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年(六)
冰凉的茶水浇在口鼻间,让徐少帮主一下醒了过来。
免费电子书下载而一醒过来,他马上像被刀子扎了屁股一样猛地跳了起来,高声怒吼:“莫碰我娘子!”
不过他马上看到他那娘子正站在旁边,手中端着茶壶,显然就是刚把他浇醒的。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徐少帮主想冲过去一把将这娘子搂住,但刚一迈步伸手脑中刚一想到这软玉温香入怀,马上那一句满身腐肉蛆虫,舌头伸出老长还被他咬下了一截的女尸模样就活灵活现地蹦了出来,于是只得立刻止步。
好在现在这位娘子并没有衣衫不整姿容凌乱的模样,还是那样的整整洁洁,艳艳丽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受了凌辱之后的羞怒,还是那样的冷冷清清,在四周张望一下,那自称昆仑派弟子的大饼脸男子也不见了,如果不是那被撞坏的门还在那里,徐少帮主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个梦。他迟疑了一下,问:“娘子,那自称是你表哥的男子哪里去了?他没有将你...怎么样吧?”
“妾身无事,多谢夫君关心。”新娘子退了回床边坐下,摇了摇头,脸sè有些发白,似乎还是受了些惊吓的样子。“那梁洪涛想要对妾身无礼,但被妾身急切间一脚踢中他身下要害,他吃痛不住,惨叫着逃了。”
“果然不愧是我娘子...咦...但是你之前不是被那厮用符法和我一起定住了么?”
“那梁洪涛为人浅薄轻狂,即便在昆仑派修行了十多年,哪里能修得多少的能耐,那两道符箓多半也是粗糙烂制的,虽然一时能捆住人,但不过几息之间就自然消失了,夫君只是被他击昏过去罢了。”
“原来如此,也多亏了娘子刚烈坚贞...”虽然隐隐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现在眼看佳人无损,徐少帮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再奢求乱想些其他的。
“少帮主你没事吧?刚才那惨叫是怎么回事?”这时候门外也冲进来好几个帮众,这洞房中的声音虽然传不出去,但梁洪涛一路的惨叫却是让整个临山帮都听到了的。远远近近的人都在朝这里赶来。随后也有不断的人涌进来。
“没事了,没事了,刚才有一个狂徒在此撒野,已经被我和娘子联手击退了。”徐少帮主擦干脸上的水迹。咳嗽一声说。
“什么人敢在我们临山帮来撒野,作死么?快派人去循着那惨叫远去的方向追下去,定要将那狂徒擒下!”
“少帮主果然武功高强,等闲狂徒自然是顺手就打发了。”
“少帮主新婚之夜就能和夫人联手御敌,果然是伉俪情深。”
“少帮主夫人果然美如天仙!少帮主艳福齐天啊!”
“嘘。白痴!”
这房中顷刻间就站满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喧闹无比,新娘子以袖掩面,娇怯怯地身躯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不了,一旁的徐少帮主看见了,连忙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但是新娘子好像还是觉得不够,有气无力娇娇弱弱地说:“妾身今
i受了些惊吓。想要独自一人静休一下。请夫君大人也去另寻休息处好么?”
发生了这许多事,徐少帮主自然也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心思,立刻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就请娘子好生休息,为夫会派人将这周围守得铁桶一般,绝不再让任何人惊扰娘子休息。”
“...那你也叫他们站得远些。我不想听见人声...”
“那是,那是。娘子就请好好休息。为夫也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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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无事,多谢夫君......”小夏尖着嗓子。女声女气地学着说了一句,但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在发麻,喉咙在抽筋,真的是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就能说得如此顺溜如此自然,如此的有味道?”小夏看着床边坐着的唐轻笑问,一脸的佩服。
唐轻笑瞪眼看着他,好像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打两个洞。
“...我这样说也不是笑话你,不过我真的是很好奇。假如,我是说假如,没有那个叫梁洪涛的来搅局,那徐少帮主重振雄风了——我在床下面看见他好像真的突然就雄风重振了,要和你洞房了,你怎么办?”小夏继续问。
“......”唐轻笑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以我就问你那要怎么办。我看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潜入进来,又用言语诓他入局,肯定不会想轻易半途而废吧?难道你是准备那样那样......然后再假装那样那样......”
“...你也想试试那相思砂的滋味吗?我这里还有腐骨针,滋味也绝不那砂子差。”
“咳,我只是问问嘛。我真的很好奇,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自己心中想必也是早有准备吧?”
“......如果不是你刚才救了我,现在我也不想弄出声音来,我真的会宰了你......”
瞪视了小夏半晌,唐轻笑也终于发现这个人实在是无法用杀气和威胁来吓退的,他好像认输了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轻轻说:“想必你也对我们唐家堡有所耳闻吧?那你说,令我们唐家堡闻名天下的,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
小夏想了想,说:“是暗器,还有毒药。”
这其实不算是个问题。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个梁洪涛一听之下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也不是因为他胆小,八成以上的江湖中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相对于死在唐门的暗器和毒药之下,身首异处被乱刀乱剑剁成肉酱之类的简直就是享受。
“那你知道最厉害的暗器和毒药是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夏摇头。虽然他也听说过不少,比如有一小撮就能让满城人全部化作腐尸蛊毒,有一针潜伏进血脉中者全然无知,结果直到回家团聚之后针顺着血脉入脑才发狂起来,将家人全部活活咬死的暗器,但是真要说什么最厉害他肯定是不知道了。
“是人。”唐轻笑淡淡说。
“什么?”
“是人。我们唐门的人,才是最厉害的暗器。也是最厉害的毒药。”唐轻笑的眼又在发光,言语神情之间又是说不出的骄傲。
“二十三年前,云州号称‘云州王’的阿宏旺达大土司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听说过那人,乃是云州数百年间唯一一个几乎统一了云州各侗的大土司。听说有数只千年修为的妖灵和山灵随身护体,不只一身横练功夫不下于净土禅院的金刚不坏身。而且已和护身妖灵心神相通,动念之间就能指挥妖灵杀人护体,更深究蛊虫毒药之术,厉害无比。只是后来死于刺杀。云州各族各侗也重新各自为政。原来他是死在你们唐门的手上么?”
“对。他是死在我六叔的手上。而当时我六叔只有五岁。”
“五岁?五岁怎么能杀人?”
“五岁怎么不能杀人?我五叔和几个门中子弟一起混入一对行商之中,行旅于云州各寨数年,连那阿宏旺达也见过几次,只道不过是些寻常蜀州行商而已,然后再和那阿宏旺达的车队相遇之时装作马惊。我六叔被惊马抛起吓得大哭,那阿宏旺达自然随手救下。我六叔破涕为笑,将手中正在吃着的糖果送给他,那大土司本就喜欢小孩,再没有丝毫的防备,咧嘴大笑。那糖果的木柄中藏着数只我唐门的‘破极透天钉’,我六叔手指一动,这几只透天钉便尽数shè入那阿宏旺达的口中。他横练功夫再厉害。也练不到口里去。他护身妖灵和蛊虫再多再神奇,也护不到他脑子中去,顿时当场毙命。”
小夏想了想,问:“那你六叔呢?”
唐轻笑也叹了口气,说:“那阿宏旺达一死,被他收复的几只妖灵山灵顿时发疯似的四处啃食人畜。他身体内的护身蛊虫也在瞬时飞散开来。我六叔虽有人接应,立刻退走。也被妖灵咬去了双腿,被蛊虫沾染上了右手。虽然随后就立刻将右手砍去,也被蛊虫钻入了心脏。那阿宏旺达的本命蛊虫岂是小可,虽然将六叔接回唐家堡之后尽力用药物压制,也无法祛除,一直拖了足足十年,终于蛊发身亡。”
“真是何苦来由......”小夏叹了一口气。
唐轻笑却立刻眼睛一瞪:“你懂什么?那阿宏旺达视云州为一己之物,驱逐除了行商之外的一切云州外人,以武力强压各族各侗,你以为他手上人命少了么?我六叔虽然身死,但以区区五岁之躯就能为唐家堡立下如此赫赫功业,天下间何人可敢比肩?即便是青雨楼的杀手和朝廷的影卫也远远望尘莫及。大丈夫立世难道不该当如此么?”
“嗯嗯。”小夏连忙点头。
“这还不算最了不起的。三十四年前的西狄雄狮部聚兵数万,打算攻占蜀州再直入中原,但是一夜之间酋长一家无论老幼尽数死绝,还有几位重要的领兵将军也一起身丧,部中势力为争夺大汉王位分崩离析,元气大伤,时至今
i也未能恢复过来。这也便是我唐家堡所为!”
“哦?江湖上虽然偶有传闻,但也都不清不楚,原来是真的?”小夏也有些吃惊。西狄雄狮部的酋长和领军将军,那自然不是云州一介土司所能比的。西狄和中原九州的战事绵延数百年,其间也没有多少次这样让一部一蹶不振数十年的战绩。
“自然是真的。那是我三nǎinǎi一人所为。而她开始行事之时还不过区区十一岁而已。”
“十一岁??”
“十一岁。”唐轻笑的声音很平淡,眼中的光sè却热得要烧出火来。“她本就有西狄血统,从十一岁开始便去西狄境内潜伏下来,成为一个小部族头目家的歌姬,十四岁的时候顶替那个部族头目的女儿去嫁给了雄狮部酋长的小儿子作侍妾,而当雄狮部聚集兵力准备一举入侵中原的之际她已是三十三岁,乃是部族酋长最宠爱的夫人之一,还生有两个儿子。若不是她在部族宴饮中施下剧毒,毒死部族中的领军将军和萨满,再将酋长一家上下连同自己两个儿子也全部杀掉,雄狮部稍有凝聚力。兵锋所指,以西狄最强部之力,我唐家堡也万难抵挡。如今天下十州说不定便只剩九州了。”
“果然厉害......”小夏点点头,他终于明白这最厉害的暗器最厉害的毒药是什么意思了。道门典籍上有‘天子之剑,庶人之剑’之说,这以人为暗器的暗器。确实也到了暗器的最高境界。
“不过...你三nǎinǎi呢?”
“也一同服毒自杀了。虽然她本可悄悄只身退回到唐家堡,但若是独独不见她尸体,那便会留下破绽,被人细细追查下去说不定会将我唐家堡在雄狮部中其他安置也暴露出来。”
恐怕她自己也是一心求死吧。小夏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为人妻十数年,要说没有丝毫真情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真能绝了这夫妻之情,那两个儿子的情无论如何也是绝不了。而连亲生儿子和自己也要一起下毒毒死,这人心之毒,确实也无可再毒。
小夏也总算明白了唐轻笑话里的意思:“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打算效仿你唐门两位前辈,将自己变作暗器了?”
唐轻笑傲然点头回答:“对。”
“因为你三nǎinǎi就是顶替别人嫁过去的,所以你才一直想着要去曾府顶替曾小姐嫁过来,而想不到直接跑到这临山帮来顶替了?”
“是。”唐轻笑也忍不住脸一红。这确实是如此。
“那就算是那徐少帮主要洞房了,你也只能是先那样那样......然后再假装那样那样...继续扮作你的新娘子了?”
唐轻笑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怒目瞪着小夏。终于碰的一下一拍床沿高声回答:“是又如何了?和我六叔那十年的生不如死相比,和我三nǎinǎi那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我这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了?我三nǎinǎi乃是唐家堡出名的美人胚子,却要在十一岁就委身给那又脏又臭的西狄蛮子。正是因为她能忍常人所不能之忍,苦常人所不能之苦,所以才能成就后来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功业!”
“那你今年多少岁?”
“...十三...”唐轻笑回答得有些讪讪之意。好像因为这个年龄还无所作为没有名震江湖而不好意思。
“...你该是刚从唐家堡出来闯荡江湖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唐轻笑一脸的不可思议,还带些羞怒。
“当然是看出来的。果然是初出茅庐。还是太年轻啊。年轻人。”小夏微微一笑,差点就不自觉地想学师傅那模样去伸手挽须。“干劲十足。贸然冲动,总是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能有多少岁了?”
“大概十四五岁吧,总比你大些。”
“什么大概?你连自己多少岁也不知道?你是捡来的么?”
“这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我是我师父用两个馒头给换来的。”
“馒头换来的?”唐轻笑一怔,他还没听说过这样来的人。
小夏点了点头,淡淡说:“嗯,十三年前豫州荆州大旱,蝗灾,饥荒遍地,我师傅路过豫州南边的一个小荒村,遇见我父母正要把我拿去和其他孩子交换着煮着吃掉,他一时不忍,就用身上四个馒头里的两个和我父母把我换了过来。那时候他也没向我父母多问,只知道我看起来一岁左右,所以我说我大概十四五岁。而师傅说我姓夏,其实也只是因为那个村子本来叫夏家村罢了。”
唐轻笑怔怔地看着小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还是怔了好一会之后才叹了口气,说:“看来你还比我倒霉多了。我母亲在我都记不得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也叛出唐家堡不知所踪,但至少还有三娘将我带大,还有唐家堡能让我衣食无忧,学得一身武艺。而你却只值两个馒头......你一定也很恨你父母吧?”
“当然不恨了,父母之恩,我感激他们也来不及。那两个馒头能抵多少事?不过是多挨一两天罢了。若是真换来个小孩煮着吃了至少还能吃个饱,说不定还能有力气去寻得一线生机。他们愿意将我换两个馒头,那已是天大的恩德。便是说他们是世间最慈爱的父母也不为过。”小夏默然了一下,合十闭眼。“我只愿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能挨过那一场饥荒......唉,不过若能早
i解脱,离开这粪坑一般的红尘浊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你还真会想...”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么?我师傅说,这世事是不会错的,错的永远只能是你自己,要么是你自己做错了,要么是你自己想错了。所以你一旦遇到了什么觉得不好的不对的事,首先就应该马上想想自己哪里错了。”
“你废话还真多。那曾老太爷恩将仇报将你浸粪坑也是没错了?”
“当然没错了。这乃是一等一的大好事,我感激他也来不及呢。你听我细细分说,我修道之人就是要上体天心,感悟这天地至理,万事万物的循环运转之道......”
唐轻笑闭眼抚了抚额头,对小夏挥挥手:“你滚开吧,今天我已经够累的了,没jing神听你胡扯。我要睡觉了。明早我会诓那徐少帮主带我去那天火派看那颗找回来的灵物,你就可以借机出去了。顺便把那曾家小姐带出去弄到远一点的地方拔掉银针,让她短时间之内回不来就好。”
“那好,那我也睡了。你挪进去一点吧。”
“我习惯一个人,你还是睡你的床下去吧。有人冲进来看到怎么办?”
“床下有曾小姐,还被你脱去了外衣。刚才是权宜之计我才躲进去的,现在我要睡觉那怎么能睡她旁边?万一梦中有了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岂不是误人终身?那临山帮的人守在外面,谁会冲进来?他们自己有事要进来也一定会先敲门......”
“好好好。我让你睡我让你睡,请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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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年(七)
当小夏把银针从曾家小姐的颈项间拔出来之后,马上就开始后悔了。
只用不到几息的时间,苏醒过来的曾小姐就从尖叫,惊慌失措,转变到了一下抓住小夏就不放手,死活要他负责。
“我好端端的一个新娘子在新婚之夜给你拐带出来,还把我衣服也剥去了,你说你什么都没做过谁会信?你要我自己看自己检查,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知道要怎么看要怎么检查?好吧,就算你和临山帮那活该断子绝孙的死鬼一样无能,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你叫我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怎么办?家也不能回了,临山帮那里也不敢去了,不跟着你跟着谁?”
不管怎么样,曾小姐这番话也确实是有道理的,小夏也确实不能把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放在这荒郊野外不管,所以他也只有一边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当然头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没经验,一边安慰说她那位昆仑派的远房表哥梁洪涛其实对她一往情深,这十几年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今正是去昆仑派寻他一起远走高飞从此结伴江湖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大好机会。
“我表哥来过了?被你们吓跑了?回昆仑派了?”曾小姐一惊,随即又把小夏的手抓得更紧。“好,那你把我送去昆仑派就行了,我就不跟着你了。”
昆仑派离这里足足近千里,小夏当然没心思护送这位刁蛮无知的小姐一路过去。好在他也早有安排,从怀里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了抖了抖:“那我送你去前面的县城,找家声誉不错的镖局将你护送过去总成了吧?这里到昆仑派一路之上都是平安的官道,这两百两绰绰有余,多出的算我封你和你表哥的红包了。”
曾小姐看着那两张银票只是愣了一愣,然后一手飞快地一把抢了过来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抓得他更紧了:“不行不行。我又不认识什么镖局的人。我只认识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骗去卖掉?”
“你放手啊,我再加你五十两总可以了吧。我要卖你还用得着将你弄醒么?”
“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你要把我送过去。”
小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事实还是印证了江湖前辈们留下的两句格言:一,女人是世界上最难以理喻的动物。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能算是真正的问题。
好在解决问题的方法除了用钱,也还有其他的更省钱的办法,再不可理喻的动物也不过是动物,不用和她讲理就是了。小夏从腰间符囊中摸出一张符来,对着曾小姐扬了扬,说:“好吧,那只要你看明白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我就送你去昆仑派。”
茅山派的镇魂符曾小姐当然是看不明白的,就在她睁大了眼睛用心去看的时候,小夏也一把将符箓按在了她的额头上。这本来是镇压僵尸和一些灵智不开,浑浑噩噩的妖兽的符箓,但小夏经过数次实验也发现只要将对方的心神注意力吸引在上面去,对付那些不怎么浑浑噩噩的妖兽动物也是一样的有效。
果然,符箓上头的曾小姐立刻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当从镖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今天一整天就为了处理善后曾家小姐这麻烦无比的事后尾巴了。也难怪一些有勇无谋,不喜欢多想的江湖好汉信奉杀伐果断之道,无论什么都是一刀下去,喀嚓一声,确实方便快捷多了。
摸摸口袋里还剩的银票,小夏算了算账。这护送曾小姐的一百八十两镖银除开之外,还有偷偷将她搬运出临山帮时候用的大力神符一张,隐形符两张,成本价一共八十九两银子,租借一匹马押金不算一天也是三两银子,然后还有那张镇魂符可是向茅山派的何道姑买的,看在交情不错的份上只要了五十两银子,这前前后后一起算下来,居然用了三百二十二两。
唐轻笑答应的五百两自然是今早一早就让他拿给自己了,但是除开这三百二十二两的支出,这一趟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居然才收了一百七十八两,真是没赚多少。小夏叹了口气,摇摇头,颇有些沮丧。那大力神符和隐形符若是卖得好,说不定也能赚上一百两呢。
不对!那两张祛邪净身咒还没算呢。小夏突然想起来了,顿时冒出一头的冷汗。那两张祛邪净身咒就算真正的成本也是六十多两银子一张,两张一共就一百三十两,算下来这一次开头以为是五百两,到头来到手的实际只有五十两不到?亏了呀,亏了呀!
最最要命的是,这两张祛邪净身咒说好了是要唐轻笑那小子给钱的,一共一百六十两,居然忘记了!而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装着忘了,居然一声不吭装着他那新娘子竖着兰花指扭着屁股就去上了马车,难道全忘了若不是这两张救命的祛邪净身咒,他小子就要被那大饼脸梁洪涛给宽衣解带,所有安排布置全都鸡飞蛋打了么?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去把这一百六十两银子给要回来!这护送曾家小姐去昆仑派的一百八十两就算自己烂好人好了,但那偷偷搬运曾家小姐所用的大力神符隐身符也是一定要他付钱的,依然是成本价,一百四十两好了。小夏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说起唐轻笑,一大早就诓起了他那便宜夫君,说要去看那送去天火派祭炼的什么灵物。不用说,他这一番以身作暗器,所为的大概就是那玩意。不过不管是他要怎么样,还是背后的蜀州唐家堡要怎么样,小夏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去天火派分舵,赶在唐轻笑想要怎么样之前。先去把那三百两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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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临山帮的徐少帮主作突破口,固然是唐轻笑一心要以他那位三nǎinǎi为榜样,但也不得不说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因为要想偷偷摸进天火派这种有戒备的道门宗派去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火派分舵设立在嘉水县西南大概三百里开外的一处死火山上。焦黑一片寸草不生的山顶,无数大大小小的火山岩搭建出了一大片简陋的建筑,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一群穴居野人的住所,不过周围地面上不时莫名喷发出来的火焰。还有行走在岩石间的火焰人形还是足够提醒所有来访者这乃是道门五行宗天火派的地盘。就算是再好的轻功,再敏捷的身手,只要敢擅自进入。在这隐藏在地面下的地火熔金阵上,还有四处游荡的丙火甲兵面前都只是一堆堆待烤待烧的死肉。
五行宗作为道门最源远流长的宗派之一,论古朴。底蕴深远之处,便是龙虎山天师教,茅山派这些后起之秀的道门名门都远远不能望其项背。至少他们那种不介入江湖争斗,俗世纷争,只顾埋头自己修炼的遁世作风,就很有些上古道门一心求道的风范。
当然,他们不介入江湖争斗,江湖争斗一般也不敢去沾惹上他们,天下间九成以上的五行道术,符箓。全是出自五行宗,也曾有五行宗的一位祖师在成道之时引动地心真火,化方圆十里为炼狱火海,人畜不留的事迹,所以真没什么人敢去无端sāo扰他们。
所以。小夏真的不对唐轻笑此番的所作所为报以什么乐观的期望。但那也乃是别人投入了全部心力感情,向自己心中的偶像致敬,向自己的梦想前进之举,小夏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了他也肯定不会去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在他功成身退远遁千里或者是功败身死化作一团焦炭之前,让他先把那三百两的欠账给结了。
远远在天火派分舵外望了望,似乎还没有发现临山帮徐少帮主的马车。想来因为马车是载着一位娇滴滴的新娘子,自然是不能跑快的,自己这先去处理了曾家小姐还居然赶在了前面。
小夏当然也不敢偷偷地摸进去,所以他就敲了敲设立在道旁的报讯石鼓。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一股亮黄sè的火苗冲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周身散发着焦臭味的天火派弟子就牵着两头浑身冒着微微火光的无毛大猫走了过来,瞅了小夏腰间的符囊一眼说:“这位同道你没看见地火阵都启用了么?近
i我天火派有要事闭门谢客,不管要做买卖还是来学法术符箓的都请改
i再来。”
“贫道是有要事来找莫离道长的。”小夏打了个道门的稽首。他这样的野道士最大的好处就是也可自称俗家,也可以自称道门中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看哪种合适。
那弟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行,说了我们天火派近
i有事,外人一律不许进来,你还是快快退去吧,否则我就要赶人了。”
“但是我真的是有急事,还烦请道友转告莫离道长一声。”小夏立刻递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
看到银子,这弟子眼睛马上一亮,想了想左右看看无人,还是就伸手接过,说:“那我就帮你通告一声好了,但我派最近有要事拒门谢客,莫管事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敢问道友法号?”
“贫道姓夏,师尊道号希夷,莫离道长应该知道。”
转回去没多久之后这弟子又走了出来,从腰后取下一块黑石雕琢的牌子递给小夏,然后侧身指了指里面说:“莫管事在那边最右的离火静室等你,让你快快前去,小心不要走错了地方,特别是别乱闯有火甲兵守备的内圈,否则被烧焦喂了灵火猫也没人知道。”
小夏连连点头,接过石牌收入怀中朝里面走去,突然很期待等会唐轻笑遇见自己时脸上的表情。
那位唐兄弟历尽千辛万苦,又是牺牲sè相扮女人,又花言巧语费尽心思去诓别人入套,还花上五百两银子请自己搞得鸡毛鸭血,这才有机会混进来的这个地方,自己现在只花了十两银子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而且这十两银子等会还是要找他一起报销的。也不知道当他知道了这些之后会不会气的吐血。
当然。他能这样轻轻松松地进来,也是因为恰巧前段时间他就帮这天火派绘制了整整三百张的低级符箓,也认识那个师傅带来点收符箓的莫离道长,更知道那位莫离道长说不定现在正想找他呢。
果然,刚走到那岩石搭建的静室外,一名身高不足五尺的矮个老道士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左右看看无人。一把揪住小夏就拖进了石室里面,用一双挂着厚厚的黑眼袋,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的眼睛瞪着他。咬着牙说:“好啊,我脱不开身去找你们就算了,你居然还敢来找我?你师傅呢?”
小夏不慌不忙地说:“师傅拿了道长你之前所付的银子便不知所踪了。但是道长你也知道那符箓乃是我和师傅合力绘制的,我出的力还较多呢,所以道长你若是检查过了那些符箓都还可用,都没问题的话便请把那剩下的银子付给我吧。”
“你还敢说那符箓之事?”莫离道人勃然大怒,口沫横飞中也带着浓浓的硫磺味,好似随时都能从口中喷出口烈火来。“我是看在和你师傅多年相交,又听说他一手制符之法颇为jing妙,这才将那两百张低级符箓交予他绘制,他也口口声声说三天之内制完不过是小意思,结果居然是大半交由你这
u臭味干的小子去绘制。你们知不知道我这些符箓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可是用来布置法阵,出不得半丝差错的!”
“这些牢sāo道长你当
i来收取符箓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发过一次了么?那些符箓你不也看过了?没问题吧,当时你只付了一半的银子,说是拿回来试试若是不出什么问题的话再付剩下的银子。这也过了好几
i了,道长你也该试过了吧?这剩下的银子......”
“你还敢说!你师傅当
i放在最上面的符箓倒都是出自他手吧。倒也确实看不出丝毫问题,当时我赶着回来,也来不及一张一张地细细检查。结果回来一看,下面的那些符箓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全都是出自你这
u臭味干的小子之手吧?特别是那些辟尘咒,谁叫你随便乱改那些云纹纹路的?你该不会是觉得那样画起来省力些?”
“道长果然好见识......但是那样效力也没什么影响吧?我可是早就试过了的。”小夏不得不有些佩服。那些辟尘咒确实是他画的。而且他也确实做了些稍微的改动,因为他当时真的累得不行了。
“你知道个屁!”莫离道人气得几乎跳了起来,一双眼睛好像要喷火。“你知不知道那些是用来和其他符箓共通灵气,连接法阵之用的?你那样改过之后若是用在法阵之中很容易就会出问题啊。”
“唉?...啊...啊,道长你知道我一介无门无派的野道士,哪里会有什么机会摆弄什么法阵。难道那些符箓都被道长你扔了么?”
“能扔就好了!我刚拿回来看出些毛病,张长老就急着拿去布阵用了,我哪里还敢开口?难道我还敢告诉他,那些其实不是我们天火派自制备用的布阵符箓,是我临时找两个野道士给画的么?”
“咳,那也是因为莫道长你平
i间不够小心啊。须知偷偷将库存备用的符箓卖掉,必须就用其他渠道慢慢补充进来,至少也要将总量维持在足够支撑任何法阵之用,这才不易被发觉......”
“那天地烘炉大阵我加入天火派至今几十年都从未见用过,我怎么知道会那临山帮的臭小子那么好的狗运,居然会找到一颗...哼哼,又不能走路送去总舵去,非要赶着在这里炼制?你知不知道我这几
i睡觉都睡不着,一合眼就能看见那大阵崩溃,灵物受损的样子?”
“不过道长你将那些符箓拿回来这么些
i子了,好像这阵也没出问题...”
“最关键的还是今
i!只有今
i大功告成之后才敢说没问题!”
“哦?看来我还来得真合适...那剩下的钱就可以给我了吧?”
“呸。等到祭炼结束再说。若是那大阵无恙,灵物成功炼制成了那就一切都好说。若是出了问题还被查了出来......哼哼,到时候老夫受罚难免,你这小子这辈子也就别想出去了,就在我天火派画一辈子的符吧。”
话音一落,莫离老道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对着小夏一晃,一道火光一闪就落在了他的胸口上。[(m)無彈窗閱讀]
第十三章 少年 (八)
“原来道友你是专门过来替你师傅还账的么?如此尊师重道敦厚老实的少年人当真是少见了。[ s h u h a i g e 点org]”刚才那给小夏通报,牵着两只灵火猫的天火派弟子看着小夏,面露惊叹之sè,连连啧啧称奇。“莫离管事居然还不放心,还要用这地火缚身咒来困着不要你离开,却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哪里哪里。莫离道长小心谨慎,先小人后君子,那正是作为执掌后勤仓储的管事所正该有的道理,哪里能说有错。而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那也是理所应当,道友谬赞了。”小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他现在正站在天火派分舵的门口,一边和守门的那个弟子闲谈,一边时不时地朝着山下来路那边瞥上一眼。
天火派的人手并不多,莫离老道也还要去和其他人一同运转那天地洪炉大阵,自然没空管小夏,就让他在这外面一圈闲逛着。他也并不怕小夏悄悄逃出去,之前他施在小夏身上的那一道符正是天火派独有的,专门用来桎梏人的地火缚身咒。这种符箓是和地面上那一层地火熔金阵互为作用,只要一直站在这地火熔金阵上,那道符箓就能一直让中者和这地火熔金阵合二为一,不受其害,但是一旦脱离开了地火熔金阵的范围,三息之内就会轰然炸开,将中咒人从里到外全烧成焦炭,远比什么镣铐囚牢都管用。
而这地火熔金阵固然不可能一直开启着,但在天地洪炉大阵祭炼完那灵物之前也肯定不会关闭。也就是他只能在这里一直等着,等到祭炼顺利结束,莫离老道才会过来理会他。
但是小夏很头痛的就是,他知道这个祭炼多半不会顺利结束。到底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他现在真的很头痛。
“道友如此看重义理人情,所作所为更仿佛儒门子弟。我们道门中人便是该一心求那无上大道,道友如此是不是有些多余了?”这守门的弟子对小夏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风范大为赞叹,已不敢将他视为寻常少年。而是真正当做同道来说话。
小夏微微一笑,又再度拿出师傅的风范来,缓缓说:“道友何出此言?正所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若是连这些人伦小事也做不好怎有资格去求那无上大道?想那儒门圣人也曾向我道家老祖求学,便可知天下大道皆是相通,人道也是天道之一。认为觅求大道就非得要不食人间烟火那已是入了魔障...厄...”
说到这里,小夏自己也是一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起这五行宗却正是这个德行,讲究大道无情,虽然传承久远道法jing深却从不介入世俗争斗,更不去求什么功名利禄,甚至据说这五行宗的道法修炼到高深境界之后七情六yu都慢慢消退,直到最后化人为五行。成为一股有生命的灵火,流水,厚土,现在自己在别人面前大言不惭什么入了魔障,这才真的是入了魔障。
哪知道这看门弟子一听之下却顿时一拍大腿。【-< uu234 >-*悠】大叫:“道友此言大善!我早就觉得如此脱俗离世苦苦修炼,将自己搞的满身焦臭宛如木炭一般哪里是个道理?别人学得一身本事之后都是出去行走江湖,扬名立万,妻妾成群,我们却天天在这种鬼地方烧这个烧那个,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哦?原来道友也是如此想的么?”
“谁不是如此想的?也只有派中那些修炼得快成了火炭的长老们才不这么想。当年我也是羡慕这道门法术神奇。更听说修炼到极致能长生不死,这才千辛万苦拜入这天火派,哪知道这过得如此清苦!连喝酒睡女人也得外出办事的时候才能有机会。”
想到这弟子之前拿过十两银子时的双眼放光,莫离老道偷偷把门中准备的符箓拿出去卖掉,小夏也是恍然大悟。虽然传下的苦心向道这门规是无可非议,但却也不能指望人人都能有这等慧根觉悟,也难怪五行宗虽然法术厉害,却不甚兴旺。
“贵派长老和祖师修为高深,道法通神,自然能视七情六yu为求道之障碍,但却强要要求门中所有人都和他们一般,却正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了。”
“道友言之有理。看道友小小年纪却见识过人,难道是龙虎山,茅山派这些名门子弟?”
“哪里哪里,贫道不过一无门无派的野道士罢了。”
“如此谦虚的气度,果然是大派子弟方有。想必所谓替师傅还账,也不过是令师刻意借此来磨练道友的手段吧。唔,看来无论哪派哪宗,这求道修炼之途果然也非是易与。”
“...这...也许吧...”
说话间,终于看到了一辆马车远远地在山下出现朝这里来了,小夏知道是徐少帮主带着他的新婚娘子一起,面上却装作惊讶之sè,指着那马车问旁边的天火派弟子:“那马车朝这里行来了,是贵派的车么?”
“我们天火派规定弟子若无特例不得骑马坐车,若不用法术,便只能用双腿赶路,此谓身体力行体验修道之艰辛......那好像是临山帮的马车,嗯,没错了,赶车的正是那临山帮的徐少帮主。”
“临山帮?听莫离道长说正是那临山帮少帮主为你们寻来了一件灵物,是么?”
“正是在用天地洪炉大阵祭炼的那件灵物。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奇怪了,他这时候来做什么?应该和他们说过这几ri间已经不需要送东西来。上次不是听说那少帮主正于这几ri间成婚么?”
小夏沉吟了一会,微笑道:“依我看,那马车中八成定是有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看小说就到-< uu234 >-)说不定还挺漂亮。你信不信?”
“不信,道友这话纯粹胡扯了...自从我入派开始,便从来没在这山上看见过女人。”
“那我便与你打个赌如何?若是没有,我便输你五十两银子,若是有...我见道友这两只灵火猫颇为有趣,就借给我玩耍半ri,如何?”
“...反正你也走不出去。这灵火猫让你玩玩也无妨...不过道友何以如此肯定那马车上定有女人呢?”
小夏高深莫测地呵呵一笑,淡淡说:“说来也简单。若只是送平常事物,哪里用得着那少帮主亲自前来?但若是重要之极的事物。又怎会是少帮主一人前来?你看那车行甚缓,说明少帮主也心情悠闲。刚才道友又说那少帮主正是这几ri间成婚,若是成婚在即。怎能有如此悠闲?定是新婚燕尔,带着新婚夫人一路游山玩水过来的,而且他知道贵派正在祭炼他找来的灵物,定是想带夫人前来开开眼界炫耀一下。”
“道友如此一说,好像真的有几分道理......不过道友又怎知他那夫人漂亮呢?”
“若是相貌平平,或是奇丑不堪,扔家里多看一眼也都觉得讨厌,哪里还有心情带出来游玩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也不等徐少帮主下车。看门的弟子就先走了过去,大声问:“徐小舍,不是听说你要大婚么?怎么又到我们这里来了?祖师爷的赏赐可没这么快来的。”
“哈哈,朱道长取笑了。”徐少帮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样子和这看门的弟子颇为熟悉。“徐某昨ri大婚。未能请朱道长过来喝几杯水酒实在是不好意思,改ri必定补上。今ri却是和贱内游玩到附近,想带贱内来贵派看看,开开眼界。”
“我们这里除了整ri里烧过来烧过去的火,就只有那些烧不动的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姓朱的弟子随口回答了一句。转过头来看了看小夏,点了点头,满脸的惊讶赞叹。
这时候徐少帮主打开车门,从里面接下一位佳人来,只见这位佳人身姿窈窕,面如桃花般艳丽,却又带着水仙兰花般的清雅,正是一位一等一的美人。徐少帮主牵着这位佳人,面带得sè地介绍:“这便是贱内了。”
“...果...果然是位美人...徐小舍你艳福不浅啊...”姓朱的弟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神回过来,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转过头来又看了小夏一眼,眼神已经从惊叹万分转作佩服万分了。
“这里便是为夫和你所说的天火派分舵了。这位是天火派的朱道长,和为夫乃是多年的老朋友......”徐少帮主也给自己的新婚夫人介绍,转看向小夏,面带疑惑。“不过这位小道长却眼生得很,不知道是...”
“这位夏道长乃是名门子弟,特意来我天火派磨炼道心。你莫看他年少,不止见识非凡,为人忠厚,而且更是聪明过人,神机妙算,来ri必成一派宗师,天下闻名,前途无量。”这位朱道长口沫横飞,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佩服。
“哦?在下临山帮徐鸿渐,见过夏道长了。”眼见朱道长都是如此推荐,徐少帮主自然不敢怠慢,抱拳施礼。虽然对方比自己还小着好几岁的样子,但只是一个‘名门子弟’的名头,便能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再顺手拉拉旁边似乎吃惊于这位道长年纪,有些发呆的夫人的衣袖。“夫人,还不快见过夏道长。”
“见过夏道长。”这位徐夫人也回过神来,弯腰婷婷施了一礼。
“免礼,免礼。”小夏哈哈一笑。“徐少帮主丰神俊朗,器宇不凡,少夫人有沉鱼落雁之姿,羞花闭月之貌,果然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来年必定生一个大白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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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你怎么混进来的?怎么又会是什么名门子弟了?”
唐轻笑弯腰低头,眉目含笑,似乎好奇地盯着那两只灵火猫,嘴里悄悄传出的声音却是显得有些气急。小夏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这样的心口脸全然不一。不远处,徐少帮主正满脸堆笑在和赶来的莫离老道说着。大概是央求前去观看祭炼灵物的事,莫离老道却明显有些不愿,那位姓朱的天火派弟子也在旁边帮徐少帮主的腔。
“昨ri别后,我细细一想唐兄弟所图之事定是在这天火派分舵之中,但天火派如此凶险,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才连夜赶来,凭着师傅所留的些许人缘混了进来,来见唐兄弟这一面。劝说唐兄弟住手。”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太过危险。这天火派虽然人手不多,但个个道法jing深,这派中为了守护灵物早就有所防范。你不见这地面上的烈火熔金阵么?若不是你手中持有那令牌,瞬间就能将你化为焦炭,这两只灵火猫现在看着无害,一旦动手那昆仑派的梁洪涛就是来十个也能尽数吃了。那内侧更有数十个烈火甲兵,刀剑难伤,我见过一只那样的烈火甲兵就杀了上百个山贼......”
“这些我都知道......”唐轻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一只灵火猫的头顶,那秃毛大猫眯了眯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这些在娘胎里就用道法祭炼,出生之后更以秘法培养的妖兽虽然吃起人来和吃耗子一样的痛快,但只要不得御主号令。也就和一只普通大猫差不多。“我是说,为什么你想要来劝我?”
“...当然是不忍心看着唐兄弟你丧命于此。虽然和唐兄弟你相识不过短短几ri,但一见如故,又怎能明知唐兄弟你行如此凶险之事而不闻不问?”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稍微犹豫了微不可查的半眨眼时间,小夏就马上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倒也不是说谎。小夏扪心自问,多少也是有些担心这位唐兄弟的,毕竟吃过别人一桌五十两银子的好菜——差不多是这辈子吃过最贵的了,一起出生入死并肩战斗——略有些夸张,但潜入临山帮换走新娘合力吓跑那昆仑派的大饼脸也确实算出过手了,还同睡过一张床盖过一张被子。聊过自己的父母出生,用江湖好汉们习惯夸张一点的话来说,已可算是肝胆相照的生死朋友了。至于这种担心到底有多少多重,和那追回三百两银子的心思相若,还是一半,或者一小半?那也无关紧要,只要是有,那这一番话就确确实实不是信口开河。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心思却还是希望那祭炼能顺顺当当的结束,莫离老道来把自己身上这要命的离火缚身咒给解了。至于三百两银子的事那也可以稍后再说。
“...都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想不到还真有倾盖如故,生死不弃的朋友...”
唐轻笑叹了口气,脸上那装出来的笑不见了,眼神迷离,呢喃的声音也若有若无。他芊芊细指在灵火猫的身上轻轻滑过,若只是表面看起来的话,倒真是一幅凄艳绝美的佳人戏猫图。
小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趁势说出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之所致虽死不辞之类的话,看来这道心打磨得还是不够圆滑如意。
“若是我非得要做不可呢?此事虽险,险得过我三nǎinǎi,六叔他们当年的所为?”
“啊?这......那你能不能等祭炼灵物结束之后再动手?”
“为什么?”
这时候,那边的徐少帮主似乎终于有了想要的结果,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大声说:“娘子,莫离道长答应让我们去观看那天地洪炉大阵了,今ri正是灵物祭炼的关键时候。若非为夫身有大功,外人是绝不会允许接近的。”
“哦,果然还是夫君厉害,今ri妾身就跟着夫君一饱眼福了。”唐轻笑的声音表情又马上完全恢复了那位娇滴滴的新婚娘子,朝徐少帮主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小夏,问:“那位夏道长不和我们一起去么?妾身和他一见如故,很谈得来呢。”
“厄,这个......”徐少帮主一脸的为难相。
好在这时候莫离老道对着小夏吼道:“姓夏的臭小子,你也给我一起过来吧。”(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少年 (九)
这里已是天火派最中心的位置,乍一看只是一片乱石参差的广场,方圆百丈中大大小小的黑sè火山岩到处都是,但是仔细一看,这些乱石仿佛又在构筑成一个自然有序的图形。无数符箓也密密麻麻地张贴在这些黑sè岩石之上,错落有致中带着奇妙的有序,若隐若现的火光在符箓间流动,仿佛将这片广场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广场的最zhongyāng,一个直径数丈的巨大明黄sè火球静静地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仔细一看,这广场之上所有符箓上的火光都在流动之中朝这火球中汇聚,火球上还有一道明亮的光柱一直连接到九天之上,目力难及的尽头处似乎和天空中的太阳融为一体。火球下方的地面已经溶为了一片熔岩池,不时有一股一股的黑黄sè火焰从中冲出,融进火球之中去。
火球之下数丈远的位置,三个全身喷发出火焰的身影盘膝坐在熔岩池边上,正是主持着大阵的三位天火派长老。而广场遍布的符箓边缘之上,远远近近地也还有其他数十个天火派弟子盘膝坐下,看样子天火派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这祭炼中来。
广场边上,四处散落着数十个一丈多高的人形烈火,那是以五行宗特有的五行甲兵,而这天火派的自然全是丙火甲兵,加之巡逻在外面的那些,总共竟有上百个。
“娘子,你看,这等夺天地之造化的大阵,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吧?”眼看着面前的大阵。徐少帮主也惊奇得有些目不暇接,不停地四处张望,被烤得满头大汗也还不忘开口给身边的新婚夫人解说:“这可全是为了祭炼那颗为夫找来的石蛋。虽然现在看不见,但为夫猜想一定是在中间那火球之中。”
他身边的美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也许是看着那颗明亮火球的缘故,她现在的那一双凤眼亮得有些异样,嘴边抿起的那一丝微笑再也没有些许柔媚的味道。反而带出刀锋一般的尖锐。
如果徐少帮主能够有心思仔细看看,就能发觉在他已经满头大汗的时候,这位娇滴滴的新婚夫人却没一滴汗水。而且她也并没被这神奇绚烂的玄门大阵吸引。眼光不时还有空扫过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小夏和莫离老道。
“原来这就是天地洪炉大阵,是以地火熔金阵为基础,再以离火焚天咒等中品符箓为体。聚星集气符,炎火聚灵符这些下品符箓为脉络,那些上品符箓为核心构建的二重大阵,引动太阳真火和地心真火交汇,又还能将火的发散升华之势消去,凝聚不散,果然玄妙非常。(看小说就到-< uu234 >-)”小夏抹了把汗水,看着前面的大阵忍不住开口感叹。这只是站在大阵边缘,一股股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也不知道直接坐在那火球旁边的三位长老怎么还能忍受得住。
“想不到臭小子你还有几分眼力。居然看得出这大阵的大体脉络。”莫离老道瞥了小夏一眼,冷哼道。
“平ri间也就靠着绘制符箓混口饭吃,所以对这符箓之道也有几分眼光。”看了看这满地的符箓,小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如此多的符箓,下品数千。中品大概也成千了吧,上品灵符不知道有几十张,即便只是卖掉其中十分之一二,也怕是好几十万两银子吧?”
“臭小子,这时候还有心情来讥嘲我么?我若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莫离老道恶狠狠地瞪了小夏一眼。随即又拉开他朝旁边走了几步,指着大阵的一个角落低声说:“看见了么?你和你师傅卖与我的符箓就用在那一片位置上,等会大阵全力运转之时若是有了滞碍,你就得马上过去看看,如果真是你那里的符箓出了问题,就以神念为引,将那些有缺陷的符箓引动和大阵之间重新契合。”
“啊?这地上全是运转之中的火行符箓,稍有碰到不是死定了么?”小夏大惊,他还以为莫离老道让他过来只是让他开开眼界,哪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你小心一点不去碰到不就没事了么?”
“这些符箓这么多,这么密,相互之间还有符力流转运作,哪能说不碰都就不碰到?一旦踏入进去那就是九死一生啊。还有这神念引动符箓......”
“你不去也是九死一生!若是小问题,灵物祭炼得不完美,张长老震怒之下说不定将你囚禁画符都免了,随手就能将你小子给烧作灰烬!若是出了大问题,那中间的那一颗融合了天地之力的极火炎阳球炸裂开来,这整座山也会尽数化作岩浆,若是引动地火喷发,方圆百里之内更是人畜不留,你当你跑得了么?”莫离老道声sè俱厉,目露凶光,随即又叹了口气,表情声音都软了下来,一脸的灰败如死。“其实老夫的身家xing命也都系在你身上,你就当做救你自己,顺便也救老夫一把吧。那些符箓都是出自你之手,也只有你去才能以神念引动符力流转,若是老夫自己能动手,你当老夫还愿意把自己的xing命都系在你这ru臭味干的小子身上么?”
看着这老道的忽怒忽哀,忽软忽硬,小夏摇摇头叹了口气,再点点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s h u h a i g e 点org]佛门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救莫离道长你身家xing命,为这方圆数十里的生灵免遭涂炭,若是有了异样我便去就是了。”
“别忘了也是救你自己!”莫离老道再瞪他一眼。“你听着,这一片的符箓排列大概是如此......”
“午时已到。诸弟子准备各归其位,地火熔金阵全力开启,灵火猫四处jing戒觅敌,所有火甲兵皆**本命灵火。”
一股宏大的声音从大阵zhongyāng传出,轰轰隆隆地直达这山顶分舵中每个人的耳中。话音一落。散落在四处的火甲兵身形猛地拔高变大了一圈,构成身躯的火焰也明显地更亮了许多,宛如数十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
“**本命灵火?这甲兵不是就毁了么?上百个火甲兵,你们天火派也当真舍得。”小夏看得几乎眼睛都要瞪出来。五行甲兵各有其特点,这火甲兵就是能以消耗构筑躯体核心的本命灵火而威能大增,原本就是刀剑难伤的火焰身躯更是能够熔金化铁,皆之行动如风。寻常的江湖高手如果不知道应对之法简直是来多少烧死多少,但是这样一来只要消耗完那本命灵火之后这些火甲兵也会化作灰烬。
要知道单独绘制出的五行甲兵符基本上已能算是上品灵符,就算是天火派直接以道术祭炼。或者依附在地火熔金阵上而容易些,所耗费的心血材料也不是个小数目,居然这样说毁就毁了。
莫离老道面容一整。说:“那是防备有宵小之辈来趁机夺取灵物。这一次动用天地洪炉大阵不只将预备的符箓用得jing光,即时还将耗费我们所有人大多数的法力,虽然发掘出这灵物到现在也没过多久,消息想必也没有怎么传开,但是若凑巧落入一些居心叵测之辈耳中,特别是叛出奇金门的那帮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崽子耳里难免会引来窥伺,而这祭炼之物又实在太过重要,万万不容有失。这数十个火甲兵毁了再炼就行,现在**灵火之时,加之地火熔金阵。就算整个荆州江湖群起而攻之,一时三刻也绝不会有失。”
小夏默然了一会,突然说:“那...若是早有了jiān细混进来怎么办?”
“jiān细?”莫离老道一怔,随即双眼jing光暴涨。
“对。比如说,我。”小夏指了指自己。脸sè不变,声音语气也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好像只是在和这老道假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问题。“也许我之前没起什么心思,但是碰巧你现在和我说了,看起来这灵物也蛮值钱满重要的样子,万一我就突然想趁机去抢怎么办?”
“你?”莫离老道哂笑了一下。眼中的jing光也褪了个干净,看起来如果不是心里还有顾忌简直能呸地吐上一口口水。“就凭你那三脚猫的符箓法术,不用说三位长老了,就算是老道我只剩下一分法力在,对付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这小子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这一点倒是和你师傅学了个十足十......”
小夏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眼角向徐少帮主那边扫了一眼。是不是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他自己当然清楚。
但是该不该说出来,说出来之后又会怎么样,他现在却一点都不清楚。
这时候,除了负责看护监察大阵的莫离老道,所有的天火派弟子全都在这大阵中盘膝打坐,闭目将自己的法力和大阵融合在一起。大阵最中间的那颗巨大火球上,那一道直贯天际的金sè光柱越来越亮,下面岩浆池中的黑黄sè火焰也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火球本身也随之越来越明亮,更逐渐慢慢地旋转起来。
噗通,一声沉闷无比,弥漫天地的身体从火球中传了出来,随着这声音,这火球陡然收缩了一下。
噗通,又是一声响动,火球也再次地收缩了一下,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这响动也越来越频繁,让这火球看起来居然仿佛是一颗心脏在搏动。随着这每一次搏动,四散辐shè到周围的热浪更是一波高过一波。
莫离老道满脸的大汗,也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双眼睁得几乎要掉出来,忽而看看zhongyāng的火球,忽而又埋头看看大阵的运转。另一边的徐少帮主早就受不了了,在一**的热浪下连连后退口呼娘子我们还是暂避吧,但是那位新婚夫人却好像是被这奇景吸引住了,居然动也不动。
至于小夏身上则泛出了一层火光,居然是之前莫离老道下在他身上的离火缚身咒被这地面上全力运转的地火熔金阵给一起带动了,刚一开始小夏还吓了一跳,但随即发现这层火光居然也还能挡住一部分热浪,让他好过不少。
这时候,搏动中的火球突然停下了旋转,那原本浑圆的球体也缓缓地开始变形,两边在拉长,翘起,中间慢慢拔出一个类似鸟首的形状,不多时,火球已经变成了一只火焰巨鸟,那明明是明黄sè的火焰躯体,却隐约带出了一丝惊心动魄的朱红之sè。
“这是......朱雀?”小夏也认出这只火焰巨鸟的模样,虽然他从没见过,但在无数的道门典籍,志怪笔记中早就有足够的描述。
“没错,正是朱雀神鸟!”莫离老道盯着半空中的火焰巨鸟,眉毛胡须和声音一起哆嗦着。“那正是一颗上古遗留下来的朱雀蛋!虽然已在万年岁月之中已经完全石化,但是其中任然存有一丝朱雀真灵不灭,此番以天地洪炉大阵汇集天火,地火,人火,心火,终于将这一丝朱雀真火和真灵炼了出来。这乃是真真正正的火中之火!真真正正的真灵之火!足可借此参悟真正的火中大道!”
半空中的火焰巨鸟已经完全成型,双翅一振,一股仿佛涵盖了洪荒天地,宇宙星辰的气势喷薄而出,一掠而过地扫过所有人的心头。一瞬间,连那天空中的艳阳也在这神鸟的气息之下黯然失sè。
小夏看得呆了。莫离老道脸上抽筋一般的表情则好像是怀怀了一辈子从少女一直怀成了老太婆,终于才在最后临死一刻看见自己的梦中人一样。这一刻他多半连那什么偷卖符箓的事都全忘在了九霄云外去,想来如果其他天火派的弟子长老们不是正闭眼全力运使法力,大概表情也和他差不多。
“成了...成了...只要将这神火真灵稳固下来,就一切都成了......啊!”哆嗦着的莫离老道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惨叫,一手拉住小夏一手指向大阵的一处。“快。快!果然出事了,就是你画的辟尘咒出事了!”
莫离老道手指所指的,正是之前他给小夏指明的他的符箓所在之处,而那里正慢慢升腾起一股烟雾般的灰尘来。
“快快!快去快去!这是最紧要的最后关头,绝对不容有失!那是真灵之火!那是真灵之火!”莫离老道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全身乱抖,声嘶力竭又压抑住自己的声音,瞪着小夏好像恨不得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挤飞出去把他打个稀烂。
看着这老道好似下一刻马上就要jing神错乱大小便失禁的样子,小夏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般情况之下他也没的选择,纵身一跳跳进了大阵中,朝那处冒烟的地方跳去。(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少年(十)
小夏不能跑,也不敢跑,只能跳着朝前面前进。因为这地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符箓,虽然其中的间距也还远不至于难以下脚的地步,但是之间相互流动的真火元力时隐时现,纵横交错,一旦他的脚挡在了其中,其后果和这一片的符直接在他身上炸开差不多。如果不是莫离老道之前告诉了他这一片符箓大概的运转方式,再加上他对符箓之道也算颇有心得,说不定两三息之内就会和化作一堆煤渣飞上天去。
就算这样,小夏也是满头大汗,只感觉自己像在炭火上狂奔着的青蛙,双眼四处乱动乱看恨不得能眼观六十路,随时注意着身边周围符箓上闪烁的灵光,判断这些符箓之间的符力如何去运作流动,然后要在下一眨眼之后决定之间是该左跳一步还是右躲一步。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他自己感觉好像跳了一整年,终于活着跳到了那一片冒烟的地方。
准确地说这些并不是烟,而是灰尘。在这种大型法阵运转之时,一般都会因为符力真元的运转和法术本身的原因而激出一些尘埃或者杂物,法阵越大,运转的法力越强,这些东西也就越多,现在这灰尘就是真火元力太过庞大,将这火山岩的地面都慢慢侵蚀出一层薄薄的细末来,积累之下肯定会妨碍到法阵的运转。所以辟尘咒这种除了用来打扫灰尘碎片之外就一无是处的最下品符咒,其实在大多数法阵中也是必不可少。
小夏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如同之前莫离老道所说的,是他所绘制的避尘咒在大阵全力运转之下逐渐开始失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辟尘咒以神念重新引导回来。
这种事并不太难,符箓本质上就是以自身神念导引连接天地元气结合凝聚而成,所以符箓之道到了足够境界之后只凭心中一点灵光,临空虚点即能成一道灵符。
但是这所谓‘并不太难’的前提便是要有足够的境界。而小夏对自己的境界实在没多少信心。好在这全是他自己一手绘制的符箓,还是最低级最容易的符箓。又让他没多少的信心多少还是能再多些。站定了一处没有火行符箓运转的小死角,他咬了咬牙,弯腰伸指点在最近的一张辟尘咒上。熟悉的感觉马上重上心头。
当时小夏画这些避尘咒的时候几乎画得要发吐。一般来说若非必要,谁也不会短时间之内重复绘制相同的符箓,这和境界修为的关系不大。如同再高明的画家也不会一连画上笔法相同内容相同意蕴相同的几幅画一样。符箓之道重在心凝神聚,修为再高心不在焉地信手涂鸦出来都是废品。所以他才会在不断重复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省略掉了一些好像没那么重要的步骤。
但也正是如此,这其中的每一笔每一划每一点神念运转都几乎烙在了他的脑海中,这心思神念重新一触碰上去,立刻如臂使指地捕捉到了上面的每一丝法力运转。
这一片大阵中符箓的排列方式和运转规律,莫离老道刚才也都大略对他说过,这一路蹦跳着过来,他也隐隐约约能摸到其中的脉络所在,引动着这张辟尘咒上的法力运转。慢慢让其重新和大阵契合在一起,周围扬起的灰尘立刻消散了不少。
这一张引导完毕,小夏马上又将手指点在另外一张上。远处的大阵边缘上,莫离老道焦急的催促声也没消停过,不断地嚷着先那边再这边。直吵得小夏头昏脑胀,还要一边留意着脚下的方位周围的符箓,一边不断地重新引导着一张张的辟尘咒。不知不觉中,小夏脑中就只剩这无数纷繁无比的云纹,玄奇奥妙的各种排列,互相交错。互相替换,几乎只能凭本能地以神念引导,最后连自己都好像完全融入这片巨大的法阵中去......
终于,最后一张辟尘咒在引导下重新融入大阵,这一片扬起的灰尘烟雾也完全消散,小夏长吁一口气,抹了抹满头的大汗,只感觉双脚发软,精神发虚。这简直不比那天绘制这些辟尘咒的时候轻松多少,如果不是还勉强记得这是在大阵中,他就要马上躺到在地上先睡一觉再说。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也许是这生死关头心无杂念,也许是......难懂这浸粪坑还真能磨练道心增进修为不成?
“阁下何人?居然敢来处心积虑图谋我天火派?”
一声满含怒意,好像一大堆篝火猛的点燃的声音突然轰轰隆隆地传来,吓了小夏一大跳,他刚要出声辩解说小子岂敢,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阵中那些盘膝坐着的天火派弟子都已经全部瘫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一直大叫大嚷的莫离老道也扑倒在了地上再没有了丝毫声息,那边的徐少帮主自然也倒下了,现在还没有倒地的除了小夏自己,就只剩大阵中央的三位天火派的长老,还有那一个正在缓步朝他们走去的身影。
这身影瘦小纤细,在这满布符箓,遍地红光的大阵中缓步向前,宛如一只在磨盘上行走的蚂蚁,但即便如此,即便这身影头梳新妇发髻,身着女装,看起来就只是一位新婚不久的少妇佳人,她还是走得那样笃定,那样骄傲,那样的有气势。
应该是他,不是她。这个身影自然就是一直装作徐少夫人,一直在旁等待着时机的唐轻笑。
“在下蜀州唐家堡唐轻笑。闻贵派偶得一天地灵物,特来取之。”
唐轻笑的声音也恢复了原本那少年人特有的中性嗓音,嘹亮。傲气,激昂,随着他的步子一起朝大阵中央的三位天火派长老迫去。
“原来是蜀州唐家?我天火派与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里也乃荆州地界,你们居然处心积虑来强夺我派灵物?”
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位长老的声音,虽然怒意汹涌,但是三位长老都依然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而他们头顶之上。那只巨大的火焰朱雀形象已经缩小了很多,周围迫人的热浪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只是那只朱雀也越来越灵动鲜活。宛如一只真正有生命的动物,想要破空飞去,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在原处。
“天地所生灵物。自然该天下有能者得之。我唐家堡炼制暗器药物之能天下无双,若是得此灵物,必能将之炼制成一件举世无双的利器,我唐门再持之力抗西狄,永镇九州一隅,威震天下,名留青史,岂不比被诸位私藏起来把玩参悟什么火中大道来得有用。”
唐轻笑口中不停,脚下也不停。小夏终于能看清,他这一路缓缓前行过来并不是不想快。而是他只能这样走。这天地洪炉大阵并没有停息,无数符箓间的真火元力依然遍布,他不会像小夏那样能预判符箓的运转,而是这一路走来一双手的十指也在不停地弹动。随着他手指的弹动,他前方。周围方圆十丈之内的符箓就全部一一碎裂,上面的灵光也全部消散。
“炼制成利器?这等天地灵物的宝贵之处,岂是你们这等只知争名夺利,好勇斗狠的江湖中人所能明白的?落入你等俗人的手中也只会糟蹋了宝贝!”长老的声音越来越怒,但是他们依然还是分作三角盘膝坐在火鸟之下动也不动。
“诸位道术虽高,法力虽深。但却全然不通世理,不明江湖争斗之道。虽有地火熔金阵,数十火甲兵和灵火猫守护,看似固若金汤,却还是被我轻轻松松就混入了进来,你们居然还将全部火甲兵的掌控符箓全交予一人手中,正是自取其败之道。难怪鼎鼎大名的上古道门却给经营成如今这惨淡样子。而现在你们三位只要随便一人脱出身来,在下自付绝不是对手,但是在这稳固灵物的最紧要关头,这天地洪炉大阵也还在被我慢慢毁去之时,一旦少了一人主持祭炼灵物肯定受损,你们会么?你们敢么?”
唐轻笑的声音很高昂,很傲,说出的话也完全不似他年纪的那种老气横秋。他似乎已经完全投入到了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精神状况中,好像这一刻他真的已经和那些名留青史的唐门前辈们站在了一起。
不过他所说话的确实也都没错。无论声音听起来如何的生气,三位天火派长老还是端坐不起,而散布在大阵四周的数十个高大明亮的火甲兵也是纹丝不动,本该是抵御外敌的巨大身躯现在却只是充当着照明的火炬,负责掌控这些火甲兵的应该就是那唯一没参加祭炼的莫离老道了,可惜也被唐轻笑不知用什么手段击倒在地人事不知。
看着那似乎真的一切尽落他掌控之中的纤细身影,小夏的心情很古怪。他一直都觉得这位唐兄弟年轻幼稚,做事冲动欠缺考虑,甚至有些犯傻,这妄图抢夺天火派的灵物纯粹是找死。小夏也一直暗中考虑自己是不是能出手制止他,或者在他出手暴露被擒下之际帮忙开口求情。但是现在看来,除了开头那强要去曾府顶替曾家小姐显得有些可笑之外,这后来的每一步显然都经过了仔细思虑,这出手时机的把握更准到了极点,如今离取得那灵物似乎真的也只有一步之遥。
“张长老,莫要与这黄口小儿计较口舌之争,现在只差最后一步的收尾就能完全成功。大家催起焚天极火罩护身,便不信他那小小暗器能伤得了我们。将地火熔金阵与天地洪炉大阵全部全力开启,待这朱雀灵火稳固下来之后再说。”
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之后张长老的声音果然不再回应,随即三位长老身上冒出的火焰陡然全部化作了耀眼的金黄色,然后整个大阵的所有符箓同时一起绽放出灵光,庞大无匹的火行元力全部被引发,宛如百川入海地朝中央汇聚而去。
三位长老的头顶,那只红色的火焰朱雀已经缩小到了尺许大小。中间隐约可见那一枚徐少帮主寻来的石蛋本体,整个大阵汇聚而去的火元之力化作明黄色的光焰环绕在周围,在三位长老的操控之下朝中间挤压,似乎要将这只朱雀火鸟又重新给压制回那石蛋中去。
而这时候,唐轻笑距离三位天火派长老已经只有十余丈的距离,他站住不再前行,因为三位长老身上冒出的火焰在这个距离之上也已经令他感觉受不了了。如果不是身上的汗水早将衣服浸湿,恐怕这衣服也早燃了起来。他站在原地双手十指凌空宛如拨弄琴弦,虽然肉眼根本看不出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是却可隐约听见一丝丝尖锐无比,却又细不可察的风声朝三位长老射去。
三位长老还是没有丝毫动弹,只是全力祭炼着头顶上方的朱雀火。他们身上那层金黄色的火焰在风声只下泛出几个小小的火花,随即又恢复原状。唐轻笑的双手挥舞得越来越快,十指弹动间只能看见一片残影,他额头上也浸出了汗水,三位长老的护身金焰像雨中的水池一样,密密麻麻的火花和波纹在上面不断闪现绽开,又随即无声无息的平复下去。偶尔有一些溅出的火花散落在外面的地上,马上就凝成一小点黑色的铁屑,那些火花居然是完全融化的铁水。
半空中,被明黄色火焰包裹的朱雀神鸟也已经越来越小。身形逐渐完全和那朱雀蛋本体重合,周围的火焰不停地翻腾涌动。突然间,周围的明黄色火焰猛地朝中间一压,仿佛太阳炸裂般耀眼的光芒爆射开来。
“终于成了。”三个沉闷的声音同时欣喜无比地在光芒中响起。
也就在这时,唐轻笑双臂收回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弹出,六只白色的电芒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朝三个长老的方向激射而去。
耀眼的光芒逐渐消逝,整个大阵中所有符箓上的灵光都已褪去,看上去已经和废纸无异,刚才还真元火力四溢的广场已是一片死寂。连最中间的那池熔岩都已经冷凝成了漆黑的岩石,唯独只剩上方那颗朱雀蛋还在缓缓旋转。火焰幻化出的朱雀已经消失,只有丝丝朱红色的火焰不断地从蛋上冒出,但这些火焰却变得仿佛有生命一样地,在蛋体上用各种姿态和形状不停地转动,跳跃,旋绕,又钻进蛋中,说不出的灵动活泼。
下方,三个天火派的长老身上的火焰也一起熄灭了,这原来是三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们身上除了不知名的火红色兽皮制成的粗陋袍子之外一无长物,披头散发,宛如三个茹毛饮血的老野人。他们都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上的那颗朱雀蛋,皱纹交错的脸上全是狂喜,痴迷,激动,然后逐渐被愤怒,不甘所取代。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我们焚天极火罩的薄弱之处?”一个看起来最老的老人开口怒吼。如同无数火焰一起轰然烧起的声音,原来他就是之前开口的张长老。
“我当然看不出。不过我可以慢慢试出来。我前前后后在三位长老身上一共射出了三百四十九针,难道你们只以为我真想凭那牛毛细针就刺破三位的道法么?”唐轻笑的声音也带着重重的疲倦,他还是站在原地,满脸的汗水,双手微微抖动,但也掩盖不住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狂喜和得意。“所以说三位对这江湖争斗实在是一窍不通。我特意掩藏身份潜入进来,自然会对你们天火派的各种手段早有预料和准备。我早知这天地洪炉大阵需要你们所有人一起祭炼,也知道必会以你们三位修为最高深的长老为主,我趁祭炼之时出手,也就早预料到了你们不敢挪动,只能以法术抵御。这六枚玄冰锥是专程委托神机堂打造的,不是什么高深法器,用来趁虚破开三位的道术防护却恰恰够用。”
“神机堂...!果然是那帮叛出巧金门的无耻之徒!”张长老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数十只炎火爆裂符一起炸开,但是他还是维持着那盘膝而坐的姿势,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了那从狂喜转变为愤怒的过程中。“难道这灵物的消息,还有我天地洪炉大阵的破绽,都是从那帮无耻之徒那里得来的?”
“中了锥上我唐门的‘四九霜’之后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五行宗的道法果然高明,只是行事也太过迂腐呆笨了些,难怪神机堂从你们五行宗破门而出之后就好生兴旺。这天地灵物果然还是该能者得之,你说是不是,夏兄弟?”
说话间,唐轻笑骤然转过身来,双眼盯着走过来的小夏,声音和眼光里都透出寒气:“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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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少年(十一)
“我是谁?”
这个太过深奥的问题让小夏一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uu234 >-网}
大阵已经完全停止,眼看着唐轻笑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他也就走过来,还想着到底是该先说那三百两银子的事,还是该先说自己身上的离火缚身咒的事。全没想到唐轻笑却突然转身问出这样一句。
虽然小夏经常做些连自己都觉得很傻的傻事,但是他并不笨,只是愣了一愣,看着唐轻笑那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眼神,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说:“唐兄弟,你该不是以为我也是‘暗器’吧?”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所以我要问你。”唐轻笑的声音很冷,和他的眼神一样。
“看起来好像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的样子。”小夏又叹了口气。他站住了,不再向前走,因为那暗器一般的眼神说得很明白,他再朝前走,再接近一点,迎面而来的就是真正的暗器。
“昨天离开临山帮之后,我还想着从此一别,江湖路长,生死难料,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重逢之日。如果若干年后道旁相逢,大家把酒言欢一定是桩美事。说老实话,虽然我们在一起不过只是短短几日,但我是真把你当做朋友了。”唐轻笑也叹了口气,虽然眼神中依然带着浓浓的戒备之色,但话语中也确实有些感叹。“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在我前面就赶到了天火派。还那么轻轻松松地就进来了。”
“...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不过是这里的一个道士向我和我师父买过符箓,而那些符箓刚好是我画的,而且有问题而已...”小夏苦笑着摇头。“那么我说我只是想来劝你住手,你也不信了?”
“我倒希望那是真的。我的朋友并不多的,或者说,唐家堡里就没有朋友这个东西。”唐轻笑的眼眶居然有些泛红。“但是你老实告诉我,那是真的么?”
“......”
不全是。大概有八成不是吧。因为早看得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住手。但是小夏又觉得自己对着一个眼眶泛红说把你当的朋友的人实在说不出其实主要是因为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的话,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我现在只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是谁?”唐轻笑深吸了口气。把眼神和声音都一起吸得重新冰冷。“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看似毫无出奇之处的野道士,如何能完全不着痕迹,莫名其妙地和我走到一起来。”
“...难道你就不知道世上有个东西叫做凑巧么?”
“我当然知道。不过有时候凑巧得太多。就很难让人相信是凑巧了。我刚出唐家堡,四处寻找有什么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时候,凑巧就听说临山帮挖掘出了一个很可能是天地灵物的东西,凑巧的是,神机堂也刚好可以买到这天火派的很多消息,在我刚想怎么样能混入这天火派的时候,凑巧临山帮少帮主就急需要娶一个他自己从没见面,其实也根本不想嫁给他的新娘子,凑巧和我三奶奶当年的情况一样......这些也就罢了,最凑巧的还是一个能帮我去顶替那新娘子的野道士。又曾经卖过一些有问题的符箓给天火派,天火派也凑巧把这些符箓用在了祭炼大阵上......”
“这世上比这凑巧之事也不是没有...比如我就曾经听说一个在雍州北疆充军五年,被西狄人数箭穿身甚至还有一箭贯脑而过也没死的人,回家之后却被一口茶水给呛得走火入魔自断心脉......”
“你说的那是徐州柳家的二少爷。他在雍州不死是因为他柳家的断脉存天功最善养生,也最适合假死保命。那刑部主事收了他柳家的银子没给他充去最危险的流字营,只是当一名最安全的辎重队军士,那一次被伏击也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而他五年之后回家被呛死的那一口茶水里其实已经下了毒,是我唐门的‘秋心乱’,他的二姨太和三弟给他下的,因为他们在这五年中早已勾搭成奸。正在图谋他的那一份家产。”
“厄......”
“所以说,这世上其实本没有那么多的凑巧。很多看起来的凑巧,背后都有着不那么巧的东西......好吧,就算那些也是凑巧吧,我也真希望是凑巧。”唐轻笑顿了顿,点了点头,冷冷的眼神渐渐尖锐起来了。“不过之前我施放‘酥梦烟’的时候,除了在大阵中央有烈火护身的三个长老之外这广场之上的所有人都晕倒,单单你却没有事,这总不是凑巧了吧?”
“啊?”小夏愣住了,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晕倒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晕倒了。
“到了这时候还装不知道,有意思么?”唐轻笑抖了抖手臂,之前那因为太过用力而发抖的手指手腕似乎也已经恢复过来了,他开始迈步朝小夏走过来。“来吧,能不能做最后的黄雀,终究还是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等一等...”小夏挥手后退。但是唐轻笑却明显再没有等的意思,就像刚才那样手指轻轻弹了弹,好像抚弄空中一列看不见的琴弦。
小夏什么都没有看到,当然也没有听风辨器的本事,而且唐家堡的暗器如果还能被人听得出风辨得了器,那也不是唐家堡的暗器了。但是小夏知道肯定是有东西来了,只看唐轻笑的手指一动,他立刻朝旁一扑一滚就让了开去。
细不可察的‘叮叮’两声在耳边响起,翻滚中的小夏一晃之间隐约看见。那是两只头发般粗细的银针直直地插入地面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上,而且是刚刚掠过自己的两边太阳穴。
姑且不论这针上有没有毒,只是能将这么细的针射到插入岩石中的力道,若是真的落在头上的话那定是破脑而入。
翻身站起,小夏的手在腰间一探,一张清风护体符就在手中点燃,立刻一阵旋风就在身边吹起。这险险让他送命的两针也让他动了火,怒目瞪着唐轻笑怒吼:“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风护体符么?果然是有备而来。”唐轻笑对他能躲过并不吃惊,似乎早有预料必定会有一番苦战一样。他的双手开始缩回胸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抱胸而立。“不过以为这等下品符箓就可以挡得住我唐门暗器,夏兄弟你也太过小看人了。有什么上品符箓我劝你现在就先用出来吧。”
“有上品符箓我还用得着来么?”小夏咬牙切齿地说。一张上品符箓至少也是上千两银子的价钱。有上千两的符箓镇腰包,他说不定也根本不会太在乎这三百两了,至少不会在乎到要冒这样的险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看起来就算要跑也得要跑得过那些要命的暗器才行。
小夏抖了抖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手链,广场边缘的两个小小身影就飞速朝这里掠来,随着接近,这两个身影身上渐渐冒出了火焰,原本不大的身躯也开始看涨,几息之后来到小夏身边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两只由熊熊烈火包裹着的老虎。
这是小夏从姓朱的天火派弟子手里暂时赢来的两只灵火猫,吸收了这地火熔金阵中的火元之力而长成了这巨大的样子。这种由道术养大的妖兽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本性灵智可言。只要持有那个用以操控的手链就可以控制自如。这也成了小夏现在最大的依仗。
“好,好,好。果然是早有预备的。”看着那两只灵火猫,唐轻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像真的很好一样。只是声音已经冷到了不能再冷。他收入怀中的双臂也开始以一种缓缓的节奏扭动起来。“虽然没有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已失了暗器的真谛,但就这样堂堂正正的面对面也好。一来可以证明我唐门暗器也不输你道家符箓之术,二来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随着说话,唐轻笑的双臂也扭动得越来越快,很显然快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这猛然射出的必然是他真正的全力一击。小夏也懒得再说什么,透过手上的手链向两只灵火猫传递了保护他的神思。
但就在这时候,一道火影猛地从旁射来,直取唐轻笑。
这道火影无声无息,也快得根本不像是火,而是闪电。但是唐轻笑依然还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朝旁一闪,险险躲了过去。他原本站立的地面却静悄悄地熔化成了一片暗红色的熔岩。
轰的一下,即便是闪过那火影直射,唐轻笑身上的衣服和一些头发也燃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慌乱,飞快地从腰间取出颗小小的弹丸来,手指一搓那弹丸就立即碎掉,一阵夹杂着蓝色的冰晶旋风就在他身边吹起,立即把身上的火灭掉。
“灵光符?哼。当真有钱。”小夏冷哼一声。唐轻笑捏碎的弹丸其实也是种符箓,不过名称虽寓‘一点灵光即是符’之意,但实际上却是给那些完全不会符箓之术的江湖中人使用的,以极度精细的手法将符箓中法术保持在将发未发之际,再制作成那种模样,要用时捏碎即可。这种纯粹以机关暗器手法制作的符箓制作极难,也只能制作些下品符箓,中品偏下的都已是极少见,再加上没有神念引导,能制作的法术种类有限,其实用处也不大,偏偏因为制作极难,价钱已是普通符箓的上百倍,也就只有那些世家子弟能使用了。
满含嘲讽之意地冷笑完这一声,小夏才忽然发现眼角边有些什么异样,转头一看,两只本来守护在他身边的灵火猫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堆灰烬和半截烧焦了的尾巴正从半空中掉落。
原来刚才射来的不只是射向唐轻笑的一道火影,也还有一道对着他而来的。只是他根本没有发现,也来不及反应。好在他早命灵火猫保护他,这身边的两只才能及时跳过去替他一挡,然后这只可以在岩浆中浸泡的火行妖兽就无声无息地变作了灰烬。
全身一阵酸麻,小夏差点腿一软就坐了下去,冷汗顷刻间就浸透了全身上下,然后他这才转头过去,和唐轻笑向火影射来的方向。那是从大阵中心。朱雀蛋那里射来的。
朱雀蛋还是浮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着,朱红色的灵火也还在上面不断地穿梭跃动,只是蛋下的三位天火派长老已经不见了。只有三个火人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其中有一个刚刚放下举着的手,很明显,那两道恐怖之极的火影就是从他那里而来的。
这三个火人远没有一般的火甲兵那么高大。组成他们身体的火却更明亮,更凝练,好像宛如实质一般,但是同时不断地又有细小的火花从他们身体上掉落,好像这身体又远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凝实。而和火甲兵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在耀眼的火焰头部上都还分别有着一张脸,好像只是由不断跳跃的火焰虚构成的幻象的脸,而且还在慢慢地越来越模糊,但还是可以分辨清那是三张满是皱纹的脸。那是三位天火派长老的脸。
“张长老。我等三人未入先天,这玄真离火体能发不能收,神智也会在片刻之间溃散。还是正事要紧,莫要再虚耗法力理会这两个小辈了。”一个火人的脸跳动着,用火焰在空气中鼓动出声音来。
张长老的脸朝唐轻笑和小夏烧出一个愤怒之极表情,然后才转向另外两个火人露出悲愤之色,依然用火焰的声音说:“但事先说好只是我一人便行。如今却让你们两人也不得不......”
另一个火人中的脸摇了摇,说:“张长老无须多言,我们本来也时日无多,如今性命残躯能用以护送这真灵之火去天火山也正是得其所哉,我与你两人一起合力使用火虹贯天**更可保万无一失。只望宗主能借此灵火参悟,成就真正的玄真离火体。迈入已数百年未有人踏入的火之至道。”
“李长老说的是,那我们便动身吧。”张长老的头点了点。然后承载他脸的火体就和李长老的一起凭空升起,在半空中一起抱住了那颗朱雀蛋。剩下的那位长老火人则走到了他们下方,伸出火焰的双手缓缓带动他们旋转起来。
“你们住手!”一声满含了惊怒的叫喊从唐轻笑口中发了出来,他再没有理会小夏,双臂展开,铺天盖地的暗器就朝三个长老化作的火人飞去。
这些暗器有钉,有针,有铁蒺藜,有细如烟雾的砂,有巴掌大却薄如蝉翼的飞刀,还有刻着不同的凹槽花纹专破各种罡气的锥子,它们有的直射,有的射向高空再突然爆开,有的在空中互相碰撞之后再改变方向,有的绕出老大一个弧度再从侧面射去,一时间空中或大或小或刺耳或隐晦或无声的呼啸交织在一起形成海啸般的风声,和那些数以百计的暗器一起如狂风骤雨般地朝三个火人飞去,然后无一遗漏地射入他们的身体。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漫天的暗器和呼啸声一下就全都消失了,但是三个火人长老身上却连火花都没溅起一个,只有一些通红的铁水从他们那有形无质的身体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这些暗器并没有让三个长老的动作因此而停顿丝毫,好像一个人只是被些毛毛雨淋到一样。下方的长老带动着张长老和李长老越旋转越快,逐渐成为一片耀眼的火影,然后轰的一声,这片耀眼火影化作一道火焰长虹飞天而起,转眼间就拖着余光消失在北方的天际。
唐轻笑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放出暗器的双手在抖,他全身都在抖,一张本来俊秀好看的脸已经全被愤怒,绝望,失落占据。
小夏也看得呆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事情最后居然会成这样。不过发呆之余他也着实有些感叹,这天火派的道术远比江湖传言和他预想中的还要高明许多,而且这三位长老的德性脾气,也和偷卖符箓的莫离老道,收他银子的朱姓弟子全然不同,为求大道生死不计,果然这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但是他马上就发觉这真正求道之人还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值得感叹。声音响起,把他和唐轻笑惊醒过来,看向那位留下的天火派长老。
“想不到我们并未张扬,这朱雀灵火还是短短一月之内就引来这么多宵小之辈窥伺,连两个十余岁的少年也能舍身忘死,不择手段地强求这不义之得,看来果然这世间已是人心向恶,腐朽不堪。”
这位长老的火焰躯体暗淡了不少,那张在火焰中闪动幻化出的脸也更加朦胧,几乎就要看不清了。似乎送张李两位长老离开也用了他不少法力。
“想来你们身后也该隐藏得有更多更深的主事人,不过现在老朽神思弥散在即,也无力再去追究什么了。只可怜我这一山弟子,定也会因此灵火的消息而备受江湖中人的逼迫暗害,也罢也罢,也就趁他们昏迷不醒,让他们与老朽一同归于烈焰之中吧,也算是我等求道之士的归宿,顺便将你两人为他们陪葬,别让这灵火去向的消息走漏,给宗主参悟灵火添加麻烦......”
不知什么时候,这长老脚下的地面已经全部化作了岩浆,说话间,他那火焰身躯也慢慢沉入其中,然后没顶。
“不好!快跑!”还没等那长老的话说完,小夏就猛地惊醒过来,转身就跑,居然也还不忘向唐轻笑提醒一声。
但是迟了,那长老沉入地面的同时,无尽无穷的火焰就从他们脚下喷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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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年(十二)
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在冒出火焰,红色的,明黄色的,金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微火,烈火,猛火,暗火各种火焰争奇斗艳争先恐后地以各种方式各种方向从石缝中喷出,空气中莫名其妙地冒出,地面上点了油一样地烧起,还有从岩石中毫无征兆地炸出。-< uu234 >-%网连天空都被升腾起的火光完全掩盖住,好像连天都在烧。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天地洪炉,天与地皆成洪炉。
用不着多想,小夏就明白了这是那个长老是将大阵内中积攒的巨大火元之力全部释放出来。因为他身上和这地火阵相连的离火缚身咒几乎已经要被自身的力量撑破,但即便如此,和之前能抵挡热浪一样,这缚身咒始终和地火阵相连的同时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的脚下一片是唯一没有火焰喷出的地方。
隐约可见晕倒在地上的天火派弟子全部被火焰吞去了身形,没有道术运转防护,他们的血肉之躯也不会比其他人多能挨一下,连那边的莫离老道也同样不能幸免,还有徐少帮主也是,发给他的通行令在这狂暴的地火阵上也没有用。不止是这广场之上,整个天火派分舵,整个山头全部在喷火,唯独小夏身上这个本来是桎梏他用的缚身咒还能在这无边的火海中开辟一片小小的孤岛。
但是这肯定也支持不了多久,四周转眼间就炙热到了极限,就算是一头牛在这里。片刻之间也能烤得里外俱熟。如果不是小夏手脚快摸出一张水行符箓用出护身,他也早熟了。
小夏明白必须得尽快出去,但是他也没有抱头就朝外面冲,虽然看似到处都在喷火,但实际上各处却还是不同的,有些地方只是寻常的火焰,有些地方却是直接喷出的岩浆,那是他身上的离火缚身咒也不能抵消的东西。
这地火熔金阵是天火派的根本大阵。和地心真火隐隐相连,天火派在这分舵驻地之上的道术,阵法都是基于这个地火阵建立起来的。连同刚才祭炼朱雀蛋的天地洪炉大阵也不例外,所以小夏之前才在导引辟尘咒的时候有机会窥见其中一些阵法走向,加上之前莫离老道告诉他的。也算对这阵法有了三四分的了解,在心中推断了一下,他这才朝外跑去。
一个身影在不远处闪过,是唐轻笑,他居然也没有被这火海淹没,不过他则是仗着身周的一圈蓝色旋风。他现在显得很狼狈,好像跑了几个方向,却都被骤然涌出的岩浆和猛火挡了回来。他那种灵光符能抵挡的不过是寻常火焰,不用说那些岩浆,就算是猛烈一些的金黄色火焰都万万不敢去碰。如果不是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他早就连尸首都没了。
“不想死的话就跟着我!”小夏大叫了一声。若是没事,他要怎么样小夏也懒得再去搭理,但现在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唐轻笑显然还不想死。他身周的寒冰旋风已经微弱得看不见了,只是微微一犹豫,就马上飞身跳了过来。落在小夏的身边。
“为什么你刚才不出手拦住他们?只要是合适法术,应该能将他们拦下!”唐轻笑脸上的惊怒和失望还没褪去,原本以为已在掌中的灵火飞走,肯定让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
“你唐门暗器如此凌厉,哪里还轮得到我道家符箓?”小夏冷哼一声。“还有他们要怎么样又关我屁事?”
“.....你真的不是为那朱雀灵火而来?”
“我懒得和你说,不想死就跟紧点。”
唐轻笑跟得很紧。他的身法和轻功也很好,不管小夏怎么样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忽走忽停,都能恰恰跟在小夏身后两尺里,踩在那缚身咒开辟出来的无火之处。途中他还能拿出两个和之前一样的灵光符,一个用在自己身上,一个想了想还是扔在了小夏身上。
地上的火焰越来越猛烈了,而且小夏能够感觉到地火熔金阵已经在开始慢慢崩解,但是地底更深处却有一股更加恐怖的火力正在朝上涌来。看来那位天火派长老居然是沉入这死火山深处,将下面那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心真火给扯了上来,誓要将这里的一切掩埋,不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好在这时候他们也已跑出了原本布置天地洪炉阵的广场,外面的火势也远没有那么猛烈,想来只要再冲出去不远就能离开天火派分舵驻地的范围,那就能算是脱出生天了。
奔跑中的小夏忽然感觉肩头一痛,人整个横飞了出去,居然是后面的唐轻笑一掌把他拍开。他正要发火地喝问,就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掠过。
居然是那些在外巡逻的灵火猫,没有了人掌控,它们便只是自动地袭击所有进入这里的外人。这些周身都是火焰的妖兽和周围的火焰完全浑然一体,行动又毫无声息,小夏居然毫无察觉,还是唐轻笑发现了才一把将他推开。
小夏转头看去,唐轻笑这时候也跳上了一个岩石的屋顶。这外围的火势没有那么猛烈,而且屋顶上也没有地火熔金阵,倒也可以勉强立足,另外一只灵火猫的身影在他身边也是一掠而过,又旋即消失在周围的火焰中。也幸好那些火甲兵已经燃尽了本命灵火而消散,如果是还剩下一两个来对付他们,在这周围全是火的环境之中,他们干脆也不用再逃了。
“你不是能指使这种怪物么?快让它们滚开啊。”唐轻笑在屋顶大叫。
“那两只只是给那守门的弟子打赌赢来玩耍的,这些妖兽都有专门祭炼的信物来控制,这漫天大火的哪里去找?难道用你的唐门暗器对付不了么?”
“刚才我已试过了。我暗器上的毒没用。”
这等专门用道术祭炼而成的怪物不是寻常生灵,一般的毒当然没用。不过不是寻常生灵,也总是生灵。小夏想了想,大声说:“这灵火猫虽无自身灵智但还有妖兽本来的习性,脑子该是要害,而且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心脏应该也是致命之处。”
“但是我其他暗器都已用光。现在只剩蚊须针和无形砂,这怪物周身又全是火焰,射入皮肉已是不易。如何射得入脑子和心脏去?”
小夏不知道蚊须针和无形砂是什么,但只听这名字也知道大概是没什么分量的东西,被这四周的大火一烧。大概在半空中就已经软了,想了想只能大叫:“眼睛鼻子耳朵七窍不行么?你唐门弟子连这些也不知道,还要我来提醒?”
“那也要看得见才行。这些怪物本身就全是火焰,七窍只能看得见个大概轮廓,如今又潜伏在漫天大火之中,现身的一瞬间才能看见位置,哪里来得及看清?”
唐轻笑的声音听起来焦急无比,小夏心里也没好到哪里去。唐轻笑还能勉强察觉闪躲过去,他却没这反应和身手,如果那灵火猫从身后之类完全无法看见的地方扑来。等他察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可能也是脑袋被咬下的时候。咬了咬牙,从腰间摸出两张符箓,对唐轻笑高声说:“如今只有合力才能有一线生机,你快下来和我依墙站在一起,我用符法将这火焰暂时吹开。你定要把握时机将暗器由眼睛七窍射入它们脑子。”
唐轻笑立刻从屋顶跳下,和他一起背靠旁边的一幢石屋旁,小夏则将手中两张符箓合在一起,这是一张中品的旋风真空咒和下品的寒冰符。这弥漫四周的火不是普通的火,乃是纯粹用火元真力逼迫出的道术,根源是地面之下的地火熔金阵。再大的风力来也难以吹开火焰,只有用水行符箓才能奏效,但是普通的水行符箓范围又不大,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同时将这两张符箓之力结合在一起。
这其实是种极度危险的施放符箓的方法。联合符箓之力一般是要靠慢慢布置的法阵,而不是这样直接用出来,分心二用尚且不易,何况是全然不同的本来就要靠心神导引的法术?稍有差池,效果全无符箓毁去那还是好的,法术反噬把本来要发出去的法术全倒在了自己身上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但是现在已经根本没有时间去布置法阵,这种一般只有正统门派传承才有的东西他也根本不会,他现在只能仗着刚从那天地洪炉大阵中偷学来的一些门道,还有对这两张符箓的熟悉。那寒冰符是他亲手所制,真空旋风阵是中品符箓他还没那份功力绘制,却是出自师傅之手的,而师傅的手法他也熟悉得和自己的差不多了。
刚一开始还是满心焦躁,还有对着漫天火海中那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的灵火猫的恐惧,但随着神思逐渐完全投入两张符箓中间,他慢慢地又进入了之前导引辟尘咒时的状况中,什么都抛开,什么都忘记,什么都不知道,脑海中只有对云纹,符箓中五行元力的触感,好像一个一头扎入海中的人,除了身边的海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还没好么......”
小夏身边的唐轻笑满头大汗,手上的青筋贲起,五指间的蚊须针几乎要被夹断。他的一双凤眼睁大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还恨不得马上能换上一对猫的狗的甚至猪的耳朵,但是眼中除了火海熊熊的火海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只剩空气在火焰中不断升腾的呼呼声,那两只可能已经在他们数尺外,露出尖牙利爪马上就要飞扑过来的灵火猫却好像完全和这火焰溶为了一体。
小夏没听见一样,依然还是那样双眼似闭非闭,好像快要睡着了似的。如果唐轻笑知道他绝不可能真的能在此时此刻睡着早就一个人朝外冲去了。
地面微微传来一阵抖动,广场位置的火光突然暗淡了下去,但那并不是代表这火焰炼狱的终结,而是更加恐怖的预兆。那是里面的地面已经开始塌陷下去,地心深处的岩浆在开始涌上来。
也就在这时。一个在火焰中几乎不可见的身影从他们两人的头顶出扑下。灵火猫这种妖兽虽然早已经被从小抹去了自我意识,但是作为捕食动物沉淀了数千年的狡猾依然留存在了本能中。唐轻笑居然也没有丝毫的发觉。
但是小夏却在这时候猛然张开了眼睛,也许是凑巧,也许是这完全忘我之中才能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危险的预兆,他手中的两道符箓也猛然炸出两片灵光,然后浑然为一,化作一片冰冷的寒风以他为中心朝四周吹开。
呼的一下。离得最近的唐轻笑几乎被吹得飞了起来,而周围的炙热也在这冰冷的寒风下骤然被吹开了一大片足足数丈的空间,两只肌肉贲起。身上没有一根毛,像小一些的豹子一样的灵火猫也完全显露出了身形,一只正从他们的头顶扑下。一只正潜伏到了他们的脚边正要跃起。而且这寒风也将它们扑来跃起的身体吹得一滞。
虽然身体也被吹得没站稳,唐轻笑的手却是稳的,早在手中捏得快变形的蚊须针灌注了他全部的手力激射而出,带着蚊子鸣叫般的尖啸瞬间从两只灵火猫的眼睛,耳朵里射入。
噗通两声,两只灵火猫一声不吭地掉落在地上。知道这蚊须针上的毒药无用,唐轻笑在这些针上还灌注了数种后劲,入脑之后分别弹,钻,震。扭曲,回旋,转眼之间就把这灵火猫的脑髓给搅成了一坨浆糊,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小夏噗通一下跪倒,他也感觉自己的脑髓好像成了一团浆糊。这两张符的合力之用实在耗神太过。
“快走!”全力发出这一轮针,早也耗费了不少精神和力气的唐轻笑也是感觉不轻松,但总比小夏好得多,拉起他就朝外冲去。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终于再也没遇见其他的灵火猫,终于跑到了这分舵驻地的边缘处。朝外一跳,终于脱出了这好像无边无际的火海。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岩浆已经在缓缓朝这里蔓延过来。
刚一出来,唐轻笑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但是小夏却感觉一股巨大的灼热感从外到内不断地收缩,似乎马上就要在他身体中爆开。
“不好!”小夏这才记起他身上还有着离火缚身咒,转身连滚带爬地又朝火海里跑去,总算他这一下冲得不远,及时地跑回了地火阵的范围之上,那爆炸在即的感觉才化解开来。
但是这也不过是稍微延迟了一下而已,小夏能感觉到地火阵正在由内到外地慢慢地崩解,只要他脚下的这最外围地火阵也开始溃散,连接和交融的缚身咒肯定也会随之反应,他同样逃不了。
还有,在不远的石屋之间,暗红色的岩浆正在朝这里蔓延过来,一些不怎么结实的石屋在岩浆中缓缓倾倒。
“你在干什么?”唐轻笑莫名其妙地看着重新跑回火海中的他。
小夏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被那道士下了离火缚身咒,和这地火熔金阵相互呼应,结为一体,在这阵中无事,但是出阵之后立刻就会被烧成焦炭。”
“原来这就是你之前脚下无火的原因?”
“对。”
“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找不到办法解么?”
小夏摇头:“这法术至少也是中品以上,而且是天火派的独门法术,除了他们没人能解。”
“...难道就没办法了?”唐轻笑有些发怔。
“......除了等死,好像真的没办法了...”小夏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岩浆。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古怪,好像很害怕,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害怕......
说到死,当然是怕的,但是师傅又给他说过修道之人不该怕死,反正不管你怕不怕该死的时候你都要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怕就可以不死么?说到底,这离火缚身咒等会不过就是收缩住一团然后从脏腑中将火元之力炸开把人从里到外全部烧熟罢了,除了可能有点痛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突然一股灵光在脑海中闪过,小夏连忙朝唐轻笑问:“刚才你用的那种寒气护身的灵光符还有没有?”
“还有最后一颗。”唐轻笑拿了出来放在掌心,看来果然是对这天火派之行早有预备的。
“快扔给我。”
接过灵光符,小夏用最后所能鼓起的神思去感觉了一下身上的离火缚身咒,果然,在随着脚下地火阵的崩溃,这缚身咒的组合也有些松动了,但是总体来说却依然还是会在脱离地火阵之后将他烧个透熟,最多不过烧得慢一些,没原本那么猛,烧焦的地方少些罢了。
不过要的也恰好是这慢一些。小夏估量了一下,还是赶在岩浆流过来之前跳了出去,然后感觉那火元之力朝里一收之际,张口一吞,把那颗灵光符给吞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这收缩回去的火元之力先把那颗灵光符给激发了,一股冰凉之极的寒气陡然散发出来,和那炙热的火力碰撞在了一起。小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张口,像要呕吐一样尽量把喉咙口放开。
扑哧的一声闷响,小夏从来没听过这种响声,或者说从来没听过自己肚子里发出过这样的响声,好像是一百个水壶同时在他肚子里烧得滚开,然后一股莫可能沛的力量就撞开他的喉咙气管朝外猛冲。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嘴巴鼻子耳朵甚至眼睛都在朝外猛的喷气,可以看见一大两小白色的气柱从自己的嘴里和鼻孔中开始然后翻翻滚滚地延伸出丈许之外才消散。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自己的肚子胀得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一样。
我还不知道原来当一只水壶是这样幸苦的么?小夏还来得及这样想上一想,然后就被胸腹肚子里传来的好像一万把烧红的刀子一起在里面切削一样的剧痛给痛得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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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少年(完)
小夏醒来过好几次,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因为他每醒过来一次,几乎是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马上又被胸腹肚子里传来的那种万刀割裂的剧痛给痛晕过去。
终于,好像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肚子里的刀子好像没那么多了,也好像不再不停地切削了,他也终于可以慢慢地睁开眼睛了,尝试着把晕过去最后想到的那句话说出来:“想不到原来当一只水壶是那么幸苦的。”
“想不到你晕了五天之后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唐轻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夏转过头去,这才看到这里原来就是他在嘉水县租下的那套客房里,唐轻笑又在那张桌子上慢慢地吃一桌香喷喷热辣辣的蜀州菜。当然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女装已经换掉了,他现在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有些冷峻锋利的俊俏少年。看见小夏转过头来,他夹起一筷子通红的肉丝说:“饿了这么久了,要来吃点你喜欢的辣椒肉丝么?”
“不了,我已经把这一辈子能吃的辣都吃光了,下辈子我决定只喝稀饭。”感觉着肚腹里的灼痛,小夏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问:“是你把我救回来的么?”
“难道你还以为是你自己走回来,租下客房,然后躺上去的么?”
“......那还真是谢谢了......我都没想到我真的还能活过来。”
“你当然想不到了。”唐轻笑淡淡说。“如果不是我身上刚好带着药王山庄的回春丹,我唐门秘制的生肌散。真武宗的三元和合丹,一个差点连自己的肠子都一起喷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
“......这么贵的药...我可没钱付给你啊。”小夏又叹了口气,他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用上药王山庄的药。
“我不要你的钱。我救你下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唐轻笑走了过来,站在床前看着他。
“什么事?”
唐轻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到底是去做什么的?老实回答我。”
“我是去找你要账的。”小夏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要账?要什么账?”唐轻笑一怔。这五天里他也对这个问题做了无数个假设猜想,却完全没想到这一个回答。
“替你和那徐少帮主解开定身符的两张祛邪净身咒,八十两银子一张。一共一百六十两银子。你忘给我了。还有我把那曾家小姐悄悄带出临山帮所用的一张大力神符,两张隐身符,那也是你该出的。一共算下来三百两银子。我认识那天火派的道士。就想着先去那找你要钱,谁知道他一看见我就先用缚身咒把我给抓了起来,要我去修补那些有问题的符箓。”
唐轻笑呆呆地看着他。愣了半晌之后才问:“就为这个?真的?”
“当然是真的......本来我想劝你住手,你不听,我还没想通到该怎么办呢,那大阵就开始祭炼,我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那你怎么不揭穿我?只要你揭穿我你不就没事了?”
“...我一揭穿你,你就死定了。看你辛辛苦苦又是扮女人,又是花钱请我,着实不容易,你也说过,大家多少也是相识一场。共吃一桌饭,共睡一张床,我又怎么忍心一句话就让你去送死呢?”
“难道你就不怕死?”
“...死么...当然是有点怕的。但是我师傅向我说过修道之人连死都怕还修什么道?做好该做的就行,不会死的自然不会死,会死的那是该死。怕也没用。所以我也觉得我不该太怕死。再说我也不一定死。”
“......真的?”唐轻笑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是真的有些相信了,又好像是觉得滑稽无比。
“...你不要以为我真是义气当头,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用我的不一定死换你的一定死,我也很犹豫,几乎就要和那老道说你是奸细了,但最后还是说不出口...”小夏叹了口气。当时他确实是差一点就说出口了。甚至都说了一半,不过最后还是自己把话给扳了回去。“而我还一直犹豫,还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大阵运行,那老道叫我去导引符箓,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动手,接下来就那样了......”
唐轻笑怔怔地看着他,愣了会才冷哼一声:“生死之际在这种问题上也还犹犹豫豫,当断不断,成何体统?你这次不死真是运气。”
“不是我不想断,是真的断不了。我师傅说过,什么都想得通的那是佛祖道尊,自以为什么都能想通的就是白痴蠢材。也许以后这些事我能想通,但当时我是真的想不通,断不了,我更不想去当自以为能断能想通的白痴,所以也就只能做好我能做的,剩下的听天由命了。不过看来天还真不让我死。”
“是我不让你死!”
“...也可以说是天让你让我不死的吧。”
“好吧。我没想到费了那么多灵药,等了这五天,居然是救回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唐轻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居然还是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你相信了?”这下小夏还有些意外了。虽然他都没说谎,但也没想过唐轻笑这么轻易就能相信。
“信。。”唐轻笑懒洋洋地苦笑了一下。“因为没人会扯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骗人。”
“你不怀疑我是‘暗器’了?”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破绽百出,到处是漏洞,根本没准备,连接应和后手都没有的‘暗器’。你都根本不配这个称呼。”
“...厄,你的那个什么迷烟没迷倒我,你也不奇怪了?”
“应该那是你身上的那个离火缚身咒的缘故吧。我当时放迷烟的时候正是那祭炼大阵全力开动之时,我曾经看见过你身上有火光闪过,该是那火光和那三个天火派长老身上的烈火一样将迷烟抵挡了。”
“......”小夏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唐轻笑却看出来了。
小夏想了想,说:“......我还以为,我这样知道得太多的人一般来说会被灭口呢。现在天火派那个朱雀灵火的下落除了你,就只有我知道,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吗?还有,你不怕我泄露出去这天火派荆州分舵是因为你才毁去了么?”
唐轻笑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看着小夏,那双很好看的凤眼中数种不同的神采闪过,终于最后定格在一种柔和的色泽上,开口缓缓说:“你说得很对,我本是早该将你灭口的。但是和你之前在天火派里没有揭穿我一样,我也是努力犹豫了很久,但还是下不了手。甚至在我问你话的时候我也在犹豫,但你说得很对,我也认真地想过,但真的暂时还想不通,下不了这个决断,那也没办法。我也不想去做个自以为能想通能决断的白痴。所以,也只有就这样听天由命吧。”
“你放心。你看,这不就又是天让你不让我死么。”小夏笑了,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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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嘉水县城门口。小夏准备朝北而上,唐轻笑则要向西,回蜀州唐家堡。
“你真的不考虑我说的么?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欢银子,去我们唐家堡做符箓道士,钱是不会缺你的。我四叔是青城派长老,也算半个掌门,还可以让你拜入青城派学习道法。你也不用再流落江湖,做个见不得光的野道士了。”
小夏哈哈笑了笑,摆了摆手:“多谢你好意。不过我已经习惯到处游荡了,真要在一个地方住下了会不习惯的。还有我师傅说过,修道之人就是应该居无定所,以天地为家,无拘无束,这才有心思感悟大道。还有银子是用来修道的,修道却不是为了银子。”
“你开口闭口就是你师傅说你师傅说。我特意等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你师傅出现过。”
“我师傅拿到钱了就会消失一段日子,等到没钱了的时候又会出现,找我一起做些买卖,制些符箓。上次离开之时他说了让我向北去青州,他会在那边等我。”
“......你倒还真有个好师傅。”
“哈哈,我也这么想。时候不早,我也启程了。那么我祝唐兄弟你早日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正如唐兄弟所说的,如果若干年后道旁相逢,大家把酒言欢一定是桩美事。”
“好吧。虽然此番出来历练我无功而返,但回唐家堡去我也会尽力争取老太爷的认可,为振兴我这一房而努力。以后你若是路过蜀州唐家堡,便一定要来找我一叙。”
“一定。江湖路长,生死难料。唐兄弟,就此别过。保重。”小夏拱拱手。
“......保重。”唐轻笑也拱拱手。
大乾八十一年九月,荆州嘉水县,小夏在这里认识了唐轻笑。
不得不承认,在他认识很多的人当中,这个朋友也是很难得,让他很难忘的。不过就算如此,小夏也没有刻意想要去怎么样。大家所取之道,所走之路全然不同,天下之大,说不定从此就再也见不到。等到真的有朝一日道左相逢,那就再说吧。
但是他还真没想到,六年之后,他又见到了这个朋友。(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前途未卜
“不知不觉也已经六年了呢。”小夏叹了口气。
“是啊。好像过了很久,但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多久。”唐轻笑也叹了口气,侧着脸看了看火光。“尤其是在这火堆边的时候,总让我想起在那天火派分舵驻地的事,所以我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烤烤火。”
小夏摸摸头笑了笑。他虽然没忘记,却不大经常想起。不过也许是他值得想起的事太多了。
换句话说,唐轻笑值得想起的东西可能就没那么多。
“这六年你怎么样?做了些什么?”唐轻笑问。
“唔......”小夏想了想。“那年我们分手之后,我北上来了这青州,和师傅汇合买卖了些符箓,然后便想来看看冀州雍州的草原,便从这里去了冀州。在冀州晃荡了一年多之后得罪了一帮马贼,被追杀跑进了草海。在草海里独自走了一个月,走入了雍州地界,几乎死掉,这才被几个流字营的探子顺道救了出来。不过救我的时候一个探子被草海里的独角奎牛给踩死了,我过意不去,就接下他没完的兵役,在流字营里过了两年......”
“你在雍州流字营里过了两年?”唐轻笑也瞪大了眼睛,然后摇头苦笑。“原来你真的不怕死。”
雍州流字营,那是大乾七十二年,红叶大将军刚刚被封为大将军的时候为缓解当时前线的军力不足,上书朝廷。将全天下凡是身有武功,道术的死刑和重型犯人押解到雍州成立的军旅编制。大将军承诺这些人只要军功足够,就可以赦免刑期,但这些人所执行的任务也全是最艰巨,最危险的,真正能够生还下来免去罪行的十不存一。因为各地死刑犯源源不绝地送到这里,甚至还有各路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的江湖客也主动加入以求大将军庇护,这人死了又来来了又死,宛如流水般源源不绝。所以才被称之为流字营。
也许到了这近年间和西狄战事不太激烈频繁之后,存活下来的人多了不少,但是若要论天下间最危险。最容易死的地方,却还是莫过于此。
“只要小心些,却也没那么容易死。别人为救我而死,若是拍拍手道个谢便走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不是。还有我也没尝过这种军旅日子,试试也不错。这两年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开了不少眼界,总之算是挺有趣的。”小夏笑笑,说得很轻松。当然事实上远不是这样容易,那两年间他至少有四五次差点丧命。也不是没后悔过,但终究还是活过来了。“两年多前从流字营退役,将领来的军功换做钱送去那个几个死去的朋友家,然后再去扬州混了一些日子,本来准备去青州打听我师傅的消息的。银子却一不小心花光了。在洛水城本打算先混口闲饭吃等着我师傅的消息,却又不小心被卷入些江湖恩怨,只能从这里往雍州逃难了。”
“...原来你这六年过得这样精彩......”看着小夏,唐轻笑的表情有些呆然,随之涩然一笑。“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那你当年回唐家堡去又怎么样?我听说你是五年前......”
“唐家堡......”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唐轻笑再没有了那种双眼放光。骄傲得好像那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地方一样,反而眯起了眼,像是想要努力去看清楚一个眼前的东西。“...六年前我回去,老太爷以我历练不成的理由,将我哥召做了我们这一房的内门弟子,我不服气,顶撞了老太爷,结果被浸了三个月的水牢。然后我离开唐家堡,就没再回去过了......”
“...不过就是封个弟子罢了...”小夏依然还清楚的记得,以前那个说起唐家就是那么骄傲,那么神采飞扬的少年。现在这六年之后,他的外貌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还是俊俏秀气得好像个少女,但是那种冒然冲动,自以为是中却又隐含天真的气息不见了,反而只剩一股浓浓的阴郁。
“不过?我们这一房其实就只剩我们两人。我哥不过是我爸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回唐家堡不过一年,而且他连暗器都不会用,而我是我们这一辈中暗器练得最好,最有天赋的人。老太爷却召他不召我,凭什么?”
唐轻笑的声音并不激烈,只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沉。顿了顿,他又冰冷冷地笑了笑,笑声像两把冰凌在碰撞:“而我哥连暗器都不愿意学,说不喜欢。不学暗器的唐门弟子?哈哈,还是内门弟子。我若见着他还要尊称一声:四少爷。”
“...你是不是将这些也看得太重了。”小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看得太重...从一出生就背在身上的东西是没办法放下来的。”唐轻笑也叹了口气。“所以我很羡慕你。什么都没有。”
“...那你这五年在那镖局里过得难道不轻松么?”
“...这五年总算还不错。”唐轻笑的眼光里泛出些色彩来。“至少很悠闲,没有在唐家堡里一样没日没夜地练习暗器,背药方,学配药,学其他各种总之没办法学完的东西。除了练剑之外,有时候陪筱燕去钓鱼,有时候还听其他人喝酒聊天,虽然我基本上不和他们聊什么,但是只是在旁边听听也感觉有趣。换做在唐家堡的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我也居然会有那么悠闲的时候。”
“那这样不是很好么?”
“是啊,还不错。如果他们不死的话。”唐轻笑指了指周围的这四堆篝火,眉宇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女人说得没错,他们是我害死的。如果我能快点解决那马贼头领的话。可能他们就根本用不着死了。至少可以少死一两个人。”
“那可不是我女人......”小夏干咳了一声,苦笑一下,旋即叹了口气,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既然今日能在此重逢,虽然现在不能把酒言欢,但总算有机会不是。我和明月姑娘会护送你们到达目的地的。到时候我们再......”
“谁说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夏道士,不要和这个人一起。这个人是坏人。”
明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小夏回头,就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他后面的不远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她是怎么跟着来的。
“明月姑娘。这位阿笑兄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的意思就是......”小夏不知道要如何去对这位半妖半人的少女解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但是明月却冷哼一声,很果断很坚决地打断了小夏的话:“不行。不能和坏人做朋友。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别理他们了。”
“唉?这个......”小夏真的很头痛,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她说明白。
对于明月的突然现身,唐轻笑皱了皱眉,然后他在一旁就看着两人的对话,看见小夏的模样,才对他笑了笑:“原来你耳根子这么软?”
小夏还没来得及反应,明月就先有了反应。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歪了歪头,看着唐轻笑眯了眯眼:“我说了让你别做奇怪事的。”
话音一落。在唐轻笑的身后就出现了另一个明月的身影,挥起纤细的手臂就朝他的头上轻拍了过去。
唐轻笑本来应当是看不见的,明月的手掌也没带起丝毫的风声,但是他偏偏居然就在这手掌即将拍到的时候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朝前猛地迈上一步,然后转身挥剑刺出。
剑锋之下明月的身影立刻破碎消散,然后同时三个明月出现在了唐轻笑的身周,对他或拍,或抓,或打。但是唐轻笑居然又能以一个很巧妙也很别扭的姿势躲开了这三个明月的手掌。手上长剑居然还能再刺破两个明月的身影。
“住手!”这时候小夏才来得及大喝。但是这时候明月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两次出手都没有打中有些生气,身形再晃间,二三十个一模一样的明月同时出现在了周围,同时举起手朝中间的唐轻笑拍去。
“住手!”小夏再次大喝。这一次他不只是动口,他知道只动口是没用的,同时也摸出了一张符箓在手用出。
符箓化作一片青光炸开,刺骨的寒意骤然而起,无数的细小冰凌在方圆十丈之内的空中凝结出来,随着一股莫名的旋风旋转,将小夏,唐轻笑,还有那数十个的明月一起携裹在其中。
这其实是一道废符,是小夏之前花了大力气想要绘制出中一品的冬寒十里的失败之作。因为神念勾勒得有了缺陷,威能不足原本法术的十分之一,枉费了数百两的本钱。他也舍不得扔,还琢磨着在酷热难耐的地方拿出来兜售,哪知道碰见这样的状况,连忙用了出来。
但这道废符在这时候却恰好到好处,凝结出的冰凌虽然细小到连结实点的豆腐都穿不透,打在唐轻笑和小夏的身上不过微微刺痛,然后马上就化作点点雨露,但是那数十个明月的身影却在一瞬间全部支离破碎消散掉,露出那个唯一的真身。
明月还是在唐轻笑的身后,正举手抓向他的后脑。那软玉精雕出来般的芊芊细指看起来好像与生俱来就不会和任何力量,强硬,血腥之类的概念发生一丁点的关联,但真让她抓实了,就算是一头大象的脑袋也能抓出一个血窟窿来。
唐轻笑的角度依然还是看不见明月的,但是其他所有在他视线中的明月都消失了,他也知道了会是怎么样,他立刻猛地朝前冲出一步,转身,一剑斜挑。
这一剑不带丝毫的风声和杀气,只是准到了极点快到了极点,恰好挑到了明月的手掌边上,让明月那同样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轻轻一抓偏开了少许。
轰隆一声响。土石乱崩,这一抓偏出方向的地面上陡然被无形的力量犁出一道深深的巨大抓痕。原来甚至连抓实都用不着,这一抓就能把一头大象的脑袋变成一颗烂番茄。
唐轻笑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他也没想到这少女不只身形变化莫测,连出手的威力也如此惊人,若不是小夏这一道符咒,这样的一抓之下他只能是变成一堆连认都认不出的烂肉。
明月的脸色也变了。她的掌际被这剑刺出一条小小的红痕。连血也没出,但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怒容,但是她这怒却不是对着唐轻笑。而是对着小夏去的,她瞪看着小夏,怒意中夹杂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地味道。脆生生地喝问:“夏道士,我帮你打坏人,你居然帮着坏人一起打我?”
“唉?”小夏根本没想到明月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摆手解释。“明月姑娘,我只是想要你住手...”
眼前白影一闪,满脸怒容的明月姑娘已经扑了过来,那只白嫩纤细的手对着他一抓抓下。这一下来得极快,小夏完全没想到明月居然会转头朝自己冲过来,都来不及有丝毫的反应,脸上就是一痛。
死了。这是小夏的第一个念头。然后他才是一愣,怎么不是左眼看到右眼右眼看到左眼再看到自己脑浆鲜血碎骨齐飞,残肢内脏散落四处?随后另外一边的脸上也是同样的一痛,肩膀上又是一阵更痛的剧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开口惨叫。原来明月居然在他脸上抓了两把之后又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道士。我不管你了,你去和坏人一起吧!”明月放开小夏,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跑,只是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这...”小夏摸摸自己的脸颊,两边各自一道五指抓痕,只是抓破了皮。渗出些血珠来,肩膀上那一口却是咬得颇深,一片鲜血淋漓。他愣在那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唐轻笑也愣在那里,既被明月的身手震惊,也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觉好笑,看了看明月远去的方向,回过头表情古怪地问:“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历?到底和你是......”
“说来话长...”小夏苦笑地摇摇头,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隐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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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总镖头得知明月女侠不辞而别,顿时面色难看到了极点。镖局中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没有了这位身手高强的女侠压阵,这后面入了冀州之后的路程如何,他们实在是没有多大信心。
小夏将封给他们充作谢意的两份红货还给林总镖头,再拱了拱手,对他和其他人说:“诸位放心,明月姑娘虽然有急事离开,但这冀州情况在下也通晓一二,君子一诺千金,在下既然答应了诸位,便一定将诸位送到州府。”
这番话说得确实是有担当有气概,但众人的脸色也没见得好看多少。不只是昨天这位朋友满脸鲜血地被一只妖牛追得屁滚尿流,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过人之处,还因为他现在那脸上的两道抓痕,那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而这里除了林总镖头的女儿林筱燕之外,也就只有那位不知所踪的明月女侠了。
这位姓夏的朋友到底和那明月女侠是什么关系,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也实在不好去猜,但现在面对这位面带明月女侠抓痕的朋友的大包大揽,也确实让人难生好感。
众人无语,一旁的唐轻笑却说话了:“明月女侠既已离去,那如今多想也是无益。这位夏兄弟对冀州江湖有所了解,也总胜过我们道听途说。大家一路之上同去那便多少也有照应。”
冷淡寡言从不多说话的阿笑突然这样说,镖局众人惊奇之余也不禁有些欣慰。他们心目中这剑术奇高的少年早已是镖局的未来主人,只是平日间对镖局事务漠不关心让人有些担忧,但经过这一番磨难,他似乎终于也肯把心思放过来了。而且这一番话说得也在情在理,明月女侠也不可能去找回来,只是希望这姓夏的朋友真能帮上点忙吧。
众人收拾一下便准备启程。只是小夏却碰到了一件让他有些郁闷的古怪事:那个魁梧肥壮的马贼大当家的尸体不见了。
昨天一直有些忙乱,加上刚死之人血液未凝,切下头颅也弄得满是鲜血,不好收拾,小夏也就暂时懒得去理会那大当家的尸体。这里的马贼全都断手断脚,自己走出这片沼泽地也是难事,想来不会再有闲暇带上大当家那近三百斤的庞大躯体,所以小夏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启程之时再去枭首领赏。但是当他走到那大当家倒毙之处,却愣是没看见那如狗熊般胖大的身躯。
难道这些马贼看似凶悍亡命,其实忠肝义胆侠气非凡,自身难保的状况之下都不忘给首领收尸?小夏瞪大了眼睛,想从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出些拖拽的痕迹出来,但是当发现连大当家那一对数十斤的双刀都找不到的时候,他也就明白了,大概是那位大当家自己爬起来偷偷跑掉了。
唐轻笑当然没有留手的道理,所有人也都亲眼看到了那大当家被一剑穿心,但是看到了,并不一定也就是真的是那样。也许是这肥壮匪首身上的肥肉太多,委实让人不容易看准心的位置,也许是自己当时的一声让唐轻笑刺得歪了些,还有可能是那马贼当家的心长得本来就有些歪。所以这看似穿心的一剑其实并不致命。
这种事小夏碰到过好几次,也不能算非常罕见,只是这次在这里又碰到,无疑让他预计中的那一份不轻的军功又打了水漂。
三个马贼当家居然一个头颅军功都没拿到,这确实又不得不让小夏很是有些郁闷。再加上连明月这样一个得力的手下也跑掉了,按照这样的坏兆头来看,这一番朝冀州的西行说不定是麻烦重重啊。
而他后来才发觉,等着他的岂止是麻烦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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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呼延参将
“我真的没中毒?你再给我仔细看看,会不会有暗中潜伏在血脉筋络中的东西,比如什么蛊,什么慢慢发作将人化作一滩脓水让人生不如死的慢xìng毒药?”
呼延宏达坐在那张特制的太师椅上,裸着上身露出一身的肥肉,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圆眼,吐出宽大肥厚的暗红sè舌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老军医。◎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老军医叹了口气,再伸手去探了探呼延宏达的脉门,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内里的血丝,拨拉了下那足有他手掌大小的舌头,还凑上去闻了闻,最后托起他那满是肥肉的下巴,凑近去看了看他喉咙上的一个小针眼。
这是个和毛孔差不多大小,几乎肉眼难见的针眼,如果不是还有一丁点血迹渗出来,简直就要被大当家脖子上的肥肉完全淹没。老军医枯瘦的手指头在这针眼周围的赘肉上戳了几下,就像一个熟练的厨师在检验肉质的软硬筋道,然后两只手指一挤,针孔中马上又渗出一滴鲜血来,老军医手指一挑就将这滴血沾在指上,然后送入自己的口中。
如同一个酒鬼品尝一种难得的好酒一样,老军医闭眼咂了咂嘴,默然了一会,才睁眼说:“大人确实没中毒。这伤口中的不过是种麻药,虽然配置得也算颇为jīng妙,但终究药劲不足,最多只是让大人你一rì半rì的无法说话,头脑发晕犯迷糊罢了。如今过了几rì,以大人的身体早就该将药力全数化解了。大人无须多心。”
听了这话,呼延宏达绷起的劲才一软,身上的一直提起的肥肉全耷拉下来,在身上抖起一阵肉波。像牛一样地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才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坐直了,指了指自己胸口上**间的一道已经结疤的血痕,问:“那这剑伤如何?可伤着什么要害心脉之类的?rì后可有隐患?”
老军医连凑上去看都不用。只是眯了眯眼,又转过去看了看呼延宏达的后背,然后就摇头说:“大人可是被人偷袭么?这一剑是从背后刺入。只是大人身体宽胖,那人刺得不是太准,刺入之时似乎还有分心。剑势稍歪,只从心脉脏腑之间擦过,虽然有些擦伤肺腑,但是大人身体健壮,稍微将养一段时rì也就无事了。”
呼延宏达又松了一口气,然后挥了挥手,对一旁的手下示意:“取五十两黄金来送大夫。”
手下送上五张小金饼,老军医也不客气,接过收入怀中,对呼延宏达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历尽多年的战乱。在雍冀两州无论是药医,巫医甚至还有蛊医,最好的医生大夫都在军中。这里的军医也许医术还算不上是最高的,但经验却一定是最丰富。上百年间两军对阵时的厮杀,互相对峙时的偷袭。下毒,巫术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军中的军医们几乎所有的伤都见过,都治过,毒,蛊。巫术等等也都有涉猎,据说连药王谷历练弟子,都将这雍冀两州定为必经之地。而刚刚这位老军医年过花甲,在这冀州军中也是颇有盛名,所以他说没有中毒,那就一定没有中毒。
就算那是蜀州唐家的毒也是一样。
蜀州唐家......居然敢用蜀州唐家的名号来吓唬我?那个用剑的臭小子!
抓了一把自己胸脯上的肥肉,呼延宏达眼前又现出那个瘦小,俊俏,像妖灵一样诡秘,不可捉摸的少年剑客的身影。胸中的怒火,小腹中的yù火,交织在一起轰轰地朝上直冒,只是几眨眼的时间就熏得他喉咙发干,脑袋发晕,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肥厚干燥的嘴唇,吞了口满是泡沫的唾液。
用剑?哼,用剑的小子?那个用剑的小子!
呼延宏达向来看不起剑,也看不起那些喜欢用剑的南方人。说什么兵中君子,好像拿上这样一柄单单薄薄的铁片就真能屁*眼冒青烟,真能多有风韵多有高手气质似的,那不过是古时用来装饰的玩意。真正的兵器,就要像自己的双刀,老二的铁棍这样,够大,够粗,够硬,够重,够猛,才够男人才够用!那种轻飘飘用来装高手骗骗那些江湖侠女们的玩意算什么?
他会这样想当然不只是出于自己的爱好。实际上马贼里根本就没人用剑,西狄人里也没有,红叶军里也没有,就算有,也是那种至少十几二十斤重同样够粗够大够重的双手巨剑。战阵之上,敢用那种轻飘飘细长细长的玩意的人就算是再高的功夫再jīng妙的招式都是在找死。就算再锋利的锋刃,就凭那薄薄的剑身去和厚背刀开山斧那些去硬碰?真当你长剑是铁打的别的都是豆渣做的?真以为人的骨头比面条硬不到哪里去?就算再轻灵灵动的剑法,就那么细细的一条,战场之上打急了眼让你捅上十个透明窟窿还能扑上来咬你一口的汉子满地都是。只有像自己这种够大够粗够重的真正凶器一砍上去就是肢体横飞,一砸上去就是脑浆迸裂,一捅进去就是连手臂都能穿过去的窟窿,这才是真正的兵器!
这些话呼延宏达没对别人说过,他也不会说,他懒得说,他会做。他最喜欢的就是碰到些用剑的对手,用手上这两把真正的兵器把这些娘娘腔手上的铁片砍断,崩碎,连着脑浆内脏鲜血肢体一起四处乱飞,这才够痛快!
所以当面对那个用剑的少年的时候他实在是很有自信,很开心的。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让这个很好看,很合他胃口的少年用身体切身地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凶器!
当时刚一交手,果然如他所料。少年的剑锋根本不敢和他的长刀正面相交,最多只能是轻轻地在旁边带过,用很小的角度卸力,借力,再躲闪,那薄薄的剑身在受力下弯来弯去,稍一加力就能崩断。于是他更开心了。更砍得卖力了。
但是当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一会之后,他才发觉有些不对。无论他再怎么样的卖力,那薄薄的剑身弯来弯去就是不断。少年偏来倒去的总是能卸到力,借到力,把他的刀锋引开一点。把他的力道挪偏一点,最多只能擦着对方的衣服,却总是砍不中。
原来剑是这么用的?呼延宏达心里隐约明白了些。因为单薄,因为软,所以才能运用掌控得更灵活,才能和身姿的力道一起结合无间。也许战阵之上用这东西确实是不行的,但是这样一对一的状况之下一个真正的用剑高手原来也是这样的难对付。
不过这又怎么样?这周围还有一百多个手下,招呼一声,用弩箭招呼招呼就行了。想到这里,呼延宏达手上的招式微微一缓。但也就在这时。少年持剑的手的尾指微微一弹,一点若有若无的晶光就飞了出来,像只有生命有灵xìng的小虫一样,穿过了纵横飞舞的刀光剑影落到了呼延宏达的喉结上,然后一阵古怪的僵麻感觉就在他喉结上蔓延开来。
什么鬼东西?呼延宏达张口喝问一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这只针叫晓chūn,shè出的手法叫雾雨,合在一起就叫晓chūn雾雨。不好意思了,我的手法不好,这几年疏于练习了,要不然你根本不会发现。”一直在他刀下似乎勉励支撑的少年看到了他脸上的惊讶和疑惑。突然出声给他解说,声音很低,在凛烈的刀风中他却能听得很清楚,但是其他人一定听不到。
“喉咙是不是有点僵?是不是不能出声了?刚刚开始是这样的,这僵硬会慢慢蔓延开,大概半天的功夫就会蔓延到全身,然后你的身体就会慢慢的融化。从脚部开始,不知不觉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朝上融化,而直到脑袋融化之前你都是活的,皮肤也不会坏,整个人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皮囊一样。这样慢慢融化死的人很好玩吧?就像晓chūn时节时的冰,所以这只针才叫晓chūn。”
少年声音依然的很轻,但是落在呼延宏达的耳朵里却比天雷更震耳。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这个少年在他手上一直支撑得其实并不勉强,只是装得让旁人看起来很勉强而已,连他自己一直都没发觉。但是真正勉强的人,又怎么能用这样轻松地口气和声音说这样轻松的话?那之前被其他马贼砍出刺出的伤口,其实也都只是些根本无关紧要的皮肉伤。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我们唐家堡的暗器一般都会起个很好听很有诗意的名字。我想我们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女人。唉,对了,你知道唐家堡吗?蜀州的唐家堡。虽然你们一般都在冀州这种苦寒边地混饭吃,但是也应该听说过吧。”
少年继续轻声说着,好像在和一个很亲热的老朋友随意聊天,虽然他远比呼延宏达矮,但是说起‘唐家堡’这三个字的时候却是用一种俯瞰的眼光,好像看的不是人,是羊,猪,甚至虫子一类的随时可以宰杀的低级动物。
还有,他在笑。很锋利很尖锐的笑,眼中泛出的光泽除了居高临下的俯瞰,戏谑之外,还有种yīn沉沉的兴奋。
这种兴奋的眼光呼延宏达很熟悉,每当三当家抓住了他喜欢的女俘虏,准备带去慢慢享用的时候,就会在他眼中浮现,而实际上三当家因为修炼巫毒之术出岔那活儿早萎缩成了一小团皱巴巴的肉干。这不过只是一种对没有实际意义的发泄的兴奋。
果然,少年剑客的声音隐隐带出了些古怪的感觉,虽然声线音调全然不同,其中的那股味道却和三当家对着那些女俘虏说话的时候完全一样:“不要停下来。你也不用太害怕,这针是有解药的,而解药在我这里。我现在就只是想和你玩玩,和你聊聊天而已,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地说过话了。只要你将我手上的剑击落,或者是击断了。我就给你解药,或者杀了我也可以,解药就在我腰间那个蓝sè的小瓶子里。”
“不要想着叫手下帮忙,只要我想,我就有十种法子让你的毒马上开始发作,而且再无法可解。你放心,唐家堡的人说话一定算话。说会给你解药,就一定给你解药,说有十种法子。就不会只有九种。”
逐渐蔓延开的麻痹感渐渐延伸到了头脸上,大当家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灌注在手上的双刀上发了疯一样的乱砍。在当时的其他人看来,这位马贼大当家对面前这个少年剑客实在是太过专注太过投入。但他们都不明白,他其实只是在拼命救自己的命。
后来突然杀出的血牛,三当家四当家造反的谣言这些大当家当然也看到了听到了,但是他被愤怒和恐惧充满了的头脑也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只能是不停地砍砍砍,剁剁剁,砍砍砍砍剁剁剁.....
少年剑客当然也看到了这些似乎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意外,直到那个奇怪的少女突然出现,用奇怪的法术分身将所有马贼击倒,少年的脸sè和眼神才完全冰冷了下来。
虽然在半癫狂的状态中。大当家还是能分辨出少年眼神中的意思,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死也要抱着你一起死!
大当家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化作了力量,猛地丢下双刀张开双手朝少年剑客扑去。但可惜打斗厮杀并不是真的你有多愤怒多尽力就一定能多管用,少年只是轻轻的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然后背心一阵刺痛。他就看到了一截带着鲜血的剑尖从自己的心口冒了出来。巨大的恐惧将他所有剩下的力气和感觉一起抽空,他像只被掏空了内脏的死猪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直到一个逃跑的瘸腿马贼在他身边绊了一下,一下倒在了他身上,大当家才转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但就算那样他依然不敢睁眼,任凭那个瘸腿的手下将他当做软垫。还坐在他身上歇了几口气。耳朵里听着周围手下惨叫哀嚎着纷纷逃走,直到周围都完全静下来,他才敢慢慢睁眼,检查了下自己胸口上那道剑伤,感觉了下咽喉间不再继续蔓延的麻木感,趁着天sè已经转黑,捡起自己的双刀跑了。
逃跑的路上,喉咙上中针那里的僵硬麻木并没像那少年说的一样蔓延到全身,什么融化之类的症状更是不见踪影,大当家心里便隐隐有了感觉。直到这回来之后请来军医一查,果然,他根本没中那什么要命的唐门毒毒药。他被骗了,被玩了。
居然敢骗我?敢玩我?一想起那少年剑客的模样,那俯瞰的眼神,那戏弄的腔调,大当家就感觉心里的火头里的火下身的火都一起旺盛到了极点。他发誓一定要将这小子活捉,擒下,将自己之前所受的戏弄,耻辱,上百上千倍连本带利地好好还回去!一定要先那样那样,然后再这样这样,再专门打造些特别的道具再来那样那样......
稍微一加想象,大当家顿时感觉不只是胸中腹中头中的火烧得发慌,而且还更痒得发慌,那种从心窝子里最深处里泛出来的痒,抓不住,挠不着,只能靠想,而偏偏又越想越痒越痒越是想想。
抓捏着他自己胸前肥肉的手指不经意地拨弄到了那已经硬了的rǔ首,顿时一阵电击般的酥痒和心里的痒一起相辅相成里外合围天雷地火,大当家一阵哆嗦,全身肥肉一阵水浪似的抖动,暗红sè的舌头像饿得要疯了一样在空气中舔了两舔,甩了两甩。
不行!好痒!好渴!非得要把那小子弄来才能止痒解渴!
大当家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左右乱看,好像要找点可以暂时缓解的东西。旁边的两个手下脸sè早已经发绿,几乎马上就要转头就跑,好在大当家现在根本看不上他们,只是挥了挥蒲扇大的巴掌,大喝:“给我拿衣服来,备马!然后你们两个快先去城里醉红楼去通知一声,说老子马上就去,让小翔小廖那两个给我洗干净等着!”
两个手下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地跑了。呼延宏达穿好衣服,走出帐篷。
帐篷之外,是更多的更大的帐篷。旌旗招展,一队队兵士正在其间穿插走动。
“参将大人。”帐篷外,两个兵士对着走出来的呼延宏达一行礼。
“嗯。”大当家点了点头,一张肥脸上再没了那种山匪马贼的无赖狰狞,还多了几分正经肃杀之气。
不对,不是大当家。至少在这里不是。虽然呼延宏达还是呼延宏达,还是那个手下统领着数百马贼的肥壮匪首,但是在这里,他还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身份,他还是冀州白虎军左翼第八营的呼延参将大人。
“去将第七营斥候骑兵队的队长给我叫来,说我有事要他帮忙。”呼延参将下令。门口的军士立刻得令跑去了。
这个参将的身份得来不易,大当家一直都很小心的,尽量让‘公事’和‘私事’之间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实在是太渴,太饿,还太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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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字军牌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 s h u h a i g e 点org]凛冽的西风呼呼地在前方山道隘口抽出声响,像是一个无形的怪物终年盘踞在那里嘶吼。
小夏走近前面去,眯着眼看了看隘口上面的那棵粗大的老树,没错,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一棵。差不多三年前,他和十八个流字营的同僚就在那里截到了西狄鹰扬部的探子,而最后回去的加上他也只有七个人,其他十一个人全死在一只地行妖虫的嘴里,队伍中那个神木林的野道士则和那棵老树彻底合而为一,实在不好说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没错,这里就是尖风口了。”将目光和思绪从那棵老树上抽回,小夏转过头去对后面的镖局众人说。“只要越过这里,朝北十余里便是个小镇。大家抓紧赶路,今晚我们就可在那住宿一晚,然后从此往北再有个三四天左右的路程,就可到达冀州州府白石城。”
听到小夏的话,镖局众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些活泛轻松的神气来,尤其是林总镖头更是如释重负,从进入冀州开始到现在不过十来天,他们前前后后居然总共遭遇到了三股马贼,虽然没有第一批那些埋伏的马贼那样的难对付,他们都能有惊无险地将之击溃,但所有人也既伤且疲,jing神jing力都已快到崩溃的极限,再拖下去恐怕自己人心就会先散掉。
林总镖头策马上前来对着小夏抱拳说:“多亏了夏道长这一路之上的指引,要不然我们万万也走不到这里来。恐怕早就不知死在哪股马贼的埋伏之下了。”
这并不是客气话,这一路之上如果没有小夏,他们这一镖人马可能真的早就没了。冀州马贼来去如风,加之骑术jing湛熟悉地形,即便不用正面对垒,随便一只马贼也能将他们活活拖死在路上,还是小夏带着他们走入一些山区小道。反而埋伏击溃了其中两只马贼。虽然至此向北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再没有地势可依仗,但也进入了州府驻军的范围。那些马贼也会有所顾忌,想来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了。
“林总镖头不必客气。在下既然答应了将你们送去白石城,自然不会食言。不过这既时途中所用的符箓恐怕也要请林总镖头付清了。到今ri为止一共四百八十四两银子。”小夏也拱拱手,老实不客气地向林总镖头报了个价钱。
林总镖头的脸黑了黑,咳嗽一下,还是连忙说:“那是自然,若不是有夏道长的符箓助力,我们哪里能和那许多马贼周旋下来。这份银子自然是要付给夏道长的。”
看着林总镖头那不怎么好看的脸sè,小夏再一次确认了,这道暗镖确实是没那么多油水的。向走镖之人打听镖货详情乃是大忌,虽然现在也算同舟共济,小夏也不会去随便开口询问。不过稍微换个方式说话,也能知道想要知道的。
但若真是这样,这道暗镖真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油水,那么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马贼被引来呢?小夏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点。
虽说冀州的马贼确实不少,但这十几天之内他们就能碰到三只。加上最开始那一只,分明就是得到了消息前来埋伏的。【-< uu234 >-*悠】而暗镖之所以叫做暗镖,那自然是因为隐秘不宣之故,但现在看来这风声未免又走漏得太厉害了一点。
难道是货主那边出了问题?走漏出消息想等货物被劫之后讹诈这小镖局?但这等运作手腕jing细繁复,极容易出岔子,一般也都是冲着有丰厚家底的镖局去的。这连总镖头都要拖儿带女地上阵护送的小小镖局,哪里会有什么油水值得讹诈?
那么到底会是为什么......算了,多想无益,也不关我事。小夏暗自耸耸肩。只要将这趟镖护送到州府,他所答应的也算完成了。至于背后会不会真有什么秘辛和鬼祟,他虽然一直都有些爱对好奇的事探个究竟,有些爱管闲事,却也不是有空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就算真有了什么事,有唐轻笑在,应该也是没事的。/
小夏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唐轻笑。一路之上的波折也让这瘦小的少年剑客面露憔悴之sè,但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冷漠淡然的神情依然没有半丝的波动,而镖局中其他人即便再虚弱,当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似乎都能莫名地生出股jing神来。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镖局的核心,未来的希望所在。就像不管有再多的马贼,再危险的时候,只要有他在,有他手中的剑在,就一定能杀出条生路,闯出片新天一样。
不过小夏所放心的并不是他的剑,是他的身份。再快再利的剑也只能杀人而已,杀人却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而唐家子弟的身份一旦亮出来,只会比十把剑一百把剑更能解决问题。毕竟传承数百年的庞大世家,早已根深蒂固到了极点,不用说是江湖之中,便是庙堂之上也是极有分量的,要知就连大乾皇家当初也是在各大世家合力支持之下才得以取代前朝定鼎天下。
只是唐轻笑自己没有表露,小夏自然也不会去说破。也许这样一个小小镖局中的平淡生活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出神中的小夏忽然微微一惊,那呼呼作响的风声中似乎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又有马贼来了?”唐轻笑也听到了这马蹄声,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剑柄,微带憔悴之sè的脸上依然还是一片漠然,只是更冷了。
他腰间早已不是之前那把寻常的铁剑,而是小夏捡来的那把原本属于曾老护法的那把虹影,这十来天中至少已经喝过了近百马贼的血,剑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经隐隐和他连成了一片。一起发出一股冷冷的铁腥味和血腥味。
小夏不得不承认,唐轻笑似乎真的很适合用剑。这种和手中的兵器气息混作一片的样子,他也只有在寥寥数人身上看见过。无所谓功力修为的深浅高低,那纯粹是天赋,悟xing,灵xing,甚至是相xing的契合才能生出的感觉。
镖局中其他人的脸sè都变了。拖到这时候,他们真的已经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和jing力来应付再一批马贼。不过这时候小夏也听清了马蹄声,摆手说:“放心。不过**骑而已。而且蹄声不缓不急,应该不是马贼。”
话音刚落,远处的隘口后就转出了几骑。众人看清之后松了一大口气,来的确实不是马贼,八名骑士身上的都是统一的边军戎装皮甲,分明就是州府驻军的骑兵。
八名骑兵也看到了他们,朝他们缓缓策马而来。到了面前,为首的一个骑兵打量了他们一番,眼中似乎微微一亮,和旁边的一名骑士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镖局众人开口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林总镖头也早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这时候连忙掏出镖局路牌文递上。中间还不忘夹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走镖最重要的不是拳头有多硬,而是要看你的路子有多广,有多会做人。虽然镖局生意并不如何,但是林总镖头几十年的总镖头毕竟不是白当的,这些必要的套路自然是早就熟稔之极。
“有德镖局?徐州来的?”接过林总镖头手中的东西看了看。骑兵首领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这五十两的银票让他很开心还是其他什么。
“正是。老远从徐州赶来朝白石城而去,这一路之上马贼甚多,如今看到几位军爷我们也就放心了。”林总镖头脸上的笑也不是装出来的。和马贼周旋了十几天之后能碰见官兵,那确实也是让人心中一松。
骑兵首领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心,林总镖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错拿成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了。
不管怎么样,开心总比不开心好,而且这开心的首领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都jing神一振:“诸位远道而来也辛苦了。这冀州的马贼近年来确实越来越猖獗,如你们这样走些小路更是容易招惹。反正我们也正要回白石城复命,不如就顺道带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林总镖头又惊又喜,这骑兵首领的回答简直是太出乎他意料了,有官兵护送,哪里还会惧怕什么马贼?就算那真是错拿成五百两的银票也值得了。
众人的脸上也全是惊喜之sè,不过还不等他们开口,连林总镖头口中的称谢都还没有说出来,小夏却先走上前去,对那骑兵首领拱手说:“多谢几位关照,只是我们还带有货物,行动缓慢,若是拖累了几位回去交付军令的时间那可不敢担当。这里已靠近州府,想来马贼也不敢造次,几位军爷还是自己先去。”
“咦?”不只镖局众人满脸惊异,那骑兵首领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凝。他还没开口,身后的一个手下就已经对着小夏怒喝:“你这臭小子好不识抬举,我们队长一片好心想要护送你们一程,你却推三阻四,难道是怀疑我们会劫你镖货不成?”
大凡急于要表现的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原本只是听起来很平常话语,被这突兀的一句就带出了些异样的味道来。不只是骑兵首领转头过去瞪了这手下一眼,原本要上去说两句好话的林总镖头也站住了,看了看旁边的小夏,闭口不语。
骑兵首领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行满脸疲惫的走镖客,冷冷说:“既然诸位不领情,我们也不强求。不过近年来私运盐铁茶叶去卖与西狄的不法之徒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对过往行商走镖的也要多加防范,现在你们将镖货解开给我们检查一下。”
镖局中其他人也还好,林总镖头的脸sè却马上就白了,额头上的冷汗也顿时冒了出来。
小夏瞥了林总镖头一眼,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林总镖头好像真的是在镖货中夹杂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西狄各部都地处西北内陆。虽然土地辽阔不输大乾,但大多是草原荒漠,往北更是无尽的冰雪世界,几乎找不到产盐之处,茶叶更是无从种植,因此历来食盐和茶叶都是靠和大乾交易所得。大乾朝廷自然是明令禁止民间私人和西狄交易,食盐买卖更是官府独断。但奈何这其中利润实在太大,不只各路人马势力明里暗里都有路子,暗中私贩的人也是多如牛毛。毕竟在南方沿海不过几两银子的东西运到这西北来脱手就是上百两。能不动心的人又能有多少。
而对于一个惨淡经营的小镖局的总镖头来说,这确实很难不动心。他不可能专程私贩这些东西,但借着这趟暗镖的机会夹带上一些。好像也不费什么力气。他当然没路子直接卖给西狄人,不过在白石城中随便找个渠道用不高的价格出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不过他好像没想到会碰到有官兵要检查他的镖货,这缉私本是边境上的事,而这里还离着边境老远。
首领挥了挥手,后面的几个骑兵立刻取下了马鞍旁的军用弩上紧了弦对准了镖局众人,前面的两个则抽出马刀跳下马来朝镖货走去。
镖局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妄动,这是官兵,不是马贼。而林总镖头则已经是汗如雨下,如今他还宁愿是碰着马贼了。至少马贼还可以杀。
这时候却还是小夏面sè如常,对着骑兵首领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既然我们没碍着几位兄弟,几位兄弟又何必来碍着我们?”
“谁***和你是兄弟?”骑兵首领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却一点都不开心,而是像只即将进食的豺狗一样的狞笑。
小夏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块东西抛了过去。骑兵首领接过一看,那笑容马上又凝在了脸上。
那是只块脏兮兮的褐sè小圆牌,只比铜钱略大,外沿是生铁铸成。中间是实心铁木,上面是一个看似粗糙,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冷硬,仿佛是用斧锤一下一下凿出来的浮雕。
那是个‘流’字。
“等等!”首领高声喝止住了那两个正要去撬开货箱的骑兵,再转而看着小夏,上上下下重新仔仔细细地把他又打量了一遍,脸上的狐疑之sè越来越重。“这兵牌是你的?”
“是。”小夏点头,他也知道这骑兵首领有些不信。他看了看这几个骑兵身上皮甲左肩上的花纹,继续再说:“几位兄弟是白虎左翼的斥候?三年前,白虎左将军令狐小进大人就是在这里将我们救出来的,为此他还丢了只左手,好在最后还是击杀了那地行妖虫和西狄探子。不知他现在可好?”
“令狐将军如今已是我白虎军统领。”首领脸上的怀疑之sè并没全散去,却也轻了不少。至少寻常江湖中人不会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出处,三年前在这里截杀西狄探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而这牵涉到军中机密,江湖中人就不该知道。他把那圆牌翻过来看了看,就抬手丢还向小夏,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口中的称呼也变了:“原来是流字营的夏兄弟,那倒是我们失敬了。”
雍州的兵都是需要看高一眼的,尤其是流字营的人。虽然严格说来那些人并不算正式军旅,但那和红叶军一样是大将军一手打造的,那就没人敢不高看一眼。
想了想,首领又问:“那...不知道夏兄弟如今是在办公事还是私事呢?”
如果是公事,那没的说,谁也不敢去动。但如果是私事,那就有不少的余地和方法了。
“这个么......却是有些不方便说了。”小夏的回答好像很模糊,让人怎么想都可以,但又让人不好继续再问。
首领沉吟不语,脸上的神sè变幻不定,似乎也在衡量思虑。终于他吆喝了一声,招呼那两个手下骑兵回来,对小夏拱了拱手说:“好,那今ri就卖夏兄弟你一个面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夏兄弟海涵。”
小夏也拱了拱手:“哪里哪里,还请诸位兄弟慢走。”
几个骑兵策马转身向来路走去,转出隘口之后没用多久就连马蹄声也完全消失在嘶吼的风声当中。
“多谢夏道长解围。原来......夏道长乃是雍州流字营的人?”
林总镖头上来抱拳施礼。脸sè中除了感激之外也多了些掩饰不住的不安,对于一个只求平安无事,甚至和气生财的小小镖局来说,雍州红叶军就是一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狰狞怪物,就算并没表露出丝毫的恶意,但只是靠近就足够让人害怕。
“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两年前就退役,其实已经不算是流字营中人了。”小夏苦笑摆摆手。离开流字营的人一般都会将兵牌收在身边作个纪念,只不过真能活着离开流字营的人太少,而战死之人的都会被收回。他这样亮出兵牌,其实已是有些招摇撞骗的嫌疑。
“还是快快动身。看来我们若不尽快赶到白石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麻烦。”
小夏转身对着镖局众人说。这些镖师现在看着他的眼光都和林总镖头有些类似,只有两人不是。一个是林总镖头的女儿林筱燕,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惊异好奇的眼光,好像终于看到一个传说中的神奇动物,而另一个自然是唐轻笑。
唐轻笑正露出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看着他。眼神中最多的是感激,好像还有些羡慕,好像又还包涵了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章 直觉(上)
小镇客栈的后院,昏暗的火光下,林总镖头揭开马车外层的油布,露出里面重叠好了的包裹,伸手从最下面提出了两个最大的来放在地上。
“全部都在这里,一共是六十斤盐,四十斤茶叶。”
火光下,林总镖头的脸色有些发红。虽然在江湖上走了这几十年,该圆滑的也早就圆滑了,但在镖货中夹带私盐茶叶这确实也还是第一次,而这无疑已经离圆滑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了。他始终还是个本分的小镖局镖头而已。
“唔,就算求个稳妥,只在二道贩子那里出手,也至少值一千两银子以上了。难怪林总镖头宁愿走小道捷径进冀州,这些东西可瞒不过水道上的缉私官兵。”看着地上的包裹小夏点了点头。他就算没做过这种走贩私货的事,但路子价钱之类的也都听说过,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包东西的价钱。
“爹,你怎么...真的做这种事?若是被发现,镖局不是就完了么?”一旁的林筱燕脸色惨白,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当爹真的不知轻重,愿意做这些事么?但是若不指望顺道能卖掉这些茶盐,镖局又能撑的了多久?这些年走镖越来越难,生意又越来越少,你也是知道的。就连薪水都还一直拖欠着王强,张四他们,他们也是看在大家多年的情分上才一直呆在镖局。但长此以往又怎是个办法?再稍微出点岔子,还要赔付给他们的安家费......”
林总镖头的声音满是苦涩和苍老。火光照得他头上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分外明显,这个总镖头现在的模样表情和一个灾年歉收的老农没丝毫的区别。江湖上混口饭吃并不是容易的事。鲜衣怒马一掷千金,快意恩仇割头下酒,那些毕竟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抑或干脆只是少年们的单纯臆想。真实永远都比臆想不堪入目得多。
“如今林某也只有拜托夏道长帮忙了。夏道长高义大德,林某及有德镖局上下没齿难忘。”林总镖头抱拳对小夏深深一躬。
“林总镖头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也指望着林总镖头能平安卖掉这些。将那符箓银钱付给我呢。”小夏笑笑摇头。他当然也不是太在意那几百两银子,但把话说得自然点,也能让这父女两更放心些。
在不远的墙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小夏从符囊里拿出一张下三品的分沙化石符往地上一按,火光一闪,符箓立刻化作灰烬。然后提起那两大包茶叶和盐放在了那里,茶叶和盐就像陷入流沙和沼泽一样,缓缓沉入地面去了。稍后这片地面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微微隆起一片,即便是天天从这里走过的客栈杂役大概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只要先去将镖货送到,了了这桩正事之后确定无人注意你们,再在白石城联系上买家,转回来悄悄取出拿去卖便行了。毕竟我早已从流字营退役,那些官兵若要认真起来可就不一定能吓得住他们。”小夏站起来拍拍手,看了眼油布下的包裹。想了想,还是向林总镖头问:“事已至此,就恕我多嘴一问,望林镖头你不要见怪。你们这些护送的货物.....可是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林总镖头对他的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又从马车上提出了几个包裹和一个大木箱。就在小夏面前打开,再从贴身内衣中取出一张单据递给小夏说:“这一路之上居然有如许多的波折,我知夏道长心中也必定有疑心。其实我也是如此,只是单是我说也是无用,就请夏道长自己来看看吧。”
“爹!”林总镖头的这些举措让林筱燕也是一声惊叫。
小夏有些意外。照规矩,镖货和交接货单即便是镖局内的寻常镖师也是万万不能查看的。看来这位林总镖头也是感觉到了其中有诡异,而现在更是视他为唯一可靠的依仗。想来也是,这关系镖局存亡的百余斤的盐茶私货都只能求助于他,其他细节也就没有什么再可保守的了。
既然别人都做到这个地步,小夏也不矫情,接过货单看了起来。
货单和货物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几包珍珠,两只珊瑚,十来匹苏州云锦,一些颇为贵重的药材和几种这北方难见的宝石原矿。小夏还一一细查过一遍,他的眼力不差,也能看出这些镖货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和单据上所写的完全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一点本身就足够奇怪。这些东西本身来说大概值得一万两银子左右,确实也能勉强算得上一笔红货。但也绝不至于能够引来那么多的马贼沿途拦截,甚至好像连那些官兵都对这镖别有心思。
“货确实没问题。那......会不会是货主的那边出了问题?至少消息确实是走漏了出去。”
“这...货主的身份来历我们自然是不好深究,听说是扬州那边的一位商人,不过有我们县城的主薄作保应该没问题才是,言语口音间也确实是扬州味。至于这消息走漏对红货来说也是难免,只是这次确实走漏得有些离谱...”
“对了,那个货主好像有些古怪。”一旁的林筱燕这时突然开口。看到小夏和林总镖头的眼光看过来,又有些慌张,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闻到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夜深了。
镖货已经重新包好,由另外三个镖师和林总镖头一起抬进房间,彻夜轮番守夜。其他人则早就休息了。风餐露宿了这十多天,又是一路提心吊胆。这些江湖汉子们既伤且疲,这终于到了市镇上能睡个安心觉,好多人几乎是刚刚坐上床沿还没来得及躺下嘴里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小夏虽然还是有倦意,但比那些镖师些要好得多了,至少他没那么紧张,在流字营的时候他甚至学会了在马上睡觉,站着睡觉。所以这一路上该睡的时候他照样睡得很香。他现在还是在琢磨着这趟看似没什么古怪之处的古怪暗镖。
之前和林总镖头父女的商谈当然是没得出什么结果。也许林筱燕作为一个女孩能对某些不对劲的东西有敏锐的直觉,但是身上有臭味这又确实说明不了什么。身上有臭味的人很多,也许是体臭。也许是爱吃某些古怪食物,也许是很久没洗澡,比如小夏自己也经常会有臭味。这实在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趟镖确实又肯定有奇怪的地方。不只是那些马贼和官兵。小夏自己也有种直觉。虽然他不是女人,但他的直觉同样的很准。
想不明白的时候应该找人商量讨论一下。但是如果和人讨论还是不明白怎么办?
当然是换个人讨论一下。
所以小夏并没回房去睡觉,而是来到了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间的门前,他也没敲门,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这时候才来?我都差点睡着了。”坐在床前的少年剑客一点都没吃惊,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似的,桌上的油灯也点着,映着他那满是血丝的眼睛。
“哦?你知道我会来?”小夏笑笑问。
“直觉吧。”唐轻笑也笑笑。即便是这样满脸的疲倦和憔悴,这笑容还是亮得像一抹刀锋上的光。
“嗯。这一路上都没什么机会和你好好聊聊,正好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这趁其他人都睡了就来找你问问,看看你的想法。”小夏想了想,问:“你觉得这次的走镖有什么古怪?”
“原来你在奇怪这个?”唐轻笑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劳力还要劳心。这一路之上真是辛苦你了。”
“我一向是个很好奇的人。”小夏耸耸肩。“不过难道你就不奇怪这次走镖会引来这么多马贼么?”
“当然奇怪了。这一路之上我足足杀了有九十六个马贼。”唐轻笑看着桌上油灯上的火焰,那双凤眼中的血丝好像更浓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杀这么多人。几年前我杀那四个劫镖的人后吐了足足两天。没想到杀到现在,我觉得那些马贼已经和送上来的木桩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到了晚上我还是睡不好,眼一闭就全是血和死人。”
“......江湖上,是这样了。”小夏叹了口气。杀人的感觉确实很不好,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当然也有些生性勇悍或者说感觉迟钝的好汉们不用过这一关,甚至觉得刺激。不过那种人小夏觉得不是傻的就是疯的。
小夏想了想,按照他自己的经验说:“你要知道他们其实也是准备随时杀人或者随时被杀,心里就会好过多了。还有那些马贼多死一个,在其他地方也就不用死更多的人了。”
“这样吗......”唐轻笑闭上眼,默然了一会,然后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笑了笑。“好像确实好过一点了。”
“那......对这次的走镖你有没有察觉什么古怪的东西么?”
“古怪......”唐轻笑想了想,摇头。“没有。我走镖的次数并不太多的。还有接镖,交货这些事向来都是林总镖头和筱燕在经手,我不清楚。”
“这样吗?”小夏摸摸头,看来这里也商量讨论不出什么来。“嗯......不过好在应该不会再有马贼了。再有三四天就能到白石城,镖货一交,再有什么古怪也没关系了......”
唐轻笑这时候忽然微微一怔,然后抬手竖起了手指。
小夏看到微微一惊,马上闭嘴,缓步轻移到墙边,闭住了呼吸。没过多久,他也听到了一个细微的脚步正在朝这里靠拢。
这脚步刻意放得很轻很缓慢,如果不是客栈中现在静悄悄地小夏几乎听不见。他手摸向腰间的符囊,看了唐轻笑一眼,却看见唐轻笑向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阿笑,你还没睡么?”一个女声在门外轻轻响起。是林筱燕的声音。
“是筱燕么?我还没睡。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唐轻笑一边回答,一边向小夏摊摊手,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小夏也微微有些尴尬。镖局中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和唐轻笑的关系,这一路之上他们连话也没怎么说过,那么现在也不好解释这深更半夜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这时候用隐身符也会多少有些响动。小夏转头看了看,这客栈房间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床底。
“阿笑。我能进来么?我有事找你。”外面林筱燕在问。
“啊,你等等......我在穿衣服。”唐轻笑和小夏交换了个眼色。小夏暗叹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趴下钻到了床底。然后唐轻笑这才走过去开门。
“阿笑。我睡不着。我害怕。”门开了,林筱燕走了进来。声音轻轻的,柔柔的,细如蚊鸣。“你陪我睡好么”
“唉?啊?”唐轻笑的声音则是完全呆了。听得出他脸上的表情。
床底的小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六年前,他是躲在床下听着唐轻笑在上面装新娘。现在这六年后,难道是要听着他做新郎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直觉(下)
“阿笑,我好怕。刚才我看见爹从镖车里拿出盐和茶叶来,足足有一百斤。我真的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林筱燕的声音在发抖,像寒风中被淋湿了的小动物。这个女孩这一路上也是和马贼拼死交过手,手上见过血的,但现在却怕成这样,好像这一百斤茶盐比起那些提着刀剑上来杀人的马贼更恐怖。
“还有,他刚才还把货单也给那个夏道士看了。虽然我知道那个夏道士是好人,是他一直在帮我们...但是...但是......但是从小爹就一直给我说,一个镖局,一个镖师最重要的是诚信,最重要的是本分,最重要的是规矩。但是,但是现在他......”
“林总镖头也是有他的苦衷。筱燕你也知道,镖局的日子今年来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这些我都知道啊...但是...但是我们真的本本分分地走镖就不行么?”林筱燕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也许钱可以赚得少一点,辛苦一点,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过得心安啊。是,我也知道你和爹都两年没缝过新衣服了,这日子过得确实清苦...但是...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做那种事啊。我现在好害怕。从接到这次镖开始,我就觉得心里在发慌,好像这次会有什么很不好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货主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他身上的那股臭味就让我很害怕。”
“臭味?”唐轻笑看起来并不知道。“什么臭味?”
“我也没闻过那种味道。其实也不是很臭。但是我一闻到就莫名其妙地害怕,好像那股味直朝我骨子里透,会把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一样。但是偏偏爹和其他人都没发觉。还有,那个货主的货虽然都是真的,都是值钱的东西,他也一直说要我们小心,但是我总感觉他好像不是真的在意那些货一样。如果不是镖局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也是绝不会同意爹接下这镖的。”
“...是你想得太多了...”唐轻笑说的话和世上九成男人安慰女人的话一样。因为女人们的问题通常都没什么道理,只是出于她们自己心里的感觉。
所以几乎和所有这样说话的男人一样,这样的安慰通常也是没丝毫的效果。林筱燕还是那样害怕:“不是啊。阿笑。虽然我很笨。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是不一样的。那个货主那样奇怪,爹也居然在镖货里夹藏了那么多的茶盐......还有,还有你好像也和往日间不一样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要走了?”
“走?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放心吧。”唐轻笑的声音很温柔,似乎还拍了拍林筱燕的肩膀。“两年前,蓬莱剑派直接以掌门亲传弟子的条件来召我入派我不是也都没有去吗。”
“不是啊......我总是感觉...我总是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林筱燕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已经哭出来了。女人的感觉通常不只没什么道理,连说出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你...我感觉你以前虽然都没有走,但是心却也没有留在镖局里...你总是不大和其他人说话,我经常看见你自己一个人发呆,还有时候喃喃自语,除了练剑的时候几乎都看不到你真正有精神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是记起来以前的事了,但是我怎么问你你也不肯说......我以前就一直害怕。害怕你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你拒绝蓬莱剑派的时你不知道我是有多开心。但是...但是......这次走镖一开始,我就发觉你更加不和旁人说话了,发呆的时候也更多了,有时候还自己一个人发笑,但是笑得又很奇怪。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唐轻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小夏可以看见他朝林筱燕的身边挪了挪,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搂住了林筱燕,依然是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筱燕,我真的不会走的。我会去哪呢?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嗯...”林筱燕的声音也稍微安顿了一点下来。“你真的不要走啊...我...很怕。爹做出那种危险的事来,你要是再离开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会怎办么了......今天晚上你就陪我一起行么?”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好了......”唐轻笑轻轻拍着林筱燕的肩膀,他的声音听起来宛如一池温热的牛奶,温暖,柔和,香甜,舒缓,让浸泡其中的少女逐渐放松了心神,呼吸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不过几息之后,少女的呼吸声就完全地松弛绵长了下来,显然是在唐轻笑的轻拥下睡着了。
小夏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也不怕将刚刚入睡的林筱燕惊醒。这么快就入睡,肯定不会只是唐轻笑轻哄了几句的原因。唐门的点穴手法虽然没暗器和毒药那么出名,但以不着痕迹无声无息而论,绝对能排上天下三甲之内。
看着床沿上轻搂着林筱燕的唐轻笑,小夏似笑非笑地说:“记得六年前我还是这样躲在床下面,那时候你险些就做了新娘。而刚才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你做新郎呢......或者你早做过了?”
唐轻笑苦笑着把怀中的林筱燕放到床上去,摇头说:“女人就是这样麻烦。经常会因为一些毫无道理的东西自寻烦恼......”
“有时候其实也不完全是毫无道理的。”小夏的表情还是那样似笑非笑。“记得六年前,你扮成新娘子是因为要做一只你们唐家堡的暗器......现在呢?”
唐轻笑脸上的笑不见了。
虽然依然满是憔悴和疲倦。但此刻这个少年脸上的冷峻依然好像一把刀子一样骤然地闪出一抹锐利的色泽。不过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床上林筱燕的睡脸,眼中的光芒有时迷茫一片,有时又是一片冰凉。
“有时候,人的选择真的没那么多。”默然了半晌,唐轻笑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声音疲倦沧桑得像是这短短时间里就老了几十岁。
“有时候其实只是你自己放不下那么多而已。”小夏淡淡说。
“所以我说,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什么都没有的人真的很轻松。可以去做很多事,得到很多东西......”唐轻笑看着小夏,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带着羡慕的奇怪神色。
“那不过是你自己把很多东西看得太重罢了。”小夏耸耸肩。叹了口气。“算了。大家都不再是小孩,再说这些虚浮的话也没什么意思,该如何做自己心里早就有数。过两日将你们送到白石城后。我也就差不多该转道去雍州了。”
“你要走?”唐轻笑一怔。
“我可没真的走镖的兴趣。答应了林总镖头的事也算有个交代了。那五百两银子的符箓钱对我也不是太重要,若是他真的拿不出来那也算了。”
“那......”唐轻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若是我们有了麻烦呢?你不留下帮我们么?说真的,我真的很怀念当年我们在天火派联手的时候...”
“若真是有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亮出你唐家子弟的身份不就可以了?若是连唐家堡的名头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加上我一个无门无派的野道士又有什么用?”看了看唐轻笑似乎还想说什么,小夏摆了摆手。“我身上的麻烦绝不会比你们的少,留下说不定只会让你们更加麻烦。”
“六年前大家分手的时候,还以为再次相逢之日便能把酒言欢呢...”唐轻笑勉强笑笑。
“少年时节想得总是简单些。”小夏也笑笑。“可惜如今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时机不对。那也没办法强求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吧。”
推开房门,小夏走了出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站住转头对还坐在床上的唐轻笑说:“对了。我给你的那把剑你就拿去用吧。听说是把值得几千两银子的好剑,总比你之前的那剑更能对付麻烦些。不过这剑的来路有些问题,你这次应付完麻烦之后若是有隐秘的路子不妨拿去卖掉。也给林姑娘林总镖头还有你缝制几件新衣服吧。”
说完,小夏顺手带上了门,转身走了。漆黑的客栈里,只有背后那门上纸窗上传来丝丝微弱的火光,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声响传来,只是一片如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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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了。伴随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光。这个小镇也像苏醒过来一样恢复了活力。行人车马的声音,街边小摊上传来的叫卖和食物的香味,都让坐在客栈大堂里的镖师们倍感亲切。
经过了昨晚一整晚的休整,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一大半,加上这四周久违了的烟火气和活泛味道,镖师们脸上都有了生气和笑容,不少人一边吃着这西北的面条大饼一边高声谈笑着,似乎对这之后的行程都更有了自信。这是这一路之上绝无仅有的情景。
与众不同的只有三个人。林总镖头虽然也精神了很多,但情绪却没这么高。一方面是因为有心事,另一方面作为主持大局的人也不好显得浮躁了。林筱燕除了精神不错之外,好像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直围绕在唐轻笑周围打转。而唐轻笑却是一脸的疲惫之色,满眼的血丝,似乎昨晚根本没睡。
只是扫了一眼,小夏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专心对付起面前的一大碗面条来。他昨晚却是睡得不错的,至少不用再去琢磨这镖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了。既然有人无疑比他更清楚更明白却不说出来,他又何必再要去白费脑筋和力气。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几个身着皮甲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吃着面条的小夏一怔,旋即又马上一皱眉。那赫然就是昨天在尖风口碰到过的那几个骑兵。
他看到这几个骑兵的同时,这几个骑兵也看到了他,然后马上径直大步地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那个骑兵首领拿出一块令牌来放在小夏面前,拱手说:“昨日我们回营禀报,令狐将军得知当年并肩杀敌的夏兄弟到了这附近。便让我们来请夏兄弟前去军中一叙。”
流字营虽属红叶军所辖,但是流字营的人严格说来却不是军人。因此即便是军中兵将对流字营的人都并不用军旅中的称呼,而以江湖上的口吻相称。
“令狐将军?他没在白石大营么?”小夏看了看。那确实是白虎军的令牌。而这几个骑兵则应该是没胆子用军令来乱说话的,除非他们不想要脑袋了。
至于这几个骑兵能找到他们,小夏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雍冀两州的骑兵斥候都精通追马寻踪之术。他们这一大票人又没刻意掩盖行迹,这里也是附近唯一落脚的小镇。
“我白虎军左翼在二十里外演练,令狐将军正在军中坐镇。我们带了马来,还请夏兄弟和我们速速前去。”骑兵首领再拱拱手。
小夏皱了皱眉。若他真还是在流字营服役,那这军令之下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昨天他还刚以流字营的身份糊弄过眼前这几个骑兵,总不可能现在就立刻推脱说早已退役。更何况就是以江湖中人来说,一位将军的军令也不是那么好推脱的。雍冀两州因为战事频繁,军令之下江湖中人也必须得便宜行事。
“林总镖头,要不然你们先行上路?我跟这几位军大哥去面见将军,事毕后再来追赶你们。”小夏站起身来。对旁边的林总镖头说。
林总镖头犹豫了一下,却说:“不若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夏道长?”
看来这位林总镖头已经被这几天来的波折弄得心中没底了,没吃透形势局面之前竟然是不敢妄动。小夏想了想,这一镖红货不过万两银子,应该也不至于引来令狐小进这种统军大将的眼红。就算真想要,也万万没有明目张胆地来亮出身份的道理,这军令多半还是真的因为自己昨天亮出流字营军牌的缘故。
“那就劳烦林总镖头带大家一起再休息下也好。”小夏点头,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句:“不过若是我这一去一天之内还不回来的话,那说不定便是军中有事。你们也不用再等我了。”
“夏兄弟此番可还有其他流字营的兄弟么?若是有,便请一道同去。”骑兵首领忽然说。
“暂时就我一人。”小夏摇摇头。
小夏和几个骑兵一起策马离开了。林总镖头叹了口气,只能吩咐镖师们继续在客栈休息。在这边疆之地走镖最危险的还不是马贼,而是军旅战事,一旦稍有不慎被卷入其中,这小小镖局的二十多人恐怕是连个水花也溅不起来就会尸骨无存,若不是近些年来大乾和西狄之间基本上没什么冲突,就算镖局再怎么窘迫他也是万万不敢朝这里来的。
镖师们自然是乐得再继续休息一下了,有些继续在大堂中闲聊,有些则转回房间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只有唐轻笑默不作声地坐在一张桌前,满是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小夏远去的方向。林筱燕则像个新婚的小妻子一样,去外面的面摊上买回了两碗面和他一起吃起来。
这清晨的平静祥和并没有维持多久,连唐轻笑和林筱燕碗中的面都还没吃完,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又由远及近地传来。和之前那几个骑兵的马蹄声不一样,这一阵马蹄声宛如雷鸣,显然至少是有上百匹马。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边军马队,但是不远处随即传来了小镇人们的惊叫:“是马贼!”
“马贼?”客栈中的镖师们面面相觑,林总镖头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连一直心不在焉的唐轻笑也愕然。
这里已经离州府白石城很近,而白石大营的白虎军就在二十里之外,怎么还会有马贼?马贼怎么还会敢到这里来?
林总镖头和唐轻笑林筱燕快步走出客栈,就看到烟尘滚滚之中一彪人马正疾驰而来,路上的人们尽数躲避惊叫,也有不少人被撞倒踩倒之后的惨嚎。这队人马转眼之间就到了客栈之前,左右一分一合,就将客栈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真的是马贼。林总镖头面白如纸。他不只是看出了这票人马人人面带凶相煞气,手持武器,更是认出了为首的那个身高八尺,腰围六尺,腰间两把数十斤重的大刀,几乎就要让胯下的马也承受不起的胖大身形。
咚的一下跳下马来,这个为首的胖大马贼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皮甲之中,这皮甲虽然看起来粗糙无比,好像是临时缝制的,但却把他连头脸颈脖也遮挡住了,只在眼睛鼻子处挖出几个洞来,整个看起来好似一个巨大的皮球。
“你...你没死?”唐轻笑也认出了这个马贼首领。虽然看不到面貌,但只看那个体型和手中那两把刀也知道是谁。
“大爷当然没死!你以为你那细细的小玩意就能捅死大爷么?居然还敢骗大爷,用只小小的麻药暗器就来吓唬大爷?”大当家的声音好似一只发怒的野猪,又好像一头饿得发慌的狗熊,那双圆滚滚的牯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唐轻笑,口沫横飞,两道唾沫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流。“今天大爷就要来将你好好捅上一捅!”(未完待续。。)
第五章 兄弟(一)
又是和在那山凹中的时候一样,大当家将这两把一共一百多斤的大刀挥舞成一团巨大的刀球,和他那同样巨大的身躯裹在一起轰轰隆隆地朝客栈门口的唐轻笑碾压了过去。这位大当家好像非常喜欢用这种直接悍猛的方法和方式来碾压斩杀对手。
“你们快走!”唐轻笑双手一拍,就把身边的林筱燕和林总镖头朝后推了开去,抽出腰间的虹影剑就独自迎上。
轰隆一声,周围客栈的木质门框还有泥墙在大当家的冲势之下顿时粉碎四散开来,那有些瘦小的身影瞬间就被大当家那排山倒海一样的刀光给淹没了。
“我们快上去和大家会合,这里先交给阿笑挡一挡。”林总镖头拉着林筱燕朝客栈楼上退去。虽然他心中极度不甘,甚至感觉有些窝囊和羞愧,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这胖大马贼首领的功夫极其硬朗,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若是自己上去最多不过撑上四五招就会被砍成几段,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阿笑那似乎永远都不可思议的剑法天赋。
但是他的剑法再好,天赋再高,也绝不会是外面那上百名马贼的对手。林总镖头现在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二十里之外的白虎军能察觉到这里马贼的动向,调集人手过来。
不过真的会有官军来吗?林总镖头的心底浸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上百马贼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离白虎军不过二十里的小镇上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阿笑~!”哭着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总镖头给提在手里跑的。她很清楚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昨晚也根本没休息的唐轻笑现在其实很虚弱,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已经让她担忧心痛,现在却还要独自抵挡这狗熊一般的马贼首领。
狂风暴雷般气势汹汹的刀光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按照大当家那好像能活活肢解一头大象的势头,这瘦小的少年剑客好像不过是眨眼间就会被切成肉末。但偏偏门口的砖石,泥土,木头都在大当家的刀气刀势余波中被搅得粉碎。这个处在最激烈最强的刀光中心的身影却还能勉力支撑下去。
但这确实只是勉力支撑。连大当家现在都察觉到了。这个少年似乎确实是很累了,原本浑然天成,精微玄妙的剑法和身法都有了不少滞涩之感。一些时候的借力,卸力都做得没那么精妙没那么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长剑换了把不错的宝剑。恐怕早就崩断了。
“怎么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么?不和我好好聊聊了么?不放点小玩意来吓唬大爷我了么?”
所以大当家更是兴奋,更是高兴,更是砍得开心,一双砍刀舞得赫赫生风杀气四溢,一边乱砍一边狂笑。什么红货,什么有可能是和流字营有关的,他全不在乎,他纯粹为的就只是这个让他心慌心痒难以自抑的少年。
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冒着危险动用参将的身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探清了那个用古怪法术的少女早已没在这镖局队伍中。那个疑似流字营的野道士也被叫去白虎军中受死,更穿上了一件临时专门打造的双重硬皮甲,身后有四当家和上百手下坐镇,他就不信今天还会折在这居然用唐门子弟的名号来招摇撞骗的小子手上~!
后面的马贼们并没急着冲入客栈或者是上来帮忙,只是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大当家早放过话要亲手炮制这人。而这客栈已经是被团团围住,里面的人都只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只有一个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的干瘦马贼从自己马鞍旁取下了一把军用弩,不紧不慢的地上好了箭,平端到了面前,闭上了一只眼。对准了大当家正舞得汹涌澎湃**迭起的那片刀光,看了许久,瞄了许久,然后扣下了扳机,一只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当的一声响,唐轻笑手中的虹影剑脱手飞出。这一箭来得极其阴损,刚好在那双刀砍来的空隙之间,他虽然堪堪能够躲开,步法姿势却被完全打乱,再也无法借力卸开那比他臂力大上数倍的如山刀劲,手腕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拿捏不住剑柄。
夺的一下,虹影剑斜斜插入客栈大厅的横梁。唐轻笑抽身急退,带着被刀劲擦出的几处伤口脱出了大当家的刀圈。
大当家笑了,还是野猪一样的声音,不再是发怒的野猪,而是发情的野猪。这一下当然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他的目的不是杀人,他才舍不得杀,有趣的东西还在后面。看着有些狼狈后退的少年剑客,想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他不禁凭空耸动了两下腰胯,不过旁人看来他只是流着口水挺了两下肚皮,扭了扭屁股。
“阿笑~!”客栈二楼上,汇合了其他镖师们的林总镖头和林筱燕大惊,就要朝下冲来帮忙。但是大当家只是一挥手,一把砍刀就呼啸着飞了出去,将客栈楼梯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镖师一起砍成了两截。
唐轻笑脸色惨白,满脸的冷汗,捂着被震麻木的手腕看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肉山一般的肥硕匪首,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这一个肥壮首领,他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应付,但后面还有一百多马贼,特别是刚才那个射冷箭的,只凭那份眼力也知道是个极为精明的对手。而他身上的藏着的暗器也绝不够对付这么多的人。在有德镖局这六年的时间里,他最多也只是抽空悄悄配了些麻药之类的小玩意,真正致命的毒药却没有。
果然,只有心才是唐门子弟最根本的毒药。这六年间的平淡生活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彻底磨灭了么?
唐轻笑抓着自己手腕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他几乎再想不出有任何的办法来应对面前的情况。而现在如此的危急。怎么还是没有人赶来援手?难道自己全料错了么?这一路暗标难道其实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
“持强凌弱乘人之危这也就罢了。还要以多打少,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你们这一身的功夫都是练到狗身上去了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的马贼都是一怔。唐轻笑的眼光却猛地闪过一阵亮得怕人的色彩,是吃惊,不可思议。然后当他的眼光也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落在这说话的人身上之后,马上又沉了下去。阴沉。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瘦汉子。邋里邋遢,破破烂烂的一身衣服,头发胡须脏乱得好像有好几年都没有整理过。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小摊的桌子上吃着一大碗牛肉面,旁边还有着四五个吃光了的空碗,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饿得慌了的流浪汉。扔在哪里都不会起眼。
小镇上的路人早就跑了个精光,剩下的几个被马贼们撞伤踏伤的跑不掉的在惨叫,这个面摊的老板也是被吓得软了脚,半坐在地上,看着这些马贼满脸惊恐地打着哆嗦,这样的场面下,这个看似普通的吃面汉子顿时就显得不普通起来。
“敢问阁下何人?”那个用弩偷袭唐轻笑的干瘦马贼对着这汉子一抱拳,微笑着客客气气地问。“熊风岭众兄弟在此做买卖,可曾打扰到阁下么?”
能在这时候还安安稳稳地吃面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流浪汉。更何况刚才那一句话中分明有不弱的内力。混江湖虽然要靠拳头硬刀子快,但是不先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就先动刀的,那不管刀子有多快,都是只能是死得更快。
这个汉子又挑了一筷子面,稀里呼噜地送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蜀州唐家堡在此办事。你们滚吧。”
马贼群中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个名头确实够响。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中蜀州唐门绝对是让人最不愿意去惹的一个。
那个干瘦马贼脸上的微笑也是抽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拱了拱手,说:“久仰蜀州唐门的大名,我们一众兄弟自然是该退避三舍。不过...阁下看起来似乎是不大像啊。何况唐门中人以暗器下毒而闻名江湖,又何以会对在下用暗器偷袭有所不满?”
这话说得也没错。像毒蛇一样隐伏在暗中不动声色,最关键的时候才猛然亮出毒牙致命一击然后又转入暗中隐藏起来。这才是唐门子弟的作风,这汉子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也还罢了,大大咧咧地摆出身份这一点确实是不大像,尤其是不屑于暗算这一点,简直就好像是屠夫不屑于吃肉,和尚不屑于拜佛念经一样的不可思议。
“嘿嘿哈哈哈哈...”一阵野猪打鸣一样的怪声大笑从大当家的口中发出。他转过了身,朝着那个吃面的汉子走去。
“原来我真的不像唐家堡的人么?”吃面的汉子摇摇头,笑了笑,又埋头嗤啦地吸了一大口面条在口里。
大当家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那个汉子前,呸的一声,一大口浓稠的唾沫就挂在了那汉子吃面的桌边上,他瞪着那双鼓凸的牛眼,沙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自称是唐家堡的人?”
“大...大爷饶命...”旁边瘫坐在地上的面摊老板哆哆嗦嗦地说,这是个年过花甲的老汉,看着手提砍刀身躯庞大的大当家从旁边经过,好像吓得都快失禁了。
“滚开!老屁眼!我在问你么?”大当家飞起一脚把这老头踢飞了出去。老汉撞在不远处的墙上跌落下来,捂着腿惨叫。
“原来唐家堡这名头也不怎么好用嘛。”吃面的汉子端起了面碗,把碗里的汤水也一口喝掉,看了眼惨叫的老汉,冷冷说。“居然连个卖面的老人也护不住,也不知道花那么多年那么大功夫辛辛苦苦地经营起这个百年世家的名头做什么。”
大当家又笑了。这种话分明不会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该说的。他稍微再打量了下这汉子。那一身乞丐似的打扮,没丝毫修养可言的吃相,更是心中笃定。然后他马上又注意到他这吃面的桌上也放着一把刀,一把满是污垢,油腻,灰土,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厚背大刀。歪歪斜斜地随手放在桌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垃圾。
“看在你也是用刀的份上我不杀你,自己割下那活儿含在嘴里就可以滚了。”大当家努了努那两根香肠一样的厚嘴唇。伸指头在鼻洞里抠挖一下,挖出一坨黑黢黢的玩意,朝这汉子一弹。歪歪地飞过去沾到他刚放下的碗里。
“都说胖子比较有趣,原来是真的。”那汉子低头看了那碗一眼,然后笑了。“可惜傻了点,是肥肉太多把心眼塞住了么?”
大当家举了举手,打了个手势,后面的马贼们全都取下了弩,上好了弦,对准了这里。然后他才猛地挥刀砍了出去。
他心眼当然没有被塞住,能看出这个汉子是有所依仗的,说不定还是个难得的高手。不过有他相信无论什么依仗都没有这一百多兄弟的弓弩更可靠。再高的高手,面对这一百多把足可射穿一头牛的军用弩,也不可能会高到哪里去。所以他这一刀砍得是全力以赴,气势十足,信心更十足。刀风凛冽,似乎要开山劈石。
刀风把那汉子的头发都全吹了起来,但是刀锋却只劈到那汉子的额头上一寸就停了,因为这汉子手里的筷子先一步夹在了持刀的手腕上。
大当家那双牛眼几乎要瞪得飞出来。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道术产生了幻觉,他这一刀至少都有数百斤的力道,却被这汉子手中的一双小小的竹筷给挡了下来。
后面的马贼们也全看得呆住。甚至绝大多数人还觉得这是大当家自己留了力,自己不砍下这一刀。手里的弩箭也没有发出去。
大当家在喉咙里憋出一声杀猪一样的鸣叫,鼓起全身的重量和力道朝上面压了去,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那双竹筷明明只是夹住他的手腕,他却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被死死夹住。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浮了起来。这汉子居然就只用这一双筷子,像夹一块特大号的肉圆子一样,把足足有三百斤的他给临空夹了起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都不敢相信这面前发生的景象。而半空中的大当家已经完全慌了,高声大叫:“快放箭!”
嗖嗖声暴起,上百马贼手里的军用弩先先后后一起朝那汉子射去。可惜他们好像都忘了大当家还在那汉子手里,连大当家自己都忘了这点,那汉子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大当家那硕大的身体就将他给完全遮挡住了。
真正的杀猪一样的惨叫。转眼间大当家的背上腿上屁股上就插满了箭只,总算他这一身专门用来防护暗器的硬皮甲够厚够硬,他身上的肥肉也够多,这些箭只都只是嵌入脂肪或者筋肉之中,没射入脏腑要害里,没要了他的命,最多只要了半条。
那汉子把筷子一放,丢下了刺猬一样的大当家,站了起来,握住了桌上那把刀。
这原本只是一把脏兮兮,黑黢黢,满是灰尘和油腻的刀,除了比一般的刀大些厚些之外毫不起眼,但就在落入那汉子手中的同时,一股至阳至刚,如火如狱的气息就如火山喷发一样猛地涌现出来。
这并不只是刀的气息,这是这把刀和这汉子一起的气息。也就在握住刀的这一瞬间,这汉子身上的邋遢,淡然也都完全消失了,他整个人也好似变作了这把刀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凌厉刚猛的火热气息。
汉子站定,挥刀。似乎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出手,但每个目睹的人都有了自己已经被这一刀一分为二的感觉。
随着这一刀,一道红色巨大刀影在马贼群中一闪而过。然后就是爆现的血光和骤然而起的刺耳惨叫。被这刀影略过的十多二十个马贼的身体齐齐地断成两截,像被人割了一刀的稻穗一样齐刷刷地倒了下去。只是这一眨眼间,整半条街就洒满了马贼的鲜血和残肢断骸,血腥味重得让人想吐。
“不知有高手到此,多有冒犯,还望尊驾多多海涵!”此起彼落的惨叫声,惊呼声中,那个干瘦马贼居然还不忘连忙对着那汉子抱拳道歉。因为他看到那个汉子正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好在那汉子也并不再出手,那刀已经被他负在了背上。他不紧不慢的地走到了干瘦马贼的面前,问:“你是领头的?”
“在下熊风岭四当家,人称笑面书生的完颜无赤。”干瘦马贼的脸上全是汗水,那一直努力保持的微笑也几乎比哭还难看,但他居然也还一直保持住了,也没和其他不少马贼一样转头就跑,反而像遇到了尊贵的客人一样向这汉子介绍。“那边那位是人称双刀人熊的大当家呼延宏达。我们只是接到消息前来这里做笔小买卖,不知尊驾在此......”
“别废话。你带钱了没有?”这汉子问。走近了看,才能发觉他其实很高大,只是站着就不比骑在马上的笑面书生矮多少。
“啊?”四当家虽然向来以足智多谋,颇有急智著称,但还是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身上带银子了没有?”
“带了带了,当然带了。”四当家连连点头。虽然他们是出来杀人越货的,但是以谨慎小心为座右铭的他向来也不会觉得几张银票几块银锭能有多重。“不知尊驾需要多少.....”
“我要一百二十文铜钱就够了。我刚才吃了五碗面,加了四次牛肉。刚才我还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付账呢。”
“是是是是,尊驾远道而来我们自然是该尽地主之谊...”四当家连忙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那汉子接过,用指甲在上面掐下一小块来,然后又把剩余的丢还给了四当家,再指了指在墙边惨叫的面摊老板以及那些被马贼们撞伤撞倒的路人,说:“那些被你们撞伤踩倒的人,每人赔二十两,若是有了残疾,每人就赔五十两。至于那客栈么和那被你们大当家杀掉的镖师,就各赔四百两,你说公平么?”
“公平公平,自然是极公平的。”四当家连忙又从腰间摸出几张银票来递上,犹豫了一下,才问:“不只尊驾高姓大名?出自那家名门大派?”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蜀州唐家堡。唐四,唐公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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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兄弟(二)
公正。唐轻笑觉得这个词很讨厌。
其实这个词的具体意义是什么他并不清楚。唐门的人大多都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更没有什么兴趣,就像路边的牛粪一样,毋庸说喜欢讨厌,连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而唐轻笑会觉得讨厌,是因为他哥哥。他哥哥就叫唐公正。
第一次看到他哥哥的时候,唐轻笑还是十二岁。那一天他正和三房的三个堂兄在打架,准确地说正在被三个堂兄围在中间乱打,他脚也扭了,头也破了,全身都是淤青和擦伤,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这时候听到不远处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以大欺小也就罢了,你们身为学武之人,却也和地痞流氓一样的以多欺少,你们这身武艺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唐轻笑当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很狼狈,很痛,但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还是想笑。因为他是唐门的子弟。
蜀州唐门的子弟,在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在胖乎乎的手掌间夹上一根毒针,然后伸手去向别人要糖吃。也在十岁就可以扮作卖身葬父的孤儿混入豪门世家,潜伏数年之后,悄悄拿走需要拿走的东西,悄悄除掉需要除掉的人。这样的人,从三岁起就知道能十个人去打一个的时候绝不应该只上九个。
旁边的三个堂兄当然也是唐门子弟,所以他们听了这句话之后都笑了,大笑。一个继续挥拳揍向唐轻笑,另外两人一个转身过去朝这个说话的人踢出一脚,还有一个笑着弹出一只铁蒺藜。在他们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蠢货才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应该赶快去抓紧时间重新再投胎才是。
然而只是几眨眼的时间,这三个大笑的唐家子弟就全都躺在了地上打滚惨叫,那个挥拳的被折断了手腕,踢出一脚的脚也断了。那个弹出铁蒺藜的则被弹回来的铁蒺藜打中,摸出几个药瓶忙着朝已经快比腰还粗的腿上涂解药。
“别叫那么惨,不过是断了只手。断了只脚而已,用不着一边打滚一边悄悄的摸暗器。那个涂药的,我不知道你的解药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蛊虫,你再不把那个放蛊虫的竹筒收起来,我马上就让你自己把它吃下去。”
三个堂兄都不叫了,虽然还是躺在地上,手依然是断的,脚依然是肿得水桶一样的,头上满头都是冷汗,表情却冷硬得和地面上的石板一样,用阴沟角落里的蛇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说话的人。
唐家的子弟在江湖上就算不是最毒最辣的,也一定是最阴的。也最能忍的。
“三个打一个,这不公平。不过现在他们断了一手一脚,还有个中了毒,我看你伤势也不算重,这下差不多公平了。你现在可以站起来和他们重新来打过。”
这人说得很认真。很大气,很豪迈。看着这个有些莫名眼熟的陌生人,唐轻笑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满身是伤,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只是因为拳头里是三只腐骨针。
“你是谁?”唐轻笑皱眉问。
“我叫唐公正。唐是唐家的唐,公是公正的公。正是公正的正。”
这个人响响亮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必须得要是这样的声音,才能说出这样的名字来。
然后这人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很宽很厚很热的感觉,让唐轻笑本能地一缩,几乎忍不住就要把手中的针射出去。但是这个人却只是笑了笑,用对一只受惊小动物似的声音对他说:“不用怕,我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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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正认祖归宗,回到唐家堡的那时已经二十六岁。如果不是他拿着他父亲的信物,身上有唐门子弟出生时就种下的隐秘标记,还有那张几乎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唐家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是唐家人,没有人会相信唐家的血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怪胎。
唐家人一般都比较矮小,阴郁,不大爱说话,唐公正偏偏身高八尺,肩宽体阔猿臂蜂腰,虬髯满面,声如洪钟,即便是个三岁小孩都能从他脸上看出现在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唐门的名声有一大半都来自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唐门子弟还没学会摸筷子的时候就要先学会摸各种暗器,每个唐门子弟从小到大吃过的零食绝不会有亲口尝过的毒药更多。但是唐天正却从来不用暗器,更不用毒药,他只用刀,用一把自己亲手以天外玄铁打造,重达一百二十四斤的玄阳斩妖刀。他也不练暗器,不练毒药,甚至明言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却也没人指责过他,一是因为唐家的人向来不喜欢多说勉强别人的废话,二是因为他自创的玄阳九斩曾经一招之间就劈断过净土禅院两大护法金刚手中的伏魔杵。
唐家的子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把自己亲兄弟的头割下来当礼物送给盟友,最后再把盟友的头割回来祭奠亲兄弟。唐公正却可以因为一个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人而一拳让一位伯?***擦艘桓鲈拢缓笞约罕蝗鲈碌乃喂氐萌チ税胩趺k箍梢砸蝗艘坏杜衬Ы袒醚谧芴常⊙飞蔽灏倮铮负醢衙即盍私ィ胖沼谠诙朊忌浇鸲ブ郏醚谧谥髁侵挥萌搜怯傻难醚且黄鹆舜扇巍?br >
当时,被公认为蜀州正道之首的青城掌教青木道人也在,对这位青年俊彦后起之秀也赞不绝口,言曰此子必为将来天下正道之翘楚。
只是在听说这人乃是唐家堡弟子之后,这位以涵养深厚著称的道门高人也嗔目结舌,足足半晌无语。好像听说峨眉派铁心师太还俗再倒贴白银五两嫁给了东大街街口的张屠夫,净土禅院上下数万僧侣一起改换门庭去了红烟青雨楼修双修大法一样,非但匪夷所思,简直是有悖天地伦常。
确实,就连唐轻笑自己都很奇怪,这样一个完全不像唐门子弟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回唐家堡来?
“这是父亲的遗命。他说我身上毕竟是流着唐家的血,希望我能在学艺有成之后认祖归宗。还有。他放心不下你。他说他这辈子亏欠你甚多,自己却又一直不能回唐家堡,所以要我回来替他好好照看你。”
唐公正是这样说的。唐轻笑心里却是很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只是出于唐家人特有的深沉。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而已。当然他并不是以为他的这个大哥撒谎,他这个大哥很明显不会是那种会撒谎的人,而是他觉得这个理由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有什么亏欠甚多的?一个甘愿为了女人而离开唐家堡的废物。就算留下了,难道还真的能教自己什么有用的东西么?至于什么照看,那更是傻得天真。唐轻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照看。只有花花草草,小鸡小鸭这些才需要人照看,而一把好的暗器只需要不断的淬炼,不断地磨炼。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对于一个唐家堡的子弟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维系上数百年的庞大世家,自我造血早已成为一种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本能。在这里衣食住行和修炼,学习的机会永远是不会缺的。只要你自己努力,发奋,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能让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唐门子弟。
唐轻笑当然很努力,很发奋。从他记事开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听三娘讲述唐门在江湖上的各种事迹。每当三娘说起那些或明的。或暗的手段,将各路江湖势力,江湖好汉们或是操弄于鼓掌之间,或是击溃杀死在轻描淡写之下,三娘那只仅存的眼睛就会放光。每当说起那些江湖中人如何对唐门的暗器和毒药闻风丧胆,她那沙哑难听得像锉刀一样的声音也会嘹亮起来。而这时候唐轻笑也会听得很高兴。很激动,心里也会想象着自己今后某一天也能像这些族中长辈一样,为唐家的威名再添上一丝光芒。
从小他就练得比任何一个同龄的唐门子弟更刻苦,更用功,只为了将自己打磨成一道最锋利最尖锐最能名震江湖的唐门暗器。而他所展现出来的天赋也确实远超任何一个同龄的唐门子弟,无论是什么样的轻功,暗器手法,毒药配方,伪装技巧,他都能过目不忘,都能熟悉得比谁都快。每当三娘看到他的进步,那张被毒药腐蚀得和揉皱了的砂纸一样的脸也能泛起一些温柔和自豪的色彩来。
当然,三娘也会偶尔不经意地提起她的大哥,也就是唐轻笑的父亲。每当这时候她的声音就会变得很难听,那锉刀一样的声音有时候会缓缓的,轻轻的,如同一个老人在打磨一个儿时玩具一样的温柔,忽而又突然尖锐刺耳,像一个暴躁的学徒拼命折腾让他为难的材料。每当这时候唐轻笑也会听得很难受。
他们这一房人丁单薄,好在他父亲很聪明,很能干,被唐老太爷收作了内门子弟。这是所有唐门子弟莫大的殊荣,他们会得到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自教授,每一房只有一个人能有此机会。他们每一个都会成就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登峰造极的技艺,但凡踏足江湖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些惊天动地成为江湖传说的唐门事迹基本上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不过相对的,每个内门子弟要负担的责任和义务也比其他唐家子弟更重。比如,他们的婚事就绝不会只是他们自己的婚事,而是唐家堡的婚事。
这个其实很正常。江湖是讲拳头的江湖,更是讲关系的江湖。单纯让人害怕那就只是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疯狗,毒蛇,必须要和足够多的其他人有关系,有足够多的共同利益,才是一个巨大世家得以存在的根本,而联姻永远是维系各方关系中最简单,也最有用的一种。每一个唐家内门子弟都是唐家堡的一份足够重要的力量,自然也就是一种足够重要的筹码。而他们被唐家堡灌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也确实该承担起这份义务和责任来。
但是唐轻笑的父亲却对此很抗拒。他似乎是早就结识了一个女子,相互钦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愿意接受唐家堡给他安排下的婚事。最后还是老太爷亲自开了口,他才不得不同意了这门婚事,入赘到了唐轻笑的母亲家。那是唐家意欲将那家彻底纳为外围家族的意思。
但是唐轻笑的父亲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一直没断掉和那女子之间的关系,经常流连在外,唐轻笑的母亲也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唐轻笑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唐轻笑的姥爷最为疼爱这一个女儿,为此也气得生病而死,唐轻笑的几个舅舅瓜分完家产后借此断绝了和唐家堡的关系。重新找了棵不逊色于唐家的大树,把尚在襁褓中的唐轻笑送回了唐家堡。
而唐轻笑的父亲却从此消失了。似乎是他察觉到老太爷早有除掉那个女子的心思,居然就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唐家人的视线中。带着那女子一起消失不见。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也真没有辜负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教导,连唐家的消息渠道也打听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唐轻笑父亲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他们这一房的所有运气和希望,二娘强行加快了研制一种火药和剧毒融合的新暗器的速度,希望借此弥补些许唐家堡受到的损失,但是在最关键的实验中出了岔子,炸开的火焰和剧毒将几乎所有人烧作了一片枯骨,只有最外围的三娘活了下来,但也被烧去了半边脸,一只手一只脚,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阿笑。要争气,要做一个最好最出色的唐家子弟,给我们四房争光。千万别像你爹那样。”
三娘躺在床上,嘶哑着喉咙用那锉刀一样的嗓子挣扎着磨出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唐轻笑已经十一岁。三娘那只仅存的枯枝般的左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已经扎进了皮肉里去。那些残留身体里毒素一直折磨着她,将她的血肉元气慢慢消磨殆尽,临死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和一具骷髅无疑。
这最后的一个亲人的最后一句话,和手腕上的刺痛一起一直延伸进心里面,再一次将他的决心锤炼得如钢似铁,再不会动摇分毫。做一个最出色的唐门子弟。做一只最出色的暗器,这个信念就此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再不可分割。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起那个不知所谓的父亲留给唐门的污点。
唐轻笑确实是很恨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不过并不是恨他气死了母亲,恨他对自己不闻不问,而是恨他背叛了唐家堡。身为一个被老太爷和老太太青眼有加的内门子弟,却做出了唐家子弟绝不应该做的蠢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了整个唐家堡。
所以唐轻笑只有更加拼命地学习,更加不要命地修炼,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就只剩下不停地修炼修炼再修炼。连老太太听说了他的事后,也在一年一度的宗族大会上用满是怜惜的口气对他说让他放松一点,他还小,用不着这样幸苦。而唐轻笑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更加的努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报答老太太的关心。
他并不是没有觉得累,没有觉得厌烦过。他毕竟才十一岁。很多时候他也会觉得镇上戏台上的东西很有趣,六房的小妹和七房的二弟整天去河边钓鱼捉虾似乎也很有意思,茶馆旁边那个糖画画得很好看,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上次来唐家堡玩的那个苏州表姐笑得很甜,声音很好听,真想再去和她聊聊天,或者就只是在旁边看看她也好......不过最终他还是拿起了暗器继续练习,翻开了书本背起了毒药配方,因为他很明白那些功成名就的背后其实都是无数汗水和枯寂浇灌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修炼还并不够。三娘告诉过他,一个唐门子弟除了出色的暗器和功夫等等技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心。只有人心才是最锋利的暗器,最要命的毒药。所以要成为一个最出色的唐门子弟,一道最锋利最要命的暗器,心性的磨练是必不可少的。唐门子弟在江湖上一直以手段阴狠,要命著称,他就必须要做到比其他人更狠,更要命。
当然一个人的心性并不是说狠就能狠下来,那需要磨练。唐轻笑还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很差,他九岁的时候看到一只附近的野猫不小心被卷入疾驰的马车下后他恶心,害怕,心烦了足足好几天,所以他知道自己大概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是一个出色的唐门子弟怎么能够不狠?不狠,不果决,怎么成为一只最要命的暗器?他必须需要这方面的磨练。
首先他一定要杀人。
唐家子弟当然要杀人。而且要杀得狠辣果决,不动声色,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自然才行。这也需要练习。于是他首先把目标定在了那三房的那三个堂兄身上。那三个堂兄自从发现他们练了半年的手法唐轻笑只用了三天就比他们用得更好之后,就开始一直暗中找唐轻笑的茬子。或者在对练中下重手,或者想办法克扣他的月供和器具。这种不思进取的渣滓只会给唐家堡丢脸,成为磨练心性的第一块磨刀石也许是他们最大的作用。
不过唐家子弟相互倾轧会是重罚。所以经过了一些安排之后,唐轻笑在看似顺其自然的情况下撩拨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就悄悄地将唐轻笑引到了一个无人察觉的隐秘地方,再一拥而上饱以老拳。
他们动手在先,以众击寡。这样就算杀掉他们也只是出于自卫而已,相信老太爷老太太那里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算是头上挨了好几拳身上挨了好几脚,已经眼冒金星分不清东西了,明明只要一弹指,这三个废物渣滓就会成为三具连模样都分不清彼此的腐尸,心里却还是有什么在阻着,手里那三只腐骨针总是射不出去。
连杀几个人都做不到,还怎么去做那名震天下的暗器?正当他心里发狠,拼了命地要先把这三只针射出去的时候,就突然听到了那个爽爽利利嘹嘹亮亮还带着热气,好像蜀州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