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欧罗白夷(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十州风云志》更多支持!远方东洋来了两个欧罗白夷,凶悍野蛮霸道非常,连金水寺天师观等佛道两门正宗的高僧道长都对付不了,幸好有州牧大人带领江湖义士去才将之降服。
这消息在一两天之内就在洛水城中传得妇孺皆知。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在那客栈中的一场大战,几乎将整个客栈给拆掉,那里本就是洛水城最为繁华的一一带,当时围聚在远近观看热闹的少说也有数百人,消息灵通的有之眼光独到的有之,几下间口耳相传就把一切消息弄得清楚明白,传得沸沸扬扬,成了洛水城这几日来上至名宿高手帮派首领下至街坊妇孺皆是津津乐道的一桩趣闻。
对于这情况是有人忧心有人欢喜。乌鸦道人就欢喜高兴得上蹿下跳激动非常连续几夜睡不着觉也是精神抖擞,逢人就说他这茅山一脉的上清道法是如何如何的了得,天师道法佛门法术对付不了的上清法术便能手到擒来,他和那位极得州牧大人赏识还力压欧罗蛮夷的清风道长是如何如何的交情深厚,一时间洛水城中不少人还真重新将这以前默默无闻的乌鸦道人看高一眼,来他那偏僻小庙上香的普通信众还有买卖符箓的江湖同道也多了起来。
至于他口中的那位清风道长却是有些头大。这般出风头绝非小夏所愿,不提整日间找来要和他切磋道法或者是攀关系拉师承的各路江湖人让人不胜其烦,只是这样张扬,若是引得天师教和影衫卫的注意。一个不好就有天大的麻烦临头而来。
“尊敬的夏法师,我看你神情中潜藏着深深的忧虑,是有什么烦恼吗?不如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替你找到解决的方法。”
一辆徐徐而行的马车中,阿古里斯老人正和小夏相对而坐。欧罗老人无疑是看出了小夏眉宇间的愁容,但是面对欧罗老者的关心询问,小夏却是只能摇头苦笑,无言以对。自从将这位欧罗老者救醒之后,在京城的通译没有来之前,作为唯一一个能听明白欧罗语的人。他就当仁不让地成了这位欧罗老者的通译。这是州牧刘俊峰大人的亲口请求,小夏原本也对这欧罗之事颇为好奇,稍稍犹豫之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位名叫阿古里斯的欧罗老者确实是一位涵养极好,谈吐不凡见识极高的慈和老人。据他所言,他是欧罗大洲上信奉光明之神阿曼塔的高阶祭祀。那个欧罗壮汉明克斯则是他的贴身护卫,虽然小夏对那什么夷教神灵还不甚了了,但从这位老人身上感受到的慈和睿智,热情坦然,正是心有信念的虔诚之人自然散发出的气质。只是这欧罗人的习俗和神州有别,礼数教养再好,说话却也喜欢直来直去,倒真有些和那些淳朴的云州人或者是野蛮的西狄人类似。让人觉得很好相处之余,某些事情上又有些不知如何分说。
“也就是一些小小的私人烦恼而已,多谢您的关心。”小夏摇摇头。当然没有将他的烦恼说出,只是一句带过。倒不是对这位欧罗老人心有顾忌,只是他的麻烦说来既复杂又牵扯重大,弄得不好就要连累他人。“这些天前来骚扰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搅到您?”
“啊,那当然没有。说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但西方大陆的风土文化已经让我大为感叹,真的就如那些典籍上记载的一样。繁华热闹的城市,谦和有礼又热情好客的人民。贤明无比的总督和执政官,还有无数精美难言的食物。如果不是波涛汹涌的海途太过遥远,又有狂暴的混沌风暴阻隔,我想当我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回去之后,一定有很多的人愿意来这里。”
阿古里斯言语神情中满是赞叹,表现出对这神州风物的真心诚服。经过之前那一闹,洛水城中不少势力和江湖人士或是出于单纯好奇,或是出于其他什么心思,都来拜访过他们。今天他们是刚从虎山门的宴席中归来,一如之前,这位欧罗老人对宴席的奢华和主人的客气大有好感。小夏也不好详细给这位异邦老人解释什么是面子什么是场面话,那些酒桌上和气友好得似乎生死之交的帮派头目们,下来之后说不定便要背后捅上一刀。而且他有些摸不着虎山门这次邀请他们的意图,那个雄壮凶恶似虎的门主今天依然笑得就像只猫咪一样,话语间也全是客套,却总给小夏一种意不在此的感觉。
欧罗大洲上的人文风采并非泛泛,各种阴谋诡计笑里藏刀的手段想来也不是没有,但从阿古里斯这老人和那护卫明克斯身上看,大概还不是普及到这般如民风一样的地步。阿古里斯老人大概觉得这只是单纯的热情好客罢了。
至于什么贤明无比的总督和执政官,小夏知道阿古里斯是在说州牧刘俊峰,他不是能完全明白这欧罗官衔的具体意思,不过也应该是执掌一方的实权人物,可惜用在这位青州州牧大人身上却是有些不合适。州牧名义上是代天子守牧一方的一州之首,但实际上却并非完全如此,譬如蜀州的州牧无论怎么换都是唐家的人,荆州的州牧则多少和天师教有些关系。而青州总的来说还是重整开拓之时,各路江湖势力纷杂,背后多有各大世家门派的影子,代表朝廷的刘俊峰在其间多是起个调停斡旋的关键枢纽,影响力虽大,却也绝不是能一言九鼎的人物。
总之,这位欧罗老人现在眼之所见,诚心感叹的大多只是流于表面的现象,倒不是他眼光短浅,只是一时间难以领会背后的微妙之处。时间长了大概自己也能看出来,但要三言两语对他解释清楚其中的繁复背景,小夏还真做不到。
相对来说,和阿古里斯探讨一下那欧罗人文风土还有欧罗法术,却是让小夏有些乐在其中。
“阿古里斯大人。您能不能再讲述一下有关那个‘魔网’的事?我对您上次口中所说的那个奇妙的法术网络很有兴趣。”
“啊,那是欧罗大陆历史上最为伟大的文明奇迹。原本只是德鲁伊们为了方便束缚地水火风四大元素而使用的方法,随着奥法时代的开启,经过无数先贤和传奇魔法师们的慢慢完善,历经千年,最后成为了和欧罗大洲永远同在。可媲美神迹的伟大壮举。虽然随着千年帝国奥由罗的覆灭,奥法时代也落下了帷幕,但是魔网的存在已经深入到了欧罗文明的骨髓之中,甚至连神祗的力量也渐渐需要魔网才方便展现......”
言语中虽然有着难以自抑的骄傲,但说到这里。阿古里斯的神情却又有些古怪。他打开车窗,跪下对着空中举起了双手,向着半空的骄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才起身过来对小夏说:“当然,我主阿曼塔的光辉与伟大远不止是在于力量之上。只是魔网的便捷已经让我们久已习惯,就像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在呼吸一样,之前我所施展的‘通晓语言’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就算连接我和对方的意识是依靠着我主阿曼塔的神力。但最后意识团的释放却是经过了魔网才能进行的。在繁花与法典之年,由教宗阿尔莫多瓦大人发起的神术改革后创立的近代神术,那固然开创了一个新的神术时代。降低了祈祷获得神术的难度,提高了神术的效力,但也从此使神术也逐渐依赖于魔网。之后的莫里斯派将这举动斥之为远离阿曼塔的开始,甚至将教派衰落的原因也归咎于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过度使用技巧,即是远离真理的开始。我们这里也有这样的说法。”小夏点点头。这几日里他已经断断续续从阿古里斯口中听说了有关欧罗大洲的种种。其中关于那魔网的描述占了其中绝大多数。那似乎是一个覆盖整个欧罗大洲的极大的阵法之类的事物,归属元气。梳理天地法则,方便欧罗人藉以施展各种法术。
其实神州道门也不是没有这般类似的手段。比如荆南之地天师教借助香火信念之力构筑的正一龙虎大阵,五行宗驻地往往也依靠布置的阵法来方便施法,但欧罗大洲这整整覆盖一方天地,听起来仿佛还能直接与人神魂相连的大阵,无论是气魄还是玄妙之处都远胜过千百倍以上。这让小夏惊讶不已之余,也生出想去一观究竟的念头。
只不过欧罗大洲在万里海域之外,沿途洋流汹涌海兽出没,比去瀛洲还要艰险百倍。听阿古里斯老人说,在百年之前的前朝之时欧罗大洲好像还和神州略微有些往来,后来两边都陷入朝代更替的动荡中去,大洋上又生出了混沌风暴,这就彻底断绝了往来。他们这一次能越洋而来可说已是凭了不小的运气,想要转而回去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
“好吧,也许真是这样......奥由罗帝国的崩溃,神灵的震怒,也许真的和魔网的过度使用有关...”阿古里斯微微一叹,神情微见落寞,随后又看向小夏说:“不过将艰深的哲学探讨暂时放在一边。魔网确实是法术上的奇迹,夏先生你作为天神大陆上了不起的法师,如果有机会也应该去和欧罗大陆的法师们交流一下。对了,我知道你们这里称呼法师的那个名词,从字面上理解是‘追求真理的高贵的人’,这正是和奥法时代的基本精神不谋而合。法师即贵族,因为他们追寻真理。”
小夏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若从字面上翻译,‘道’确实可说是‘真理’,‘士’要简单地形容好像也可以和‘高贵的人’扯上关系,但就此要说‘道士’便是‘追求真理的高贵的人’,也不知那些为了赚几两银子被抓去浸粪坑的江湖同道们知道了这头衔是何等一番心情。
“说起来,我虽然对法术并不精通,但从夏先生你的施展的法术中也能够感觉到非凡的造诣。尤其是你把我救醒的那一个法术。能够治愈灵魂方面的微小创伤,这即便是对借助神祗力量的神职人员来说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还有你并没有经过魔网的辅助,却能够直接拆解经过魔网压缩的意识团,这在我们欧罗大陆上是只有大魔导师才能做到的,而你又这么地年轻......让我对你们西方大陆的文明充满了敬意。”
看着阿古里斯老人面上诚挚的神情。小夏更是越发地不好意思了。好在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刘俊峰给这两位欧罗客人专门布置的一处院落,在洛水城边上一处僻静的地方,倒也是宽大,足够十多人居住。阿古里斯老人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外邦使节’,非同小可。连同这住所院落一起配置的还有马车和一众仆役等等。
阿古里斯老人刚走下马车,一直守在大门口的欧罗壮汉明克斯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对着老人躬身行礼之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大人,您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说了我只是去赴宴而已,明克斯骑士。”阿古里斯老人略有些无奈地笑笑。
“我不相信这些西方人。他们很狡猾。尤其是这个法师。”欧罗壮汉看了一眼小夏,瓮声瓮气地说。“您知道我不喜欢法师,他们都很狡猾。”
“你太失礼了,明克斯骑士。就算这里不是因克雷,不是奥由多斯坦,你也绝不能因为别人是法师就轻视别人。”阿古里斯老人的神情和言语都严肃了起来。“何况夏先生的睿智与友善已经得到了我的尊重,他绝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你得向他道歉。”
“好吧,我向你道歉。夏法师。希望你不要太狡猾。”这叫明克斯的欧罗壮汉闷头闷脑地对小夏点了点头。
小夏哭笑不得,无论是这样当面受人赞扬还是道歉,总觉得略微有些尴尬。这几天下来。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欧罗人的直爽言语。
阿古里斯叹了口气:“明克斯骑士的忠诚和正直毋庸置疑,是受过我主阿曼塔考验的圣殿骑士。只是他的头脑一直不大好用,似乎是早年间的战斗中受到过不少重击,时间太久,无法完全治愈了。还有因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他对法师的印象一直不好。还请夏先生您原谅他。”
“我一点都没有介意。这位明克斯骑士表达出的直爽只会令人感到......”小夏斟酌了一下自己脑中的欧罗词汇。“...可爱。”
“可爱?”阿古里斯一愣之后一笑。“这是我听过对明克斯最有趣的评价。您的心胸和幽默和您的法术一样深不可测。”
壮汉明克斯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只是瞪着小夏。像只矮壮了许多的牛马一样打了个响鼻。这欧罗壮汉在之前客栈中的一场搏杀中力斗天河鬼和刘俊峰,受伤颇重。用神术激发了潜力后陷入了虚弱,关节也被扭伤,行动不便,这才没有跟随在阿古里斯老人身边护卫。不过从他现在的样子来看,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了。
“夏道士,你们回来了?”明月也从院中走了出来。小夏要长随着阿古里斯老人,她自然也跟着一起住在了这里。这里自然是比乌鸦道人的道观要方便得多,至少不用再乔装打扮成小道童了。她现在又恢复成了那一身白色衣裙,长发披肩的模样,虽然不施脂粉,依然是明艳不可方物。
“啊,夏先生,你那位美丽的情人明月姑娘来了。每当看到她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占用你的时间是一种莫大的罪过,看来我应该给你们留下一点私人的空间。如果没有要事的话你就不用陪着我了。”阿古里斯拍了拍小夏的肩膀,对着迎面走来的明月一笑,转身和明克斯一同走进院内去了。
虽然言语不通,明月也感觉到了阿古里斯老人笑容中的一些古怪的善意,她也点头一笑,看着他和明克斯离开之后才问小夏:“他对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小夏笑着摇摇头。看了看明月,又不觉地叹了口气。“真是对不起了,暂时这几日又没办法陪你去黑木林了。那位刘大人亲口委托的,我也不好推辞。要等京城那边的人来才能脱身。”
明月很懂事地淡淡一笑:“没关系,反正离这里也不远,我们不是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么?”
“对。”小夏点点头。这也是他答应下刘俊峰的一个重要原因,既然已经有了暴露的风险,又得要留在这洛水城等待下一次的海船,那和这位州牧大人走得近上一些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了,乌鸦道人来了,在里面等你等了一段时间了。”
“哦?他来做什么?”小夏眉头大皱,这位道友现在是他最为头痛最不愿见到的一个人,偏偏自己还欠着别人的传宗之宝,不好意思推辞不见。
“他说是想邀请那个叫阿古里斯的欧罗老人去他道观里谈论道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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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刘俊峰的书房中,虎山门门主刚刚被侍卫引了进来。
“见过刘大人。”面对刘俊峰,这个虎头虎脑满脸横肉的大汉依然是笑得和一只猫咪一样。“刘大人日理万机,为朝廷为江湖社稷劳累奔波,小人原本是不敢来随意打搅的,只是发现了一桩要紧的事,这才赶来打搅大人。”
“无妨。你现在也是正道盟青州的监察使,本官也有责听你汇报江湖中事。有什么你就直说吧。”刘俊峰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绝不会浪费时间和精神来和这个人见面。这只是个惯于投机取巧的奸佞小人而已,个人品质上不值一提,但是背后的那股势力却让刘俊峰不能无视。站在他的高度,他当然明白南宫家弄出的这个正道盟是什么意思,而站在朝廷的角度,他也必须和影衫卫的行动配合。
“刘大人,此事甚为要紧,还请......”虎山门主斜眼瞥了瞥留在门口的侍卫。
刘俊峰又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手示意侍卫离开,才看向虎山门主:“到底是何要紧之事?”
虎山门主压低了声音,像汇报一个惊天秘密一样,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神秘和兴奋:“...此事就落在那茅山派的清风道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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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论法(一)
半山道观中,乌鸦道人装束整齐,焚香沐浴,将那道观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不知从哪里借了几名小道童来站在他背后,看起来顿时就比平日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势。远远地看到小夏和阿古里斯老人一行,立刻就快步而来,远远地对着两人一稽:“贫道有幸请得清风道长和这位欧罗道友前来参加法会,小观当真是蓬荜生辉。”
小夏略有些无奈地将礼还了,阿古里斯老人也是以他独有的欧罗礼节恭恭敬敬地对乌鸦道人一躬身。站在后面的大汉明克斯像是看猴戏一样看着乌鸦道人,站在小夏身后的明月也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点头就是。
“诸位同道已经在观中久候了,还请两位跟贫道来。”之前在客栈中的那一场殴斗是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乌鸦道人装作看不到这欧罗壮汉,转身领引着小夏和阿古里斯老人朝里走去。
“我不喜欢这个人,他不敢看我。不敢正面看明克斯骑士的人不是胆小的懦夫就是心里盘算着坏念头的奸诈坏人,他还是个西大陆的法师,那就更坏了。”
大汉明克斯紧跟在阿古里斯老人身后一起朝道观中走去,嘴中嘟嘟囔囔地不停。阿古里斯老人却转过身来对他说:“好了,明克斯骑士,你就在这神庙外等候吧,不用跟着我们进去了。”
明克斯瞪眼说:“...可是我必须保护大人。在这西大陆异教神祗的神庙中,那些人又是法师,还是异教神的信徒......”
“够了。明克斯骑士,你不能老用固有的狭隘眼光来看新的事物。这不是卡伦沙漠那边的真神异教。他们也不是那些被魔鬼诱惑的邪神信徒。这是一场高贵的有关神学和真理的讨论,如果你不能保证一直保持安静,那你就只能一直在外面等着。”
明克斯愣了半晌,毅然说:“如果他们胆敢有丝毫侵犯光明之神的言辞,我当然要奋起捍卫阿曼塔的荣光!”
“阿曼塔的荣光无处不在。是吗?”阿古里斯老人问。
“当然!即便是一时的乌云遮盖,即便是夜晚的黑暗,迟早也会在阿曼塔的光芒下退散。”
“阿曼塔的荣耀永存,是吗?”
“当然!即便大地粉碎,即便天空崩塌,阿曼塔的荣耀依旧照耀这世间。”
“既然如此。那他的荣光哪里还用得着你来捍卫呢?脆弱的东西才需要人来捍卫。伟大和永恒从不需要。”阿古里斯老人一笑,拍了拍有些发呆的明克斯。“反正你的伤势不是还没完全恢复么?就在外面好好休息一下吧。”
“您的睿智和胸怀让人赞叹。”和老人一起朝道观中走去,小夏也忍不住开口赞道。“阿曼塔的信徒们都有您这样的眼光么?那这位光明之主确实伟大。”
“光明之主当然伟大。可惜他的伟大并不容易被人所理解......在欧罗大陆,阿曼塔也和其他神祗一样,正在逐渐离我们远去。”阿古里斯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这次我冒险来西方大陆。除了应因克雷公爵的请求来探明海路,替他向你们的皇帝陛下送一封信之外,更多的也是想来见识你们西方大陆的文明和神学。典籍记载,你们的文明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祭祀阶层,没有统一过对神灵的看法和信仰,即便是以前最为强盛的儒教虽然否定神明,却也没有禁止过其他对神灵的信仰。来到这里后,我亲眼所见即便没有神灵和信仰的指引。你们的生活也如此的和谐和平和。因克雷那边也有一些你们西方人的聚居地,我虽然没有来得及过去仔细看过,但听其他祭司们说他们的生活大抵也是这样...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文明。我对你们的宗教非常的有兴趣。你们的法师好像也同样是信仰神灵的吧,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夏先生的这几位法师朋友能够邀请我来参加你们的聚会,也非常期待。”
小夏有些尴尬。面对这个坦诚而热情的老人,他觉得自己这几天里尴尬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早知如此,他是绝不会帮乌鸦道人转达这什么法会的邀请。这半山道观里买卖符箓的黑市开了几百次了,什么法会却是从来没有的事。
“那欧罗蛮夷这次在那客栈里一通胡闹。将金灵子道长和圆融大师都打得丢盔弃甲,实在是大大折损了我们佛道两门的面子。这洛水城中都在说天师教的道长和金光寺的高僧居然连一个蛮夷也对付不了。如此我神州道统脸面何存?不过说起来也只是那蛮子壮汉太过蛮横,输在他那一身蛮力下罢了。那蛮子老头倒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听说那老头是什么夷教中的和尚还是道士。不如就将他请来共同研讨一下道法,看他在清风道长你手下的模样,那欧罗道法也实在稀松平常得紧,我们在能在道法上将他折服了,也算赢回些脸面,不让这欧罗蛮夷小觑了我神州道统。”
当日乌鸦道人便是这样一脸慎重地说的。不过这当然糊弄不了小夏,这道人脑里打什么算盘,能做出些什么事来,他早就了然于心,只是淡淡一笑说:“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金灵子道长的主意?”
乌鸦道人嘻嘻一笑:“是我们大家的主意。”
小夏想了想问:“总不能圆融大师也是这个意思吧?”
“那和尚倒没有主动开口。这些秃驴号称四大皆空,就算心里十万个不服也不好说在明处。不过此事倒是人多一点声势才壮,我便和金灵子道长一同前去邀请他,只说是和欧罗友人研讨道法,总算也是将他一起说动了。现在便请清风道友将那蛮夷老者带来便是。”
小夏有些不以为然地淡淡说:“其实我看乌鸦道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这些脸面上的些许得失算得了什么?更别说这还不是落在你身上的面子,当日你可是站在后面毛都没掉一根的。”
“清风道长怎能如此说话?”乌鸦道人却是有些急了。“大家同属正一教,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而且这事关我神州道统的脸面。如何能让一介蛮夷小觑了?贫道就在我半山道观中设下道场,便要请那欧罗道士来印证道理较量法术!”
小夏笑了笑:“此事一成,无论结果如何,怕是这洛水城中就再无人敢小觑你乌鸦道友了吧?”
“那是那是...”乌鸦道人的脸马上笑得稀烂一样。“所以才请清风道长多多帮衬一下。”
小夏当然是对这种帮衬毫无兴趣。只是乌鸦道人举着神州道统脸面的硕大招牌,他也不好直接拒绝。想了想就随口应付说:“我可以替你向那位欧罗长者传话,只是那位阿古里斯先生近日应酬繁忙,是否能抽空出来前去就不知道了。”
乌鸦道人又急了:“那怎么行,此事事关我神州道门脸面,若是放任如此.....”
但无论他怎么说,小夏也不为所动。只是随口推脱,不得已之下乌鸦道人也只能同意如此,只是非要缠着小夏要陪着一同去对那欧罗老人传话。小夏也是被缠得实在没办法,才和乌鸦道人一同前去对阿古里斯老人说起这事,哪知道阿古里斯老人一听之下却是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和阿古里斯老人一同走进道观大殿,果然便看见那日同在客栈中的金灵子道人,圆融和尚等人都已经在那里静候了,而且似乎还多了几个那天没见过的道人和和尚。看见他们三人走进,这几位僧道俱都站起施礼,礼数依然是做到了位的,只是金灵子等几个道人看向阿古里斯老人的眼中,隐隐的愤然和敌意却是遮掩不住。其他人看了看小夏身边作回女装的明月。微微一怔之下互相看了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那隐隐的敌意阿古里斯老人也是有所察觉,毕竟金灵子道人的单手还缠满了布条挂在胸前。这是那天在客栈中硬碰壮汉明克斯一拳的结果。阿古里斯老人苦笑一下,躬身对金灵子道人再一礼,说:“对于那天的误会,我替明克斯骑士对您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言毕之后,也不等小夏翻译转达,阿古里斯老人闭眼凝神伸手一指。一道金光从天而落,那道观屋顶居然也遮挡不住一样。直接就照射在了金灵子道人缠满绷带的手上。
“咦?一来便动手,气势汹汹啊。听说这蛮夷老道乃是信奉的什么太阳真神的。如此汇聚日光,这是在引动大日真火之力?”
“我看不像,这道日光中感觉并无太阳真火的灼热霸道,反而平和浩荡,有生机勃然之意。这夷人老者好像是在给金灵子道长疗伤?”
“正是,那日一场乱战之后,这夷人老者醒来之后就用此法给被那壮汉误伤了的人疗伤。倒也有些效用。”
“道法疗伤之术倒也罕见。贫道所知除我天师教的灵官愈生术,茅山派的透骨正气符之外,便只有五行宗的一些古怪法门和佛门法术了。这夷人之术不似五行宗的门道...大师,和你佛门法术可有什么相通之处么?”
“阿弥陀佛。我佛门愈伤之法是借用药师琉璃光菩萨之力,和这夷人老者引动日光之法大相径庭,岂可混为一谈?不过这日光中确实也有一股生机愿力......”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小夏也没去理会,只是将阿古里斯老人的致歉之语转达给金灵子道人。照阿古里斯老人所说,这治愈法术纯是阿曼塔之力,并不借助欧罗大陆那法术构筑成的魔网,是他在这神州大陆上可以无碍施展的神术之一。当日他情形之后也就立即用这法术给其他人治疗过,直至最后精神不济险些又要晕倒才作罢。小夏手上也被明克斯撞上了一下,疼痛难当,经过他的这法术治愈之后便大为改观,不过金灵子那筋断骨折的伤势太过严重,又不是单靠法术就能痊愈的了。
感受着伤臂上传来的阵阵暖意,金灵子眼中的敌意也不见得有多少缓和。不过依然还是对阿古里斯老人一揖:“这位欧罗道友的法术精湛玄奥,贫道生受了。不过我们这里几位道友也各有所长,便请欧罗道友来切磋研讨一番,领教领教我神州道法。”
这话却是有些像江湖上要摆开场面一较高下的开场白了。小夏皱了皱眉,说:“金灵子道友。这位阿古里斯老丈乃是异国使节,担负欧罗大洲和我大乾的邦交之责,不日还要前往京城面见天子。之前的小小误会过了也就过了,一些江湖规矩就不用拿出来了,若是出了些什么意外,贫道也不好向刘大人交代。”
金灵子道人闻言眼中闪过一阵恼怒之色。不过终究也不敢发作出来。这里毕竟不是荆南龙虎山下,天师教的脸面还高不过朝廷的去,便是刘俊峰那一关他就不敢去轻碰。他看了小夏一眼,憋了口气闷了闷才说:“清风道长便请放心,贫道也知道轻重。这场法会只是借切磋论证法术来明辨大道。点到即止,绝不会当真动起手来。”
“正是正是。”乌鸦道人也连忙应声站出来打圆场,他算是这里最为积极的人,唯恐这场法会不能顺利进行。“金灵子道长为我洛水城道门领袖,岂能不知轻重?早便说清楚了这一场只是研讨法术明辨大道,让我等几位开开眼界看看那欧罗法术究竟如何一番景象,那位阿道友当日听说之后不是也显得极为热忱么,也是极想见识见识我神州大道。阿道友乃是欧罗贵宾。清风道长你可不能让他失望了。”
小夏白了他一眼:“不是阿道友。这位欧罗老丈姓阿古里斯,你只能称阿古里斯道友。”
“啊啊啊,是是是。还是清风道友博学。”乌鸦道人连连点头。
事已至此。好像还真不能转身就走。小夏想了想,对阿古里斯老人说:“阿古里斯先生,他们会要求一定程度上的法术对抗来相互了解对方的法术,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神学和真理的讨论。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没有问题。我也期待着体验到更多的西方法术。每一种法术,每一种技术。背后都蕴藏着一个学派或者宗教对这世界的理解。”阿古里斯老人点点头,显得兴致颇高。“对了。这几位法师中有你们西大陆的元素学派...就是夏先生你提过的,类似于德鲁伊那样的...单纯崇拜自然和元素的人么?”
“那些元素宗派的法师们相对来说比较少涉足社会性的俗务。我们和他们的接触也不多。”小夏摇头。“不过如果是单纯的元素法术,这里的几名法师,包括我在内都会使用。毕竟那是最为古老的学派之一,流传也非常广。”
“嗯,几乎和德鲁伊完全一样的避世独处,只是他们的理念好像和德鲁伊又不完全一样......有机会的时候再去拜访一下吧。”阿古里斯老人点点头。
这是说的五行宗。小夏这几天中大概将神州佛道两门的派别对他解说过。欧罗语中并没有‘五行’这个概念,在欧罗文明中,构筑世界的基本是地水火风四大基本元素,虽然看似和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有些类同,其实内中精髓却是形似而神非。而五行宗中完全避世独处的其实也只有天火派和神木林,不说巧金宗,就是厚土门和玄水宫在江湖上也自有相当地位,和欧罗大洲上那些野人一般的德鲁伊完全不同。
不过这其中的种种关节种种不同之处并非简单几句话能说明白,真要详细分说起来小夏也觉得头痛,好在五行道法和欧罗大洲上的元素法术表现出来的外在是极为近似,小夏觉得姑且暂时将之称作元素学派也无不可。
“那么,我就来体验一下诸位的法术,借之瞻仰诸位法师所信仰的神灵是怎么样的。”阿古里斯老人对着金灵子道人等施礼一笑,走过去盘膝坐在了为他和小夏所准备的蒲团上,也学着众人之前的模样盘膝而坐。
不用小夏翻译,金灵子道人等也明白了这欧罗老人的意思,互相看了看,也都在蒲团上盘膝坐下。
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金灵子身后的一个天师教的道人先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那么贫道便先献丑了,有请这位欧罗道友指证。”
道人的袖袍一抖,从中落出三枚黄色小球出来。仔细一看,那原来是用特别的手法折叠起来的三张符箓,这三张符箓小球一落地之后立刻便绽放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凝而不散,飞快地累积在了一起,只是转眼之间就化作了三个手持武器的金甲力士,气势汹汹地朝着阿古里斯老人扑来。
ps:我努力尝试一下把东西方奇幻文化能力体系放在同一个框架下去解读。这肯定吃力不讨好,不过我觉得非常有意义。什么仙武侧魔幻侧,把根子上的区别交给一个什么‘灵气’‘内力’‘魔力’之类的自己都没弄懂的莫须有概念上,在我看来就像强要用党派主义来区分人类一样傻。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中,不同的并不是世界,而是对世界的定义和解读。顺带一说,‘五行’‘气’这些概念,在现在的奇幻文化中,包括dnd核心规则里的解读都是不大对的(dnd的核心规则里武僧就是运用‘气’这种特殊能量),‘行’和‘气’都不是单纯的名词,而是动词,至少也是个动名词,表示一种运行的状态。五行和四大元素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引申一下,那位说中国文化是‘静’文化的,当真是中国文化的基础常识都没有。当然他眼中看到的当时的中国文化,已是残渣中的残渣,顶多只能算是一具巨人尸体上腐烂而生的霉菌。
再ps:好吧,在胡扯的奇幻小说里认真说这个,我觉得我也真傻了。真有人在乎这个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论法(二)
面对着举着刀剑冲过来的三名金甲力士,阿古里斯老人神色淡然,一双绿色的眸子中全是新奇,审视之色,就像一个小孩看见了一件新玩具一样,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那金甲力士手中高举的刀剑其实和真的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可以斩筋断骨,可以砍头杀人的凶器。
转眼间金甲力士就已经冲到了阿古里斯老人面前,但是那高举的刀剑终究并没有挥下来,只是围着他像走马灯一样地团团转。
“这三具依靠信仰之力凝聚出的战斗傀儡并不强大...却有这样清晰拟人的外形,是特意塑造成这样的吗?为什么呢?”阿古里斯老人看着身边杀气腾腾,至少是努力营造出杀气腾腾的模样的三个金甲力士,微露不解之色,问向小夏。
小夏一时间无言以对,也没有转而问金灵子等人,这问题对他们来说委实有些莫名其妙,自张道陵开创天师教以来,天师道法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数百年间就算偶有改动变化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动作并不大。阿古里斯老人忽然这样问,就好像问人‘手为何是五个手指头’‘人为何要长鼻子耳朵眼睛’一样,实在让人无法回答。
另一边那用出这三个金甲力士的道人却是面有不耐之色,隐约又还有些得意,向小夏说道:“你对这位欧罗道友说,有什么手段便快快使出来,也莫要怕面子上过不去。这三名斩妖灵官只是我天师道法中较为基本的手段。若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不小心还将他伤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那欧罗夷法实在太弱。”
小夏只能向阿古里斯转述:“他们想看看欧罗大陆的法术是怎么样的,您能用出相应的法术来应对吗?”
“当然可以。”阿古里斯点头。“虽然失去了魔网的辅助。有大半的神术无法正常发挥作用,幸好我没有忘记阿曼塔的荣光才是我们信徒的根本。我一直深信阿曼塔的光辉照耀之地,皆是我们的乐土,即便绕开魔网,他的荣耀和力量也足以显现。”
“如果是相应的战斗傀儡的话,我就只能选择日耀光灵了。这是我主意志的微末体现,但在这尘世之中也有足够的威能。还请诸位法师们小心。”阿古里斯想了想,伸出双手。面朝上空虔诚祈祷道:“阿曼塔,我以最诚挚的祷告,请将您的权柄与威能展现在这世间。”
一道凝练犹如实质的光柱从天而降,直落在阿古里斯面前。这一次道观的屋顶并不再如之前那样只是被日光轻轻透过。而是在这浓烈至极的日光中直接被烧灼开了一个大洞,屋瓦化作暗红色的熔岩从屋顶淅淅沥沥地滴下,落在地面上又重新凝结成小小的石粒。不过没有人去注意这种东西,所有人的眼光都被这道光柱凝聚而成的事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团漂浮在半空中的明黄色光球,有磨盘大小,散发着略微有些耀眼的明亮光辉,这些光辉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以一种带着灵性的节奏在闪烁和流动,让人一看之下不禁会生出这是一个活物的感觉。若是有小孩看见这般圆滚滚亮晶晶。又灵动鲜活的东西,说不定会觉得好玩之极。但这里的都是多少有修为在身,有相当眼力的修道之人。他们看着这一团光球的神色都是惊骇震怖,慎重有加。
“如此直接浓郁的太阳真火...恐怕便是天火派那些怪物的五行道法也不过如此了...”
“这...这般直接借用天地之力...和西狄蛮人那些萨满一般了吧,果然是蛮夷之流...”
“不对,这并不是纯粹的太阳真火,内中夹杂着一股浩大之气和蓬勃生机...和萨满法术的质朴粗野也不尽相同,分明是有教义和信念洗练束缚后的...”
“这能算得几品法术?不。这该算是先天法术还是后天?如此浓厚的太阳真火,内中法力构架也自成一体。有生生不息之意,该是先天之上才有的威能,但好像又略失于死板,灵活之处比之五行甲兵也还略有不如...”
不算在场的其他道人交头接耳,对着那光球一脸凝重之色,连小夏也对阿古里斯老人用出的这道法术——以欧罗大陆的说法来说是神术——颇为意外。有万有真符之助,他的眼力自然又要比其他人更高得多,他能看得出来以这团光球中蕴含的大日真火与一丝真灵之意,若是纯论威能,已是远超于一般的五行甲兵。
阿古里斯神色平淡,但是小夏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眉宇间微有几分疲惫之色,这样一道神术毕竟不会是轻飘飘就能完成的大路货色,即便如此,能凭空召唤出这样一个傀儡之后还大有余力,可见这位老人的修为即便是放在神州江湖上来说,也是道门中的一流高手。
至于这日耀光灵,小夏虽然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却也没有比其他人看得更明白,金灵子道人等人议论纷纷的也是他心里的疑问,毕竟这些人出身道门正宗,基本功和典籍阅览比他扎实得多,他最多也只能感觉到这光灵中有些与神州道法迥异,确实和那些西狄人的萨满法术想通之处,却是说不出来究竟。
还是刚才那变出三个金甲力士的道人忍耐不住了,开口道:“这鬼名堂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究竟来,终究还是要手下才见真章!也莫要看这其中的几缕太阳真火就如何了,这欧罗法术和西狄蛮夷的萨满法术有几分类似,多半也是一般的粗野难制反噬绝大,真个斗起法来还是胜负难料。就让贫道以这几名斩妖灵官来试试吧。”
犹豫了一下。这道人似乎也明白面前这团光灵可能不大好对付,对着阿古里斯一抱拳说:“这位欧罗道友的法术确实有几分造诣,这区区三名斩妖灵官有些勉强。贫道再加上两名除魔神将,道友不会见怪吧?”
听了小夏的翻译之后,阿古里斯点点头:“当然可以,这种奇妙的战斗傀儡我正想多见识一下。他们似乎是在这位法师信仰的宗教中有特殊的地位,是专职战斗的神仆吗?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和战斗有关的气息.....”
“这是因为这位法师的水平不够,一方面不能领会到这神仆所含的精髓,一方面也凝聚不出和战斗有关的信念......”小夏看了这跃跃欲试的道人一眼。用欧罗语回答。第一次这样当面评论别人,就算知道对方肯定听不懂。也难免有些不大自在。
天师拘神。天师道法最为常用的法术就是引动香火愿力,有直接用作法术的,更多的便是这样凝聚出各式法相神体。这些金甲力士或是神将自然也不能凭空想象,而是有出处。在天师教真灵业位图中占了一席之地的。有的是史书上有名的猛将,有的是各地传说中的名人,甚至行了善事得了众人香火供奉的精怪妖类也有。这道人的三名金甲力士只是最为低层的斩妖灵官,所受香火供奉不多,凝聚不出多少信仰念力来,这道人显然也对这灵官真身了解不够,所变出的这三只傀儡自然只能是马马虎虎厉害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那道人又摸出两张符箓朝半空一扔,金光闪耀间两具高大威武的金甲神将就浮现出来,这两具金甲神将的地位就要比刚才那三名金甲力士高出许多。道士所花在上面的精神心思也显然更多,凝聚出的身形更为高大,全身上下也都包裹在甲胄中。比起金甲力士的半甲半裸显得更为威风,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也带出些威武不凡的气势。这两具金甲神将一落地,就直接合着刚才的三具金甲力士一起朝着阿古里斯召唤出的光灵冲去。
光灵正不紧不慢地朝大殿正中飞去,当然这并不是想逃走,似乎是在阿古里斯的授意之下换一个合适对战的地方。那两具神将和三个力士的速度要快得多,只是几下就追了上去。然后散开将光灵围在中间,进退有度中居然隐隐有几分战阵配合的模样。同时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从五个不同的方位朝光灵挥砍而下。
这光灵看似有形无质,但所有人都猜得到这大概和五行甲兵一样,普通的刺砍撞击只要伤不到其中核心,就只能是缓慢地削弱其中的法力运转。这几名金甲力士手中的武器其实和他们身躯一样,都是香火信念混合法力凝聚而成,比起普通的刀剑还不如,倒是那两名金甲神将手中的武器能多少带有些法力威能,但作用也不大。那道人指挥这攻击大概也没想过真能有什么作用,只是想要试探一番这光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反应来得很快,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五道耀眼的光华在大殿中一闪而过,让所有人微微眼花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团明黄色的光球依然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只是其上的光亮似乎暗淡了几分,而周围那五具金甲傀儡却都不见了,一阵微风从门口吹进,地面上只剩些许灰烬微微而动。
“这...这...”那道人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看着地面上的灰烬说不出话来。也许他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三名灵官两名神将都只是未入先天的中品道法,极有可能并不是那古怪光灵的对手,但却完全没想到会连一个照面也撑不下来,连个响动都没有,眨眼的功夫就那样烟消云散了。
其他所有人也是面面相觑,都有震惊之色。只有眼力极好的才能在刚才的眨眼间看出,从那团光灵中射出的五道粗大光柱正正射在五名金甲傀儡的身上,其中包含的大日真火瞬间便将傀儡上的法力运转和信念之躯彻底破坏,将核心的那一道符箓焚毁。这等迅雷不及掩耳的光芒射速不用说这些道法傀儡,恐怕就是武道高人也来不及躲闪。而且这光柱显然威力极大,却并没有什么余波外泄出来,周围诸人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余温。这等法术手段,已经是远超普通的五行甲兵了。
“...果然和那些萨满巫术一样,这直接引动太阳真火而成的虚影威能果然不凡...但又不需祭品,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噬之相...这欧罗法术果然有几分过人之处......”
“不是说这欧罗夷教信奉的便是太阳真神么?定然便是专精于此道。和那些西狄萨满全凭本能,毫无约束地引动天地之力又有区别了......”
“太阳真神......圆融大师,这可和你们佛门密宗的大日如来有什么关联么?听闻净土禅院的最高神通便是大日什么什么经...”
“阿弥陀佛。毗卢遮那佛亦名大日如来,意喻法界独一无二之尊。如大日在天。却并不是指当真的太阳星,和这位欧罗施主所信奉的太阳真神更不可混为一谈。乌鸦道长不可不知...”
对那边的震惊赞叹议论纷纷,阿古里斯没有丝毫得意,只是转而对小夏叹一口气说:“脱离了魔网的辅助,这一个日耀光灵其实只能存在于我的感知之内。所有行动也只能通过我的指令来达成,存在的时间也很短,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善的召唤物。反而倒是那位法师凝聚出的神仆虽然弱小,却好像拥有一些微弱的自我意识的感觉。而且我发现他们似乎每一个都不尽相同,不是指本质上,而是说他们的外形...这样特意塑造他们不同的外形有意义吗?”
“厄...这也不是刻意塑造,而是他们原本就是那样子的。”小夏回忆了一下刚才那道人召唤出的金甲傀儡。“最初的三个,应该是泰山石灵官,扬州东南流传曾在龙江斩杀一条蛟龙为民除害的义士周勃。还有在蜀州开凿山道灭杀山鬼的连山将军。这都是数百年前的人物,后来才慢慢收入真灵业位图中受到民众的跪拜,成为天师道中最为低层的神灵。至于后面两位。一个是前朝初年挥军扫荡西狄的大将军霍光,一个是战国之时的军神吴功令,也都是史书之上赫赫有名的英雄......”
“每一位都是神灵?”阿古里斯显得很惊讶。“那他们的神职是什么?”
“神职?”小夏听懂了这个词,却不大明白这个意思。
“就是他们在这世界中所掌控的法则和概念。比如我主阿曼塔,掌控着光明,正义和一部分的生命。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之神执掌他们所属的所有元素。”
“厄...他们并没有什么神职...也没有掌控什么法则和概念。只是天师教将他们赋予这个神灵之位而已。”
“为什么要这样?无端塑造这种虚假的神灵有什么意义呢?你们的宗教‘道’不是追求‘真理’的意思吗?”
小夏一时语塞。其实道门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内中却是大有区别。逐步逐步的演化更是一件非常复杂的过程。五行宗,昆仑等上古道门传承追寻天道至理,和天师教,上清茅山等等后来入世修行的理念,行事准则都大为不同,像真武宗那般的又与这两者都有区别。像是这样四处拉古人名人颁与神灵之位,以壮自身气势的事,就是张道陵在立教之初为了和佛门争夺信众而干的。创立的正一教真灵业位图传承至今,经过历代的增删修改,上面的各路神灵已经上千,严格来说每位神灵都有自身司职的范畴,但又很是模糊,远不如阿古里斯老人所说的欧罗神灵那般明确正大有如天授,更像是依据自身特性赋予的一种名号。各处天师道观中供奉的除了弥罗道尊和张道陵之像不变之外,其他的也各不相同,大多是本地民众熟知,愿意祭拜的神灵。
换句话说,阿古里斯信奉的阿曼塔是天地之灵汇聚人心信念,而天师道塑造的这些神灵却是以人心信念塑造神灵去应对天地。
小夏隐隐明白这些道理,但却没办法清楚地说出来。而且将‘道’说做是‘真理’,勉强算是对又好像有些不对,虽然他脑中的欧罗语熟悉得好像已经用了几十年一样,但神州欧罗两大陆全然不同的风俗理念,道统传承,其中的微妙差异又不是只靠言语就能表述清楚的了。
正不知如何分说的时候,对面的金灵子道人已经大步迈出,朗声道:“这位阿古里斯道友的欧罗法术果然别有神妙,不过道友也莫要小觑了我神州道统。贫道不才,现在便以天师道真正的上乘道法来领教一番!请道友莫要再拘与这道火球法术,有什么手段便一起使出来才好看个高下!”
言毕,金灵子道人径直扯开了手上包裹伤势的绷带,低喝一声:“神将护体,荡妖除魔。”
一层金色甲胄在金灵子道人身上浮现,正是他之前在客栈中面对壮汉明克斯时所用的手段,然后他再从怀中拿出两道符箓抛上半空,一道符箓化作一道朱雀虚影飞扑而下,落在他甲胄上融为一体,另外一道则化作一柄金光四射的长剑也落入他手中。
ps:真灵业位图是陶弘景弄的,不是张道陵。道教的发展确实是一件非常复杂的过程,神灵体系也是哄人为主而建立的,反而和道家学说背道而驰。道家和道教完全是两回事。这本也不是修仙小说,可以看作是有道法技能背景的武侠小说。
说起来,那些写‘修仙’‘修真’小说的,真明白这两词是什么意思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论法(三)
“这位金灵子法师说,他即将用出所有能用出的力量来全力以赴,让您千万小心。”
看着金灵子道人身上的金甲开始绽放闪耀出火红色的虚影光芒,手中的长剑金光吞吐不定,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拔高到了一种有些令人生畏的高度,小夏的脸色也凝重下来,沉声对阿古里斯老人提醒。
阿古里斯老人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却是有些惊喜,好像一名独游者经过长途跋涉终于看见了想要看见的景色,看着金灵子身上那流动着赤红虚影的金甲,还有他手中那把金光长剑,他一双碧绿的眸子中也开始散发出勃勃神采:“我知道。我感觉到了元素之灵的悸动,那只红色的大鸟是你们西方大陆上代表了火元素的图腾么?他手中的那把武器也散发出些微神性的气息,我能感觉出那是偏向光明,正义的领域。这绝对是触及到了世界之理的高级法术。”
“世界之理?”小夏发现这又是个他能听懂却不明白的词。
“超越了单纯直接的物质或者能量的运用,而是在更高层次上接触这个世界的法则。这是德鲁伊的说法。在欧罗大陆上通用了很多年。以法师们的说法,这是六级以上的内层魔网才能调用的法则权限。”阿古里斯想了想。“就像夏先生您曾使用过的治愈我的那一个法术,能触动灵魂,那就一定是涉及到了很深层次上的的法则变动。你们西方大陆上一定有相对应的称谓吧?”
“嗯。”那是说的先天之境。小夏一听就明白了,不过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用欧罗语去翻译。他借助万有真符之力踏入了半步先天之境,在眼光和感知上已不输真正的道门先天高人。那确实是超乎寻常肉眼的景象,世间万事万物俱都有更深层次的法则相互联系,生生不息运转不止,远不是寻常人眼中那般的死板单纯的模样。不过依据所修道法的不同,所感知到的法则也有差异,比如天火派的道人肯定是对火行之力异常敏锐,天师道的正一拘神气禁法则长于以人心信念干涉天地。
其实各门各派的高深功法典籍都对先天境界有所记载阐述。只是不如欧罗语说得这样浅显直白,就如张御宏曾经给他展现过的一样。悟性足够的自然能领悟出更多深层次的奥妙来,阿古里斯老人的这个说法倒是让人一听之下就知道大概意思,但也只能停留在‘知道’的层面上而已,也不知道其他欧罗道统上对这境界又有怎样的一番详细的说辞。
“不过这些了不起的法术只是构筑出这样的神性装备。难道他是打算像战士一样来近身搏杀吗?”看着威势渐盛的金灵子道人,阿古里斯的眉头微皱。
“应该是吧。他所信奉的那一个宗派创立之初的宗旨之一,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每一位驻守一地的法师都有义务要与侵扰当地居民的亡灵和魔兽作战。战斗也是他们展现法术的重要手段之一。”
嘴上还是一副和气切磋的言辞,事实上小夏已经眉头大皱。金灵子道人这两道朱雀炎灵护身律令,还有紫阳斩妖化形符都是天师教专有的上品符箓,和他刚才施展的神将护身结合,就是所有天师道未入先天之上的道士压箱底的真正手段,龙虎借相神临大法。那两道先天符箓虽是天师教专有。专供金灵子道人这般未入先天之上的道人准备,不比其他先天符箓那样制作极难,但终究也是难得之物。而且这种借相神临法对心神损耗极大,一般来说不到危急关头不会使用,现在金灵子却在这种说好只是切磋较量的场合上用了出来,气势汹汹颇有几分动了真格的意思。
“难怪。那一把长剑上我感觉到了些类似守护之神提尔的气息。看来你们‘道’这个真理之教的各种分支宗派之间区别很大,既有像德鲁伊那样脱离世俗保持中立的,也有这位法师这种崇尚秩序守护的...说起来他似乎算是一名牧师了。我真的很好奇同一个宗教怎么会衍生出这样理念差异巨大的派别,他们心中的‘道’。他们心中的‘真理’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个算什么,还有那些无端杀人只为抽魂炼魄,养尸培蛊的邪门歪道,严格说来好像也能算是道门子弟。只不过在前朝儒家兴盛之时就基本上被赶尽杀绝了,剩下的也都在后来被魔教一网打尽,尽数归入麾下。不过这些小夏也没功夫对阿古里斯老人细说,那边的金灵子道人已经迈步而来。
被那一道朱雀虚影附着后,金灵子身上金甲的形态就在不断变化,手中长剑上的金光也飞快地蔓延到金甲上一并揉入这变化中。原本只是一层似虚似幻的虚像,已经逐渐凝实得犹如实质,金甲如有生命一样不断变化衍生将他全身每一寸都包裹起来,连面目上都凝聚出了一层护盔,手足都有厚厚的甲胄覆盖。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原本的道袍道人就已经化作了一个高大威武的金甲神人,若有若无的朱红火焰在甲胄的缝隙间吞吐不定,肩背之上,一道火焰凝聚的披风半虚半实地挥舞飞扬。
小夏身后,一直用轻松好奇,好像看猴戏一样的眼光看着前面几个道士的明月,脸上也微微有了些警惕之色。虽然金灵子不是冲着她和小夏而来,但那股勃然而发的气势还是让她感觉到隐隐的悚然。
金光一闪,金灵子的身形居然快到了几乎肉眼难辨的地步,原本还有数丈的距离,他一步之下就冲到了那团光灵之前,挥剑斩出。
但是他快,那团光灵的反应只比他更快。就在他身形刚动的时候两道光柱就从光灵中直射而出正中他的双肩上。这两道光柱比之刚才击毁几名灵官神将傀儡的时候虽然凝实许多,却也细了不少,而且对准的也是金灵子的肩膀。分明是留了手的。但那光照之速又怎是人力所能及,金灵子也根本来不及闪避,肩膀上就中了这两道光束。
嗤嗤两声完全重叠在一起轻响在金灵子的肩膀上响起,但却丝毫没有对他的动作有妨碍,他那挥下的一剑依然将光灵从中一劈为二。那原本光滑浑圆的明黄色光球顿时变作两团像在被人飞快地不断揉捏的面团一样的形状,在半空中不断抖动,似乎立刻就要崩溃消失。
“嗯?”阿古里斯老人眉头一挑。面露惊讶之色。“果然是可以触及到法则的神性武器,居然一下就伤害到了光灵的内在结构......不过为什么他那明明是虚幻的信念甲胄和火元素的护盾。却可以遮蔽光系的伤害?至少也削减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效果,原本可以洞穿肢体的攻击却只是灼伤了肌肤...”
“不是遮挡了光,是压制了‘燃烧’和‘温度’的现象。那一道朱红色的鸟形虚影虽然和火元素紧密相关,却并不是火元素本身。而是囊括了火元素衍生变化出的一切概念,比如‘燃烧’‘升华’‘挥发’。”小夏却是看明白了的。也不知道金灵子是碰巧只有这道朱雀炎灵护身律令,还是特意挑选施用的,这确实是抵挡那光束的最好方式。这虽然是以正一气禁法加诸在火行灵物上强行虚拟出来的先天火灵之力,若是面对以前的天火派道人那种真正专长于火行之力的道法高人,只是指头一戳就能破掉的玩意,但用之压制这单纯以光照带来的灼热伤害却正是轻松之极。
“啊,对。我曾经听因克雷的罗珊达大法师说过,元素精灵是元素的灵魂。而不该是元素的核心,对力量的运用正该是这样注重层次和深度,一味地去追求力量大小的法师都该去转职做搬运苦力。我想她一定很有兴趣来西方看看你们这样的理念。”
点头赞誉之余。阿古里斯老人也并没有忘记场中的较量,随着他的手指虚点,四面晶莹剔透的镜面凭空出现在了半空中,然后那被分作两团正在变化不定的明亮光球化作两道光芒射向了这些镜面,在镜面之间一个折射,在不远处又重新凝聚成了一团光灵。只是通体之间再没有之前明亮。
金灵子刚刚转身过来,那团重新凝聚出的光灵就爆发出一道粗大的光柱直射向他。只是这一次没有对准他的躯体,而是射向了他的面门。依然是根本来不及遮挡或闪避,金灵子就被这光柱照个正着,一声惨叫之后他双手掩面,半蹲在地。那身金甲上的先天火灵之力虽然能压制温度,对于强光本身却毫无遮挡之力,这一下却是被那光柱直接照中了眼睛。
“师兄!师兄!”那边厢一直紧张观战着的几个道人顿时跳起来高声惊叫,刚才那光束瞬间焚毁几个灵官神将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而金灵子现在这眼睛中了这一下,纵然有神将护身也极有可能直接瞎掉。
“没有关系,诸位法师。这光束我刻意压制了力量,不会对他有永久性的伤害,只是暂时性的的失明而已。”阿古里斯站起来对着那边的道人们一躬身说。小夏随即翻译了,那边的道人们才暂时安定下来,不过再看向阿古里斯的眼神便再多了几分顾忌和敌意。
“这位金灵子法师先生的法术和战斗力让人吃惊,但他显然是没有面对这类敌人的经验,光系攻击最强的地方并不在于杀伤,而是无法闪躲的速度和精准度。”阿古里斯随即坐下,又叹了口气。“不过这终究只是实战应用上面的小小技巧而已。平心而论,这位金灵子法师的战斗力可以轻松应对日耀光灵这样高阶的召唤生物,放在我们欧罗大陆,这已经是一位声名卓著的大骑士的战斗能力了。”
“...能开发出这样实用的法术来守护民众,他所在的宗派确实非常了不起......不过本质上...以虚拟神明来获取信仰加以利用。这样不是骗人吗?在我们欧罗大陆,这是只有魔鬼才常行的渎神之举。”
小夏又是一阵无语,想了想说才:“但这也是出于善意的欺骗。目的是为了建立秩序。守护他们,不是么?”
“啊,是是。我明白。毕竟完全没有能力去感知元素探求真理,没有智慧去理解神明和世界的人占了绝大多数。虚拟出一个或者几个他们能够理解的概念,这确实是一种建立秩序和信仰的方便手段......”阿古里斯老人点了点头,皱眉沉思一会,还是不解地看向小夏。“但这确实是欺骗了他们。难道你们所信奉的不是‘道’。不是‘真理’吗?”
“‘道’其实并不是真理的意思......”
小夏挠着头,还在仔细思索怎么样回答这无比深奥的问题。那边的金灵子已经怒吼一声站了起来。
面甲的缝隙中看去,金灵子的一双眼睛依然是紧闭,还有不断的眼泪渗出,很明显还没有从刚才那一记光束射眼中恢复过来。但他的这一声怒喝却是威势极足。站起来的动作也是威风凛凛,宛如一个满怀信心满身煞气,即将披挂上阵将一切妖魔鬼怪敌酋贼首斩杀干净的万人敌大将军。
“蛮夷之辈,区区花巧小术,安敢欺我神州大道!且看老子来破你妖法!”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杀意四溢。但是那些刚刚惊呼过的道士们顿时又是面色一变。因为这个声音粗豪宏亮,虽然勉强还是能听出是出自金灵子的口中,但是那语气和腔调已经全然不同,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糟糕!糟糕!师兄灵台失守了!”
“咦咦。师兄没带点水清心咒护身么?”
“应该是带了的吧,但这神将法身融合了紫阳斩妖剑和朱雀炎灵,内中的神威太过。清心咒护持不住也是可能的。”
“说不定也是师兄故意的吧...被这蛮夷取巧胜了一招...”
这些道人七嘴八舌的模样落在阿古里斯眼中,让这老人也是一怔,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不凡的见识和智慧也能让他勉强猜出来是什么原因,他看向小夏问:“怎么?这位法师难道是迷失了自我意识吗?虚拟神灵和虚拟神性都是极为危险的,我们欧罗大陆上那些窃取神力的亵渎祭祀最后都会发疯癫狂也都是这个原因。不过这位法师的宗派流传这么多年。发展到这样壮大,难道没有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吗?这怎么可能?”
其实也不是这样...小夏大挠其头。天师教的这般神临之术对人的神智意识有所妨害,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借用香火愿力,观想神灵借力,这本就是以小御大,四两拨千斤之举,一个不慎四两自然会被千斤反压。只是这也算不得是天师教的根本问题,因为一旦到达先天之境,便是以正一拘神气禁法来调用天地信念之力,再观想借用任何神灵也是自身超然清净。而且天师教中自然也有对此隐忧的预防之策,配下的各种护身符咒就是其一,教中典籍也都对神临术的关隘要点多有描述,施用之人自然知道轻重缓急不会轻易过火。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借以观想的受封神灵俱都是多年来经过历代天师细心挑选,再封上真灵业位图上的正直勇猛之辈,即便是意识被迷,自身以为便是那护身神灵,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出格之举。
至于阿古里斯老人所说的极为危险,导致发疯什么的,就小夏所知似乎还没有在天师教道人身上出现过,看来也许是那欧罗道统上的观念有些差别所致。就像金灵子道人这样,也不过是待他尽情发泄一通,将自身法力神志消耗到极限自然就会力尽而止,当然最后大伤元气,有可能自此境界难有寸进之类的隐患自然是难免的。
不过如今这般情况下,还要等金灵子道人尽情发泄,那就确实是件令人有些头痛的事了。
一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大喝过后,金灵子道人立刻便动手了。他现在依然是双目紧闭,显然还是没有从经受光照的盲目中缓过劲来,但这也没有妨碍到他,能登上真灵业位图上的人都是骁勇善斗,身经百战的名将,金灵子自己的神智虽然迷失在了这虚构出来的神灵威能中,但也正是如此,才能将这神将神灵的威能和‘本能’完全发挥出来。
转身长臂一展,金灵子将身后的火焰披风朝前猛地挥出,这一层纯粹以火焰炎灵凝聚出的披风似虚似实,在这一挥之间鼓荡起灼人之极的罡风像是忽然炸开的一团火,轰的一下横扫过前方的大殿。
“妖孽看剑!”一个闪身之间,金灵子道人就冲到了日耀光灵面前,手中的金光长剑正正地刺在了光灵的中心。他的双眼依然紧闭,就只凭借着刚才那阵掠过的热浪他就找到了这光灵所在的位置,而且这一剑来的极快,也不知是不是操控光灵的阿古里斯老人来不及反应,那光灵再来不及有任何的变化反应就被刺中了。
被刺中的光灵忽然开始亮得耀眼,转眼之间便化作一团烈焰轰然一声炸裂开来,喷薄而出的金色光焰将金灵子全身淹没,然后炸裂的巨震就将他抛得飞了出去。所幸这爆炸看似威力极大,却只是集中约束在了方圆丈许的空间之内,大殿中其他人除了看见一阵刺眼金光和感觉到一阵热浪掠过之外并没有被波及。
被弹出数丈的金灵子半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虽然被爆炸的金光火焰波及,但有朱雀炎灵护身好像也并没有怎么受伤,只是有些微微的焦臭味从那身金甲下飘了出来。
“些许鬼魅伎俩如何奈何得了我神州道法!区区蛮夷也胆敢如此放肆,还不快束手就擒?”站定之后,金灵子勉力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一片通红和泛着眼泪,其中的气势却是十足,转头看向了阿古里斯老人,迈步就要朝他那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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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魔道(一)
“住手!”一声怒喝传来,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影冲入了大殿,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金灵子冲去。
“你们这些信仰异教邪神的法师果然想危害阿古里斯大人,明克斯没有料错,这就是一场充满了阴谋的聚会!”这正是一直守在道观门外的壮汉明克斯,他虽然听从阿古里斯老人的吩咐没跟进来,但心思肯定都挂在这里,刚才的爆炸声一起顿时就呆不住了,立刻便冲了进来。
“蛮夷小辈,居然敢送上门来,正要让你好看!”闻声看到壮汉明克斯,金灵子道人那原本就是赤红一片的眼睛更是红得几乎要滴血。虽然本身神志已经迷失,但记忆却是还在的,尤其是那些执念深厚的念头更是极易在迷失中生出额外的反应。金灵子上一次伤在这蛮夷大汉手中就极为恼火,这时候神志迷失间再一看见,顿时也返身朝明克斯冲去。
两人的动作都是极快,转眼间便撞到了一起。噌的一声巨响震得几乎所有在大殿中的人都捂住耳朵,明克斯的短杖和金灵子的金光长剑一记互击,明克斯的身形被带得一晃,金灵子则是被震退了两步,乍看之下好似平分秋色,随即两人又反身再上,轰轰隆隆地打在了一起。
之前在客栈中的时候,金灵子被明克斯一拳就击飞了出去,而现在他在神临术下与自身信念和外借信仰完全合一。不止将自身每一分潜能都发挥到了极处,举手投足间力大无比,连招法武技都灵活了许多。许多下意识的反应应变犹如真的是在在沙场搏杀了一辈子的绝世名将般的自在随心。相比之下,伤势未愈的壮汉明克斯动作之间却是不大灵便,几个照面下来居然是隐隐落在了下风。
“这个...夏先生,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分开?”阿古里斯老人看着小夏,面有为难之色。“我可以叫明克斯骑士停手,但是那位已经迷失了神志的法师先生要怎么办?”
小夏看了看对面那几个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道士,根本不用问就知道他们也是无计可施。金灵子就已经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之人。这借用压箱底符箓用出的神临法又是将自身道法武功发挥到了二十成,就算他们备得有些预防手段也多半是无用。而另一边的圆融和尚则又是为难又是犹豫不定。佛门神通对这种入魔般的状态多半是有些办法的,但到底出手能有几分把握,会不会引火烧身,抑或这金灵子是不是有意如此。这天师道原本也算是自家在这洛水城中的对头,自己出手是不是有必要......大概是这些微妙之处让这和尚左右不定。
小夏也懒得去招呼圆融和尚,便是他自己也有办法让这金灵子停下来,只是他也正有些顾虑。也正是在这他也犹豫的一会功夫中,场中搏杀着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即便是没有客栈中那一次的激烈,金灵子和壮汉明克斯的依然是打得劲风罡气四溅,稍微靠近些的人都连忙闪避,大殿中的香案摆设被震得四散崩裂到处乱飞,只看得乌鸦道人咬牙切齿胆战心惊。幸好心神完全迷失在自身力量中的金灵子没有辜负这一身神临术。仿佛真如一个浴血百战出生入死的将军一般,将一套雄浑有力又不失灵巧的战阵剑法用得出神入化,终于在转折中抓到了壮汉明克斯的破绽。一剑刺入明克斯的右胸,仰头躲闪过短杖的挥击的同时一脚将明克斯踢了出去。
以明克斯那壮实无比的身躯和直达先天的凝实血气,这一下还不至于致命,但却无论如何已经是分出胜负的重伤了,整个人飞出去跌落在地,刚刚支撑起半个身子就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剑中带着的震荡内劲也是直接令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无知蛮夷。如今可知晓我神州英雄人物的不凡了吧?来世可要记得投胎到我神州来,纵然做狗也胜过为一蛮夷!”金灵子却没有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高人姿态,他哈哈一声长笑,提剑纵身而起对着明克斯冲去,竟然是要斩尽杀绝的架势。
“不好!”小夏一惊,这时候却是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顾忌了,伸手一指,识海中早已鼓动不休的万有真符便牵扯起了一片早熟悉过多次的天地法则。
一道金光从天而落直直地照射到了金灵子身上,一龙一虎的虚像盘旋左右续而朝中间一合,金灵子的身躯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然后那一身威武之极的金甲和手中长剑一起就忽然间全数消散,还原成了一个空手道人的形象。他本人那满是杀意,战意的一双充血眼睛也露出一阵迷茫之色,好像忽然陷入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迷梦中,又好像是刚刚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
“乾天锁妖符!”那边的几个天师教道人顿时惊叫出声。这一道法术正是他们天师教中赫赫有名的上品道法,那一双龙虎虚相就是标识,他们自然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小夏无奈之余也暗叫不好。这是他为数不多所能使用的上品符箓之一,也是如今这情形下唯一有用的手段,只是这般品级绝对不低,就算龙虎山上的先天高人也不见得人人能用,所用之时也绝不会轻松的上品法术,却被他鼓动万有真符之力以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模样一指而出,对这些天师教中道人的冲击无疑绝大,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寻根问底,同时将此事速报龙虎山。这对自己绝不是件好事。
这念头只是刚刚闪过,小夏骤的双眼圆睁,将心中刚刚的那一声不好叫了出来:“不好!”
一把短杖带着环绕的白光还有激荡起的风雷之声朝着半空中的金灵子击去。这是出自壮汉明克斯的脱手一击。这欧罗壮汉也许头脑不大够用。但临阵的本能反应却绝对一流,就算身受重伤不起,他也没有慌乱。而是等着金灵子飞身追来的时候全力将手中的短杖抛了出去。
这一抛算是用上了明克斯的全力,短杖上的白光浓烈浑厚,去势极快,带动的罡风气流发出的风雷之声震动整个大殿,金灵子在力量上毕竟是占了下风的,这半空中无从借力之下无论用什么手段硬接下来都绝不会轻松。
不过这只是之前他还在神临术中,还带着那请来的无数香火愿力和自身信念铸造成的虚假神躯的时候来判断的。现在他那一身金甲连同带来神威已然彻底消散。连神智都是正迷迷糊糊,也就只能用三分痴呆三分惊讶三分不解外加一分勉强从迷茫中挣扎出来的恐惧的眼神。看着这短杖带着莫可能沛的威势和力量撞在了自己胸口上。
只是轻轻的格拉一声,就好像一只鸡蛋面对猛力挥下来的铁锤的时候发出的微弱又不甘的响动,金灵子整个人在半空中就被这短杖裹挟着的罡气震得破碎变形,然后再被短杖带动着一起继续朝后飞去撞在了大殿正中的道尊神像上。将那泥塑也砸得粉碎,石块泥沙和尸块血肉混杂在一起像朵小小的烟花一样嘭的一下炸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呆住了。发出乾天锁妖符的小夏呆住了,正要出手相助明克斯的阿古里斯老人也呆住了,周围旁观的道人和尚们呆住了,连丢出这一击的明克斯也呆住了。人群中的乌鸦道人更是双手捧头目瞪口呆,鼻涕口水拖下老长也不自知,宛如身在梦中。
半晌之后,还是天师教那几个道士开始歇斯底里的惨叫:“师兄!!师兄!!”
好像被这惨叫提醒,壮汉明克斯一愣神之后勉力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白光闪烁,那胸口的贯通伤居然就不再流血了。他迈步走向那炸做一团的雕像处,脚步虽然还略有虚浮,但基本行动就已经无碍。从那满地的血肉和泥块中捡起刚才扔出的那枚短杖,这欧罗壮汉还看着滚落到角落中依然还圆睁着一对迷茫的眼睛的金灵子道人的头颅,用欧罗语不无遗憾地说:“虽然是一个异教邪神的牧师,但是你的战技依然非常出色。最后你信仰的虚假神灵抛弃了你。所以你才被我消灭,希望你的灵魂在阿曼塔的光耀下得到救赎。”
“哇哇哇哇。师兄!师兄!这蛮子杀了师兄!”
“不,不是,是那道乾天锁妖符!你...你...你这道人怎能用我天师道乾天锁妖符的?还居然和这蛮子一起联手杀了我师兄!”
“清风道长,你这...你这须得给我们龙虎山一个说法!你茅山派如何说也是我正一道属下,你居然帮着一帮海外蛮夷来残杀同道?这成何体统?这事就算是拉到何晋芝掌教面前也定要让他还我们一个公道!”
也不知是不是被壮汉明克斯刚才那一抛的威势给吓到了,还是觉得这蛮子并不能算是罪魁祸首,几个天师教的道人并没有敢去骚扰他,而是一拥而来围在了小夏身边面红耳赤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小夏也是头大无比,这意外状况实在是巧到了极处,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仓促之间他也当真想不出什么言辞来推托或者是平息这几个道人的愤怒,只能连连挥手连声口说请大家冷静请大家冷静。旁边的阿古里斯老人一脸焦急,奈何言语不通,小夏又来不及逐句翻译,他纵是想帮忙也是无从入手无从下口。
只有旁边的明月是最为淡然的,对之前错杀金灵子的一幕她也只是微微怔了怔而已,好像除了小夏之外这世间实在是没什么再值得她留意分心的。现在面对这呼啦啦涌过来的几个道士她微有不耐,又不好伸手阻拦,只能不动声色地朝外走了几步让开。不过眼神扫过那几个道人的时候她却一愣。
正感觉有些百口莫辩招架不住的小夏也在这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方面是他那历经不知道多少次生死之间所养出的敏锐感觉。另一方面识海中的万有真符也映射出了他身边天地法则的些许小小异变。而这异变其实是从刚才就有的了,只是他来不及去深究,还有直到现在和那心中忽然升起的警兆相连。才让他真正重视起来。
一个面红耳赤的中年道士好像是过于激动了,居然一把抓住了小夏身旁的阿古里斯,一边指着明克斯一边对着老人口沫横飞地喝骂起来。阿古里斯老人有些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全然没有注意到那红脸道人的一只手无声无息地就那样按到了他的胸口上,随即一股从没体验过的感觉以沛然莫御的姿态排山倒海地涌入他的身体。
阿古里斯老人的全身一震,只来得及以不解和震愕的表情看了这中年道人一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眼紧闭人事不省。这一掌不止是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气脉都禁锢。还直接将他震得昏了过去,没给他留下丝毫半点的机会。
小夏眼睛的余光刚刚能看到这一幕。但他还来不及出手帮忙,耳边就听到明月的一声急声提醒:“夏道士小心!”
明月出声的同时也出手了,身形电闪间一爪抓向离小夏最近的一个道士,但她依然来不及阻止这道士悄无声息的一拳击向小夏的肋下。
明月来不及。小夏却可以。当他感觉到异状之时就已经开始暗暗警醒,明月的急声提醒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就震动万有真符将一道护身的法术施展了出去。
其实施放乾天锁妖符之后,小夏识海中的万有真符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力量已经消耗掉了大半。这还是小夏有过几次施放经验,对其略微‘偷工减料’,还有前几日得到了乌鸦道人那一道灵宝观心咒之后,万有真符之力略有提升的结果。也幸好只是大半,剩余的力量变化出一道中品符箓也还是可以的。
相对于先天法术那循环运转不休。自成天地的法则,后天法术便要简单死板得多,那些几乎已经烙印在小夏记忆中的种种符箓云纹只需要投射在万有真符之中。眨眼之间便可以引动天地法则释放出来,颇有几分言出法随,心动即符动的高人风范。只是这法子以前在小夏来看颇有些无聊,一道乾天锁妖符的市价至少是一道中一品法术的数十上百倍,但乾天锁妖符耗费的万有真符之力换成普通的中一品符箓却最多只有四五道,中品符箓他又不是不会画。他实在想不出这法子有什么用。
现在他知道了,这法子原来在危急关头是可以用来救命的。
一道薄薄的水幕出现在了小夏身周。好像一个变形了的水泡一样将他笼罩在其中,恰好挡住了那无声无息击来的一拳。水幕受那一拳之后立刻朝里面凹陷了进去,但同时其他位置上的水幕飞速地就朝凹陷处汇聚了过来,转眼间形成了一个厚厚的水盾,挡住之余也将这道士的拳头包裹住。水行护身法术虽然比不得土行的厚重坚实,灵活柔顺上却要远远胜之,尤其适合应付蕴含内家真劲的拳掌和大力锤击,这一道柔水障壁看起来一戳击破,实际上就算让明克斯那般的壮汉来上一拳都能挡下。
这一拳果然停住了,偷袭的这道人脸上也闪过一抹惊讶,不过下一刻他脸上腾出一股黑气,拳头一抖,包裹在其上的水盾就炸裂开来,这道刚刚还颇为玄妙的道法就化作一滩清水洒落在地。
道人的拳头继续朝着小夏击去,不过小夏已经乘着这半眨眼的功夫反应了过来,抽身向后急退,这道人的拳头只略略擦过他身上的道袍就无以为继。不过这并不是这道人的速度不够跟不上来,而是他必须要闪避明月抓来的一爪。
一声惨叫,一个刚刚围在小夏身边的道人被明月的爪劲擦过,半边肩膀连着一条手臂飞了出去,不过这出手偷袭的道士却是险险避过了,只是肩背上的道袍也被扯得稀烂,露出了下面的一件红色衣甲。这道人后退两步站定,看着脸色发白的小夏眯了眯眼睛,嗤地一声露出一个蛇一样阴冷的笑容,然后才看向了明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旁边断臂的道人倒在地上惨嚎翻滚,其他几个道人则是满脸惊恐地朝旁急急退开,又是不解又是惊慌地对着明月和那偷袭的道士大叫喝骂。更远些的乌鸦道人圆融和尚等只能是目瞪口呆,也是直直地看着明月和这道士。只是这两人好像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一样,只是那样静静地对视着。明月依然是一脸的冷漠淡然,那道人脸上的古怪笑容越来越古怪。
小夏的额头上有了些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被那道人偷袭擦到的地方,衣服正化作细小的碎末散落而下,刚才这一拳上的暗劲如果是直接打在身上,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他的冷汗和脸色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这些年走在生死边缘上的经验已经让他可以轻松面对这些,只是那道袍下的红色衣衫,还有那一拳背后隐含的意思让他不得不有些紧张。
刚才那震散柔水障壁的一拳看似好像是用内家真劲办到的,不过小夏清楚堂堂中一品符箓可不是什么随便纯用外力就能击溃的,他借着万有真符也能感觉到,那是法术中的水行之力被一点破灭肃杀的真意完全崩散摧毁了,而这种破灭肃杀之意他很熟悉。
至于那道袍下的红色软甲,他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朱红似血,细甲如叶。在雍州,那是代表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权柄。
“二小姐。”那偷袭的道人开口了。声音阴冷绵软,和刚才围着小夏喝骂叫嚷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大小姐让我们来接你回去。”
“你认错人了。”明月的神情却还是淡然冷漠如昔,好像看着这道人在自说自唱着一出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无聊戏文。
“卑鄙的法师!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居然敢伤害阿古里斯大人!”欧罗语的怒吼骤然炸起。却是壮汉明克斯挥舞着短杖怒号着冲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魔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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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身上还带着常人足以致命的重伤,明克斯怒号着冲来的气势依然十足,宛如一头狂奔而来的犀牛,这大殿都好像随时要在他的脚步声中塌陷。
阿古里斯老人居然受伤倒地,这已是触碰到了这头脑不灵的欧罗壮汉的底线,不用说只是胸口受了一剑,就算被砍断了手脚他也能凭着一腔暴怒和热血翻滚过来将这些人一口口咬死。
“这蛮子还这么有劲?还好让那道士先去,否则还要大费手脚。”刚刚暗算了阿古里斯的中年道人眉头微皱,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身形一弹就迎向了明克斯。
“无妨,也就是顺手为之的收获,费点力也不错,不是更有趣些么。”偷袭小夏的道人阴冷冷,又有些懒洋洋地回答。他要显得比中年道人年轻许多,大概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俊逸中带着点阴冷,颓废中带着点尖锐,好像一尊用冻成了冰的沾液雕刻而成的精美雕塑,看上去很不错,但人一旦伸手触碰就会感觉到湿哒哒冷冰冰的还割手。
而那迎向明克斯的~一~本~读~小~说~ybdu中年道人则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是一直沉静的面容深处好像总有什么不详的气息在止不住地想朝外散发。在之前围着小夏乱叫乱嚷的时候这两人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出众之处,等这完全暴露身份之后,身上那股卓然不群的气质才慢慢散发出来。
罡气激荡的风雷声中。明克斯手中的短杖对着中年道人挥击而下,中年道人却是不闪不避。直接伸出右手去接。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之前金灵子是如何在这短杖之下被锤成满地的碎块血肉的一样。
噗的一声闷响,随着中年道人的一伸手。短杖在击下之际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沙坑中一样,速度和威势明显的慢了下来,当最后落到中年道人手中的时候只能是发出格拉一声轻响,中年道人也退了一步。不过与此同时中年道人的左手也插在了明克斯胸口那一处伤口上。血光暴现中,这中年道人的半只手掌居然就这样插入了明克斯的胸口中,明克斯一声闷哼,硕大的身躯居然就这样缓缓地软倒在地。这样一个雄猛无匹,好似有使不完的精力和斗志的异族壮汉居然只是这样一个照面就被击倒在地。
“挺有趣的,不是么?有多久没受伤了?”年轻道人瞥都没有瞥过身后的明克斯和中年道人一眼。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只是那样阴冷冷,懒洋洋地用有些古怪的笑容看着明月和小夏。听见明克斯倒地的声音,他才随口问了一句。
“出了八分力腕骨还是断了。这蛮夷壮汉不简单。”中年道人撕下一截道袍来缠住手腕,淡淡道。沾在手上的明克斯的血将道袍也染得通红,他看了看,将手凑过鼻头上狠狠嗅了嗅,随后像骡马一样打了个响鼻。
“哦。”年轻道人这才扭头看了地上昏过去的明克斯一眼,有些可惜地道:“可惜了。蛇道人不在了。要不然弄回去制成只鬼心傀儡,送去战阵冲杀上倒还不错。我说大将军也是,那怪物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有些手段是极有趣极好用的。大将军何必在这用人之时”
“不用乱想了,鬼心咒对先天之上的人如何有用?就算这蛮子和西狄人一样走的是神道之路,算不得正宗先天。但也不是鬼心咒操控得了的。更何况你没听说么,大将军看那怪物不顺眼。”
“哈哈哈哈”年轻些的道人忽然爆发出一阵自嘲般的大笑。“对对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有用又怎么了,看他不顺眼便够了。这天下哪里还有比‘看不顺眼’还重要么?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却是我太过市侩了。”
这两个道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好像根本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其他人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那几个天师道的道人和乌鸦道人完全惊得傻了,将那重伤昏死过去的道人拉到一边,瞪着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远处的圆融和尚也是呆若木鸡,只有明月还是那般满脸的漠然,好像看着两个不知名的小丑。
“阿弥陀佛,不知这两位将军府参赞到此有何贵干?”率先开口的居然是圆融和尚。他就算被惊呆了一阵子,但身为一地主持,见识和头脑自然是有的,从这两个假道人身上的衣甲,言辞,行事手段上判断出这两人的来历,躬身合十一礼道:“贫僧只是应邀前来观礼而已,若是两位参赞有公事在身,贫僧也不好打搅,就此告辞了。”
参赞一职为军中副职,因地制宜人数不限品阶不定,各州各军中都有。不过出自雍州将军府中的参赞,那又有着和其他完全不同的意思了,在江湖上,相当一部分知晓内情的人的眼中,那是比唐家子弟更令人胆寒的一个身份。唐门子弟再狠再辣,那也还是江湖人,行事自有江湖人的规矩,目的也很分明。而这些人有些时候就是疯子,行事周密思虑冷静的疯子。
“呵呵”那年轻道人看着圆融和尚一笑,问。“怎么,和尚是怕我们杀人灭口么?”
“阿弥陀佛,参赞大人说笑了。”圆融和尚面皮微微一抽,还是合十躬身一礼。“红叶大将军率领雍州儿郎抵御西狄,乃天下百姓的万家生佛,麾下红叶军,将军府中一众参赞校尉都是顶顶的好汉,尤其是如今正是西狄将有大变之时,两位大人怎会无端行那般多余事。就算给将军府添些口舌是非也是不妥的”
“哈哈哈哈”年轻道人躬身大笑,好像听到天大般的笑话一样。笑得眼泪都几乎要出来了。“万万家生佛?和尚你好不要脸,居然将这般话都说出来了。我可是有些年生没见过你这般会拍马屁的人了。还居然暗示我们不要乱来你法号叫什么圆融。不如叫圆滑好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圆融和尚长叹一声,倒是维持着面皮不红。“若不是红叶大将军率领红叶军镇守雍州,这天下九州不过是西狄蛮夷的牧兽之场,百姓也不过是随时待宰的羔羊。这万家生佛确非虚言。两位参赞大人在大将军麾下行走,那自然也是当得起贫僧的赞誉的。”
“够了够了,滚吧滚吧。”年轻道人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还有那边那几个道人也滚吧,算你们的运气,我们总管确实有说过现在不便将事情闹得太大。我们总算利用了你们一番,也不好将你们杀了了事。”
圆融和尚这才长出一口气。如蒙大赦,匆匆合十一礼转身就走。那边那几个道人也是拖着拉着重伤昏迷的同伴往外就跑,乌鸦道人最为不堪,居然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神情复杂地看了小夏一眼,也只能哆哆嗦嗦地在地上爬了出去。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小夏只是暗叹一口气,倒也没怪这些人骨头太软。如果这里是中原三州,这两人这样自报身份就算不引来群起而攻之。也绝对不会少了麻烦,但这里是青州,受冀州庇护之下的一个新定乱地,能在这里活到这个时候的都是知晓趋利避害的老江湖。那一身红叶甲在雍州是神。在冀州则让人敬之畏之,在这青州那便算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烦。身为老江湖,他们自然明白要离麻烦远远的。
至于小夏自己。他是有些紧张,不过也只是有些紧张罢了。在雍州混了几年。他深知这些顶着参赞头衔的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多危险。只是既然来了。他也只能去接下。不过他暂时并没有妄动。这两个装扮成道士的人虽然好像没怎么注意到他,但小夏感觉得很清楚,他们的注意力片刻也没有松懈过。只要他稍有异动,这两个看似松懈的人就会动得比他还快。
他转头看向明月,明月这时候也恰好转头看向他。双目凝视,明月对他淡淡一笑,说:“他们认错人了。我也不想跟着他们去。”
这是个从来没在明月脸上看见过的笑容,往日间如婴儿般单纯灵秀,明艳绝伦的笑,现在看起来虽然还是那般美丽,其中却似乎藏着几丝凄然和决绝。小夏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明月的头,入手的黑发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如绸缎般的柔顺,他轻轻拍了拍,说:“不想去就不用去了。反正他们都认错了人。”
“嘻嘻呵呵”年轻道人甩了甩头,笑得像是看着两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小孩,或者是傻瓜。他笑的时候一手托着自己的脸颊,手指用劲得将脸上的笑容都扯得变形,指甲在脸上拉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看向小夏和明月的眼神用力得好像要将他们两人看穿看死一样。
“够了。说正事吧。”中年道人终于包扎完了手腕,看着小夏淡淡说。“你在流字营呆过,那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
“知道。雍州将军府红叶军参赞。”小夏点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顺天神教巡道使。”
“后一个称谓错了。”中年道人摇摇头,他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神态看起来一本正经,居然有些像一个正在面对年轻人耳提面命细心教诲的长辈。“大小姐也就是你知道的一总管说过,既然有将军府,那顺天神教就没必要存在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便只是红叶军参赞熊国光”他指了指自己,然后转过去指了指那个年轻些的道人。“桂宏亮。”
“那乾天锁妖符,你应该已经不能再用了,是么?”这叫熊国光的中年人再问。
小夏只是微微一笑,当然没有回答。
“应该是不能再用了。”熊国光看着小夏点点头,淡然而肯定。“虽然可能还有些其他手段。但凭你的修为,要驾驭那太上正一弥罗万有真符应该还是力有未逮。否则当日你不会用完就昏过去。这一道乾天锁妖符应该就是接近你的极限了。利用这帮和尚道士设下这个局,还算没有白费我们一番功夫。”
小夏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背后有些冷汗浸了出来。自己最大的秘密被这人一口说出,他乍一听自然是惊惧莫名,但仔细一想也不那么意外。毕竟当日知晓这道真符,看他用这乾天锁妖符惊退张天师的人不少,而且方方面面都有,唐家,影衫卫,净土禅院都可能这道张道陵的异宝留在他身上。而将军府的消息从来不会比其他人差。
“大小姐只是让我们来接二小姐回去,其余的都没说。说明对那道万有真符没什么兴趣。所以我是这一次的主事人,这里的一切选择都在我。”这个叫熊国光的中年人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阿古里斯老人和明克斯,又指了指小夏。“这两个白夷是我们顺带的一个额外收获,你则可以是第二个。刚才桂宏亮要杀你那是他的事,但看在你曾是红叶军一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选择。现在你如果投降,只要接受下鬼心极乐蛊,那我就保证你可以活蹦乱跳地跟着我们一起回雍州。至于大小姐或者大将军要怎么处置你和那两个夷人,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小夏有些意外。鬼心极乐蛊听着吓人。其实几乎每个在流字营中的人都会种下,那是雍州军用来控制这些死囚军的通用手法。而且从某个角度来将,面对大将军不一定便比面对面前这两个人更危险。这位叫熊国光的参赞大人给出的条件确实算是厚道。而这两人将自己的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设下这个陷阱将自己一行人完全算计到了。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也没必要用这种言语来欺骗他。
“不过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位参赞大人好像没有提到。”小夏叹了口气说。
“是什么?”
“这位明月姑娘说了。你们认错人了,她不是你们的什么二小姐。”
噗嗤一声。那个叫桂宏亮的年轻人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对熊国光摊摊手:“我就说老熊你总爱浪费时间说些废话,不错吧?”
“总得将事情说个分明,给别人个选择的余地”熊国光的脸上平静如水,语气也和随和轻柔得很,好像就是在随口聊天一样。“其实对那什么万有真符,我个人倒还有些好奇。听说那是与人神魂相契的先天至宝,也不知道将契合的人给杀了之后,那东西会不会嘭的一下掉出来?”
就好像是这随口交谈中的一个辅助语气的动作,熊国光出手轻轻一拂,一股带着震耳轰鸣的罡气就离手而出击在了小夏身上,一下将他整个人打得支离破碎。
碎裂开的小夏在半空中就消散不见。同一时间明月的身形在眨眼之间化作了数十个身影,有的朝那两人扑去,有的朝其他方位四处飞散。
“二小姐,这佛门神通你用着一点也不好看。”桂宏亮的手一伸,掌中已经多出了两条鲜红色的长鞭,这两条长鞭细长结实,简直就如两根细长的钢丝,红得却像是刚从心头抽出来的热血。随着他的双腕一震,刺耳的尖啸声中长鞭化作无数红色的鞭影将方圆两丈之内笼罩得风雨不透,那些明月的身影刚刚一接触便立刻消散。
对于随手击碎的小夏只是个幻象,熊国光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意思,好像是早有预料,他那一拳只是开场的前奏,他真正的出手却是蹲下了身一拳击向了地面。
轰隆一声,熊国光脚下的地面崩裂粉碎,整座大殿也在微微震颤,不过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下一刻熊国光又已经长身而起,朝着不远处一个好像什么都没有的空地扑去,人未到,半空中又是一发凝聚成球的罡气飞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一阵扭曲,浮现出小夏朦胧的身形狼狈不堪地朝旁扑开,凝聚成球的罡气击在地上轰然爆开,气浪和碎石又将他给冲得跌跌撞撞。而还没来得及站稳,熊国光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的一拳击向了他。
没有罡风激荡,没有气流轰鸣,因为所有的罡风和气流在还没来得及成型之前就被这一拳的劲力,拳意给粉碎湮灭。匆忙间小夏居然还是能激发早已捏在手中的一张符箓,地面的石板上猛然生出一只一人粗的尖锐石笋挡在了他和这人中间,但在这无声无息的一拳面前,那在土行之力下坚硬若精钢的石笋变得好像比发霉了面粉还脆弱,只是刚一接触就溃散成一地的尘土。然后这一拳就毫无阻碍地印在了小夏格挡的手臂上。
嘭的一下,小夏被直直地击飞了出去,身在半空中他就张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那只格挡的手臂也以一个平时不容易看见的角度弯曲起来,分明是折了。但是击中的熊国光却是愣在了原地,一直平静不波的的脸上露出吃惊之极的神色,反而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好像上面忽然长出一朵花来一样。
一旁的桂宏亮也是惊讶不已,连手中的鞭子都停了下来。只有他才清楚熊国光的这一拳的威力,这样一拳居然只是把小夏击得飞了出去,而不是直接爆碎成一地的血肉泥水,简直就像是一刀猛砍豆腐没把豆腐砍碎却把菜板震得碎了一样不可思议。
“有意思。”不过呼吸之间,熊国光的脸上就恢复了平静,不过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深深地看了已经乘势飞退到了大殿门口的小夏一眼,纵身追上。
这时候明月分出的数十个幻象也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个真身一把拉住吐着血的小夏就朝外冲去。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暗示和交流,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知道面对这样的两个对手,找机会逃跑才是唯一的办法。
当然这办法并不轻松就是了。鼓荡起万有真符,小夏无声无息地用出一个幻光影遁咒,这道用以遁逃之用的中一品符箓以这样的方式悄悄激发,可说是将效用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以一个幻象顶替了自己的位置,真身隐遁在旁。只可惜这样也不过只是延缓了对方一眨眼的功夫而已,那个叫熊国光的中年男子显然是对堪破这种障眼法极有经验,略施手段就一拳击中了小夏。
这看似无声无息的一拳有多可怕,小夏当然是早就明白。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鼓荡起万有真符所有残余的力量,如同当日‘拿住’张天师的雷霆一般,去‘抵挡’这一拳中那湮灭破碎一切的拳意。
所幸他也确实挡住了。凭借着几乎可以和天地间一切法则共鸣的万有真符,他也确实勉强将那一拳中的破灭之意全部‘卸’到了那用土行法术凝聚出的石柱之上,除了头痛欲裂几乎就要昏过去之外,那单纯的劲力依然让他手臂折断人也被击得飞了出去。
而这剩下,似乎就只有是看明月能不能拖着他逃走了。
但是明月刚刚一迈出大殿门口,就看见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魔道(三)
站在前面的魁梧男子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小夏的心不禁往下一沉。︾頂︾点︾小︾说,这挡在面前的正是天河鬼,如果他就是这一场陷阱中的一环,那他和明月当真是再无处可逃,无计可施了。
天河鬼不用刻意伸手阻拦什么的,只是朝门口一站,那魁梧的身形和厚重凝实如山岳的气势就令明月止步,而就在这一耽搁间,后面飞来的一根细长红色线鞭就已经缠上了明月的胳膊。
那个叫桂宏亮的年轻人手中,两条细长的红色鞭子已经连接成一根,长足逾三丈,这样一条寻常武师连挥舞都难的长鞭在他手中却好像比有生命的活物的更加灵活,在明月的胳膊上一绕就牢牢挽上了一个死结。他也并不慌着拉扯,只是这样暂时牵制住了明月的手臂,等着飞扑而去的熊国光出手。
“怎么我这两次见你,你都是被人一拳给打飞出来。”天河鬼的话语让小夏心中微微一松,至少这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和那两人串通的样子,不过也只能微微一松而已,以他和天河鬼的关系很难说算是自己人,这般情况下愿意出手帮忙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而且从天河鬼那横肉丛生的脸上也很难看出什么善意,他还来不及想出什么话语来忽悠天河鬼,背后就已经传来了轰然破风声。
追来的中年人熊国光自然也看见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天河鬼,只凭气息感应也能判断出这是个好手,不过他没有表现出犹豫和什么顾忌。依然一拳就击向了小夏。
这一拳再不是之前那样悄无声息,而是带动起暴风般的罡风雷鸣。只是单凭劲力就能将一头水牛给活活震毙。但是天河鬼忽然上前一步,只是一伸手就将这一拳挡在了掌心。激发出的暴风雷鸣也顿时烟消云散。
“雍州丘八擅离雍州这已是死罪,还要恣意作恶行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天河鬼看着这两人冷笑。他居然是知晓这两人的身份。
“好掌力。”熊国光神色不动,只是脸上有一层黑色气息一闪而过。
“好胆量。”桂宏亮眉头一抖,嘴角抽出一个冷笑。这壮汉说得并没错,就好像大乾律令禁止修炼顺天神策一样,那是摆在律法皇令上的明文,但是胆敢去较真的,那不是蠢货就是白痴。他手一抖。那已经在明月手臂上缠上了死结的细长绳鞭灵蛇一般地脱出滑下,然后化作一条红影啪地一声朝着天河鬼的面门抽去。
这两人居然都是不约而同地舍了明月和小夏,朝着突然现身显然要更强的天河鬼合击。但是就在熊国光脸上黑气一闪而过的前一个瞬间,天河鬼已经放开了手掌,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和空间之中化掌为拳一击打在熊国光的拳头上。嘭的一声闷响,发力迟上了一瞬间的熊国光居然被击得连连倒退。而对着另一边抽来的长鞭,天河鬼只能,也只来得及抬手招架。那仿佛有生命一样的长鞭啪地一声脆响就缠在了他挡出去的那只手上。
“找死。”桂宏亮眼角抽起一抹狰狞的笑意。这鞭子刚才系住了明月的胳膊,并不就等于其他人也可以用胳膊来挡。这条细细的绳鞭上隐藏的玄机又怎是这莽撞大汉能明白的。他的手腕微微一动,细细的绳鞭就紧缠到了天河鬼的手臂上,随之就是格拉一声脆响,那一条看似粗壮结实的手臂就被绞得粉碎。
碎片纷飞中。天河鬼的脸上不见丝毫痛楚之色,反而是桂宏亮面露愕然,他固然对自己的血线鞭和这一招‘沥血碎山’极有自信。但这也得手得太轻松了,而且这声音和触感也不是血肉之躯。一眼看去。碎裂崩飞的除了衣衫之外,其他的全是铁木零件碎片。这赫然是一条机关假臂。
下一瞬间,天河鬼那只完好的真正手臂就伸过来一把捉住了这条绳鞭。刚才那一绞之后的劲力已尽,新力未生,他也将这鞭子看得清楚明白,这一捉抓住的是鞭子的中段连接之处,就像捏住了毒蛇的七寸一样,这鞭子再也翻腾不起来了。
“撒手!”天河鬼一声大喝,手上的青筋贲起。
桂宏亮的额头上和手上同时都迸出青筋,使出了全力将鞭子握紧。这血线鞭是他心爱之物,怎可能听到这汉子一声撒手就撒手,而且这壮汉一看就是精于外门功夫的样子,隔山打牛之类的手段就算会也不见得能精湛到哪里去,内力不见得就有自己深厚,更别说他只余单臂,只要一时间将自己拿不下来那边的熊国光就可以上前夹攻。
“撒手!”这一声却是刚刚踉踉跄跄勉力站住脚步的熊国光在大叫。
桂宏亮没来及反应,手上就传来一股莫可能沛的庞然大力。不过不是预料中的那种精妙玄奥的内劲潜劲震荡劲,而是排山倒海狂猛直接的拉扯之力,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一样被扯得凌空飞起朝着天河鬼飞去。这时候天河鬼反而先撒手丢掉了红色绳鞭,捏紧了拳头,脸上那一副狰狞的笑容好似正要进食的猛兽。
噼啪噼啪噼啪密集得几乎全部重叠在一起的爆裂声依次从天河鬼的指,腕,肘,肩膀处的关节中响起,只是天河鬼这一捏拳的动作,就仿佛把整座大殿的空气全部捏在手中。再朝后收起,作势欲击,桂宏亮仿佛看见了一座即将迎头砸来的山峰。
桂宏亮的一双瞳孔缩小到了极点,他清楚自己完全落入了对手的节奏和掌控中,更清楚自己并不长于这种硬碰硬砸的强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想办法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接下,承受,挨上这一击。刚刚还绷紧了的身体飞快地放松变软,全身所有的筋肉都调整到一种最方便卸力的柔顺状态,全身劲力流转如意如水如棉。虽然依然还是在半空中去势未变,但整个人忽然间好像拥有了一阵轻烟般的柔软飘逸的感觉。
熊国光也重新朝着天河鬼冲去。就算已经来不及阻拦这一拳,至少出拳之后的空档将是重创这壮汉的好机会。
呼的一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对着飞来的桂宏亮天河鬼击出的却并不是那一拳,而是脚下一蹬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抛了出去沉肩踏腰狠狠地撞在了桂宏亮身上。
桂宏亮只感觉好像被十头牛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时间撞中了一样,完全不是他能抵御的巨大力量袭来,将他又像只遭狠击了一下的小石子一样抛飞了出去。但他心中却满是诧异,这一撞的力量虽然巨大,却散而不凝,大而无当,不用说他已经全力运起五罗轻烟身。就算是站在原地受这样一撞也最多只是后退得远些气息不畅,根本不会受什么重伤。
不过飞出去的他却正好看到了天河鬼也借这一撞之力以完全不逊色于他的速度反飞了出去,将这一撞的力量,速度完全融汇到了那高高扬起的拳头上,对着朝他冲来的熊国光一击而出。
拳刚动,站在不远处的小夏和明月就被震得朝旁飞起。地上的瓦砾,吊在半空的残破房梁,都顺着这一拳击出的方向而动,甚至整个大殿都在朝着这一拳击出的方向倾斜。墙壁在震颤,屋顶的木梁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不是罡气,罡气没有这么快这么完整地作用在周围每一处,这是这一拳的气势。这一拳所引动的天地法则。这是真正裹挟了周围天地之力的一拳。
小夏,明月的脸上都露出愕然震惊之色,原来从一开始。天河鬼这决定性的全力一击便不是用来对付桂宏亮,而是冲着更强的熊国光而去的。而这两人俱都被他的打法。节奏带动,几乎从头到尾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到这一步。落到了如今这样不但无法合击。熊国光还要在仓促间面对天河鬼积蓄了所有力量的一击。
而这一击居然如此之猛,如此之强。
半空中飞出去的桂宏亮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看得很清楚,在这样的一拳之下,他的五罗轻烟身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手段也好都和铁锤前的薄纸一样的无力,只会连同他的躯体一起被砸得稀烂粉碎。他庆幸这一拳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他也恐惧,他知道熊国光面对这样一拳同样也不会有什么能抵挡能对抗的办法。
熊国光确实没有办法,他是以想趁虚而入的心思仓促间冲来的,既没有足够的精气神来抵挡招架,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去闪避,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挥出一拳。拳上,他的脸上俱都泛起一阵黑色的气息,这也是他现在所能挥出的最强一拳。
噗的一声,好像一个硕大无比的气球突然泄露的声音,就在两人拳拳相交之下,熊国光身后小半个道观大殿在一眨眼的时间中崩塌粉碎成无数粉末碎块再被冲击出的气流席卷吹飞。一同飞出去的还有熊国光,他那只和天河鬼相交的拳头已经扭曲破烂得不成样子,随即也和周遭的环境一起化作飞灰无声无息地消散。
直达数十丈之外,熊国光才在一片灰烬和碎末中摔落在地,虽然一个翻身就又踉踉跄跄地重新站起,那脸色却已经比死人更难看。他那整只手臂都已经化作乌有,直至肩膀处都空无一物,鲜红的血正涌泉一般地朝外奔涌。
用另一只刚才折断了的手封了肩膀处的筋脉穴道,熊国光深深地看了远处的天河鬼一眼,再瞥了小夏和明月,随即转身就走。
“哼,居然自断一臂来卸劲,倒是比唐家那小杂碎的碎灭魔劲运用得灵活多了...不过在劲道上又弱了许多......”对这战果惊人的一击,天河鬼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喜意,反而皱眉仿佛若有所思,眼看着熊国光远遁却也不去追赶。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轻功身法并不如何擅长,就算想追也不一定能追上。
而另一边,被击飞的桂宏亮撞穿了另一边的墙壁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也再没有丝毫的响动。
刚才还凶险之极的境地,两个难缠无比对手,全都就这样渺无声息地消失了。小夏也禁不住几分钦佩几分感激地对天河鬼抱拳一躬身:“这次是真的要多谢天河兄了,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和明月姑娘可就凶多吉少了......不过天河兄为何在这时候来此处?莫不是...莫不是早有知晓...?”
天河鬼摇摇头说:“只是凑巧。是刘大人让我来给你送个口信,我去问了你们住宅中的人,这才知道你们来了此处。在外面遇见那几个吓破了胆的和尚道士,才知有两个魔教崽子来找你们的麻烦。”
躺在大殿中的阿古里斯老人和明克斯都并没有性命之虞,那熊国光并没有直接下杀手,就算是伤得最重的明克斯,也是被深入内腑的内劲震成了重伤,锁住了血脉,阿古里斯老人身上的禁制手段虽然严密,在小夏还有天河鬼的合力之下也将之破除了,没用多久就徐徐醒来。
“看来我们似乎是掉入了一个险恶的陷阱中,是吗?所幸夏先生你好像解决掉了这个危机。”刚刚醒来,阿古里斯老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就就看着小夏一笑。虽然他一直在昏迷中,但凭借着过人的智慧,还是隐约猜到了中间发生了什么。
“非常对不起。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连累到您和明克斯骑士一起陷入到这个陷阱中来。”小夏指了指天河鬼。“还是要多亏这位天河先生及时赶来,才能将我们从那几个‘顺天’邪教徒的陷阱中救出。”
“‘顺天’邪教徒?是那个覆灭了上一个儒教王朝的邪教吗?我听说他们在已经在和元素教派的争斗和正义势力的打压中消亡了,原来还存在么。这件事情一定要快快禀报给那位执政官刘大人。我相信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种信奉魔鬼的邪恶之徒都是文明最大的敌人,必须给予净化和消灭。”
对着阿古里斯老人义正言辞的话语,小夏却只能暗自苦笑。明面上的魔教确实已经覆灭,但是对整个天下的影响却从未消失,唐门和影衫卫修炼的顺天神策也就罢了,雍州军已经成为了如今魔教余孽的大本营,偏偏各方势力,朝廷官府,江湖世家都对之无可奈何,好在大将军的心思主要放在对付西狄之上,将军府诸人行事比较收敛,也极少踏出雍冀二州,这才勉强维护住了朝廷和江湖世家对魔教的脸面。
而当他们不那么收敛,露出自己的本色的时候,比如像今天这样,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影衫卫,各大门派各大世家都只能尽量忍让,圆融和尚乌鸦道人那样的人,屁滚尿流避之则吉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想到这里,小夏忽然抬头看向旁边的天河鬼,问:“天河兄...你既然知道那两人是将军府...是魔教中人,你还敢向他们出手?”
“为何不敢?”天河鬼却好像听见了奇怪之极的问题一样。“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老子可不是那群没卵蛋的和尚道士,正好拿来练手。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可惜没将那人给一拳砸死。”
这回答却是让小夏一怔,不由得重新从头打量了这狰狞大汉一遍。(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魔道(四)
“竟有此事?”
当听说了发生在半山道观中的事情之后,刘俊峰的一双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沉吟起来半晌不语。⊙頂點小說,
好一阵子之后才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先对天河鬼拱了拱手:“这次却是要多亏天河先生了。”
天河鬼连忙单臂一拱,有些掩盖不住的洋洋自得,又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成为这位州牧大人的客卿也有几日了,但是对这位刘大人那毫不刻意,好似纯然自发的礼数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在江湖草莽中打滚了数十年,和这种朝廷大员名家儒士打交道那是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事,更别说被尊称‘先生’。心头气长之下不由得大声回答道:“刘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只可惜没能将那两名妖人当场擒杀。还请刘大人下令全城大索,某随时候命,定不能让他们走脱。”
刘俊峰摆了摆手,叹口气说:“那就不必了。若是他们再没有什么过分举止,便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也暂时不用理会。”
“啊?”天河鬼一呆。“但这两人身为雍州军伍,擅入我青州已是大违律法,何况又是魔教余孽”
刘俊峰摇摇头:“如今西狄随时都有南侵之虞,朝廷不欲和雍州撕破脸面,我自然也不便太过严苛。天河先生此番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教训,想必他们也暂时不敢胡来。那就不必要再去主动招惹他们了。”
“那两人都是因为和清风道长明月姑娘的旧怨而来?”刘俊峰又转向小夏问。
“正是。这却是贫道的不是了,想不到因为些许私怨连累两位外邦客人。贫道和明月姑娘立刻就另择地方暂居,等到海船出海之时一走了之。”小夏老老实实回答。在这个原因上却是瞒不了人的。不用说当时那桂宏亮当着圆融和尚和乌鸦道人等人对着明月的一声‘二小姐’。这些事原本对影衫卫,净土禅院高层等人来说就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查便知,那两人更是随时有可能将此事捅出来。
“无妨。”刘俊峰却摇头说。“若是你们有更好的去处那自然是好。但若是没有,也大可放心留在这洛水城,暂时还是和阿古里斯先生暂居一起。天河先生,你这段时间也请你尽量和他们在一起,以防那两人再度前来捣乱。他们不出手则也罢了,若是还想要胡来”
想了想,刘俊峰淡淡说:“那便擒下他们,废了修为送回雍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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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执政官大人为什么对这种魔鬼教徒这样宽容?只是把他们送回去?难道火刑柱和断头台不是他们唯一该去的地方吗?”
安排的居所中,阿古里斯老人听到小夏的讲述之后。头一次露出了惊愕和些许愤怒。这又让小夏有些愕然,在他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位欧罗老人修养极好,几乎难以想象会有发怒的时候。而且小夏可以肯定这并不是因为他和明克斯伤在那两人手上,在道观中醒来之后阿古里斯老人并没有这样的情绪,这纯粹只是因为知晓了这两人的身份和州牧大人的态度。
“这是因为那两个人同时也是雍州行省的军人。您知道,雍州行省的红叶军团抵挡着西北方的蛮族,是我们大乾王朝最为重要的屏障”
小夏尽力地向阿古里斯老人解释其中的关节。其实在他看来,刘俊峰的态度已算是足够强硬,没有要他暂避风头。还让天河鬼帮忙提防那两人。至于打算将那两人废了修为送回雍州的处置更可称得上是胆大,虽然还只是个打算,但能有这般打算已是很了不起的了。
但阿古里斯老人却依然还是显得极为不满,不解:“蛮族虽然可怕。但是这种魔鬼信徒才是文明与社会最大的敌人。执政官大人,还有贵国的皇帝陛下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信奉儒家的‘赵’王朝那样强大,甚至可以做出封印神灵这样伟大创举的强大文明。结果也被这群魔鬼信徒给颠覆了。我完全无法理解有这样的例子在,他们依然还敢对这种邪教徒宽容”
“厄”小夏觉得自己又陷入到一个难以解释。不好沟通的境地。“也许他们早有对付这些魔鬼信徒的计划,现在只是暂时地用一种虚假的妥协方式来麻痹他们”
“不。这就是妥协。”阿古里斯老人很坚定的摇头。“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对邪恶的任何让步都是妥协。而这种妥协最终换来的都是邪恶的不断壮大,最后不可遏制!我一定要向执政官大人进言”
对于这位欧罗老人展现出来的正直,小夏也觉得很头痛,他想了想说:“也许您所知的欧罗大陆的魔鬼信徒,其实和我们这里的这种邪教徒并不是同一种?毕竟我们这里并没有魔鬼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以无尽洋上的混沌风暴为分割,越往西方靠近,空间的混沌属性越重,在西方大陆上连元素疆域都很难打开,外层界甚至可能根本不能单独存在。这是在奥罗由帝国时代就已经被法师们发现并记载下来的状况。”阿古里斯摆摆手,示意知道小夏的意思。他的神态越见激动,连脸色都泛起红潮。“但是我要说的是,魔鬼并不只是单单依附在外层界上产生的那些丑陋精灵,他们的存在根源正是在我们每个人的本性中,甚至有神学家和大魔导师认为外层界就是这些本性散发于主物质界之外的具现化,然后才和主物质界的变动互为表里,当然也有完全相反的论调,认为这是主物质界本身属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具体化的魔鬼虽然在西方大陆并不存在。或者说存在的表现方式并不一样,但并不等于魔鬼的本质就不存在。那一个‘顺天’邪教的教义我早已听说过。虽然他们并没有膜拜固定的偶像,但是摒弃神的指引。藐视公正,光明和正义,奉本身的贪婪,欺骗,杀戮,淫欲本能为真理,这正是不折不扣的魔鬼之事甚至可以这样说,他们并不是侍奉魔鬼,他们是要成为魔鬼!我明白宽容是一种美德。你们的文明有很强的包容性,但是对这些魔鬼的任何一点妥协都将是毁灭的开始,我一定要向执政官大人说明这一点不,我要想办法对贵国的皇帝陛下进言”
“嗯嗯”小夏只觉得头昏脑涨。那沟通言语的神术效果虽然极好,让他完全能听懂欧罗语,但只是基于一种本能一样的理解,对许多词汇只能是隐约明白点意思,背后的需要大量知识作为背景的具体涵义却是完全不知道,阿古里斯老人激动之下的这一番话只让他感觉如云里雾里。好像明白点什么意思,仔细一想又完全一塌糊涂。
不过小夏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阿古里斯老人去说什么,怎么说,想要说动刘俊峰那都是不大可能的。更别说是皇帝,而且要如何对待雍州对待将军府对待魔教,也并不是皇帝陛下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好吧。好吧,我先去代您问一问执政官大人。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能让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小夏觉得自己最好是暂时先离开一下,对阿古里斯老人敷衍两句连忙转身走了。
刚刚走出房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小夏就看到明月正俏生生地站在院落中看着他,赤足,一身白裙,一头黑发披肩,好像刚刚从画中走下来的凌波仙子,好看得连小夏的头都不痛了。
用不着什么多余的话语,小夏走过去微笑着问:“怎么了?”
“夏道士,现在陪我去看看黑木先生好不好?我怕我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呢。”明月淡淡地笑着。虽然还是那么地好看,但不知为什么,小夏总觉得比起以前多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小夏想了想,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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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给欧罗人做通译的清风道长带着他那漂亮女伴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在安置欧罗白夷的宅院中引起了小小的混乱。
最主要的还是那位名叫阿古里斯的老人很着急地想要表达什么,却没人能听明白,幸好后来急忙去把之前曾陪过他们的几名小吏找来,阿古里斯老人这些天来居然也学会了少少的神州话,总算勉强交流明白了。这位老人似乎是想去找州牧大人陈述什么严重问题,但这样的情况下很明显是什么也说不清楚,最后这夷人老头只能留在院子里生闷气。
天河鬼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状况。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搬来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院落正中,小半天之后也觉得无聊起来,在院子中踱步来回到处乱走,打上一通拳,去看了看还是昏迷不醒的明克斯大汉,和那夷人老头言语不通地聊了两句,最后干脆也忍不住离开了那宅院,在附近街上去乱逛。
倒不是他没将州牧大人吩咐的任务放在心上,而是觉得既然连那两个魔教余孽指定要找的清风道士都有闲暇带着女人四处乱走,他自己死守在那里候着实在是有些蠢。还有诚如州牧大人所说,那两个魔教余孽吃了这般大的亏,短时间之内应该是不会再敢胡来了。
想到这件事,天河鬼的胸膛忍不住都挺了挺,走在大街上的步伐也越发地大步,威武起来。说起来,这绝对算是他这辈子中值得骄傲,可在人前夸赞的为数不多的事迹之一,一举击退魔教妖孽,这可比替某某镖局护送红货击杀山贼,替某某帮某某派当打手抢占地盘,替某某收账之类的要好听得多了。
而在刘大人麾下,之后这样的机会肯定只会更多。天河鬼坚信这一点,能在最为困顿,几乎就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在州牧大人门下。这是他想也没想到过的好运气,所以虽然依然不能忘记那杀害五弟之仇。但对那茅山派的臭道士他还是有些感激的。若不是他当时那一推荐,自己连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的机会都没有。神机堂那悬赏的几千两银子可不是摆设。虽然还远远请不动那些真正让让自己忌惮的高人,苍蝇一般络绎不绝的骚扰也让他不胜其烦,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便会撞在哪个背后的坚硬靠山掌心里,毕竟江湖上有用的是拳头,更有用的却还是势力,而拳头不过只是组成势力的一个小小因素罢了。而现在成为刘俊峰的门下宾客之后,至少在青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已经不存在能威胁他的势力了,州牧大人的面子谁都不能不给,那毕竟是占据了朝廷的大义名分。
天河鬼很珍惜。很看重这个机会,也不只是因为可以借助州牧大人的威名,而是这位刘俊峰州牧大人确实是一个‘好人’,一名‘好官’。这个在某些时候,某些人眼中已经显得有些愚蠢和讽刺的标签,在天河鬼眼中却还是很有分量的。他近几日的亲眼所见所闻也可以证实,那却非虚假传闻。特别是再和这位州牧大人对过一掌,经过心中那一份武人的认同感的烘托,若不是还有几个兄弟的血海深仇无法放下。他几乎就有要打算投于帐下终身效劳之心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州牧大人如果知晓了他过往的名声之后,会不会对他有所顾忌,甚至是将他驱逐出青州?毕竟当年他们五兄弟愤而弑师之举在徐州江湖上是大大的丑闻。也是他们五兄弟被划入‘邪道匪类’的原因。而刘大人是儒门名士,据他所知,儒门那一套可是极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若是放在儒门鼎盛的前朝之时,他这样的人绝没可能活到这时候。任你修为再高身手再好,在满天下的热血卫道士的围攻下也只能束手就擒。拉去菜市口受那一千九百多刀的凌迟之刑。
心中一边乱想,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街上乱走。忽然从远处跑来两个人,直冲到天河鬼的面前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还满脸堆笑:“哎呀,这不是天河先生么?我家门主正让我们四处找您,我们去州牧大人府上问过,知道您来了这附近,这才赶过来找您。”
‘天河先生’这称呼从刘俊峰口中说出来,天河鬼听来极为受用,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担当不起。不过从这两人口中说出来,天河鬼却觉得满不是味道。这两人身上穿着衣衫虽然华贵,但全身上下弥漫的那股圆滑的江湖气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一看便知道是那种老于世故滑不留手的江湖油子。
“你们是谁?谁是你们家门主?”天河鬼皱眉不屑地看着这两人。虽然这种货色他接触过很多,有些时候还得从这种人手中混饭吃,但不代表他就喜欢这种人。这称呼显然是从州牧衙门中人打听出来的,可见花了些心思来讨好他,但天河鬼只觉得有些恶心,好似看着两只吃了屎的苍蝇。
“在下虎山门外务执事,鄙门主胡长海乃是天河先生生死故交,听闻天河先生到了青州,不胜欣喜,若不是门中忽然有贵客到访,就要亲自来登门拜访先生了。现在只得命我们两人来邀请先生去门中一聚。”这两人礼数周到,言语恭敬
“胡长海?虎山门?”天河鬼的眉头一挑,眼中有凶光闪过。
这叫胡长海的人他确实认识,早在多年前在徐州混江湖的时候就打过交道,当时这人还是和自己五兄弟一般四处给人做打手,为人圆滑,最喜欢拉帮结派抱人大腿,天河鬼也有些瞧不起他。只是一起共过生死,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后来听说不知道哪里去继承了一个叫虎山门的小门派,跑来了争斗不休的青州找机会,从此就没了联络。
刚来这青州的时候,听说这虎山门居然混得不错,天河鬼思虑再三之下便托人给胡长海送过消息,希望他能给些帮助。结果却引来了一批提刀拿剑,还有强弓劲弩,甚至还带着几具机关兽的打手来团团将他所约的地方围住,若不是事先多个心眼,他躲在附近其他地方先观察一番。当日就要凶多吉少。那些帮派打手他固然不惧,弓弩多了却还是有些头痛的。机关兽的火器在混战中更是难以应付,碍于功法粗陋。他的先天罡气并无什么精妙深远的属性变化,挡不了多少那些火行秘药炸出来的弹丸和霹雳子。
事后他自然是对此大为光火,不过想想那胡长海的性子,好像这举动也在预料之中。对方已是青州大帮派之主,出入护卫无数,自己的身份却还见不得光,也只得打消了前去寻仇的打算。现在已经投入了州牧大人的帐下,再不需要遮遮掩掩,自己还没想清楚该不该去找他算这笔账。这胡长海却主动先将热脸凑了过来。
难道是个鸿门宴?想要将自己给悄悄除了以绝隐患?天河鬼冷哼了一声,向旁啐了一口唾沫:“滚去给姓胡的说,凭你两个杂碎还请不动。让他再派点弓弩手,派几架机关兽来试试。”
这两人互望一眼,神色变幻,尴尬焦躁兼而有之,然后一人忽然转过头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说道:“如若天河先生信不过,就请在这边这酒家喝上几杯水酒稍等片刻,我们回去禀报门主。门主定然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交代。”
天河鬼一愣,这却是有些出乎他意外的回答。要说虎山门想把自己诓去悄悄暗杀掉那还有可能,在这般众目睽睽的酒楼中对自己这州牧大人帐下宾客动手,那却是疯子才会做的事。看来这其中还真有些参不透的古怪。想了想左右也无事,天河鬼就点头道:“好,老子便在这里等等。看你们门主还有什么招数拿出来。”
得到了回答之后两个执事连忙便跑着离开了,天河鬼便走入酒楼。找了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叫上两盅淡酒,一碟熏肉慢慢等着。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还真的就看到胡长海的身影,然后就忍不住一呆。
有些年头没见,这位虎山门门主的模样已经和他记忆中有了不少差别,依稀还能见当日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凶恶似虎的相貌,只是如今在不少肥肉的堆砌下显得多少和善了一点,那壮硕的身材更是臃肿了不少,让骑着的骏马都有些不胜负荷。而让天河鬼发呆的是,这位如今的青州数一数二的大帮派首领却是打着赤膊,独自一人骑着快马而来,白花花的肥肉在奔马的步伐中如浪般抖动,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策马飞奔到酒楼前下马,胡长海翻身下马直奔了进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之后他宽大肥胖的身形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冲到了天河鬼面前,随即单膝跪下,从背后抽出一根短短的荆条来递向天河鬼,满面严肃,义正词严地高声说道:“天河老弟,老胡大哥今日来向你请罪了!之前老胡我御下不严,让下面的人擅拿主意擅自行动得罪了兄弟,后来我对兄弟的行踪多方询问也没个结果,一直心中有愧。幸好天河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今日又成了刘大人坐下宾客,为我青州栋梁。老胡我听闻了兄弟的消息之后不胜欣喜,便是专程来此向兄弟赔罪!。”
负荆请罪?一时间不止天河鬼目瞪口呆,就连酒楼中的其他人都是注目在此。不少人认出了这位肥硕大汉正是如今洛水城风头正劲的虎山门门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说这位门主居然如此放下身段脸面来找人赔罪,当真是义气深重之人。
天河鬼当然不会这样想。他虽然不油滑,却见过足够多的油滑之人,这胡长海是什么德行他早就清楚,这话的可信性不足一二成。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膀子来请罪,这又确实将场面上的功夫做到了极致,自己这州牧大人门下宾客的身份最多只能是让他不敢无视,还远远达不到忌惮的地步,他这样不惜放下身份面皮,背后肯定是另有原因。
“兄弟不原谅我胡长海,我便这样跪着不起来,等兄弟随意鞭打消气!”
不管背后的真实意图如何,江湖上的规矩,既然人家都将场面上的做到了位,那该给的台阶便一定要送出去。天河鬼只得哈哈一笑上前一把将胡长海拉了起来:“好吧,既然老胡你说是误会那便是误会吧,等有机会我们再好好叙叙往日的那些老交情。”
“何须来日?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瞒老弟你说,我早在出来之时就吩咐人布下酒席,就等着给天河老弟你赔罪,顺便恭贺老弟成了州牧大人的左膀右臂,为我青州江湖出力!”
天河鬼想了想,恰好现在没事,也正好去看看这胡长海背后葫芦里卖什么药,便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天河鬼总觉得胡长海脸上神色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旋即他又很为豪爽地哈哈大笑:“正好!说来实在是巧,近日我门中正好来了两位贵客,听说了天河兄弟的事迹之后大为佩服,我也就派人去请他们来了,大家一起喝酒认识认识也是桩美事啊!”
ps:小孩重病,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对我打击很大。如果还需要陪,更新可能缓缓,但是如果有码字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为了小孩,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魔道(五)
跟着胡长海走在虎山门总舵的后院中,天河鬼虽然只是个粗人,也向来不怎么在意这些奢华享受,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片后院实在是一片赏心悦目又舒适的好所在,有钱有势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四周精心设计布置的园林景色就不用说了,沿途伺候着熏香,端着茶水毛巾等等用具的少女侍女,足够保证你在任何时候都能得到最为舒适的伺候。
天河鬼当然听说过了,这地方是虎山门从别的帮派手中巧取豪夺来的,否则胡长海这大老粗大概还想不出这么精细的东西。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上的基业从来便没个定数,一番风云变幻之下苦心经营的心血说不定便换了别人去享受,也不知当初费心布置这里的原主人死在了那个角落里无人问津。
说到这里,天河鬼便又不得不承认,胡长海这厮确实在‘混’江湖上是一把好手。当年同在别人麾下为一口饭食几十两银子打生打死,不过十多年后,就已经是执掌一方小有名气的帮会首脑了。自己还在藏头露尾朝不保夕,别人却可以前呼后拥锦衣玉食。
对于胡长海‘混’的诀窍,天河鬼也看得很清楚明白,他不是初出江湖的稚儿,江湖上的门道和诸多诀窍他很清楚。这‘混’的关键就是要找到有力的靠山,能让更上面更有力的势力觉得‘你有用’‘你能用’那么你的机会就比其他人大得多了。当然如何去找。如何让人去感觉到你的‘有用’和‘能用’,那又是一门难以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高深学问。在这方面胡长海无疑是个天才。就天河鬼所知的,如今胡长海在青州混得风生水起。最重要的便是搭上了南宫家的线,被之前的那什么正道盟分了一个什么监察使的位置,能从南宫家手中漏些吃食下来,对一个地方帮会来说那已经是受用无穷了。
不过天河鬼对此也并不羡慕。到了他这样的年龄,早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走什么样的路。胡长海能混不假,混出的这番名堂确实也算不错。在他眼中却和一只吃得脑满肠肥的狗差不多,别人施舍的残羹剩饭他不是不能吃。是吃着恶心,所以能不吃则不愿去吃。
“到了,天河老弟,便是这里。两位贵客也久候我们多时了。”胡长海回过头来。全是自然之极的和善和热络,好像真是和他相交了几十年的知己兄弟一样。
顺着胡长海的手势看去,前方正是一座大大的凉亭,以几株间隔有致的阔叶乔木为基础,别具匠心地稍加材料修饰而成,浑然天成别有生趣。凉亭中,两位男子显然正是胡长海口中所说的贵客,正在身边女子的陪伴服侍下慢慢饮酒,一副恬然自得的样子。
只是等看清这两人的模样。天河鬼却是瞳孔一缩,站住了脚步。
那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模样俊逸。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纵然是在这饮酒之间也是气度严谨,好似一名正在专心公文的官员,不过他面色苍白,似乎大病未愈。右手手腕上缠着绷带甲板,左手则是齐肩没有了。
“这两位是雍州红叶军参赞。熊国光大人,还有桂宏亮大人。听说天河老弟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而他们从我这里听说了天河老弟的事,立刻便让我找你来,大家宴饮一场,谈天说地岂不美哉?”面对这两人,胡长海一张凶恶狰狞不下于天河鬼的脸笑得和一只猫咪一样。
天河鬼却看也没看胡长海,只是盯着亭中的两人冷冷道:“原来是你们?”
在这里看见这两人,除了惊讶之外,天河鬼心中并没有什么警惕和害怕。以这里开阔的环境来说,根本不是适合埋伏的地方,他从这两人身上和环境四周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意和杀气,更主要的是即便是动手起来,他也不怕。
“来了?请坐。”熊国光看着天河鬼,微微一笑。他坐在矮椅上,身边是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娇俏小侍女在替他斟酒夹菜。另一边的桂宏亮则是搂着一个白衣少女,略微带点不满和忌惮的眼光看了天河鬼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天河鬼却并不动弹,只是冷冷说:“你们两个魔教余孽胆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怕我禀告州牧大人将你们拿下?他可说了,他就算不好杀你们,也可以将你们废了修为送回雍州去。”
“他敢?”桂宏亮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一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转而又看着被搂着的女子。天河鬼这才发现他搂着的女子不止一身白衣,也还赤着足,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下,居然和那个跟着茅山道士的叫明月的女子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容貌上也略微有几分相似。桂宏亮那搂着的手伸到这女子的衣裙中不断摸索着,而那女子看似神情冷漠,但面上和颈脖的肌肤都透着动情的粉红色,好似是强行装出那冷淡模样似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另一边的熊国光则是淡淡一笑:“顺天神教都不在了,什么魔教余孽那自然也只是以讹传讹的虚名。如今我们只是雍州军参赞而已,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麻烦,那位刘俊峰刘大人虽然古板了些,却还是知晓厉害的,不会贸然来和我们为难。天河兄弟无须多心。今日只是请你来喝喝酒,谈谈天。”
天河鬼冷眼看了看这两人,再转过头来看着胡长海,冷声问:“原来他们便是你口中的贵客。我记得你应当是帮着那什么南宫家的正道盟做事的。现在又来讨好将军府的人,这般两面三刀,不怕南宫家那边知晓了之后要你好看?”
“天河老弟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胡长海的样子好像菜市口被人污蔑了多拿了一把白菜的老太太。满脸的委屈和痛苦。“正道盟诸位少侠推举我虎山门为青州监察,协助州牧刘大人协调青州江湖中事,这乃是因为我急公好义行为端正,也是有心想为江湖正道出一分力,何来替南宫家做事之说?熊大人桂大人是红叶军参赞,为天下苍生抵挡西狄蛮子数十年,功德无量。兄弟你与我相交十多年。知道我最为佩服的便是好汉,请两位好汉来喝喝酒。介绍自家兄弟给他们认识一下,如何又是讨好别人了?”
转过头不再理会胡长海的废话说辞,天河鬼看向坐着喝酒的两人说:“老子是个粗人,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就省了吧。有什么事便直说。若是想要报那一拳之仇,就滚回雍州去将伤养好了再来。”
“你的拳,是好拳。”熊国光淡然一笑,笑得很虚弱。他用那包扎起来的右手费力地指了指空荡荡的左肩。“就算在红叶军中,能打出那样一拳的人也不多。相信就算大将军看了,也要说上一声‘好’。”
“他说好说坏,关我屁事。”天河鬼咧了咧嘴。
熊国光淡淡地继续说道:“对于能打出这样一拳,却一直籍籍无名的人,我很好奇。然后我在胡门主这里打听了不少你的过往。去青雨楼搜集了些你的事迹,我又对你更好奇了。所以我很想请你来,一边喝酒一边好好聊聊。问你些问题。”
天河鬼皱了皱眉头。若是只听这人的话语态度,倒好像真是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英雄重英雄,但这人可是出身雍州将军府的魔教中人,修炼顺天神策。以江湖传言来说几乎可以算是疯子般的人物,真有可能会和旁人相惜相识重英雄?更何况自己那一拳伤他伤得如此之重。被视作生死大仇才是常理,总不能是修炼顺天神策真个修炼得疯了,偏偏就要对将自己打残打死的人才能生出相重相识之心。
忽然间啊的一声娇吟,旁边那被桂宏亮搂在怀中的女子好像被摸捏得再也忍受不住,身躯一阵哆嗦叫了出来。然而还不等她脸上的粉红和微微扭曲的失神娇柔之色褪去,桂宏亮就一把捏住了她的脸,凑到近前几乎是脸贴着脸看着她说:“别叫出来。就算是舒服到觉得到死了也值了的时候也别叫出来,表情也别动,还是要那样冷冰冰的,否则我会用绳子将你身上最嫩的地方给一片片割下来。对了,还有眼神,一定要是那种高高在上,看着我就像看一坨路边的狗屎一样的不屑的眼神......”
白衣女子脸上的粉红色和极乐的余韵飞快地又被恐惧之色所替代,娇躯也在僵硬中微微发抖。
“桂宏亮。”一旁的熊国光冷冷出声了。“我在这里招待客人,你的那些恶心玩意躲到没人的地方去玩。”
“我喜欢在这里。”桂宏亮转过头来却也冷冷地看他一眼。
“我不喜欢。”熊国光眼睛一瞪,一股森然的杀气如海潮般地散发而出。虽然他依然是面色苍白,说话的中气不足,这一刻给人的压力却恍如噬人的妖魔。
当啷一声,他身边那正在替他夹菜的小女孩吓得丢掉了筷子。
桂宏亮的眼中有光芒一闪,似乎也有狰狞之色浮现出来,不过随即又叹了口气,举了举手说:“好吧。这次你是主事的,我听你的。”
言毕他径直站起,也不看天河鬼和胡长海两人一眼,搂着那白衣女子自顾自地去了。
天河鬼挑了挑眉毛,这一幕颇有些古怪的场面倒让他对这魔教妖人越发地好奇起来。之前对这些人的印象大都来自于江湖传闻,这亲身接触之后感觉又有些不同,那个叫桂宏亮的亵玩女子什么的倒也罢了,这个叫熊国光却让他看不透。这人言语客气举止端正气度不凡,但刚才那一抹狰狞杀意又来得那般汹涌自然。以天河鬼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假把式,而是真正的毫不掩饰地‘想杀’。
上一刻还是气度不凡的名士风范。下一刻就露出癫狂屠夫般的狰狞气息,而且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假装出来的,这不是名士假装成屠夫或者屠夫假扮成名士。而是既是名士也是屠夫。
“你是怎么的了?居然在贵客面前如此失态!”胡长海忽然出声怒吼起来。原来服侍熊国光的那个小侍女瘫坐在地站不起来,身下裙摆隐现一滩水迹,居然是被刚才熊国光的杀气吓得失禁了。
这里的会面显然不大适合让人知晓,所以除了这近身服侍两人的女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下人在场,胡长海这位门主再是暴怒也没办法大喝一声来人呀拉下去,只得上前伸手就将那小侍女抓了起来。那不过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在胡长海的手中如稚鸡一般只能抖个不停。熊国光看了却摇摇头说:“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不用为难她。劳烦胡门主替我赏她二十两银子买糖吃。”
胡长海一脸好像要吃人的凶相马上缓和了下来,马上将那小女孩放了下来。还拍着小女孩的头呵呵笑着说:“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谁人不知我老胡对下面的人最是亲厚?只是不知是不是扰了熊大人和我天河兄弟的酒兴?要不我老胡马上叫人来再收拾一桌,或者移至别处?”
“不用,就这样吧。”熊国光摆摆手。“胡门主你也不用在这里了。就让我单独和天河兄弟聊聊就好。”他随即又看向天河鬼。“不知天河兄弟可否赏脸?”
天河鬼大喇喇地坐到了桌边:“好,正好我也有些闲工夫,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目送着胡长海带着小侍女离开,这凉亭中便只剩下了天河鬼和熊国光两人之后,熊国光才开口缓缓问:“关于天河兄弟的过往,我已经大概知道了。我很好奇,所以特意来问问...以天河兄弟的身手,资质,为何直到现在还如此落魄?”
天河鬼看着熊国光目光闪动:“原来你是想拉我入红叶军?还是想收买我?”
“不。天河兄你想多了。”熊国光摇摇头。“这也是你不了解我们这些修炼顺天神策之人...或者用你的话说便是魔教中人...对我们来说,最终的目的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一定要有趣。我来问你不是我想达到什么目的。或者说,最终是怎么样的结果对我来说不是太重要,你是想加入我们红叶军也好,还是想继续当刘俊峰门下客也好,那都无所谓。我来问你,单纯只是因为我很好奇——以你这般的身手。天赋,为何一直落魄至今?难道你看着其他明明不如你的人飞黄腾达。前呼后拥,对你蔑视轻慢,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比如那胡长海,不过就只是善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却能如此风光得意。若不是你恰巧投入了刘俊峰门下,连见他一面都不能,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便让他派人给暗害了,拿着人头去领赏......而对你那悬赏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过就是唐家和神机堂将一个黑锅随手丢在你头上罢了。面对这一切,你心中是怎么想的?难道不觉得冤屈,不觉得不平,不觉得羞辱,不觉得愤怒么?”
天河鬼默然,半晌之后才嗤拉一笑:“原来你们也知道胡长海不过只是个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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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踏入这片古怪的树林的时候,小夏的感觉有些奇妙。
其实距离那时候跟着洛水帮追踪而来,遇见明月,一切风波至此开始的时间并不怎么长,不过一年多,但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重,他往日回想起来都觉得恍如隔世。直至今天重新踏入这里,看着当日留下的种种痕迹,心底的丝丝回忆才渐渐复苏。
最明显的还是灭怒和尚留下的那个方圆里许的巨大天坑,不过重新长出的草木将之完全覆盖了,再不是当日如大地疤痕一般的狰狞显眼,看起来就是古怪些的地形而已。小夏跟着明月漫步其上,想及当日和这位迷一样的少女初见的种种,当日那单纯如婴儿,清丽绝美如仙子,魅惑如妖精一般的身影,却和现在面前这明月没办法契合在一起,也不知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脚下青草从中有什么东西硌脚,小夏一踢,却是一块破损陈旧不堪的机关零件,也不知是当日那位胡香主身上的哪一个部位。举头四顾,他掩埋的那云州大汉的坟墓,还有掩埋洛水帮那些人的坑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后来应该是被洛水帮的人给重新挖掘出来过,但无论是不是,如今在重新长出的草木中都再也看不到了。那些尸体若是还在,也都该成了这片草地树林的生机的一部分。
大地春回,生死轮转,往事已矣。
越过这片大坑,随着明月再走了一会,终于来到了这片树林中最隐秘也是最中央的区域,那半株黑木巨树的位置。
这半株黑木巨树倒没有什么改变,依然还是那样,需要数十人才能合围的巨大树桩上,雷击之后焦黑的痕迹到处都是,不见枯死的迹象,也没有重新焕发生机的意思。以小夏如今的眼光来看,能感觉到有一股极为稳固,深邃的力量蕴藏在其中。
不过这些都来不及分心去细究了,因为在那巨大的树桩旁正盘膝闭目地坐着一个人,似乎是察觉到明月和小夏两人,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这人一身僧袍,二十岁左右,圆脸阔嘴,圆眼蒜头鼻,看起来很有喜感,正是十方。
“阿弥陀佛,清风道长,明月姑娘,你们来了。”十方对着他们两人合十一礼。
ps1:多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支持和慷慨厚爱,小孩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了,也许不久就可以出icu了。
ps2:搞错了出了bug,虎山门门主的名字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又烦,没去看以前的章节。就让他叫现在这个名字吧。人物倒是早就定好了的江湖混子,不是临时拍脑门想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魔道(六)
“小和尚,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十方,明月虽然口中在问,但是从表情上来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若是按照明月之前所说的,这位黑木先生是这座黑木林的真正主人,虽然受伤极重,但是一些本能还在,若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走到这里来。当初他们在这树林中转了三天也没转出去也正是这个原因。但是现在十方不止出现在了这里,还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们会回来。
明月没有表现出很惊讶,可能是秉承了她这段时日来一直很淡漠,什么都激不起兴趣的心态,可能也是她真的并不惊讶。
“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们的,明月姑娘。”十方淡淡回答。“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在这里等着,等着来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你是要准备去哪里了吗?”明月问。
“慧光师叔身归极乐,如今只有精修大行普贤如意妙法的我才是驱动净世舍利塔的最佳人选。但经过上次之后,舍利塔之能略有损耗,我之修为也远不如慧光师叔,须得入塔时时静修佛法,尽力感悟佛祖舍利中的佛祖真意,直至舍利塔重启之时。”
“哦,那重启之后呢?”
“再重启舍利塔,想必也就是我佛门积累千年所久候的人道气运转折之时。十方净世舍利塔必将最后一缕佛光也尽数散发。从此再不存于此世。而我大概也会如慧光师叔一般魂归极乐净土。所以我才赶来见明月姑娘你最后一面。”
十方的声音平淡,神色自然,再没有以前自称‘贫僧’时候那种出家人特有的矜持端庄之感。自称也变作了‘我’。
“你知道我要到这里来?”明月问。
“知道。我知道明月姑娘你必定会回到这里来一趟。”十方转过头去,看向那半株焦黑的巨大树桩。“这里是结束之地,也是新生之所,明月姑娘你必定会回来这里看一看的。”
明月也转身过去看着那巨大树桩,默然不语。半晌之后她才转过来看着十方说:“好吧,现在你已经看到我了。”
“是。那我便去了。”十方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明月一眼。反身走到了小夏面前,合十一礼。却又恢复了那般出家人的神态。“清风道长,贫僧这就去了,明月姑娘以后便拜托你了。”
“嗯。”小夏点点头。
十方顿了顿,问:“清风道长可有什么话要问么?”
“什么话?”
“譬如想知道些不知道的事。想明白些不明白的事。”
小夏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至于那些不明白的.....以后我自然会慢慢明白。”
“阿弥陀佛,那贫僧便去了。”十方点点头,转身向远处走去。
明月一直凝视着那半截残留的枯木树桩,没有理会十方,但等到十方迈步走出十余丈之后,她忽然开口轻声说了句:“和尚,谢谢你。”
十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半晌之后他重新迈开了步子,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小夏的视野中。
她注视着那硕大的半截树桩。似乎沉浸在了记忆中,脸上泛出前所未有的温馨柔和之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说:“我记得的。在黑木先生这里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我和我爹娘,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们整日无忧无虑,就算有外来的猛兽,人,只要有黑木先生在,他都会保护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很单纯地活着。原来那便是最纯粹的幸福......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永远活在那时候.....如果可以....我希望那都是真的....”
“夏道士。”明月转过身来看着小夏。一阵风吹过树林。万木枝叶萧萧齐鸣,好似天地都兴起一阵生命的悸动,她的一身白衣白裙满头黑发随风飘起,如天上仙子凌空欲去。她眼中好像全是一片慈和温馨的安详,又好像是已经安宁静寂的绝望。“答应我,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
小夏默默地看着风中的她,半晌之后点点头,像是在其他时候答应她其他什么问题和要求一样,微笑着道:“好。但是有我在,你会好好地活很久很久的。”
“夏道士,果然还是你最好了。”明月笑了。走过来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凑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喃喃说:“夏道士,幸好还有你。你是真的。你什么都说好,连我是谁也从来都不问。”
“你不就是明月么?”小夏轻轻拍拍明月的头。“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对,我就是明月。”明月笑了,她的笑容和天地四周都一起焕发出新的生机。“这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呢。”
“夏道士。”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小夏,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如婴儿,又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深邃。“我时常在想,那个时候能在这里遇见你,能让你陪我一起回到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小夏也笑了:“我也经常在想,能在那个时候遇见明月姑娘,能有明月姑娘这样一路陪着我,实在是太好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师傅让我一个人去四处游荡的时候便说过了,朝哪里走,走多少路,怎么样去走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便是能遇见些自己觉得必须要做的事,能遇见能让自己安心的事。和明月姑娘你这一路走来,我觉得很安心也很开心。”
“谢谢你。夏道士。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明月再紧紧搂抱了一下小夏,这才转身重新走到了巨大树桩之前,伸手轻抚于其上。说:“再见了,黑木先生。”
随着明月的这一句话,小夏听到一个难以形容,无声却又宏大无边的轰鸣声忽然响起,正是从那焦黑的黑木树桩上传来的。而随着这一声,他透过万有真符的灵觉似乎感觉到这整个森林都好像活过来了一样,那分散于四处的树枝草木仿佛忽然被连接成了一体。化作了一个庞大无匹的生命。
但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个呼吸就消失了,刚才那轰鸣好像只是这个无形巨人生命中最后的一声喘息。那玄妙之极的庞大生机一闪即逝,随后所有残余的生机和感觉都集中凝聚在了那黑木树桩之上。
明月的手缓缓抬起,一团跃动的绿色光芒随之而从树桩中升起,被她的双手所虚托住。而随着这团光芒的升起离去,小夏可以感觉到,那原本深藏于这黑木残骸深处的那个深邃玄奥的感觉就变了。虽然依然存在,却呆滞僵硬虚弱了很多。
绿色光芒在明月的手中不断变幻着,最终凝聚成一块古怪的木质令牌,巴掌大小,全体自然而成没有丝毫斧凿雕刻的痕迹,好像天然便生成了这般模样。当然这只是用肉眼看到的外表,在借助万有真符的感知中。小夏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的无比深沉厚重玄妙的生机,好似真的将这整座森林的生机和精气凝聚浓缩,再提炼积累百年而成一样。
“这是木元换天令。截取建木神树的一缕精魄元气所化,只要寄托在拥有足够年份的树木精灵上,就能将之演化成建木神树的分身...即便在五行宗当年最盛之时,也是制作不易的稀罕东西,如今说不定天下间就只剩这一枚残破的了......”
看着手中的木牌,明月轻声地对小夏解说着。她的神色比之前的自然轻松了许多。似乎是终于不再刻意去拒绝和掩盖,接受了一些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也放下了一些原本放不下的。
“夏道士,用万有真符将它同化掉吧......我觉得这也是让黑木先生完全保存下来的最好方法...与其让他在这里慢慢地消散掉精气,或者是等哪一天会有神木林的人来收走他,还不如就这样让他永远活在你心中,活在我心中...”
明月将那令牌递给了小夏。小夏稍稍犹豫之后,还是接在了手中,几乎不用刻意去感觉,就能体会到从中散发出的强烈无比的先天木灵之气。在江湖坊间的传说中,这已是一件‘法宝’,不过以真正修道之人的眼光来看,这本质上依然是一道‘符’,一道凝聚了天地法则,自成循环,可演化无数奥妙与天地相契的‘符’。只是这道木元换天令的强大玄奥远胜于他之前所接触过的任何符箓,稍稍以神念窥探,便能看到其中的法理景象庞大深邃,即便是之前接触过的灵宝观心咒和乾天锁妖符相加在一起,也是远远不如。
若是强要以神机堂所划分的品级来定,这道木元换天令至少也是上七八品,珍贵罕见之处已根本不足以用金银来衡量价值。
只是相较于万有真符来说,依然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在小夏识海中那好似简单到极致,却又完全无法形容无法捉摸无法确定的存在,那是真正的大道显化,是接近天地宇宙本质的一点,所以才能包容万有,演化万法。
当小夏睁开眼睛,从木元换天令那片浩瀚如海,深厚如大地般的法则世界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这一次将这片木元换天令中的天地法则全数‘融入’和‘同化’到了万有真符之中,居然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怎么样了?夏道士。”一旁的明月开口问。她就那样一直静静地守在身边。
“...很好。”看着手掌中那一块木牌化作灰烬随风而逝,小夏极为感慨地长吁出一口气。这木元换天令不愧是出自上古五行宗的宝物,那一片蕴含了无限生机法则的先天木行灵气远比他接触过的任何符箓都深奥玄妙。得到了这片法则的同化之后。万有真符也前所未有地清晰高大了许多,甚至小夏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连续使用两道乾天锁妖符也有余力。
不止如此,这片蕴含生机的法则更是有种生生不息。直达本源的深邃之感,虽依然远不及万有真符那个地步,但小夏有种感觉,只要他假以时日慢慢参透其中的奥妙,说不定便能从其中推演出不少神木林的木行道法来。和天火派,神水宫,厚土门的道法只要是出钱或者是以符箓原料去交换便可去学习不一样。木行道法可是五行道法中最为少见,最为难学也最为神秘的一门。江湖上极少见有人能施展出来。
也由此可见,这一道木元换天令到底珍贵难得到了何等的地步,将这样一件宝贵至极的宝物如此一次性地用掉,小夏也觉得有些不安。
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明月淡淡一笑:“没关系的,夏道士。黑木先生如果知道,他也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最好的归宿。何况我们正是危难之时,更需要他的帮助呢。”
“危难之时?”小夏有些不明所以。
“那两个人。”明月冷冷说。虽然她没有明说是哪两个人,但小夏依然一听就知道。“那两个人很危险。”
“他们不是都被我们打跑了么?”小夏对明月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雍州红叶军参赞,或者说顺天神教巡道使这固然是最为危险的对手,但这里并不是雍冀二州,州牧大人已经表明了不会任他们再胡来的态度。就算他们真敢动手,小夏不觉得那两个人还能有什么威胁。当时天河鬼对那个熊国光的一拳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愈合的伤势。
“你太不了解他们那种人了。”明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聪明绝顶,肆无忌惮,行事周密谨慎的疯子。他们真正的威胁也不是正面和人动手什么的,因为他们是顺天神教,修炼顺天神策的人,而顺天神策最可怕的便在于那并不只是一门功法....那是天下人道的大势所趋...”
“所以那些疯子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疯了。他们还会带着其他人一起变成疯子。”明月的眼光望向远方,声音也变得渺茫。“你看见过那个叫蛇道人的疯子吧。他原本不是那样,不是疯子的。”
小夏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还有,我怕...他们来的不止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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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山门后院中,那别出心裁的精致凉亭之下,天河鬼抿着一口千酿琼浆,颇有兴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熊国光。
以江湖传闻来说,这些魔教中人都是些疯子,天河鬼之前也都是那样认为,不过经过这一段的交谈来看,天河鬼倒从这人身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疯劲来,反而被勾起了不少好奇心。面前这人头脑清楚,言语明白,见识不凡,甚至还可说的上是彬彬有礼,他真的看不出他们哪里在有什么疯癫可言。
“我们一不是瞎子,二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那位胡门主到底是什么人了。”熊国光颇为费力地用受伤的手端起酒杯,对着天河鬼遥遥一敬。
“那你们还用他?”
“为什么不用?便正是要这种见风使舵,投机取巧的人才最好用。”
“你们便不怕他找个机会将你们给卖了?”
“卖给谁?只要你是给他最大最多好处的人,他就永远不会背叛你。这种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永远用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办事,所以这种人才好用。不只是我们在用,任何人都是,你以为南宫家的人不知道这位胡门主的德性?他们同样也不是瞎子和傻子,只是那些正道盟的少侠们小看了胡长海的胆量,想不到他会偷偷地倒向我们而已。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的判断有问题,并不是这种用人的方式有问题。”
天河鬼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说得相当的有道理。
“好吧。回到刚才我问的问题上来。天河兄,你便看着这种只能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小人左右逢源,过得比你好一百倍的日子,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怨气么?”熊国光放下酒杯,颇为玩味地看着天河鬼。“我猜,你多少应该是有点的吧?”
默然半晌,天河鬼也点点头,他的脸色也略微阴沉了些下来:“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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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魔道(七)
没错,天河鬼当然是有怨气的。
这很正常,他不是荣辱不惊,漠视名利的出家高僧,更不是无悲无喜视万民为刍狗的圣人,在江湖中辛辛苦苦地艰难混日,看着那些远不如他的小人却能混得人模狗样风生水起,他当然是有怨气的。
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天下间有怨气的人有怨气的事实在太多了,在江湖中这么多年,他甚至都有些习惯了这种怨气。而且现在投在了州牧大人的帐下,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不少头痛的麻烦和郁积在胸中的闷气也都散发了不少,心情正是畅快之时,所以天河鬼的神情和脸色也只是在回忆中稍稍地阴郁了一下,马上又看着对面的熊国光一笑:“但是人在江湖,哪里能没有些怨气戾气,熊参赞若是想用这些话来激我,那也太小看人了。我又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几句话一听便要热血上头不能自己。”
“哪里,哪里,天河兄你误会了。”熊国光却是不为所动地摇摇头,好像天河鬼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我猜你定然有怨气。而你能忍着这股怨气这么多年,这等心性当然也不是被我几句话便能激破的。最重要的,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激你。我只是想进一步问你,既然你有怨气,那你可曾想过,这般令人憋屈的状况的根源何在?为何你天赋异禀一身本领却只能郁郁不得志?为何那些小人却能如鱼得水?”
天河鬼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而且想过很多次,想到后来他也懒得再想。因为再怎么想事实也就是那样。他沉声回答:“这世道本就如此。”
“不,那不是答案。你那般回答只是因为你想不明白,看不透。”熊国光微微一笑。虽然脸色依然很苍白很差,但这个笑容却给天河鬼一种莫大力量的感觉。“我们不如就一点一点地说起。天河兄你仔细想想,为何纵然你身手不凡。以往的那些名门正派和世家却从不愿大大方方地招揽你,就算暗中相邀,一些小帮小派的请你们做事,也要遮遮掩掩,报酬上也不肯尽心尽力?”
天河鬼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打听得详尽。”
“些许小事罢了。我说了,我对能击出这样一拳的天河兄很好奇。”熊国光含笑指了指自己那空荡荡的肩膀。好像那根本就是和他自己完全无关的其他什么东西。“这些我所说的其中缘由,天河兄自己想必是明白的?”
“弑师之辈,名声太臭罢了。”天河鬼冷冷回答。这些他自然早就清楚。他们五师兄弟便是因为弑师叛门之举,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都很臭,如若不是手上功夫硬朗。恐怕早就被诸多正道侠少给宰了给换了名声。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寻常江湖势力顾忌名声,当然是不敢招揽你们,和你们扯上关系。但是我想问天河兄一句,你那弑师叛门之举可是做错了,可曾后悔过么?”
“当然没有!”天河鬼脸上的横肉扯出一个坚硬狰狞兼而有之的表情。“焦老鬼名义上是收我们这些孤儿为徒,实质上视我们如奴如仆,从来也没给过我们半分好脸色。我们自幼原本是十一个师兄弟一起学艺。稍有违逆便是打骂惩罚,修炼有成之后还被指使着去替他做些见不得人又危险的肮脏事,他在明面上却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名利双收。如此十几年下来,我们十一个师兄弟便死得只剩下了五个。我们还无意中得知,他一直让我们修炼的内功其实别有玄机,只要修炼至大成之后,便可以秘法灌输与他和他那宝贝儿子身上!他这是在将我们当做畜生在养!养肥了便要杀了吃肉!我们不安排下手段合力将他一家杀了,那迟早死的便是我们几个!”
“你们当然没有做错。只要不是蠢笨如猪。稍有血性之人都知道反抗。”熊国光点点头。“不过此事其他人却不会去深究,或者即便是明白其中内情的。至少明面上也不敢对你们假以辞色,因为你们毕竟是弑师叛门。常人都不会去深究事实真相。他们只知道靠着此人此事头上的‘标签’来判断,而就算那些心中明白的,也都要顺着这些大多数。”
天河鬼哼了一声,点点头。事实确是如此。江湖上的人大都不知内情,甚至就算知道的,也不会去理会,因为‘弑师’这名号一直挂在他们头上。
“为何会这样?你觉得他们为何会这样?”熊国光问。
天河鬼呆了呆。爱惜名声,顾忌背后言语这是人之常情,和人爱吃肉是一样的,就算有些人不爱,但对那些爱的人也真找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只得回答:“我怎知道?”
“好吧。”熊国光微微一笑。“那再说说你们自己。其实这也并不是不能绕过去的坎,名声不好也有名声不好的路子。以你们兄弟五人的功夫伸手,无论寻个偏僻些的地方占山为王,啸聚山林,称霸一方,还是做独行大盗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诚心投靠哪个大世家大门派,专门为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在明面上不能接受你们,但私下里对得力的有用人才还是可以给出很优待的价格的....”
“我们只是被看做是江湖败类,并不是真正的江湖败类。”天河鬼冷哼一声。
“为何做那些的便是江湖败类了?”熊国光问。
“难道还会是好人不成?”天河鬼觉得这问题着实好笑。
“那天河兄觉得什么是好人,什么是败类?”熊国光再问。
“做好事的便是好人,那些龌龊不堪行事毫无忌惮的见利忘义之辈就是败类。”天河鬼眼睛一瞪。“难不成你找我来便是说这些废话的么?”
“当然不是废话。”熊国光的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不咸不淡,有气无力。“只是天河兄你没发觉么?你这顾忌,和那些看不起你们。排斥你们的人的顾忌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些人云亦云的虚名大义而罔顾事实。他们只是因为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而排斥小觑你们,你们却又只是因为‘江湖败类’‘好人’‘坏人’的名头而自缚手脚。啸聚山林占山为王又如何了?只要不无端欺压贫民,对路过商旅取财适当,劫富济贫进退有度。未必不能保一方平安受人敬仰。替门派世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又如何了?那些事终究会有人去做。只要心怀良善,能不杀的则不杀能少杀的便少杀,至少总比那些对妇孺下手的心狠手辣之辈强。”
天河鬼一怔,倒没想到这熊国光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是仔细一想,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话也是确实有几分道理的。
“天河兄看过戏没有。”熊国光又问。
“看戏?”天河鬼简直有些跟不上这番问话的跳跃转折了。
“看戏的时候。那些村夫愚妇和未开蒙的小儿经常会问:这人到底是好是坏。别人若不告诉他们,他们便会觉得糊涂,觉得这戏简直莫名其妙。这道理放大了看,便是和你们被那些虚名道义所束是一样的。
这天下间,九成九的人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之辈,既无能力冲破身周环境的束缚压迫,更无勇气和智慧去睁眼看更广阔的天地和真实,他们需要旁人来告诉他们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怎么样的,若无这些虚名道义来帮他们解释周遭的一切,他们如何敢生活在这不着边际,无法理解无法杜测的天地里?就如从小便生活在猪圈里的猪,周围的篱笆栅栏给他们的不是束缚。反而是安全感。”
“好坏善恶有没有?当然是有的,即便是畜生也知感恩也知忠心,但那是发自自我内心的良知良能。若只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学来的,那就只是猪圈上的篱笆栅栏。前朝独尊的儒术,其实和孔夫子所教授的本质上已完全是两个东西,什么礼仪道德天地君亲师都是给这满天下的猪牛羊安排下的篱笆栅栏,让他们觉得这天地原本就是如此,他们已经看到了这天地的边。能够安安心心地生活在其中。”
“如胡帮主这样的人为何能混得如鱼得水?就是因为他不受任何栅栏的约束,就像那耗子一样。所有有缝隙能钻的地方他都去钻,没有缝隙他也能硬生生去咬出一个来。比起那些困顿其中而不自知的猪来说,自然是吃得脑满肠肥,活得潇洒自在。”
“但是天河兄你不是猪。能击出这一拳的人绝不是猪,天生就不是。”熊国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那空荡荡的肩膀,虚弱的脸上有几分赞赏之意,好像真的是在为一个朋友的功绩而高兴。“这是一只本应冲出栅栏自由驰骋的猛兽,只是因为一直生活在猪群之中,便和那些猪一样以为天地就是这般模样罢了。但这区区的猪圈,又如何能让一只猛兽真正的安心舒适?”
“而这些,便正是天河兄你的憋屈,你的怨气的由来。”熊国光端起一杯淡酒喝下,润了润略有些干燥的喉咙,也为这一番道理做了个总结,然后静静地看着天河鬼。“天河兄你说是么?”
天河鬼默然不语,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脸上的筋肉和狰狞好似在微微颤动,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不愧是魔教妖人,果然善于蛊惑人心,确实有几分口舌之利,但想要迷惑老子却还是差了些。是非善恶老子自然是心中有数,你以为只凭你这几句话便能让我心乱么?”
“魔教。妖人。”熊国光淡淡地笑了笑,重复了下这两个词,也没什么鄙夷或不满之意。“好两个一听便明白定义的称呼。这也是你从别处那里得来的是非善恶,你又当真见过,明白我们将军府的所作所为了?”
“当然见过。”
“哦?”熊国光倒是微微意外。“我们向来少出雍冀二州,尤其少入中原三州腹地,即便偶尔出来行事也颇小心低调,天河兄你从何处得见?”
“十多年前你们启关弃守。纵西狄六部入中原烧杀抢掠,当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哪个中原人没有看见?”天河鬼眼中凶光闪现,丝丝杀气散逸四周。“老子亲眼所见那些西狄野人是如何将我们中原人当做猪牛一般杀戮,当牛羊一样掠去关外苦寒草地上当做奴隶和食物。老子五兄弟当时也和一帮人夜袭过一伙西狄野人。看见那些野人居然将人直接生剖了用新鲜脏腑来祭祀狼妖邪神,那肆意奸杀后的妇孺尸体便是杀人如麻的黑道中人看了也觉心惊,那营火边上还有啃吃了一半的婴孩尸首!这些都是你们将军府的魔教妖人的所赐!”
“哦,原来天河兄当时还是自发抗击西狄的江湖义士。”熊国光点点头。
“义士?”天河鬼狞然一笑,歪头呸了一口唾沫。“就你们也配说这词?那些西狄野人难道不是你们亲手放入关内的?那些无辜百姓妇孺难道不是你们害死的?这等视人命如草芥,为一己之私罔顾天下百姓安危的魔教妖人。正当是人人得而诛之!”
“不知天河兄当时手刃了几名西狄人?”熊国光淡淡问。
“老子那些年功夫尚未大成,前前后后也拼死杀了十四个。我那四个兄弟手上谁没有几条西狄人的命?”说起这个的时候,天河鬼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阵傲然之色。没错,这便是他心中最引以为傲的功绩,也是支撑着他心中不少东西的重要支点。
说起来。近十余年来,中原江湖上几乎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黑道帮会,那种喜好奸淫掳掠的独行大盗也近乎绝迹,根子上也和这事有关。虽然那一场浩劫将中原三州打得满目疮痍,血流成河,但也难得地将江湖草莽的心气提聚凝练了一番,但凡是面对过西狄人,经历过那一场浩劫的江湖汉子。心中都不自禁地有一股傲气和心气,都隐隐觉得自己是抗击过蛮人的好汉,绝非寻常的江湖败类们可比。
这也是在那半山道观中。扎根青州的和尚道士们对着两个将军府参赞惶恐不已,避之则吉,天河鬼却是不闻不问上来便直接动手的原因。
“也不错了。前后不过一两月的时间,可见天河兄确是勇猛。”熊国光听了之后点点头,没什么表情,依然还是用那有些虚弱的声音轻言细语。有气无力地说道。“相比之下我便不行了,入雍州军快二十年。算起来也不过杀了....杀了....我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大概总有三四百人吧...也许五六百...?我也懒得去计了。”
“真的?”天河鬼脸上的神色和眼中的神采顿时为之一挫。“你们...也杀西狄人?”
“要不然天河兄你以为我们在雍州军中是做什么的?”熊国光淡淡一笑。“用口舌之利蛊惑人心么?大将军设下的军功中可没这一项。正面战阵之上用不着我们。打探渗透,调查奸细什么的却不能少,流字营的人虽多却良莠不齐,不能什么都一股脑丢给他们去做,至少一些重要的事还是得要我们来带头亲力亲为。”
“没错,当年西狄入关,确是大将军,也可以说是我们将军府所有人的刻意为之。你们觉得那一年的惨状是人间地狱,但你们想过没有,若没有我们在雍州竭力抵挡西狄,这地狱般惨状每一年都会在中原,甚至在天下九州上演。你只看见了那年因为我们而死的万千百姓,难道其他时候就没看见因为我们才能安居乐业的万万千千的百姓?”
天河鬼一时竟然无言以对。确实是因为有了雍州红叶军,有雍州将军府,这大乾天下这几十年才能安稳许多。再往前几十年的大乾初立之时,确实是几乎每隔几年便有大大小小的西狄南下,中原数州不得安宁,当时连这青州冀州也全是西狄人的猎场,哪里有如今的这片繁荣景象。
“朝廷顾忌我们红叶军上下一体势大难治,便想要玩弄手段来分化瓦解,在钱粮上钳制,用儒家的大义名分来压制,想要学前朝那些个以文治武的把戏,我们便干脆让他们看看,若是没有我们镇守雍州这天下会是什么样一番模样。当真以为那些出身世家名门,只会吟诗作对的儒生能驾驭得了真正的虎狼之师?看看冀州的白虎军你们便知道,和马贼土匪勾结,只要出钱便是土匪也能挂个军职。若没利益,那些名门世家为何要插手军伍之事?若只为利益,这军伍之事就成了一门生意,你指望那些生意人来抵挡西狄人么?”
“朝廷看见了,知道了,从此便不敢再玩弄这些心机手段。你们看见了,却不理会其中的关节内情,看不见我们往日带给天下的祥和安定,照着儒家礼仪照着人云亦云,反而将那一此的惨痛全怪罪在我们头上。这算什么,大恩成仇么?天河兄,你看,你这样说我们是魔教妖人,和那些说你们是欺师灭祖的江湖败类的人,是不是一模一样?”
天河鬼默然不语,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而熊国光也不再多说,慢慢地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为什么?”半晌之后天河鬼才开口,声音已是有些干涩,面上毫无表情。“你叫我来这里,和我谈这些,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不为什么。或者说,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目的。我说了,只是对天河兄你很好奇罢了。”熊国光一边喝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天河鬼。“我就是想看看,一只猛兽冲破了一直限制着他的猪圈之后,会怎么样,会做些什么。”
“去你妈的。”天河鬼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但依然坚定,他再也不看熊国光,转身就走。“老子承认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老子也知道,这世间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就不能,这世间终究是有公道的。”
“公道。”熊国光又淡淡笑了笑。“对,这世间是有公道的。要不然天河兄你那四个兄弟不就是白死了么?”
天河鬼猛地站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熊国光,脸上抽动着的筋肉让他看起来更比往日的样子狰狞百倍。熊国光则是微笑着和他对视,眼光中带着期待,就好像一个小孩看着自己即将完成的一个作品一样。
ps:事情大概总算告一段落了,我尽力恢复更新。此外,听编辑说猛兽记好像在改编电视剧,找我拿了故事大纲和人物梗概,可惜版权卖断,我可拿不到一分钱。如果到时候能分个角色给我就好了,‘寻找真爱的人’这可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角色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公道
当回到刘俊峰安排的宅院中,面对阿古里斯老人那有些愤怒的面孔的时候,小夏有些心虚和不好意思。原本他还以为耽搁上一阵子,让阿古里斯老人自己冷静一下会好得多,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位欧罗老人的正义感和执着,经过了这颇长一段时间之后,他那愤怒和急迫之情居然是有增无减。
所幸的是这位欧罗老人再如何愤怒,也没有失去风度,微微表示了一下不满之后马上就延续了之前的话题:“夏先生,虽然你的无故失踪让我一度感到有些失望,但现在你的重新出现又让我明白了我之前的猜测完全错了。我对曾经对你的诚实品质的怀疑表示歉意。那么,现在可以请你陪我去见执政官大人了么?”
“这个...”小夏大挠其头之后,发现这居然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便也只能点头了。“好吧。”
“对了,之前你的朋友,那位帮助我们击退魔鬼信徒的勇士银河先生也来这里找过你,不过发现你不在之后,逗留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勇士银河先生.....”这个有些令人无语的称呼其实是出自小夏之口的,但隔了一阵子后乍一听到,连小夏自己也是呆了呆,然后才明白说的是天河鬼。刘俊峰当真按照之前所说的让他来这里护卫,看来这位州牧大人对那不知所踪的两个雍州军参赞还是心有顾忌。
对此小夏也没在意,只是正当要和阿古里斯一起出门的时候,天河鬼也忽然出现了,面色略有些阴沉地问了问小夏的去向。小夏随口敷衍了几句说去城中闲逛。天河鬼也不多问,只是默不作声地和他们一同上路。
“夏道士,天河鬼这人有些奇怪了,好像在他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明月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在小夏耳边说。
“有什么事?有什么奇怪的?”小夏也能看出天河鬼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他心中的戾气。愤怒,还有迷茫很重。虽然之前也有,但却远不是这样的。”
看着小夏有些惊讶和询问的目光,明月一笑,从黑木林回来之后,她便显得随和温柔了许多。但眼神深处也多了几分明快锐利,她轻声说:“他心通是佛门大法,就连净土禅院中修习到高深之处的和尚都屈指可数,我从舍利子中继承来的更只能是皮毛了。看不出别人在想什么,但是大概的气息还是能感觉到。”
小夏点头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了个明月以前最喜欢说的问题:“那你说他之前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时候的明月却只是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多的好人,又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好在并没有等小夏枉费心思去猜测什么,天河鬼很快就主动来找到了他。
加上同行的两名小吏,这一行共有六人,刘俊峰准备的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阿古里斯老人也不愿自己坐车让别人跟着,于是一行人便这样在洛水城中徒步行去。走了没多久,原本面无表情和两个小吏一起走在最前面的天河鬼忽然放缓了脚步。走到了小夏身边来,低声说道:“姓夏的道士,我有句话想要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天河兄尽管请问。”小夏咳嗽一下认真回答。
天河鬼的声音压得很低沉,不过也不知是他不愿还是不会,并没有用以内力凝练声音传音入密这种方式。小夏身边的阿古里斯老人虽然听不懂,但看他的脸色和声音,也笑了笑之后就快步而上,走到了前面那两名小吏身边用这段时间学来的神州话和着手势和他们交流起来。
明月却是不为所动。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一样,依然还是那样浅笑着自然随意地跟在小夏身边。天河鬼也好像对这一介女流并不怎么在意。径直问:“你说,我能报得了我三弟四弟之仇么?”
“......”小夏一时无语。倒没想到天河鬼忽然问起的是这个。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只能老实回答:“...大概很难...”
天河鬼不说话,只是脸上的阴沉之色越发地重了。半晌之后他又问:“你说,我若是请刘大人替我主持公道能行么?”
“...州牧大人即便是愿意,大概也做不到吧...”小夏觉得天河鬼问的问题都是废话,这些事他自己应该也清楚。刘俊峰就算是一州州牧,但相较于何姒儿背后的南宫家和茅山派,唐轻笑背后的唐家来说依然不算什么。
天河鬼闭口不言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确实也是知道的。
“天河兄之前去了哪里?我闻你身上似乎有酒肉的香味,可是去哪里喝酒了么?”
“...遇见个以前认识的,应邀随便喝了喝酒,聊聊当年的一些事罢了。”天河鬼回答,横肉丛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啊,原来如此。”小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天河兄其实也不用纠结于这个问题。江湖人江湖事谁能说得定,来日方长焉知以后没有转机?你看,前几日你还困顿在那客栈中不见天日,如今已是州牧大人幕下宾客,一拳击溃雍州将军府妖人,名震青州,人人无不高看你一眼。说不得等你日后武艺大成天下无敌,再立下不世之功业,那何道姑和唐家小子也有主动来负荆请罪求你原谅的时候,当下何须如此烦恼?”
天河鬼虽然知道小夏是刻意来开解他,说的这些也都是没可能的瞎话,但终究脸上的横肉间还是泛起一丝乏力的笑容。他看了看前面的阿古里斯老人,问:“这蛮夷老头闹腾着要去见刘大人是想要做什么?”
说道这个小夏就不禁揉了揉额头:“这位欧罗老丈说刘大人对那两个红叶军参赞的处置太轻了,他坚持要去劝说刘大人,说对这种魔教妖人一定要毫不容情地赶尽杀绝才对。”
“这蛮人老头当真是无理取闹。刘大人日理万机。整日间忙碌得很,怎么有空去听他胡扯?”天河鬼哼了一声,顿了顿后忽然又问小夏:“对了,你说那将军府的魔教余孽到底是些什么人?”
“听说都是些疯子。”小夏回答。
嗯了一声之后,天河鬼再也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着。
在他身后,小夏和明月对视了一眼,明月缓缓摇了摇头,看着前方天河鬼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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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州牧大人在洛水城的府邸书房之后,足足又等了半天,阿古里斯老人才等到了刘俊峰。
这并不是州牧大人的架子足够大。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忙。天河鬼所说的日理万机并不是一句虚话,如果要比出洛水城中最忙的人,州牧刘俊峰绝对是其中的一个,甚至要比很多四处奔波只为混一口饭吃的贫苦百姓更忙。
州牧一职名为天子守牧一方,执掌一州的军政大权。似乎便是一州中最为顶尖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事实上却不见得真的如此。即便是在朝廷力量最强的中原三州中,朝廷官府在面对各大门派各大世家的时候都是妥协和暗中交易居多,有什么动作大都交给影衫卫暗中进行,少有正面冲突硬来的时候,更别说是在这新兴之地青州了。
青州从西狄诸部的手中逐渐脱离出来,重新焕发生机不过数十年,但随着南下的运河开通。水运的便利导致商贾往来兴盛的势头便越来越盛,从中衍生出的利益也自然越来越多。青州江湖早些年间为争夺地盘的腥风血雨可不见得少了,等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各大势力又将触手探了进来,不断相互试探相互博弈。可说若论江湖情形之复杂之纷乱,青州可堪称天下九州中的第一。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青州的民政也没有因此而拉下半点,反而发展迅速之极,身为州牧的刘俊峰正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正是有他在各大势力间的斡旋干预。平息纷争主持公道,当真有了不妥之时又能以雷霆手段果断重压之。这样下来才能让江湖纷争不影响到民生内政,甚至借助江湖门派之私心来行公事。
如此一来。州牧大人每日间要处理的事物也自然多不胜数。就算刘俊峰识人善用,不用事必躬亲,但一些重要的场合他必须亲自出面表态,一些重要的决断必须他亲自勘察,判断,下决定。事务一多起来忙个脚不沾地也是常事,甚至每天休息的时间也不过寥寥两三个时辰,这是在洛水城中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的。
所以也正是如此,对这样一位州牧大人,阿古里斯老人才会佩服有加,天河鬼这样的心有傲气的草莽人物也才会在一见之下甘心投靠。甚至可能就连胡长海门主那样的人也会衷心对其赞赏不已,毕竟让地方繁荣昌盛让大家有钱可赚这总是好事。
“执政官大人,我知道勤于政务的您非常地繁忙,但是这件事情也确实非常地重要。也许他不能直接地产生什么影响和改变,但是对事物的影响却是根本性的......对那两个魔鬼信徒您不能有丝毫的大意和放纵,必须要尽全力来搜捕和消灭他们。人心和信仰才是所有人类秩序存在的根本,那些邪教徒们会不断依靠各种方式来腐化人心,亵渎信仰......”
听了小夏吃力的翻译之后,刘俊峰以手搓揉着额头闭目思索,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头痛似的。半晌之后他才点点头,看向阿古里斯老人说:“人心信仰方是社稷基石,这位阿古里斯老丈所言不差,果然极有见地。”
这话让心中一直忐忑的小夏一愣,还是照样给阿古里斯翻译了,老人一听之下顿时两眼放光,大声说道:“我就知道英明的执政官大人您一定能明白的,那么就请您......”
但是刘俊峰却不等小夏翻译,就径直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但是对于雍州军那两人,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在对方没有率先挑起争端的情况下我绝不能主动去处置他们的。”
“为...为什么?您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的危害......”
“关于其中缘由。说来实在是繁杂深远,刘某口拙舌笨又俗务缠身,一时间无法与老丈细细分说。不过好在不日便有一大贤长者前来青州,他大概也兴趣和老丈坐而论道,即时请老丈问他吧。”刘俊峰说着看了一眼小夏。“清风道长也请在这几日间不要离开。那位长者也想要见你一面。”
“咦?”小夏微微一惊。“不知是哪位.....?”
刘俊峰微微一笑:“到底是谁,容我暂且先卖个关子。清风道长也无须担心,刘某也担保这绝不是坏事。而且有他开口,清风道长所担忧的些许烦恼再也不是问题。”
“多谢大人,那我便在洛水城中静候了。”小夏口中答应,心中纳闷。能在这如此短的时间里探知自己行踪。而且还担得起刘俊峰口中一句大贤长者的,这人的身份绝不寻常,但心中将认识知道的所有人隐约都过了一遍,却好像都没有合适的。不过以刘俊峰的身份和品性,绝没有陷害他的可能。若这位长者真能让他安心在这里等到下一班去瀛洲的海船,甚至请神水宫的人特意护送,那自然更是再好不过。
向阿古里斯老人转达了刘俊峰的话,再劝说了几句之后,小夏才拉着不情不愿的阿古里斯老人离开。
刘俊峰端起桌上已经冰凉的清茶喝了一口,看见依然守在书房门口没有一同离开的天河鬼,问:“天河壮士可还有什么事么?”
“是。”天河鬼抱拳,长吸了一口气。“小人心中一直有些话。有些事想请教刘大人,只是患得患失间不知如何开口。今日难得大人有空,小人便说了。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刘俊峰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这个...小人在江湖上颇有恶名。曾有弑师叛门之举,不知大人可知否?”
“我知道。”刘俊峰点点头。这平淡之极的语气和神态让天河鬼一呆。“既然我邀天河先生为幕下宾客,自然在事后打听过先生的过往。”
“那...大人为何还...不怕我这欺师灭祖之辈污了大人清名?”
刘俊峰叹了口气说:“我派人去青雨楼打探来的消息,自然要比寻常江湖传言要详尽务实许多。夫子虽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首先得君为君,父为父。方有臣子之说。孟夫子也曾言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天河老人的所为实难当得起为师为父之称。你们杀他实为自保,以直报怨。何罪有之?江湖中人不明就里,将那莫须有的欺师灭祖的罪名往你们头上扣,实在是冤枉你们了。我刘某仰不愧于天俯不惭于人,又岂会将那些虚名放在眼中。”
“而且天河先生你们虽然背负如此恶名,被世人不解排斥,却也没有依仗一身本领为非作歹或是胡乱投靠助纣为虐,介入江湖争斗厮杀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时值西狄南侵之时,天河先生也曾与一众江湖义士力抗西狄,生毙西狄野人十数人,营救下数百百姓。如此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正乃大丈夫是也。刘某尊称一声‘先生’非是客气,乃是因为天河先生确实当得起。”
“大...大人...”天河鬼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了激动之色,刘俊峰的这番话让他感觉多年间的冤屈好似一下被化解了许多,曾经所受的所有憋闷苦难都有了意义,心中的舒畅豁然,激动有力简直难以言喻,连之前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不少。
士为知己者死。一瞬间,天河鬼心中便有了这感觉。以前无论从戏台上词话小说江湖传闻中听说这东西的时候,他都颇为不屑,觉得只是哄骗些初入江湖头脑懵懂的少年人或者傻子的,但此刻充塞于胸中的那股澎湃感觉才让他明白,原来真的是有这样的情怀这样的冲动的。
“多谢大人厚爱!”深吸了两口气,天河鬼好不容易才按下了心中的激动。虽然刘俊峰的话对他冲击很大,但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真正要问的问题。“那么,小人心中有一事不解,还望大人给予指点。”
“请说。”
“大人觉得这世间可有公道么?”
“有,也没有。”刘俊峰看着天河鬼。“若说善恶必有报,暂且不论因果宿债天道命运等等存而不论之说,只论现世间的公正公平的公道的话,那大概是没有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之类的,以天河先生在江湖上的阅历想必已见得不少。”
“是。”天河鬼点头。“那大人又为何说有呢?”
“若是没有,天河先生和我为何又能站在这里?”刘俊峰淡淡一笑,疲惫之色尚未完全褪去的脸上满是沧桑。“若是没有公道,天河先生当年为何舍生忘死抗击西狄?若是没有公道,我又何必任这青州州牧整日忙碌?若是真如一些无知小人以为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都是只为自身利益,人人相见便只有防备算计厮杀强夺,这天下芸芸众生便只是无数只只知自相残杀吞噬的毒虫,那又何来这江山如画,何来这这百姓渔耕樵读的处处生机,何来这家国朝廷,何来这传承不息的道统文化?”
“也许天地公道自有其理,视万物为刍狗,非是单单以我等的善恶之分能断定的。我等红尘众生也不用去管他,我们所能求的,也只是心中的公道,自身的公道。而那个公道确实是有的。”
默然半晌之后,天河鬼才问:“那请问大人,我三弟被茅山何掌教之女何姒儿无端误杀,我二弟,四弟,五弟之死其实也都可算被她牵连所致。我该如何才求得了这一个公道?我能求得公道么?”
ps:哎哎,总难找回码字的状态。
ps2:无责任推书时间,《刀塔死亡学院》,金手指不明显升级合理没有过不去的毒点,以我dota迷的身份来看真是非常好看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魔障
虎山门总舵后院,依然是一片鸟语花香,悠然雅致的怡人景色,天河鬼大踏步地行走其中,却再没什么心思去观赏四顾。jiemei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筆趣阁/”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 ”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似乎是提前刻意安排了,这一路行来都不见什么下人仆役的踪影,倒是极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清幽。
还是在当日的那座凉亭之下,还是一桌精致的酒席,还是只有熊国光一人慢慢地自斟自饮,一如他当日离开时候的模样。当然这肯定不是熊国光一直就在这里喝酒等他。跟当日的外貌不同,熊国光现在随意披散着头发,身上是一件看似随意的绸衫长袍,坐在那里慢慢斟酒自饮,看着不远处的假山流水,神态闲散自若。
“看来你还真是喜欢这般享受。”天河鬼走到他面前,先开口了。
“酒好,风景好,更难得的是有这样的闲暇和心情。可惜阿纨没有跟我一起出雍州来看看这般好景。”一边淡淡说着,熊国光一边缓缓从壶中倾倒出琥珀色的酒来,眼睛看向西北方,神色温柔。
天河鬼皱眉打量着面前这中年男子,希望能从中找出点不自然的做作,还有和传闻中一样疯癫的味道,但看来看去却还是察觉不出,面前这男人随意闲散,悠然自若的神态好像真的发自内心,好像真的是一名正在感怀眼前风景和远方恋人的风流名士。
“江湖传言确实有几分不实,至少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个疯子。”天河鬼忍不住说。
“俗人愚人蠢人眼中,超出他们理解能力之外的人都是疯子,就像猪圈里的猪,会奇怪山野中的野物居然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过来住猪圈吃潲水,当真是疯了是一样的。”熊国光端起酒杯,用指尖缓缓拨弄。这只手是他原本空荡荡的左肩上的,看起来倒和真的无异,这是神机堂的假臂。天河鬼现在的左肩上也装得有一只,以肩部的肌肉牵扯而动,只是只能做些粗略的动作。精致实用上肯定远远没办法和熊国光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级货相比。
“虽是为拒绝而来,天河兄也无须如此剑拔弩张,何不坐下喝杯小酒,我们再慢慢聊天。”熊国光抿了口酒。看着天河鬼淡淡说。
“你知道我是来拒绝你的?”天河鬼心中微微有些警醒。
熊国光却好像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一样,摇头说:“不用紧张,天河兄不用怕我们是在你或者刘大人身边有卧底。我只是从你的脚步中就能感觉出你的一二分心境,如此从容不迫而有力的脚步,显是心中安稳......天河兄你可是在刘大人那里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么?难道他答应要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不是别人帮你讨要来的。我自会去求我自己的公道。”天河鬼沉声应答道。“之前你所说的那些。不管是用巧言令色来诳我还是当真是真心以为,都不关我事。”
“嗯,看来刘大人给了你一套精致好看,又似乎很有力结实地栅栏。”熊国光点点头,脸上的神色不为所动。“我知道这让你觉得心安,不过这只会是让你更加惶恐,更加绝望的铺垫,我很期待天河兄你察觉到这些栅栏同样地脆弱不堪,不值一提的时候。要知道栅栏终究只是栅栏而已,那不是真正的天地的边。”
“不用再多说什么。你们那套自己留着玩吧。”天河鬼冷哼一声。“我来这里也就只是知会你们一声,不用再乱打什么鬼主意了,若是真要不知深浅地妄动胡来,我也不吝于再给你们点教训。”
噌的两声低鸣不知是在这后院中的哪里响起,就像一把破落胡琴猛然挣断的鸣叫,其中又带着些煞气和警惕之意,熊国光微微怔了怔,然后看向天河鬼一笑:“天河兄可是将我们在这里之事告诉刘大人了么?”
天河鬼皱眉摇了摇头:“刘大人也说过只要你们不胡来便由得你们,我也就没说过。”
“那这悄悄跟来的两位又是谁呢?”熊国光眼神投向天河鬼所来的方向。
“谁?”天河鬼也猛地转身,眼中凶光四射。横肉丛生的脸上杀气四溢。
远处小径上走来一个黑衣长衫的年轻男子,正是熊国光的同伴桂宏亮,他的手上缠绕着那一根红色绳鞭,手指偶尔的拨弄下发出噌噌声。原来刚才那两声低鸣正是出自他之手。他的眼光也落在天河鬼的来路上,一双眸子发出奕奕的异色,俊逸的脸上是难抑的亢奋和激动之色:“是二小姐啊,想不到你居然会主动到我们这里来,难道你是想通了,想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两个身影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小道上显现出来。却是小夏和明月的身影,小夏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手中的两道符箓,那是他刚刚从自己和明月身上除下的,他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走来的桂宏亮,忍不住问:“这位......桂老兄,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看出我们来的?这两道敛息隐遁符可是昆仑派真传,我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别人手中弄来的。我们也跟的足够小心了,连天河兄也能瞒住一二,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桂宏亮只是瞥了一眼小夏就马上重新把眼神放在了明月身上,好像那根本就是一堆大便,看多了只会觉得恶心一样,更毋庸说回答了。
“是你们?”天河鬼脸上的杀气消散,眉头却是大皱。
小夏连忙抱拳对天河鬼一揖,郑重其事地道歉道:“天河兄。我们是担心你。前日你神思不属,显得心事重重,我也素知这些雍州军参赞大人神通广大,而且最喜欢蛊惑人,所以对你放心不下,这才随后尾随你来想一探究竟。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天河兄见谅。”
听了小夏这诚心道歉,天河鬼的脸色才多少好看了几分,当日因为谈论的话题太过重要,心中感慨激动,思虑万千,他一时间就忘了将和熊国光两人见面的事禀报给刘俊峰,事后想起来的时候刘俊峰又忙于公务,他也有些顾忌这迟一步的禀报会不会有些变味,加之刘俊峰似乎并不担心这两人。他也就没有再去说过。但此事在他心中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阴影,虽然自家问心无愧,这被人无端跟踪过来心中确实也是大不痛快。
“这位清风道长,用不着将这事揽在自己身上。若只是看人心情不好便能猜到来见过我们。那这洛水城中一多半的人我们都要来见一见了。”熊国光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明月。“二小姐,是你带这位道长来的吧?我倒是疏忽了,若是你重拾过往记忆,以你的精巧灵慧,确实是有可能察觉出我们的踪迹来的。”
“二小姐?”一旁的天河鬼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明月。之前无论是小夏还是熊国光。都没有清楚说明白两边的瓜葛因果,他也只单纯觉得明月不过就是小夏的恋人同伴之类的身份。
明月的眼光从熊国光两人面上淡淡地一扫而过,转过来看着小夏柔声说:“这两道符是没有问题的。既然都能瞒过天河鬼,那位乌鸦道人就说的没错,这两道敛息隐遁符真的是出自昆仑派的正品。那个桂宏亮能察觉到,应该是因为他已然将极乐情心结下在了我身上,这是极乐心经中的根本法门之一,只要我稍微一接近,这天下间几乎没有什么法子能阻隔他的感应。”
“极乐情心结?”小夏皱眉看了远处的桂宏亮一眼,转过来低声问明月:“这是什么鬼东西?可有什么妨碍么?能祛除么?”
“其实倒和我关系不大。”明月淡淡说。“准确地说。这心结是他自己身上的。这门极乐心经的基本法门是选定一人,将自身喜乐哀怒将自身存在意义都寄托其上,至此便能与这心结之人有斩之不断的隐约感应,再借此修炼其他更进一步的功法。应当是那天在半山道观中被他以这法子选定了我,所以今日我们一旦接近就被他所察觉了。”
“不是那天,二小姐。”远处的桂宏亮开口了,悠悠的声音满是感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全是回忆。“二十年前,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便决定了,这世间只有你才是值得我系上这心神极乐结的女子。可惜那时候我年少。不过刚刚才入门,修为太浅,远没资格动用这心法,后来你生死不明。我还决定永世不用此法。哪知道现在居然又再有重见你的一日,你是不知当时我有多激动,多高兴......这些年来,凡是和我亲热的女子我都让她们尽量打扮成你的样子,但凡是稍微有些不像的,将你扮得难看了些庸俗了些的。事后我都将她们给剁碎了喂狗。这般亵渎了你的女子在这世上每存在一天,都是对你的侮辱......”
“如何?天河兄,我没骗你吧?这些人真的是疯子吧?”小夏对天河鬼说道。
天河鬼不得不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如果说熊国光还让他看不透中隐约有些令人心折的非凡气度,这桂宏亮就是完全地令人反感作呕,当真是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你不要说话!”桂宏亮对着小夏一瞪,眼中满是怒意和杀气。“你才是最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东西。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和二小姐在一起?有什么资格得她那双眼睛看你一眼?有什么资格得她对你说一句话?有什么资格能站得那么近,可以闻到她的气息?若我是这次行动的主事,你早就被捆送去了雍州,让那几个跟着蛇道人一起修习鬼心咒的疯子用一切能想到的法子要你生不如死!”
“来吧,二小姐,跟着我们一起回雍州去吧。”桂宏亮忽而又转而看着明月,言语温柔,仿佛有无限深情孕育其中。“你的情心结不是种在大将军身上么?难道赤霞和尚的一粒舍利子就真的让你忘记了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深情和真爱?大将军那等举世无双的人物难道还不值得你留恋?之前对你的冒犯我是迫不得已,你该知道既然我将情心结种在你身上,你便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女神。只要完成了大将军的命令,你随便让我怎么样赔罪都可以,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纵然是让我去死......”
“好,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明月骤然间展颜一笑。这一笑,笑得缤纷灿烂,笑得天地倾倒,笑得似乎连时间都在一笑中不忍流逝而凝固了数万年。她身边的小夏一时间也看得呆了,他从来没见过明月这样的好看,这样的笑,只感觉仿佛自己情不自禁地就要陷入这一笑中再也无法自拔。
而一直看着她的桂宏亮则更是神驰目醉,好像见着了这一笑,他这一生中所有的意义和追寻就都得到了实现,立刻便自然而然满足异常地回答了一声:“好。”
不单单只是回答一声,桂宏亮的手也举了起来,带着毫不迟疑的劲风和一缕黑色气息直接拍向了自己的脑门。这一掌都不需要将劲力完全落实,单单只是一接触到,就算是他自己的头颅也绝不会比一只鸡蛋更结实。
这一掌并没有落下,半途就被熊国光握住了手腕,然后另一只机关假臂重重地击在桂宏亮的后颈上,咚的一声闷响,这位情不自禁的雍州军参赞就麻袋一样地栽倒在地。
任随同伴栽倒在脚下,熊国光也不禁闭眼揉了揉额头。从一开始他好像就料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早早地就走到了桂宏亮的身边,果然及时地制止了这要命的一掌。长叹一声后,他却是对天河鬼拱了拱手:“年轻人于这情之一关最是堪不破,极乐心经这功法也以至情至性而发,能发不能收。倒是让天河兄见笑了。早知如此,我是绝不答应让他跟着来走这一遭的。”
天河鬼摇摇头,面色略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明月和小夏,又看了晕过去的桂宏亮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明月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褪去,那份倾倒世间,惑乱众生的笑容还留有一丝余韵,但是她的话语声中却已经带上了一丝决然和从未有过的煞气:“夏道士,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正好合力杀了他们两个,没有他们在,一切都会安然得多。”
小夏长吸了口气,这才从这似乎有些陌生的明月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些神来,看了看远处的熊国光两人,点点头:“好。”
ps: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很早就想对这教坏小孩的傻逼歌词吐槽了。埃里克.弗洛姆说过:只爱一个人的人其实谁也不爱。那种将过多意义都投射到一个异性身上的感情,其实只是在精神上以一种很自闭也很自私的方式在自慰。好吧,后一句是我说的。这就是魔障啊魔障。(未完待续。)xh118
第一百零二章 栅栏
如果说初得万有真符之后的小夏,面对先天之境的真正高手还只能是勉强有应对之力,那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揣摩运用之法,再接受了乌鸦道人的观心咒和那一块木元换天令之后,只要有所准备,他就真是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小夏抬手一指,一道仿佛贯通天地的龙虎金光就将熊国光笼罩其间。若论道法的品级,目前他也只有这一道乾天锁妖符最高,也是唯一最为合用的。
虽不知熊国光这两人的破碎魔劲修炼到了什么地步,有伤在身的他能发挥出几分,但先天之下的法术肯定难有作用。所以小夏出手便直接是这目前所能用的最强道法。
熊国光没有什么闪躲应对的动作,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就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龙虎金光冲入自己体内。当然他就算想闪躲招教也没有任何的作用,这道先天法术以乾天阳力锁定气机,只要本身之力不足以抗衡这道法术,那便完全没有闪躲之力。
乾阳之气化作的龙虎金光一旦入体,便以一种王道醇和又容不得半分反抗的方式和生机相互勾连融合,未达先天境界的所有内力和法术便再也不能调动半分,即便是先天之上的各种大道妙法,也需要时间来适应和冲破这种纯阳元气的桎梏。
不过明月却肯定不会给熊国光这种时间,就几乎是在小夏出手的同时,四五个明月的身影就闪现而来,对着熊国光和他脚下的桂宏亮扑去。
“住手!”震耳的大喝声中,一道澎湃宏大。却凝而不实的拳罡击来,将那些明月的身影全部击散,同样被笼罩其中的熊国光却只是身躯一晃,衣衫被吹动得猎猎作响。
出拳的是天河鬼,他大步前来走到了熊国光两人的前面挡住。皱眉看着小夏和明月道:“无论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他们毕竟是雍州红叶军参赞,若是这时候让他们死在了这里,对刘大人对青州可都是个大麻烦。”
“天河鬼,若是你当真为了州牧刘大人着想,那最好就现在和我们一起将他们杀了。”明月对着天河鬼冷冷说道。她向来极少对小夏之外的人说话。这时候对着天河鬼主动开口,声音冷淡凛然中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顺天神教中,巡道使可不是寻常江湖门派中的外派执事,供奉高手之流的打手走狗之流,他们每到一处所谋必深必大。我不相信他们来这里单单只是冲着我和夏道士。留着他们在这里太过危险,不只是对我们,对你,对刘俊峰,对任何人都是。”
天河鬼皱眉看了看明月,却还是转开了视线,看向小夏闷声闷气地说:“姓夏的,我不和女人说话。我也懒得理会你女人到底和这帮人有什么瓜葛恩怨,总之刘大人说过了,他们两人若是不主动找事他就不便制裁以免给雍州口舌。即便是真犯了事情也不好伤了他们性命。刘大人身为州牧,行事便不能照江湖上的一般毫无顾忌。总之我不能让刘大人为难,你们也莫要让我为难。”
“夏道士,还有余力能把天河鬼也封住么?没有他碍事,杀掉那两人只要一息的时间便够了。你趁现在快动手。”明月的声音夹杂在天河鬼的话语声中悄悄传来。
吸纳了木元换天令之后,识海中的万有真符力量大增。乾天锁妖符小夏确实还能再发出一次来的,但小夏却没有动手。他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天河鬼拱手说:“好,那便如天河兄所说吧,我们也不想让州牧大人为难。”
明月转过头来看了小夏一眼,眼神中满是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撇着嘴再也不说话了。
小夏顿了顿,看了看在地上昏迷不醒桂宏亮说:“不过这位桂参赞似乎受伤不轻。我们最好还是将他送到一处安全些的地方让他好好休养的好。”
“我觉得这样也好。”天河鬼眼睛眯了眯,转过来看着熊国光。“熊参赞你说呢?”
“悉随尊便。”熊国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分别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最后落在天河鬼身上,微微一笑。“说起来,这次我还是靠着天河兄心中的栅栏才捡回一条命,这番恩情熊某记下了,来日自会报答。”
“我可不是在救你。熊参赞莫要误会。”天河鬼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过去将桂宏亮扛在肩上就朝外走去。
“所以熊某更是应该报答才是。”熊国光一拱手,神情肃然庄重,举止从容优雅,仿佛一位久受礼仪熏陶的儒家名士正在答谢朋友的馈赠。
这时候,被刚才天河鬼那一声大喝惊过来的虎山门帮众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着天河鬼扛起昏过去的桂宏亮大步走来,这些人面面相觑,有的上去好言好语地询问,有些默不作声地拦在前面,却都不敢上去抢人。他们之前得到过门主的吩咐,知道这位天河鬼乃是必须要重视的贵客,但问题是那被背在背后的也是贵客之一,虽说不知具体身份,但能被门主专门清空后院来请他们喝酒可见身份绝不一般,现在贵客打昏了贵客要带走,纵是能留在这后院待命的都是精灵过人之辈,也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夏和明月就走在天河鬼身后不远处,既不让自己远离天河鬼这个贵客的‘威慑’范围之外,也很好地将两人的话语声融入进周围的吵闹声中。
“夏道士,为什么你不听我的?”明月的声音好像带着几分气恼,因为小夏刚才的处置和反应和她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面对明月的质疑,小夏有几分尴尬,挠挠头说:“如天河兄这般以横练外功晋入先天之境的武道高手一身至阳至刚精元气血旺盛到了顶点,我可没有张御宏真人那般的修为。乾天锁妖符只能发挥最基本的效用,调用的乾天元阳气和阳刚气血同属至阳属性,能不能封住他一息我还真不知道...”
“还有......刚才我们动手之时天河兄没有阻止,那杀掉那两人自然是问题不大...但天河鬼已经出手制止,说明了道理之后我们还要强行杀人。那意义便完全不同了。那就算还是真能杀掉这两人,但我们和天河鬼乃至刘大人也是完全撕破了脸,对还需要在洛水城等海船的我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是没错...”明月想了想,点头看向小夏的眼睛,一双星眸烁烁有光。“但这也不是你没动手的真正原因。别骗我,我感觉得到的。”
“...刘大人是好人,天河兄救过我们,也算是好人吧,我不想让他们为难...”
“夏道士。你才真正是个好人。”明月长叹一口气看着他。“那你还答应我,还出手?”
“...因为我猜天河兄多半会出手阻拦...厄...如果他不出手阻拦岂不是更好?其实这样也不错,正好借这机会找个由头将那两人抓一个起来,既可以当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也让他们在暗中捣鬼的力量减弱了一半,还不给雍州军把柄口舌...这个安排想必天河兄和刘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好吧,夏道士,你真是个好人...”明月看着小夏。有些无力地再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希望你的这番好心能有好报。”
“呵呵,你不是说没那么多好人没那么多坏人的么?”
“是没那么多,但至少夏道士你就是个好人啊。”明月笑了笑。忽然走上来挽住了小夏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莞尔一笑。“当然这世上还是好人最可爱。”
这时候,听到消息的胡长海终于赶过来了。这位虎山门门主果然不愧是八面玲珑,江湖门道至精至熟之辈,赶来之后只是看了看场中诸人的形态,脸色。微一犹豫就马上心中有数,大喝着命令分开手下众人让出路来。还极为豪爽似的笑着拍拍天河鬼的肩,说道:“难得天河兄弟一番好心。邀桂参赞去州牧大人处养伤,哥哥我立刻准备马车送你们过去,再封一千两银子的汤药费送上,绝不能让刘大人和天河兄弟出钱。”
天河鬼咧咧嘴,懒得回答。这位虎山门主又转头对着小夏很是熟络地说:“许久不见,清风道长风采更胜往昔啊。明月姑娘也是更比往日漂亮了,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小夏对这种江湖油子看得多了,拱拱手笑笑也不说话。明月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坏人倒还是这么坏。”
胡长海却好像是听了别人称赞一样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明月姑娘还是那么天真爱说笑。”
有了门主发话,挡路的虎山门帮众立刻让开路来,飞快地准备好了马车等等东西,天河鬼也老实不客气地扛着桂宏亮坐了上去。虎山门备的马车足够大,而且这押送的也绝非一般人犯,为了防止中途有什么意外,小夏和明月也一同上了车。
最后上车的时候小夏和明月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众人的簇拥中,门主胡长海笑得如弥勒佛一般和善可亲,在他身后不远处,长衫独立的熊国光依然还是一脸淡然平和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至始至终,这位雍州军参赞,顺天神教巡道使都是那么地雍容有礼,气度高雅。
在这一瞬间,一阵莫名其妙的悔意从小夏脑海中浮现出来。不过这时候再想什么也是无用,小夏摆摆头,将这莫名出现的感觉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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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日忽然变得异常的平淡起来。刘俊峰思量了一番之后并没有真的将桂宏亮收押,返回虎山门的桂宏亮和熊国光两人也完全没了声息,而据刘俊峰手下的人打探来的消息,这两人确实整日间都留在虎山门中,不见任何的外出走动,好像真的被这一次失利给吓到了一样。
小夏当然知道肯定不会如此,不过他的防备之心也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而慢慢消散。因为下一班海船的出海之日也在一天天地接近,只要扬帆出海,这大乾九州的恩恩怨怨就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此外,欧罗壮汉明克斯的伤势逐渐好转,天河鬼受刘俊峰之命。干脆搬过来和他们一同住在那宅院中也是让小夏放心的原因之一。说到底,熊国光那两人再有什么阴谋算计终究也只是区区两个人罢了。这里终究不是雍州或者冀州,纵然有虎山门这种投靠了的地方帮会也不敢声张,难成大气更难有什么大动作,而只是天河鬼和壮汉明克斯便已是青州有数的高手,加上阿古里斯老人和小夏明月。已可算是洛水城中最强的几人,很难想象那两人还能玩出什么手段来。
于是在这有些平淡的几日中,阿古里斯老人向小夏努力地学习着中原话,了解些神州大陆和大乾的典故现状,略有些无聊的明月则只能看着天河鬼和明克斯较量搏斗解闷。好在这两人都是外门功夫的高手,搏斗起来直来直去势大力沉又不乏精妙之处,倒是远比斗狗斗牛什么的好看百倍。
咚咚咚声中,明克斯又在天河鬼的精妙卸力手法下被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坚硬如石的泥地上踩出半寸深的脚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怒吼声中,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明克斯身上,欧罗壮汉翻身一蹦而起。全身亮起白光如同一块流星一般带出巨大的轰鸣声朝着天河鬼撞去。
“啧,这蛮子又来了。”天河鬼眉头大皱。这欧罗蛮子打得兴起之后往往就是这样,忘了切磋较量的初衷。不要命一般地全力以赴,这以萨满神术结合血气而成的外罡威力极大,全力而发之下简直可说无坚不摧。好在他也不是头一次见识了,也是心中有数,立刻握拳击出。
嘭嘭嘭嘭的声音联成一片,天河鬼的拳头如狂风暴雨一般击在明克斯身周的白芒之上。虽然无法击溃也让起不断地激起涟漪动荡,不断地变得稀薄起来。同时天河鬼也在朝后连连飞快倒退。只是眨眼之间就退出十余丈外,看起来似乎是被明克斯给顶着撞了出去一样。但是十余丈之后。明克斯身周的白光也差不多消散一空,天河鬼侧身一掌击出便将去势将尽的他给斜斜拍了出去。
咚的一下,明克斯将地面撞出一个直径丈余数尺深的大坑来,尘土四处飞舞弥漫,连带不远处的房舍都被震动摇晃了一下。
好几息之后,灰头土脸的壮汉明克斯才摇摇晃晃地从坑中爬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天河鬼大声说:“尊敬的银河勇士,这次又是你赢了。我非常佩服你的技巧。”
“和这蛮子打真是累人。”天河鬼也喘了几口气,刚才这一轮他也并不轻松。“不过倒算是块练拳的好材料,老子还第一次见这么能抗揍的。”
“好了好了。两位勇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再打下去,周围的民居又要遭殃了。”不远处的阿古里斯老人走过来分别用欧罗语和不大熟练的中原话制止了两人,又指了指一片狼藉,满是坑坑洼洼的地面,对一边的小夏笑着说:“这又要麻烦夏先生了。”
小夏笑笑,俯身下去以手触地,那满是凹坑的地面就如软泥一样慢慢地自动平复了。也多亏刘俊峰安排下的这宅院的院落够大,也才能容得下天河鬼这两人在这里动手较量,不过这几天下来也将这院中的地面打得稀烂了好几次,好在这种平整地面的土行法术算不得什么,他轻松就能以万有真符运用出来。
那边的壮汉明克斯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天河鬼问:“银河勇士,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强大战士,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用技巧,不用纯粹的力量与斗气来和我正面对抗呢?你那么吝啬你的斗气,只在拳头上使用出来,难道是看不起我吗?喂,那位法师夏先生,请将我的话翻译一下。”
小夏只得无奈地对天河鬼说:“这位明克斯壮士说你确实厉害,但是为何老用些巧劲,而不鼓起力量来和他硬碰硬?”
天河鬼一鼓眼睛道:“我又不是傻的,为何要和这蛮子死拼力气?他要找碰力气的,随便哪儿去找几头成了精的猪妖牛妖来就是,何必来和我切磋?”
小夏挠挠头,这两人的话中意思却是有些不好说明。欧罗人性子直头脑简单,武技也直来直去,重视的就是力大势沉,加之明克斯这欧罗壮汉确实壮实到了极点,也不知是单单此人天赋异禀还是欧罗人身体天生就比神州人强,就算天河鬼已经算是神州人中极少有的高大强壮之辈,修炼的也是外门硬功,要正面抗衡明克斯的力量也是力有未逮。而且经由神术加持护体之后,那激发出的外罡刚猛坚实之处更是不似人类。
不过这种直来直去大巧若拙的打法用于战阵冲杀自然是极为有效,用于单对单的江湖格斗厮杀却就不够了,纵然这壮汉明克斯的战技已经精熟到大巧若拙的地步,寻常的花巧招式根本毫无作用,连明月那种神通都不是对手,但天河鬼的一身功夫却也是实打实地千锤百炼而来,有扎实无比的硬功做底子,各种阴阳相济的拳劲掌力,大小擒拿手刚好就能将之克制住。
对天河鬼这种打法已经臻入化境的实战高手来说,能用五分巧力打到对手的,本能地就不会用到六分蛮力去。而且晋入先天之境后,本质上的提升就不是更快更强更有力,而是运转调和搬运气血,精微掌控每一分真劲内力,引动天地法则加诸自身。所以天河鬼这才会对明克斯的问题嗤之以鼻。明克斯所谓的斗气,也就是天河鬼的拳劲外罡,只在出拳之时一发即收,那正是举重若轻收发自如的表现,落在他眼中却成了吝啬。
小夏还在仔细想怎么说,那边的明克斯却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地叫了起来:“银河勇士,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了!那是因为你没有信仰!没有真神的指引,光凭凡人的灵魂怎么能激发出强大的斗气来呢?......好吧,你已经有斗气了,说明你确实是一位天才战士。但是你的斗气那样的贫弱,也没有强大的月属,这是你身上最大的弱点啊。我看你也来侍奉伟大的阿曼塔吧,有了阿曼塔的光辉指引你一定能成为更为强大的武士,像几天前的那种魔鬼信徒,你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像臭虫一样的碾碎!”
ps:嗯嗯,没状态没状态,头痛头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天师(一)
“为何要我来信这些夷人的夷教?当真是笑话,他当我是没见识过他们这夷教神道么?说到底也和那些西狄蛮子信奉妖神一个模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了小夏的转述,天河鬼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对壮汉明克斯摆摆手。
虽然这欧罗神术小夏和天河鬼都是直到遇见阿古里斯老人和明克斯之后才见识到的,不过他们也都不是孤陋寡闻之辈,所谓万法皆通,这世间只要是成体系的法门传承,相互之间肯定都有相通之处,加上他们也都和西狄人打过交道,也就能看出这欧罗神术和西狄人所用的萨满神术有些相通的地方。
小夏见过阿古里斯老人的真正高阶神术,自然能分辨出相较于质朴野蛮的西狄萨满术,这欧罗神术更为精微玄妙,通神之处并不在神州道法之下,不过落在天河鬼眼中,壮汉明克斯这引动大日光芒激发外罡的手段,就和西狄蛮子那以人命血肉祭祀狼神后得来的血色外罡差不多了。
只是看天河鬼那满是轻蔑的表情,不用小夏翻译,壮汉明克斯就不依不饶地大叫起来:“你藐视阿曼塔的荣光吗?银河勇士,虽然我尊敬你是一个强大的战士,但是也绝不允许你轻视伟大的阿曼塔!你也在阿曼塔的照耀之下生活着,难道你感受不到他的伟大吗?这地面上所有的生灵都是沐浴着他的光芒才能生存,他带给我们光明,温暖和生命,难道这样伟大的存在也不值得你尊敬吗?”
还是阿古里斯老人走来挥挥手对明克斯说:“行了。明克斯,不用太激动。银河勇士并不会否认阿曼塔的伟大,就如同在我们欧罗大陆,其他神明的仆人也不会否认一样。”
“那他信仰什么神明?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他祈祷过?”
“我想他并不信仰任何一个神明,在如今的天神大陆真正的神明几乎没有。这是夏先生告诉我的。”阿古里斯老人指了指旁边的小夏。“这几天我们正在讨论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我对此非常好奇,这也是记载在教会秘典中有关西大陆的几个最根本的问题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大陆空间浓重的混沌法则导致的这个结果,或者是完全反过来,正是因为他们的奇特文化令神灵逐渐衰落然后再逐渐影响到空间本身的结构,正如上一个帝国王朝居然封印掉了西北方蛮族信奉的狼神一样,那无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明......”
只是在一旁听着。小夏也不自禁地拍拍有些发痛的脑门。这位欧罗老者的好奇心确实非凡,无论什么都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也多亏多年练就的一张铁嘴功夫,海阔天空东拉西扯地扯上一通,他这几天才算勉强应付得下来。
壮汉明克斯也听得呆了。完全忘了再去纠缠天河鬼,挠着头瞪着眼睛问:“西大陆没有真正的神明?也对,我们那天看到的家伙信奉的也是伪神。那他们都是悲哀地无信者吗?真是一群悲惨的家伙。”
“当然不是。能塑造出这样伟大的文化的文明,当然不会是狭隘无知的无信者。只是他们信仰的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在他们的文化中,最高的信仰境界和目标被称之为‘世界真理’,夏先生,是这样说的吧?”
“对...”小夏情不自禁地又拍了拍头。欧罗语中可没有‘天道’这个词。临时生造一个也超出他的能力和见识,勉强用‘世界真理’倒是可以表达一下。
天河鬼——银河勇士,天道——世界真理。道门——真理教派......小夏开始对自己随口翻译的这些名词有些发憷,也不知道日后从京城赶来的那些正牌朝廷通译听了,会大笑他口不择言还是勃然大怒怒斥他有辱神州道统。
“这个世界真理并不是一个单指,而是包括了这世界中的一切。所以阿曼塔固然伟大,他们也从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在他们的哲学认知中。阿曼塔只是‘世界真理’这个更庞大系统中的一份子。他们表达信仰的方式也并不是单单的膜拜和歌颂,而是不断去体会和感悟这个系统。一步一步地与之靠近,相互融合......”阿古里斯老人还很虚心地转过头来问了小夏一句。“夏先生。是这样的吧...”
“啊啊...大概...是吧。涉及到宗教和哲学,其中的问题非常的深奥,其实我也只是很浅薄地描述了一下而已......”小夏难得地很谦虚地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我听不懂大人您的话,但是我知道大人您一定是正确的。”明克斯有些呆头呆脑地点了点头,又转过来对着天河鬼说:“那对不起了,银河勇士,我错怪你了。我不知道你是一个信仰世界真理的战士。不过从你不怎么强大的斗气来看,你对你的真理还不够虔诚啊。”
天河鬼翻了翻白眼,小夏没转述他自然是听不懂,不过对这傻头傻脑的夷人大汉他也不大在意。实际上西狄人借助狼神之力激发的罡气也和明克斯展示出来的斗气相仿,确实要比中原武人自行修炼到先天之境才激发外罡内固心神要容易得多,在某些实用之处甚至超过了先天武道,但落在中原武者的眼中,却终究是借助了外力的歪门邪道。
中原武道虽然派别众多,内家外门阴柔阳刚养生搏杀等等各有专攻,难以计数,但晋入先天之境的道路却是万川归海,虽然依然各有侧重,但不约而同地都朝着拿捏气血汇聚金丹,感悟天道法则这个方向靠拢。这并非传承的问题,而是达到这一步之后便会本能地感觉到自身小天地和外在大天地的共鸣。因此无论外借的神力是如何的高深玄妙,威能莫测,相对于整个天道循环来说也只是其中一份子而已。纵有一时一面的快捷和威能提升,终究是落了下乘和片面。
眼看小夏又开始和这两个欧罗夷人啪啦啪啦胡吹起来,天河鬼耸耸肩自顾自地离开了。另一边的屋檐下,看完了今天的热闹的明月也转身走开,但不一会重新走来的时候居然端着一壶刚刚泡好了的香茶和几个茶杯。她是知道小夏和阿古里斯老人只要一开始这样谈天说地。那就至少是个小半天的事。
小夏对着明月一笑,用手一指,院子角落中的几块青石就滚了过来,到了他们身边之后又自动竖立起来,正好成为一套简单的青石桌椅。这是他前几天用土行法术做出来的,有了天河鬼和明克斯两人每天在这院子中的打斗切磋。这院子中几乎不可能存留任何木质的东西,即便是这样刀砍斧劈都难伤的大石块,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也必须要挪到角落中去才行。
“谢谢,温柔的月小姐。在我们欧罗大陆,你们西方少女的温柔也是被诸多人赞赏的。您的姿态优雅而高贵。想必就算是王国的公主都没有您这样完美的礼仪。”看着明月婷婷而来,柔和有序地将茶水斟在他们面前,阿古里斯老人起身躬身为礼。明月虽听不懂,也笑嘻嘻地点点头。
“我不喜欢这种树叶草药水。”明克斯却摇摇头,他站在阿古里斯老人身后双手环抱在胸,很是不屑嗡声嗡气地说。“战士不应该喝这种草药水,只有醇香的麦酒和火一样的矮人烈酒才配得上伟大的战士!而且这女孩太柔弱了...我知道她也是一名不错的战士,还会用些术士一样的天赋法术。但是夏法师,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生孩子的一把好手。”
“好了,明克斯骑士。你有些失礼了。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你何不去好好休息一下呢。”阿古里斯瞪了明克斯一眼,老人有些尴尬地对小夏笑笑。“请原谅明克斯,夏先生。他在战斗中头部曾经受过很严重的重击,就连伊尔马特的牧师都没有办法完全治愈......”
“没关系。”小夏苦笑着摇摇头。
“对了。这两天我都在向您学习有关你们对这个‘世界真理’的哲学观。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在儒家文化中好像不大能看出这种哲学观的痕迹。我知道现在儒家文化已经衰败了。但是作为曾经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一种伟大文化,他一定是代表着这个种族最根本的哲学观。我们欧罗大陆的学者曾经说过。文化的根基其实是哲学,正是人们对世界的根本看法和态度。才随后衍生出的各种文化和文明,有什么样的世界观,才会产生什么样的国家和政体,才会有什么样的民族性。就如同我们欧罗大陆的历史,随着奥术皇帝布兰卡一世提出的‘奥术可以解析一切’‘奥术可以掌控一切’的思潮,才诞生了大奥术时代的灿烂,才有了辉煌一时的奥由罗帝国,虽然这也给奥由罗帝国的崩溃埋下了伏笔......”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实在是很难回答您了。您知道我并不是儒家学派的人,对他们的儒教教义只是知道,却不是太明白。还有对于政治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小夏的头皮又开始痛了起来,阿古里斯老人见识不凡且爱较真,没有真材实料,可不是全凭三寸不烂之舌能糊弄过去的。“执政官大人不是说过了么,也许再有几天,就会有一位贤者来见您,解答您心中的种种疑问。执政官大人就是儒家学派中的杰出人物,他口中的贤者多半也是儒教的。您到时候可以问他......”
“是啊。真是希望快一点见到这位儒家学派的贤者......”阿古里斯老人凝望远方微微有些出神,仿佛那边确实正有一位能解答他所有疑问的神圣存在正在朝这里而来。小夏连忙端起茶水喝上一口,歇口气也缓缓精神。
接下来两人的话题就朝着学习神州中原话的方向而去,不得不说阿古里斯老人确实勤奋好学,天资聪颖不输于少年,没有丝毫与他年龄相称的暮气,通过这些天来的努力学习,逐渐已经能听懂不少中原话了。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僧道司的一名小吏忽然找上了门来向小夏送上了一封书信。
信是从洛水城中的天师观送来的,是一封语气颇为委婉的邀请函,请茅山宗清风道长于近日前往城中天师观一行,商议讨论一下有关当日金灵子道人受魔教妖人袭杀而身陨的善后之事。
这是个让小夏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脑袋又开始痛起来的邀请。金灵子道人之死,大家事后是很有默契地都推到了魔教妖人的头上,但是事实上这事绝对不可能就此真的罢休,多的不说,小夏当时那一手乾天锁妖符,天师教就必须要找他说个明白。
天师教是如今小夏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对象之一,但是对于金灵子的死小夏确实也有相当的责任,对此他也一直心有几分愧疚,何况这封信函还是交由僧道司这官府衙门转发而来的,所以这场约他还真的不好不应。幸好万有真符之事,洛水城这等算是偏远地方的天师教道人应该是没资格知晓的,他大可将那道乾天锁妖符推说是一道得自他处的上品灵符,其他细节用茅山派的名头掩盖推脱一下,应该问题是不大。
“夏先生,这封信可是给你带上了什么麻烦吗?”眼看小夏看过信函之后眉头紧皱神色闪烁,阿古里斯老人便出声询问。
“...是当天那些请我们去参加学术和法术研讨会的法师们,他们似乎希望我去商量一下有关他们首领的意外身亡的问题...”
“是那位死于明克斯骑士手中的法师吗?”阿古里斯老人立刻变得神情凝重,又有几分惭愧。“这件事情的责任其实全都在于我和明克斯骑士。您当时的出手完全是单纯的善意。我绝不能让您为我们的过失而烦恼,我和明克斯骑士一定要陪你一起去向那些法师们解释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