道:“四小姐被三太太打了一顿板子,又叫她给未出世的兄弟做上一堆衣服褂子,说什么时候做好了,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涟姐儿不知道萱姐儿怎么处理的,总之近期内不会和蔁姐儿见面了,不禁松了口大气。

    等她上学的时候,萱姐儿却得了准信,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四妹妹如今在屋子里给我赶工绣炕屏呢,也真难为她了。”

    话罢,萱姐儿又唏嘘一场,感慨下姐妹情深,却对着涟姐儿挤眉弄眼,涟姐儿捂住嘴巴和她一起偷着乐。

    蕙姐儿却是个好的,她嫡亲姐姐不在,涟姐儿和萱姐儿对她颇有照顾,一个教她读书,一个教她绣活,却是比原来长进多了,再听课的时候也不会扭来扭去像是坐在了火炉上一般了。

    又按照萱姐儿教的,简单的给小兄弟做了个兜兜出来,却是很得了三太太的夸奖,三太太借机又把蔁姐儿臭骂了一顿,说她连妹妹都不如了。

第七十一章 庶出的兄弟姐妹

    顾二每天跟着涟姐儿上课,学了不少知识,但是她看着木讷内向,旁人却是不知道的,只是每天私下里暗自默诵记忆,又时时的以手为笔,藏在袖中临摹涟姐儿写字。

    涟姐儿和萱姐儿越发亲厚,念着萱姐儿出嫁在即,每天上了课都凑到萱姐儿那里一块儿吃,吃罢饭,姐妹俩又同榻而眠,睡个午觉,到了下午,萱姐儿赶工绣活,涟姐儿毫不避讳的给她打下手,涟姐儿一手绣活果真出色,萱姐儿也不禁连连赞叹,索性把一对枕面交给涟姐儿去绣。

    涟姐儿在盛京之时,家里虽然人口众多,兄弟姐妹也不少,却难得体会到手足之情,在萱姐儿这里,日日里被萱姐儿疼着宠着,不禁深深感慨,母亲果然有先见之明。

    这日涟姐儿带着顾二到了学堂之中,却见夫子在前端坐,几个表兄弟却把夫子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她不明所以,凑到了萱姐儿跟前,轻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呢?”

    萱姐儿却不答话,拉了涟姐儿到身边坐下,伸手把涟姐儿梳好的两个包包头拆了,伸手抓起一缕头发盘旋向上,绾出一个环来,又在另外一面也梳了个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珍珠短簪子,每隔一小段别在发环上,嘻嘻哈哈的笑道:“这是我昨日刚学的发型,你瞧瞧可好看?”

    说着把放在桌上的铜镜立起,凑到了涟姐儿面前,涟姐儿凝神看去,见里面的少女面如满月,头侧两个双环,点缀着颗颗珍珠,调皮之中另有一番俏丽,忍不住躲进萱姐儿怀里撒娇道:“姐姐不要出嫁了,留下来给我梳头吧。”

    萱姐儿哭笑不得,嗔怪道:“今天祖母要设宴,才给你梳了个出挑的发髻,你个小蹄子倒是得寸进尺了。”

    说着,萱姐儿伸出手来捏了捏涟姐儿的鼻尖,涟姐儿闪躲不及,鼻子被她捏住,瓮声瓮气地道:“哼,就知道姐姐想嫁人了,还没嫁出去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萱姐儿又羞又急,松开捏着涟姐儿鼻子的手,在她身上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几下,求饶道:“怕了你了,小祖宗,待我有空教会你的丫鬟,这一把珍珠簪子就送你顽了。”

    涟姐儿得了便宜,笑眯眯的不再说话,一双小手不时地伸上去摸摸新挽的发髻。

    萱姐儿这才说起正事儿,“大哥就要去省城赶考了,今天祖母设宴给他辞行呢。”

    涟姐儿又惊又喜,李家大少爷李思齐是萱姐儿一母同胞的哥哥,她心里暗暗替萱姐儿高兴,若是齐表哥能高中进士,自然是给萱姐儿大大的涨脸,她嫁到婆家以后底气也足。

    涟姐儿打心底里替萱姐儿高兴,萱姐儿见她表情,知晓这个表妹是真心为她高兴,心里满意,不旺疼了她一场。

    萱姐儿指着珠帘另一端道:“哥哥正和夫子辞行,中午怕是还要吃上一场谢师宴,咱们却没什么事情了,今日里肯定不会上课了。”

    涟姐儿竖起耳朵去听,夫子果然在说些什么赶考注意事项,就不再注意了,挽着萱姐儿的手道:“咱们做点什么给大表哥践行吧,只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的及。”

    萱姐儿摸了摸涟姐儿的小脑袋瓜,呵呵笑道:“难为你有这片心了,只是哥哥的衣帽鞋袜俱是簇新,嫂子早早就准备好了。”

    她见涟姐儿有些黯然,两手一拍道:“这样吧,不如咱们绣个前程似锦的香囊给哥哥。”

    萱姐儿眨了眨眼睛,欢喜的道:“那可得好好绣一个,定然要十分出彩才行。”

    姐妹二人当下就开始动手,直接寻了萱姐儿嫁衣的边角布料,正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商量着香囊的样子,最后定成了上宽下窄的元宝模样,又选出五彩丝线,定好一人绣上一面,合起来恰是前程似锦四个字。

    绣到一半的时候,涟姐儿探头去看萱姐儿的活,见她又绣了一枝兰花来衬那两个字,遂举着手里这一半笑道:“我绣了竹子,姐姐绣了兰花,不如香囊口上再绣点梅花点缀,这梅兰竹三君子可就全了。”

    萱姐儿自然是应了下来,待到饭口,这一个赶工的香囊却是绣好了,前面是金线绣的前程二字,衬着一丛浅紫色的兰花,背面是银线绣的似锦,一丛绿竹摇曳生姿,口上一圈细小的淡粉色梅花点缀,姐妹两人细细打量,都是越看越爱,倒有点舍不得送出去了。

    却听见一阵珠玉相撞的声音传来,帘子被人掀开,穿着一身宝石蓝织锦长衫的李思齐笑着行到了妹妹面前,涟姐儿赶紧站起来行了个福礼,唤道:“大表哥。”

    李思齐摆了摆手,眼尖的看到萱姐儿手里的香囊,打趣道:“妹子现在就开始给妹夫绣贴身小挂件了。”

    萱姐儿恼怒,把香囊丢到了李思齐身上,嗔道:“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能给你家妹夫,哥哥拿去耍吧。”

    李思齐一怔,拾起香囊,见绣工精湛,花样别致,再一看绣的字迹,前程似锦,心里登时明镜儿一样,连连作揖赔罪:“好妹子,哥哥错了,原谅哥哥这一次吧。”

    萱姐儿这才缓下脸,笑道:“哥哥来有什么事情?”

    李思齐瞥了一眼涟姐儿,方道:“哥哥走以后,父亲母亲就要托赖你多照应了。”

    萱姐儿点头应下:“自当替哥哥在二老面前尽孝,哥哥放心吧。”

    李思齐叹了口气,摸了摸萱姐儿的额头,又道:“哥哥这一去,也不知道赶不赶的及你出嫁。”

    萱姐儿面色一红,嗔道:“赶不及也可以等我回门的时候再见,哥哥说这些做什么,夫子还等着呢,赶紧摆席去吧。”

    李思齐心中有事,看着这个嫡亲的妹子又叹了口气,攥着香囊怏怏的回到了珠帘的另一侧。

    他今日摆酒谢师,几个小点的堂弟却是都要一起作陪的。三房的几个倒还罢了,七少爷李思怀却是他庶出的弟弟,他对怀哥儿向来严厉,这小子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

    他远行在即,叫几个堂弟拥着夫子先过去,想再嘱咐嘱咐幼弟,只是他骤然之间对这个弟弟却也难得软和下来,厉声说了几句,见怀哥儿眼圈一红,似乎就要哭,不禁骂道:“你个没出息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那惺惺女儿之态。”

    怀哥儿立刻就掉了泪来,李思齐登时恼了,唤来怀哥儿身边伺候的小厮,“把你们哥儿领回去吧,没得看见了惹人心烦。”

    怀哥儿委屈的瘪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大哥,却更惹李思齐生气,一巴掌推开,大步向着宴客的花厅行去。

    怀哥儿这边抹着眼泪,伺候他的小厮松石探头探脑的看了两眼,凑过来低声道:“大少爷走远了。”

    怀哥儿立刻变的趾高气扬起来,眼泪还在扑扑的落,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甩了甩袖子,嘿嘿笑道:“你寻来的这个袖子浸了辣椒水的法子倒是妙的很。”

    松石哪敢居功,赶紧奉承说:“都是主子提拔小的。”

    想到那个瘟神就要从府里离开,怀哥儿的心情就变的异常的好,松石凑上前来问道:“咱们现在去做什么?”

    怀哥儿想了想道:“不如去二姐姐那里打打秋风,最近被强制读书到深夜,却是很久没去亲近二姐了。”

    他想到这府里唯一对自己亲厚的二姐就要嫁人,心里一阵惆怅,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股悲凉之感,他娘亲难产死掉,因是庶出,父亲又一心求佛,不大重视子嗣,在这府里受尽了冷眼,若不是二姐姐一力护着,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了。

    怀哥儿轻车熟路地到了二姐姐的院子,先叫松石去探听一下,待晓得大太太张罗晚上的宴席去了,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迈着小四方步,光明正大的进了院子,径直到了萱姐儿门外。

    柳儿在里面看见了,赶紧打着帘子迎了出来,赔笑道:“哥儿这么多天没来了,姑娘昨儿个还念叨着了。”

    怀哥儿老气横秋的点了下头,模仿着李思齐淡淡的口吻道:“最近课业繁忙,每日里挑灯夜读来着。”

    柳儿抿嘴一笑,这位小爷几日没见,倒是长进不少,以前只会不耐烦地瞪上一眼,骂上一句,小爷的事情也是你们管得的?!

    怀哥儿进了屋子,才发现表姐也在,赶紧上前先给萱姐儿问了安,又给涟姐儿道了好。

    因了涟姐儿,他不自觉的屏息静气,坐在那里一丝不苟,看着一板一眼跟个老夫子似的,生怕丢了萱姐儿的脸面。

    萱姐儿向来熟悉这个庶出弟弟的秉性,他在兄长和母亲面前惯会拿腔作势,只到了自己这边才露出几分孩子样的顽皮。

    今儿见了他这等模样,初始有些困惑,后来见他不时用眼偷瞄涟姐儿,涟姐儿若是看他一眼,立刻正襟危坐,一副道貌岸然铮铮君子的模样,顿时心里有数,甚觉好笑。

第七十二章 麻烦的七少爷(二更)

    萱姐儿伸出双手,上前钳住怀哥儿的耳朵,嗔道:“你今日里到我这儿摆起老爷架子了。”

    说着话,手下用劲,怀哥儿被她掐的嗷嗷直叫,连连求饶:“好姐姐,弟弟错了,饶了弟弟这一遭吧。”

    萱姐儿毕竟心疼幼弟,松开手,拉了他过来,又牵起涟姐儿的手把她们的手叠到了一块,笑意盈盈的道:“涟儿妹子就和我的亲妹子一样,以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涟姐儿家里也有幼弟,比怀哥儿小了几岁,但是毕竟是做过姐姐的,就带了一股大人样儿,她伸出手摸了摸怀哥儿的头,笑道:“本就是表弟,自然是和弟弟一样。”

    怀哥儿因涟姐儿并不比他大两岁,却被当成了小孩子看待,甚觉尴尬,又不好反驳长姐,一双眼睛在屋里游移不定,却被他一眼看到边上儿站着的顾二。

    那一头偏黄的头发,瘦瘦小小偏生的一副老实面孔,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顾二,结巴道:“这,这个是姐姐房里的丫鬟?”

    涟姐儿和萱姐儿对望一眼,涟姐儿笑道:“这是我房里的丫鬟,怎么,得罪了表弟不成?”

    怀哥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窜了起来,复又坐下,却是恢复了正常,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里面装了一小块碎银的地方隐隐发烫,找了许久原来是表姐身边的丫鬟,难怪啊,不对,表姐是后来才来的么,怎么就成了表姐的丫鬟了。

    怀哥儿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去想,咳了两声道:“怎么会,我是见表姐的这个丫鬟生的灵秀忍不住问了一句。”

    灵秀……

    萱姐儿和涟姐儿面面相觑,看看顾二,俱都扑哧一笑,萱姐儿故意道:“你不晓得,这个灵秀的丫鬟还有个般配的名字呢。”

    怀哥儿咦了一声,好奇的问:“叫什么?”

    萱姐儿笑道:“顾盼生姿的顾盼二字呢。”话罢,和涟姐儿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怀哥儿脸皮一紧,斜着眼睛看了下顾二,见她面无表情,神色木讷,这也叫顾盼生姿?顿时明白两个姐姐在拿顾二打趣。

    他不禁想起自己,舅舅没有考中举人之前,也常常成为堂弟们的取笑对象,说他舅舅年过四十还不忘科举,真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

    再看向顾二的时候,就带了一丝怜悯,这一看下,却发现了些许不同,顾二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似乎已经呆傻,他却知道人若是怒到极点也会如此隐忍,再看到顾二衣袖微微抖动,自然想象的出衣袖下顾二的手定然是握成了拳头。

    怀哥儿由己及人,对顾二却是大生同类之感,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块碎银,约莫半个拇指大小,若无其事地唤道:“顾盼,平日里你伺候表姐甚是辛苦,这个是赏你的。”

    萱姐儿大是吃惊,那一小块碎银怎么也得有二两了,相当于怀哥儿一个月的月例了,只是此时涟姐儿在场,她却不好驳了怀哥儿面子,故意恼道:“就会讨好你的新姐姐,你日日里到我这儿打秋风,柳儿也不知道给你留了多少好吃的好顽的,也没见你打赏一个半个的。”

    怀哥儿的手僵在半空,顾二一双眼睛望向涟姐儿,却不伸手去接,一时间,场面甚是尴尬,涟姐儿连忙婉拒道:“表弟还是收回去吧,她在我那里也不缺吃穿。”

    姐姐们或明或暗的劝阻反倒激发了怀哥儿的脾气,怎么的,堂堂李府的七少爷,打赏一个下人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他猛地站起,大步上前,抓起顾二的手,就想把银子塞过去,只是涟姐儿既然明确拒绝了,顾二自然不敢接受,右手紧握成了拳头,她生来力大,怀哥儿竟然掰之不开,脾气上来,怀哥儿张嘴就咬。

    顾二惊叫一声,涟姐儿和萱姐儿赶紧上前,一个拉开怀哥儿,一个护住顾二,却见顾二的手上齐刷刷一圈牙印子,隐隐渗出血迹。

    萱姐儿恼道:“哪有你这样打赏人的,你这是打赏还是给医药费呢?”

    怀哥儿见了顾二手上的一圈血痕,不禁后悔,嗫嗫地道:“谁叫她不收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又拔高声音,理直气壮地把银子递过去道:“拿去看大夫吧。”

    竟然顺着萱姐儿的坡下了驴了,萱姐儿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能因为这个责罚自己弟弟,只得接过怀哥儿手里的银子,拉过顾二的手,轻轻放在顾二的手心里,柔声道:“你家少爷就这么个臭脾气,这银子你且拿去买些头花零嘴。”

    顾二又看了看涟姐儿,见她点了头,才伸手接过。

    萱姐儿又拉过顾二的手,见那一圈印子红肿起来,唤着柳儿寻了些药粉给顾二涂上,又给她细细包了起来,笑道:“这几日你就不要做活了,也算是得了便宜。”

    又对涟姐儿嘱咐道:“这几日就让她歇歇吧。”涟姐儿自是应了下来,萱姐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怀哥儿,这个惹祸精,突地想起了今日里不是该摆宴谢师吗?

    萱姐儿板起脸问道:“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不是该去谢师宴吗?”

    怀哥儿理直气壮地说:“哥哥叫我回来了。”

    萱姐儿自然知道哥哥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是什么样子,严厉有余,慈爱不足,她更知道怀哥儿是什么德行,气的抓住怀哥儿的袖子,劈手就要打他,怀哥儿挣着她的手躲闪着,一边躲一边大喊:“母老虎要吃人了,母老虎要吃人了,姐夫,你在哪里啊!!”

    萱姐儿被他气的发笑,拽住怀哥儿的袖子往身前拉,鼻子间却突然嗅到一股冲鼻的味道,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萱姐儿两只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她流着泪水笑骂道:“你这小猴子又出了什么怪招,这袖子做了这种古怪想要对付谁。”

    怀哥儿讪笑着也不答话,萱姐儿追着他捶打,边打边骂道:“定然又是骗你那个直心眼的大哥了是不?大哥老说你娇贵,怕是根本想不到你会欺他。”

    怀哥儿被姐姐一语说中,赶紧凑上来让萱姐儿打了两巴掌出气,又伸手拦住萱姐儿的粉拳道:“姐姐莫要打疼了自己的手。”一副谄媚奉承的样子,萱姐儿被他逗的发笑,一屋子的丫鬟也都笑了。

    怀哥儿却偷眼去看顾二,见她也抿着嘴巴微微笑着,心里一松,背过身悄悄对着顾二挤了下眼睛,顾二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一双眼睛又看向了地面。

    姐弟三人玩闹了一会儿,丫鬟取了饭回来,因晚上还有酒席,就只随便吃了点,柳儿凑上来,对着怀哥儿低声说了句话,怀哥儿如同屁股下着了火一般瞬间站了起来,急火火的道:“我先走了,大哥那边吃完了怕是还要寻我。”

    望着来去如风的怀哥儿背影,萱姐儿好奇地问柳儿:“你跟弟弟说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柳儿嘻嘻笑道:“奴婢只是告诉他,大奶奶快要回来了。”

    萱姐儿默然,这个弟弟对大哥是又敬又畏,对母亲却是完完全全的怕了。母亲倒也没有苛待他,只是总不像对待自己和大哥一般就是了。

    艾,这府里因了祖母和祖父恩爱,每一房都只有一个奶奶,到了父亲这里,也不知怎的,自从自己出世后,父亲一门心思的想要寻仙问道,母亲劝阻不及,祖母就怪母亲没用,又从外面聘了个小星入门。

    那姨娘倒的确讨了父亲的好,只是一年不到,生怀弟的时候却难产去了,父亲也未见如何伤心难过,满嘴巴惆怅艳羡地道,道友是个有福的,先我一步早登极乐了。

    母亲是彻底放弃父亲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在家,不管他是修个道观一样的房子还是成日里念经打坐,一概不去管他。

    涟姐儿又坐了一会儿,因了晚上还有席面,就回自己院子了,还要收拾收拾挑件见人的衣服才是。

    顾二皮糙肉厚,那手上一圈细小的咬痕本不妨事,涟姐儿叫她休息,她却不肯,和往日里一般的干活,涟姐儿劝了两次,见她依然故我,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晚上,涟姐儿换上一身过年时刚做的间色裙,用了黄绿二色搭配,看着鲜嫩活泼。头发又叫顾二重新梳了一遍,她倒是没想到,早上顾二只在旁边看到萱姐儿给她梳了一次,就学会了这种双环髻,心里对顾二未免又看重了些。

    到了老太太屋里,映红迎了出来,热情的打着帘子道:“姐儿们都过来了,就差姑娘了。”

    话罢,一眼看到跟在涟姐儿身后的顾二,待涟姐儿进去后,映红拉过顾二到了外间,翻出一碟糕饼果子放在了顾二面前,笑嘻嘻地道:“妹子,吃罢。”

    顾二怯生生地看着映红,又看了看周围一圈各种眼色的其他丫鬟,柳儿是萱姐儿身边相熟的,对她善意的点了点头,韩满娘自从蔁姐儿被禁足以后,连挈着被三太太修理了一顿,如今老实些了,却也不像平日里总捧着笑了。

第七十三章 李府家宴

    另有几个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顾二僵着不动,映红却在一旁连连劝她食用。

    还是柳儿会做人,见顾二尴尬,上前拿起一块糕点往嘴巴里一塞,细细嚼了方道:“映红姐姐真是的,还非要人齐了才肯拿出压箱底的来招待人。”

    一句话就把映红对顾二的另眼相看转成了思虑周全,顾二大是佩服,暗自注意起柳儿的一举一动来。见她左右逢源,上至大丫鬟映红,下至没有等级的小丫鬟,一个个都说的上话。柳儿又招呼起其他几个丫鬟来,大家一边吃,一边夸着映红,映红面上有光,看着柳儿呵呵直乐。

    映红回头再劝顾二进些点心,顾二自然是应了。

    里面若是叫端个茶,递个水,又或者是上些点心水果,柳儿总是先一步备好,却把盘碟交给映红送进去,于是映红对她也是高看一眼。顾二看的暗暗心惊,默默的都记了下来,长袖善舞这一招虽然学不来,居功不受却还可以学学。

    过了会儿,见柳儿突然站起来,又缓缓的坐下去,另外一边映红打起了帘子,呼啦啦进来几个少年,却是李府的小爷们到了。

    内宅里,小爷们都换了丫鬟,其中一个五官端正,面容和善的可不正是顾怜花?!另外一个长手长脚的跟在怀哥儿身旁的却是王小妹。

    等大丫鬟小丫鬟们帮着几个小爷除了大衣服,把小爷们送进了老太太房里,相熟的丫鬟就聚做一堆,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因离着里屋很近,也都晓得分寸,压低了声音来说。

    韩满娘拉过顾怜花又叫上王小妹,三个人看着其乐融融,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一起向顾二看来,尤其是顾怜花,面上毫不掩饰的满是吃惊错愕。

    顾怜花想也不想就向着顾二行来,到了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妹如今也出头了啊。”

    顾二一双小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像是个哑巴一样,顾怜花见她这副德行,觉得被忽视了,以前成日里看不上的人现在却成了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叫她如何不生气。

    对着韩满娘使了个眼神,韩满娘拉着王小妹占了顾二的一边,三人鼎足而立,把顾二围在了当中,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顾怜花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在顾二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顾二发出了一声尖叫,顾怜花听得一愣,若是往日里,顾二受了欺负,会躲会闪唯独不会叫唤出声,她这边呆了一下,另外一边,映红柳儿等大丫鬟可就注意上了。

    映红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摆着三个打一个,她也不上前拉架,也不教训顾怜花,却拿伺候明哥儿的大丫鬟香儿开炮:“你是怎么管教小丫鬟的,若是惹了里面的奶奶们注意,咱们担待的起么?”

    单论等级,映红可是唯一一个一等丫鬟,其他少爷小姐房里的撑死了不过二等,又论情面,天子脚下的七品官还比外面的芝麻官大上半品呢,映红自然把这一屋子的丫鬟都压的死死的。

    何况映红说话那真叫滴水不漏,她说咱们担待的起吗?不说你们担待的起吗?表示愿意共同承担责任,你总不好意思连累咱们吧?!

    香儿黑着脸应了,大步走了过去,对着顾怜花的腰间狠狠一拧,她岁数比顾怜花大上些,手上的劲可大了不止半分,顾怜花吸了一口冷气就要尖叫,香儿另外一只手却已经捂上她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骂道:“不开眼的东西,等回去再教训你。”

    顾怜花嘴巴被堵住,眼里却惊恐万分,可见平日里也是被教训惯了的。

    韩满娘上面没有了大丫鬟,却不妨碍柳儿请她过去聊天,毕竟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总要给几分面子,话里话外却一直讨论着蔁姐儿给二姑娘绣的那一幅炕屏,韩满娘到底伶俐,很快悟到了这是敲打她呢,低眉垂目的做了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柳儿三不五时看上韩满娘一眼,心里就暗暗叹气,蔁姐儿那么泼辣的人物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东西在身边,只怕将来若是带去陪嫁,早晚要爬上姑爷的床。

    王小妹本性忠厚,等顾怜花和韩满娘走了,却对顾二悄声道:“刚来的时候,真是对不住你了。”

    顾二饱经人情冷暖,虽然有些感动,却也不敢立刻就信了,面上淡淡的应了声,王小妹却急了,伸手拉着顾二的袖子,低声道:“我们怀哥儿让我问你,手可好了?”

    顾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钦差啊,奉旨体察下情来了,她一手抚住受伤处,隐隐却有些发烫,轻声道:“不妨事了,还请姐姐替我谢谢怀少爷的关心。”

    王小妹倒真是个实诚的,不依不饶非要看眼顾二手上的伤痕,顾二无奈,只得伸出手去让她看了,却见上面一圈淡淡的红印,肿胀已经消了不少,登时大为放心。

    顾二和她终究也没什么话讲,两个人傻傻的站立着,直到映红来招呼一干丫鬟,“席面已经布置好了,伺候主子吃饭罢。”

    她随口点了柳儿,顾二,又加了香儿和其他几个少爷房里的大丫鬟,却是把顾怜花和韩满娘排斥在外,王小妹也被撇到了一边。

    这一群丫鬟簇拥着主子们到了隔壁的饭厅,因李家大少远行在即,二姑娘又要嫁人,老太太就图个合家团圆,也不避讳那么多了,一共开了两席,老太太和老太爷被奉了上座,大太太这一辈的陪坐一旁,小辈的以李思齐夫妻为首,又开了一席。

    顾二自然是伺候涟姐儿的,这席面上的规矩贺大娘也曾详细的给她解说过,萍儿也曾交代过她,倒是并不慌乱,因了王小妹没来,怀哥儿又和涟姐儿坐在了一处,顾二给涟姐儿递了烫过的毛巾后,很自然的又取了一条递给了怀哥儿。

    怀哥儿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接过后,擦完手,递还给顾二的时候却顿了一下,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顾二,顾二一怔,随即明悟过来,把被怀哥儿咬过的手伸了出去,怀哥儿看了一眼,呼出一口长气,才把毛巾递还给顾二。

    主子们俱都是彬彬有礼的吃喝着,也不好伸长了筷头去夹对面的菜,丫鬟们自然要代劳做这一项琐事,涟姐儿口味清淡,顾二只夹些清蒸或是炖煮的菜给她。

    却不知道怀哥儿的口味,顾二想了想,初始把每样菜都给怀哥儿夹了一遍,仔细观察着,看怀哥儿一口吃下了红烧肘子,又两下咽了糖醋里脊,就知道这位是个无肉不欢且口味偏重的主儿。

    顾二做事向来仔细,她又寻了一双公筷,一双给涟姐儿夹菜,一双给怀哥儿布菜,省的筷子沾了油腻污了涟姐儿的胃口。

    伺候的丫鬟也都是人精,见顾二如此仔细,一个个窃笑不已,却被大太太发现了端倪,忍不住板着脸咳了一声,老太太不满地扫了一眼大儿媳,不咸不淡地说:“老大家的,你若是身子不爽利,就回去休息吧。”

    大太太赶紧说:“儿媳身子好着呢,只是看到她们这些小蹄子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才忍不住咳了一声点拨点拨。”

    老太太闻言抬起眼皮,映红赶紧上前,老太太斜眼看着映红问道:“你们笑什么呢,说出来,让你们主子也乐呵乐呵。”

    映红思量着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笑道:“还不是表姑娘的丫鬟,伺候着表姑娘和怀少爷,因了两个人口味不一致,却拿了两副公筷,一副给表姑娘夹菜,一副给怀少爷夹菜呢。”

    老太太还没说话,四爷兴致勃勃的插口了,一张俊脸上满是兴奋:“是不是那个说是仙女下凡,顾盼生姿的?怕也只有她才能有这么灵便的心思吧?!”

    几个太太俱是一愣,四太太恨得银牙紧咬,恨不能扑上去咬下这个不着调得一口活肉,真是到处丢人现眼。

    老太太还未曾听说这仙女下凡的传说,映红赶紧又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了,老太太果然大感兴趣:“哦?咱们府里还有如此人物?心思灵便不说,竟还有一手好绣工?快上来让老婆子见见。”

    上面长辈们说话,这边听的一清二楚,见映红招着手,涟姐儿忙叫顾二上前了。

    顾二低着头行到了老太太身边,却叫一心一意看着的四爷大失所望,这叫仙女啊?这就是仙女啊?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四太太,那若是仙女,家里这个不成了嫦娥了?!

    四爷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巴,他身后的大丫鬟翠儿机灵的给他斟了一杯酒,交错间,四爷伸手掐了一把翠儿的嫩手,滑如凝脂,不满登时烟消云散,却是想着晚上要给这个丫鬟点甜头吃吃了。

    老太太老眼昏花,看着顾二却不想其他人那么真切,端着脸看了会儿,转过头来道:“这丫头心灵手巧,生的也这么俊啊,真真和仙女下凡一样。”

    几个媳妇毫无礼仪的扑哧一口,把嘴里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第七十四章 萱姐儿要冲喜了(二更)

    总算她们时时备了帕子,及时堵住了嘴巴,不至于喷的到处都是,还是大太太机灵,笑道:“母亲看人是用心眼看的,这个丫鬟自然就是个好的。”

    老太太却不给她面子,叱责道:“什么心眼,老婆子眼睛亮着呢,这丫头就是生的好,比你们几个生下的都长的好!”

    平日里老太太最疼爱的大儿媳都遭了训,谁还敢顶风做对,一个个笑着道,母亲说的是,这小丫鬟就是生的好,可不就是仙女下凡么?

    映红又凑到老太太耳边轻声道:“这个小丫鬟就是得了贺大娘另眼相看的。”

    老太太淡淡的哦了声,这次是仔仔细细的又把顾二打量了一遍,她拉过顾二的手,入手一片粗糙,不禁和蔼地道:”是个能干活的孩子,这手比我这个老太婆的还要粗糙呢。”

    转头吩咐映红道:“去把我那瓶梅花膏拿来。”

    映红一个眼色过去,立刻就有小丫鬟飞奔回老太太院子里,片刻功夫回转来,十分懂事的把一个瓷瓶递到了映红手里,映红又亲自放到了老太太手边,把盖子旋开。

    一股淡淡的香气飘逸出来,老太太用指甲挑了一点出来,却是半透明的带着点淡淡的粉色的凝露。

    老太太又执起顾二的手,正要涂抹,却发现了一圈淡淡的红印,她马上不高兴了:“这是谁咬的?”

    映红在一旁急了,难道刚才没注意的时候顾怜花直接上嘴了?这不是给她上眼药吗?落个驭下不严的罪名,老太太可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映红对着顾二拼命的使眼色,眼皮跟抽劲儿似的抖个不停,顾二低着头却是没看到映红的暗号,萱姐儿和涟姐儿也急的不行,怀哥儿更是忐忑不安,祖母倒不一定会责怪于他,只是大太太那里怕是跑不了一顿责骂,若是说他厮混,以后不准他去二姐姐那里怎么办?!

    却听得顾二轻声道:“是狗咬的。”

    次席上涟姐儿和萱姐儿齐齐松了口气,涟姐儿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糖醋排骨放到了怀哥儿碗里,凑过去低声道:“小狗最爱吃骨头了。”怀哥儿吃了个哑巴亏,

    老太太皱着的眉头一松,把顾二的两只手画着圈圈涂了一遍,把那瓷瓶一指道:“这个你就拿回去用吧。”

    看着呆呆愣愣没有反应的顾二,映红赶紧在一旁提点道:“还不谢老太太赏。”

    顾二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个头道:“谢老太太赏。”

    她的声音却是脆生生的,还带着几分童稚之气,老太太见她知礼,越发喜欢,拉顾二起来后,从手腕上又卸了一串佛珠给她戴上了。

    那佛珠是上好的香木制成,表面光滑,一看就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经常赏玩的。

    这下子,别说次席的孙女们了,就连几个媳妇也面露忌妒之色,嫁过来这么久,就没见老太太这么和颜悦色过。

    吃罢了饭,顾二扶着涟姐儿回到了怜江阁,涟姐儿又跟许嬷嬷学了一遍,都觉得顾二这次是大大的长脸,不枉她给取了顾盼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名字。

    顾二现在已经高出了青儿绿儿一个等级,两个人却不象以前一样对她那么仇视了。对手档次一样,那叫勇往直前,对手明显比自己高端,还要用鸡蛋去碰石头的,绝对是缺心眼。

    绿儿和青儿一起拥上来看顾二的珠链,顾二就从手腕上撸了下来给她们看,绿儿和青儿羡慕的不行,摸了又摸,最后分别在手上试戴了。

    绿儿就道:“以前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就见她每日里都戴着这个,据说是二姑奶奶托人从京城里捎来的,特意去相国寺请高僧开了光的。”

    许嬷嬷注意到她们的嘻闹,一眼看到绿儿手腕上的佛珠,骂道:“你不要命了?老太太给的东西也能随便戴?”

    绿儿赶紧从腕上摘了下来又给顾二戴上了。

    顾二摸着手上的佛珠,心里却没有什么安全感,她总觉得,人的幸福,是不能靠佛祖保佑得来的,要不顾家娘子每日里都拜佛诵经,怎么对她还那么凶狠,不是说信佛的最慈悲了么?

    可见慈悲是挂在嘴边,不是做出来的。

    现在倒不用顾二烧水了,青儿绿儿勤快多了,顾二只要兑好温水,伺候了涟姐儿洗漱了就好。

    服侍涟姐儿睡下了,顾二到了茶水间搭的铺子上,涟姐儿的大屋向来是烧的暖暖的,连带着茶水间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却比下人房里暖和多了,顾二是愿意睡在这里的。

    今天没学新的东西,顾二就把前几日学的东西默默的又背诵了一遍,一边背,一边用手在被子里写着字,一遍又一遍,不知什么时候就乏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伺候涟姐儿洗漱了,用完早点,主仆二人准时去了学堂。

    却见里面空空荡荡,别说萱姐儿了,连蕙姐儿也不在,前面的几个表兄弟也都没来,夫子也不见踪影。

    涟姐儿暗暗吃惊,犹豫了一下,却是向着萱姐儿的院子行去,要打听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她最亲厚的萱姐儿了。

    一进院子,见来来往往的婆子媳妇们都绷着一张脸,隐隐流动着一股肃穆的气息,连空气都被带的凝重起来了。

    涟姐儿脸上的笑渐渐收纳了起来,看样子是大太太这里出了事儿,只不知道是萱姐儿还是大表哥,绝对不会是怀哥儿,怀哥儿不会让大太太发作的这么厉害,带契的下人们都如履薄冰。

    涟姐儿的脚步似乎也变的沉重起来,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总算挪动到了萱姐儿的屋子前,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萱姐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涟姐儿心一紧,似乎被一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也等不及里面出来人了,涟姐儿伸手自己把帘子打开了,顾二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涟姐儿手里的帘子,替她推开了房门。

    门一开,哭声更盛,涟姐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两只眼睛瞬间就红了,她踏着小碎步,快步的进了里屋,见大小丫鬟都在,萱姐儿伏在被子上哭个不停,柳儿在一旁劝说。

    涟姐儿见萱姐儿哭的伤心,登时自己也哭了,颤抖着嗓子唤了句:“姐姐~”

    萱姐儿却仿佛没有听到,犹自嘤嘤哭泣,一旁的柳儿抬头看了一眼,拿帕子拭了拭泪水道:“表小姐来了啊,表小姐快劝劝我们姑娘。”

    涟姐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上前扶住萱姐儿的肩膀,轻声道:“姐姐有什么伤心事,莫要哭坏了身体,耽误了婚事。”

    她不提婚事还好,一提婚事,萱姐儿却更加伤心,哭的稀里哗啦,柳儿无奈上前,拉过涟姐儿,压低了声音道:“表姑娘还不知道么?”

    涟姐儿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柳儿一脸唏嘘:“我们姑爷得了急病,却被那家瞒了下来,开始只当是伤了风,以为三五天便好,谁知道日渐严重,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才打发人来告诉一声,想叫姑娘嫁过去冲冲喜。”

    涟姐儿听完,登时脸就黑了,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着柳儿的鼻子骂道:“叫他们滚犊子,我们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冲喜?亏的他们说得出来。”

    柳儿吓得倒退一步,方才省起道:“表小姐说的是,只是奴婢人微言轻,在太太那里也是说不上话的,还请表小姐劝劝我们姑娘,再去劝劝老太太。”

    涟姐儿一怔,正想问为什么要去劝外祖母,却见帘子一掀,大太太怒气冲冲的快步行了进来。

    涟姐儿一见,不禁吓了一跳,大舅母头发散乱,额头红肿一片,看着甚是狼狈,这个大舅母出身官宦,平日里最是注重仪表,今天却不管不顾了。

    进来后直着嗓门喊道:“萱儿,快快收拾行李,咱们娘俩这就回你外祖家去。”

    萱姐儿坐起身子,半颗泪珠还挂在眼角,看着娘亲,结结巴巴地道:“去,去外祖家,做,做什么?”

    大太太恨得要死,这个丫头平日里伶俐的很,今天就傻了眼,光知道哭,不禁怒道:“还能做什么,叫你老爹休了我,咱们以后和他们李家再无瓜葛。”

    涟姐儿和萱姐儿同时张大了嘴巴:“啊?”

    大太太已经上前抓起萱姐儿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向外行去,“不用收拾了,赶紧走吧,回头我在叫你舅舅来取回我的嫁妆就是。”

    萱姐儿还在犹犹豫豫:“母亲,这样不好吧?”

    大太太不耐烦地回头,伸出手来作势要打萱姐儿,萱姐儿缩了下脑袋,不再说话。

    涟姐儿在一旁发怔,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自己应该去送萱姐儿一程,还是拦她们下来?!

    大太太带着萱姐儿迈出房门,和外面进来的人兜头撞了个结结实实,四太太顺势摔倒地上,嚎叫道:“哎呦我的肚子,幸好是我走在前面,若是撞了三嫂可如何是好!”

第七十五章 亲娘都心疼闺女呦

    四太太抱怨这么几句的功夫,她身后的大丫鬟翠儿已经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她起来后却回手扇了翠儿一个耳光,骂道:“不开眼的东西,也不晓得走在你主子前头。”

    翠儿委屈地低下头,不就是昨儿个四爷钻了她被子么?有本事指桑骂槐,倒是管好爷们儿的裤腰带啊!

    四太太借着教训丫鬟,成功的从首当其冲的位置退居了二线,把和大太太正面冲突的机会让给了身怀六甲的三太太。

    三太太腆着个肚子,堵住了门口,大太太进退不得,恨得牙痒痒的,只得领着萱姐儿退了回来。

    三太太出去几年,作为独挡一面的官太太,却是历练了不少,比起原来的锋芒毕露,现在是圆滑了许多。

    笑意盈盈的看着大太太,不咸不淡地道:“大嫂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大太太对这个妯娌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鱼死网破,自然不再顾及那么多,皮笑肉不笑地道:“已经年余没去看望父母了,这不,正准备带着萱姐儿回去看看。”

    三太太的表情一点没变,单手撑着腰,晃着步子走进了里屋,也难为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能走的袅袅婷婷。

    三太太笑着在炕边坐下了,“我这身子沉,耐不得久站,倒让大嫂笑话了。”

    大太太可没心思和她闲话,也不管其他了,既然三太太喜欢喧宾夺主,房子就让给她吧,爱拉屎就拉屎,爱撒尿就撒尿。

    大太太依然拽着萱姐儿就往外冲,三太太笑着看她动作,也不说话,大太太冲到了门口,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并肩一挡,把外门堵的严严实实。

    大太太脸马上就拉了下来,低声骂道:“滚开。”

    当家主母的威风毕竟还在,那两个婆子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从里屋飞出来一个茶盅,正中其中一个婆子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三太太终于收了脸上的笑,面色狠厉的瞪着守门的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低下了头,不敢看大太太一眼,脚下却生了根一般,无论大太太生拉硬拽,就是不曾再挪动分毫。

    大太太强压下心中怒气,缓缓转过身来,瞪着稳如泰山的三太太:“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三太太身子歪了一下,半靠在了萱姐儿的被子上,淡淡地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大嫂执意要走,就请便吧,只是萱姐儿毕竟是姓李的,却是容不得大嫂任性了。”

    大太太心中愤恨交加,直勾勾的盯着三太太,怒道:“叫萱姐儿留下来做什么?嫁过去守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过上一辈子?”

    大太太吼完这两句心里话,心中怒火稍熄,强自按捺住了,试图以情动人:“三妹,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若是蔁姐儿蕙姐儿遇到了这种事情,你就坐以待毙不成?”

    三太太一下就坐直了,睁圆了眼睛,厉声道:“大嫂你何其自私,光想着你们家萱姐儿。我们蔁姐儿蕙姐儿?哼哼,亏的你还有脸提,你带着萱姐儿走了,这门亲事就黄了不成,老太太说了,李家门风最重信义,萱姐儿不嫁,就把蔁姐儿蕙姐儿嫁一个去!”

    大太太被三太太一句话堵死,只是女儿终究是娘身上的一块肉,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萱姐儿去冲喜的。

    大太太抿紧了嘴巴,却是不再说话,大步进去,从炕上的针线篓子里翻出一把剪刀来,死死的握在手里,在半空中挥动两下,阴森森地盯着守门的两个婆子:“你们若是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太太只在一旁冷笑,老太太平日里夸这个儿媳最多,现在可该看看,老太太口中温婉知礼,持家有道的大儿媳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立时就有人上来夺取大太太手里的剪子,大太太怔怔的看着那人,却没有什么动作,任由她夺了剪子去。

    三太太也坐直了身体,紧紧盯着萱姐儿,萱姐儿夺下大太太手里的剪子后,扑通一声跪下了,抱住大太太的腿哭喊道:“求母亲饶了孩儿吧,莫要再为孩儿做出这种配不上母亲身份事情。”

    萱姐儿一声声的哭啼,敲打在了场上众人的心上,所有的媳妇婆子都不忍的背过脸去,偷偷擦着眼泪。

    三太太,四太太还有涟姐儿几个更是呆呆的看着萱姐儿。

    萱姐儿泪流满面,眼睛盯着地上,一字字道:“女儿若是不嫁,便是无信,若是连累堂妹代嫁,便是不义,累的母亲下堂,乃是大大的不孝,抛弃病中的良人,是为不忠!”

    她说完这番话,挣扎着跪起来,给大太太磕起了头:“请娘亲体谅女儿,莫要让女儿变成一个不忠不孝,无信无义之人。”

    大太太只傻傻地盯着萱姐儿,脸上是一片不敢置信,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般,她心灰意冷的站立着,末了,恨恨道:“我当初为什么听你的话,叫你去读什么书,如今却把我儿读的傻了。”

    三太太见大太太心如死灰,心里也升起了一股物伤其类之情,态度柔和了下来,轻声劝道,“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赶紧把萱姐儿的婚事操办起来,那家还等着了。”

    大太太眼皮一翻,毫不给脸的驳斥道:”操办?操办什么?我儿就算要嫁,也得等那病秧子好起来,冲喜,那是门都没有!”

    三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肚子里一阵抽搐,她连声默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静下心来,不行了,管不了了,不能为了老大家的破事儿把肚子里这个小的折损在这里。

    三太太果断的站起身,冷冷的丢下一句:“大嫂也不用针对我,我这就去回禀了母亲,你自去和老太太理论吧。”

    话罢,三太太转身就走,步子极快,失了婉约却多了几分凌厉。四太太既然和她一起来的,看够了笑话,也赶紧跟在后面喊着:“三嫂,等等我,等等我哎。”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真是巴不得别人家的孩子都出点事儿。

    涟姐儿上前扶起了萱姐儿,萱姐儿宛如一个木头人,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大太太,喃喃道:“都是女儿连累母亲了,都是女儿连累母亲了……”她重复两次再度哽咽起来。

    大太太心里再怨她恼她也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轻叹一口气道:“如今却是走不得了,等着吧,他什么时候康复,你再什么时候出嫁。”

    话罢,大太太转身出去了,临走不忘了嘱咐柳儿:“好生伺候你们小姐,别再惹她落泪了。”

    自己出门却飚了一堆眼泪出来,右手死死捂住嘴巴,我苦命的女儿!

    大太太回到屋子里坐了片刻,如坐针毡,思前想后,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松口才成,她顾不得许多了,再次急匆匆地到了老太太房子外面。

    映红却来传话,说老太太乏了,请大太太回去吧。

    大太太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房子外面,不屈不挠的磕起头来。

    她方才已经磕过一场,只是当时是在老太太屋子里,只有大丫鬟映红见了。

    如今却在老太太房外,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都看到了,一个个也不敢指点,却在心里记下了,回头就说三道四。

    涟姐儿扶起萱姐儿,拉着她到炕边坐了,顾二不声不响的投了帕子来,涟姐儿接过来给萱姐儿抹了把脸,拉着萱姐儿道:“姐姐,不是我说你,大舅妈说的才是真有道理,这门亲事就该黄了。”

    萱姐儿两只眼睛红肿,却已经不再流泪,怔怔的发着呆,半晌才道:“母亲带我回外祖家,却是被休回去的,你可曾见过休妻还能带着子女离家的?不过是母亲一厢情愿罢了。”

    涟姐儿无语,萱姐儿继续道:“我既然姓了李,享了十几年富贵,如今就不能丢下这个姓氏。”

    涟姐儿咬紧下唇,十分不甘,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母亲在就好了,定然能出得了主意。

    沉默半晌,涟姐儿怏怏道:“那姐姐如今有何打算?”

    萱姐儿面如死灰,淡淡地道:“打算?我还有什么打算,他生也好,死也罢,我都只能嫁过去了,生就伺候他一辈子,死就守着牌位。”

    涟姐儿只能握住萱姐儿的手,陪着她默默的坐着,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之情,不禁暗忖,若是自己如萱姐儿这般,又当如何?想到家里的祖父祖母,涟姐儿打了个寒战。

    两个人默坐着片刻,就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却是大太太身边的郭嬷嬷,见面就给萱姐儿跪下了:“求姐儿去劝劝奶奶。”

    萱姐儿大惊,忙搀扶起郭嬷嬷,问道:“我娘怎么了?”

    郭嬷嬷急惶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奶奶在老太太房子外面跪下了,您快去劝劝她吧,人来人往的下人都看到了,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萱姐儿猛地站了起来,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来的及说了句:“萱儿不孝啊……”便倒地晕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涟姐儿出计顾二相帮(二更)

    萱姐儿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朦胧的烛光下一片昏黄,只看得到身旁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想要唤人,却发现喉咙干渴,张了嘴巴却没有声音传出。

    身边的人一直握着萱姐儿的手,她一动,立刻就惊醒了,大太太憔悴的脸出现在了萱姐儿上方,萱姐儿嘴唇微动,两眼已经落下泪来,大太太亦是一脸愁容,嘴巴上爆了一层皮,哄着萱姐儿道:“乖,没事儿的,娘在这里呢。”

    萱姐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太太,见她一日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一时心酸,又要落泪,却不想再让大太太伤心,便闭紧双眼,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叹。

    涟姐儿回到自己房间里,就有些怔怔的发呆,时不时的叹上一口气,到了夜间,睡在外面的顾二听得涟姐儿翻来覆去的,自己也跟着一夜没有合眼。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二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结果听到里面涟姐儿的响动,又赶紧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帮涟姐儿穿好了衣服,随便对付了两口,涟姐儿惦记着萱姐儿,赶紧就带着顾二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却见大太太的院子里里外外站了不少粗使婆子,把个院子围得铁桶一般。涟姐儿皱着眉头往里进,立时就被人拦了下来,面上恭敬地道:“老太太说了,萱姐儿出嫁前就好生静养着,表小姐还是请回吧。”

    涟姐儿面色一紧,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顾二却伸手抓住了她,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涟姐儿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关键时刻就会拖后腿的东西,往日里觉得是可取之处的忠厚老实,现在看来却是胆小怕事的另一种说法。

    涟姐儿见那守门的婆子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只得讪讪的退了下来,待行到僻静之处,正要发作顾二,顾二却一本正经地道:“小姐要进去的话又有何难,何必跟个老婆子一般见识,没得掉了自己的身份。”

    涟姐儿一怔,却不大相信顾二有办法把她带进去,将信将疑地跟在顾二身后,见她居然径直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不禁憋了一肚子火,这个顾二看来也不是个老实的,定然用话诳住了自己,先骗回来再说。

    涟姐儿板着脸就要发作,顾二却没看见她脸色一般,转头就出了房门,把涟姐儿气的七窍生烟,又不好跟许妈妈等人分说,一个人坐在炕边生着闷气。

    过了片刻功夫,顾二带了两套衣服回来,催促道:“赶紧换上,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涟姐儿一怔,拿起一套衣服,见是个钗裙,还带着补丁,另有一股刺鼻的油烟味扑面而来,登时了然,也顾不得油烟套头换上了,顾二换了另外一套,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看着却像是两个灶上的粗使丫鬟。

    涟姐儿没有走过这边,跟着顾二七拐八拐却是到了灶上。贺大娘挥舞着菜刀,连连催促手下的婆子们赶紧装盘上菜。

    顾二抹了一把汗,见角落里四五个婆子一人提了一个食盒整装待发,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赶得及。”

    拉着涟姐儿到了那边,却还余了两个食盒,和涟姐儿一人一个提了,一队人这才出发,顾二拉着涟姐儿坠了后面,轻声道:“奴婢见大太太院子里被看守的那么森严,定然不许她们出来打饭,就猜测会不会是叫灶上的人来送饭,去问了下贺大娘,果然如此。”

    涟姐儿默默地听着,心里对顾二越发看重,这个小丫鬟真是不简单,又聪明又机灵,还想的出这么妙的法子。

    涟姐儿提着食盒,她平日里虽然没有做过这个,却也觉得手里的食盒异常轻盈,像是根本没有装碗碟一样,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肯定是顾二为了照顾她,特意弄了个空食盒给她装样子的。

    打头的婆子和那守门的婆子很熟的样子,抱怨了两句辛苦做饭还要跑腿送饭,那守门的婆子一脸同情的就放她们进去了。

    涟姐儿低着头跟在昂头挺胸的顾二身后毫无阻碍的混了进去。

    到了房门外,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伸手把食盒接了过去,大太太的屋子可也不能让这些粗使的婆子随意进出。

    涟姐儿急的团团转,进不去屋子就打道回府,不是见不到萱姐儿了。

    还是顾二沉着,见来接饭的里有柳儿,上前一步,拽了拽柳儿的袖子,柳儿抬头一看,微微一愣,顾二道:“我们这盒里是贺大娘特意给奶奶熬的雪蛤银耳汤,还请姐姐通融一下,让奴婢当面呈上,顺便替大娘传个好。”

    柳儿面露为难之色,瞥了一眼旁边看守的粗使婆子,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几个铜板来,悄悄的塞了过去,那粗使婆子掂了掂分量,一脸鄙夷,却听得顾二自言自语道:“大娘的脾气近来似乎更不好了。”

    贺大娘?一想到铁塔般的贺大娘手持双刀的样子,那粗使婆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顾二赶紧拉着涟姐儿跟在柳儿身后进了屋。

    一进屋,柳儿还不放心的向外瞄去,一边抱怨道:“你这个顾盼啊,叫我怎么说你,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是不是表小姐叫你传话?”

    顾二低头一闪,让出身后的涟姐儿,柳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惊呼一声随即捂住嘴巴,一把拽过涟姐儿,急急的压低了声音道:“表小姐怎么这身打扮?被老太太知道可怎么得了?!”

    涟姐儿黑着脸,忿忿地道:“那守门的老货忒是给脸不要,拦着我不让进门。”

    柳儿愕然,涟姐儿平素里往来一副大家闺秀做派,今日里说话如此粗俗,想是气坏了,转念一想,涟姐儿这也是和萱姐儿感情深厚的表现啊。

    她也不多废话了,拉着涟姐儿就进了里屋,下人们正在布饭,萱姐儿和大太太愁眉苦脸的坐在桌旁,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柳儿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了,拉着涟姐儿到了萱姐儿身边,萱姐儿低着头想着心事,却是没有注意涟姐儿,一股刺鼻的油烟味传来,顿时让一天滴水未进的萱姐儿一阵反胃。

    她干呕两声,大太太已经是不满地瞪了过来,涟姐儿殷殷的唤了声:“姐姐~”

    大太太这才咦了一声,细打量两眼,看出是涟姐儿,忙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萱姐儿也回过神来,亦是感动异常,唤道:“表妹,你怎地过来了?”随后狐疑的打量起涟姐儿:“你这身打扮?”

    涟姐儿见了萱姐儿有一种见了亲人的感觉,登时腰杆就直了,心里就觉得有人撑腰了,委屈地道:“看门的老虔婆不让我进来。”

    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连声骂道:“反了她们了,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我平日里真个是太过宽和,才让这群不开眼的东西无法无天了。”

    萱姐儿也气得不行,却又转头看向涟姐儿,真心实意地道:“表妹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莫要被祖母发现了。”

    涟姐儿咬紧下唇看着萱姐儿半晌,突然道:“姐姐还是走吧,走的远远的,莫要一时意气误了自己前程。”

    萱姐儿一窒,苦笑道:“走?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天边我也是姓李的。”

    涟姐儿上前一步,坚定地道:“姐姐不妨去找我母亲,母亲定然有办法护住姐姐,在京里住上两年,待这边事了,叫母亲在京城给姐姐寻上一门好亲。”

    大太太神色一动,打量起这个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外甥女儿来,萱姐儿亦是有些犹豫,“祖母说了,若是我不嫁,就要把蔁姐儿蕙姐儿嫁一个过去……”

    涟姐儿冷笑道:“三舅母会吃这个亏么?”

    萱姐儿和大太太对视一眼,心中大定,是啊,三舅母怎么可能会叫蔁姐儿蕙姐儿跳进火坑。

    涟姐儿见萱姐儿意动,一叠声地道:“不如姐姐这就与我换了衣服,收拾些细软盘缠,赶紧上路,省的夜长梦多。”

    大太太倒是当机立断,当下就把发上戴的金钗,手上的玉镯,指上的金环一股脑的撸了下来,涟姐儿也把自己手上的一副银镯子撸了下来,放到了一起,轻声道:“外面还是用银子方便,这是来的时候母亲在路上说与我听的。”

    柳儿把腰间的香囊解了,丢出一堆铜板,顾二不声不响的摸出怀哥儿给的碎银放了进去。

    萱姐儿两眼含泪,左右看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涟姐儿拽着她到了屏风后面,就要与她交换衣服。

    幸好顾二寻来的这两套衣服都肥大,涟姐儿穿着裤腿袖子都卷了几卷,萱姐儿穿着却是正好。

    换好了衣服,大太太已经把那小堆凑出来的盘缠用丝帕包做两堆,一堆贵重的叫萱姐儿贴身藏好,一堆零碎的叫她放在身边。

    大太太恋恋不舍地拉着萱姐儿的手,又说了几句话,就要送她出门,突然从外面蹦进了一个人来。

    咳咳,偶很厚道的提醒大家,粉红票19张了,还有两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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