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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爹很宠老娘呦

    雷嬷嬷继续唠唠叨叨:“老爷真是宠着夫人,这漱芳斋里里外外有多少名花异草,全都稀疏平常的种着,刚建成那会儿,咱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踩了什么草,说不准一脚下去,就是几十两银子没了。”

    顾盼怔怔的听着,情不自禁的抬头向外望去,却见外面一片黑漆漆,什么草什么花也都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雷嬷嬷眼睛越来越亮,她亢奋的道:“结果夫人待腻了大宅子,老爷又给她修了座民房,夫人当时真是欢喜,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却是没有住过那么普通的房子,却是日日住在里面不肯换地方了,老爷便日日里陪着她。”

    顾盼手里的茶盖被她拿起又放下,无意思的在茶盖上挪来挪去,如此说,那座青瓦白墙的小院子确是母亲的住所了,怪不得和整个侯府格格不入。

    雷嬷嬷嗤笑一身,得意得道:“她嫁进侯府表面风光,夫人的地方她是一脚都差不进去,别说这漱芳斋了,就是那平民小院,她提了不知道多少次,要推倒了建个池子,都被老爷一口回绝了,还叫她发誓,终身不得踏入那院子一步。”

    顾盼一愣,傻傻的问道:“这种事情嬷嬷怎么知道的如此详尽?”

    明明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雷嬷嬷偏要左右四顾,见柳芽和丽娘确实不在屋里,方压低了声音道:“她闹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回了娘家,老爷便派人送信,说再不回来就休了她,结果第二天就乖乖的回来了,那次送信的刚巧是老婆子,嘿嘿。”

    顾盼默默的吞了一口半凉的茶水,这宅子里还真是没有秘密,她抬头望着雷嬷嬷,抱着极大的希望,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当年我为什么会流落外面,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雷嬷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长气,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却见顾盼殷殷的盯着她,只得勉强道:“这个事情,老婆子却是不好多嘴了,姑娘若是方便,还是亲自去问那顾家少爷吧。”

    顾远南?问表哥?顾盼登时愣住了,怎么会和表哥有关系?

    她见雷嬷嬷不欲多言,却也不想强迫雷嬷嬷继续说下去,今日里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虽然听起来像是个神话故事般,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才是事实的真相罢。

    眼见雷嬷嬷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顾盼立即唤道:“柳芽,来伺候你们嬷嬷去休息了。”

    柳芽应声进来了,雷嬷嬷确实年纪大了,看了眼顾盼,心里十分受用,便叫柳芽搀着自己去了。

    丽娘乖巧的来服侍顾盼休息,顾盼进了旁边的浴间,泡了个澡,听了方才雷嬷嬷的话,这时却另有体会,这浴间,只怕是韦侯爷特意为母亲修建的吧,如此奢华,一想到侯爷夫人只怕也没有这么高档次的享受,不知为何,顾盼的心情飞扬起来。

    她哼着曲子洗完澡,丽娘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纯白里衣,又给她细细的擦起头发来。

    顾盼见外面天色尚早,却叫丽娘捧了文房四宝来,今日里既然开始读书,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练字了,顾盼心情大好,一提起笔,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看的丽娘一愣,只觉得这样的小姐让人挪不开视线。

    顾盼却也不敢露出太多底细,只反反复复的把今日里学的半篇三字经写了又写,不知不觉却又回忆起了在贺大娘身边,初学写字的场景。

    仔细想起来,在贺大娘身边的日子,却是无忧无虑的多,现在身份提升了,反倒没了以前的自由,说话行路间,处处都要注意,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

    一时间,感慨良多,顾盼低下头,才发现手里的笔尖下面好大一团墨迹,她轻轻一叹,终究是收了纸笔,把写得几张纸在手里团成一团,丢给丽娘,淡淡的道:“拿去烧了吧。”

    丽娘方才伺立一旁,一直凝神看着顾盼写字,见她笔走龙蛇,一个个字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看出了,小姐这一手字写得极妙,听到顾盼吩咐,心中暗道可惜,却依言拿去烧了。

    待她回转了来,却见柳芽也已回来,立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穿针引线,不禁噗哧一笑,小姐今天刚习了字,又学了女红,便迫不及待的演练起来,简直跟小孩子似的,登时觉得顾盼可爱至极,无形中却又亲近了许多。

    丽娘走了上去,却见顾盼右手上下纷飞,手里的那一小块棉布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针脚,只是这针脚或大或小,看着就不是很齐整,她暗暗发笑,小姐果然还是初学啊。

    抬头便想与柳芽耳语几句,叫她提点小姐,却见烛光之下,柳芽黛眉微皱,本就细腻的五官越发秀丽,专注地盯着顾盼手里的绣活,双眼一眨不眨。

    丽娘一愣,这是什么表情,若是小姐绣的很差,柳芽当是面色温和地开口指点才是,现在这副样子,却是明显遇到了让她不解之事。

    所谓行家看门道,顾盼的女红是贺大娘亲手所教,却是比柳芽这种靠着天分摸索的野路子强上很多了便是这最基础的平针绣起来也大不一样,柳芽只当她初学,先还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到了后来却是越来越心惊。

    柳芽见猎心喜,这针线之道正是她嘴擅长也最感兴趣的,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平针绣法却是与我以前见到的大不相同。“

    顾盼憋住气绣完了最后一针,才抬头看着柳芽一笑,脖子来回扭了几下,一只手又伸向了后背猛捶,柳芽激灵地接过手,两只秀拳在顾盼的小腰上轻轻捶着。

    顾盼举起手里的绣活,在灯光映照下,就见那一圈长短不一的针脚居然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样子,丽娘惊呼一声,随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赞道:”小姐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顾盼忽忽笑了笑,把一切都推到了女红师父身上,轻声解释道:”这是今日里穆师父教的,绣花样的话最好从纳底开始,这样的话再在上面绣什么都不会露出最下面的针脚了。“

    话罢,顾盼见柳芽一脸的求知若渴,便又详细讲解了何时针脚该大,何时又当小些,这样绣出来的底子又美观又实用,不会因为针脚过密或者过蔬散了样子。

    柳芽果然天分,不时又提出了个人见解,主仆二人讨论之下,不知不觉地听到了外面的梆子响,丽娘打了个呵欠,劝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顾盼和柳芽异口同声的应了,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却不免有些惺惺相惜。

    待顾盼上了床,柳芽拉着丽娘去洗漱了,如今二人一起住在了外面的阁间,丽娘褪了外衣上床,却见柳芽摸出了针脚跃跃欲试,登时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夺下柳芽手里的针线,嗔道:“若是以前,只怕会被人怪你用多了灯油。”

    柳芽面色一黯,怔怔地发了半天呆,一口气吹熄了蜡烛,索然无味地道:“睡吧。”

    丽娘暗骂自己嘴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是摸黑伸了手过去,轻轻握住柳芽的手,黑暗中传来柳芽一声轻叹:“睡吧。”这次却是轻快许多,丽娘登时如释重负,笑着沉入了梦乡。

    顾盼晚上做了梦,梦里一个女子身着拖地长纱,旖旎地踏着无形的阶梯缓缓向上,阶梯的尽头便是那一轮明月,那女子行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来,灿烂地一笑,皎洁的明月相形之下,黯然失色,顾盼双唇微动,轻轻唤道:“母亲。”

    那女子却回了头,两只长长的水袖轻轻摆起,飘飘的飞向了月宫。

    顾盼醒来之后,却完全不记得那女子的容颜,依稀仿佛像是表哥私藏的画像中人,又像是另外一个人,只那回眸一笑的风华绝代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发了一会儿呆,便听到了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晓得丽娘和柳芽两个已经起身,便单手撑床坐了起来,用手撑开床幔,见外面天光尚暗,轻轻唤道:“你们再睡会儿吧,天色还早呢。”

    柳芽已经披上了大衣服,一边系着袋子一边进了屋子,笑道:“姑娘再睡会儿吧,我去烧点水来给姑娘洗漱。”

    顾盼叹了口气,知道她是不放心小丫鬟粗手粗脚,便不再吭声,任由柳芽扶着她重新躺下了,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得披了衣服,叫柳芽来给她洗漱了。

    用过了早点,顾盼见时辰尚早,便叫了柳芽开了门窗,屋里屋外的通一下气,自己到了门外,见园子里的花开了许多,地上却没有一片落花,立刻便晓得,早上柳芽起来的时候定然已经叫小丫鬟们扫过了。

    顾盼脚步一顿,转身向屋子里行去,见柳芽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掸着瓷器上的灰尘,出言唤了一声道:“以后不用叫她们起早打扫了,反正白天没人,那时候清扫就是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侯爷夫人那边的表哥终于来了

    柳芽虽然不晓得顾盼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却还是干脆的应了,转眼便见几个小丫鬟一脸喜色,不禁板起脸来,数落了几句。

    顾盼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唤了柳芽一起,主仆二人沿着碎石小路缓缓的行着,到了书斋前,天光终于大亮,结果柳芽递来的书本,顾盼笑道:“你回去吧,甄先生是个不耐烦有人在跟前伺候的,中午也不用来了,我和妹妹们一起用饭,下午就直接过去学女红了。”

    柳芽逐一应了,顾盼转身进了院子,见来的尚早,甄娘子蹲在墙角,又挖又埋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顾盼一时好奇,便放轻了脚步凑了过去。

    却见甄娘子袖子高高挽起,手边一碗泡发的豆子,她右手里捏着一支秃毛的笔杆,在地上狠狠一戳,就出了个小坑,把豆子丢进去两三颗,再把小坑用土填上。

    甄娘子做起事情却是专心致志,忙活了半天,手边的豆子下去了小半碗才察觉到了顾盼蹲在了她边上,不禁看着顾盼嗔怪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顾盼避而不答,指着地上的豆子笑问道:“先生种这些豆子做什么?难道在府里还吃不饱饭吗?”

    甄娘子抬头见日头升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其他几个小点的学生也快到了,手里却是加快了动作,一边忙活一边道:“以前吃不上饭的时候都靠这豆子充饥,一来二去的却习惯了酱豆子下饭,左右闲来无事,这地方也空的很,我便央了送饭的丫鬟从灶上给我取了这些豆子来。”

    顾盼登时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先生的酱豆子是如何做法的?”甄娘子见她一脸好奇,手里的活计也忙的差不多了,便端着空碗站了起来,用手肘推着顾盼向屋子里挪,笑道:“咱们进屋说吧,现在这太阳却是越来越晒了。”

    等进了屋子,甄娘子放下碗,洗净了双手,又倒了两盏茶,递给顾盼一盏,自己端起另外一盏,吃了一大口茶,待浑身内外都觉得通透了,这才笑着道:“这酱豆子做法却也简单,不过是我老家那边的乡产,只怕这候府之中却是没有的。”顾盼便央着她多说一点,甄娘子放下茶盏,徐徐道:“等豆子熟了,去了皮,碾碎以后,稍微煮一下,晒的半干,再放入些八角桂叶,拢到竹筐里,上下再包了八角叶子,放到灶顶,日日受那烟熏火燎,两周左右拿出来晒干,就可以吃了。”顾盼两只小眼睛登时放了光,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豆子若是和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同炒,一定味道极佳。”甄娘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和五花肉同炒确实美味。”顾盼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便闭嘴不言,只是两手痒痒,恨不能现在面前就有一筐豆子,让她实践一番。

    两人又闲话片刻,几个小点的姑娘们便结伴来了,顾盼是长姐,看着几个小妹老老实实的坐好了,才到了最后的位置,因她虽然生的瘦小,在几个姐妹里却是最高的。

    甄娘子一握上教鞭,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与方才满头大汗种豆子的形象截然不同,今天却是继续讲解三字经。

    讲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到门外有人唤道:“甄先生,府里来客了,奶奶唤几个小姐出去见客。”

    甄娘子一愣,她虽然极不愿意如此,却也晓得这种权贵之家请她来叫道小姐们识字,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并不是真的想叫自家女儿成什么才女之流的。

    甄娘子勉强笑道:“那今日课程便到这里吧。”

    话罢,却见侯府的几个小姐俱是动也不动,琬姐儿、秀姐儿巴巴的看着两个姐姐,钰姐儿小鼻子一皱道:“又是什么表婶来打秋风吧,还不如继续上课了。”

    只是她抱怨归抱怨,人却是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母亲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两个小的向来唯钰姐儿马首是瞻,见她起来了,也都跟着起来了,三个姐妹走到门口才发现,顾盼纹丝不动的坐在原位。

    钰姐儿挑了下眉毛,笑道:“姐姐不去么?”

    顾盼温婉的看着她,亦是笑道:“可见可不见的,还是少见为妙。”

    钰姐儿闻言不再劝她,门外的许嬷嬷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见出的门来却只有三个小点的小姐,登时急了,竟然不顾主仆之别,抓住钰姐儿的肩膀问道:“大小姐呢?”

    钰姐儿奋身一挣,恼道:“我又不是她的丫鬟,你问我作甚。”

    话罢,钰姐儿领着两个妹妹自去了,左右这府里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还非要她一个老妈子带路不成?!

    许嬷嬷看着三个活蹦乱跳的身影迅速地远离,又看了一眼书斋的房门,方才被太太催的急了,出来的时候却是忘记喊上两个丫鬟,昨天的事情太丢脸,奶奶发了话的,几个小姐身边最少都要有一个下人跟着,她气的一跺脚,只得怒气冲冲次追几个小姐去了。

    钰姐儿却是恼她方才无礼,带着几个妹妹专走小路,又时不时的弯身摘下花朵,却是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里,远远便听到阵阵尖笑。

    钰姐儿眉头一皱,脚步停了下来,她实在不喜欢那些表亲,每次来又吃又拿,实在惹人讨厌。

    许嬷嬷跟了侯爷夫人许多年,自然晓得这个小姐什么脾气,在一旁轻声道:“表少爷也来了。”

    钰姐儿不以为然冷笑道:“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哥哪一个不是三天两头的来,有什么稀奇的。”

    许嬷嬷只得点明道:“是浩然公子来了。”

    钰姐儿一怔,随即欢喜地道:“表哥怎么会来?”她的脚步登时轻快起来,琇姐儿和琬姐儿对望一眼,手牵手乖巧地跟在了姐姐身后。

    钰姐儿直直地冲进了屋子,一眼看到了坐在母亲身旁的俊秀少年,他一身深紫色长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不禁急急地唤道:“表哥。”

    安浩然对着钰姐儿淡淡地点了下头,这一屋子的脂粉气实在熏得人受不了,身旁的侯爷夫人咳了一声道:“还不跟你的表婶打招呼。”

    钰姐儿闻言左右一望,这才注意到今日里人来的特别全,别说几个表哥了,便连几个不常出门的表姐也来了,还有几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羞答答地坐在表婶身旁。

    钰姐儿一见之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全了礼数,带着两个妹妹逐一和这些族亲行了礼去,最后乖巧地到了母亲的另外一边坐下了,见侯爷夫人眉目间有一丝阴霾,便晓得这些表姐们只怕不是她请来的。

    那些个侄子,其实都是陪衬,不过是为了映的安浩然的一表人才罢了,侯爷夫人当真打的好算盘,却没料到这些厚脸皮的表亲得了消息,一窝蜂地把娘家的外甥女侄女都带了来。

    侯爷夫人心中憋了一肚子气,不禁问道:“大小姐呢?”她好不容易说动嫂嫂叫这嫡亲的侄子过府一趟,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去的。

    许嬷嬷低着头进来道:”大小姐还在学堂之中。

    许嬷嬷一愣,就见章姐儿从她身后转了过来,施施然地回到了侯爷夫人身边,这屋子里人多口杂,骤然一声大喊却是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却无人注意方才究竟是谁喊了一嗓子。

    侯爷夫人不满地瞪向许嬷嬷,这不是成心叫她没脸吗?她一个嫡母派人去叫了长女两次,都没叫过来?!

    侯爷夫人登时恼了:“不是说家里来了客人么?怎么还在学堂里了,你真是越老越糊涂,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妥当,快去把她叫来。”

    许嬷嬷老脸燥红,她做了管事嬷嬷多年,何曾当面被这般落下过面子,讪讪的应了声,转身又急急的往书斋行去。

    一旁的安浩然却挑了下眉毛,本来耐不住母亲的唠唠叨叨,便勉为其难的走上一遭,只是他素来有些看不上这个姑姑,自从嫁入侯府便有些瞧不起娘家,却是鲜少往来的。

    他年纪渐长,自然晓得这名为走亲戚,实则相亲的把戏,想到这姑姑的品行,本来不抱希望的,在听到那嬷嬷说,大小姐还在学堂,不知为何,却莫名的起了一丝好奇,女子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喜好读书的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升上了中天,屋子里一堆人,外面的热气又涌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混杂了各种脂粉的怪异味道,侯爷夫人渐渐不耐起来,她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垂下眼睛,对站在她身后的蔁姐儿低声吩咐道:“你去看看,大小姐怎么还不过来。”

    蔁姐儿轻声应了,提起裙摆匆匆向外行去,却在门口与满头大汗的许妈妈撞了正着,许妈妈毫不客气的双手使力,狠狠的将蔁姐儿一把推开,迈进屋子,未等她开口,蔁姐儿缩在她身后嚷道:“夫人,大小姐不肯来。”

第187章 算计侯爷夫人(150)

    许嬷嬷恨死章姐儿了,这个章姐儿也是个机灵的,方才一眼扫到顾盼没有跟在许嬷嬷身后,才放肆地喊了一声,却又逮住了人多口杂的时机。

    许嬷嬷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实在是无话可说,又不得不低着头把章姐儿的话重复了一次:“奴婢去了书斋,小姐已经回了自己院子,奴婢又去了漱芳斋,小姐却推说身体不适,不肯来。”

    侯爷夫人气的狠狠拧了自己一把,这个许嬷嬷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儿了,这么掉面子的事情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重复,难道就不会到了她身边再小声说么?

    侯爷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这一屋子亲戚,对几个嫂嫂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大女怎么样了,稍后就回。”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回道:“赶紧去,莫要耽误了病情,若是不爽利就赶紧请大夫来。”

    一个个的眼睛却瞄向了坐在侯爷夫人身边的安浩然,琢磨着等下侯爷夫人出去了,该如何跟这位小爷套上话,今天带来的可都是娘家那边出挑的姑娘,一定要把这安家唯一的嫡系拿下了。

    侯爷夫人哼了一声,她那嫂嫂最重家势门第又自命清高,怎么会叫这些族亲那不知道哪里寻来的表姑娘们做自己独生子的正妻?!

    侯爷夫人淡然地从一屋子的表亲中穿过,许嬷嬷待要跟上,她却回头扫了一眼,唤道:“韦嫂子,你跟我来。”

    许嬷嬷面色惨白地退了一步,看着章姐儿扬起下巴从她面前经过,真想一巴掌扇掉这个女人的猖狂。

    侯爷夫人出了院子,装出来的镇定就维持不下去了,她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竟小跑起来,心中淤积多年的怨恨一下爆发出来,今天她这个嫡母,就要好生教训教训顾盼这个继女,叫她知道,什么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紧追不舍,看着就像是刮起了一阵龙卷风,花红柳绿的飘过,一路上的下人们俱都远远避让,都在心里琢磨,这是谁又招惹夫人了,那林嬷嬷又给夫人吃了软钉子不成?

    侯爷夫人一路狂奔,终于到了漱芳斋,她却镇定下来,在院子外,平复了下呼吸,章姐儿机灵地上前,递个帕子给她,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章姐儿上下打量一番,轻声道:“夫人看着端庄娴雅,便是去宫里赴宴也是使得了。”

    侯爷夫人轻轻瞥了章姐儿一眼,心中十分受用,当初留下她,也不过因为她检举了许嬷嬷背着她和那厉嬷嬷私相勾结,买卖人口的事情,让侯爷夫人心生警觉,执意给许嬷嬷立个对手罢了,现在却觉得这章姐儿做事知道进退,是个好苗子。

    侯爷夫人缓步迈进漱芳斋,这个院子,她统共也就进来两次,这是第三次,一草一木却早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里,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她都想趁着夜幕的掩饰,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烧了。

    侯爷夫人一踏进漱芳斋,便觉得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身旁的章姐儿低呼一声,指着前方,侯爷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见前方一群小丫鬟一个个蹲地上忙忙碌碌,也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侯爷夫人不禁好奇,对身后的丫环婆子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和章姐儿两个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小丫鬟们,却见人手一把铲子,铲草翻土忙的热火朝天。

    侯爷夫人这才察觉方才为何感觉不对了,她向来时路望去,见路两旁空空荡荡,原本种满的奇株异草荡然无存。

    如此败家之举她本该着恼才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异常的舒爽,似乎有人做了她一直想做而没能去做的事情。

    柳芽和丽娘两个一起担了一桶水来,望见侯爷夫人立在小丫鬟们身后,吓得手一松,水桶扑通掉在了地上,桶里的水洒了满地。

    丽娘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柳芽一起给侯爷夫人行礼道:“给夫人请安了。”

    她故意把声音说的极为响亮,那一群小丫鬟纷纷站了起来,又是兵慌马乱的请安问好,屋子里的顾盼也听得了声音,却笑着坐在茶几旁,纹丝不动,手边一壶热茶,早已冷掉。

    侯爷夫人扬起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对了一众丫鬟的请安问好,转身迈步向着屋子行去,柳芽和丽娘对望一眼,赶紧跟在了后面,小丫鬟们手足无措地提着铲子,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章姐儿识趣的快走两步,抢先为侯爷夫人打起了帘子,侯爷夫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迈步进了屋子,里屋和外间的帘子被挂了起来,侯爷夫人一眼看到坐在屋子当中捧卷细读的顾盼,张口唤道:“女儿是哪里不舒服了?”

    顾盼闻言抬起头来,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先给侯爷夫人请了个安,方细声道:“早上许是吃的多了,却是有些涨食。”

    侯爷夫人眉头一皱,偏过头看着章姐儿,假意训斥,“给小姐送的饭里有什么难以克化的吗?以后可得注意点,粽子什么的还是别总做了,小姐们贪嘴,你们就当限制着点。”

    侯爷夫人口口声声为女儿着想,做足了慈母的架势,章姐儿配合的低头认错,表示以后一定要时刻关注灶房,坚决不让任何难以克化的东西在流进小姐们餐桌。

    侯爷夫人回头拉着顾盼一起坐下了,指着屋外,笑问道:“儿啊,外面那些丫鬟们在忙活些什么呢?”

    顾盼低头一笑,十分羞涩,“女儿早上见到甄先生自己种菜,觉得新鲜有趣,便也想试着种一下。”

    话罢,她一脸紧张地看着侯爷夫人道:“母亲,我把那些花啊草的都拔了,您不会怪我吧?”

    侯爷夫人心道,若是别的院子里,价值千金的花草被你毁了,自然要生气了,这个院子么,最好一把火都烧了。

    侯爷夫人一脸笑容地拍着顾盼地手,安慰她道:“怎么会呢,这个院子既然给你住了,自然随你安排,只是你莫要亲自动手了,都叫丫鬟们去做就是了。”

    顾盼笑着应了,只是这一切却是她临时起意,自打雷嬷嬷说了当年侯爷有多爱护母亲,又亲自修了这么个院子,她的心里便惴惴不安,这岂不是说,侯爷夫人每次来,见到这院子里精心伺弄的草草木木,都要怒火上头么?

    这个忧虑一直到她见了甄娘子种豆子才消减了,既然侯爷夫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亲自动手,她便帮一下忙吧,无论如何,自己总可以推说年幼无知,又总是母亲的女儿,毁了母亲的院子,侯爷也无话可说。

    既然侯爷夫人和那几个管事嬷嬷彼此不对付,就让侯爷夫人继续关注她们去吧,她要尽量避免被战火波及。

    侯爷夫人心头大患一除,面色却是和缓许多,她拉着顾盼的手,笑道:“今天你许多表亲都来了,难得人这么齐全,你跟我去见见几个表姐妹,省的整日里只和几个妹妹一起,却是无趣。”

    顾盼不解地看着侯爷夫人,傻傻地道:“和妹妹们一起很有趣啊,钰儿懂事,琇儿顽皮,婉儿乖巧,每个妹妹都很好啊,我很喜欢和妹妹们一起玩呢。”

    侯爷夫人一怔,这孩子怎么一阵聪明一阵傻的,她却不好说自己女儿们的不是,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劝道:“你几个妹妹终究年纪小,却是和你玩不到一起,若是裁件衣服,买个布料,还是和这些年纪差不多的表姐妹们一起的好。”

    顾盼继续装傻充愣,“我的衣服不都是母亲安排好的么?有什么商量的呢?”

    侯爷夫人的忍耐性到了极限,她吼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转头看着柳芽和丽娘,厉声吩咐道:“赶紧给你们小姐好生梳妆打扮,等下就把她给我带过来。”

    话罢,侯爷夫人也不再看顾盼一眼,径直就要出去,却闻得身后一声脆脆的呼唤:“母亲!”

    侯爷夫人脚步一顿,这死丫头开了窍了吗?她缓缓转过身去,却见顾盼一手持茶壶,一手持茶杯,素手抬起,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盏茶。

    侯爷夫人看的满头雾水,难道这孩子要敬茶赔罪,她心气稍平,若是顾盼肯低头,便原谅这丫头一次,总之,先出去会客才是顶顶要紧的。

    却见顾盼手里的茶杯倒满之际,她左手手腕一偏,一杯茶水结结实实地浇了自己满身,她脸上一派淡然,笑着看侯爷夫人道:”母亲,若这杯茶水是滚水,却又当如何?“

    侯爷夫人死死登住顾盼,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若这杯茶水是滚水,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自然是半身红肿溃烂,不能下床,行走不便了,侯爷夫人紧咬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是倒了什么霉,日日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中,现在又来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东西,竟然想出这么毒辣的招数威胁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缅怀亲人的日子

    侯爷夫人气的肺子都要炸掉了,她伸出手震悠悠地指着顾盼,连说了几个你,却始终语

    不成调,蔁姐儿见势不妙,上前一步,搀扶起侯爷夫人,好言劝慰道:“奶奶莫要气坏

    了身子。”

    侯爷夫人一把挣开她的手,对着顾盼恼道:“好好,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在府里呆着吧。”

    话罢,侯爷夫人拂袖而去,蔁姐儿紧随其后。

    顾盼见她们走的远了,对惊呆了的柳芽和丽娘招了招手,调皮地一眨眼睛,笑道:“愣

    着做什么,还不来给我换身衣服。”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比,顾盼虽然被禁足,却只限制在了这侯府之中,她每日里上午读

    书,下午学女红,晚上回到淑宁斋里种种菜,日子反倒如同之前在李府时的平静。

    转眼到了七月十四,顾盼已经被禁足将近两个月了。她本就无欲无求,禁足的日子反倒

    过的自在些,只每天早上去给侯爷夫人请安时要受一番奚落罢了,她便只当耳旁吹过了

    一阵风。

    这禁足有利却也有弊,弊处就是她不能去将军府见顾远南了,母亲的事情便只能一直憋

    在心里,算算时间,贺大娘和顾惜玉却也该到京城了,她最近几天便有些心神不宁,心

    中暗暗盘算,却是寻个什么借口去顾府一次。

    隔天是阴阳节,又叫鬼节,若是家中有人故去,便在这一天寄托哀思,顾盼以前从未过

    过这个节日,却有些好奇。

    清晨起床时,顾盼忍不住便问了出来,丽娘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轻声道:“各地的风俗

    大不一样,在盛京之中,却要做莲花盆,又又叫孟兰盆,里面放上雏菊,金银纸折成的

    元宝,在点上长命蜡,然后在城外的七里江中放掉,俗称放河灯。”

    柳芽看着丽娘眼神,拿了朵珠花递过来,笑着补充道:“每年这个时候,咱们府里都要

    做上两个三尺来长的莲花灯,然后老爷夫人,还有几个小姐少爷,一起到河边给老太太

    和老太爷放灯。”

    顾盼微微一怔,问道:“只放两个河灯吗?”她却是想起了那红颜薄命的母亲,柳芽手

    一顿,回想了一下,十分确定地道:“奴婢记得很清楚,确实只有两个。”

    顾盼心中一阵酸楚,当年侯爷再如何宠爱母亲,人死了却如同灯灭了一般,她使劲儿眨

    了两下眼睛,笑道:“那等下咱们就扎个河灯。”

    猛地抬头却望见丽娘和柳芽两个俱都低头不语,眼圈红红,顾盼略一思索便知晓她们两

    个心中所想,她还可以扎河灯放给母亲,这两个却是自幼被父母卖了的,只不过一个卖

    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另外一个被卖进侯府做丫鬟,便连父母是生是死都不晓得。

    顾盼不禁想起了以前在李府时的日子,那时候她亦是无根浮萍,就算是想扎给谁都没处

    送去。

    顾盼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她伸出手拍了拍柳芽和丽娘的手,笑道:“不如你们也

    扎上几个,这世界上无儿无女的孤魂野鬼想来也是有许多的,你们就当积积阴德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柳芽和丽娘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了几许喜色,连声道:“小姐的

    法子甚好。”

    话罢,两个人便陪着顾盼一起,三个人喜气洋洋地折腾起来,似乎隔日不是什么鬼节而

    是春节一般。

    顾盼没有做过莲花灯,自然一筹莫展,柳芽却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她笑嘻嘻地道:“

    这莲花灯讲究个心诚则灵,必须是亲人亲手扎成,才会让黄泉下的亲人感受到香火供奉

    ,所以往年扎这灯的时候,老爷夫人都把几个少爷小姐叫上,一起动手扎,奴婢有幸,

    却是亲眼见识了一次。”

    顾盼闻言大喜,便让柳芽主导了这次活动。柳芽仔细回想了下,却叫几个小丫鬟把园子

    里的竹子劈了几支来,又用刀子削成了薄薄的笢子,等积累了粗粗一把的时候,柳芽开

    始动手编起来。

    却是先取了一根笢子弯成了一圈,再把接口用绳子缠死,做为底座,再取一根笢子,中

    间弯起,又用小笢子撑住,做成莲花瓣的形状,逐一固定在底座上,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才做好一个怪模怪样的莲花骨架。

    顾盼讪笑两声,看着怪不好意思的柳芽安慰她道:“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柳芽憋了一口气,却是不甘心的又做了一个,这次却是好上许多,看着也有了莲花的模

    样,顾盼和丽娘端在手里端详半晌,赞不绝口,却是也起了动手的心思。

    三人玩得兴起,一个早上的功夫便做了一堆莲花骨架出来见总有个一二十个了,顾盼不

    得不叫两个玩的上瘾的丫鬟罢了手,笑道:“也该糊上花瓣了吧。”

    柳芽连连点头,笑道:“一般人家都是用染红了的白纸来做花面的,也有单单用了白纸

    的,一般的大户人家却用的粉色绸缎,绸缎更不容易坏,在河上飘的更远些,也意味着

    下面的亲人用餐时间更久些。”

    顾盼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节俭的天性占了上风,她轻声道:“咱们就用纸糊上便好,只

    要心意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

    柳芽和丽娘亦是赞同,三人便用顾盼平日里习字用的白纸,仔细地把这些莲花骨糊了面

    ,细细一看,却也精致小巧爱不释手。

    按照柳芽说的,还要做些金银元宝,几人正欲动手,外面却传来了蔁姐儿的声音:“大

    小姐在么?”

    柳芽几人面面相觑,这尚未到给夫人请安的时间怎地就来催了?心中疑惑,手下却不慢

    ,柳芽把桌布一掀,刚好盖住了一桌的莲花灯,口里已经应了蔁姐儿的呼唤:“姑娘刚

    起,嫂嫂等会儿先。”

    话罢,几个人整理了下衣裙,却是一起到了屋外,柳芽这才掀开帘子请了蔁姐儿进来,

    蔁姐儿进来后,一双眼睛探照灯一样先扫了一遍屋里屋外,这才笑着给顾盼问了安,方

    道:“老爷叫奴婢来请姑娘,说是等下全家一起扎莲花灯,明天给老太爷和老太太放灯。”

    顾盼如今对如何应付这些婆子媳妇的已经驾轻就熟,她微微点了下头,轻笑着问道:“

    等我换件衣服就好。”

    话罢,顾盼却是进了内室,柳芽跟着一起进去服侍她更衣,丽娘在外面陪着蔁姐儿,请

    她坐下了,又去泡了壶茶来。

    虽然知道蔁姐儿看不见,顾盼还是下意识地向外屋瞄了一眼,对对翻找衣服的柳芽低声

    道:“找件耐磨的衣服来,省的扎那莲花灯的时候磨破了衣服。”

    柳芽抿嘴一笑,自家小姐有时候真是小气的很,她听话的寻出一身青布棉袍来,这身袍

    子略有些肥,本想着秋天的时候裁制成袄,冬天穿用的。

    顾盼又用手指着被桌布蒙上的半成品莲花灯道:“咱们三个做的莫要弄混了,你和丽娘

    先做好了,莫要等我了。”

    柳芽低声应道:“奴婢省的,小姐怎么如此婆妈了?!”顾盼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这两

    个月禁足的下场之一,这两个大丫鬟却是越来越不怕她了。

    柳芽手里麻利地给顾盼系上带子,左右看看,见俱都整齐了,便把顾盼推了出去,悄声

    道:“姑娘赶紧带着那个瘟神走吧,莫要耽误了我和丽娘做事。”

    顾盼摸了摸鼻子,乖乖地推门而出,见到蔁姐儿却又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劳累嫂嫂

    久等了,咱们这便走吧。”

    蔁姐儿点了点头,听话地率先而行,因丽娘和柳芽都要留下来扎莲花灯,这次却是两个

    小丫鬟随着伺候。

    蔁姐儿一出淑宁轩,便加快了脚步,顾盼一时不察,却是随着她行走的快了,待发现时

    ,那两个小丫鬟却是离的有些远了。

    蔁姐儿微微侧头,见那两个小丫鬟有些距离了,也不回头,压低了声音道:“我那表姐

    家里却是越发败落了,白家已经分家了,如今她家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居住,家里还剩

    下两个老仆,几个妾室也都打发了。”

    顾盼一怔,她至今还记得当年在李府之中,二姑奶奶呼风唤雨地威风,不禁奇怪地问道

    :“白家怎会败落至此?”

    蔁姐儿抬头望了一眼,见已经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却是闭上嘴吧,无论如何不肯开口

    的了。

    顾盼也只得闷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到了院子里,徐嬷嬷却是迎了上来,如今她和蔁姐

    儿却是越发的不对付了,见了面只当没看见对方,徐嬷嬷不动声色地挤进蔁姐儿和顾盼

    中间,一手牵起顾盼笑道:“姑娘可来了,就等着姑娘了。”

    好罢,徐嬷嬷牵着顾盼的手款款而行,却把蔁姐儿撇到了一边。

    待进了屋,顾盼扫了一眼,见侯爷和侯爷夫人都在,几个弟弟妹妹也都来了,只两个姨

    奶奶却没有见到,大概这样的事情,她们还没有资格。

    顾盼乖巧地上前给侯爷和侯爷夫人行了礼,又和几个弟妹见过礼,小孩子长的甚快,两

    个月未见,小豆沙包却是抽条了不少,却依然赖皮地凑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将军府的秘密

    顾盼对着豆沙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小子今天却是挽了单髻在头上,看着跟小大人似的,偏一脸的腻腻呼呼,看着有趣的很。

    侯爷夫人重重的咳了一声,珏姐儿一把抓回弟弟,她私下虽然和顾盼客客气气,却也晓得母亲有些不待见这个长姐。

    顾盼收回手,莫名的有些失落,韦侯爷仿佛什么都没看到,清了清嗓子道:“开始吧。”

    说罢,一家人进了隔壁的厅中,却见正中的空地里摆放了两个偌大的莲花骨架,又有两个匠人规矩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地上。

    却见韦侯爷从许嬷嬷捧着的托盘里拿出一根绸带,轻轻的在骨架相接处打了个活结,随后侯爷夫人也依样施为,顾盼这才恍然大悟,就说这侯爷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扎莲花灯,原来只是每个步骤都意思意思罢了。

    愣神中的顾盼被身边的珏姐捅了两下,这才注意到侯爷和侯爷夫人一起看向了她,登时明白过来,仿着二人的样子,取了跟绸带,轻轻系上了莲花骨架。

    待了一众侯府的少爷小姐们俱都系上了绸带,那两个匠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却是往骨架上面糊花瓣,果然如同柳芽所说,是取了整匹的水粉色绸缎糊在了上面。

    这两个工匠的手却甚巧,那骨架并非顾盼等人所作的平面,而是立体的,单单一个花瓣就要糊上四面,里面还暗藏了玄机,每个花瓣之中又有一个上的台子,却是放了一枝油灯,又在上面留了气孔,旁边一块虚掩上的小门一样的四四方方的框子,可以打开插上,应是方便点灯之用。

    这两个工匠忙忙活活,许嬷嬷体贴地叫人搬进来几把椅子,侯府的小姐少爷们俱都坐下,只剩下侯爷和侯爷夫人站在一旁监工。

    随着两个工匠的忙忙碌碌,莲台渐渐的显出了形状,这莲台之上却故意留了几个口子,韦侯爷率先上前,接过工匠递来的浆糊,轻轻一刷一按,一片花瓣完工了,如此再三,待几个少爷小姐各自糊好一片,这才算大功告成。

    终于大功告成之际,却见两个三层莲花台呈现在了侯府诸人面前,每个花瓣的颜色都是由浅入深,一眼望去,繁繁复复,华丽一如佛祖脚下的莲台。

    接着又进来一队丫鬟,人人手捧了一个托盘,韦侯爷每个托盘抓了一手,将手里之物丢进了莲台之中,顾盼探头去看,却见里面装的无非是些金银**,又有些纸扎的糕点。

    到得此时,这莲花灯边算是制作完毕,单等明日里放入河中了。

    却见韦侯爷两眼盯着莲花灯,唤道:“顾盼。”

    顾盼恭敬的应了声,她心心念着她房中那几盏扎的莲花灯,满心欢喜的等着韦侯爷说出叫她回房的话来,却听得韦侯爷漫不经心的道:“我舅舅叫你过去一趟,车已经备好了,你后日回来即可。”

    顾盼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抬头望了望,一下撞见侯爷夫人一脸得色,登时了悟,只怕侯爷夫人不想自己参与这等祭祖之事。

    顾盼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这侯爷夫人着实小气又有些好笑了,反正和那便宜的祖父祖母也没甚感情,不参加就不参加好了,大不了回去以后,也给祖父祖母做上一盏河灯,他们一定会保佑自己的,毕竟,自己总是姓韦的。

    顾盼乖巧地道:“待我回房收拾一下就去。”

    韦侯爷大手一挥,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满是冷漠:“不用了,你先去吧,随后我叫你的丫鬟打眯些行装送去就是。”

    顾盼只得听话的出了门,跟在了引路的许嬷嬷身后,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不明白韦侯爷为何如此着急的赶她出门。

    待她坐上了马车,终于意识到她这是要去威武将军府了,是去见表哥了,登时整个人的心情都飞扬起来。

    一想到还会见到贺大娘和顾惜玉,顾盼心中缓缓流过一道暖流,几个月不见,贺大娘的身体不知如何了,顾惜玉也该长大些了吧。

    对了,还有,母亲的事情,这次一定要打探个清楚明白。

    顾盼一时之间有些焦急,频频地探头向外偷偷望去,总觉得这马车行驶的异常缓慢。

    马车终于到了威武将军府,却见顾远南立刻便从门房里迎了出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身青色棉袍满是褶子。

    顾盼赶紧戴上纱帽,她被侯爷夫人折磨了两个月,却是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顾远南亲自掀开车帘,伸出手来。

    扶着顾盼缓缓下了马车,顾盼握住他热乎乎的大手,心里一片安宁,仿佛离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兄妹二人相携进了将军府,顾远南带着她径直回到了自己院子,一进门,顾盼便掀开头上纱帽,与顾远南相视一笑,却觉得虽然分别近两个月,和这个表哥依然似乎昨日里刚刚见过一般。

    顾远南亲自倒了盏茶,递到了顾盼手中,轻声道:“先喝口茶吧,车上想必是闷坏了吧。”

    顾盼听话的吞了一口茶,随即迫不及待地放下茶杯,一叠声地问道:“哥哥可把贺大娘和惜玉接回来了?还有我想问问你关于我娘的事情”

    顾远南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直直的看着顾盼,轻声道:“先帮表哥做点事情,好不好?”

    顾盼一怔,随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小脑袋。

    顾远南面色肃穆,沉声道:“跟我来。”

    顾盼不由也随之严肃起来,一大一小穿墙过院,却是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现在还是白天,那处却奇异地点了满室的蜡烛,在外面看上去,盈盈袅袅的烟雾把整座房子都笼罩在其中,看着却有一股异常的诡异感。

    顾远南回头望了一眼顾盼,满面悲戚,顾盼微微愣神,却见顾远南已经转过头去,伸出双手推开了房门,更多的烟雾涌了出来,顾盼被呛得眼泪直流,捂住口鼻一阵猛咳。

    也不知道咳了多久,她使劲眨了眨仍然流泪不止的眼睛,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当场。

    只见这偌大的房子里满满当当,摆了一层又一层的灵台,灵台之上又是密密麻麻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燃了一盏长明灯,供了香烛,所以才会这么呛人。

    屋子里不知为何,虽然点了这许多长明灯,依然阴影憧憧,一眼望去阴森可怖,顾盼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顾远南竟然已经跪了下去。

    顾盼登时明白过来,这里只怕是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乖巧地跪在顾远南身边,轻声问道:“表哥,这里是咱们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吗?”

    顾远南久久没有回答她,顾盼跪的双膝发麻,忍不住偏头去看顾远南,顿时愣住了,自己那英武潇洒,向来谈笑风生于人前的表哥此时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二人一个哭一个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远南的情绪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他双眼红肿,鼻子也红红的,却对着顾盼勉强一笑,看着越发可怜,带着鼻音闷闷地道:“让妹妹见笑了。”

    顾盼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不知道如何接口,却见顾远南骤然冷笑起来,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她吃惊地唤道:“表哥,表哥,你莫吓我。”

    顾远南伸手指着前方的数百牌位,厉声道:“你看清楚,那里不是我们顾家的列祖列宗,我们祖宗的牌位,早已经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顾盼惊骇莫名,许是她脸上的表情让顾远南清醒了些,他的语气稍柔和了点,却充斥着无尽的怨恨:“那里面供奉的,便是我顾家所有的族人,包括我的祖父,我的祖母,我的母亲,我的姐妹,还有我的兄弟,我的叔伯以及他们的家人!”

    顾盼已经吓的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顾家是个大族,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她来了将军府几次,却从未见过旁的亲人,别说旁系的,便是直系的,也只有顾远南和顾朝阳二人,往日里她只依恋和表哥相处的时光,竟然一点疑心都没有起!

    顾远南的声音悲愤地在她耳边响起,“你知不知道,还有顾家血脉的,只剩下我和父亲,还有你!”

    这许许多多的惊人的消息铺天盖地向她涌来,顾盼一阵头昏脑胀,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待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了顾远南的床上,顾远南背对着她,忙忙活活地弄着什么,顾盼撑起身子,脑袋依然涨的厉害,她轻声唤道:“表哥。”

    顾远南立刻转过身来,浅笑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顾盼直直地看着他,试图从顾远南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却发现这个表哥和平日里所见没有丝毫不同,一眯的忿恨和悲愤的痕迹都没有,难道说,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看着笑意盈盈的顾远南,顾盼缓缓放下心事,那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罢了,有权有势的顾家,怎么会灭的满门只剩下两个男丁?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身世

    顾盼一边嘲笑自己可笑的梦,一边在顾远南的搀扶下再次躺下了,眼角却扫到了地上的一片粉红,她微微一怔,猛地坐起,低头向着地上看去,却见地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莲花灯,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那根本不是梦!

    顾盼摸着心口,一阵心悸,怔怔地望着顾远南,却觉得这个微笑的表哥离她好远好远,似乎这个温文尔雅的表象下隐藏了什么凶兽,噬人待发!

    顾远南重新坐回了桌边,顾盼此时也知道了,这个表哥定然是亲手扎着莲花灯。

    看着顾远南寂寥的背影,顾盼实在无法再老老实实的躺下了,她光脚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顾远南身旁,轻声问道:“顾,顾家为什么会这样?”

    顾远南没有吭声,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糊弄着手里的莲花灯。

    顾盼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在顾远南旁边坐下了,乖巧地取了竹篾,仿着顾远南的手法,仔细地扎起灯来。

    兄妹二人也不说话,无声无息地一直做到了日正当午,却见桌上的竹篾和彩纸已经所剩无几,顾盼的肚子也叫唤了。

    她正要起身去做些东西来垫垫肚子,顾远南头也不抬,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亲妹妹便是活活饿死的,每年的这两天,我都吃不下东西。”

    顾盼一时间无法消化顾远南这句话里传送的信息,一股刻骨的阴凉顺着手指间一点点的爬上她的身体,像是有一条蛇在衣服里爬,冰凉而惊悚。

    顾远南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宛如行云流水,抬头望了顾盼一眼,平静地道:“她还算幸运的,我的母亲”

    顾远南一顿,面上现出了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没能说下去,他定了下神,喃喃道:“有时候,身为女子要比男子悲剧得多。”

    顾盼倒抽了一口冷气,顾远南口里活活饿死的妹妹竟然还算幸运的,那他的母亲,他的祖母,顾盼不敢想象下去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因恐惧而尖叫起来。

    门口突地传来一阵似苦非苦的笑声,顾盼惊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胆战心惊地望去,却见顾朝阳两眼血红地盯着她,凄厉地道:“怕了吗?哈哈,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男子全部发配从军,路上病死了十七个,到了营中,生生累死二十三个,等到上了战场,又被当做炮灰,数十场战斗下来,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啊!”

    随着顾朝阳的厉嚎,他一把抓下了头上的抹额,却见额头正中一个半寸长宽,四四方方的一个黜字,鲜红鲜红。顾盼死死盯住如同疯魔般的顾朝阳,完全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深深的恐惧撰住了她的心,似乎有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这炎炎夏日竟如同数九寒天。

    风度翩翩的表哥和狂放不羁的舅舅像是两个地狱归来的恶鬼,虽然披着人的皮,里面却是鲜血淋淋的往事撑起的滔天恨意。

    顾盼强自镇定心神,一颗心依然狂跳不止,她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辨:“为什么?是谁?”

    顾远南轻柔地糊好最后一片花瓣,指尖轻轻滑过手里的莲花灯,像是抚摸着情人光滑的肌肤,淡淡地道:“我们在世家朝斗中失败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开国十姓,如今也不过剩下了三家半,只是其他的世家没有我们这么幸运,还可以东山再起罢了。”

    顾盼木然地看着他,怔怔地问道:“那半家,是不是我们顾家?”

    没等顾远南回答她,顾朝阳嗤笑一声,撇过头去,眼睛眯起,看着天上一轮红日,舔了下嘴角,兴致勃勃地道:“那半家,被我们生生搞残了的,哈哈。”

    顾远南仔细地捧出一个木箱,开始一个个地把莲花灯装进箱子,头也不抬地补充道:“我们顾家,已经称不上世家了,哪个世家,不是盘根错节,主干分支足有上千口人的。”

    顾盼深深地喘了口气,她灵光一闪,扑到了顾远南身前,急切地问道:“我娘,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去世了?!”

    顾远南伸出去的手缓缓地伸了回来,他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子,眼里一片清澄:“不错,你要记住,你的母亲,是为了救你和我才牺牲自己的。”

    顾盼心中大恸,从顾远南的只言片语,从以往的印象中,一片片残缺的碎片在她脑海里完整地拼凑起来,顾韦两家联姻,父亲母亲号称天作之合,父亲靠着顾家的声望和势力,一举夺了长乐侯的爵位。

    顾家朝斗失败,满门贬为庶人,母亲为了护住做客韦家的顾远南和刚刚出生的自己,不惜挺而走队,暗度陈仓,只怕事后却被韦侯爷责怪。

    事情的真相如此的惊人,顾盼小脸煞白,颤抖着声音问道:“顾家的仇人,是不是韦侯爷?”

    顾远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十分肯定地道:“不是,若是韦侯爷,怎么会叫你回到侯府?”

    顾朝阳啧啧出声,嗤笑道:“韦老贼奸猾至极,他不过袖手旁观罢了,见我顾家重新掘起,却又把你寻了回来,哼,老匹夫!”

    顾盼登时糊涂了,她皱眉问道:“那我娘?”

    顾远南亦是皱着眉头道:“你娘应是在我和你离开京城不久去世的,至于具体什么情况,却只有韦侯爷自己知道了。”

    顾盼不再言语,默默地帮助顾远南拣起地上的莲花灯,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多的她一时消化不完。

    一想到顾家竟然是几乎灭了满门,她的手就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这,这真是太恐怖了,顾盼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表哥,曾经受过多么大的磨难啊。

    母亲,又是怎么把她和表哥救出来的?母亲怎么会死,韦侯爷特意允许她来到顾家,他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以为一阵大风把眼前的迷雾俱都吹开,风散了以后,雾却更浓了。

    当天晚上,顾盼依然宿在顾远南的床上,他却不知影踪,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全身上下都察觉到一股子透骨的寒意,顾盼不敢熄了蜡烛,缩在床上一角,死死抓住被子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噼里啪啦燃的正欢的蜡烛,生怕一个不注意,它就熄灭了。

    隐隐的,一片寂静之中,似乎有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传来,顾盼忍不住瑟缩了下,被子又朝上拉了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依然昏暗,外面却传来了雄鸡报晓声,顾盼心神登时一松,瞬间觉得眼皮重的像是一堵墙,她两眼一合,疲惫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屋子里依然没有人,蜡烛不知道何时燃到了尽头,烛台之上留下一堆烛泪。

    顾盼心中一片惶恐,她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把被子叠放整齐,又穿戴好衣裙,接下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无助的左右四顾,最终视线停留在了顾远南的一排书架上。

    顾盼屏息静气地到了书架前,颤抖着手抽出一本书来,好巧不巧,正是她烂熟于心的三字经,顾盼翻开书页,开始大声诵读起来,不知不觉,心神都投入了文字之中,却是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她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三字经,身心仿佛被佛光洗涤,脱胎换骨一般,心里越来越是平静。

    一直读到口干舌燥喉咙沙哑,顾盼才停止了阅读,却发现自己站在书架前不知道多久,双脚俱已酸麻。

    顾盼把书重新放回书架之上,揉着腿,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来,不禁微微一怔,顾远南就坐在也身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双眼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良久,如梦初醒般看向顾盼,轻声笑道:“真巧,姑姑教我读的第一本书,也是三字经。”

    话罢,顾远南温柔地看向顾盼,放缓了语调道:“贺大娘已经去了,顾惜玉被她姐姐接走了。”

    顾盼呆呆地看着顾远南,耳中听到的在脑海里盘旋数周,却是迟迟不肯落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脸上清凉一片,整个人却是完全麻木了。

    五感完全封闭,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原来失去亲人的滋味是这般,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味道,失去了声音,这便是表哥日日承受的吗?

    顾盼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喘着气,却没有丝毫空气涌入,她想要呐喊,喉咙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这痛,彻底摧毁了她的神经,最后化做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倾泻而出。

    顾盼终于呐喊出声:“大~娘~~”

    顾家的确悲惨,顾盼却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心中的惊恐要远远大于悲伤,骤然听到了贺大娘离世的消息,顾盼终于感同身受,心中哀恸莫名,冥冥中,却似乎离顾远南又近了一步。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婚事

    不知哭了多久,屋子里昏暗下来,顾远南轻叹一声,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沙哑的嗓子略有些低沉:“别哭了,该去七里江边放河灯了。”

    顾盼透过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帕子,伸手接了过来,哽咽着应了,踉呛着跟在顾远南身侧。

    顾远南闷不作声地伸出手,牵住了顾盼,他的脚步却也不稳,兄妹二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府门口,顾远南先伸出手,把顾盼扶上了马车。

    顾盼一眼看到大大咧咧占据了半边座位的顾朝阳,赶紧缩了身子坐到了角落,待顾远南上来,马车在三个人的沉默之中驶向了七里河。

    此时夜已暗了下来,正常情况,外面街道上应是鲜少有人。因今日阴阳节的缘故,却是取消了宵禁,外面时时传来锣鼓喧嚣之声,又有呼儿唤女的声音,更甚者,还有拉长了声音,哭爹喊娘的。

    那声音喊的凄苦无比,顾盼一时心悸,身体往车厢角落里又缩了缩,这两日对她的冲击极大,身世虽然解开大半,对那死去的亲娘除了惋惜外,并不觉得特别伤感。

    唯有贺大娘的死,却仿佛剥夺了她的信仰一般,让她纵使在这人声鼎沸的街头,纵然身边坐着亲如兄长的表哥,依然觉得孤苦伶仃。

    顾远南看出她的异样,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盼的手,顾朝阳大手一扬,却是同样握住了顾盼的另外一只手。

    顾盼吃惊地抬头看向顾朝阳,却见他脑袋偏向一边,闲着一只手掀开车帘一角,专心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被两只温暖的大手握着,顾盼渐渐安定下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浮现起和贺大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记忆中的一切汇成了一条激流,涤荡着她的心胸,最后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却只有七个字,子欲养而亲不待。

    顾盼深深地吸了口气,反手握住顾家父子的大手,逝者长已矣,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马车终于到了七里河边,顾远南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来搀着顾盼,顾朝阳灵活地一跃而下,又有护卫卸下了几个箱子。

    今夜月亮极大,七里河上波光粼粼,又漂浮了无数莲花灯,一眼望去,却仿佛天上的银河。

    顾远南挽起了袖子,亲自打开了箱笼,捧出一个莲花灯来,顾朝阳取出火折子,擦着了,点燃了顾远南手里的莲花灯,顾远南却凑近了顾盼,顾盼一眼看到那莲花灯的花瓣之上却是写了名字的,她默默念道,顾氏爱北。

    顾远南喃喃低语道:“小妹,你心地最是善良,每次给穷人舍粥都亲自动手,别人一锅粥可以救济一百人,你的一锅粥散了二十个人便没了”

    顾盼听的心酸,再一想到顾远南口中的小妹竟是活活饿死的,喉中登时哽咽起来。在顾远南的示意下,顾盼伸出手,和他一起捧着灯,虔诚地放进了河里,一个激流闪现,莲花灯瞬间被冲出了丈余。

    顾远南又拿出了一个莲花灯,这次的灯上面依然写了三个字,顾青云,顾远南再次捧到了顾盼面前,一脸痴迷地盯着手里的莲花灯,轻声道:“你我虽然是堂兄弟,却只相差了三日,青云,你从来不肯唤我一声哥哥,我一和人打架,你却总是拦在前面,回家了被责罚的又总是你,你就不知道忍辱负重吗?前锋营那种地方,一个奴隶兵能活着就是万幸啊,你怎么就被活活打死了呢?!”

    顾盼倒抽一口冷气,再看着那莲花灯,却带了和顾远南一样的虔诚的表情,仿佛那并不只是一盏灯,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倔强的少年。

    载着少年的魂灯飘向了远方,顾远南把莲花灯一盏盏地拿了出来,每放掉一盏灯前,都会对着顾盼窃窃私语一番,顾家的几百口人在顾盼的脑海里渐渐鲜活起来,不再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牌位。

    却也让她更加难过,两眼的泪水始终没有停过,她死死咬住下唇,听着顾远南的自言自语,只字片言也无法回复他,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待这几百莲花灯放的差不多了,已经接近午夜子时,据说地下的亡灵们便是此时出来享用家人的供品的。

    顾同慎而重之地捧出了最后两盏莲花灯,一起捧到了顾盼面前,顾盼一眼看到,左边是顾氏曦月,右边是贺氏出梅,顾曦月,贺出梅,顾盼嘴唇微动,念了一遍,又一遍,这两个,便是她的母亲和贺大娘的名字吗?

    顾远南说了许多话,喉咙早已经沙哑,最后还是说道:“你刚生来小小的,姑姑把你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只是却终究留不得你,她在怀着你的时候,便做了一堆的小衣服小裤子,只可惜一件都带不走。”

    顾盼的脸上涕泪直流,她第一次对母亲有了亲近之感,母亲,不再是画里美则美矣却不食人间烟火的仕女,也不再是淑宁轩里高贵有格调的贵妇,不是青瓦白墙,篱笆小院里的悠闲山人,这是真正的母亲,是骨血相连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母亲。

    顾盼默默地接过写着顾曦月名字的莲花灯,轻轻地放进了河中,看着她顺水飘走。

    半晌,回头接过顾远南手里写着贺大娘名讳的河灯,却是仿着顾远南的样子,哽咽道:“我自幼受人欺负,却一直懵懵懂懂,从不晓得反抗,直到遇到了贺大娘,受她教诲,知道了是非黑白,知道了如何做人,大娘教我良多,顾盼今生,唯一所盼望的不过是供奉大娘颐养天年罢了。”

    说到后来,顾盼却已经泣不成声,她透过泪眼看向顾远南,却见他的脸在莲花灯的映照下明灭不定,轻轻地拍了顾盼的肩膀一下,沙哑着嗓子道:“我懂的,,哥哥都明白的,贺大娘有多疼爱你。”

    顾盼抽噎着,把写着贺氏出梅的莲花灯放入了河中,见她很快流入了灯河之中,无数的莲花灯汇聚到了一起,河水似乎在无穷远处通到了极乐世界。

    兄妹二人就在河边屹立半宿,顾朝阳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的眼眶亦是微红,默默地看着七里河中无数的莲花灯,一年当中也只有今天,他们父子二人可以放肆的悲伤一场,一旦到了明天,就又是无懈可击的威武大将军和将军公子。

    待到太阳从星光点点的河面之上一跃而出,七里河上上烛光闪烁的莲花灯瞬间光芒尽失,阳光为河水披上了一条橙红的丝带,随着河水的流动跌宕起伏,看着美不胜收。

    顾远南的脸上同时浮现了一丝笑容,顾盼却心底一颤颤,她宁愿这个表哥如同昨日般哀伤悲绝,也不愿意他这般的微笑,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顾远南轻声道:“本来我打算给你在世家子弟或者监生之中寻一个良配,只要家境中上即可,最好没有高堂,又或者是嫡出的二子,嫁过去不用受气的,也相看了几人,可惜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顾盼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顾远南,却见他偏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眼角犹带着些许的血丝,反倒多了几分浪荡公子的颓废,比往日里更加吸引人。

    顾远南低声解释道:“咱们家十二年前被人赶尽杀绝的原因,就是牵扯进了皇储之争,我和爹爹都是不愿意你卷入其中的,可惜现在却是身不由己了。”

    他这番话说下来,顾盼却越发糊涂,她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想从他脸上寻找些蛛丝马迹,顾远南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顾盼的额头道:“如今太子已有正妃,三皇子却只有一个侧妃,五皇子和七皇子更是妃位虚悬,众位臣工纷纷上奏,皇上已然下诏,叫家有适龄女儿的王公大臣们递上画卷。”

    顾盼隐隐有些明白了,她只怕也在这些适龄女子当中。

    顾盼咬了一下嘴唇,毫不犹豫地道:“我生的如此普通,定然不会进入皇家的法眼。”

    顾远南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定定的看着顾盼,轻声道:“我们天朝的女子,多是十五及笄之后方才议亲,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把这个年纪提前,皇上这次拟制的送选闺秀限定的年纪恰好是十二岁,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呢?”

    话罢,顾远南却是把顾盼送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直接把表小姐送回长乐候府,又派了两个侍卫跟着,他却与顾朝阳又在河边站了半晌,直到马车回转来接了二人离去。

    顾盼的头昏昏沉沉,两日未进水米,加上前日夜里担惊受怕并未休息好,又得了天大的噩耗,昨晚情绪激烈起伏,一回到府里,便发起了低烧。

    她这烧来的却是恰到好处,刚巧这几日里御用画师到各个达官贵人家中为小姐们画像,顾盼这一病,却是错了过去,让侯爷夫人不禁心花怒放。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陆家的赏花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背叛吧

    那推人的少女委实做的过分了些,一时间却成了千夫所指,那少女似乎十分倔强,始终一言不发。那些少女越说越厉害,突然一起惊呼起来,却是那少女又推倒了两个人。

    登时哭声骂声混杂到了一起,又有人要去寻夫人们做主的,少女们吵闹着渐渐去的远了。

    顾盼微微挪开手,看着睡的脸蛋红扑扑的琇姐儿,轻轻呼了一口气。

    墙的另外一边,突然又响起了一个男子压低的声音:“陆兄,那长乐侯府的大是否真的丑陋非凡?”

    顾盼登时一惊,却又竖起了耳朵去听,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笑道:“那长乐侯府的大生的如何我不知道,二倒是十分泼辣啊,还有那个李家的姑娘,却是个妙人啊,听说你父亲提亲了?”竟是陆十六。

    先前的男子讪笑两声,轻声道:“怎么会,谁敢娶个那样的进门。”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们非要拉着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群无趣的们?”

    又是个熟人,安浩然却也在了。

    少年们开始玩笑起来,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顾盼一怔,就见几个穿着宽袍广袖的少年施施然的转了过来,安浩然依然一身紫袍,在几个少年中却是高了半头,陆十六微微与旁人站开了些距离。

    陆十六几人亦是一愣,几人都未料到这里还有人在,一时之间,俱是大为尴尬,还是陆十六率先反应过来,上前笑道:“我等不知道姑娘在此,却是扰了姑娘的清静了。”

    未待顾盼答话,琇姐儿被吵得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娇娇地唤道:“姐姐,我好渴。”

    顾盼赶紧安慰她:“柳芽已经去取水了,你且等上片刻。”

    转头对陆十六颔首示意,正要开口,柳芽急急地喊声传了来:“大,大,二把几个姑娘推到了花肥里,夫人叫你赶紧回去呢。”

    待她行的近了,却不禁一愣,自家姑娘和几个少年面面相对,那群少年却都涨红了脸,一副尴尬无比的样子。

    顾盼率先反应过来,她径直起身,把琇姐儿身上的外衣拿起,交给了柳芽,牵着琇姐儿得手,对着陆十六微微一福,谦逊有礼地道:“小女先行一步了。”

    话罢,顾盼目不斜视地领着琇姐儿去了,只在走了几步后,轻轻催促琇姐儿道:“走得快点,莫要晒得黑了。”

    陆十六一怔,这个少女,总觉得有些熟悉呢。

    几个少年目送她远离,互相望望,突地大笑起来,最先开口的少年笑的眼泪都出来,朗声道:“刚笑话完别人,自己就被捉了现行,话说回来,这长乐侯府的大小姐长得也称不上丑陋,堪堪清秀罢了。”

    安浩然眉头一皱,催促道:“赶紧的吧,不是说要去听戏?那崔大家可不是每日都有空的。”

    心里却有些暗暗失望,上次没有见成的长乐侯府打小姐,原来生得这般模样。

    待顾盼辉到了花田之中,却见中间最大的竹棚里人声鼎沸,几乎所有的宾客都集中到了那里,她眉头微皱,牵着琇姐儿的手紧了一紧。

    柳芽紧张地唤道:“小姐。”

    顾盼回头一笑,轻声道:“无妨,且看看怎么回事。”话罢,却谨慎地把琇姐儿推到了柳芽身旁。

    她自己消无声息地接近了人群,听到里面一个尖锐的女声嗷嗷的喊着:“这就是你们侯府教出来的姑娘,随随便便的动手推人。”

    尖锐的女声持续吼叫着:“老太君,你可得给我们家娜姐儿做主。”

    侯爷夫人嗔怒的声音传来:“你这个不孝女,还不给你李婶婶赔罪。”

    钰姐儿倔强的一言不发,站在人群后面的顾盼一眼看到侯爷夫人高高扬起的右手,她眼睛一眯,不管不顾地挤了进去,侯爷夫人犹豫半天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顾盼及时拉过钰姐儿闪在了一边,侯爷夫人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对顾盼怒道:“你怎么带着你妹妹的,还能叫她动手推人?!”

    顾盼咬牙不语,环视左右,却是看到了站在陆家老太君身边的敏姐儿,她朗声道:“我相信妹妹不会无故打人的,敏姑娘不是和妹妹在一起么?还请敏姑娘把当时的情景说上一遍。”

    敏姐儿一怔,陆老太君咳了两声,严厉地道:“敏儿,你就把当时的情况给在场的夫人们一五一十地说上一遍。”

    敏姐儿直直地盯着顾盼,??地道:“当时我和钰妹妹,娜姐姐,还有其他几个姑娘一起逛着园子,钰妹妹便嘲笑我们衣裳都不如她的精致,娜姐姐不服,与她争执了两句,钰妹妹一时火气上来,便动手把娜姐姐推倒在地。”

    敏姐儿说完,场上鸦雀无声,一干夫人的眼睛在这些年轻姑娘的身上扫了几圈,一眼看出,侯府的几个小姐穿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料子果然要高出一筹,登时便信了敏姐儿的话。

    顾盼惊诧莫名,随后却立即看向钰姐儿,只见这妹子双目赤红,死死地盯住敏姐儿,突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吼道:“你胡说,你胡说,亏我还当你是要好的姐妹”

    顾盼随即扑了上去,一把揽住了钰姐儿的腰,死死地拖住了她。

    脸色大变,场上的夫人们开始了窃窃私语,这个侯府的二姑娘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就干动手动脚,看来果然是个没教养的。就有知道内情地悄声道,那本身也是庶女出身,教出来的女儿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了。

    气得全身发抖,她来回指着两个女儿,却不知道先骂哪一个,钰姐儿依然挣扎不休,一张口里喷骂着敏姐儿和娜姐儿,只是她自幼却没听过什么骂人的话,翻来覆去的也只会说上一句坏的要死。

    顾盼轻叹一口气,她低下头,凑近了钰姐儿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狗咬了你一口,你还非要要狗一口吗?”

    话罢,顾盼却是松开了双手,不再去管钰姐儿。

    随后缓步行到了老太君的面前,顾盼半弯下身子耳语了几句,陆老太君面色大变,她凶狠地瞪向了敏姐儿,扬起了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砸去,口中喝斥道:“你个坏东西,哪个教你说谎的,烂嘴巴的玩意儿!”

    敏姐儿惊吓的傻掉了,站在原地躲都不知道躲,陆老太君的龙头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她身上,杖击打在肉上发出的扑扑声让人心里发寒。

    其他人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幕,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去拦上一拦,只有顾盼晓得会是这种结果,她却指尖都不曾动上一下。

    顾盼看了一眼敏姐儿,悄然退回到了珏姐儿身边,伸出手来默默地牵着大妹的手,珏姐儿的手很凉,抖个不停,顾盼一阵心疼,手不由自主的一紧,同时感受到了珏姐儿的回握,心里一暖,偏头看着珏姐儿淡淡一笑。

    陆老太君年事已高,挥杖两下便已经气喘吁吁,场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一下站过来两三个妇人,有人伸手扶住老太君,有人去拉开敏姐儿。

    老太君喘上两口气,怒容再现,手里的杖又挥舞起来,便是拉架的妇人也挨了几个。

    看的出来陆家家教甚严,敏姐儿两眼泛红,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来,委屈地看向祖母。

    陆老太君再次骂道:“平日里因你没了父母,对你宠溺过甚,没想到却养出了这么个毛病,你给我跪下!”

    敏姐儿扑通一声便跪下了,老太君犹自气恼道:“说,你今天见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敏姐儿抽噎着,再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李家姐姐说那长乐侯府的大小姐貌丑如无盐,脾气又差,韦家妹妹便发了脾气,把李家姐姐推到了花肥之中”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这李家果然是暴发户出身,却是没丁点的修养,那李家的姑娘也太没大脑,这种话也当着人家的姐妹面前说的,却是一个个暗自上心,把敏姐儿从备选媳妇的名单里划掉了。

    又都同情起了珏姐儿,也难怪这孩子发起了脾气,任谁家的姐妹被这么说也会气恼不休的。

    最后,玲珑八面的贺家少奶奶上前扶起了敏姐儿,对着老太君笑道:“小孩子么,一时糊涂,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出话来也是有情可原的,倒是老太君家教如此严格,值得咱们借鉴啊。”

    她话音刚落,便起了一片附和之声,众加,一起赞起了陆家的家教。谁都看的出来,这陆家老太君也不是真心想责打孙女儿,那龙头拐一径地向着手臂大腿这等不易受损的地方招呼。

    一片和谐中,那李家的媳妇却是又喊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便是不对,何况哪里有人会把姑娘家家的推到粪坑中的。”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后千秋寿礼

    李夫人身边的一众夫人纷纷避让,她身边很快呈现一片真空,若是有人不知羞耻到了这个地步,与之为伍也实在跌份。

    情势扭转太快,侯爷夫人却是尚未反应过来,珏姐儿的情绪终于平定下来,她斜视着李家母女,嗤笑一声道:“那不过是沤好的花肥,能有多脏,再脏还脏的过你的嘴吗?”

    侯爷夫人脸一沉,上前一步,拉过珏姐儿,对着老太君赔罪道:“在下教女无方,却是献丑了,今日里扰了众位的雅兴,实在抱歉。”

    话罢,却是执意离去,老太君挽留不得,又说了两句场面话,便看着侯爷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匆匆离去了。

    到了晚上,老太君却在婆子的搀扶下来看敏姐儿了,敏姐儿手脚俱疼,趴卧床上,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看得她贴身的几个丫鬟一阵心疼。

    老太君无声地摆了下手,一众下人俱都退了出去,她悄然坐在了敏姐儿身旁,低声问道:“乖茵,今天打疼你没有?”

    陆敏儿登时觉得满腹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泪,从两眼之中滚滚落下,她把脸埋在了被褥之中,只微微抖动的肩膀让人越发心疼。

    老太君和颜悦色地道:“乖茵,你可是还在怪罪祖母,今日里当众责打了你?”

    敏姐儿没有出声,老太君面色依然和蔼,她轻叹一口气,伸出盘根错节如同老树根须的枯手摸了摸敏姐儿的头发,柔声道:“你可知道,那侯府的长女今日里跟我说了什么?”

    敏姐儿侧过头来,眼里仍然带着泪,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晶莹剔透,满是好奇,她自然好奇,那侯府的大小姐也的却厉害,一句话便扭转乾坤,让她平白挨了一顿打,还是那么多人面前,简直丢脸死了。

    老太君对着孙女苦笑一下,平静地道:“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今日你十六叔要去听崔大家唱戏。”

    敏姐儿睁大了眼睛,双手撑在身侧,却无意牵动了伤处,她嘴角一咧,忍耐片刻,问道:“她和十六叔是旧识不成?祖母就因为这个维护于她么?”

    陆老太君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孙女果然宠得过头了,耍耍小聪明也还罢了,脑子转的却是不够快。

    她皱起眉头,本就满是褶皱的额上骤然又垒起几条山脉:“她怎么会认识你十六叔,她应该只是听到了你十六叔与人闲聊,你十六叔定然是又被那群狐朋狗友说动,跑到院子里偷看了。”

    陆老太君看敏姐儿依然一脸懵懂,无奈地道:“若是她把这件事情捅了出来,那可真是大大地丢了咱们府里的颜面,祖母也只得丢卒保车,没想到你反应还真快,当即便又编出了一通谎言来。”

    陆敏儿怔怔地看着祖母,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根本不是谎言,是事实啊。”

    老太君微微一愣,愕然道:“那你先前为甚么要说谎?”

    敏姐儿面色一红,撇过脸去,低声道:“因为三姑,不住口的夸奖那个长乐侯府的嫡长女,我,我”

    老太君沉默不语,心里却在盘算着,敏姐儿年岁也不小了,过几日便给她寻个人家吧,只是那种高门大户却是万万嫁不得了。

    回府之后,侯爷夫人对顾盼依然故我,顾盼和钰姐儿却亲密了许多,如今每日上完甄先生的课,姐妹们却还要厮磨些时光,往往都是凑到了顾盼的舒宁轩中。

    这三个妹妹里,钰姐儿只是应付差事,琇姐儿是聪明但不爱读书,最小的琬姐儿倒是很认真,只可惜天资不足,甄娘子又严厉地很,虽然不至于体罚她们,成日里板着张脸呵斥几句,也够打击她们幼小的心灵了。

    顾盼有些于心不忍,便把几个妹妹带到了淑宁轩里,姐妹几人一起读书,效率却是高了不少。

    女红亦是如此做,顾盼虽然藏了拙,那一手绣活依然叫几个妹妹惊艳,一个两个都缠着她,叫她帮忙绣荷包,顾盼却是不肯,只叫她们自己动手,自己从旁指导,一来二去的,几个妹妹的女红也是进步不少。

    这日,姐妹几个正在淑宁斋外面的黄瓜架子下面绣着荷包,柳芽领着章姐儿匆匆赶来,章姐儿顾不上满头大汗,一看几个小姐都在做着女红,请了安后,掩嘴笑道:“夫人让我来告诉姑娘们,皇后娘娘的千秋就在下旬了,却是叫姑娘们做个称手的绣活送进宫去,以作贺礼。”

    顾盼刚要应声,钰姐儿却拉了下她的袖子,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章姐儿一眼,不以为然地道:“往年不都是从外面绣庄买了成品送去么?

    章姐儿讪笑道:“夫人说姑娘们以前年纪小,也不会琇什么东西,昨儿个夫人把穆娘子唤去,问了下小姐们的绣功,穆娘子却是好一阵夸,夫人便决定今年叫小姐们自己动手了。”

    钰姐儿嘴巴一撇,责问道:“母亲也真是糊涂了,这前几年送的绣活那么精致,今年却换了我们这粗糙手工,也不怕被冠上欺君的罪名。”

    章姐儿笑笑,却是不好接话了,钰姐儿也觉得为难一个下人未免无趣,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叫她下去了。

    顾盼奇怪地看了钰姐儿一眼,不明白她何来这么大的怨气,她好声好气地道:“前几年,你们年岁尚幼,只怕母亲也不会打着你们的旗号送寿礼,应是用的候府的名头吧,今年用咱们自己的名义,自是不同。”

    钰姐儿赌气地把手里的荷包往桌上一丢,振振有词地道:“皇后娘娘地东西自有定例,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粗擦东西,便是往年从绣装里精心买回的成品,只怕也都是丢到了内库之中。”

    话罢,她又恋恋不舍地把荷包从桌上捡了起来,甚是惋惜地道:“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绣了个荷包呢,怎么舍得送出去。”

    顾盼愕然,却见另外两个妹妹,琇姐儿和琬姐儿也是一般的表情,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顾盼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纳鞋底的心情,也是小心翼翼百看不厌的,现在回忆起来,那个鞋底却实在是丑陋的很。

    她悄然一笑,突然和几个妹妹起了共鸣,不免想要维护妹妹们这种敝扫自珍的心情。

    顾盼放心手里的绣活,扭头见了左右无人,脑袋往中间凑了凑,低声道:“我替你们做好了。”

    钰姐儿大喜过望,琇姐儿和琬姐儿对望一眼,欢呼一声,一起扑到了顾盼身上,一个搂住了她的脖子,一个搂住她的腰,连声道:“好姐姐,姐姐最疼咱们了。”

    顾盼看见几个妹妹如此高兴,心里亦是欢喜,却把食指立起,在嘴巴比了个嘘声,压低了声音道:“莫要喧哗,小心被人听了去。”

    琇姐儿和琬姐儿听话地坐下了,却难掩满面喜色,顾盼手里加快了动作,她心里开始盘算着,琇四个什么东西献上去,衣服褂子就免了,她们年纪尚小,绣这种大件太扎眼,索性就绣点荷包扇坠好了。

    当天晚上,顾盼便寻了些边角废料,她确实和钰姐儿一般的心思,她们这般手艺定然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法眼,随意地用些角料也就罢了,只是这长乐候府的边角废料,却也是上等布料了。

    她日日和几个妹妹一起做女红,对几个妹妹的手艺却也大致心中有数,做琇姐儿和琬姐儿的扇坠时,索性用左手去绣,果然粗糙了许多。

    至于钰姐儿,她便精心了许多,却是小心地绣了个锦绣山河图,只是藏了些拙,看着不那么精致罢了,钰姐儿若是自己认真点,倒也绣的出来,不过要费上两月功夫罢了,这个却是顾及了侯爷夫人的想法。

    她自己的,倒是简简单单地一个荷包,没有什么花俏,用的也是普通的针法,只是胜在针法扎实,看着却也中规中矩。

    没几日,顾盼便把绣好的荷包扇坠拿给几个妹妹观看,琇姐儿和琬姐儿把顾盼眼中粗糙的扇坠和自己绣的荷包一比,登时泄了气,不依不饶地非要顾盼把这扇坠荷送给她们,早重新绣两个作为娘娘千秋的献礼。

    顾盼又好气又好笑的从两个小妹手里把扇坠夺了下来,假装生气道:“你们就这么不争气啊,姐姐还等着你们绣了帕子送给姐姐呢。”

    一句话成功激起了两个妹妹的上进心,二人赌咒发誓一定要好生练习女红,等顾盼出嫁,便亲手绣上对枕套给她。

    顾盼无奈地仰头望天,这两个妹妹还真是志向远大,想的够远的了。

    琇姐儿和琬姐儿打闹一番,这才发现钰姐儿痴痴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方才顾盼却是分别拿出扇坠荷包递给她们看的,钰姐儿是最后拿到,琇姐儿和琬姐儿却是没见到钰姐儿的那份荷包,这是见了钰姐儿的这幅神情,二人不免起了好奇心,一起凑了过去。

    却见那荷包不过巴掌大小,却绣了山山水水,底子仿若水墨山水画,又点缀了苍松红花,一眼望去,气势澎湃,这巴掌之地竟然容纳了大好河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冤家路窄

    琇姐儿和琬姐儿也如同珏姐儿一般,傻愣愣地盯着那荷包,半晌,珏姐儿艰难地开口问道:“我怎么可能绣出这样的荷包?!”

    顾盼右手一捞,把荷包从珏姐儿手里拿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笑道:“你们都上当了。”

    看着三个妹妹睁大的眼睛,顾盼指着荷包笑道:“这作为背景的山河图不过是寻了一副水墨山水画,先临摹到了和这荷包一般大小的纸片上,再把纸片放到了半透明的白纱之下,用笔再临摹一遍,之后白纱覆盖到了选好的布料上,沿着画好的笔迹绣上一条边便是了。”

    话罢,顾盼把荷包递到了珏姐儿眼前,珏姐儿仔细一看,见那本来以为雾气蒙蒙地山水图果然不过是层白纱,却是描上的而不是绣上的。

    顾盼指着上面的苍松红花,笑嘻嘻地道:“这松树和红花,前儿个穆师傅不是才教过咱们吗?”

    钰姐儿恍然大悟,却是升起了动手的心思,便连琇姐儿和琬姐儿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顾盼见几个妹妹这么感兴趣,笑道:“这也就是因为给皇后娘娘的千秋献礼,才讨了这么个巧,她定然不会佩戴,自然不会清洗,那这墨迹也就不怕花掉了。”

    钰姐儿登时就泄了气,随意把玩着手里的荷包,懊恼地道:“只能看不能用,却又什么意思?”

    顾盼嘿嘿一乐,拍了下钰姐儿的小脑袋,笑道:“咱们侯府的二小姐如果肯专心学上半年,绣个真的又有何难?”

    钰姐儿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地圆滚滚地看着顾盼,怀疑地问道:“此话当真?”

    顾盼笑而不语,右掌伸出,竖直立起,钰姐儿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掌与她相击,顾盼看这三个妹妹俱都燃起了熊熊斗志,忽地想到,当年贺大娘教导自己女红时,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情,看着几个妹妹从什么都不懂,到可以独立绣荷包扇坠,制作成衣,是否也一起收获了其中的满足感?

    顾盼专心教导着几个妹妹,恨不能把自己会的一窝蜂地都教给她们,顾远南最后的那一番话,却像是布满了天空的黑色云雷,越发珍惜和几个妹妹相处的时光。

    两个弟弟也总在下了学以后来打秋风,小豆沙包为人狡猾,却是每个姐姐那里都敲诈了一个荷包一个扇坠,铭哥儿比较害羞,却是不好张口,顾盼反倒怜惜他多些,随手便把先前绣好的一个荷包送给了他,小豆沙包登时翻脸,顾盼无奈,只得允诺给他做双鞋子,才哄得小胖子笑逐颜开。

    皇后千秋很快到了,却是九月十二,秋高气爽,朝廷命妇们获准觐见,像是长乐侯府这种有爵位有官身的,便连小姐们也是可以一同前往的。

    侯爷夫人鉴于上次的教训,却只带了钰姐儿和顾盼二人,又叮咛再三,叫她二人不可乱走,定要紧随在他身边。

    顾盼头一次见到侯爷夫人穿起了浩命夫人的服饰,层层叠叠,最外面是件深红色对襟大袄,正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鱼跃龙门的补丁,下摆是锦鲤潜水浪花图,头上也戴了镶满珠翠的朝冠,看着庄重无比。

    钰姐儿和顾盼尚未及笄,还没有封号,却是没有资格穿这种命妇朝服的,侯爷夫人特意为二人做了两身新衣,样式颜色俱都老成无比,钰姐儿不满地抖了抖袖子,嘟囔道:“白白浪费了银子。”

    侯爷夫人回头白了她一眼,厉声道:“你休要多言,今日再有失仪,便把你禁足一个月。”

    话罢,侯爷夫人怒气冲冲地登上了马车,她本来不想带顾盼通往,谁知那几个荷包扇坠送上去后,皇后娘娘居然独独中意了顾盼的这一份,说是和她年轻时的手艺甚像,非要见一见这心灵手巧的小姑娘。

    钰姐儿在侯爷夫人背后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转眼便是一副正经的小姐样子,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前后反差实在强烈,顾盼愣了下神,方提起精神跟在了钰姐儿后面,登上了马车。

    长乐侯府本就在皇宫边上,却是行了没有多久,便到了朱雀门外,半晌停滞不前,顾盼不明所以,却见钰姐儿正襟危坐,只得强自按捺下焦虑的心情,心里默诵今日前几日刚学的论语新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外传来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可是长乐侯府的车驾?”顾盼一怔,这声音他听了足足一月有余,绝对不会错,是陆六那家伙。

    便听得驾车的车夫干脆地应了一声,陆六在门外恭谨地言道:“还请夫人稍候,未将这就去通融通融,让夫人的车驾先行。”

    顾盼偷偷地抬起眼看侯爷夫人,却见她面露一丝喜色,沉静地答道:“有劳将军了。”

    顾盼登时明白了,侯爷夫人也是不耐烦等下去了,听这个意思,今天大家是排着队进宫的。

    想想也是,听说今年是皇后娘娘的整五十的千秋,多少朝廷命妇要赶来朝贺,只怕上有许多的外地命妇们,这马车排成了长列也不足为奇。

    陆六果然神通广大,等了没多久,车上三人便察觉到了马车再次缓缓启动,却是往外偏了下,随后笔直前行。

    行了片刻,车外传来了要求验证腰牌的声音,侯爷夫人咳了一声,从腰上解下了代表她朝廷一品浩命的玉佩,微微掀起车帘一角,递了出去,顾盼一怔,情不自禁地摸向了脖子处,衣服下面恰恰是当初李祈正送她的那块青龙玉佩,难道说,七皇子的玉佩也是身份的象征么?

    片刻之后,玉佩便又从车窗里被送了回来,侯爷夫人仔细地重新系好,马车再次启动,却不防一个颠簸,母女三人一起闪了一下,顾盼和钰姐儿跌做一团,她的下巴刚好被钰姐儿顶了一下,侯爷夫人尤为狼狈,她正双手系着玉佩,却是整个人都滚到了座椅下面。

    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带了几分玩世不恭,嘲弄地道:“这是谁家的马车,真是好大的气派,给老子滚回去排队!”

    一听到这个声音,顾盼条件反射一样从心底升起了气愤羞恼厌恶种种情绪,她半垂下眼帘,又是廖勇这个匹夫。

    耳边传来了重重的喘息声,顾盼偏头一看,衣衫半乱的侯爷夫人亦是怒容满面,未待侯爷夫人发火,却听到陆六沉稳地道:“廖将军今日似乎并非在此当值,若是被顾将军发现了您擅离职守,只怕不妙啊。”

    廖勇嗤了一声,训斥道:“本将军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郎将也管得?你今日又该在哪里当值?!”

    此后,外面再无任何声息,顾盼可以想象得到,陆六一脸凝重的和彪悍的廖勇对持,车厢里空气渐渐沉闷起来,顾盼感觉得到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汇集到了一起,脸上淌过几道湿热。

    汗水糊住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顾盼看不清楚侯爷夫人的脸色,却知道他此刻心情必定不好,钰姐儿也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在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清冷的质问道:“皇上让洒家来问一下,为什么平安公主还没有到?”

    顾盼眉头皱起,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走神间,听到外面廖勇一声冷哼:“你个没了鸟的东西,在爷爷面前装毛鸟蛋。还等着爷爷给你请安不成?”

    那尖细的嗓子再次响起,却是带了几分嘲弄:“可惜,有的人就算有那话儿,依然断子绝孙。”

    廖勇一声怒喝,接下来挣扎不休地喊道:“放了我,放了老子,爷爷要杀了这个阉人。”

    顾盼暗自心惊,终于忍不住看向了侯爷夫人,却见她一脸的幸灾乐祸,镇定地整理起了衣裙,不忘低声数落两个女儿道:“还不坐好了,马上就进宫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的廖勇中气十足的喊声骤然而止,外面传来了陆六彬彬有礼的声音:“李公公,平安公主的座驾就在后面。”

    那个李公公想必就是那尖细嗓子的主人,支吾了一声,冷冷地催促道:“还不叫长乐侯府的马车赶紧先过去。”

    马车很快启动起来,顾盼正襟危坐,强自按捺住掀开车帘偷看的,这里,便是天朝的皇宫,是皇帝陛下日常坐席的地方,她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了,她出现在了什么地方,以前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地方,今天竟然有幸光明正大的进来了。

    马车的速速很慢,顾盼估计,她下车步行都跟得上这马车的速度,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马车停下时,顾盼两脚都酸麻了,外面传来一声唱喏:“长乐侯夫人,一品浩命,安氏到!”

    砰,砰,车门被轻轻地叩了两下,一个温柔的女声恭敬地道:“夫人,请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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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家威仪

    侯爷夫人又扫了眼两个女儿,见并无纰漏,手轻轻抬起,把车门的把手向下转了半圈。

    马车的把手是特制的,侯爷夫人在里面向下转,外面的另外一半也同样向下转,这样外面的宫女便晓得马车里的贵客已经准备妥当了,不至于贸然打开车门让对方尴尬,也不需要对方亲自开车门掉了身份。

    门外的女声再次温柔地响起:“失礼了,夫人。”

    话罢,车门才被人从外轻轻开启,侯爷夫人双手放在身侧,提起大礼服的下摆,顾盼和珏姐儿跟在她身后依次下了马车。

    却见开车门的女子很是年轻,约莫二八芳龄,装束却十分简单,青衫外罩了件天晴色开襟外褛,发上简单地挽了个髻,用一根玉钗束起,行了个全礼后淡淡地笑道:“夫人请随奴婢来。”

    这女官引着长乐侯夫人和小姐三人,一路前行,顾盼不敢张望,只用眼角余光斜视着宫中的景观,却见身在一处小广场内,地上惧是大理石铺就的黑白纹路,行了片刻,便登上了汉白玉的台阶,边上的低矮扶手只到人的膝盖处,却是雕刻了各种鱼虫鸟兽,惟妙惟肖。

    穿过一重大殿,殿后行了没多久,赫然又是一堵高墙,那女官掏出腰牌,给守门的两个黄门看了,方进了内宫。

    一路之上黄门和宫女多了起来,手捧托盘,盘里装满了瓜果梨桃,来往之间,井然有序,又没有半点声音。

    顾盼轻轻抬头看向前方带路的那年轻女官,见她行走之间婀娜多姿,却与王嬷嬷教导过的行路姿势不谋而合。

    顾盼不知不觉挺起了胸,按照王嬷嬷教导过的端庄娴雅,缓步慢行。

    她精神过于专注,待那女官停下时,方发现到了一处大殿之中,殿中高挂帷幕,又设香炉,周边却满是矮凳,一眼望去,穿着各色浩命朝服的夫人们坐的密密麻麻,任你有多大的权势,到了这里,也只能摊上一个矮凳。

    侯爷夫人自然也不例外,那女官给她们母女三人指了三个矮凳见她们坐下了,便施施然地告退了。

    却见前方尚有百余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在陆家的赏花宴里见过的熟面孔。

    每过上一柱香的功夫,便有个黄门在大殿门口高声唱诺,被点了名字的浩命们五人一组觐见皇后娘娘。

    顾盼腰板挺直,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夫人的脸孔,心里默默记诵着她们的头衔和名号。

    顾盼以为要等很久的时候,那另外一个女官出现在了宫门处,她在人群里望了望,突然面露欢喜之色地迎了来,先对侯爷夫人行了个礼,笑道:“娘娘正寻着夫人呢,怎地还在这里候着,这些奴才太没规矩了,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她声音故意说得极大,惹得周边的夫人们纷纷侧目,顾盼陪在侯爷夫人身边,亦觉得尴尬无比,却见侯爷夫人一派镇定自若,笑道:“咱们对娘娘的心都是一样的,来这里的,谁不是一心祝着娘娘千岁的呢?”

    她这番话说的妙计,连消带打的把人都捧了起来,那女官手一伸,笑道:“娘娘等着见夫人呢,这两个是贵府的小姐吧,也请一起来吧。”

    侯爷夫人极有礼貌的又对坐在身边的几个夫人颔首示意,这才随着这女官后出了大殿,钰姐儿和顾盼乖巧地跟在了后面,钰姐儿果然规规矩矩。

    未及,到了一处雄伟所在,宫门几乎和侯府的府门一般大小,顾盼低头只看见脚下高约一尺的门槛上刻得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她轻提裙摆抬脚迈过,随着那女官转进了旁边的侧殿候着了。

    那女官却去与皇后娘娘通禀,过了片刻,她回转来,庄重地宣布道:“皇后娘娘宣长乐侯夫人和两位小姐觐见。”

    三人便随在了这女官身后,在这正德殿中蜿蜒前行,穿越了三重宫室,终于到了一处宽阔所在,顾盼未及抬头,便见侯爷夫人已经当先拜下,赶紧跟着一起跪下,口中喊道:“民女韦顾盼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又按照侯爷夫人事先教导过的,继续喊道:“愿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罢,却久久闻不到动静,顾盼的两条小腿开始打颤,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终于听到高堂之上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吩咐:“起来吧。”

    顾盼缓缓站起了身子,头却还是半垂下的。

    却听到皇后娘娘又道:“长乐侯夫人,你左手边这个,可是绣了荷包的那个女儿么?”

    长乐侯夫人不清不愿地回答道:“娘娘明鉴,正是此女。”

    皇后娘娘唔了一声,清冷地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顾盼手心撰出一把汗来,她缓缓抬头,却也终于看清楚了坐在高堂之上的女子,一片扎眼的黄把这女子完全淹没,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这女子甚是威严,容貌反倒看不清楚了。

    那皇后娘娘看得似乎颇为仔细,却是久久没有说话,顾盼心中越来越是紧张,脚心亦是一片濡湿,袜子黏在了脚底,十分不舒服。

    小黄门一声通报解救了水深火热中的顾盼:“贵妃娘娘道~”

    顾盼直觉从前方射下了两道噬人的光,她的眼睛一刺,情不自禁地便低下了头,一股香风袭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这次的回答却是快了许多:“你身子不便,免礼吧。”又厉声对身边的女官呵斥道:“都瞎了不成,还不赶紧给你们瑜主子搬椅子?!”

    瑜贵妃坐下后,娇娇柔柔地道:“臣妾身子重,今日起的晚了,还请娘娘勿怪,这是臣妾给娘娘的贺礼,祝娘娘青春永驻,长命百岁。”

    皇后娘娘丝毫不领情,冷冷地道:“你既然身子重,就不要来了。”

    瑜贵妃泫然欲泣,哀哀戚戚地道:“娘娘还在怪我不成?”

    这瑜贵妃刚巧坐在了顾盼身边,顾盼只看得见她的玫瑰红罗裙的裙摆,端的是雅致无比,她的声音悦耳动人,便是同为女子的顾盼听了,也不由自主地起了怜惜之心。

    皇后娘娘却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冷淡地道:“你身子不方便,还是赶紧回去吧。”

    话音刚落,小黄门又是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顾盼感觉袖子一坠,却是钰姐儿大力地扯了她的袖子,顾盼福至心灵地跪下了,在一众口呼万岁之中,慢了半拍便动了动嘴巴做了口型。

    顾盼眼前飘过一朵明黄色的云,远在天边的皇后娘娘终于走下了神坛,在天朝唯一的主人面前弯下了她高贵的腰。一个和皇后娘娘如出一辙的冷漠男声淡淡地吩咐道:“平身。”

    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襟磨察声音,顾盼也站直了身体,眼角瞥见那一朵明黄色的云变成了两朵,却相隔甚远,一前一后的从眼前飘了过去。

    这次皇后娘娘选择了沉默,皇上问道:“下面是哪家的浩命?”

    侯爷夫人恭敬地道:“臣妇乃是长乐侯之妻。”

    皇上淡淡地哦了一声,皇后娘娘突然道:“皇上,你看长乐侯的长女绣的这个荷包,朴实典雅,绣工很是扎实。”

    皇上似乎看了几眼,再次淡淡地应了一声,许是对这女儿之物不感兴趣,皇后亦是知道他的性情,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之上:“皇上,太子虽然已有正妃,却尚无子嗣,不如便封长乐侯的长女为侧妃如何?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顾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叫她嫁给太子?

    皇上尚未回答,却听得身畔的贵妃娘娘娇笑一声,柔柔地道:“若说开枝散叶,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可都还没有正妃呢。”

    皇上如若刚刚想起一般,询问道:“皇后,朕叫你给几个皇子筛选正妃,前些日子不是已经送了不少大家闺秀的画像进来么?你选得如何了?”

    皇后登时无语,前些日子,趁着贵妃有喜,皇上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她便把给几个皇子选妃之事压了下来,,现在皇上重提话头,却不能不应,她略想了下,便笑道:“臣妾看那些大家千金都很是不错,实在难以抉择,还请皇上圣裁才是。”

    话罢,皇后对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捧了一叠画轴来供皇上御览,她却也精乖,皇上对这等琐碎之事最无耐心,最好看上两个便失去兴趣,然后她继续把这选妃之事淡化下去,等到太子妃有喜再说。

    纵然顾盼年纪尚小,却也察觉出不对来,皇家选妃,何等的大事,她们在此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便等于惹祸上身。

    侯爷夫人亦已想到这一层,她顾不得失礼,拜倒在地,径直开口道:“臣妾不敢打扰皇上和娘娘,恳请告退。”

    顾盼和钰姐儿跟着默默地跪下了,等了足足有一辈子那么久,才听到皇上淡淡地道:“你们家长女是不是也满了十二岁?既然是备选之一,正好让朕见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 指婚

    顾盼缓缓抬起了头,眼睛却依然瞄着地上,却听得皇上咦了一声,在那叠画像里翻找半天,最后质问道:“怎么不见这长乐侯府长女的画像?”

    话语里充满了质疑,皇后却也未曾打理过这叠画像,自然不晓得是长乐侯府没有送上画像来,自以为是宫人遗失了,只是这是她却无法为自己辩解,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皇后娘娘展颜一笑,声音轻快了许多:“皇上,这真人就在你面前,又何必非要看什么画像呢?”

    皇上却也得给皇后留些面子,他仔细端详了顾盼的脸,沉吟半晌,问道:“这就是韦侯爷流落在外的长女?威武将军的外甥女么?”

    他说一句,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便淡去一分,低低地应了声,皇上呵呵一笑道:“如此家世若是做了侧妃,朕的两个爱卿还不得和朕拼命?”

    皇上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她强笑道:“那皇上您的意思?”

    三皇子野心勃勃,五皇子不显山不露水,呼声却是最高,既然太子出局,那么

    皇后重新恢复了一派淡然,对低头沉思的皇上笑道:“不如就指给七皇子吧,看着侯府千金的年纪也不算大,却只有老七的年纪还般配些。”

    皇上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面露疲倦之色,凝声道:“也好,就依皇后的意思办吧。”

    话罢,皇上却是站了起来,对皇后例行公事般嘱咐道:“今日是你寿辰,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朕修晚课的时间到了,便先回了。”

    行到了瑜贵妃跟前,皇上脚步一顿,淡淡地道:“贵妃的身子不爽利,便跟朕一起走吧。”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和瑜贵妃相偕离去,转头看到侯爷夫人母女三人依然跪在地上,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她的心思皇上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她却一样的明白,七皇子向来不理朝政,这把刀放在他手里果然是最安全的。

    皇后娘娘重回御座,看着地上的侯爷夫人,声音低沉地道:“长乐侯夫人,方才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该怎么做想来也不用本宫教你,回去候旨吧。”

    侯爷夫人震撼交加,这一帝一后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顾盼的婚事,先前一番布置全部付诸东流水,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顾盼亦是晕乎乎的,这是什么情况,皇上和皇后娘娘刚才说的是她吗?她要嫁给七皇子了?李祈正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一时之间,她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如同梦游一般,喃喃低语,“我在做梦,这一定是梦”

    三人之中却因为钰姐儿事不关己尚算清醒,她一心为姐姐高兴,皇子正妃,这可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地位了,将来七皇子若是能够封王,便是王妃了。

    因此皇后娘娘的话也只有钰姐儿听了进去,她赶紧伸出手无声地捅了下侯爷夫人的后腰,又抓了把顾盼的手,这两个人才如梦方醒,一起叩谢了皇恩浩荡。

    随后又如同梦游般离开皇宫,一直到马车停到了侯府门口,侯爷夫人和顾盼还一脸迷茫。

    几人回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里,章姐儿一杯热茶递到了侯爷夫人手上,侯爷夫人一个激灵,脑子终于开始运转起来,无论如何,这个继女的婚事也不是他做的了手脚的了,她心中黯然,懒散地摆了下手,对顾盼吩咐道:“你回去歇着吧,过几日圣旨就要下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侯爷夫人郁结半生,酝酿数月为了出这一口恶气,最后却又活活闷在了胸中,不可谓打击不大,她颇有些意兴阑珊。

    顾盼迷迷糊糊地行了礼,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柳芽和丽娘迎了上来,却见她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登时担心的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顾盼无力地摆了摆手,整个人依然神魂不属,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她要嫁给七皇子了,她竟然要嫁给那个嬉皮笑脸的李祈正了。

    叫柳芽和丽娘都出去,顾盼怔怔地坐在了屋子里,两只小手不知不觉地抹上了胸前的玉佩,她猛地把玉佩从脖子上拽了下来,阳光之下,这玉佩晶莹剔透,像是初春的第一抹鲜绿,细细数去,一共七条虬龙张牙舞爪,似乎要冲破这玉佩的禁锢,飞向宇外天都。

    顾盼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不甘心,还有些不明所以,她自然知道这头婚事的分量,皇上既然当了她们母女的面金口玉牙,便万万没有儿戏的道理,也就是说,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顾盼突然泛起了一股无力感,回想她从顾家到李府,又从李府到了侯府,一步步,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主,每一次都是被别人安排好了路,她只要照着走就行了。

    以前,她的愿望渺小的可怜,不过是求得一顿饱饭,等她终于能吃饱了,她发现,她还想要更多,她想要自由自在,如同陆家三姑一般,行走四方,见识下这大好河山。

    顾盼突然意识到,这个愿望,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实现了,不知不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顾盼伸出手在眼睑下轻轻一抹,满手湿润。

    她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却绝望的发现他的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痛苦如斯,也只能哭一场便罢。

    顾盼趴在桌上哭了不知道多久,天色阴暗下来,柳芽和丽娘对望一眼,上前一步,担忧地道:“小姐,吃点东西吧,顾少爷特意给您送了城南铺子的菊花糕。”

    顾盼一下坐直身子,直直地看着柳芽,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柳芽退了一步,低声道:“奴婢说顾少爷特意给您送了城南铺子的菊花糕。”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成定局,灰心丧气实在太早,她还有表兄,还有顾家,舅舅既然能从一个罢黜之身,一步步爬到了威武大将军的位子上,想来,皇上也要顾及他几分的吧。

    想清楚了关键之处,顾盼毫不犹豫地吩咐道:“铺纸,研墨。”

    她提起笔,却久久没有落笔,圣旨未下,若是明晃晃地说了这指婚之事,却是不妥,顾盼思量再三,却只写了一句话,待墨迹稍干,她仔细地叠好以后,装入了信封,封了给了柳芽,认真地道:“你一定要亲手交给表哥。”

    柳芽一脸坚毅,沉稳地道:“姑娘放心,柳芽一定把信送到。”

    话罢,柳芽却是找了雷嬷嬷去了,如今天色已暗,若想出府,也只有找雷嬷嬷想办法了。

    柳芽到达将军府时,顾远南却不在府中,她惴惴不安地候在门房之中,一直探头向外望去,到掌灯时分,终于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顾远南摇摇摆摆地从车上爬了下来,身后跟着同样摇摆的李祈正。

    柳芽牢记顾盼的吩咐,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唤道:“顾少爷。”

    顾远南一怔,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少女,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柳芽只得自白身份:“顾少爷,奴婢是伺候小姐的。”

    能在顾远南面前如同自家人一般被称为小姐的,便只有顾盼一个了,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却偏头对着半醉的李祈正道:“你哥哥我到家了,你还是回你的皇子府去吧。”

    李祈正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嘟囔道:“你这破地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本,本皇子才不愿意来。”话罢,却是又晃着身体爬上马车,只是他醉的厉害,一只脚蹬了几次总是蹬不上去。

    顾远南已经无暇顾及他,柳芽把信逃了出来,震中地放到了顾远南手里,严肃地道:“小姐哭了整整一天了。”

    顾远南一惊,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手忙脚乱地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头对已经爬上了马车打着酒嗝的李祈正吼道:“老七,滚下来!”

    李祈正酒未清醒,迷蒙地眨了两下眼睛,很不配合地道:“凭什么你叫我滚,我就要滚?我偏要自己滚。”

    话罢,李祈正果然一个歪倒,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单手撑地,哈哈大笑,似乎胜了顾远南一般。

    顾远南酒劲却是退了大半,他大步行到了李祈正面前,压低声音严厉地道:“皇上要给你指婚了!”

    李祈正愣愣地看着顾远南,一头雾水地道:“早些日子不是就说了要指婚么,这个有什么稀奇的。”

    顾远南无奈,伸出手先把李祈正拉了起来,一边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低声道:“你可知道,给你指婚的是哪家的姑娘?”

    李祈正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一个巴掌拍到了顾远南肩膀之上,大声道:“自然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小家碧玉,哈哈,像是我这等不着调子的皇子,只怕那些世家大族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了。”

    话罢,李祈正用肩膀顶了顶顾远南,挤眉弄眼地道:“本皇子成亲的时候,你这个旧爱可要包上个大大的红包啊。”

第198章 备嫁

    顾远南阴沉着脸,一手拖着李祈正,转身对柳芽道:“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就说我知道了。”

    话罢,又叫侍卫安排马车送柳芽回候府,自己一手拖着李祈正进了将军府。

    到了他房里,把李祈正往床上一丢,自己去投了湿帕子来,亲自给李祈正抹了一把脸,待他清醒些了,却是把顾盼写的信拿了出来,往李祈正面前一放。

    李祈正醉眼朦胧,摇了摇脑袋,嘟囔道:“天……仙配?”

    他一脸困惑地抬起头,看着顾远南,顾远南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李祈正的头,顺手揉了两把,解释道:“这是说她要成亲了,那天仙配不是说的七仙女和董永么?你排行第几?”

    李祈正迟缓的脑袋开始运转起来,他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却是又拽过顾远南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随后他把帕子随手一丢,在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恼怒地道:“怎么会这样,她那种家世,不是应该被三哥或者五哥抢去吗?怎么会掉到我头上?”

    顾远南反倒镇定下来,他凝神一思,嫁给李祈正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家伙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品行如何,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顾远南翘起了二郎腿,一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吞下,冷水沿着喉咙一路滑到了肚子里,一片冰凉,他的脑子里迅速开始计算起了得失。

    按照李祈正的性格,只怕就算娶到了表妹,也不会参与到皇位之争去,却大大的增加了顾盼的安全系数,顾远南越想越是满意,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李祈正依然来回地踱着步子,口中喃喃道:“这却如何是好,是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还是干脆地自请边疆?”

    顾远南见他已经失了方寸,忍不住开口敲打道:“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先把人接过去的。何况,应该不仅仅是皇上的意思吧。”

    李祈正脚步一顿,唰的一下回转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顾远南,沉声道:“你是说,她也有份?”

    顾远南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不嫁给你,嫁个三皇子或者五皇子,太子岂非很头大?”

    李祈正两步到了顾远南面前,直直地盯着他,质问道:“那嫁给一个世家子弟岂非很好?”

    顾远南头大地看着李祈正,这个兄弟脑子也不笨,怎么一到了朝党之争,头脑就不灵活了,他单刀直入地道:“嫁给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再把这皇子拉拢到手,岂非比直接去利用一把刀要容易得多?”

    李祈正半天无语,他双眉紧皱,最后一拍顾远南肩膀,轻声道:“兄弟,保重了。”

    顾远南仰头看向李祈正,见他脸上一片坚决,知晓这个兄弟心意已决,顾远南面上浮现了一丝浅笑,很是温柔地道:“我明白,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小妹子。”

    李祈正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远南,一转身,大步行了出去,灯光映得他的身影一片寂寥。

    顾远南知晓,从此以后,二人必将形同陌路,虽然同意迎娶顾盼,却也定然不会因此便卷入争储之战,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和将军府以及长乐侯府保持距离。

    顾盼千盼万盼,终于把柳芽盼了回来,柳芽满头大汗,却顾不得上擦一把,只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轻声道:“顾少爷说他知道了。”

    顾盼一怔,追问道:“表哥便是如此说的么?”

    柳芽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重复道:“顾少爷确实如此说的,他说,知道了。”

    顾盼呆立半晌,最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表哥说他知道了,而不是说交给他,或者放心吧,这即是说,他也无能为力啊。

    柳芽看着顾盼的表情,却不知晓小姐为何如此不快,明明已经通知了表少爷。

    顾盼无力地挥了挥手,人力果然不能胜天么?

    圣旨却一直拖到了半个月以后才下,据说是七皇子上书曰,几个兄长尚未迎娶正妃,长幼有序,他怎能先行成亲。

    皇上大赞七皇子知礼守节,却是又给三皇子和五皇子选了正妃,三皇子迎娶的是陆家的嫡孙女,陆敏,而五皇子的则是户部尚书之女,姓于名馨的,却并非世家之女。

    圣旨一下,长乐侯府之中络绎不绝地便来了许多恭贺之人,有亲朋故眷,亦有各级官员,顾盼却死守着一方小院,死活不肯出房门半步,韦相国便只当她害羞,也就不去管她。

    柳芽却成了包打听,三天两头地来禀告最新进展:“五皇子和三皇子前几日都下了聘礼,那聘礼足足抬了一条街。“

    三皇子已经和陆家敲定了迎娶的日子,就在大年初十,说是百官沐休,省的耽误了朝政。”

    “五皇子亦是定于二月迎娶了,取春暖花开的好兆头。”

    在柳芽的八卦当中,终于出现了七皇子的身影,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盼的脸色,轻声道:“昨天七皇子轻车简骑到了府里,却是和老爷说了,待到五皇子成亲之后,二月中,便迎娶小姐过门,老爷也同意了。”

    顾盼正在写字的手一沉,最后一个远字的捺却是不由自主地按重了,一眼看去,最后的一笔浓彩,让这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却是失去了清新寡欲的味道。

    顾盼轻叹一声,放下毛笔,把这刚写好的打字揉成一团,轻轻的丢弃到了地上。

    柳芽赶紧捡了起来,一手抹平皱皱巴巴的纸,一脸惋惜地道:“小姐的字写的这么漂亮,为什么每次都要扔掉,太可惜了。”

    顾盼回头看了她一眼,喃喃道:“不读书不明事,明了事理才知苦恼多。”

    顾盼伸出双手,原本醒目的疤痕如今淡淡浅浅几乎看不出来了,她紧紧盯着自己的双手,长叹一声,若是当初只学了厨艺和女红,今日是否会快活许多。

    罢了,到三月总还有好久,且好生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嫁了人,只怕又是一番风景。

    顾盼怔怔地望着窗外,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凶兽嗜人待发。

    七皇子来敲定婚事之后,侯爷夫人对顾盼却是亲热许多,无事便把她唤道身前说话,又把几个弟妹也一同叫来,叫他们兄弟姐妹间多多亲热。

    顾盼仿佛一下成长起来,站在弟妹中间,宛如小大人一样,气度风范却与以前大不相同,侯爷夫人无意间瞥到,心上便是一痛,仿佛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死死捂住胸口,强把那股厌恶愤恨压了下去,却刚巧看到钰姐儿拿着荷包到了顾盼身前讨教,姐妹两个脑袋抵到了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钰解热说了什么,顾盼抿嘴一笑,那笑里清澈自然,却是让她平平的相貌骤然闪亮了许多。

    琬姐儿和琇姐儿也凑了过来,琇姐儿调皮地道:“咱们说好了,给姐姐绣上一对枕面。”

    琬姐儿和琇姐儿也凑了过来,琇姐儿调皮的道:“咱们说好了,给姐姐绣上一对枕面。”

    顾盼故做嗔怒,白了她一眼,恼道:“你二姐方才已经说了,叫我给你们裁好布料,描好底图,再给你们勾好轮廓,这图案还不能选的太难,到底是我绣呢,还是你们自己绣的?”

    琇姐儿吐了吐舌头,机灵的躲到了琬姐儿身后,小妹性子有些胆小,平日里却得了两个姐姐的爱护。

    钰姐儿见她一副没出息又知晓趋吉避凶的样子,忍不住敲了一下琇姐儿的脑袋,转头对着顾盼理直气壮的道:“自然是咱们绣的了。”

    顾盼只笑了笑,便放弃了争论,手里加快了速度,嫁衣还有床上的一套铺盖,按照习俗,却是要她亲手来绣的,算算时间,却也赶得很了。

    侯爷夫人却是单手持着账册,借着这次长女出嫁,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从那沈嬷嬷手里把库房收回来,莫要仗着是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用得老人便可以蔑视她这个当家夫人。

    她一狠心,给顾盼选定嫁妆的时候俱都勾选双份,到时候那沈老婆字若是交换,便整好叫那老婆子把权放出来。

    顾盼只顾低头刺绣,几个妹妹也卯足了劲的绣那一对枕头,却是大朵牡丹的花样,按理说,绣上一对鸳鸯戏水最好,只是鸳鸯却不好绣,若是绣成一对乌鸦,那便有趣了,顾盼可不敢冒险。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便听到许妈妈唤了声:“夫人,哥儿们下学回来了。”

    她语音未落,小豆沙包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一眼看到顾盼姐妹中间的小桌子上摆放的绿豆糕,毫不客气的抓了两个,塞了一个到铭哥儿手里,另一个一口咬下。

    顾盼阻止不及,钰姐儿毫不客气的一把拍下了伦哥儿手里的半块绿豆糕,骂道:“你越发没哟教养了,手还没洗,便吃上东西了。”

    伦哥儿把口里的一大口绿豆糕咽了下去,这才对着钰姐儿做了个鬼脸,随后机灵的躲到了顾盼身后,钰姐儿气急反笑道:“你就会欺负大姐,老是叫大姐给你背黑锅,你且等着,大姐出嫁以后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第199章 夫妻

    小豆沙包从顾盼身后探出头来,毫不犹豫地道:“那二姐你替大姐出嫁好了!”

    珏姐儿伸手一把将他拉了出来,食指和拇指揪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狠狠一拧:“说的什么昏话,你这些日子读书真是白读了,越读越不知礼。”

    小豆沙包两眼瞬间酝酿出一泡泪,嘴巴里开始召唤救兵:“大姐救我~”

    顾盼看他可怜,却偏一本正经地道:“大姐就要出嫁了,你还是早点适应你二姐的管教才好。”

    说话间,许妈妈又叫了起来:“侯爷您回来了,奶奶和小姐们都在呢,两个少爷也刚回来。”

    屋子里的人闻得声音,顾盼和几个弟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都站了起来,看着进来的韦侯爷恭恭敬敬地行礼,参差唤道:“父亲。”

    原来今天刚巧是腊月初一,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日子,韦相国依然穿了一身朝服,面带疲惫之色,侯爷夫人赶紧张罗着给他更衣镜面,又叫人开始布饭。

    韦侯爷看了下一堆小萝卜头,却伸手摆了摆,沉稳地道:“先不急摆饭,几日都没顾得上考教他们功课了。”

    小豆沙包悄悄地往顾盼身后缩了缩,他恨不能整个都藏到姐姐身后,可惜生得肥嘟嘟,藏得了脑袋却是藏不住肚子。

    韦相国冷笑一声,喝道:“韦绝伦,你给我出来。”

    小胖子扭扭捏捏地从顾盼身后转了出来,两只脚并齐又扭开,低着脑袋,垂头丧气。

    韦相国随口问道:“最近先生讲到哪里了?”

    小豆沙包战战兢兢地道:“讲到论语述尔篇。”

    韦相国盯着小豆沙包的眼睛,命令道:“你且背上一遍给为父听听。”

    小豆沙包瞠目结舌地看着韦相国,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小豆沙包干干脆脆地一转身,正当所以人都莫名其妙的时候,这小胖子腰一弯,屁股一翘,壮士就义般悲壮地道:“不会背。”

    韦侯爷眼睛一眯,脸色瞬间就阴了下来,却听得小豆沙包童声稚嫩地恳求道:“您,您打的时候可要怜香惜玉啊。”话罢,十分不好意思的扭了扭圆圆的小屁股。

    扑哧一声,钰姐儿率先笑出声来,顾盼亦是低头偷笑,韦侯爷哭笑不得,侯爷夫人赶紧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他刚学,背不下来也是正常。”

    韦侯爷瞪了她一眼,讬道:“慈母多败儿。”

    侯爷夫人脸上登时讪讪的,毕竟当着这么多儿女的面,却不敢多言,低了头不再说话。

    韦侯爷转而看向庶长子,任由小胖子气喘吁吁地翘着屁股,对着铭哥儿反倒和颜悦色许多:“铭儿,你会背吗?”

    铭哥儿眼睛亮亮的,他本就生得清秀,朗声背道:“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韦侯爷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轻磕,连连点头,待铭哥儿背到一半时,便举手示意道:“可以了,可以了,记的不错,你可知道其中含义?”

    铭哥儿又逐句解释起来,他却知道小豆沙包耐心最差,因此解释起来却是毫不断句,且越说越快,也难为他口齿伶俐,听起来倒还分明。

    韦侯爷知道他心意,却是故意地打断他,又逐字逐句地问起来,铭哥儿答上一句,便心不在焉地看一眼小胖子,却见小豆沙包双腿打颤,明显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韦侯爷见他们兄弟友爱,却也动了恻隐之心,便打住了话题,淡淡地道:“你以后要多帮着你弟弟些,你毕竟是兄长,若是他有什么不妥的,打也打的,骂也骂的。”

    铭哥儿应了,晓得父亲却是放过了小胖子,便奔过去,一把将弟弟搀扶起来,小豆沙包死皮赖脸地一下靠在了铭哥儿身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顾盼和钰姐儿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以后多多管教他一些。”

    钰姐儿撇了一下嘴巴,恼道:“我不一直管着他么,还不是姐姐,老是护着他。”

    顾盼嘿嘿一乐,转头却掏出帕子来给小豆沙包试着额头上的汗,又倒了杯水喂给他吃,钰姐儿看着一点脾气都没了。

    冯姨娘和李姨娘也都来了,侯爷夫人赶紧张罗着开饭,一家人围坐一起,因了韦侯爷,却是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进食。

    待吃罢丵饭,顾盼便告退回房,姨娘们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了,却是初一十五,准许少爷小姐们随自己亲娘一起。

    钰姐儿拖着小豆沙包一起,回了院子,剩下侯爷夫人却是伺候起了韦侯爷。

    韦侯爷的生活十分有规律,初一十五在侯爷夫人这里,初七和二十一便去另外两个姨娘那里,余下的时间却是独自宿在了书房。

    侯爷夫人住的屋子旁边却也带了个浴室,虽然不及舒宁轩的奢华,却也修建的宽阔舒适。

    韦侯爷仅着了中衣,缓缓沉入了水里,侯爷夫人上道地替他按摩肩膀,过得半晌,韦侯爷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出去吧。”

    侯爷夫人无声地退了出去,却把干净的衣物棉巾放到了韦侯爷触手可及的地方。

    许妈妈早已经叫人在屋子里准备了一个大木盆,放好了热水,侯爷夫人褪了衣服,进到了木盆里,许嬷嬷乖巧地给她搓着背,侯爷夫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她撇到了胸前。

    看着长发里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侯爷夫人轻叹一声,许嬷嬷小心地问道:“夫人,要不老奴帮你拔了?”

    侯爷夫人微微摇了下头,低声道:“大女儿都要嫁人了,还拔它作甚。”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不忿地道:“又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哪里作得了数!”

    侯爷夫人脸一沉,斥道:“休要胡说,她虽然不是我生的,却是侯府的嫡长女,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

    许嬷嬷尴尬地笑了下,讪讪道:“老奴也是替夫人抱不平。”

    侯爷夫人叹了口气道:“艾,我晓得你忠心,只是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她以后便是皇子正妃,就是我见了她,也要先行君臣之礼的,以后我这两个孩儿还要靠他提拔的,你也看到了,伦哥儿是个不长进的,幸好和他这个大姐很是投缘。”

    絮絮叨叨地,侯爷夫人说了许多,许嬷嬷闷头听着,夫人有多委屈,她最是清楚,如今却要为了儿女低头,许妈妈忍不住眼眶湿了起来,轻轻地道:“夫人,辛苦你了。”

    侯爷夫人低头不语,半晌,估计侯爷那边也差不多了,轻声道:“扶我起来吧。”

    许嬷嬷乖巧地扶着侯爷夫人起身,拿了长棉巾包了她的头发,又取了另外一条干面巾给她略微拭擦了下身体,弾上花露粉,又取出套干净里衣帮她穿上了。

    许嬷嬷用手捧着包了头发的棉巾,上来一个丫鬟一手搀扶着侯爷夫人,扶着她进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烧着暖炕,侯爷夫人坐上锦被,又有丫鬟取过毯子给她包了起来,许嬷嬷叫丫鬟端过火盆,却是把侯爷夫人的头发微微放置其上,借着热气缓缓烘干。

    待侯爷夫人头发半干之后,韦侯爷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间内出来了,许嬷嬷识趣地领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侯爷夫人双手微微颤抖,抓着毯子又紧了紧,每个月总有这么两天,这么多年了,她依然紧张,像是一块大石堵在胸口,压抑地她喘不上气来。

    韦侯爷一屁股坐在了侯爷夫人旁边,侯爷夫人赶紧又拽了一张毯子给他披上,随后做起了方才许嬷嬷为她做过的事情,轻轻给韦侯爷烘烤着头发。

    她故意把韦侯爷的头发抓得离火盆远些,只希望这头发慢一点干,再慢一点干,不不,最好永远都不要干。

    韦侯爷半靠在了踏上,却渐渐不耐烦起来,眯着眼睛命令道:“休要管头发了,吹了灯安歇吧。”

    侯爷夫人手一颤,垂下头,低低地应道:“是。”

    她手一松,任由为侯爷的头发散乱在榻上,掀开身上的毛毯,磨磨蹭蹭地下了地,慢慢行到了火烛前,一口气却不稳,吹了又吹,三次终于吹灭了火烛。

    转身又磨磨蹭蹭地到了榻前,见韦侯爷已经躺好,她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撑在了炕边,缓缓地爬上了炕,探出半个身子,却是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思,使劲一吹,一口气吹熄了床前的火烛。

    随后迅速地缩回身子,转进了被窝,感觉身边的人老老实实地躺着,侯爷夫人登时松了一口大气,暗自庆幸。

    她合上眼睛,半睡半醒间,胸前一紧,确实被人抓住了软处,吓得她即刻就要尖叫,却在喊声将要冲出口的时及时刹住,一下咬住了舌尖,冒出的一口腥气让她瞬间清醒。

    韦侯爷一双手温柔地游移起来,从她的胸前一路摸索到了身下,侯爷夫人身上燥热难耐,人却越来越紧张,待韦侯爷轻轻牵扯着里衣带子,她死死咬住了双唇,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处。

    PS:明天三更,只是恐怕要到晚上六点以后才有更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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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朱门高户里的小丫鬟,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闺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