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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侯爷夫人胸前一片清凉,韦侯爷温柔地吻在了她的锁骨之上,轻轻柔柔,像是一只蝴蝶停留在了花朵之上。

    侯爷夫人心中的恐惧却达到了最高点,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喉咙深处的尖叫,韦侯爷低低地唤道:“阿月,阿月

    侯爷夫人登时像是一个鼓足了气的气球,骤然被针一扎,瞬间泄了气,当恐惧的东西真正来临时,恐惧反倒消失不见了。

    听着这名为夫君的男人在耳边口口声声,深情地唤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安氏整颗心都在发颤,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习惯,她的眼角缓缓地滑出两行清泪,沿着耳边一直落到了枕上。

    韦侯爷仿佛察觉了什么,他的动作微微停顿,轻柔地吻上了侯爷夫人的脸,一边吻干了她的泪水,一边轻柔地哄道:”阿月,莫要哭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侯爷夫人默不作声,她只不过是一个替身,替身是不需要说话的,她也曾反抗过,第一次她拒绝与韦侯爷同房,第二天,便从外面抬了冯姨娘进来。

    第二次她拒绝了韦侯爷的求欢,当天夜里,韦侯爷便宠信了打小伺候他的李姓丫鬟,这是明摆着告诉她,府里的丫鬟有多少,姨娘就可以有多少。

    他的动作很轻柔,每一下碰触都像是抚摸绝世奇珍,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如果可以把自己的耳朵堵死,也许她会幸福许多。

    待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侯爷夫人无言地睁大了眼睛,她的生活就像这漆黑的夜晚,看不到一线光明。

    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来上一回,她很累,每当她心情稍稍平复,又要重复一次这样的折磨,周而复始。白天,她是光鲜亮丽的侯爷夫人,晚上,她却是个行尸走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生活,没有丝毫希望。

    有几次,她都在枕头下偷偷地藏了刀子,想要一了百了,可没等她行动,身体开始不适起来,恶心反胃,待请了大夫诊脉,竟是有喜了,整整九个月,他没有再碰她一下,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等到钰姐儿出世,小小的,粉嫩的婴儿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只小嘴巴蠕动着,在她怀里拱来拱去,一瞬间,她便再也不是为自己活着了。

    只是有些事情,永远也习惯不了。

    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一直睁着眼睛的侯爷夫人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困意上涌,她呢喃着低语,”老爷,让妾身服侍你更衣、“

    耳边传来了韦侯爷一贯地答话,冷静而平淡,与夜里的柔情万缕判若两人:”不用了,夫人继续睡会儿吧。“

    两个人的例行公事般的对话完毕,侯爷夫人眼睛一闭,安心地睡死过去,下一次,又在半个月以后了。

    章姐儿感觉身边男人的胳膊又把她紧了一紧,忍不住推他道:”你快起来吧,今天不是要给老爷办事儿去吗?“

    韦祥支支吾吾应了声,翻身起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再睡会儿吧。“

    章姐儿媚眼如丝,瞄了他一眼,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再睡会儿吧。“

    待韦祥出了门,章姐儿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现在虽然在夫人面前终于排的上号了,却没有什么实惠,那许嬷嬷像是一根钉子,拔了几次都拔不出来,夫人有许多话似乎只跟那老婆子说。

    唔,每到了初一十五,她便被早早地打发回来,夫人只留了那老婆子伺候着。

    章姐儿想着,却是懒得起身,前几次得了教训,初一十五的隔天,夫人都要睡懒觉,她去的早了反而不妥当。

    下人们私下里都说,韦侯爷当真是老而弥坚呢。

    章姐儿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想到了韦侯爷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床底之间竟然如此厉害。

    转而却又想到了自己,这韦祥却也生的体面,就是私下里不大好用,她嫁过来一年多,肚子还没个动静,韦祥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却对她百依百顺,只是总觉得不那么称心如意。

    章姐儿这边还在躺着,外面便传来了家里打扫的老婆子路嬷嬷的叫唤声:“奶奶,送信的来了。”

    章姐儿暗骂一声死老太婆,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叫他等会儿。”人却动也不动,又发了一会懒,这才挣扎着做了起来,随意地套了件夹袄,又把头发松松垮垮挽了下,这才出了房门。

    却见门外一个小厮,生的很是机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看着衣衫略有些不整,一张白嫩的脸登时就红了。

    章姐儿却起了戏弄之下,她伸出手平摊在了小厮面前,带着一丝慵懒的问道:“信呢?”

    小厮慌乱地翻找出信来,手手忙脚乱地放到了章姐儿手上,章姐儿小指一勾,在他掌心上轻轻滑过,待这少年愣神间,又对他妩媚地笑一笑,袅袅婷婷地转身进了屋子。

    章姐儿进到了屋子后,静立半晌,却听得外面传来了路婆子指桑骂槐的声音,“你这半大小子,送了信还不走,赖在我们奶奶门口作甚?快走快走。”

    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这死老太婆,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摔倒在了床榻之上,两只脚一甩,绣鞋东一只西一只地飞了去。

    路婆子是韦祥家中破落以前用惯的,据说在他小时候还奶过他几口,整天倚老卖老,说是伺候她的,还不是为了监视她?那个不中用的,就会使这些歪歪道道。

    章姐儿闷闷滴想了半晌,这才把信掏了出来,母亲向来不会有旁话说,无非是叫韦祥有机会跟侯爷求求情,把父亲调到京城中来。

    调到京城来做什么,她现在过得滋润的很,若是母亲来了,指不定要闹什么幺蛾子。

    章姐儿展开信读了起来,片刻之后,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忍不住揉揉眼睛,定神再次看去,没有错,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父亲年终述职三房全部都要到京城来了。

    母亲毫不客气地叫她收拾好客房,又叫她引荐侯爷夫人。

    章姐儿气的双手一合,愤愤地把信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母亲当真好算计,泼出的水也要用来浇菜地。

    她气恼半晌,突然想起一事,却是光脚下地,把信又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怪不得她总觉得似乎忘记某事,母亲指明了,要她安排四间屋子,其中一间父母住,一间妹妹,一间小弟,另外一间却是给了大哥和两个妾室。

    一个是她以前的丫鬟韩满娘,另外一个却是顾怜香。

    顾,怜,香,不正是候府新进的小姐以前的姐姐么?

    章姐儿手背掩住嘴巴轻笑了起来,这下,可有趣了。

    章姐儿立刻洗漱打扮,穿戴整齐后,却是往侯爷夫人那里去了,她家里的院子虽然不小,若是三老爷全家住进来,却也是放不下的,尤其她那爱排场的母亲,肯定前呼后拥,用惯的下人也是要带上几房的。

    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里,远远便见了许妈妈如同门神一样立在了侯爷夫人门外,章姐儿如今却也会见人下菜碟,便是这许妈妈,纵然对方恨她入骨,她却也笑的出来。

    就在徐妈妈的怒目圆睁下,章姐儿满面笑容一步步接近了侯爷夫人的睡房,不待许妈妈说话,便热情地拉住许妈妈地手,压低了声音道:“嬷嬷今天气色真不错。”

    话罢,不待许嬷嬷回答,章姐儿一努嘴巴,轻声问:“夫人还没来吧?”

    许嬷嬷冷哼一声,却是不爱搭理章姐儿,章姐儿却也不恼,依旧笑着贴近了许妈妈道:“我今天却是有一事要托嬷嬷帮忙了。”

    许嬷嬷狐疑地看着章姐儿,这黄鼠狼给鸡拜年了,还当鸡不知道啊?!

    许嬷嬷无声地把胳膊从章姐儿怀里抽了出来,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章姐儿,两只手默默地把手腕上的一对吉祥如意金镯子往里面噜了噜。

    章姐儿再好的涵养也不禁脸色一变,这老婆子明摆着骂她是贼啊,当她是个傻子啊,只是她终究心机深沉,转眼又潋滟如花,凑近许嬷嬷道:“大小姐就要出嫁了,嬷嬷就不想替夫人出口气吗?”

    许嬷嬷却似真心为侯爷夫人的,她本就是侯爷夫人的陪嫁。侯爷夫人的打算向来没有瞒过她,从开始想要把大小姐嫁入安家,到了来,一道圣旨让夫人的机会彻底报废,昨日里夫人无奈的叹息仿佛在耳边。

    许嬷嬷心一紧,却顾不得与虎谋皮,低声问道:“你要如何出气?”

    章姐儿浅笑道:“我和大小姐本有一番渊源,想必嬷嬷也是知道的。”

    许嬷嬷点了点头,她腹诽,若不是因此,夫人怎么会让这韦祥家的串红得这么快。

    却听得章姐儿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原本在养父家里,还有个义姐,嬷嬷可知道这义姐却是到了何处?

第二百零一章 母女

    第二百零一章母女

    许嬷嬷一怔,下意识地问道:“身在何处?”

    蔁姐儿婉转一笑,凑近了许嬷嬷,这次许嬷嬷却没有抗拒她,蔁姐儿压低了声音道:“她现在是我哥哥的一个妾室。”

    蔁姐儿得意地看着许嬷嬷一脸吃惊,继续低声道:“我哥哥还有一个妾室,却是唤作韩姨娘的,她二人水火不容,很是有趣。”

    许嬷嬷一头雾水,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

    蔁姐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家父母不日便要入京,到时候请嬷嬷划个院子借住,若是把我哥哥的两个姨娘安顿在那院子里,又离大小姐不远。”

    蔁姐儿嘿嘿一笑,悄声道:“嬷嬷说,若是她们闹将起来,大小姐是管还是不管呢?”

    许嬷嬷低头不语,蔁姐儿知晓她顾及什么,这总算是个丑闻,若是捅了出去,坏了大小姐的名声,也就等于坏了侯府的名声。

    蔁姐儿抿嘴一笑,继续咬着耳朵:“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用我母亲府上的下人,她们一个人都不认识,自然不会乱嚼舌根了,再寻个老实本分的每日替她们送饭,平日里,不叫她们出来便是了。”

    许嬷嬷抬头看了她半晌,脑海里再度浮现了侯爷夫人默默垂泣的样子,她亦是压低了声音道:“好,不过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叫夫人知晓。”

    蔁姐儿自然满口子应了下来,如今却算是一举数得,母亲不是非要亲近侯爷夫人么?就叫她住到侯府来,到时候能不能说上话,就看她的本事了。

    把女眷都迁到这侯府内院,家中只安顿父亲和三个兄弟,只要腾出两间房便可,就不会那么逼仄。

    况且父亲根本不理世事,只要伺候好吃喝,万事不管自己的,兄弟更是好拿捏。

    就不晓得,顾惜玉看到韦顾盼会是什么脸色,韦顾盼看到顾惜玉又是什么样子,蔁姐儿忍不住捂嘴偷乐,却又马上反应过来,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缓了步子,端庄稳重地回到自己院子里去,提笔给三太太写了封信,却说自己费了不少口舌,终于说动了侯爷夫人,特意在侯府之中辟出一处院落,给家中女眷居住云云。

    顾盼这段时日忙的昏天暗地,却是专注绣那一堆嫁妆,她也顾不得藏私了,只求快速完成,又想着给几个妹妹绣些帕子荷包,给两个弟弟绣些鞋子扇坠,却是整日里坐在房中不曾出门。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三老爷一家浩浩荡荡地进京了,多亏了蔁姐儿的信,三太太却是铁了心要摆一摆官太太的谱了。

    蔁姐儿已经和许嬷嬷两个人,暗地里把淑宁轩隔壁的院子打理妥当,待三太太一落脚,她便带着几个女眷连同丫鬟婆子,一起领到了那院子中,因是清早,侯府里却也没多少下人走动。

    三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前后左右看了这两进的院子,正屋且不去论他,便是东西厢房也布置的极为雅致,黄梨木的桌椅,簇新的被垫靠枕,靠墙一溜的百宝阁,上面摆了古董花瓶。

    三太太啧啧两声,拉着蔁姐儿的手夸道:“女儿啊,还是你有本事,在侯府能寻个这么大的院子给娘住。”

    蔁姐儿亲亲热热地挽着三太太的手臂笑道:“女儿这么做还不是想母亲住的舒服些,何况也方便母亲多亲近亲近侯爷夫人,若是能给父亲个助力,便是再好不过了。”

    三太太听蔁姐儿这么一说,心中十分欣慰,这个女儿果然没有白养,再次证明自己的眼光多么正确,从一众青年才俊里挑了个乘龙快婿,她却似乎忘记了,那个乘龙快婿还是媒婆费尽唇舌才说服她的。

    蔁姐儿见三太太已经熟悉的如同自家院子,微笑着告辞了,只说夫人那边还有事情吩咐。

    三太太待蔁姐儿一走,迫不及待地开始安排房间了,两进的房子,她自然占据了正屋,又把东边厢房给了蕙姐儿,却把西厢房给了顾怜花和韩满娘同住,另外几间屋子便分给了几个丫鬟婆子。

    三太太本也带了些摆设过来,见侯府一应俱全,自己的东西却是比不上,便只叫下人整理了衣衫,余下的尽皆封箱不动,待一切妥当,她便按捺不住地要在这侯府逛一逛。

    按照蔁姐儿说的,她如今算是侯府的客人,做客么,自然要赏一赏主人家的风景。

    自打三太太做了婆婆,人生的乐趣之一便是修理大儿子的两个小老婆,她自然喊上了顾姨娘和韩姨娘,又见蕙姐儿满脸倦容,便心疼地叫小女儿留下休息。

    自己带着两个姨娘和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踏出了院子。

    三太太方才过来之时,便已经看见了隔壁院子的风景,矮墙之中假山林立,又有活水萦绕,处处可见亭台石椅,端的是富贵景象,李府虽然富贵,却也只是衣食之上讲究一些,住的地方宽阔一些,院子里无非种了些花草树木。

    三太太一见之下便甚是欢喜,也悄悄拉住蔁姐儿的袖子,低声问她,隔壁住的什么人,蔁姐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亲娘,一口咬定,里面是个空院落罢了,只留了些下人做着日常洒扫。

    三太太便恼她不把这么好的院子给亲娘居住,蔁姐儿登时满脸委屈,攥着帕子低泣道:“原本在府里的时候,母亲也晓得人多口杂的道理,像是女儿刚刚得了夫人信赖,又怎能做这树大招风的事情?”

    三太太心里骂着蔁姐儿胆子太小,口里却不住地安慰她,蔁姐儿心里只想着,这个狠心的娘亲快快做出些不合体统的事情,惹恼了侯爷夫人,轰她出去便是。

    她自己却是不怕的,韦祥深得了侯爷信任,大不了推说母亲是小地方里出来的人物,眼界太小,以后定不叫她在侯爷夫人面前出现就是,至于母亲那边,便说她惹恼了侯爷夫人,为了父亲的仕途着想,叫她以后莫要再来侯府。

    只要这个亲娘莫要再来打搅她,叫她做什么都行。

    三太太趾高气昂地迈进了淑宁轩的院子,近看之下果然秀丽婉转,却又与隔墙看时景观不同,只可惜此时尚属寒冬腊月,百花凋零,院中未免萧瑟,只有几棵老梅树,光秃秃地伸展着枝干。

    三太太信步由缰,却又要韩满娘和顾怜花一左一右搀扶了她,三人行走起来又是别扭又是缓慢,刚走了两步,便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婆子,这么不懂规矩,这院子,也是你随便进得的么?”

    三太太一惊,随即想起蔁姐儿说过,这个院子无人居住,只留了些洒扫的丫鬟,登时恼了起来,她抬头望去,见不过是个小丫鬟,约莫岁,生的倒是满清秀,此时粉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

    三太太仗着客人的身份,倚老卖老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没规矩的东西,好生打扫你的去,休要管***闲事。”

    这帮小丫鬟平日里却是被柳芽和丽娘调教过的,闻言狐疑地打量一番三太太,印象里府上没有这么一位奶奶啊,她立刻回头唤道:“柳芽姐,柳芽姐,快出来看看。”

    柳芽正给顾盼打着下手,闻到小丫鬟的喊叫,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嗔怒道:“这些没规矩的小蹄子,又该紧紧她们的皮了。”

    顾盼头也不抬地道:“她们也不是没分寸的,你出去看看便是了。”

    柳芽把手里的活计一放,她实在不愿意出去,这些日子才真正见识到了小姐的绣工,正要好生学习学习的,这小丫头片子,偏来惹是生非。

    柳芽一出门,便看见三太太高高扬起下巴,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斜觊着小丫鬟,她却比小丫鬟见识的多些,一眼看出眼前这妇人的衣服款式虽然土了些,料子却是上好的。

    柳芽脸上立刻绽了个笑容,迎了上去道:“请问您是哪家的夫人?怎么到了咱们园子里?”

    转头又对小丫鬟呵斥道:“怎么看个院子都看不好,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进得来?”

    话罢,柳芽看也不看三太太青红交加的面孔,随意一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对着小丫鬟训斥道:“那后面有一泡狗屎,还不去清理了?”

    小丫鬟掩嘴退了去,柳芽转头对着三太太抱歉地笑道:“这些小蹄子就得看着,您瞧,一个不注意就……实在让您见笑了,不知道您是那府的夫人啊?”

    三太太一怔,随即想到,是报上丈夫的官号,还是说女儿的名讳呢?她却也是个聪明人,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女儿如今是侯爷夫人用的上的,便报女儿的名头好了。

    三太太微微侧过脑袋,依然斜着眼睛看着柳芽,冷冷的道:“我是你们李管事的娘亲。”

    柳芽愣了一下,傻傻地问道:“哪个李管事?”

    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那调教丫鬟下人的李嬷嬷的亲娘竟然这么年轻么?

第二百零二章 姐妹之争

    第二百零二章姐妹之争

    三太太脸彻底转了过去,义正言辞地道:“自然是夫人身边的李管事了。”

    三太太却不晓得,侯府之中唤人只唤作夫姓,蔁姐儿平日里却是被唤作韦嫂子的,柳芽皱眉想了半晌,也没想起夫人身边哪个管事姓李,何况就算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许嬷嬷,也不敢叫自己老娘跑到淑宁轩里遛弯

    柳芽面色一沉,凝声道:“不管你是哪个管事的亲娘,还是赶紧退出去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三太太脸色大变,眼角瞄到了顾怜花一脸恭顺,只是怎么瞧都觉得带了几分得意的样子,另外一边韩满娘却是义愤填膺地冲了出去,右手掐腰,指着柳芽鼻子骂道:“你这没规矩地东西,怎么跟我们奶奶说话的,等我们家姑娘来了,定要她好生修理你一顿。”

    三太太面色依然阴沉,这个韩满娘虽然总是和她同一阵营,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跌份,便如同她和顾怜花间的战争,若不是自己明里暗里的支持着她,只怕韩满娘早就出局了。

    这个顾怜花却也是个会套牢男人的,前几月把自己妹子接了来,却叫那唤作顾惜玉的丫头来伺候自己,说是这丫头做事仔细,让她来伺候奶奶最是放心。

    背地里,又对着明哥儿话里话外地暗示,等这妹子再长上两年,就成全他姐妹共事一夫的美事。

    明哥儿被她挑唆的意动,却是跑来这里几次了,央着她把那小丫鬟赏给他。

    三太太哼了一声,她已经打算便遂了儿子的心愿,不就是个小丫鬟么,这顾怜花打得主意当她不晓得么?不就是吃不到的话就叫明哥儿惦记着,吃到了又如何呢?

    三太太巴不得早日看到顾怜花的脸色大变了。

    那边韩满娘已经和柳芽对上了,韩满娘口齿伶俐,柳芽却是节节败退,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韩满娘得意时,却见柳芽弯身在旁边拣起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奇石,抬手便丢了过来,韩满娘吓得心神俱裂,总算她晓得避让,没等她开口,柳芽的下一块石头又丢了过来。

    韩满娘却也是有两把子力气的,每天给三太太做牛做马,端茶倒水,一立就是一天,她反应过来后,猛扑到了柳芽身上,下意识地便把她想象成了顾怜花,伸手便抓住了柳芽的头发,却见柳芽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她。

    韩满娘一怔,下一刻顿觉胸前凉飕飕,她低头一看,柳芽两只手一手抓住她一边衣襟,毫不客气地一撕两半,露出了里面翠绿的肚兜。

    只是她为了挽留明哥儿,肚兜却是做的靠下了些,此时便露出了白生生的一段雪颈和半个胸脯。

    韩满娘嗷的一声,从柳芽身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衣襟合到了一起,又用手死死抓住了襟口。

    柳芽宛如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扬头看着她们这一群被吓得呆掉的妇人,便像是帝王巡视嫔妃。

    三太太气的肺子都要炸了,韩满娘这个没胆子又丢人现眼的,她玉手一指顾怜花,命令道:“你去”

    顾怜花一怔,随后面上却露出了真诚地笑容,转而向柳芽行去,到了柳芽跟前,她款款一摆,温温柔柔地开口道:“姐姐有礼了。”

    柳芽警惕地退了一步,她不怕动刀兵,却怕旁人礼尚往来,柳芽心中警铃大作,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顾怜花。

    顾怜花却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家姑娘嫁给了这侯府的大管事,现在姑娘也在夫人面前当差,我们奶奶却是夫人请来做客的,便想在这侯府中见识一番,可否请姐姐行个方便?”

    柳芽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当下也好言好语地道:“实在抱歉了,这园子却是不便让姐姐逛的,姐姐还是往旁的地方去吧。”

    她话音未落,就见顾怜花脚一歪,跌倒于地,眼圈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抽噎道:“姐姐嫌弃我出身低贱,不愿我在这园中借用茅厕,我走便是了,何必还要动手推人呢?”

    话罢,顾怜花伸出手轻抚脚踝,一副疼痛莫名的样子。

    三太太暗自点头,忍不住白了韩满娘一眼,这家伙纯粹是会叫的狗不咬人,远远比不上顾怜花段数高,顾怜花也是伶俐,现在身边都是自己人,任那丫鬟说破了嘴去,她们只要一口咬定她先动手推人,谅侯爷夫人也得秉公处置。

    柳芽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她冷笑一声,缓步行到了顾怜花身旁,声音异常轻柔:“姐姐的脚很疼么?”

    话音未落,顾怜花一声杀猪般的大叫,却是柳芽凶狠地一脚踩在了她脚踝之上,一踹之下,莫有千斤

    顾怜花脚上传来阵阵痛楚,仿佛断掉了一般,柳芽俯下身子,笑呵呵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另外一只脚是不是也崴到了?”

    顾怜花疯狂地摇着脑袋,惊恐地看着柳芽,这,这个女人是疯子啊啊顾怜花一只手捂住脚踝,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屁股使劲地向后挪动着,只想离柳芽远点,再远点。

    柳芽笑看她一点点向后挪,闲庭信步一般优雅地跟进,顾怜花看着柳芽,仿佛眼前的是个恶鬼,浑身鲜血淋淋,张着血盆大口,她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柳芽却对着她粲然一笑,一只脚高高抬起,顾怜花绝望地抬起手臂,无助地想要抵挡一下,却从三太太身后的丫鬟婆子中猛地冲出一个少女,她如同炮弹一样死死抓住柳芽腰间,把她撞倒在地。

    顾惜玉死死抱住柳芽的腰,大喊道:“不许欺负我姐姐”

    屋子里专心做着女红的顾盼手一颤,指尖上立刻冒出一个血珠,外面吵吵闹闹,她一直不予理会,只因对柳芽十分放心,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顾盼却坚定不移地相信柳芽一人便足以搞定。

    但是方才那一声姐姐,顾盼皱着眉毛,迟疑地道:“惜,玉?”

    她放下手里的绣活,唤道:“丽娘”

    丽娘立刻从外屋里行了出来,她却是在查探秋天时研制的胭脂,和买来的胭脂相互比较,看看差在什么地方。

    如同顾盼一般,丽娘对柳芽的信心却更为强大。

    顾盼凝神听了片刻,外面却一片安静,她看着丽娘,吩咐道:“你去看看,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丽娘应了,转身就要出去,顾盼却福至心灵一般,突然地又唤住她道:“罢了,我和你一起去走一遭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方才那吵闹之声丽娘却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她行走间故意抢先,却是把顾盼密密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远远地看到园子口处,柳芽一人和一群妇人对恃着,丽娘禁不住加快了脚步,顾盼却遥遥地看着其中一个少女,她生的眉目端正,此时挥舞着小拳头,挡在了柳芽面前。

    一个久未念过的名字从顾盼口中轻轻逸出:“顾惜玉……”

    顾盼不断重复低语:“惜玉,惜玉……”

    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了巨大的喜悦,这喜悦来的如此强烈,几乎要把她淹没至顶,顾盼脚下越来越快,不知不觉竟然超过了丽娘。

    她却不管不顾,单手拎起裙摆狂奔,眼里只剩下那个少女的身影,顾盼高声大喊:“惜玉~”

    场上众人一起调转了视线,同时看到了这奔出的少女,三太太脸色瞬间拉黑,这世界上若是还有什么人是她所讨厌的,昔日里灶上的烧火丫头便要名列其中。

    三太太一时之间却没有多想,没有想原本府里灶上的丫鬟怎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这侯府之中,怪只怪李府大太太关于这顾盼之事一直瞒着她罢。

    三太太依然当着对方是自己府中的丫鬟,呵斥道:“你乱吼乱叫什么,还不给我退下去”

    三太太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了一束有若实质的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却和柳芽冰冷地视线对个正着。

    若说方才柳芽还是一只优雅的猎豹,玩弄着自己的猎物,现在却成了被激怒的雄狮,为了捍卫领地,什么疯狂之事都做的出来,她突然对着三太太裂开了嘴巴,呲牙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白光,刺的人眼花。

    三太太害怕地退了两步,却见顾盼已经奔到了顾惜玉的身边,到了跟前,顾盼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反而是顾惜玉,怔怔地看了顾盼半晌,突地大叫一声,扑到了顾盼身上,又搂又抱,欢喜地语无伦次地道:“姐姐,二,二姐,真的是你么?”

    顾盼反手抱住了顾惜玉,眼睛瞬间湿润,她双唇紧闭,拍打着顾惜玉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挂念都拍掉。

    余人都傻傻地看着这姐妹重逢的一幕,坐在地上揉着脚的顾怜花最先反应过来,她嘴角闪过一抹冷笑,转眼又是一副柔弱的表情,呻吟出声,轻唤道:“惜玉,惜玉……”

第二百零三章 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第二百零三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顾惜玉回转身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姐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却坚定起来,她偎依在了顾盼身边,平静地道:“大姐,我以后要和二姐在一起。”

    顾怜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顾惜玉,又死死瞪着顾盼,眼里满是恶毒,她嗤笑一声道:“你跟着她做什么?一辈子当丫鬟?”

    顾惜玉咬了咬下唇,反问道:“如今我不也是在做丫鬟么?”

    顾怜花一怔,反驳道:“那只是暂时的,你终究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让你一直当丫鬟?”

    顾怜花的话勾起了顾惜玉的回忆,她的胸前剧烈起伏,两条眉毛几乎要倒立起来,她愤愤道:“不错,你是没有打算叫我做丫鬟,却打算叫我给姐夫做小,和你一起共伺一夫。”

    顾怜花脸色微变,仍然嘴硬道:“做姨娘有什么不好?有吃有穿,还不用你动手做什么。”

    余下人等听她们姐妹二人你来我往,俱都听的呆掉,一个个都在心里想到,这个顾怜花便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舍得算计,不由一阵心寒,只觉顾怜花此人城府太深。

    顾怜花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她微微弯下腰,伸手扶住一条腿,哀怨地看着顾惜玉,凄凄婉婉地伸出手道:“好妹妹,你若是不愿意,我自寻上一户好人家给你,嫁了便是了,爹娘已经去了,难道我们还要姐妹分离吗?”话罢,顾怜花以袖掩面,却是嘤嘤哭了起来。

    顾惜玉面露不忍之色,她呆呆地看着顾怜花半晌,想着这些日子在顾怜花身边,呆了不足一日便被她差去伺候三太太,又想起以前在顾盼身边,被呵护被照顾,受了多少教导的日子。

    顾惜玉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姐姐,你做你的姨奶奶好了,有吃有住又不用动手,就让我跟着二姐吧,哪怕是一辈子做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话罢,顾惜玉转身牵着顾盼的手,满脸恳切地看着她,轻声祈求道:“二姐,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顾盼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跪在贺大娘身前恳求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

    三太太眯起眼睛,喝道:“我们家的丫鬟,还轮不到你做主,你是什么东西?”

    顾盼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三太太笑道:“奶奶只怕还不知道吧,大奶已经收了我做义女,只怕我还要唤您声婶婶了。”

    三太太脸色大变,她黑着脸,不假思索地撇清关系道:“你是大房收的,和我们三房没有关系。”

    她却不晓得,顾盼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公私分明吧,”顾盼回头看了眼柳芽,笑着吩咐道:“去把我平日里收拢起来的那个小包拿来。”

    柳芽恭敬地行了礼,款款退去了,三太太突然有一丝不好的感觉,她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顾盼来,却见她一身打扮,虽然说不上多么奢华,却也自带了一分典雅,又见远去的柳芽,身姿翩然,若是忽视了方才她发飙的样子,端的是个秀雅的美人儿。

    而这个秀雅的美人儿却在这昔日的丫鬟面前低头,满是甘心情愿,三太太又突地反应过来,大太太怎么会收个小丫鬟做养女?

    三太太起了疑心,面上却是收敛了许多,叫人把顾怜花搀扶过来,韩满娘也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一群人观望着,想看看顾盼还有什么后手。

    柳芽回到了顾盼房中,径直到了她床边,掀开枕头,却是个小巧的布包,这包里的东西尽是小姐的心爱之物,她也曾经好奇过,小姐却亲手把布包打开来给她看,里面却是一套绣针。

    柳芽手握住布包,却不知道小姐要这个包是什么意思,她匆匆赶了回来,顾盼沉稳地接过包去。

    众目睽睽之下,顾盼把布包解了开来,把里面插在了布帮子上的针全部解开,又把布帮子层层解开,却见最中间,赫然是一张契约。

    顾盼拿在手里,对着三太太抖了抖,笑道:“这个是顾惜玉的卖身契,便是进了衙门,她也是我的人。”

    三太太一愣,她如今已经不在乎顾惜玉到底该归谁所有,左右不过是个小丫鬟。

    三太太忍不住问道:“你在这侯府中是……?”

    未待顾盼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朗朗道:“她是长乐侯府的大小姐,是韦相国的嫡长女,也是本小姐的二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三太太闻声转过头去,却见一个生的娇小可爱的少女一脸倨傲地看着她,这种表情她很熟悉,她刚嫁入李府的时候,梅氏便常常用这样的表情看她,那是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三太太退了一步,却是迅速地拣起了丢弃的面具,表情恭顺柔和,轻声道:“失礼了,我们这就离去。”

    说话间不卑不吭,与方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珏姐儿皱起了小鼻子,她却也见过人前人后两张脸的,但是变化如此之快的,尚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三太太带着一众丫鬟媳妇,伤残的顾怜花还有死死抓住了衣襟的韩满娘退出了淑宁轩,珏姐儿一头雾水地走近了顾盼,不解地问道:“方才那些妇人是做什么的?”

    顾盼似笑非笑地道:“应是韦家嫂子的娘家人。”

    珏姐儿一怔,不禁奇怪地道:“那韦家嫂子很是知礼识进退,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顾盼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一旁的顾惜玉怯生生地拉了下顾盼的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喊道:“二姐。”

    珏姐儿眼睛一眯,看向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女,紧紧地偎依在顾盼身边,心里却是起了一股无名火,她一把拉开顾惜玉,责问道:“你是谁,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姐姐也是随便叫得的?”

    顾惜玉求救地看向顾盼,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阴沉着脸的珏姐儿,再看看一脸无助地顾惜玉,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蔁姐儿看看时辰,估摸着侯爷夫人也该起了,便有条不紊地向着主宅行来,快到侯爷夫人院子门前时,远远看到了珏姐儿匆匆而来,便停住了脚步,候着珏姐儿。

    待珏姐儿行的近了,这才注意到她一脸的不痛快,因最近一直在侯爷夫人身边伺候着,却也和珏姐儿有些熟了,便笑着凑近了道:“谁惹咱们的姑娘生气了?我去替姐儿出气。”

    珏姐儿一把将她推开,厌恶地道:“离我远点。”

    蔁姐儿一怔,眼见珏姐儿进了院子,她咬了咬下唇,却也尾随其后,却见珏姐儿一往无前,挡路的一概推开,便是请安的丫鬟婆子也俱都不理,她往日可不是这样的,至少会微微点头。

    蔁姐儿自然晓得,这不过是驭下之术,偏偏下面的人很吃这一套的,蔁姐儿不禁起了些好奇,脚下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待她赶到房门外时,却见三五丫鬟鱼贯退出,明显是被轰了出来,蔁姐儿讪笑两声,乖觉地退到了房门外。

    珏姐儿板着脸,把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侯爷夫人越听越怒,把手里的茶盏一摔,反问道:“你看的可清楚?她们果真进了淑宁轩旁边的院子?”

    珏姐儿小脸上一片肃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母亲,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唤大姐做姐姐,姐姐却也没有反驳,着实可气。”

    侯爷夫人面色一缓,看着珏姐儿道:“这里却有一番缘故的,这个你不用管,我自会与你姐姐说。”

    话罢,侯爷夫人提高了声音,唤道:“韦嫂子可在?许嬷嬷呢?”

    蔁姐儿一听,赶紧应了一声,却听见身边的大丫鬟回道:“许嬷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家里母亲生病,因夫人还在睡着,便没敢打搅夫人。”

    蔁姐儿心里一咯噔,这许嬷嬷怎么家里老人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赶在这时候生病,她脚步缓了下来,却见身边的丫鬟俱都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蔁姐儿开了条缝,闪身进了屋子,一眼看到侯爷夫人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赶紧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赔笑道:“夫人唤奴婢有事?”

    侯爷夫人看着她,脸上神情突地缓和下来,和颜悦色地道:“你家相公是侯爷本家的侄子,只不过家境败落了,才来这里帮帮忙,平日里,侯爷也不当他外人看的。”

    蔁姐儿提心吊胆地听着侯爷夫人叙旧,脸上配合的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懂事儿的应道:“奴婢都晓得,多亏了夫人和侯爷的照顾。”

    侯爷夫人神色越发祥和,她柔声问道,仿佛长辈关心晚辈:“那你家里父母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咱们也好把客房打扫出来,偏叫她们住的那么偏远。”

    蔁姐儿张口欲辩,随即想到许嬷嬷已经回家伺候老娘去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一张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却是颇为可笑。

第二百零四章 惊人的真相

    第二百零四章惊人的真相

    蔁姐儿身子一抖,心里暗骂,却是被那老虔婆下了套了,只得勉强笑道:“是奴婢考虑不周,让夫人费心了。”

    侯爷夫人冷哼一声,“如今小姐已经要嫁入皇家,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看我怎么收拾那帮烂嘴巴的东西”

    蔁姐儿晓得,侯爷夫人终究还是顾及了韦祥的颜面,却是敲打于她了,止不住两腿打颤,轻声道:“奴婢这就叫母亲搬出来。”

    侯爷夫人含笑盯着蔁姐儿,蔁姐儿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在她忍不住就要擦一把汗的时候,侯爷夫人若无其事地道:“叫下面的人打扫出两间客房出来,请你母亲住进去,若是缺什么的,尽管开口。”

    话罢,侯爷夫人瞄了一眼惨白着脸的蔁姐儿,吩咐道:“你下去吧,对了,你母亲安顿好以后,你去大小姐哪里说一声,就说我叫她过来有事情讲。”

    蔁姐儿恭敬地应了,垂着头倒退着出了房间,自去给三太太安排客房了。

    顾盼拉着顾惜玉一起坐下,丽娘识趣地送上一壶热茶,便拉着柳芽下去了,两个人一人搬了张凳子,门一关,就坐在门口闲话家常。

    顾盼见了左右无人,这才轻声道:“大娘是怎么去的?你当时可在她身边?”

    顾惜玉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抽噎道:“自从姐姐离开,大娘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我很担心,很害怕,害怕大娘要是去了,自己一个人不晓得该怎么办,就成日里守在大娘身边。”

    顾盼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惜玉,凝神倾听,一双手安慰地握住了顾惜玉的手。

    顾惜玉眼睛飘渺,陷入了回忆当中:“大娘吃不下饭,我便去讨来生米,自己碾碎了,熬成米糊,一点点的喂她吃,她一次只吃几口,我便多喂几次。”

    顾惜玉顿了下,直勾勾地看着顾盼道:“大娘原本多壮实的人,姐姐也知道,可你知道她最后瘦成什么样子了吗?”

    顾惜玉伸出手腕,她年岁尚小,手腕很是纤细,在顾盼面前比了比,声音轻的像是羽毛飘落:“大娘的手腕,最后比我还要细。”

    顾盼喉咙深处传来一声低呜,她死死咬住下唇,泪水汹涌地从她双眼之中流出。

    顾惜玉抽了抽鼻子,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继续道:“可能是我每天拜佛,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吧,大娘渐渐吃的下饭了。”

    顾盼一怔,两只眼睛还在下意识的流泪,脑子里却开始昏沉了,她愣愣地看着顾惜玉,听她话里的意思,贺大娘是好转了啊。

    顾惜玉看着顾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大娘身子好些了,我就陪着她说话,大娘说的最多的就是姐姐,她说,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么聪明的,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又肯上进,难得还有一副好心肠。”

    顾盼已经完全糊涂了,她怔怔地看着顾惜玉,莫非这个小妹在贺大娘去世后,人有些糊涂了?

    顾盼终于忍不住问道:“贺大娘,不是去了么?”

    顾惜玉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了下去,喃喃道:“是啊,大娘已经去了……”她看着顾盼又低下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盼一惊,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她一把握紧顾惜玉的手,皱着眉头,严肃地问道:“大娘是怎么去的?”

    顾惜玉低着头,沉默半晌,反握住顾盼的手,仿佛从中能汲取到力量一般,轻声道:“大娘,是吞金自尽,就在那个白衣公子来过的第二天。”

    晴天霹雳

    顾盼盯着顾惜玉,犹自不敢相信,她打了个哈哈,勉强笑道:“怎么会,你骗人。”

    顾惜玉抬起头,眼角泪花犹在,她嘴角牵强的一扯,附和道:“是我骗姐姐了,自然不是如此。”

    她如此模样,顾盼反倒信了她的话,顾盼松开顾惜玉的双手,愣愣地道:“怎么会,怎么可能,表哥为什么这么做……”

    顾盼的身体猛地一震,表哥,他并没有说贺大娘是病重过世的

    顾盼立刻站了起来,她要去问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会这样。

    门外突然传来了柳芽的声音:“小姐,韦嫂子来传话了,说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顾盼恍惚地应了一声,人就向外飘了去,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表哥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恨不能现在一脚跨出去就到了将军府。

    蔁姐儿一看顾盼踏出房门,便讪讪地迎了上去,却见顾盼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行了过去,只得怏怏地随在她身后。

    柳芽看出顾盼神情不对,着紧地追了上去,犹然记得对丽娘喊道:“你照顾下新来的那姑娘。”

    顾盼完全是下意识地行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里,却对一切请安问好完全无视,下人们也看出了大小姐的异样,和珏姐儿的寒霜满面不同,大小姐是完全的目中无人。

    丫鬟婆子们却从心里生出了一股寒意,俱都愣愣地看着顾盼从眼前飘过。

    蔁姐儿抢先一步,为顾盼打起了帘子,又冲着里屋唤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侯爷夫人坐直身体,看着迈步进来的顾盼,却觉得怪异莫名,这孩子两眼发直没有焦点,看着吓人的很。

    侯爷夫人唤了两声:“顾盼,顾盼?”

    顾盼这才醒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侯爷夫人,后知后觉地行了礼,垂下头,低声道:“母亲有何事吩咐?”

    虽然依然觉得顾盼有些情绪低落,侯爷夫人却管不得那么多了,单刀直入道:“听说你在李府时认识的丫鬟投奔你来了?”

    顾盼一怔,侯爷夫人这话明显是不打算给顾惜玉一个身份了,她抬眼看着侯爷夫人,张口欲辩。

    侯爷夫人伸出纤细的右手抢先挡住了她的口,循循道:“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只是你想想,你若是认她为干亲,置珏儿于何地?琬儿琇儿呢?她将来出嫁要怎么算?是按照候府小姐的规格,还是随便打发了?”

    话罢,不待顾盼言语,侯爷夫人一鼓作气地道:“你若是把她当做手帕交留在府里,那你出嫁以后,她是否继续留在府中?到时候又是怎么个说道?”

    侯爷夫人一锤定音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叫她跟着你当个丫鬟,你放心不下,也可以带到皇子府去,将来她年岁大了,寻一门好亲事便是。”

    侯爷夫人不容反驳地说完,一抬头,却见顾盼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禁有些愕然,恼道:“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说这些,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顾盼却不仅是为了顾惜玉,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贺大娘如是,顾惜玉亦如是。

    她不但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便连身边人也都带累了。

    顾盼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听见话轻飘飘地从嘴巴里出来,却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听到了,一切按母亲吩咐的就是。”

    话罢,顾盼镇定地道:“母亲若是无事,我便退下了。”

    侯爷夫人见她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样子,心里一阵厌烦,挥挥手,不耐烦地道:“你去吧。”

    话罢,见顾盼果然抬脚便走,气的她伸手一呼拉,桌上的茶杯一起摔倒了地上,咣咣几声,侯爷夫人盯着地上的碎瓷片,胸前不停的起伏着,这人,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难得她设身处地的为这继女着想,怎么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若不是看在她要嫁入皇子府的份上,哪个爱搭理她?

    顾盼一出了侯爷夫人的院子,却急匆匆地往回赶,柳芽闷头跟在她后面,行了一段距离,顾盼猛地止住脚步,阴沉着脸,低声吩咐道:“你去弄两套小厮的衣服来。”

    柳芽一怔,直觉地回复道:“小姐,若是没有腰牌,是不能出府的。”

    顾盼一咬牙,低声道:“你去唤韦家嫂子过来,莫要惊动了旁人。”

    柳芽低低地应了声,顾盼左右望了望,见前方不远有块大石,便快步行了过去,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探头看到柳芽带着蔁姐儿急匆匆地过来,顾盼探出头唤道:“这里,这里。”

    蔁姐儿狐疑地看了一眼柳芽,柳芽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口,皮笑肉不笑地道:“韦嫂嫂,姑娘在唤你呢。”

    蔁姐儿一凛,她已然从母亲口中听到了这柳芽的厉害,自然不想与她冲突起来,忙紧走两步,转到了大石后面。

    顾盼抬起头,对她森然一笑道:“四小姐,还请你帮个忙。”

    蔁姐儿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顾盼,谨慎地道:“奴婢为小姐做事是份内的,小姐何必这么客气。”

    顾盼淡淡地笑了一下,却让蔁姐儿越发胆战心惊,仿佛那个木讷的顾盼突然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奸诈的本性一般。

    顾盼看着蔁姐儿,眼里一片冷然,“四小姐特意把三太太还有顾姨娘安排到了我隔壁,不就是想提醒我,您昔日里可是我的主子么?”

第二百零五章 顾远南

    第二百零五章顾远南

    蔁姐儿脸色灰白地看着一身小厮打扮的顾盼坐上马车,回想方才顾盼的神情,那是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带着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两只手往袖笼里又缩了缩。

    顾盼一头秀发都藏在了帽子里,短打布衣,配着宽腿裤,裤脚掖到了袜子里,脚下一双黑色布鞋,一副标准的小厮打扮,端正地坐在了侯府这专门供下人乘坐的马车之中。

    这下人坐的马车十分的不舒服,不过是两片木板架到了车厢里,臀下又硬又硌,顾盼却完全感受不到。她抿紧双唇,眼睛死死盯住前面的车板,两只脚踮起又放下,她心里一方面急于知道真相,另一方面又害怕知道真相,这局促的车厢压抑的人直想尖叫。

    脑子里一忽想起贺大娘的亲切教导,一忽又想起表哥的百般爱护,顾盼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呻吟一声,双手抱住脑袋,把头埋在了膝盖之中。

    和顾远南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在脑海之中慢镜头回放,不时地定格一下,她突然想起,表哥虽然一副书生打扮,房里那满满的书却都积满了灰尘。

    校场之中,箭无虚发的陆十六面对廖勇的挑战,不战而败,表哥却把这沙场之中踩着累累白骨出来的悍将挑落马下。

    阴历七月十五,表哥那一身的阴鹜,那是被屠满门,被屠满门啊,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表哥就算原本是个忠厚老实的,经历了那种事情后,难道还会是个烂好人么?

    林林总总堆积到一起,顾盼终于正视了以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实,顾远南心里到底隐藏了多深的恨意,才能表现的如此若无其事?

    马车终于停下了,顾盼恍若不觉,头依然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直到车夫来催,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迷茫,她迟疑了下,伸出手推开车门,看着外面刺目的阳光,眼睛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坚定起来,似乎这满眼的阳光给了她勇气,无论如何,她也要亲耳听到表哥说,贺大娘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顾盼一跃而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却是个小巷,前方不远处便是将军府的侧门。

    一个满身盔甲的卫兵手持长矛,极为醒目地站在侧门边上,青铜的头盔包住了他的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见顾盼过来,他手里的长矛一歪,喝道:“府衙重地,闲人止步。”

    顾盼一怔,以前来都是表哥派了车来接,今天她才第一次见识到这将军府的防卫竟然如此森严,她平静地看着卫兵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小的是七皇子派来给将军公子送信的。”

    那卫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顾盼一脸的镇定自若,坦然回视,这卫兵却是信了三分,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句,片刻后,里面出来一个长袍束带的管事,约莫三十出头,一脸的精明干练,与那卫兵交头说了两句,上下打量了两眼顾盼,笑道,“小兄弟把信交给在下即可。”

    顾盼正要一口回绝,旁边突地冲进一个人来,一股刺鼻的酒气直扑面门,顾盼自然而然地退了两步。

    这人一冲进来便死死扒住了那管事的袖子,口口声声地哀求道:“求求你,秦管事,让我见见公子。”

    顾盼见他虽然形容憔悴,衣服也污皱不堪,似乎多日未曾洗过,那料子却是上好,心里起了一丝疑心,她既然对顾远南有了芥蒂,便不象原来那样,把顾远南看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书生。

    顾盼悄然又退了两步,她倒是想看看,这醉汉和表哥又有什么恩怨。

    秦管事单手撑起那醉汉,口里很是温和地劝道:“白大爷,您喝醉了,还是回去吧。”

    白姓醉汉一挣,却是没能从秦管事手里挣脱出来,他依然嘟囔道:“让我见顾公子,我有话要说,别,别拉我,我要见公子。”

    秦管事劝慰他道:“白大爷,您现在醉醺醺的怎么和公子说话?听小的一句劝,回去洗干净了,换上身干净衣服再来。”

    那白姓醉汉手一挥,啪的一下打在了那秦管事的脸上,他破口大骂:“你别给脸不要脸,爷爷叫你声秦管事是看得起你,谁不知道你原来的大名是秦二狗。赶紧叫顾远南那混蛋滚出来,老子要问问他,老子答应他的事情都做到了,他答应老子的呢?”

    秦管事面色不变,依然温和地看着那姓白的醉汉,顾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突然发现这个秦管事和表哥如出一辙,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那笑,看久了却让人心慌。

    门里突地传来一声厉喝:“放开他,让他使泼,叫大家都来看看,昔日的四品主簿白大人如今是什么样子。”

    顾盼一震,身子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两步,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那卫兵的影子里,她的头垂的低低的,心里却在呐喊,表哥,不要让我失望。

    见顾远南已经出来,秦管事搀住白姓醉汉的手更紧了,那姓白的歪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顾远南,嘻嘻笑道:“白大人,白大人在哪里?”

    顾远南阴冷地看着他,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眼镜蛇盯住了一只青蛙,他不屑地笑道:“白大人莫要忘了,你家里还有妻子,还有一个尚未订亲的女儿和一个刚进了学堂的儿子,哦,对了,我都忘记了,白大人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顾远南仿若地狱的催命使者,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地摸着白大人的脸,压低了声音道:“过不了多久,你的妻子,你的女儿,都会是顾某的囊中之物了。”

    白大人眼珠突出,死死地盯住顾远南,声嘶力竭地吼道:“竖子,敢尔”

    他拼命挣扎,秦管事的手却像是一道枷锁,扣的他动弹不得,顾远南的右手微微抬起,秦管事心领神会地拖着白大人向外行去,白大人的愤怒一泻千里,最后化成了声声哀鸣:“涟儿,爹爹对不起你啊。”

    顾盼艰难地张口,却发现嗓音沙哑,说出的话连自己也听不清楚,她伸出右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剧痛让她清醒了些,喉咙也似乎正常了些:“你,你就不怕他如此大声,引来旁人非议吗?”

    话一出口,莫说顾远南,便是顾盼自己,也愣住了,怎么会,她竟然在为表哥开脱么?

    直直地看着转到了她身前的顾远南,那一脸温润祥和的笑容,顾盼悲哀地发现,她竟然真的没有办法恨之丁点。

    顾远南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看着顾盼,他自然已经认出,这个乔装改扮的小表妹,他自然地牵起了顾盼的手,一边向将军府里行去,一边轻声解释道:“这巷子全是咱们府里的地盘,何况,他一个猥琐了上官妻子的罢黜官员,谁会听信他的话呢?”

    没有说出口的却是,那姓白的,以后再不会开口了,有限度地让这小妹子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他的底线。

    顾盼咬牙走了两步,终于挣脱了顾远南的手,她直直地看入顾远南的眼底,轻声问道:“贺大娘的死,和你没有干系吧?”

    顾远南却没有回答她,他双手背向身后,仰头望向了天际,此时碧空如洗,只有絮絮的云丝挂在了天边,他缓缓的开了口,平静地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只告诉她,若是她回到你身边,会成为你的软肋,会被人利用,她很好,自我了结了。”

    顾盼怔怔地看着顾远南的侧脸,依然丰神如玉,俊美一如往日,她缓缓摇着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

    顾盼的头越摇越烈,脚步不受控制地开始向后挪动,眼前一片模糊,她骤然转身,向外狂奔,心里痛的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怎么跑到将军府外,怎么坐上马车,又是如何回到侯府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表哥怎么会逼死贺大娘,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亮,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贺大娘的

    她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的悲鸣之声越来越大的时候,顾盼呜咽一声,伏在了桌面上痛哭出声。

    柳芽带着一众丫鬟默默地退出了房子,顾惜玉满是担心地看着顾盼,丽娘拍了拍她的脑袋,牵着她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顾盼抬起头,两只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眼前一片模糊,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她最信任的表哥逼死了最爱戴的贺大娘,理由是为了她好,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去守卫的呢?顾盼一瞬间,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柳芽进来的时候,发现了软倒在地的顾盼,她面色潮红,额头滚烫的吓人,这一病却足足病了一月有余,病好以后,又养了一个月,转眼却是到了出阁的日子,那身早已经裁制好的大红嫁衣却肥大了许多,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

第一章 大婚

    第一章大婚

    正月十五一过,李思怀便离了家门,一路上游山玩水,终于在二月中赶到了盛京,三月初便要进行省试了。

    盛京之中繁华异常,街边一溜开门迎客的商铺,有高挂酒幡的茶楼,有挂着鎏银招牌的金铺,这些店铺前又有各色小吃摊子,琳琅满目看的人目不暇接。

    李思怀看什么都新鲜,每个摊子前望上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下一个摊子,他身后的松石背着二人的行李,急的满头大汗:“少爷,您慢点,慢点啊。”

    李思怀回头一笑,快步行了来,看着累的弯了腰的松石打趣道:“我说帮你背负些行礼,你偏要自己硬撑。”

    松石蹲地上,撩起汗巾抹了把汗水,累的说不出话来,两只腮帮子气鼓鼓地看着自家少爷。

    李思怀看他可怜,收了捉弄他的心思,左右张望下,看见旁边的凉茶摊上摆了个木板,上面写着一文一人,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丢下一文钱道:“老板,来两碗凉茶。”

    看茶摊的老叟慢悠悠地抬起头,张开只剩下两颗牙的嘴巴赔笑道:“小哥,你要两碗茶做甚?”

    李思怀指着木板笑道:“老倌儿这里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一文一人,可没限定碗数。”

    那老叟哑口无言,举起水桶般大小的茶壶,倒出了两碗凉茶,这凉茶其实就是薄荷水,却是自家早上取了新鲜薄荷叶子,和枸杞山楂一起熬了水,待凉了,提到市集上来卖罢了。

    李思怀端着两碗凉茶回到了松石身边,递给他一碗,笑道:“赶紧喝了吧,看把你热的。”

    松石看的一清二楚,自家少爷又捉弄人了,他很想装作不认识怀哥儿,喉咙里又干渴的厉害,低着头接过茶碗,侧过脸去仰头喝掉,一股凉气直通肺腑,松石舒服地咂了下嘴。

    旁边的老叟立刻叫唤道:“小哥,你不是说自己喝两碗吗?怎么又给他喝。你们这是两个人了,快快再给我一文钱来。”

    李思怀回头对着那老叟嘿嘿一乐,笑道:“我没喝啊,老伯。”

    话罢,李思怀径直把手里的大碗塞给了松石,松石跟着怀哥儿多年,自然晓得他打得什么主意,松石愁眉苦脸地接过凉茶,取下腰间水袋,咕咚咕咚地把凉茶倒了进去。

    李思怀取过松石手里的大碗,把两个碗轻轻摞到一起,笑道:“休息够了吧?上路吧。”

    松石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力背起了行李,肩膀再次传来了酸楚感,却比方才更甚,他看见李思怀把大碗还到了那气得七窍生烟的老叟面前,已经快步向前,一咬牙,赶紧追了上去。

    紧紧跟在李思怀身后,松石不解地问道:“少爷,你何必戏弄那老伯,直接给他两文钱不就完了,干吗还藏在两碗之间?”

    李思怀转头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道:“他上了当,就会学了乖,把那一文一人改成一文一碗了,以后就不会再吃亏了。”

    松石看着兴高采烈地李思怀,腹诽道,是你自己玩的高兴吧。

    主仆二人走走停停,转眼到了东大街上,这东大街和西大街一起,贯通了盛京的新宋门和新郑门,中间相交的地方便是当今天子所在的皇宫。

    街面十分宽阔,约可供百骑并行,远远地见前方一阵喧闹,一队骑兵打马而来,口中呼喝有声,手里马鞭高高扬起,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李思怀和松石一起,被人流冲到了路边之上,二人紧紧地抵住身后的墙面,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约莫挤了四五排的人,最中间的大道却被完全的空了出来。

    看到身边的人没有惶恐惊惧,全部是喜气洋洋的表情,怀哥儿一时好奇,拍打了前方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肩膀,轻声问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瞄到他身旁背着行李的松石,不禁笑道:“兄台是刚到盛京吧,今日齐王殿下大婚,迎娶长乐侯家的大小姐,咱们都是专门出来看热闹的。”

    李思怀登时大感兴趣,忍不住跟着一起探头探脑,那少年见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谈话空前高涨,喋喋不休地介绍起这年轻有为的齐王殿下了:“齐王殿下性情高雅,现在盛京有名的几个大家都和他私交甚好,还曾以皇子之尊,举办过投壶大赛……”

    李思怀听了半天,暗自嘀咕道,这不就是个纨绔子弟么,擅长吃喝玩乐啊。

    两个人说话间,远远地传来了鼓乐奏鸣之声,二人一起探头去看,却见当先一队持戟武士,全副盔甲,立到了街道两边,接着是身着大红短衫的吹鼓唢呐班子。

    再往后,手举着华盖的宫人十人,后面跟着持扇和持旗各十人。

    仪仗队之后,又是宫娥两队,俱都身着旖旎拖地桃红长裙,高腰束起,显得身姿窈窕,头绾高髻,手捧托盘,托盘里又放着各色瓜果梨桃,以及碎散铜钱。

    这队宫娥出现后,街道两边的百姓开始欢呼起来,和李思怀并肩的少年亦是满面兴奋,双臂大张,李思怀纳闷间,却见那两队宫娥开始伸手抓起盘中之物,向着围观的百姓撒来。

    宫娥之后,又是一对带刀武士,一个个金甲覆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骑在了骏马之上,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李思怀身边的少年却是抢下了一个梨子,毫不避讳地一掰两半,递了一半给李思怀,李思怀也不矫情,接过梨子,张口便咬了一大口,再抬头时,却见长长的迎亲队伍中终于露出了一个黄袍少年,他头戴九龙冠,脚踏翻云靴,腰间扎了一条玉带,脸上一直带着满满的笑意,却是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俊朗之中平白多了几分调皮。

    看他身后的十六人抬金黄色銮驾,珠帘之中隐隐做了一道纤瘦的身影,便晓得这齐王殿下应是已经迎娶了新娘,正在回府途中了。

    李思怀只看了一眼便挪看了视线,那齐王妃看着瘦瘦小小,一看就尚未及笄,这齐王殿下,岂非娶了个童养媳回去?

    一想到这一点,李思怀嘴巴轻轻上扬,旁边的少年看他笑的像是偷吃了鱼的猫,好奇地问道:“兄台在笑什么?”

    李思怀面不改色地道:“我看齐王殿下年少有为,又得此如花美眷,艳羡啊艳羡。”

    那少年闻言扑哧一笑,却用手指着銮驾后的一排清丽的少女道:“那里可都是长乐候给他宝贝女儿带的陪嫁丫鬟。”

    李思怀被他看穿,大是尴尬地止住笑,顺着这少年的手指看去,见那一排少女约莫七八人,果然个个生的清雅秀丽,这齐王殿下大有艳福啊。

    李思怀暗自好笑,视线却在后面的一个少女身上停顿下来,他屏住了呼吸,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那个少女在一班陪嫁家人中,生的甚是矮小,年纪尚幼,行走之间却颇有尺度,明显是在大家之中受过训的。

    那张脸有些圆,却是浓眉大眼,很是端正,李思怀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是顾盼的妹子,顾惜玉。

    不是说被三婶接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三皇子的迎娶队伍里?

    李思怀心中疑窦越来越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脑子猛地转了过去,遥遥看到銮驾之中那个一动不动宛如木雕的瘦小身影,整个人的呼吸瞬间停滞

    眼前的一切变成了牵线木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慢了半拍,被深深地藏起来的回忆骤然被翻了出来,李思怀无意再做停留,他板着脸,从人群中生生挤了出去。

    此时七皇子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末尾,很多百姓跟在了后面,他逆向行之,困难异常,松石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又要看顾行礼,又要时时抬头,生怕跟丢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待二人终于行至人流稀少处,松石见李思怀终于止住了脚步,张口唤道:“少……”

    那个爷字却生生地吞了下去,李思怀面色阴沉,表情就和灶上那个小丫鬟刚离开府上时一模一样,松石跟随他许久,自然不会自触霉头,他吐了下舌头,小心地退到了李思怀身边,两只手微微张开,分散迎面而来的人流。

    李思怀默然半晌,轻轻道:“走吧,去姑母家中。”

    松石乖觉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之上寻人问路,绕了半晌,眼见路越来越窄,李思怀的心思却是从顾盼身上转移到了姑母身上,前段时日,母亲还与姑母通信来着,虽然姑母近况不是很好,但也断断不至于落魄至此吧?

    松石拦住个挎着菜篮的妇人,问了片刻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没,没错了,这巷子里第五家,确实姓白。”

    李思怀闻言,迈开脚步,一家家数了过去,到第五家时,他微微一怔,却见这家高挂灵幡,院子里纸钱满地,里面传来了妇孺啼哭之声。

第二章 坐婚床

    第二章坐婚床

    李思怀站在门口,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迈脚进入,见这狭的院子里,只有一排五间瓦房,哭声却是从正中的堂屋里传来的。

    他皱着眉头行到了堂屋门口,一眼看到正中的棺材,前面一个妇人满身白绫,头发松散的披在脑后,额前又缚了条白绫,一边哭,一边在棺材前的铜盆里焚烧着纸钱。

    妇人旁边一男一女,男孩年纪尚,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女孩却已经亭亭玉立,乖巧地扶着母亲,默默地递着纸钱。

    李思怀轻轻唤道:“姑母……”

    那妇人迟疑地转过头来,看清楚李思怀颜面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放声大哭,涟姐儿站起身子,和李思怀对望一眼,亦是垂泪不已,李思怀只得伸手拍着白李氏的后背,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姑奶奶哭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刚给老家送了信,怎么人这么快就到了,她倒是知道,这一年来,四弟养病中,家里全靠这个侄儿支撑。

    这个侄儿却是惯会做人的,月月书信不断,又三不五时地叫人捎来老家的土特产,她态度也就软和下来,和家里也渐渐有了来往,毕竟总是血亲。

    李思怀看着眼前的棺材,迟疑地问道:“姑母,这是?”

    二姑奶奶捂住脸又哭了半晌,这才道:“你姑父已经不见月余,前儿个才在水沟里被人发现,人却是不成样子了,只靠着衣裳认了出来,仵作说,是醉酒后失足……”

    话罢,二姑奶奶又嘤嘤哭了起来。

    李思怀面上肃然,站直了身体,取了旁边的香烛,在火盆里引燃,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又双膝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二姑奶奶见他如此懂事,心里大是安慰,伸手把侄子搀了起来,软言道:“昨儿个才叫人给家里送信,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李思怀面色恭谨,束手答道:“侄儿是进京赶考来的,母亲便叫侄儿顺便来探望姑母。”

    白李氏闻言面露喜色,自家侄儿争气,以后便有了主心骨,她看了一圈灵堂,汗颜道:“我真是糊涂了,走走,咱们到隔壁屋子坐。”

    话罢,二姑奶奶拉着李思怀向着隔壁行去,涟姐儿伸手拉起弟,这屋子本是花厅,现在做了停灵之所,自然不方便待客的,旁边却是二姑***卧房,李思怀一迈进去,便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这屋子只简单地用一屏四扇的屏风把里面的卧所隔开,屏风外摆放了张方桌和圆凳,那桌椅的材质也不甚好,粗粗地刷了一道漆,肉眼看见上面还有许多的毛刺。

    圆凳上却垫了个半旧的锦绣布墩,李思怀先扶着二姑奶奶坐下了,自己放陪居末位,却见表弟程哥儿又偎依到了姑母身旁,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禁对他点头微笑,家伙却害羞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片刻后,涟姐儿带着个青衣丫鬟,端了热茶上来,怀哥儿赶紧站了起来,从表姐手里接过热茶,看着上面浮起的几个新鲜菊花,虽然雅致,却也再度见识到了二姑***拮据。

    怀哥儿不动声色地道:“姑母,离省试还有段日子,侄便在姑母这里叨扰了。”

    话罢,怀哥儿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轻轻推到了二姑奶奶面前,认真地道:“这些便添作侄的宿资了,若是不够,侄只好厚颜占占姑母的便宜了。”

    二姑奶奶素来精明,一眼扫过,便看出这包银子足足有五六十两,她刚想推脱,一眼看到了李思怀的脸,少年的脸上满是诚恳,眼睛明亮清澈,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长兄。

    二姑***手缩了回来,拿出帕子又揩了揩眼角,哽咽道:“因你姑父那件事,我们却是被白家逐了出来,我又为了救你姑父上下打点,抛费了不少资财,便是嫁妆,也搭进去大半,却叫你见笑了。”

    怀哥儿陪着她嘘吁半晌,二姑奶奶便唤了人来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却是把程哥儿的房子腾了出来,怀哥儿尚需和松石挤在一房,二姑奶奶愧疚地道:“明儿个我就去租个大点的院子,你先委屈一夜。”

    李思怀环顾左右,安慰她道:“这里已经很好,白天打发松石出去做事,我正好安静读书,还是先把姑父的身后事办理妥当才是。”

    见怀哥儿如此明白事理,二姑奶奶大是欣慰,便退了出去,留着李思怀主仆二人整理行装。

    松石自然不会叫李思怀动手,一边把书箱里的书都搬了出来,一边抱怨道:“奶奶给的银子足够,干嘛非要寄住在姑奶奶家里,实在是不方便。”

    怀哥儿瞪了他一眼,恼道:“你懂什么,好生做你的事就是了,少爷我自有道理。”

    话罢,怀哥儿赌气地坐到床头,侧过脸去不再搭理这个厮,脑子里却不期然地浮现了上午看见的迎亲队伍,一忽是顾盼老实的面孔,一忽又是齐王妃瘦弱的身影,他一时却也分不清,到底齐王妃是不是故人,顾盼又在做什么呢?

    顾盼一身凤求凰大红滚金的喜袍,穿身上有些松松垮垮,头上戴着沉沉地凤冠,透过上面的珠帘只看到了一袭半透明的红纱,此时正是下午,七皇子,不,现在该唤作齐王殿下了,应是在外面陪宴宾朋。

    耳边没有一丝声响,她却知道,此时房间里算上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最少也有十数人,却都默不作声。

    早上出门的时候,匆匆吃了两口齐眉面,这种面做的又细又长,一筷子挑起,足足可以拉到眉毛的高度,却是取的比案齐眉的喜头。

    只是她近来胃口欠佳,对付两口便吃不下去了,现在却又觉得饿了。

    按照侯爷夫人教导的,顾盼的右手轻轻滑落到膝上,从袖子里探出指尖,轻巧地动了动。

    耳边传来了轻微的悉索声,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片刻后,低头看见手里多了一个圆圆软软的面团,大刚好让人一口吃下。

    发明这东西的人也实在是煞费了苦心,据说是一个王妃,在唯一的女儿出嫁前,因担心礼仪过于繁复累赘,饿到郡主,便想方设法地做了这百子千孙团子,里面包了碾碎的花生,芝麻,又加了些蜂蜜,寓意夫妻二人甜甜蜜蜜,早生贵子节节高。

    又只有一口大,只需要刹那功夫就吃下去,不会惹人注意,不会掉下饼渣之类的犯罪证据,可谓完美无缺。

    顾盼吞了两个,这团子做的绵软香甜,却又不会甜的让人想要喝水,灶上的师傅手艺真是恰到好处,顾盼心里对这王府的大师傅暗暗寄予了厚望。

    吃完团子,顾盼继续正襟危坐,坐的不知道多久,腰微微有些酸痛,这次她伸出了左手,又是探出四个指尖,轻轻摆动,片刻之后,一个做成了凹字型的鸳鸯细绸靠垫被放在了她身后,顾盼稍稍往后一坐,全身骨头都发出了舒服的呻吟。

    人一舒服,便有些犯困,头上沉重的凤冠却坠的脑袋一直往下垂,顾盼知晓,这个却必须靠自己硬抗了,当初试穿嫁裳时,珏姐儿也曾好奇试戴这个看着珠围翠绕的凤冠,的脖子却被压的直不起来,她嬉笑道:“这个凤冠只怕是姐夫给姐姐的一个下马威,叫你一进门就得对他低头。”

    顾盼深以为然。

    腹诽间,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击掌之声,屋子里传来了有序的脚步轻踏声,顾盼精一震,这个侯爷夫人也教导过,却是掌灯的暗号,果然,片刻之后,低头望见身上的喜袍又红艳了许多。

    顾盼腰背挺直了些,这酷刑总算快要到头,只要等齐王殿下回来,揭了盖头,二人喝了交杯酒,就可以洗漱上床了。

    她又想起了前一夜,侯爷夫人特意叫了她去说的一番话,“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你和珏儿,伦儿都是姓韦的,我也不想现在再和你套什么近乎。”

    侯爷夫人脸上浮现几许莫名的恼怒,接着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使你荣耀的,是你的母族,而不是你的夫家。在世族之中,无论夫家多么高贵,一旦母族式微,你在夫家也会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顾盼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深呼吸一下,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当时她很想反问侯爷夫人,夫人便是这样的么?又或者,她的母亲,是否也是这样?

    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侯爷夫人说的一番话,顾盼完全明白,无非是告诫她,就算她成了齐王妃,也莫要忘记了,韦家才是她最大的靠山。

    珏姐儿和伦哥儿本就是她的弟妹,便是琇姐儿琬姐儿,乃至铭哥儿哪个又不是被她当做弟爱了,只是侯爷夫人说的话令人反感罢了。

    顾盼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弟妹,她自会照顾,韦家,却与她无关。

第三章 新婚夜

    第三章新婚夜

    左右传来两声轻咳,顾盼脸颊一动,牵着嘴角上扬,笑意却未达到眼底,耳边一个柔和地女声轻轻响起,像是春风拂过水面,满是荡漾的春情:“姑娘,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顾盼特意修好的弯月甲死死地抠进肉里,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平静地道:“不用。”

    顾盼嫁入王府,除了带着柳芽和丽娘之外,侯爷夫人额外又给她填补了两个大丫鬟和四个丫鬟,其中那两个大丫鬟,一个唤作欢儿,一个唤作语。

    果然人如其名,欢儿生了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一开口便像是吃了一个糯米团子,甜甜软软,让人打心底里发腻。

    语是温柔解语花,在顾盼房里只呆了两天,顾盼便察觉出她的妙处来,一个眼所向,语便知晓了她的心意,端茶倒水不用人吩咐,可谓伶俐已极,柳芽和丽娘都不及她。

    欢儿和语却不是给她准备的。

    前天夜里,重重申诉了母族的重要性后,侯爷夫人却又丢给她一本图册,外面是很朴素的青色封面,没有书名,她不解地拾起来,翻了两眼,便面红耳赤,急急地合上了,又丢还给侯爷夫人。

    侯爷夫人板着脸,也不解释,似乎完成了什么程序一般,径直又把那册子收了起来。

    侯爷夫人随后就提到了前些日子分给她的欢儿和语:“你尚未及笄,若齐王殿下是个知礼的,你及笄之前却不会与你同房。虽然离你及笄只剩下两年,齐王殿下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若是中间再迷恋上什么女子,却是大大不妥。”

    顾盼困惑地抬起头,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红晕,侯爷夫人微微一笑道:“欢儿和解语却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最是可靠不过,便先叫她们替你,若是生了孩儿,养在你的名下就是了。”

    从侯爷夫人房里出来后,再看欢儿和语,顾盼便觉得有些怪怪的,不知为何,一直到了上轿之前,她都有些心浮气躁,直到李祈正伸出温热的大手,一手牵着她拜了堂,她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方才说话的便是欢儿,顾盼仿佛看见她眉眼间的谦卑,似乎是她最卑微的婢女,却总在不动声色间飞出的如丝的媚眼,细细微微地缠绕上来,叫人无处可逃。

    欢儿叫她一声姑娘,便是暗暗地提醒她,若是叫欢儿或者语去陪齐王,便要早做准备了。

    想来侯爷夫人已经和她们打过招呼了,那两声轻咳里,语必定也是有份的。

    顾盼心烦意乱,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办,侯爷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她却不愿意这么做。

    思来想去,隐隐的听到外面的梆子居然响了三声,顾盼一怔,脱口问道:“齐王还在前面宴客吗?”

    一众陪站的丫鬟婆子里,一个穿着厚重紫红长襦,头挽高髻,戴了满头珠翠的妇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上前一步,不轻不重地道:“齐王殿下醉了,已经歇下了。”

    刚才那两个不知轻重的蹄子贸然开口,又说出那么一句话来,就叫这妇人轻贱了,现在这新王妃又没规矩地张口就问,难道果真像是旁人所说,这新王妃是长乐侯府新近才寻回来的,却是没什么教养的?

    妇人一脸萧寒地盯着新王妃,一双锐目几乎要射穿盖头,新王妃没什么教养也罢了,生的这么瘦,却又如何诞下子嗣?怪不得要准备这么两个陪房的丫鬟。

    只望她不要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老老实实坐上一夜便罢了。

    在妇人的注视之下,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环顾之下,新王妃默然半晌,突然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子滑落到了她肘端,露出莹白如玉的臂,妇人微微一怔,这新王妃的倒是生的白皙,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冒冒然的露出这么一截粉肌,却是失礼了。

    就在妇人腹诽之时,新王妃毫不犹豫地一把将盖头掀了下来,一张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地扫射了一圈屋内众人,最后视线却定格在了自己身上,妇人心里一惊,这新王妃竟然能看出自己是管事的。

    顾盼自然看出她是管事的,如同许嬷嬷一般,眼睛虽然和旁人一样看着地上,眼角却是挑起来的,那眼珠肆无忌惮的转过来,若不是管事的嬷嬷,怎么会如此大胆?

    顾盼掀了盖头以后,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卸头上那沉重的凤冠,莫说那妇人,便是她带来的陪嫁们,也都呆住了,还从来都没见过新婚之夜,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的。

    偶有听闻,新郎大醉不醒的,新娘也是枯坐一夜,等第二天早上,新郎掀了盖头,才敢动弹的。

    只有柳芽一人,面不改色地上前,一双巧手配合起顾盼,把固定凤冠的珠钗一支支地拔了下来。

    卸下凤冠以后,顾盼一头秀发倾泻而出,她的头发十分柔顺,却依然微微有些泛黄,她伸出染了蔻丹的右手一下一下从发根梳理到发梢,带了一天那劳什子东西,头疼的要死。

    顾盼偏头看着那管事嬷嬷笑道:“不知道嬷嬷如何称呼?”

    这管事嬷嬷半垂着头,下巴却依然向前,带了几分倨傲地道:“奴婢夫家姓任,夫人唤奴婢任嬷嬷就是了。”

    顾盼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头发,柔顺地看着任嬷嬷,温和地道:“齐王殿下睡下多久了?嬷嬷却又如何知晓的?”

    任嬷嬷头依然低着,眼睛却眯成了缝,这新王妃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成,难道还怪她没有通禀吗?就算通禀了,新王妃也应当坐守到天亮

    任嬷嬷对顾盼的问题避而不答,语速缓慢地道:“若是齐王殿下明日来见了王妃这般模样,只怕不妥吧?”

    顾盼的手一停,就这么插在了发中央,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动静,她亦是笑道:“若是本王妃没记错,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拜见父皇母后,众位母妃,若是被她们见了我憔悴地模样,只怕更是失礼吧。”

    话罢,不待这老虔婆回答,顾盼带了几分疏离道:“嬷嬷自去休息吧,我这里就不需要嬷嬷的伺候了。”

    任嬷嬷沉稳地应了声,带着齐王府的丫鬟婆子们倒着退出了,自始自终,她的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待任嬷嬷退出去,顾盼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她环顾左右,现在屋子里剩下的却都是自己的陪嫁了,她有意无意地从欢儿语脸上一扫而过,方才听到李祈正自去睡了,顾盼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大气。

    不用面对同房的尴尬,也不用劳去思考陪房丫鬟的问题,顾盼心中自从踏进这王府以来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陪房的丫鬟们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柳芽和丽娘这两个跟随她最久的还轻声说笑起来,柳芽帮顾盼脱下这一身累赘的嫁衣,笑道:“姑娘不知道,方才奴婢去看了,隔壁的澡间比淑宁轩的还要大上许多呢。”

    丽娘在一旁翻找出一身干净的里衣,自觉地拿出个托盘,把里衣放了进去,亦是笑道:“方才那任嬷嬷在的时候,虽然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扫来扫去的,可是吓人呢。”

    顾盼忍不住打趣她们:“还不是雷嬷嬷把你们骄纵惯了,怎么样,见识到了厉害吧?”

    顾盼话音刚落,欢儿便插口道:“姑娘说的是,咱们以后可得注意着点,莫要被抓到把柄,累了姑娘的名声。”

    只是她一说话,丽娘和柳芽对望一眼,便闭上了嘴,顾盼亦是不再言语,柳芽也唤她姑娘,听起来却没有欢儿叫出来这么刺耳。

    欢儿色一黯,退了半步,和语并肩而立,现在房里就剩下她们四个大丫鬟,丫鬟已经打发去睡了,却是因为顾惜玉亦在其中,顾盼不忍心叫她在婚房里受这煎熬。

    顾盼在柳芽的搀扶下,进了隔壁的浴间洗漱,她却也是乏了,便任由柳芽帮她擦身,强忍着没有睡了过去,等她换了干净里衣出来,眼皮却是沉重地搭到了一起,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眼烧的正欢喜的三尺喜烛,还记得吩咐柳芽一句:“喜烛不要管它,叫他烧着去就是了。”

    话罢,顾盼昏昏沉沉地爬上婚床,床幔一放,却是挡住了大半的光亮,她把被子往头上一盖,闷头便睡了过去。

    这几日实在过于疲劳,顾盼一夜无梦,待她睁开眼时,床头一片昏暗,却依稀看得到床边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顾盼张口唤道:“柳芽?”

    那人反问道:“柳芽是谁?你的丫鬟?”说话间,却是上前一步,用手轻轻挑起了床幔。

    顾盼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用手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来人——她的新婚夫婿,失踪一夜的齐王殿下,李祈正

    李祈正已经换了一身赭红长袍,整个人清气爽,脸上丝毫不见宿醉的后遗症,他唇角含笑,俊朗的脸上却带了几分孩童一样的天真。

第四章 新王妃的第一个早上

    第四章新王妃的第一个早上

    恍惚间,顾盼仿佛又回到了在将军府时,和他嬉笑怒骂的日子。将军府三个字瞬间刺痛了顾盼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瞳孔一缩,努力摇了两下头,刻意地使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平静地问道:“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李祈正撩了一下袍子下摆,一屁股坐到了顾盼床边,仿佛昨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笑道:“今天要去见几个母妃,有些避讳,我却要跟你说说。”

    顾盼单手撑着床,身子微微向里边挪了挪,半垂下眼睛,柔顺地道:“请夫君赐教。”

    李祈正扬起一抹玩世不恭地笑容,伸手抓了一缕顾盼的头发在食指上缠绕着,漫不经心地道:“你进入角色很快啊,昨天还把任嬷嬷给熊了一顿。”

    顾盼默不作声,任嬷嬷是自己告状还是李祈正有眼线呢?无论哪一样,也不是刚入门的她可以辩白的,她很清楚,她是齐王府的女主人,但是齐王府却是李祈正的,她能有多大的权力,还要看李祈正的态度。

    李祈正似乎对把玩她的头发上了瘾头,一缕头发在他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缠绕到了她的耳根处,他食指一屈,却是刮擦上了她的脸颊。

    顾盼条件反射地向里一缩,头皮处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她轻呼出声,李祈正手一松,一卷秀发蓬松的落下,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按住她的发根处,轻轻揉摸,嘴里骂道:“躲什么,我还吃了你不成?“

    顾盼依然闷不作声,人却老实些了,不再躲躲闪闪,李祈正给她揉了一会儿,手一放,站了起来,从袖里抽出两张纸片,递到顾盼面前,低声道:“早饭以前看完,然后就丢掉,莫要被旁人发现。”

    话罢,李祈正左右张望一下,弯下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顾盼看他猥琐的样子,登时无语,这家伙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一样,他以为自己很隐蔽吗?只怕柳芽她们早就知晓了。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两支喜烛还在噼啪的燃着,顾盼掀开床幔,坐到了床头,两只脚在地上探了一下,准确无误地伸进绣鞋里,踩着鞋跟,径直行到了喜烛前,把那两张纸凑到了烛光下,细细地查看着。

    不得不说,李祈正的字龙飞凤舞,行笔之间颇见章法,顾盼逐一读去,见里面详略得当,把如今宫中各宫主位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她暗暗记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看了三次,最后确定完全背下了,把手里的纸凑近了蜡烛,一团明火迅速地从纸上升腾而起。

    顾盼手挥动了两下,待快要烧到手的时候,三指一松,见那团火焰流星一样坠到了脚边,她一脚踏出,再挪开时,两张小抄已经全部化成了飞灰。

    她已经睡意全无,闲步走到了窗边,伸手把红木的窗户向上推开,用纤细的木条轻轻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每个毛孔似乎都舒服地张开了。

    遥遥望见天边一片薄霭,被尚未露头的太阳映上一层浅浅的橙红,顾盼抿嘴一笑,却是回到了桌前,伸手抓起放置一旁的剪刀,这剪刀却也是特别准备的,剪子把手上还栓了条大红的喜绸。

    顾盼手持剪刀对准烛心轻轻一绞,又快速地把另外一根蜡烛的烛心同样剪掉,看着烧的差不多高矮的喜烛,顾盼呼出一口浊气,这却是雷嬷嬷的暗中嘱咐,说是到天明时,若是喜烛尚未熄灭,便用剪刀同时剪掉,象征着白头到老。

    她剪刀刚刚放下,外屋有了动静,昨天却是柳芽和丽娘两个守的夜,柳芽三两下穿好了衣服,便迈步进了屋子,抬头看见顾盼已经起了,讪讪地笑了一下,顾盼望着她笑道:“无妨,我也是刚刚起来。”

    未待柳芽有所动作,窗外传来了一声低唤:“夫人,现在起身么?”

    顾盼抬头看向窗外,却没看到人影,她纳闷的走到窗前,偏头却看见那任嬷嬷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垂头立在窗边,身后跟了几个丫鬟,登时了然,这任嬷嬷果然规矩大,她立在窗户侧边,既让主子看到自己,又不会瞥到窗里主人的起居而招致反感。

    顾盼也从今日里李祈正的口气里听出来了,这个任嬷嬷来头不小,也不想再和她冲突,便轻轻地应了声。

    转眼便见任嬷嬷领着几个丫鬟进来了,这几个丫鬟,有的手捧水盆,有的端着面巾,还有一个手里却是端了一个托盘,里面用红布盖了起来。

    任嬷嬷眉眼不动,仿佛晓得顾盼心里的疑惑,语速不疾不缓地交代道:“那里面是殿下交代夫人今日里要戴的头面首饰。”

    李祈正给她准备的首饰?顾盼登时起了些许好奇心,未待她有所动作,却听得任嬷嬷补充道:“夫人面谒娘娘们回来,最好交给老奴妥当保管。”

    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任嬷嬷,现在天色渐亮,她却是终于看清楚了这任嬷嬷的眉眼,她生的很是周正,只是眉头间有三道褶皱,一望即知,这是个十分苛刻的人。

    看着任嬷嬷纹丝不动的脸,顾盼躁动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她轻声笑道:“就不劳烦嬷嬷费心了,我陪嫁中还有上的了台面的首饰。”

    任嬷嬷嘴唇噏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再开口,顾盼还真怕她说出什么夫人的嫁妆也交给老奴保管之类的话。

    顾盼任由丫鬟们帮她洗漱,待到洗净了头面,一直未动的两个丫鬟上前一步,任嬷嬷依然是低眉顺眼地道:“这两个宫娥唤作紫喜和青萍的,一个擅于画眉,一个精于描唇,却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给夫人的。”

    顾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丽娘,见她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嘴角却抽动了一下,她心中恻然,偏头对着紫喜和青萍笑道:“那今日就劳烦两个姐姐了。”

    紫喜和青萍对望一眼,面露喜色,齐齐上前一步,提起了手里的精致木盒,不过三寸来长,放到桌上,一打开,却见里面尚分了数个小格,琳琅满目地放了各种水粉胭脂。

    顾盼端坐铜镜之前,从镜子里看到紫喜和青萍低头调色,丽娘一脸黯然又忍不住探头来看她们动作,顾盼暗自轻叹,她侧过身子,半歪着脑袋笑道:“只是我平日里却是不惯上妆的,两个姐姐怕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了。”

    却见紫喜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顾盼,软声软语地道:“奴婢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伺候,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盼暗道,果真如此,皇后娘娘送来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她安静地合上双唇,任由紫喜和青萍给她涂眉描唇,半晌之后,镜中映出一个精致妆容的少女,眼睛周围一圈青色的黛痕,她原本略小的眼睛显得大了很多,一眼望去,清冷之中带了几分疏离。

    不得不说,这两个宫娥的手艺的确是好,能把握住顾盼的神韵,准确地放大出来,只是这却不是顾盼想要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丽娘,丽娘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丽娘单手握拳深藏袖中,另外一只手却悄悄竖起了拇指对着顾盼比了一下。

    顾盼放了心,一脸欣喜地左顾右盼,又对紫喜浅笑道:“今日真是劳烦姐姐了,”说完这句,顾盼对着任嬷嬷笑道:“劳烦嬷嬷替我打赏她们了。”

    不是管着头面首饰么?那自然也管着府里的库房了,顾盼却是想要试探试探这任嬷嬷,到底有多大的权力。

    她虽然不愿生事,却也不喜欢旁人生事,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任嬷嬷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她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在紫喜和青萍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顾盼身上,微微一顿,又迅速地低了下去,平静地应道:“是。”

    顾盼见她如此配合,心里越发不舒服,便像是蓄力已久的拳头一下打入了棉花里,顾盼宁愿这任嬷嬷如同许嬷嬷一般,精明但是喜怒总会泄露分毫,又或者如同蔁姐儿一般,想要的明确写在了脸上。

    任嬷嬷便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明明感觉到她的抵触,却又事事顺着自己,顾盼忍不住泄了气。

    任嬷嬷精准地估量了新任当家主母的闹别扭时间,见顾盼面色稍一缓和,立刻上前咨询道:“夫人,是否现在传菜?”

    顾盼看着任嬷嬷面无表情的脸,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段数还是太低了,她默默地点了下头,看着任嬷嬷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鬟们上菜。

    王府的早饭却并不奢靡,只摆了几样清粥小菜,菜色平常,餐具却十分雅致,俱是青瓷配了波浪边,边上又鎏了金的,别有一番富贵样子。

    顾盼昨日便饿着肚子,只吃了两个百子千孙团子垫了下肚子,此时胃口大开,却是在任嬷嬷诧异的眼神中连用三碗稀饭,待柳芽去盛第四碗的时候,任嬷嬷不得不出声阻止她道:“夫人,宫里如厕不便,还是少用些稀食。”

    PS:终于赶出来一章存稿了,这两天争取再赶出来一章,更新时间,调整为,下午13.00第一更,晚上19.00第二更……如果有二更的话。

第五章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第五章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柳芽的脚步停滞,偏头看向顾盼,顾盼大是尴尬的环顾左右,却发现一众丫鬟俱都面不改色,她讪讪地道:“那便算了,少吃些也好。”

    话罢,她抬眼望见任嬷嬷的面无表情,顿时觉得失言,便闭口不言。

    任嬷嬷见顾盼已经用完早膳,上前一步,平静地语气没有抑扬顿挫地道:“主子该进宫了。”

    顾盼净了下手,紫喜又上来给她补了下妆,随后戴上了侯爷夫人特意给她打造的一套足金头面,却是厚重有余,灵动不足,妆点完毕,虽然还比不上昨日那顶凤冠沉重,却也相差不多了,顾盼只觉得整个头都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这样也好,在妃主们面前时刻低着头,更显谦卑。

    李祈正那套头面首饰就放在一旁,在盖着百鸟朝凤大红桌布的圆桌上,红漆的托盘静静的放着,一点都不醒目,上面依然用红色绒布盖着,顾盼只瞄了一眼便迅速地掠了过去,就连伸手掀开探上一眼的心思也欠奉。

    柳芽捧出一件外袍,却是和侯爷夫人当初进宫庆贺皇后娘娘寿诞的朝服一样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花样不同。

    这件朝服中间的补子上是半只孔雀,下面的袍角绣了一圈孔雀身后那开了屏的尾翎模样,衣服的颜色是红色偏紫,配着她满头的金钗玉翠,却是庄重了许多,只是年纪上看着也大了几岁。

    顾盼抬脚迈步,这才感受到了身上这朝服的重量,压的人根本抬不动腿,只得小步小步的交替行走,走上两步,就觉得一座山压了下来,让人喘不上气来,只能屏息静气。

    顾盼不由大是佩服发明了这朝服的人,简简单单地一件衣服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按照宫中的规矩行事。

    仿佛感受到了身后任嬷嬷那无形的目光,顾盼的脊背不知不觉地挺了起来,下巴扬起,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迈出了房门。

    院子里已经停了一乘青布小轿,柳芽伸手扶住顾盼,上了轿子,轿帘放下来的瞬间,任嬷嬷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传来:“主子,入宫是不得带下人的。”

    顾盼一怔,现在天气还寒着,轿帘里絮了一层薄薄的细棉,中间却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用细麻编制好的如同纱窗一样的方格,从方格透进来的光线让轿子里半昏半明,顾盼的脸也阴晴不定,从昨日到现在,这个任嬷嬷和她明里暗里交锋数次,对方口口声声扣着规矩的帽子,让她无法反驳。

    只是丽娘却是她需要的,顾盼犹豫片刻,察觉到脚下的轿子微微震动,身子瞬间腾空,她抓紧时机喊道:“让柳芽和丽娘跟着我,就在马车里等我出宫好了。”

    满场寂静,抬着轿子的两个仆妇也停住了脚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任嬷嬷身上,仿佛她才是唯一的主人。

    任嬷嬷环视左右,喝道:“没听到主子的话吗?”

    柳芽和丽娘立刻默不作声地跟上了轿子,那两个仆妇开始挪动脚步。

    顾盼呼了一口气,似乎只要自己摆一摆王妃的架子,这个任嬷嬷就会略微退步。

    行了半柱香的功夫,轿子稳稳地停在了内府门口,丽娘掀开了轿帘,柳芽伸手来扶她,顾盼见左右没有外人,却是把半个身子赖在了柳芽身上,这身朝服实在是太重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内府门外,顾盼扫了一眼,立刻认出这个是当初李祈正在将军府用过的那辆,柳芽先上了车,又从车上伸手来扶她,待顾盼坐稳在了车厢里,整个身子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待马车行了起来,主仆三人不动声色地用手指交流起来,顾盼看着丽娘,伸出右手,比了比脸颊,丽娘回之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粉盒,得意地扬了扬。

    顾盼满意地点了点头,柳芽也没有闲着,这车中本就有火烛,她寻了火折子引燃了灯烛,又罩上笼纱,取出一方帕子,拎了茶水倒在上面,打湿以后递给了丽娘。

    丽娘眼睛微微向下,脸上满是歉意,顾盼看着她,露出了鼓励的表情,丽娘这才伸出手,用打湿了的帕子在顾盼脸上一点点的移动着,她专注的样子,让顾盼一时挪不开目光。

    把顾盼脸上的粉擦下去一些后,丽娘又打开带来的粉盒,给她细细的补了妆,丽娘掏出随身的铜镜给她照了一下,顾盼见里面映出来的少女眉峰下挑,眼角上扬,却是天生带了三分笑,登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丽娘和柳芽随后收拾了下首尾,得了顾盼的眼神示意,柳芽一口吹熄了灯烛,一切重归昏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马车在三个人的沉默中滚滚前行。

    顾盼的手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思绪回到了两个月前,那一场大病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她在养病时却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明面上,她是长乐侯的嫡长女,威武将军的亲甥女,又即将嫁入齐王府,成为齐王妃,可以说是身娇肉贵,千金之躯。

    事实呢,靠不住的侯府娘家,危险的将军府娘舅家,不知深浅的齐王府,她环顾左右,便连一个可以依赖的后盾都没有。

    从那时起,她就发誓,她的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她要能保护的了身边的人。

    顾盼的目光逐渐坚定,开始思考起这次会面的程序,首先,定然是先拜见皇后和皇上,随后就是诞下几个皇子的娘娘,然后有孕在身的瑜贵妃……

    到了宫门处,验过了腰牌,顾盼此前已经知晓,李祈正给她的那块七龙玉佩,便是齐王府的腰牌,非但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就是皇宫,凭着腰牌也可以进入外宫。

    齐王府的马车可以直接通行到内宫,感觉到了马车的重新启动,顾盼的手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似乎从中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她突地想起今日早上李祈正那番瞻前顾后的样子想必被两个丫鬟默默地看在了眼里,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早上,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柳芽一怔,虽然晓得顾盼看不清,依然愧疚地低下了头回答道:“是不是小姐唤了奴婢?奴婢竟然睡死了,却是没有听到……”

    顾盼一愣,难道柳芽和丽娘不知道李祈正曾经来过么?她正想问个清楚,马车骤然停下,丽娘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轻声道:“王妃,小心。”

    顾盼回过头来看着丽娘,一片昏暗中,只看的见丽娘半垂下的发顶,她一时之间还难以消化这个新身份带来的新称呼,没想到丽娘倒是比她还先进入角色。

    外面的宫人已经在呼唤了,顾盼轻轻从丽娘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体,身子微微探出,放到了车把手之上,果然和侯府的马车一样,她把车门的把手向下旋转了一下,随后正襟危坐,车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

    外面肃然站了一个女官,身后跟了两个宫娥,却均是水蓝色拖地长裙,头上简单地挽了个花容髻,她上前一步,扶住顾盼的手,轻声道:“请王妃殿下随奴婢来。”

    顾盼乖巧地跟在这女官后面,她如今虽然已经贵为齐王妃,行走在皇宫之中依然屏息静气,一是因为身上这沉重的朝服,另外一个原因却是为了小心总不会有错。

    被那女官带着兜了几个圈子,穿了重重宫殿,终于到了上次到过的长春宫中,顾盼被女官引入侧殿之中,安静的坐下了,又有宫娥奉上茶水。

    按照道理,今日本应由李祈正和她一起来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那混球早上跑掉的时候却说了句自求多福,让她无话可说。

    顾盼小心翼翼地坐了半晌,这身朝服实在厚重,行走不便不说,就是坐下也感觉身上穿了个木板一样,硬硬的,腰背间很是不舒服。

    引她进来的女官一直陪在她左右,另有宫娥去通报了皇后娘娘,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眼见香炉里的香都添过了两茬,终于有女官过来请她过去。

    顾盼站起身来,跟着进了内殿,却见殿上只坐了皇后娘娘,并未看见皇上,顾盼一怔,随后蹲身一福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背光而坐,却是看不出喜怒,只见她右手一抬,冷声吩咐道:“给齐王妃看座。”

    立刻有宫娥搬了个佛肚圆凳过来,顾盼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上去,皇后娘娘随口道:“你既然嫁入皇家,以后便要谨言慎行,须知你一言一行都为天下表率。”

    顾盼赶紧站了起来,低着头,恭敬地道:“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却问了一句让顾盼胆战心惊的话:“齐王怎么没随你一起来?这新婚第一天都不陪着妻子一起参见尊长吗?”

    顾盼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乖乖地按照李祈正给她的小抄上的答案轻声答道:“齐王殿下陪父皇一起,与道友论道去了。”

第六章 太子妃

    话一出口,顾盼便察觉到大殿之中骤然又冷了几分,她一时心跳加速,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就连身上的朝服似乎也轻若鸿毛了。

    她眼珠上转,瞥到一抹明黄从上面飘了下来,顾盼越发的缩头缩尾,恨不能地上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皇后的袍服却是拖了长长的凤尾,顾盼低头看见皇后娘娘的衣摆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形成了一个明黄色的漩涡,她被困在了其中。

    感受到一双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仿佛要生生刮去一层皮,顾盼瑟缩了下,随后挺起胸,头却始终低着。

    顾盼头上的金饰更加沉重了,压的她的脖子越垂越低,皇后娘娘终于围观够了,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顾盼见脚下的明黄色裙摆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心中松了一口气。

    待皇后娘娘坐回到了凤台之上,闻得女官通报道:“太子妃到。”

    皇后娘娘立刻回道:“快,快叫她进来。”声音里却是难掩一抹喜色。随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却是对着顾盼淡淡地道:“你还没有见过你皇嫂吧,等下你们认识下,以后要多多亲近。”

    顾盼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又抬了起来,恭谨地应道:“臣妾遵旨。”

    片刻之后,一股淡香从顾盼身边掠过,一路攻城略地直到皇后娘娘身边,高台上传来了二人亲切地问答:“儿臣给母后请安了。”

    皇后娘娘嗔怪地道:“你身子刚好,就在宫中好好休息,母后这里来不来都是一样的。”任谁都听的出话里话外的娇宠。

    顾盼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无聊地开始数起上面的花纹,那仿如眼睛一般的孔雀尾翎,反反复复地数了三次,确实是十二支。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寒暄终于进入尾声,皇后娘娘笑着道:“老七家的来请安了,你还没见过吧?以后你们姐妹间要好生亲近才是。”

    姐妹?顾盼嘴角一抽,她可高攀不起。

    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再次浓郁起来,顾盼看着地上一角明黄,这是太子妃的特权,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太子妃才有权利穿上这一抹明黄。

    一个女声温柔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松松握住了顾盼的手,“昨儿个就看见妹妹蒙着盖头的样子了,今日里却要好生瞧瞧七弟到底娶了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回来。”

    顾盼闻言,懂事地抬起头,看着太子妃憨憨地笑着。

    太子妃并不如何貌美,单拿眉眼出来只是寻常,五官组合起来却有股柔情似水的气质,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盼,最后由衷道:“妹妹倒是平易近人的,一看就是个爱笑的。”

    顾盼一径憨笑,看来让丽娘给她重新化了妆容果然是正确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齐王妃,进了这皇宫之中,哪一个不比她位高权重,何必还要做出一副清清冷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却见太子妃眉头微蹙,顾盼心一紧,直觉地便想抹平她眉头间的褶皱,愿意做任何事让她重展笑颜,顾盼怔了一下,这是什么诡异的想法,她使劲咬了舌尖一下,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却听得太子妃担心地道:“妹妹这个样子却是不好压制下人,只怕那些刁奴以下犯上奴大欺主。”

    顾盼一下想起了任嬷嬷,再看太子妃一脸担忧,纯粹为她着想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倾诉,嘴巴刚张开,听得太子妃又道:“不如把我这里的嬷嬷匀两个给妹妹吧,她们是我用惯了的,最是一心为主子着想的。”

    顾盼迅速地把嘴巴张大,似模似样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满脸迷糊地问道:“嫂嫂方才说的什么?”

    太子妃笑了,伸出指头点了顾盼额头一下,却是压低了声音道:“七弟真是的,也不知道节制,看把你累的。”

    这番耳语只有二人听到,便像是闺蜜间的悄悄话,顾盼继续保持着憨笑的表情,傻乎乎地看着太子妃,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实上她也的确不知道太子妃在说什么。

    端坐高台上的皇后见了二人交头接耳,忍不住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怕母后听到不成?”

    太子妃扬起头,欢快地道:“就是说悄悄话呢,母后就不要打听了。”

    皇后娘娘笑骂道:“你这孩子。”

    太子妃自觉和顾盼又亲近了许多,便又重提旧话,且自作主张地下了决定道:“等会儿我就叫沈嬷嬷和牛嬷嬷一起过去。”

    顾盼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太子妃的冰凉的手中抽了回来,歪着头道:“嫂嫂把这两个好人给了我,那谁伺候嫂嫂呢?”

    未等太子妃回答,皇后笑着插口道:“你嫂嫂哪里就差了这两个人了,她也真舍得,这沈嬷嬷和牛嬷嬷可都是她的陪房,一直在她跟前用惯了的。”

    顾盼心思百转千折,皇后这是帮着太子妃在卖人情了,这人情可够重的了,话说回来,自己有那么重要吗?连亲信都舍得插进来?还是说她们这么看重李祈正?

    顾盼随即想到了刺头任嬷嬷,叫她们斗斗也好,就不知道两个强龙能否压过一条地头蛇。

    顾盼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激动地抓起了太子妃的手,可能过于激动了,手劲却是大了些,太子妃脸上的痛楚一闪而过,顾盼只做未见。

    顾盼略带了口吃地道:“嫂,嫂嫂对我真是,太,太好了。”

    太子妃清澈的眼睛里一汪水波荡漾,就不知道是被顾盼感动的还是疼的了,顾盼投桃报李,大义凛然地道:“母后给了我两个描唇画眉的宫女,手艺极好,用在我身边却是浪费了,不如就叫她们伺候嫂嫂吧。”

    话罢,不待太子妃拒绝,顾盼一叠声地赞道:“就要嫂嫂这等容貌出尘的人物才配的上她们的妙手妆点,嫂嫂给了我两个管事嬷嬷,我却只能给嫂嫂两个只会化妆的宫女,说起来,怎么都是嫂嫂亏了。”

    顾盼说到后来,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一双手却握的更紧,仿佛生怕被太子妃拒绝。

    太子妃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这是用了自己的心腹顶掉了姑母安插的人手啊,她仰起头,看向凤台之上的姑母,却见她一双眼睛深沉地盯着顾盼,微微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把手使劲地抽了回来,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抖了又抖,只觉得一层皮似乎都被掐掉了,面上却笑着道:“既然是妹妹的好意,我就笑纳了。”

    既然已经给皇后娘娘请过了安,又跟太子妃完成了亲近的任务,顾盼晓得该华丽的退场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个穿着一样颜色衣服的婆媳,她面向皇后娘娘,拜道:“臣妾这就告退了。”

    皇后娘娘了解地点了下头,吩咐道:“你去吧,只怕几个母妃都等的急了。”

    顾盼识趣地又行了一礼,方退了出去,到了宫门外,自然有女官来领路。

    下一站却是三皇子的生母瑾妃娘娘,这引路的女官似乎在皇后身边身份蛮高,一路之上畅通无阻,一直到了另外一座院落前方才停下。

    顾盼看着她对自己神神秘秘地笑着,脸上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一时之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自己低下头,从脚上一直看到胸前,绣鞋没有露出袍子外面,袍子上也没有沾上泥土落叶,襟口也系的好好的,便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那个女官。

    却见对方的笑容渐渐地收敛了起来,顾盼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劳烦姐姐带路了,多谢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女官如释重负,脸上重新又是笑嘻嘻的样子,顾盼也对着她憨憨地一笑,笑完转身便踏进了瑾妃娘娘居住的长生殿。

    留下身后的女官一愣一愣,半晌对着顾盼的身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未几,晋王妃小气吝啬守财抠门的名气传遍了三宫六院。

    刚一踏进长生殿,立刻就有宫女迎了上来,看着却是有些年纪了,眼角隐隐带了些皱纹,看着顾盼进来,只打量了一眼,便行了个全礼,和气地笑道:“是晋王妃吧,娘娘正等着您呢。”

    话罢,这宫女探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顾盼对她微笑点头示意,她亦是轻轻一笑,却是当先引路,这长生殿却比皇后娘娘居住的凤仪宫要简单多了,也没那么宏大雄伟,看着十分朴素。

    进了侧殿之中,顾盼眼睛一扫,这殿中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物品,简简单单地红木座椅上放着半旧的紫红蒲团,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佛香。

    那宫女却是奉上了香茗,便规矩地立在了一旁,一副随时听侯顾盼差遣的样子,顾盼正纳闷间,身边的宫女突地半蹲下身,福礼道:“娘娘万福。”

    顾盼一怔,这才注意,侧殿的另一个入口处站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只是背着光,却是看不清她的容颜。

    顾盼赶紧站了起来,规矩地行了个全礼,恭谨地道:“臣妾给瑾妃娘娘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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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成王妃

    同时顾盼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了李祈正给她的小抄,这位瑾妃主子,性格最是温和,也许和她一直体弱多病有关系,和三皇子的性格却是全然不像。

    只是她如今礼佛至诚,就连长生殿的正殿也被她布置成了佛堂,可惜当今却是信道的,大概因为佛教倡导人做善事,论的是来世报,帝王求的却是长生。

    因了这个的关系,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这长生殿了,后宫之中,最是逢高踩低,这长生殿之中宫女数目最少,年纪也最大,多是到了年纪,却依恋旧主,不愿意出宫的。

    因了李祈正的注解,顾盼对这个瑾妃却是颇有好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纤弱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瑾妃终于行到了顾盼面前,她身体虽弱,个子却高挑,生生比顾盼高出一个头去,顾盼扬起脸看着瑾妃娘娘,却见她面色略有些发白,只是眉眼间一片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瑾妃娘娘对着顾盼笑道:“坐下吧,到了我这里,却不必拘谨。”

    顾盼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坐下了,瑾妃却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了,二人膝盖相顶,却是有几分亲密。

    瑾妃伸出手来,松松地握住了顾盼的手,她人看着单薄,手却是十分温暖,顾盼抬起头来,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

    瑾妃见她腼腆,却是生了逗弄她的心思:“老七可曾欺负你?要是有,就到我这里说说,咱们就叫他默写佛经百遍去。”

    顾盼脑子里一转,想着李祈正昨日里一夜未归,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就叫他默写佛经百遍吧。”

    瑾妃一愣,这孩子还真是实在,她心里却是真的起了些怜爱,这漆黑污脏的宫里,难得遇到秉性如此纯正的孩子了。

    瑾妃禁不住叹了口气,一个清脆的声音贸然插了进来,“齐王殿下怎么欺负妹妹了?”

    瑾妃和顾盼同时抬头,顾盼一愣,却是故人,陆敏儿,如今的成王妃。

    陆敏儿的眼睛里清澈通透,却像是第一次见到顾盼一般,只是看到了瑾妃娘娘和顾盼搭在一起的双手时,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又重复道:“齐王殿下怎么欺负妹妹了?”

    陆敏儿可以装作第一次见到顾盼,顾盼却不会这么做,对方想必是有些了解自己的,若是过于藏巧,反倒会弄巧成拙。

    顾盼偏了头,笑看着陆敏儿问道:“成王殿下就没有欺负嫂嫂吗?”

    她心中断定,陆敏儿之所以如此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只怕也有同样的困扰,不如索性将球踢回去,您爱怎么玩怎么玩,咱是不奉陪了。

    陆敏儿脸一红,突然结巴起来:“没,没有,成王殿下怎么会欺负我?”

    顾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敏儿,真不知道要怎么欺负才会让她脸如火烧,红云层层?

    瑾妃自然知晓是如何欺负的,她心里对陆敏儿隐隐不满,她作为长辈问齐王妃,不过是打趣罢了,陆敏儿明明新婚偏要如此追问,却有些不知廉耻了。

    瑾妃想到这里,对陆敏儿越发的不待见,眉头一皱,板着脸问道:“你今日早上不是请过安了么?又来做什么?”

    陆敏儿一怔,脸色一白,瑾妃娘娘这是明摆着落自己的颜面了,还是当着那人的面,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瑾妃的亲儿媳

    陆敏儿头垂了下去,潸然欲泣,委委屈屈地道:“是成王殿下说的,今日里齐王妃会来参见母妃,叫儿媳来这里与她多亲近亲近。”

    顾盼一怔,又是一个要和自己亲近的,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香馍馍,人人都要抢着咬上一口。

    瑾妃对儿子这些弯弯道道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却是不赞成的,只是这陆敏儿说的却也没什么毛病,她总不好阻止人家妯娌二人亲近吧?

    瑾妃握住顾盼的手一下松开了,面上清冷起来,顾盼不知所措地看向瑾妃,却见她一脸淡然地道:“我等下还要诵经,却是不方便留齐王妃了,以后若是无事,也无需来请安问好了。”

    话罢,瑾妃站起身,却是没有看陆敏儿一眼,快步回到了内殿之中。

    顾盼看着她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瑾妃娘娘的表现和小抄上不符啊,李祈正那混蛋的小抄上明明写着,瑾妃娘娘性情温和,最是与人为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莫非,她拜的是四面佛?

    陆敏儿亦是大为尴尬,只是她做儿媳的,却也不好说婆母什么,而且这个婆婆最是我行我素,据说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的。

    她只得讪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妹妹还要去哪里?不如我给妹妹带路吧。”

    顾盼客套地婉拒道:“哪里敢劳烦嫂嫂,叫这里的女官给我带路就好了。”

    陆敏儿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一把抓起了顾盼,拉起她便向外行去,极是热情地道:“妹妹是不是要去乐妃娘娘哪里?”

    顾盼身不由己地跟在她后面,视线落在了二人相牵的地方,却是陆敏儿抓住了她的手腕,想必她也晓得,若是贸然去抓顾盼的手,顾盼一定会松手。

    陆敏儿拉着顾盼,二人本是一前一后,待走出这长生殿,又行了一段,不知何时,二人竟是变成了并行。

    陆敏儿偏头看着顾盼,脸上委屈之色渐浓,顾盼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想要跳开,手却被她死死牵住。

    陆敏儿行到一处僻静处,突地止住了脚步,哀哀婉婉地道:“祖母说男人最是喜新厌旧,我本不信,却不曾想,刚过门没有几天,成王便宿在了旁人的屋子里。”

    顾盼一怔,心道,成王府那么多房子,成王自然是想睡到哪里便睡到哪里了。

    陆敏儿继续低语道:“幸好我出嫁时,祖母精挑细选了十二个侍女给我,抬举了两个做了房里的,王爷却也愿意留在我屋子里了。”

    顾盼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这陆敏儿与她说这些做甚,她一副掏心窝子的表情,顾盼却又不能不听。

    陆敏儿猛地一抬头,脸上一副舍生取义的表情,郑重地道:“想必齐王殿下也是如此,不如从我那些陪嫁丫鬟里选两个出挑的给妹妹吧。”

    话罢,陆敏儿微微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揭着顾盼的:“听说妹妹和那长乐侯夫人并不如何亲近,便是陪嫁的丫鬟统共也只有四个,只怕是不够用的。”

    顾盼恍然大悟,又一个要送人给她的啊,不晓得现在市面上有经验的嬷嬷和出挑的丫鬟各自能卖几何,她若是改行做了牙婆,会不会早日发财致富?

    现在回想起来,顾盼很是羡慕陈牙婆的,住的高墙大院,那么多小丫鬟站的齐齐整整地任她挑选。

    顾盼歪着头看着陆敏儿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毕竟是陆老夫人特意给嫂嫂选的,想必都是千里挑一的人品。”

    听顾盼这么一说,陆敏儿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若是她径直接受了,陆敏儿反倒要怀疑起这个装的如此憨傻的齐王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酒了。

    顾盼推脱不要,却和她精明的个性相符,陆敏儿一脸温柔地看着顾盼,顾盼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被陆敏儿握住的手腕上一路爬升到了脖子上,全身发痒。

    陆敏儿放柔了声音道:“你我姐妹之间还分这么仔细做什么呢?姐姐也是希望妹妹过的好罢了。”

    顾盼心道,这个成王妃是打算一直装傻充愣了,自己就陪她演戏又如何?她也想看看,若是把陆敏儿送的两个侍女交给太子妃送来的嬷嬷调教会有什么结果。

    顾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看着陆敏儿笑道:“那就多谢嫂嫂好意了,只是我这里却没有什么回报嫂嫂的了,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嫂嫂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做些洒扫庭院的活计。”

    陆敏儿大喜过望,有来有往才叫交情,这充分说明她的外交很成功,顾盼这么聪明的人看来很是识大体,决定摒弃前嫌,和她携手在友谊的大道上狂奔了。

    陆敏儿感动地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半晌方道:“妹妹的人,姐姐怎么好叫她们去做那些粗使活计呢?自然留在身边当大丫鬟用了。”

    顾盼含笑看着她,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心道,那欢儿和小语本就是大丫鬟,成王妃也不算亏了,只是到时候成王殿下若是有什么举动却和她无关了。

    顾盼坚信,既然侯爷夫人只给她选了两个丫鬟,自然是要顶的上陆敏儿的十二个丫鬟的,长乐候府并不比陆家差呢。

    两人又行了半晌,却是开始手挽手窃窃私语了,间或轻轻偷笑,便如同常见的手帕交一样,只是多半时候,都是陆敏儿在说,顾盼在听罢了。

    转眼到了一处宁静所在,乐妃居所长安宫却又是一番景致,一眼望去,花团锦簇,却是秀丽无边,也不知晓,在这乍暖还寒的冬末春初,乐妃是如何侍弄的这些新鲜花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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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乐妃娘娘

    到了这里,陆敏儿却收住了脚,脚尖已经摆向了来时的路,脸上却依依不舍地道:“到了,这里便是长安宫,妹妹快进去吧。我还得回府看看,成王殿下喜欢宴请宾朋,我却要看下菜单。”

    顾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亦是不舍地拉住陆敏儿的手,殷殷道:“嫂嫂早日把那两个侍女送来,我把我们家那两个粗使的丫鬟就交给嫂嫂了。”

    二人挥别之后,顾盼转身,费力地抬起头,看清了这长安宫上的牌匾,金晃晃地三个大字,一笔一划写的端正无比,厚重翔实,一股子的肃压扑面而来。

    顾盼敛了心神,敛了笑容,端正地迈进了这长安宫中,第二只脚还在门外,便有一个平板的声音道:“奴婢给齐王妃请安了。”

    顾盼一怔,便保持了双脚一前一后的姿态,偏着头去看说话之人,却是个女官,年纪也不甚大,水灵灵的小脸上却没甚么表情,看着她便如同看着一样死物。

    顾盼赶紧把另外一只脚提了过来,双脚并立站好,同样平静地道:“我来给乐妃娘娘请安了,娘娘可有闲暇?”

    那年轻女官微微颔首,轻声道:“齐王妃请随奴婢来。”

    话罢,当先引路,行路的姿势亦是一板一眼没有半点偏差,刚好配合了顾盼这一身朝服重压之下踩着的小碎步。

    这年轻女官却是引了顾盼径直进了正殿之中,一进殿门便嗅到花香袅袅,让人精神一振,顾盼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看到上方穿了家常小服却正襟危坐的女子,缓缓一拜,脆生生地唤道:“臣妾给乐妃娘娘请安了,乐妃娘娘万福。”

    乐妃的声音很是悦耳,和煦地道:“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顾盼乖巧地站起身子,便有人搬了个圆凳给她,顾盼侧着身子坐下了,便听到乐妃娘娘笑道:“你第一次来,我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以前圣上赏给我的一套头面,那时候还年轻,戴着这鲜艳的东西也不碍眼,现在却是不行了,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戴吧。”

    顾盼心中大呼,不嫌弃不嫌弃,可算有个给东西不给人的了,她的眼睛瞄到了一旁,引她进来的那女官手里捧着个红漆托盘,里面垫布却用的是纯白色的清绫,越发映得托盘上那一套头面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顾盼只瞄了一眼,便站起身,含蓄地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父皇赠与母妃的,孩儿哪里有那么大的福气戴这个,还请母妃收回成命吧。”

    乐妃显然颇为受用,端起手里的茶盏,轻轻吹了一下,笑道:“母妃这里的人手都是用惯了的,却不好送你几个下人使使,这套头面,你就拿去戴吧,放我这里也是闲置了的,怪浪费的。”

    顾盼一怔,这话的意思太深远了,明显皇后娘娘给她塞人的事情乐妃已经知晓,才会有此一说。

    想想森然的皇后娘娘,再看看这谈笑风生的乐妃,顾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面上又恭谨了三分,却是不再推脱:“那孩儿便愧领了。”

    乐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那女官使了个眼色,她自然不会叫齐王妃捧着这么一套耀眼的头面招摇地穿过大半个皇宫,那女官自下去用首饰盒另外装起了,再提前去齐王府的马车处等候顾盼。

    乐妃又提点了些当家后主母的注意事项,比如如何敲打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婆子,又比如如何调教那些不收规矩的美貌侍女。

    顾盼认真地听着,心道,这是准备把自己当枪使,对付太子妃还有成王妃送来的人吧。

    这个乐妃果然是后宫之中最厉害的人物,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当中,一不注意就被她利用的彻彻底底。

    二人正说着,却见那女官回转了来,站在宫门处福了一礼,朗声道:“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来给娘娘请安了。”

    顾盼随着她的话侧过头去,一眼看到了宫门处的一对俊男美女,那男子和李祈正有五分相像,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看着却是更有男子气概,女子生的端庄娴雅,白玉一样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唯一不妥地却是晋王和晋王妃并非并肩而立,晋王妃落后半步,柔顺地站在了晋王身后。

    顾盼打量间,耳边突然响起了乐妃的声音:“你们来了,刚巧齐王妃来给我请安,你们还没见过齐王妃吧?”

    顾盼惊愕地偏过头去,却见乐妃那秀丽的脸上一派自然,只是她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的?两人这样站着,却给人一种母女般的亲热错觉。

    晋王已经大步行了进来,晋王妃紧紧地尾随其后,到了乐妃跟前,晋王一撩袍子下摆,却是单膝跪了下来,沉声道:“儿臣给母妃请安来了。”

    晋王妃只好随他一起,半蹲下身子,福了一个全礼。

    乐妃很是受用地伸手虚扶,另外一只手十分自然地牵起了顾盼的手,到了晋王和晋王妃面前,不容拒绝地对晋王妃吩咐道:“你们俩家虽然住的隔壁,齐王妃刚嫁过来,却是没有进过你那里的院子,你不如带她去逛逛。”

    晋王妃恭敬地应了,乐妃转过头,又对顾盼笑道:“你人生地不熟的,便去你五嫂那里耍耍好了,她为人很是周到,你去她哪里,我也放心。”

    顾盼腹诽,这乐妃可真会安排,同样也是亲近亲近,却是直接弄了个二人约会出来,瞧瞧人家乐妃,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听起来自己才像是她的亲儿媳啊,母妃,当年五皇子和七皇子是不是抱错了?

    顾盼正佩服着,却见乐妃神色一黯,又执起了晋王妃的手,幽幽道:“咱们嫁入皇室的女子,看着光鲜艳丽,轻易地连出趟门也难的,幸好你们俩个住的近,还可以做做伴。”

    哦哦哦,制造共同话题了,让大家以为是相同处境,更容易产生共鸣,相处起来自然融洽,顾盼对李祈正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家伙滑不留丢跟泥鳅似的,怎么一切都跟他料想的一模一样。

    顾盼顺着乐妃的话,自然地牵起了晋王妃的另外一只手,三人双手互牵,却是形成了一个圆圈,便像是一个小小的同盟。

    和晋王妃约好了第二日去拜访晋王府,顾盼便辞别了乐妃,踏出长安宫的瞬间,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见晋王坐到了乐妃身前,母子二人其乐融融,晋王妃却双手肃立在一旁,若不是她一身庄重朝服,真要以为她是乐妃宫中的女官了。

    顾盼轻轻吐了一口浊气,还差最后一站,今天的任务就可以光荣结束了,她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是褪下这一身累赘的舒爽了,但一想到以后逢年过节,每个月一号还要入宫,便觉得烦躁。

    在她的思绪中,却是不知不觉地到了本次皇宫一日游的终点站,瑜贵妃的居所,长乐宫。

    顾盼甩了下脑袋,听到头上一阵环佩叮当,煞是好听,强自打起了精神来,论起身份,瑜贵妃却是比前面几个诞了皇子的都要高出一截,贵妃虽然只多了一个字,却足以让她成为皇后之下,诸妃之上的后宫第二人。

    像是乐妃娘娘那么厉害的人,却也没把她的长安宫改名成了长乐宫,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只是瑜贵妃毕竟没有成年皇子,所以论理来讲,顾盼的拜访次序却是没有毛病的,等再过两个月,若是瑜贵妃能够一举得男,那身份立刻水涨船高,不晓得到时候皇后娘娘会不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长乐宫中,宫女穿梭往来,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却都比先前的三宫高出整整一截,年纪也都很轻,一个个豆蔻年华,看着赏心悦目,怪不得皇上近年如此宠爱瑜贵妃娘娘,便是顾盼,也喜欢住到这里来。

    宫女们脚步轻快,见了顾盼,便笑着掩了嘴巴,却有三四个一起,凑到了跟前来,当先一个明艳动人,姿色高出众人一截,行了礼,深深一笑,脸上便显出两个梨涡,“我们主子说了,晋王妃行了这一上午只怕是饿了,请您留在这里用饭呢。”

    她这么一说,顾盼立时察觉腹中饥肠如鼓,顾盼便含笑点头应道:“那就叨扰贵妃娘娘了。”

    那少女抿嘴一笑,甚是热情地搀起了顾盼,另外几个宫女拱卫四周,几个人一起簇拥着顾盼向宫中行去。

    顾盼享受着这众星拱月的待遇,随便看向哪一个方向,都是如花的容颜,明媚的笑脸,端的是秀色可餐,自己又是这秀色可餐中的点睛之笔,顾盼刹那间生了一股子的错觉,仿佛她是舞台中的焦点,万人瞩目的中心,情不自禁地腰杆就挺了起来,凭空生了三分自信,自己也成了这些美人儿中的一员。

    挽着顾盼的美人儿却领着她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里面水汽氤氲,一望即知,乃是沐浴更衣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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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娘娘,臣妾内急

    顾盼微微一怔,不是说吃饭么?怎么跑到这浴室之中了,看这云里雾里的,似乎水还挺热。

    站在她身边的美人儿仿佛预见到了顾盼的困惑,掩嘴轻笑,把头凑近了顾盼,低声道:“我们主子说了,您穿了这么一套行头只怕早累的不行,叫您在这里先沐浴更衣,等下再用饭。”

    顾盼蹉跎起来,由不得她不多想,自从入宫以来,拜见的几个妃主,一个比一个难缠,谁知道这是不是瑜贵妃给她下的套儿,若是她换下这朝服,瑜贵妃再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她这新鲜出炉的齐王妃是不是就回炉了?

    话说回来,前面的几个妃主,包括皇后,李祈正都给她做了小抄,唯有这瑜贵妃,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是漏下了,还是连李祈正也不清楚?

    没容她多想,那美人儿已经伸手来解她的扣子,顾盼心一横,这瑜贵妃尚有孕在身,怎么着都不会算计到她身上的吧,若是受了什么惊吓,带累了腹中的孩儿就不妙了。

    顾盼放开了心思,索性脱了这身累赘,跳到了浴池之中,洗了个痛痛快快。

    这浴池却比她以往见到的都要大,水面上漂浮了许多花瓣,顾盼用手捧起一捧水,看着这水从指间缓缓流下,掌心之中空留了三五花瓣,饱满鲜艳,却像是新摘下来的。

    一个疑问突地在顾盼心中升起,她进入长乐宫后,没有见到一棵植株,庭院之中所栽植的也多为松柏长青之树,不禁好奇,这满池的花瓣从何而来?

    顾盼心里打了个突,不期然地想起了乐妃娘娘的长安宫中那满园的各色芬芳。

    美人儿宫女甚是机灵,一见顾盼打颤,便手捧了棉巾站在池边唤道:“王妃若是洗好了,便请上来吧,娘娘已经吩咐传膳了。”

    顾盼摆了摆头,她却只是略微洗了下身子,满头的珠翠并未拆下,一时间被水汽蒸的有些发晕。

    那美人儿十分有眼力价,赶紧上前搀扶住了顾盼,用棉巾把她裹了密密实实,随后又亲手服侍她穿戴了一身常服,她的手又轻又软,顾盼几乎感觉不到。

    顾盼低头看着自己刚换上的这条素白镶了黄边的长裙,腰线束的极高,便是她这样身量不足的,也显得亭亭玉立起来。

    这裙子,似乎过于合身了些。

    那瑜贵妃顾盼也曾有一面之缘,个子高了她足有半头,想来不是瑜贵妃的衣裙。这衣裙又明显不是宫女的品级能穿的,难道说,是瑜贵妃特意给她准备的?

    顾盼随即摇了摇头,她也太看的起自己了,乐妃和皇后对她另眼相待,只怕是因了晋王和太子的缘故,看中她身后的家世罢了。

    瑜贵妃争位无望,又深得圣眷,位高权重,讨好她做甚?只怕是瑜贵妃亲族之中的某个少女落下的衣裙。

    顾盼想通了细节,自以为是地提起了裙摆,对那美人儿笑道:“还请姐姐领路了。”

    因这个美人儿一路客气,又十分温柔,伺候的也周到,顾盼对她却是起了几分好感。

    听了顾盼的话,美人儿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浅笑道:“娘娘平日里都唤奴婢做秋水的,王妃也如此唤奴婢吧。”

    秋水共长天一色吗?顾盼心中暗自嘀咕,看来这个瑜贵妃也是个读过书的啊。

    秋水一路领着顾盼,向长乐宫的正殿行去,却见年轻的宫女们手捧托盘,来来往往,一个个喜上眉梢,秋水亦是大为奇怪,便唤住其中一个低声问了几句,待她回来,却对顾盼笑道:“王妃赶得真是巧,皇上来看娘娘了,却是决定和娘娘一起用膳。”

    顾盼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常服,终于还是着了套了吗?

    她双拳紧握,缩在袖子里,低声道:“我还是先回去吧,改天再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虽然说新妇过门第一天拜见尊长是规矩,但是她现在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话罢,顾盼杀伐果决地转身向后,便连那身做工昂贵的朝服也不要了。

    刚走了两步,袖子却被人拉住了,顾盼回头一看,秋水一脸的愕然:“王妃,我们主子已经传令了,叫您一起用膳,便是皇上也知晓了,您要是就这么走了,叫奴婢怎么办啊?”

    话罢,秋水扑通一下跪倒在了顾盼身前,死死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顾盼皱眉看着她,此处却是临近了宫门入口,人来人往,路过的宫女莫不抬头看上一眼,只是这秋水似乎身份颇高,却是无人上前盘问。

    顾盼心中冷笑,这算什么,她若是去了,便是大不敬,不去,就是心狠手辣,怎么都是错。

    顾盼一抽腿,喝斥道:“你站起来,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与你去便是了。”

    平静的话语里却藏着几分薄怒,秋水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她这才发现,看着平易近人的齐王妃板起脸来,却也和宫中的主子们一样,喜怒无常让人惊恐在心。

    秋水本就恭敬,现下却仿佛要将顾盼供起来般,又带了几分柔顺,甚是乖觉地引路,二人转过一道宫室,秋水脚步微顿,上前与立在门口的女官私语了两句,回过来对顾盼低声道:“王妃请稍等,奴婢已经请人通传了。”

    片刻之后,那女官便回转了来,朗声道:“娘娘有请齐王妃。”

    顾盼挺起后背,仿佛仍然穿着那繁琐的朝服一般,踏起了琐碎有序的小碎步。

    进入殿中,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顾盼不敢抬头,先行大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话罢,却听得一声娇笑,瑜贵妃柔柔地道:“快起来吧,也难为你这孩子了,穿了那么一身累赘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一句话便把顾盼入宫不穿朝服之过轻轻带了过去,顾盼一怔,顺从地站了起来,却听得皇上冷淡的道:“过来吧,既然你母妃如此疼你,你以后多进宫陪陪她就是了。”

    顾盼抬起头,看着坐在长桌上首的一皇一妃,皇上占据了主位,瑜贵妃却紧挨着他坐了下手,今日里瑜贵妃着了一条浪青色的褂子,松垮地掩盖了她七个月大的肚子,又显得她娇娇弱弱,端的是惹人爱怜,此时皇上的手便盖在了瑜贵妃的手上,轻轻摩挲着。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若是低头反倒做作,顾盼索性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紧紧地盯着他二人。

    瑜贵妃那么玲珑的人也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一下,另外一只手挥了挥,笑道:“坐过来用膳了。”

    顾盼腼腆地一笑,蹬蹬蹬跑到了瑜贵妃下手,一屁股坐了下去,她生的老实巴交,这些举动却也不算突兀,皇上看她性情坦率,脸上的表情反倒柔和下来,居然亲自向瑜贵妃解释道:“这孩子从前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韦卿家跟朕说过一些,却是不懂什么规矩的。”

    瑜贵妃面色更柔,却是把手从皇上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此时已经上了不少菜色,瑜贵妃便夹了一筷子的肘子肉给顾盼,轻声道:“快吃罢,你啊,就是太瘦了,将来可怎么生孩子。”

    她话音刚落,却见自己的碟子里同样出现了一块油光水滑,红的发亮的肘子肉,皇上皱眉道:“你啊,就会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的瘦,这样怎么给朕生下皇儿?”

    顾盼闷头吃喝,不去管身边帝妃间的卿卿我我,似乎几个皇子除了三皇子都没有遗传到皇上的多情性格,太子据说体弱多病,只有太子妃一人,便连侍妾都没有。

    五皇子为人刻板,婚前严谨地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似乎为了补偿顾盼,立在她身旁的秋水拼命地给她往碟子里夹菜,还尽是些大鱼大肉,只是这皇宫之中,御厨的手艺实在欠佳,所有的东西入口都是不冷不热,吃起来渐渐没了胃口。

    一顿午膳终于进入尾声,像是瑜贵妃和皇上这等早就吃遍了山珍海味的贵人,对于饭食向来也不太上心,只草草进了些,便叫宫人撤了下去。

    皇上下午却要处理政务,嘱咐顾盼好生陪着瑜贵妃,便先行离去了。

    顾盼见瑜贵妃歪倒塌上,面露疲惫之色,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休息吧,臣妾就先回去了。”

    瑜贵妃半合着的眼睛瞬间张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口吐珠玉:“怎么,现在就不怕我害你了?叫你吃顿饭还想跑了,就算跑也想个好点的借口,头昏脑胀拉肚子,哪一个不行?”

    顾盼低下头,汗如雨下,这宫里真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瑜贵妃知道了,那皇后和乐妃是不是也知道了?

    就听得瑜贵妃继续嗔怪道:“你就这么赤l裸地跑了,是无视我呢,还是无视皇上呢?”

    顾盼一下就跪了下去,胆战心惊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实在是,实在是……急于方便啊,当时有些晕头转向了,却依然找不到茅厕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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