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长台渡平安被围
杨平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将道济和尚看得很神秘了,可这秃驴的神秘之处,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家伙居然跟潜伏在南京城中的影卫有联系!
前文交代过,虽然最后杨曌对杨平安北归一事口风有所松动,但依旧派出了大批人手看守,力争不让杨平安返回北方。
她还要忙于军政大事,分不出太多心思在这方面,同时也信任自己手下的天策卫,因此暂时将杨平安之事放在一旁。
天策卫的确不可小觑,只是道济和尚的功夫实在太高,杨平安亲眼看到,一个照面道济和尚就将两个天策银卫放到,毫无声息。
内有道济,外有李白带领的影卫配合,杨平安等人趁夜逃出杨曌府中。而天色擦黑便已紧闭的城门,则是让李白带领影卫给拿下了。
杨硕死讯几乎是与杨曌登基之事同时传回洛阳,李白更是将杨曌就是天策之主之事据实禀报。
郭子仪大军在长江遇到李光弼率军阻拦,双方大小战役过百各有胜负,大名鼎鼎有着军神之称的郭子仪,竟被寂寂无闻的李光弼阻的寸步难进!
这不能不令杨睿担忧,他原以为,只要杨硕一死,南方定然大乱,倒是他就可以挥师南下,一举平定江南。
然而郭子仪遇阻长江,周朝并未出现预料中的**,令得他意识到,杨曌这个天策之主并不比他的叔父杨硕好对付!
他也曾想过,将杨曌真实身份散播出去,以动摇周军军心,令周朝政局动荡,可反复思量后,他还是放弃了。
在他成年之前,作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老皇帝早就将杨唐皇室最大的敌人告诉了他,多次耳提面命。因此他对天策卫也进行了较深的了解,他相信以杨曌的城府,这两年时间里,早已将天策卫安插在了杨硕身边,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的控制朝权。
他那么做,只会给杨曌铲除异己的机会,同时加大天策卫对周朝的掌控力度,所以他决定再等等,保留那些可能**的种子,等待最后的时机。
天策卫的勇猛,通过李光弼初见端倪,考虑到郭子仪的年纪,双方僵持的局面于己不利,杨睿又想到了杨平安,尤其是李白的禀报中多次提及,杨平安并不愿滞留江南一心想要返回北方,这让他看到了再次利用杨平安除掉杨曌的机会!
因此他又派遣大批影卫潜往南京,不惜暴露所有潜伏在南京城中的影卫,由李白带领,务必将杨平安救出南京,送回长江以北!
这才有李白乔装返回南京,命潜伏在南京城中担任城门卫官的影卫趁夜打开北门,上百影卫在他带领下,护送杨平安等人逃出城去。
整个过程,影卫早已控制好了一切,虽然凶险异常,但由于筹划缜密并未发生太多的厮杀。等负责南京城防务工作的高仙芝得知此事后,杨平安等人早已逃远。
城外早有马匹准备,百余骑策马疾行,便是杨玉环也忍着辛苦在马背上颠簸,几次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是高仙芝带领的精骑速度更快,那些都是常年策马疾行的老骑兵,自不是杨平安等人所能相比。未到黎明时分杨平安等人便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马蹄声。
“驸马,你们先走,某带人抵挡追兵,再往前二十里有一渡口,那里有人接应!”耳听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李白心中大急,高声喊道。
杨平安眉头一皱:“不可,我等对此地不慎熟悉,便是接应之人也也从未谋面,万一中计该如何是好?太白兄你与我引路,这是本驸马的命令!”
断后阻敌,死路一条。上百影卫,他所在意的只有李白一人,至于其他人……等将来他与杨睿反目时,只怕都将成为他的敌人,管他们去死!
李白如何能不明白杨平安心意,心中一暖便不再拒绝,下令上百影卫断后阻敌一刻钟即可,自己则是率领十余名影卫继续护送杨平安等人赶往渡口。
长台渡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废弃多年的渡口,百年前长台村尚存时,此地倒也兴旺,南来北往的客商有不少选择此地渡江。
只是随着长台村一夜之间被江匪屠村后,此地便冷落下来。后来更是有传闻说,长台村村民死不瞑目成为孤魂野拐日在长台渡周围寻找替身,以消自身戾气好重新投胎,自从有部分行人惨死于此地后,再无人敢经由此地渡江,这也使得长台渡彻底荒废。
李白安排的渡口就是长台渡,早在几年前,此地便成为了影卫的秘密据点之一被影卫控制,也成为影卫潜入大周国门的秘密通道之一。
若非长台渡不利于大军渡河,郭子仪只怕早已派遣一路骑兵从此渡河,伏杀李光弼大军侧翼。
“驸马,前面就是长台渡了,只要到了那里,咱们就不用担心了……咦,怎么不见人影?”
天色蒙蒙亮时,众人赶至长台渡。李白早就在长台渡安排了人手接应,可是他们近二十骑驶进长台渡后,却不见任何人影,整个长台渡空无一人,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血腥气息。
就在他心中起疑四下张望时,忽听得一声炮响,周围隐蔽处骤然冒出无数身着大周军服的兵士,密密麻麻将他们围在正中。
“杨公子,李某再次恭候多时了!”
一个洪亮声音响起,很是熟悉。正面的周军应声分出一条道路,亮银盔镔铁甲威风凛凛的的李光弼策马前行,徐徐来到杨平安面前。
杨平安嘴角一阵抽抽,道:“原来是李元帅。看来,你们早已知晓此地了?”
面对天策卫,影卫并非全面落于下风,例如这长台渡据点,影卫经营多年也未曾被天策卫发觉。
只是杨平安逃离南京的消息,很早就被高仙芝以飞鸽传书方式告知李光弼,后者自当防范。根据杨平安逃走路线以及沿途的地利环境,李光弼很快圈定了几个渡口,其中就包括长台渡。
等发觉长台渡有影卫现身,还准备好了渡江船只,李光弼当即率兵赶往长台渡,将此地接应的影卫一网打尽,静候杨平安等人自投罗网。
见势不妙,李白表现的很是“光棍”。噌的一声拔剑在手,大声喝道:“保护驸马,我等今日便是一死,也要保得驸马平安脱险!”
“就凭你们几个?”李光弼冷冷一笑,便不再看李白一眼,从杨平安一抱拳,“还请公子返回城中,想必陛下正在宫中等候公子。”
“我若是不想回去呢?”
“那就冒犯了!”李光弼再次一抱拳,旋即下令众将,不得冒犯杨平安等人,只是将十几个影卫全部格杀,包括李白在内。
“驸马快走,某率人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李白也不甘束手待毙,大吼一声,带人主动冲向了周军。
只是当他陷入周军包围之后,却发觉杨平安并没有跟上,还是停留在李光弼面前。
“何苦呢?”杨平安苦苦笑了笑,拔出了手枪,“李元帅,你应当知晓此物厉害,只要我手指一动,你这可与郭元帅起名的名将,就要魂归地府了。”
“公子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能放公子离去。再者说了,此物虽然被称为天兵,天下第一凶器,但我知道此物只利于单打独斗,难道公子能够将此地所有兵马尽数杀光么?”
周军兵纶多,十几个影卫根本掀不起什么风Lang,很快便屠戮殆尽,只剩下李白与另一人还在苦苦支撑,但也是强弩之末危在旦夕。
杨平安见状,收回了手枪,恳求道:“还请李元帅放李太白一命,他不该命绝于此。”
李光弼一愣:“公子为何对此人如此看重,一而再再而三替其求情?”
“因为他跟你一样,都应当是名留青史之辈,不应该如此早夭。”
李光弼略一思忖,便下令生擒李白,让后将其押往远处看管,同时令众军后退,连带无耻三人组、道济以及杨玉环都被赶往远处看管,只剩下他与杨平安两人独处。
“公子说,我与那李太白都应当是名留青史之辈?”
杨平安点点头。
“呵呵,多谢公子谬赞。能的天命者夸赞,李某荣幸之至。”李光弼压低了声音,“公子能对在下与李太白如此赞誉,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公子应当知道自己乃是天命者之身,可为何要声称头伤未愈忘记忆丢失呢?”
哥们从没说过头伤未愈好不好!
“是也罢,不是也罢,总之我要返回洛阳,还要将李太白带回去。”
“公子可知,天策乃是前任天命者所创,而我家主上正是其后人。公子与我家主上联手,乃是顺理成章之事,为何公子要将我家主上拒于千里之外呢?”
咦?莫非他也知道武瞾是女儿身?
见杨平安疑惑神情,李光弼坦然一笑:“李某深得主上信任,知晓许多主上隐秘。公子……”
“那你也应当知道,在洛阳,我有诸多牵挂,若是我为了所谓的权势,而将她们推入火海之中,你以为我这样的天命者,还是人么?”
杨平安有些头疼,今日若是无法逃脱,那以后更没机会了。只是该如何劝服李光弼,他实在没有主意。
可是当他说完这番话,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公子所言有理,其实主上不想公子返回,也是担心公子会遭杨睿毒手。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李某就不再阻拦,船只还在那边。”
这变化,真快啊!
虽然不明白原委,不过杨平安甚至机不可失,抱拳道谢一声,便准备带着道济等人离开。
就在这时,李光弼突然道:“公子就这么走了么?难道没有什么话托李某转告我家主上?”
第二八六章 徐州守将史思明
杨曌见到李光弼时,是在勤政殿,她正在批阅众多的奏折.
听到太监禀告说是李光弼于殿外求见,便是心中不喜,等见到李光弼只身一人进入大殿后,心中的不满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不等李光弼口称万岁参拜自己,杨曌就怒道:“李卿家,你因何独自返回!”
“陛下,微臣……”李光弼以为杨曌之恼怒,乃是由于他未能带回杨平安,看到周围还有太监宫女在侧,一时间不知该如回答。
见他欲言又止神色略显尴尬,杨曌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当下更加恼怒:“李卿家,你可知如今唐军压境,你身为统兵元帅,节制沿江诸军以抵御唐军任务艰巨。
但你却丢下麾下将士,独自返回京城,万一郭子仪趁势大举渡江,长江防线有失,你可吃罪得起!”
“回禀陛下,臣以为,江北唐军已不足为虑,不论臣是否身在军营,敌帅郭子仪都将退兵,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杨曌一愣:“哦?为何?”
“因为,臣放杨平安返回北唐了。”
李光弼放走杨平安,并非是被后者说动,更多的则是考虑到大周的利益,考虑到天策卫的利益,考虑到杨曌的利益。
眼下杨曌刚刚登基,虽然天策卫在暗中部署已久,又借助几个机会诛杀了大量心存异心之辈,暂时控制了周朝局势,但朝政毕竟还不够稳固。
郭子仪不是泛泛之辈,天策早就将其视作最大的敌人之一,李光弼率军抵达长江南岸,想要击败郭子仪几乎没有可能,最多就是防御,等待唐军自行退兵。
身为天策重要人物,又深得杨曌信任,李光弼很清楚杨平安的身份。将其放回北唐,杨睿定当继续利用杨平安,重新部署南征事宜,那么郭子仪大军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攻打长江防线了。
如此一来,唐周两国间会出现短暂的和平,杨睿重新部署,更多的压榨杨平安的剩余价值;而杨曌则可以趁机整固朝政,铲除一切后患,为将来恢复天策雄风,改回武姓奠定坚实基础。
“这么说来,那杨平安,此刻已经渡过长江,进入北唐境内了?”杨曌心中说不出的苦涩,神色也变得落寞。
武婷如今身为杨曌身边的女官,听到杨曌这般口气,立刻带着周围的太监宫女退出勤政殿,自己则守在勤政殿门口。
李光弼冲她微微点头以示赞许,待到殿内再无外人后,道:“陛下,微臣一直有一事不明。”
“何事?”
“陛下因何一直阻挠杨公子返唐?”见杨曌不言,李光弼继续说道,“陛下睿智无双,自能明白杨睿对杨公子不安好心。陛下先祖曾有言,但凡天下大乱,必有天命者现身,这天命者所图,绝非仅是为了天下安定而生。
故杨睿定无法容纳杨公子,而杨公子身为天命者,哪怕头伤未愈记忆有失,但有上天眷顾也绝非易于之辈。
此次返回北唐,杨睿定当利用杨公子来对付陛下,就像他利用杨公子对付杨硕一般。只是杨公子与陛下之间情深意重,只怕此番那杨睿将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许将来,杨公子会为陛下打开北上的大门,令王师一路奏凯扫平北方。
这些臣能想到,陛下定然也能想到,可为何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杨公子返唐呢?”
杨曌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自嘲的一笑,神情中道不尽的落寞:“他与我情深意重?呵呵,李爱卿,你是否看走眼了?”
“微臣以为,微臣并未看错。杨公子乃是重情义之人,来我大周这段时间,与陛下相处甚欢,又岂会轻易割舍?他之所以不顾一切也要返唐,只是因为东都洛阳那里有他太多牵挂,而那些牵挂随时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朕这里就没有危险么?他重情义?若果真如此,他岂能舍弃多年不见的冬儿和,和……就这么无情离去?”
察觉到杨曌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李光弼一抱拳:“陛下,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可是想说他舍弃冬儿妇人与陛下您而不顾,故此显得无情么?”
“大胆!”
“陛下赎罪!”李光弼慌忙跪下,“陛下,恕臣冒犯,臣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过臣是想说,杨公子对陛下绝非无情,否则当日在御花园内时,他岂会舍身为陛下挡下那天下第一凶器所发射出来的夺命暗器?”
想到那日杨平安不惜性命的飞身一扑,替自己挡下子弹,杨曌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暖意:“李爱卿,平身吧,朕适才失态了。朕问你,杨平安离开时,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见李光弼摇头,刚在杨曌心中涌现的那股暖意忽然有转寒之意。只是李光弼接下来的话,去让这股暖意更加温暖。
“陛下,杨公子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但有一物转交微臣呈现陛下。”言罢,李光弼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捧于头顶,献道杨曌面前。
“是此物!”杨曌一见李光弼手上之物,双眼骤然睁圆,瞬间变得红润,单手轻抚那件做工稀奇之物,哽咽道,“他让你将此物转交于我?”
杨平安让李光弼带给杨曌的,正是在江南,数次救过自己姓名的防弹衣。就像杨曌自己说过的那样,别看她如今身为帝王,可危险程度不降反增,既要面对北唐随时可能派来的刺客,又要防范江东王氏余孽以及心存不轨者的刺杀。
杨曌很清楚这件防弹衣的宝贝之处,连天下第一凶器发射出的无坚不摧的暗器都能抵挡,若论天下至宝,只怕此物名列第一。
“也算他有良心。”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杨曌陷入了回忆之中,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湿润了嘴角,带着丝丝甜蜜。
许久,等她从回忆中醒转,发觉李光弼还在殿中等候,心知自己刚才失态,忙拭去脸上泪水,将防弹衣收好:“李爱卿,你还有何事?”
李光弼嘴角抽抽两下:“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前文交代过,除了李光弼在长台渡堵截杨平安外,还有高仙芝率领兵马在后追赶。当高仙芝将负责断后的影卫尽数斩杀后,继续率军追击,直至长台渡。
从李光弼口中得知杨平安已然渡过长江,他不听李光弼号令,坚持率领百名精骑继续渡江追击,似乎定要追到杨平安不可。
事实上,他也的确追上了杨平安等人,并且将杨平安等人团团围住。
正午时分,杨平安几人被高仙芝及其百名精骑围堵在了长江以北的一处小山坡上。
按说他比高仙芝先渡江近半个时辰,本应能够摆脱追击,可他没想到高仙芝会穷追不舍,哪怕李光弼都已经答应放过自己。
高仙芝包围他们时,他们正在山坡上歇息,同时吃些干粮补充体力。到了大唐境内,他们几人都没有考虑过会有一只周军的小股部队追赶自己。
“杨公子,好久未见,当年你骗的高某不轻啊!”高仙芝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杨平安面前。
眼下杨平安等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便是李白也浑身是伤,而道济这一路从未动过手。
“你竟然追到此地?”杨平安无奈摇头,冲着高仙芝拱了拱手,“高将军,别来无恙。当年之事乃是不得已而已,难道将军就因为当年之事,才在今日对在下紧追不放么?”
高仙芝负责南京城防御,杨平安居然被影卫从南京城中救出,还在半夜打开了城门,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是他高仙芝的失职。
不过高仙芝苦苦追赶他,却并非完全为了此事,当他得知杨平安经由长台渡渡江后,便放弃了将杨平安抓回的念头,只是他还有一件事要找杨平安当面问个清楚。
“如今身在唐境,高某已不做奢求。”说到这里,他忽然冲杨平安恭敬一拜,“高仙芝替贱内谢过公子。”
山东事了之后,天策卫终于找到了柳青青埋骨所在,更是还原出了案发现场,并且打听出当晚是杨平安埋葬了柳青青。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高仙芝对柳青青一往情深,更是将其视为自己妻子,故此当面谢过杨平安,没让柳青青暴尸荒野。
当他谢过之后,突然又问道:“还请公子告知,当晚究竟是何人杀害了贱内。青青生前,高某未能护她安全,害她枉死;而今高某要替她报仇,手刃仇人,以仇人首级祭奠青青!”
杨平安嘴角抽抽两下,语带苦涩道:“高将军,这个仇,你恐怕报不了了。”
“为何?莫非那人武艺高强?总是如此,高某拼得一死,也要将其斩杀!”
拼死?就算你死了,只怕也不是老苏头的对手。若是道济,恐怕还能跟老苏头一拼……嘶,怎么我一想到老苏头,就想起道济呢?
“那人已经死了,想必你家主上也知晓,被杨睿逼死于洛水河上。”
高仙芝很是直爽,并未怀疑杨平安是否在骗自己,当下一抱拳,感谢杨平安如实相告,忍着心中无法亲手替心爱女子报仇的痛苦,翻身上马,就要率兵离去。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北方突然马蹄声大起,掀起漫天烟尘,一个粗狂中带着几分桀骜的口吻高声想起:“驸马休怕,徐州守将史思明来矣,敌将休走!”
第二八七章 至扬州奉命监军
扬州历史悠久,文化璀璨,商业昌盛,人杰地灵,极尽繁华,上下五千年来无数文人雅士留下一首首传唱天下的诗词歌赋以赞誉扬州。
扬州城位于长江北岸,自从杨硕起兵谋反占据南京建国大周后,这里就成为了北唐的军事重地之一。
对于唐周两国来说,扬州之重要不可言喻,只是令扬州再次扬名天下的,乃是因为天命者杨平安来到了扬州,以驸马身份担任监军!
百余年前,扬州亦名江都,隋帝杨广便是在此因一人而改变了大隋国祚。在当权者眼中,那人与杨平安一样,都是天命者。
如今隋改国号为唐,再度面临天下分崩离析之命运,杨睿一道圣旨便将刚从江南返回的杨平安派往了扬州担任监军,其用意不言自明。
当此消息传到南周,传到杨曌耳中后,她嗤笑一声自语道:“扬州?江都?杨睿还真以为,将杨平安派往此地,就能重现当年‘天命起江都,大隋定天下’的局面么?”
杨平安其实是非常不想来扬州的。他不想打仗,更不想与杨曌为敌。他费劲心机北渡长江,不是为了替杨睿镇守扬州,而是想要回到东都与诸女相见,一解相思之苦,二寻携美逃离之机。
可惜杨睿岂会让他如愿,一道圣旨上万兵马再加上北唐最受皇帝信任的大太监高力士亲自传旨,硬生生将杨平安等人“裹挟”到了扬州。至于贞娘、苏敏等女,则都成为了杨睿挟制杨平安的筹码。
当然杨睿的圣旨中肯定不会说的如此露骨如此无情,只说叛军势大天下难安,他杨平安作为当朝驸马文武双全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乃是才华横溢之辈,理当报效朝廷,为平定叛乱发光发热,甚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待叛乱平息逆贼授首,杨睿会在东都城外十里迎接大军凯旋。到那时加官进爵大加犒赏,杨平安为国之栋梁可享太庙,娇妻美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高力士宣读完圣旨后,不容杨平安又任何异议,便让史思明大军开拔,“裹挟”着杨平安等人,浩浩荡荡开赴扬州。
扬州本有兵马两万余,此番杨睿特命徐州守将史思明率骑兵三千步军八千前往扬州,担任扬州守将。
至此,扬州兵力堂三万五千余人,史思明为守将,杨平安为监军,高力士犒赏完扬州守军后,将会返回东都,史思明与杨平安共同防御扬州。
对于这样的局面,杨平安心中将杨睿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众美落在杨睿手中,他不得不就范,担任起扬州监军。
杨睿为让他答应,也算给足了他面子。当时他与高仙芝在山坡上相见,后者正欲离去时,恰好碰上来此接应他的史思明大军,当即被重重包围。
虽不知高仙芝天策五品金卫身份,但百余周军骑兵以及高仙芝将军大半,在史思明眼中都是赫赫战功!
当下便传令将其围困,准备格杀,然后生擒高仙芝。
危急时刻,他见到了高力士,便主动为高仙芝开脱,要放其一条生路。史思明虽不愿意,可高力士却毫不迟疑答应下来,最后在高仙芝感谢声中,杨平安将其送至了江边,亲眼看到他们渡河南归,这才放下心来。
高力士答应放过高仙芝不是什么好心,只是为了下一刻宣读圣旨时,能够让杨平安接受的容易一些。
在这件事中,杨平安对即将上任的扬州守将史思明有了深刻的认识。通过高力士的接受,此史思明正是正史安史之乱中的史思明。虽其貌不扬,但骁勇善战,胸怀才略,只是太过追求功名利禄,而且桀骜不驯,就连高力士都有几分不放在眼中。
就为了是否放过高仙芝一事,史思明差点弄得高力士下不来台。若非高力士恼羞成怒,拍着胸脯说若是来日杨睿追究下来他承担全部责任,只怕高仙芝根本就走不脱。
史思明这才勉强答应,饶是如此也不忘讥讽高力士说什么高力士与高仙芝是亲戚云云。
史思明这个人太狂了,对高力士如此,对杨平安同样毫不客气。杨平安才想跟高力士打探一番留在东都的诸女近况,却被史思明派人直接架到了马车内,原因是着急赶路。
在杨平安记忆中的史思明,却有统军打仗的能力,不然安史之乱也不会持续多年,更是打下了大半个中国。
所以他不认为这货是个鲁莽之辈,那唯一能让此人如此狂妄的缘故,便只有一个——丫有后台,很硬的后台。
可是,丫的后台是谁呢?
抵达扬州城后,杨平安决定让安禄山去接近史思明,弄个明白。安史之乱安史之乱,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关系不错,应当是脾性相投,又同时胡人,应该比较容易接近。这是杨平安的想法。
可安禄山回来后却是好不懊恼,在房中当着杨平安之面,将史思明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平安一问才知,安史二人虽皆是胡人,但史思明并非纯种胡人,而且对纯种胡人相当的鄙视,安禄山在他眼中与猪狗无异根本没给好脸色。
安禄山早年也因为自己纯种胡人的身份备受其辱,按说这份耻辱他应该坦然面对唾面自干。可问题是自他跟随杨平安后,哪还有人敢因他身份而羞辱他?
“大哥,不能放过这小子,你得替我做主啊!”
江南一行,无耻三人组间虽小摩擦不断,在杨平安面前争宠相互诋毁,但也培养出了感情,至少面对外侮能够同仇敌忾。
当下杨国忠便道:“没错。大哥不是监军么?趁着高公公尚未离去,不若行使监军职责,参那混货一本。以圣上对大哥的青睐,想必定能罢了他的官职。哥哥顺道再关照小弟一下,保兄弟一个扬州守将,到那时整个扬州就都是哥哥的了!”
安禄山闻言,眼睛睁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一把推开杨国忠,嚷嚷道:“大哥,这个守将哪能轮到马屁忠,他又不懂军事,怎么也得是我安胖子吧!大哥,您可别忘了,咱俩一起上过阵杀过敌啊!”
他的话没错,若从无耻三人组这三个矬子中选个将军,那非安禄山莫属。
不过会不会打仗,有没有上过战场与想不想当将军无关。杨国忠是什么都不懂,但他就是想当将军。自打跟随杨平安之后,见识的多了,他也从以前只想敲诈几个小钱的小地痞提升到了想要踏入仕途的大流氓。
只是领兵将军一职,先天条件不如安禄山,打又打不过对方,随即他瞥了眼李林甫,重重咳了一声。
无耻三人组有个怪圈,杨怕安的拳头,安怕李的阴毒,李怕杨的裙带。李林甫当下一捻山羊胡,阴测测道:“大哥,小弟以为,此事应推迟几日。当务之急的是,先弄清楚那史思明靠山何人,实力如何。能连圣上身边最得宠的高公公都不放在眼中之人,只怕其靠山……”
李林甫还是有些用处的么!杨平安点了点头:“你在东都多年,可知朝中都有何位高权重的大臣?”
李林甫略一犹豫,道:“临来的路上,小弟便曾考虑过,满朝文武中,若说权势最为显赫者,当属当朝太师无疑。”
萧太师,杨平安与其并无太多来往,只是与其子有个恩怨而已。不过却也知道,萧太师之女乃是当朝箫淑妃,苏敏为嫁入宫中之前,乃是后宫之首。
萧太师乃是杨睿岳父,皇亲国戚又掌管影卫,说他权势熏天也不为过。想到高力士掌管龙卫,而龙影二卫并不和睦,若史思明乃是萧太师之人,那他故意刁难高力士,不给其面子,倒也合情理。
“萧太师?”杨国忠一惊,“怎么会是他?那就算了,那老东西可不好惹!”
杨国忠比安禄山强的,其中一点便是底蕴。不想安禄山苦孩子出身,他好歹也算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虽不得志,但也对朝中英雄谱上顶端人物有所了解。
杨睿迟迟未立后,但却让箫淑妃约束六宫,朝中一直都有传闻,箫淑妃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只待她诞下皇嗣母凭子贵,立刻便能登上后位。
而萧太师在杨睿尚未登基之前,便是朝中老臣,深得杨睿信任,否则也不可能执掌影卫。一个大树竖起来,其下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不少文武大臣都以其马首是瞻。朝中也一直有内廷高力士外庭萧太师的说法。
“他在厉害,能有大哥厉害?大哥可是当朝驸马啊!”安禄山不想放弃报仇,亦不想错过扬州守将一职。
“跟你就说不明白!”杨国忠白他一眼,“大哥,还是先弄清楚史思明是否是萧太师的人,然后再做定夺吧。”
杨平安其实对扬州守将这个职务并不感兴趣,他所考虑的是,自己何时才能返回东躲。只要史思明不来招惹他,他便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话锋一转:“国忠,玉奴去了何处?”
第二八八章 席间一打史思明
扬州本是繁华之地,只是随着大周建国,演变成为边境重地,位于长江北岸的扬州,与对岸南周境内的军事重镇镇江隔江相对,还与西侧的滁州对南周国都南京城形成合围之势,其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
史思明是悍将,不然也不会被杨睿派至扬州。率军来到扬州后,他命六千兵马分作两营驻扎在城外东西两侧,其余兵马则直接进驻城内军营。
杨平安身为监军,直接被接到了扬州太守府。这是史思明乐意看到的,他不希望杨平安住在军营,对自己指手画脚。
太守府规模很大,扬州太守知杨平安乃是当朝驸马,自是不敢怠慢,安排了最好的院落供其居住,也调派了大量的杂役丫鬟伺候。
可自从安顿好一切后,杨平安就发觉杨玉环不见了。
“玉奴去了何处?”
杨国忠脸色一变,旋即磕巴道:“大哥,我这妹子,向来看不起我,那个,她去了何处,我也不知啊。想来应当是去城中游玩了吧?”
“胡说八道!”安禄山牛眼瞪的通圆,大声呵斥戳穿了杨国忠的谎言,“你家妹子不是去了那个太监的院中么?明明你我同时看到,你怎可欺瞒大哥!”
杨玉环去见高力士了?
见杨平安脸色一沉,杨国忠一个激灵慌忙改口道:“啊,我想起来了,好像真如安胖子所言,我刚才忘了。”
杨平安默不作声扫他一眼,等待对方的解释,心中却是不停思忖,杨玉环与高力士间,究竟有何关联。
难道说她还想着嫁入皇宫一事?
李林甫接到杨国忠求救的眼神,轻咳一声道:“大哥,小弟以为此事可先放一边,眼下对大哥最为重要的,乃是弄清楚史思明是否太师心腹。此人太过傲慢,对大哥毫无敬意。如今大哥与他奉旨共守扬州,以目前战事来看,短期内难分胜负。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时间一长,他得寸进尺会欺负到大哥头上。”
“他不敢吧?大哥可是当朝驸马,太后做媒圣上指婚,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安禄山傻乎乎的发问,李林甫根本懒得回答,只是鄙夷的扫他一眼。
后者虽然恼怒李林甫的态度,可是想到李林甫的阴人手段,只能悻悻咒骂两句。
杨平安以为,李林甫所虑不无道理,若史思明真实萧太师的人,那以他与萧太师之子之间的仇怨,说不定这家会真会刁难自己。最让他担忧的是,史思明手中有兵权!
乱世之中人如草芥,不论身份只看手中是否有兵权!
半路相遇时,史思明态度桀骜还可以理解为自己阻拦了对方到手的军功,可若是来到扬州城,对方还要是对自己不敬,那可就要小心防范了……
杨平安决定找个机会试探史思明,而机会很快就出现了,当晚扬州太守设宴款待高力士、史思明还有他三人。
扬州太守姓许名远字令威,也是官宦人家名门之后,前朝宰相许敬宗玄孙,饱读诗书进士出身。虽是文官却通兵法,任扬州太守期间,以城中兵马将扬州城防的密不透风。
尤其是郭子仪率兵南下,从扬州城中抽调大半精锐导致扬州城防空虚仅剩万余兵马后,周军曾数次欲偷袭扬州以断郭子仪大军后路,都被他击退。
此番杨睿下旨,命史思明率兵增防扬州,就是为了与行军大营设在滁州的兵马大元帅郭子仪遥相呼应,一方面防范对岸镇江周军偷袭,另一方面挟制南京。
许远虽是读书人,却并非腐儒,他很清楚杨平安三人身份,虽无心巴结,但不论是礼数上还是考虑到将来扬州城的防御方面,他都必须与杨史二人齐心合力。
因此他在府中设下酒席款待三人,替三人接风。
只是他清正廉洁从不贪渎,因此手头并不富裕,命人精心准备的饭菜,在悍将史思明眼中,便如同猪食一般。
“许太守,本将此来,是替你镇守扬州的,你就用这种饭菜招待本将么!这是人吃的么!”
史思明因从军营赶来,故来的最晚,领二十余亲兵策马疾驰横冲直撞闯入太守府,丝毫不将许远派去门外迎接之人放在眼中。
他本就对许远没有在门口亲自迎接心存不满,见到许远以此等家常饭菜来为自己接风,当即恼羞成怒,指着许远鼻子大声呵斥。
他是武将出身,胡汉杂交,咆哮起来声如洪钟,脸上道道横肉,颇是有几分狰狞。
一身文人风骨的许远并不畏惧,面对史思明发作刁难,他轻轻按下对方手臂,不卑不亢道:“史将军之言差矣。将军此来,乃是奉圣命而来,是为陛下镇守扬州。本官与将军同为陛下效命,岂敢说这扬州城是本官的?此乃其一。
其二,本官素来两袖清风,全靠俸禄以及家中积蓄过活,并不富裕。今日再府中设下家宴以款待驸马、高公公以及将军,为的是我等今后能够携手合作群策群力,为陛下守好此城。此等饭菜,便是本官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宾客来访时才会享用,将军又有何不满?”
“老子不跟你这酸儒斗嘴。老子告诉你,老子临来时,太师曾有吩咐。扬州乃是边防重地不容有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老子认为有人妨碍老子守扬州,老子可以先斩后奏,不论身份!”
“这么说,将军只听太师吩咐,对圣命视若无睹了?”
“老子何曾说过?你个老杂毛竟敢污蔑本将军!”史思明勃然大怒,一马鞭抽向许远,被许远躲过后气愤难消,两步来到桌边,便要将盛满酒菜的桌子掀翻。
这时,早已来到厅内,与高力士坐在一旁闲聊的杨平安忽然一个健步跨了过来,一巴掌按在了桌面上:“史将军,都是同僚,不过吃顿饭,至于么?”
他与高力士闲聊的话题就是史思明。都不用他套话,刚把话头挑开,满腹怨气的高力士就将史思明的详细情况合盘托出。
正如李林甫猜测的那样,史思明是萧太师的人,还是心腹。
其实史思明只是个粗人,精通战阵也算悍将,但萧太师能将其引为心腹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是最早投靠萧太师的军中的将领。
文官武将自成体系。萧太师乃是文官,而且位极人臣,可是在武将中影响力有限,郭子仪才是武将中的泰山北斗。
萧太师有心扩大手中权柄,故极力拉拢武将,史思明便是第一个投靠他的。所谓千金买马骨,在萧太师眼中,史思明便是那马骨。
有了萧太师做靠山,不停在杨睿面前替其美言,此人官升得快不说,也越发的狂妄,满朝武将,也就是在郭子仪面前有所收敛,其他武将几乎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至于高力士,掌管杨睿身边最精锐的侍卫——龙卫,与萧太师的影卫分庭而立,双方关系自不会和睦。史思明很有主忧臣辱的觉悟,故此对高力士极为怠慢。
从徐州前往扬州的这一路上,没少寻衅,将高力士也气得不轻,偏是暂时拿史思明没有办法。
他是杨睿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不假,还掌管着龙卫,可萧太师还是杨睿的老丈人,其女箫淑妃更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又掌管影卫,与他比起来丝毫不占下风。
所以,高力士很希望史思明能在杨平安手中吃亏。他很清楚杨平安的身份,也知道此刻正是用杨平安的时候,不论后者做什么,只要不是危害大唐基业,杨睿都不会责罚。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杨平安现在将史思明杀了,萧太师告上朝堂,杨睿最多也只会轻描淡写责罚杨平安两句。
当然,这话他肯定不宜直接说出口,便只能将史思明以往的斑斑劣迹尽数告知杨平安,包括此人曾经还打过薛玉凤的主意,拎了一只被他打死的野猪闯入薛嵩大营,赤、裸裸的要求提亲。
杨平安听出高力士话中含义。如果能够除掉史思明,他不介意成为高力士手中的枪,但他要考虑的是史思明这次带来的两万多兵马。
“将军,许大人说的没错,来日这扬州城的城防,就靠咱们三人了。许大人一番好意,你这是又何必呢?”
“驸马?你是要替这老杂毛出头么!”史思明双眉一拧。
其实许远并不老,不过三十多岁,即便操心政务显得苍老,也绝对与老杂毛无关。
杨平安笑道:“我等来日还需同心协力,何来出头一说?来来来,大家入席吧,我都饿了。”
他给了个台阶,许远自不会错失,当下便朝席间走来。高力士感到有些可惜,还以为杨平安至少能够暴打史思明一顿,当下轻轻撇撇嘴,也站起身来。
可就在这时,史思明却突然一拳打向了杨平安:“我让你当这个出头鸟!”
他是武将出身,气力不小,又是突然出手,杨平安不妨一拳挨在了胸口,当即蹬蹬蹬后退了三步。
“大胆,你竟敢对驸马不敬!”高力士心中大喜,脸上却是不满神情,辅助杨平安一边关怀,一边斥责史思明。
许远眉头紧皱,暗道朝廷派来的守将与监军不合,来日周军一旦来攻,扬州城如何能守得住?
“哈哈哈!”史思明仰天大笑,轻蔑看向杨平安,“听说驸马武艺高强,去年在东都时,箫公子几番在驸马手中吃亏,如今看来言过其实,驸马的身手也不过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杨平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到后来眼中只剩下杨平安的背影,再然后只觉得自己被一根巨木撞在胸口,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第二八九章 起心思欲掌兵权
房间内自然是不可能有巨木的,有的只是杨平安的后背。一记八极拳中威力最大的铁山靠,被杨平安施展出来,狠狠撞在了未曾防备的史思明胸前。
史思明乃是悍将,只可惜狂妄自大久了,全然没想过有人敢对自己出手,结果结结实实挨了杨平安一记铁山靠,摔翻在地。
耻辱啊,想他史思明自打投靠萧太师,扶摇直上后,何曾被人打过,更不要说当着高力士和太守许远之面被打翻在地了。
恼羞成怒的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直接按在了腰间佩剑之上,可是看到杨平安同时将手伸到腰后,他忽然想起临来之前,萧太师叮嘱他的一件事,生生按下斩杀杨平安的念头,将抽出一半的利剑又收了回去。
高力士很希望二人今日大打出手,最后一死一伤。见到史思明收回佩剑,心中不免暗叫可惜,两步来到杨平安身前,冲着史思明大声斥责道:“大胆史思明,竟敢以下犯上欲对驸马不轨,你可知罪!”
“哼!”史思明怒哼一声,拔腿就走,“今日这饭不吃也罢,老子没心情了!不过老子告诉你们,今后这扬州城,老子说了算,要是有谁不满意,大可和老子的两万儿郎掰扯掰扯!”
伴随着史思明的离去,外间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显然是他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了太守府内那些家什上面。
许远微微摇头,叹道:“此人甚是狂傲,只怕来日面对周军,扬州难守矣。高公公,下官绝无对圣上不满之意,只是不明白,圣上为何会派此人前来镇守扬州?扬州已是边防重地,一旦有失,不但坐镇滁州的郭元帅会陷入被动,叛军更是可能一次为缺口,一路北上啊。”
“唉,此乃萧太师力保,圣上对太师有是信任有加,而那史思明论起打仗来,也的确有几分能耐。许太守,将来扬州的得失,就全靠你与驸马通力联手了。”
许远对杨平安并无太多好感,及时杨平安刚才出面制止史思明替他解围,也只是赢得了他些许好感。但对于镇守扬州方面,他宁肯选择史思明作为搭档。
在他看来,杨平安不过是沾了女人光的驸马,并无真才实学,尤其是军事战略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史思明闹这一通,虽是破坏了酒席气氛,但并不影响三人心情。三人入座推杯换盏谨慎的相互试探以了解相互性格人品,直至酒席结束。
许远还有政务要处理,杨平安与高力士则回到各自院落。二人的院落相连,故同行。半途中杨平安询问了苏佳贞娘以及苏敏母子的境况,高力士也没有遮掩如实告知。
苏敏仍是苏贵妃,但深居简出,除了自己儿子就是妹妹苏佳,很少见其他人。但她毕竟是贵妃,哪怕不理后宫之事,可仍旧无法避免箫淑妃的敌意。幸好有苏佳这个魔头小公主帮忙,箫淑妃不敢做的太过分。
贞娘留守在驸马府中,有丫鬟下人伺候。偌大的驸马府,由于杨平安未归,苏佳未嫁,她成了驸马府的主人。杨睿命人暗中保护,洛阳城中倒是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和苏佳都很挂念杨平安,尤其是后者,多次吵着闹着要见杨平安,太后与杨睿好容易才将其安抚住。
“驸马,公主殿下对您一往情深甚是挂念。还望驸马早日为圣上平定天下诛除叛逆,好与公主团聚啊。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说到最后,高力士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杨平安挠挠头:“高公公,圣上是否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个俗人,哪有那般能耐?”
“诶,驸马切勿自谦。想当初驸马自高蜂拥为圣上排忧解难,前往江南刺杀反王杨硕时,不也没人认为可行?可驸马硬是以一己之力,诛杀了杨硕,更是连其子嗣也一并铲除,为陛下解除一大忧患。只可惜便宜了天策卫,让杨曌此贼窃取了皇位……”
高力士的这番话,代表着杨睿的心声。
杨睿怎么也想不到天策卫在周朝会发展的那么快,更想不到天策之主居然甘愿以杨硕私生子身份现身。
虽然杨硕父子伏诛,令杨睿长出一口恶气,可整件事得利最大的,却是杨曌的天策卫。
杨睿曾与高力士说过,他怀疑整件事都是杨平安故意为之,甚至杨平安与天策卫之间存在着纠缠不清的瓜葛,弄不好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幸好杨平安这个天命者有着最大的弱点,而且他手中还掌握着苏敏母子、贞娘、苏佳等人,加上李白的密报说是杨平安一心北归,这让他暂时打消了立刻诛杀杨平安的念头,而是以苏敏等人性命相挟,逼迫杨平安与杨曌一战。
“好吧,我只能说我尽力了。不过,高公公,我还有一事相询,今日玉奴前去找你,所为何事?”
高力士肯定是不会给他答案的,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说是杨玉环的私事,他不方便透露。若是杨平安想知道,大可去问杨玉环。
面对这种回答,杨平安当然要找杨玉环问个明白了。
无耻三人组又溜出太师府,去扬州城中那些烟花之地寻乐子去了;道济则是在房中打坐,似乎是在礼佛;杨玉环则是在房中等他归来。
见他进门,杨玉环连忙殷勤的替他宽衣,又给他斟茶倒水,说不出的贤惠,可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玉奴,一下午未曾见你,你可是去城中游玩去了?”
“没有,奴家去找高公公了。”杨玉环倒是老实,并未以谎话骗他,而且主动说出了缘由,“奴家离家多日,甚是挂念家中亲人。下午时分奴家见公子又是于堂兄几人商量,便去找高公公闻讯。还好,家中长辈都还安好,奴家也放心不少。”
这个回答,也算合逻辑,只是这种琐碎凡事,高力士为何要推脱不说呢?不管怎样,杨玉环的坦诚,赢得了杨平安的信任,他也不认为已非处子之身的杨玉环,还有机会嫁入皇宫。
杨睿又不是专收绿帽的不是?
“玉奴,这段时间让你辛苦了。不过总算离开了江南,你我也不用在提心吊胆。”说话间他将杨玉环乱入怀中,双手在其后背轻抚,嘴唇贴着其耳边轻声道。
同床共枕多日,多次温存,他已经知道了杨玉环身上几处敏感地方,手上稍有动作,杨玉环便有些气促。
“公子。”杨玉环身子一软,倒在杨平安怀中,“时辰已经不早,奴家伺候公子歇息。”
“那你现在可曾准备好了?”
这个准备,指的还是杨玉环彻底全面的接受他,以其短处接纳他的长处。可惜杨玉环的答复令他有几分失望。
哪怕杨玉环在床上几番动情愈发的主动,可到最后关头,仍旧阻止了他的进入,哪怕手指都不行。
高力士于次日离去,离去前对杨平安又是几番叮嘱。一是叮嘱他尽早完成杨睿所托,返回东都与公主成亲;二是叮嘱他提防史思明,史思明与萧太师之子箫腾交好,而箫腾多次在杨平安手中吃亏颜面尽失,昨晚史思明又在杨平安手下丢了面子,很有可能暗害于他。
战争并未随着高力士的离去而到来,正如杨平安曾经对武婷说的那般,唐军撤了,周军也未追赶,双方罢兵,两国再度进入了短暂的和平。
不过郭子仪依旧坐镇滁州,周唐两国也都在加紧调派兵马准备粮草,哪怕是长江沿岸的普通的百姓,也都能看明白战事随时可能再起。
不过百姓们长江北岸大部分百姓却并不为战事担忧,只因为一人——有着大唐战神美誉的郭子仪。
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南周叛军无法渡过长江,无法翻阅郭子仪这座大山。或者说,只有要郭子仪这座大山在,区区南周不足为虑。
南周建国两年多来,始终未曾渡过长江,未曾踏上北唐土地,便是最好的证明。
因此扬州城繁华依旧,吹拉弹唱歌舞升平,丝毫没有因为隔江便是南周军事重镇镇江而受到影响。
杨平安对此颇感惊奇,惊奇之余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能理解城中百姓的心态,许远一介文官尚能固守扬州,更何况如今悍将史思明率两万骄兵前来驰援,南周还有什么可能攻下扬州呢?
只是如今的南周已今非昔比,随着杨曌称帝天策卫众多精英迅速铺开融入南周朝堂,南周便不再是杨硕时的南周!
他并未将这些话告诉抬手许远,因为他看得出来,许远虽沉稳谨慎小心城防,但对南周叛军也并不太过在意。可以说整个扬州城,除了他之外,在无人将南周兵马放在眼中。
他现在很是彷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他想返回洛阳,寻机将苏敏等女救出,可杨硕将他钉死在扬州,但他又不想与杨曌战场相见。
天下虽大,何处能容我安身?
心生无奈思虑良久,杨平安来到大唐这么多年,头一次生出一个念头——我若是能掌控一支兵马,或许就不至于像眼下这般无助了吧?
第二九零章 军纪败坏堪如此
兵权不是说掌便能掌的,哪怕不考虑史思明的因素,杨平安也不认为自己能带好一支兵马,他不是那种冲锋陷阵的将才,做个帅才或许还有希望。
不过他手下有人,有具备将才资质的人——安禄山。
安史之乱中的史思明都能成为统兵悍将,那安禄山就更不用说了!
念及此处,他有意培养安禄山,故找到许远借阅兵书,理由是他现在是监军,将来还有可能要面对周军,需要充电补充自己少得可怜的军事知识。
这令许远对他刮目,毫不犹豫将府中所有兵书借给了杨平安。他一直以为杨平安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绣花枕头,了不起懂些诗词,但好逸恶劳贪图享福,担任监军一事,不过是杨睿送给他镀金之用。
他对杨平安的这种认识,也是因为杨睿并未将杨平安潜入南京刺杀杨硕一事公之于众所致,而杨平安也不想再提及此事。
弄来了大量兵书,杨平安直接找来了安禄山,令他将这些兵书带回房中日夜翻阅。
此事让杨国忠很是眼红,虽说他对读书什么的好不感冒,但杨平安这种做法便已经表明了有意培养安禄山领兵的态度。
乱世之中,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掌握兵权才是硬道理。
不过没过几日,他就乐了,因为安禄山疯了。
安禄山起初很开心,只以为看完了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就能成为领兵大将,可是他着实不是读书的料,看不了小半个时辰便烦了。
虽然耐着性子又看了片刻,可越看越瞌睡,最终将兵书掷在地上,自己躺在床上鼾鼾大睡。
几天后杨平安询问他阅读兵书的感受,他直言不讳说是根本看不进去那些深奥的文字,更重要的是,上面有好多字他都不认得。
这些杨平安恼了。他手下就仨人,唯一具备领兵才能的便只有安禄山,可安禄山居然不努力用功,还诸多借口,怎能不让他恼怒。
于是乎,他让李林甫教导安禄山文字,同时监督安禄山学习兵法。
可怜的安禄山本就对李林甫的阴毒心存忌惮,只能硬着头皮跟其学习,可是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况且都那么大了,哪有那闲心情从头再来?
而李林甫倒是尽职尽责,对他严加监督,最终逼得安禄山发起疯来,险些将所有兵书一把火烧掉。
见此情境,杨平安也没辙了,只能暂时打消了将安禄山培养成为统兵大将的心思。
初至扬州这些天,他倒是没什么事情。史思明主军事,许远主政务,二人倒是分工明确,唯独他这个驸马监军终日无所事事,有美相陪带着无耻三人组领略扬州风貌。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因为许远来告状了。
自打史思明率兵到来后,扬州城的治安便与日俱下,强取豪夺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欺行霸市之事层出不穷。
有的是史思明麾下兵马所为,有的是重金搭上了史思明为靠山的当地权贵所为,总之归根结底根源都在史思明身上。
许远本来一忍再忍,直至今日得知城中一十六岁的少女,被一个校尉看重,因不从对方无理要求,被强行拉入兵营。当其被人从兵营内丢出来时,全身赤、裸下身红肿呼吸全乎已然死了。
面对伤痛欲绝的少女家人,那些兵痞毫无人性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嘴上还不干不净吐着污言秽语羞辱少女。
这些围观的百姓都看过去了,群起指责,却遭到营中众多兵士围殴,最终七死十三伤演变成为群体事故,百姓义愤难平却又无力对抗穷凶极恶的兵痞,只能齐聚府衙告状。
许远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亲率三班衙役赶往军营,请史思明交出作恶校尉记起手下兵士按律惩处,却被史思明一句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给打发了。
若是史思明真的以军规对犯事兵将进行惩处,许远也不会多说,可他却听说史思明只是将犯事的校尉叫到帐中不轻不重笑骂了两句,顿时再也忍不住了。
“驸马,您可是监军啊!史将军治军不严,以至军纪涣散营中兵将在城中胡作非为无恶不作,你不能不管啊!”
尼玛,现在想到老子了!
看着义愤填膺的许远,杨平安暗骂一句,嘴上说道:“不知许太守以为,我应当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驸马,你可是监军啊。随时圣上临时差遣,却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专掌功罪、赏罚稽核。史将军徇私舞弊包庇下属,你当然要秉公执法执行军纪了!”
说白了,还不就是你丫惹不起史思明,让我去触霉头么!
杨平安倒不怕史思明,事实上他对那个校尉做出的禽兽行径也是万分愤慨。“也罢,我就往军营一行,找史将军说个明白。”
“下官愿一同前往。”
许远最后这句话,让杨平安改观不少,虽说他多半是担心杨平安将此事大事化小。
军营设在扬州城南,便于随时应对从南方来犯的周军。
要说史思明治军也不是全无章法,至少在军营的出入方面便做了严格规定。哪怕杨平安摆出驸马、监军双重身份,又有许远这个抬手在旁,守营的兵士愣是不让他们入内,非要等禀报史思明之后再做定夺。
史思明这回没有故意留难,不过桀骜的性子依旧一览无余。杨平安与许远同至,他竟然不出营迎接,只是命人将他们带往中军大帐。
好歹也在薛家军带过大半年之久,杨平安对军营也算熟悉。看着营内忙于操练的兵马,还有巡逻的士兵,一个个精神焕发,不由暗暗点头。
随行的还有无耻三人组,重回军营,让安禄山找到了家的感觉,东瞧西望甚是感慨。
进入中军大帐之前,杨平安对史思明的治军还是挺满意的,可是当他们来到帐前,听到大帐内传来的声音,不要说是他,就连许远的脸色都变了。
“滚开!”杨平安一脚踹翻拦着他们想要入账禀报的士兵,挑开帐帘走入大帐,只见帐内觥筹交错酒气熏天,男男女女场面混乱。
十数将领衣冠不整席地而坐,频频举杯,怀中还坐着俏媚娇娘,各种少儿不宜的动作时有发生,更有甚者居然就在这yin、乱的就会上,将一女子压在地上,行那苟且之事。
哪怕见他进来,也无人在意,杨平安至少看见三个人的手正在怀中女子两股将抠索,那正行苟且之事者,更是不停挺身,频率没有丝毫减弱!
这军营风气,竟败坏至此?倘若真上得战场,还能与周军一战么?
其实这也是杨平安对史思明不了解。
史思明领军之策就是如此。他对士兵勤加操练,但并不干涉手下兵将的私生活,只要能给他大胜仗即可。
打了胜仗,赏金赏银赏女人,打了败仗,重重责罚。
他所看重的便只有军功,至于说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哪怕杀良冒功他都干过。
在他看来,满足了手下兵将的各种欲求,便能令其真心跟随,只要手下兵将能为他打胜仗,那便可恣意妄为。
“史,将军!”杨平安一声大喝,可是yin、乱的场面没有半点收敛,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他“咣当”一脚踹翻身边案几,上面酒菜泼洒一地,帐中众将才发觉他的到来。
不过……
“你他娘的是何人,竟敢到大帐撒野!”正在行苟且之事的将领怒了,加快速度一阵冲刺后站起身来,跨步来到杨平安面前大声呵斥一脸不满,全然不顾胯下滴溜的家伙袒露在外。
“滚!”杨平安一脚将其踹翻,径直走到史思明面前,“史将军,你可知道这里是军营重地么!”
其实自打他进来后,史思明便看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理会罢了。如今杨平安走到他面前叱问,他才懒洋洋抬起头,一只手依旧在怀中女子胸部揉捏:“原来是驸马啊。本将军自然知道这里是军营重地,本将军还知道这里是本将军的军营。驸马还有何事么?”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你的军营,那你怎可容忍此等事情发生!”许远也忍不住了。他是读书人,行事素来都按照圣贤规矩。他也率军与南周军队交过手,也明白军纪所在。眼下史思明所做的一切,对于他这样正直的读书人来说,是绝不容许的。
“你他娘的敢踢老子!”这时被杨平安踹翻将领爬了起来,浑身的酒气口中骂骂咧咧,拎着沙包大的拳头就朝杨平安走去。
无耻三人组见状慌忙上前阻拦,李林甫与杨国忠跑到杨平安身旁,似是保护,安禄山则直接又将对方放倒在地。
同僚被打,这一下帐内所有将领都不满了。推开怀中女子纷纷起身,活动着拳脚神色不善的围向了安禄山。
“你们想干什么!莫非想要对本驸马动手么!”这种场合,杨平安自不会让自己人吃亏,当下挡在安禄山身前,大声呵斥道。
他这驸马身份,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虽然投靠了萧太师的史思明可以不在乎,但其他将领却不能。
眼见杨平安震住自己手下,史思明双眉一挑,带着几分愠气道:“驸马好大的威风啊!”
“我的威风大不大,你说了不算。我只知道军营纪律森严严禁饮酒作乐,更不要说你还强抢民女陪你等……”
“噗!”史思明啐出一口浓痰,斜视杨平安,“谁说她们是民女?驸马难道看不明白么,这些都是城中的风尘女子。驸马,你什么都不知道,何故出来现眼?还是藏拙的好。”
第二九一章 军营显威肃军纪
“谁说她们是民女?驸马难道看不明白么,这些都是城中的风尘女子。驸马,你什么都不知道,何故出来现眼?还是藏拙的好。”
史思明话音才落,一个女子忽然从旁冲了出来,哭喊着跪倒在杨平安面前:“大人,大人,民女不是风尘女子,民女不是,民女是被他们抢来的,还,还被他们……”
这个女子身上衣衫被人扯得褴褛不堪,乌云散乱泪痕满面,正是被杨平安踹翻的将领之前所侮辱的。
此刻她听出杨平安乃是当朝驸马身份显赫,不甘心受辱而死的她顾不得羞臊,用尽全身气力冲到杨平安身旁,求他做主相救。
许远闻言勃然大怒,颌下长须无风自抖,不忍看那受辱民女,怒视史思明。史思明只是唯一皱眉,并无太大反应:“她说她是良家女子?本将军不知。”
杨平安不是傻子,怎会分辨不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哭的凄惨,心中无明业火中烧,然而跟让他愤怒的事情发生了。
“臭娘们,老子让你多嘴!”
那刚刚强、暴了民女的将军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女子头发将其替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钢刀,直接从其雪白脖颈抹了过去。
“住手!”
杨平安只来及喊出这两个字,就看见雪白之中一抹鲜血骤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驸马,监军,她就是个风尘女子,还在此胡言乱语,如今死了一了百了,若是驸马无事本将军就不留了,本将军还有军务要办!”
史思明的话语中充满了讥讽与戏谑,丝毫未将杨平安放在眼中。想想也是,这里是他的军营,内外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兵将,他身后还有萧太师撑腰,哪怕杨平安是驸马,有能拿他如何?更不要说,杨平安这个驸马尚未迎娶公主苏佳,名不副实。
“强抢民女,辱之杀之,还污蔑其为风尘女子。事情败露后杀人灭口,史将军都看不见么?圣上钦点史将军镇守扬州,防范南周同时,还肩负着南下之责,责任重大,史将军竟然yin、乱军营,本官定要参你一本,请圣上……哎呦!”
许远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声斥责史思明,却被史思明用铜质酒杯狠狠砸在了额头:“姓许的,你若要参本将军,那就参吧,本将军不在乎。不过本将军警告你,别再本将军面前聒噪,否则下回打你的,就不是酒杯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发怒,最多骂一句“彼其娘之”。面对穷凶极恶的史思明,许远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向杨平安:“驸马,今日之事,你都听到看到了,还请驸马与本官共同上奏……”
“上奏?那此女之冤,何时才能伸?”
“什么?”许远没有听懂。
杨平安没有理会许远,继续自言自语道:“史思明这种人渣,手握兵权。天高皇帝远的,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跟土皇帝一般……”
“你说什么?”史思明双眼一瞪,却发觉杨平安动了,突然动了。
大帐之中,杨平安等仅有数人,大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而史思明记起手下将领多大十余人,无不是沙场征战的悍将。
没有人想过,处于弱势的杨平安敢突然狠下杀手,但杨平安却不在乎。
只见他右手从后腰甩出,甩向那杀人的将领。“啪”的一声脆响,那将领便应声倒地,直挺挺摔在地上,眉心处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再无声息。
亲眼目睹同僚被杀,在座的将领无法忍耐,“哗”的一下全部站起,更有人抽搐佩刀佩剑,就要冲向杨平安。
史思明也没想到杨平安居然刚在他的大营,当着他的面杀害他的手下,顿时恼羞成怒:“你……”
他只来及说出这一个字,因为下一刻,杨平安身形迅速扭转,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额头:“史思明,你信不信,只要我手指一动,你人头不保!”
“都住手!”史思明身上冷汗刷的一下全冒了出来。其他人不知道,可是他很清楚杨平安手中之物的威力。动身前往扬州之前,萧太师曾特意叮嘱过他,要他提防此物。
“驸马,本将军乃是圣上钦点的扬州将军,负责镇守扬州,你若是杀了本将军,就不怕圣上怪罪么!”
史思明的话音依旧强硬,但许远却听出了几分内荏,不由得诧异看着杨平安手中之物——他不认得。
“怕?”杨平安拿枪口用力朝史思明脑袋上一顶,“那咱就打个赌好了,我赌我杀了你之后,不但圣上不会怪罪,我还能安然无恙走出你的大营。而他们,绝对不会为了你,以自家九族为代价来杀我报仇,你敢不敢赌!”
史思明手下那些将领此刻已经将杨平安等人围了起来,有那胆大忠心的还威胁杨平安,让其放了史思明,无耻三人组则是满脸紧张的防备着他们。
杨平安的这个赌,史思明不敢打,因为毫无胜算。人死如灯灭,人生在世不论风光如何,死后就什么都不是。平民如此,帝皇如此,最多就是棺椁墓地有所不同而已。
“驸马,驸马,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我皆是奉皇命前来镇守扬州的,本应齐心协力,怎地弄成眼下境况,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史思明怂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现在不是杀史思明的时候,杨平安也担心没了史思明,他手下这批骄兵失了约束会更加的无法无天,弄不好还会引起哗变,祸乱扬州。
但他必须让此人明白,他杨平安不是好招惹的,惹上他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要求史思明严肃军纪,将祸害百姓的士兵,不论品阶高低一律交给许远法办。该杀的杀,该陪的陪,以后史思明必须保证不得再有士兵祸害百姓。
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也很正常,对史思明来说,并不会造成直接的影响,因此他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杨平安担心他言而无信,让杨国忠取了许远手令返回府衙调人擒拿人犯。
等许远带着三班衙役,将军中犯事兵将全数擒下押回府衙后,杨平安这才放了史思明:“史将军,你记住,萧太师虽权倾朝野,但这天下却是杨唐的天下,皇帝姓杨不姓箫。即便箫淑妃将来诞下皇嗣那也姓杨。”
史思明黑着脸没有开口,眼睁睁看着杨平安带着无耻三人组大摇大摆走出军营。有将领小声建议他立刻派人将杨平安等人擒下报仇雪耻,他也没有应声,只是黑着脸目送杨平安四人离开。
等到有军士前来回报,说是杨平安三人已经离开军营后,他一把掀翻了身前桌案,气呼呼的双眼通红。
“将军,那家伙太猖狂了,不但当着您的面杀了老刘,还抓走了咱们几十个兄弟,更是对您不敬,您就这样放他离开么?”
“你懂个屁!”史思明脸还是黑乎乎的。他这辈子头一次经历如此大的耻辱,在这一刻,他终于能够理解萧太师之子箫腾在提及杨平安时为何会恨得咬牙切齿了。
他也不想放过杨平安,任由此**摇大摆离开军营。可是他很清楚杨平安手中之物的威力,不但萧太师曾派人特意叮嘱过他,今日他也看到了那物件的威力。
他根本都没看清楚,只听见声响,自己手下的一员大将就死了,死的太过蹊跷,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临来扬州之前,萧太师曾派人来见他,叮嘱了他几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让他想办法将杨平安手中的那物件弄到手,然后再想办法除掉杨平安。
北唐朝廷,杨睿之下随时萧太师独大,可后宫之中却分成了以苏贵妃和箫淑妃为首的两派。不但要争夺后位,更是要争夺将来的储君之位!
苏敏目前最大的优势在于已经诞下子嗣,她虽然深居简出不在后宫争权,但有苏佳替她对抗箫淑妃。这对姐妹在内,不输箫淑妃,但她们与外庭并无联系,唯一的联系便是驸马杨平安。
所以不论是为自己女儿的将来,还是为了萧家将来的基业,萧太师都不会让杨平安染指兵权。
此次杨平安扬州监军,萧太师数次上奏劝阻,可最终没能改变杨睿的主意,那就只有叮嘱史思明,在扬州结果杨平安,但要先弄到那件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凶器。
“杨平安,你等着,老子绝不放过你!”
“将军,末将这就带人追出去,将那家伙擒回交由将军发落!”
“不急!”史思明叫住了手下将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将军要等到何时?”
“在等几日,就几日。到时候我定要让杨平安连本带利都给老子还回来!”
昨日太师府派人送来密信,信上说的明白,五日后萧太师会派密使带人前来,与他商谈铲除杨平安,夺取天下第一凶器之事。
史思明要等的,就是那一天!
第二九二章 五百精兵剿流寇
出了军营,杨平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在史思明军营羞辱史思明,要说全然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走出军营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无耻三人组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驸马,你终于出来了。下官在此替扬州百姓拜谢驸马了!”
出乎他的意料,许远并未走,而是带着几个衙役等在军营外。见他出来后立刻赢了上来,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哦?许太守?你怎的还在此地?莫非是担心我的安危?”
杨平安说的一点没错,许远的确是担忧杨平安安全,哪怕他是驸马,可史思明这种悍将发起疯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真的不好说。
所以他留在营外,就是等这个消息。万一史思明丧心病狂,真敢对杨平安痛下杀手,他必定快马加鞭赶往东都,将此事亲自禀告皇帝,请皇帝法办史思明为杨平安主持公道。绝不给史思明编造理由借口遮掩杨平安遇害的机会和时间。
老实说,他之前对杨平安并无太多好感,他对皇亲国戚都是这种态度,一直以为杨平安来扬州监军,是杨睿为其安排来镀金赚取军功的。
直至今日他才发觉自己之前对杨平安的判断有误,所以那一揖,既有对杨平安的谢意,也包涵着歉意。
“有劳许太守担忧,在下并无大碍,史将军也不是那种鲁莽之人,怎会对我不利?”杨平安呵呵一笑不想多说,随口敷衍了两句。
可是许远却当了真:“驸马还是当小心行事为好。史将军风评,下官亦有所了解。此人杀良冒功,心狠手辣贪得无厌。曾有御史参他,圣上更是派钦差前往调查,结果被他派人乔装土匪流寇杀害,仗着太师在朝中庇护蒙蔽圣上。”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许远就是提醒杨平安小心史思明,小心对方将他杀害后,随便编个理由说是杨平安死于南周叛军派来的刺客之手,从而置身事外逃避律法。
草,古代的军队真的有如此混乱啊!
后世时,杨平安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自己陷入这种事情中后,才令他真正有所触动。
兵权!
他再一次想到了这个词,随着自身越陷越深,杨平安也在改变,对兵权的渴望也越来越浓。他所要的兵权,不是杨睿又或者杨曌给他的,而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兵权,能够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他现在完全不具备条件,不要说手下无兵可用,就是有了,他也没有适合领兵的将领。安禄山……唉——此刻他还想不到,十日后,他便第一次拥有了兵权,虽然只有五百兵马。
扬州城外突然来了一股流寇,听说是当年曾在山东参与叛乱的溃兵,失败之后一直流窜各地。
官军虽然也曾对他们进行过围剿,可由于他们四处流窜,官军并未将其剿灭。他们在流窜途中不停裹挟百姓加入弥补战力,被裹挟的百姓若是不从就是一刀,能活到现在的,基本已经被他们染黑,与他们一样成为杀人越货的贼寇。至扬州城外时,这股流寇已有百余人之多。
流寇出现,是许远从前来告状的百姓口中得知,而流寇的数量,则是史思明派出的探马打听出来的。
许远不是庸官,自然要为辖下百姓做主,当即提出请史思明派兵剿匪。
百余人的流寇,面对三万余镇守扬州的兵马来说,不堪一击。
史思明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也不知是他看不上百余流寇的小功劳,还是想报当日帐内受辱之仇,他提出调派五百精锐给杨平安,由杨平安这个监军领兵,去剿灭那伙流寇。
这也算是送个功劳给杨平安。
此中有诈!这是杨平安的第一感觉,当时就想拒绝。可史思明不停劝说就罢了,连太守许远也一直劝说。
迫于无奈,杨平安只得答应,但却心存担忧。
回到自己院落后,他将无耻三人组及道济找来,将此事告知四人,四人反应不一。
道济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居然当着他们的面闭目养神;安禄山倒是激动,主动请缨率领那五百精锐围剿流寇一脸兴奋;杨国忠抢不过安禄山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安禄山,同时心中暗暗诅咒,诅咒安禄山失败。
唯有李林甫捻着山羊胡子,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大哥,小弟以为,此事或有蹊跷。”
“有甚蹊跷?你打过仗么?五百精锐围剿一百流寇,那是必胜之战。要我说,肯定是姓史的那家伙怕了大哥,所以将这个功劳送给大哥,想讨好大哥罢了!”安禄山浑不在意道。好容易有机会讥讽李林甫,他自然不会放过。
李林甫根本不理他,缓缓道:“我是对打仗一无所知,可我知人性!若是换我做史思明,十日前在手下面前被人羞辱,这笔账我一定要找回来。又岂会将功劳送与仇人?”
杨平安环视三人一番,心中喟然。手下三人,安禄山、杨国忠外加一个李林甫……看上去似乎不错,都是在历史留名之辈,只是稍微知晓些历史,知晓史书中对这仨评价的人,都会知道这仨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勉强也算老天对自己不薄。安禄山能武,李林甫能文,杨国忠嘛,可以当个大管家。
只是稍微有一点可选性,杨平安都会毫不犹豫的换几个人。
不过眼下他美得选择,而且从李林甫最近的表现来看,只要人尽其才,每个人都是人才,都有自己的价值。
“哥奴啊,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听杨平安这般称呼自己,李林甫激动异常。他最晚投靠杨平安,又背着影卫内线的名头,这段时间来一直小心翼翼,生怕不慎触怒了杨平安,小命不保。
无耻三人组中,他目前是混的最惨的,尚未完全得到杨平安的信任。
但他的性命就挂在杨平安身上,若是被杨平安赶走,在影卫眼中成了无用之人,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大哥,小弟担心此乃史思明之计。以五百兵马赚大哥出城,另派一队兵马算计大哥。到时害了大哥,他大可以将此事推到流寇头上,说是大哥剿匪失败死于流寇之手。”
要不说天下间的大奸大恶都有相通的地方,虽然李林甫与史思明并不认识,但史思明曾经用过的手段,他很容易就能想出来。
杨国忠胆小,听得脸色煞白:“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大哥,要不然您装病好了,那差事交给旁人去做。”
“装病?”杨平安扫他一眼,“此乃下下之策,况且若史思明真有心害我,躲过了这次,难保没有下次。”
“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安禄山挠着大脑袋问道。
“怎么办?你等附耳过来。”
杨平安没少经历勾心斗角之事,应对之策随手就来。小声吩咐,分派三人任务,一旁闭目养神的道济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三日后,沙场点兵。
史思明亲自送来了麾下五百精锐交给杨平安,并预祝杨平安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站在帅台上,看到台下那所谓的五百“精锐”,杨平安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史将军,这就是你口中的精锐么!”
台下五百兵马,一百骑兵四百步军。马是老驽跛瘸,兵是老弱病残,哪里有精锐模样!
史思明呵呵一笑:“驸马见谅。本将军手下暂时只能抽调出这些兵马。驸马有所不知,江南细作来报,镇江周军有所异动,本将必须小心提防,故仅能为驸马抽调这五百兵马。
不过驸马放心,本将保证,这些人都是善战之兵,沙场上征战多年,无一不是经验丰富之辈。本将还有军务要忙,就不耽误驸马立功了,本将告辞。”
史思明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台下那五百无精打采的军士,忧愁浮现在许远脸上:“驸马,他这是公报私仇啊!依下官愚见,不若改日在出兵剿匪。下官已有书信派人送与滁州郭元帅,将扬州之事如实禀报,请郭元帅主持公道。不若等郭元帅书函送至后,再做定夺?”
他很清楚,若是让杨平安带领这五百“精锐”出城剿匪,等若送杨平安去死。
“多谢许太守挂怀。不过那些流寇若是晚剿灭一天,扬州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我意已决,今日就带这五百兵马出城剿匪,不胜不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先是一副悲天悯人口吻,后又一番豪气勃发,只听得许远敬佩不已,当下又是深深一揖:“下官恭祝驸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托许远好生照顾杨玉环,杨平安带着无耻三人组与道济和尚,带领五百老弱残兵,驶出扬州东门,直奔暂时盘踞在东门五十里外的流寇巢穴。
扬州城,军营,史思明大帐内。
“杨平安已经率兵出城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坐在上首,一边品着酒水,一边问道。在他对面,史思明垂手而立一脸恭敬。
“是,手下人来报,亲眼看到杨平安领兵出城。公子此计甚高,杨平安定难逃一死!”
“呵呵。”年轻人杯酒入肚轻笑两声,“那杨平安也不过如此,本公子区区小计便能赚他性命,也不知义父当年为何那般看重于他。”
这个年轻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眼神涣散,似乎双眼永远也无法聚焦。若是杨平安再次,定能认得此人就是曾想取他性命的太师义子箫世奴!
第二九三章 出乎意料的容易
五百“精兵”中,倒是有一人真当得起“精兵”二字,至少杨平安见到此人时如此.
此人姓陈名兴,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手大脚大一脸饱经风霜模样,一看便是身经百战之士。官职校尉,统领史思明调派给杨平安的五百兵马。
初见陈兴,杨平安还以为此人因何事得罪了史思明,才被派过来的,后来一聊他才知道,陈兴是个跛子。
陈兴的腿有伤。三年前史思明镇守北方,围剿从西亚流窜到草原作乱的马贼时受的伤。
后来伤虽然治好了,不过腿却跛了。幸好他是骑兵,骑术精湛,坐在马上冲锋打仗倒是不受影响,因此还能担任校尉一职。
“驸马,那群流寇就躲在那里。”
陈兴口中所指,是扬州城外动三十里处的一片宅院,已经荒废久远,残垣断壁杂草横生中,唯有居中的一间大宅保存尚算完整。
杨硕谋反各地战乱四起时,此地曾让不少流民作为栖僧所。如今北唐境内逐渐安定,这里就继续荒废下去,直至被从山东流窜过来的溃兵所据。
其实不用陈兴告诉他,杨平安也已经知道一百二十一名流寇躲在其中,因为几日前他曾派安禄山外出查探,打听这股溃兵的真正实力,以及其是否真的是溃兵。
他始终对史思明突然的“好心”心存疑虑,但明知此事可能是陷阱他也不得不去。他还想掌握兵权,若是此次借故推辞,在史思明煽风点火下,很可能会给他将来可能获取兵权增添更大的阻力。虽然他目前还没想过,如何能够获得兵权。
话说回来,若是此番他真能够以此老弱残兵剿灭溃兵流寇,那对于他在军中的威望来说……好吧,即便是聊胜于无,但对他这个军中威望为零的家伙来说,也是很大的跨越。
因此他让安禄山乔装出城打探,打探流寇兵力部署以及真假。哪怕是许远带给他的消息,都不如自己手下亲自打探得来的可信。
这方面的事情,对于这方面经历丰富的安禄山来说再合适不过。他很容易就打探清楚了流寇的情况——的确是山东叛军溃散之后,逃出来的部分溃兵组成,并无阴谋。
有了安禄山打探出来的消息,杨平安这才答应了史思明的“好意”。虽然史思明调派给他的五百兵马看上去不堪一击,显然不安好心。
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关乎自己性命。哪怕有了安禄山的打探,李林甫的揣摩,杨平安依旧担心此中有诈,因此行军不紧不慢,还小心戒备周围,直至来到这片荒废的庄园外。
“陈兴,你确定那一百二十一名流寇都躲在那里面么?”骑在马上,杨平安遥指庄园问道。
陈兴点点头。
“他们难道就不部署哨探么?”
越靠近流寇巢穴,杨平安心中就越是不安。他们现在距离那座荒废的庄园并不是很远,哪怕他这个对打仗基本不懂行的家伙,也知道要在周围布置哨探监视四周动向。
可目前情形来看,流寇根本还没发觉他们靠近,这难道不奇怪么?
陈兴咂了咂嘴,眉头皱了起来:“驸马所言有理,末将也觉得奇怪。听说当日将军派人打探这伙流寇情形时,此地外围是有哨探的……咦,什么味儿?”
他这一说,杨平安也察觉出来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味,淡的不用力呼吸都察觉不出来。
“胖子!”
果然有古怪!
杨平安立刻叫来了安禄山,详细询问了几日前他出城打探的情形,尤其是当时流寇布置哨探的地方,命陈兴挑了几个人摸过去查看,结果陈兴带回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一共发现了八个哨探,但这八个哨探都死了!
哟呵,这倒是有意思了!
杨平安愈发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人一连斩杀了八个哨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帮我么?
有关这个问题,杨平安思索了许久,久的令那五百老弱残兵心中都产生了不满情绪。
没办法,他思考的时间太长了,足足两个时辰,黄昏将至!
就在五百士兵再也忍受不住,撺掇着陈兴去问个究竟时,杨平安终于睁开了双眼,只是正眼之前还伸了个懒腰。
有件事忘交代了,杨平安沉思时,是下了马的,找了颗大树坐在下面,身子斜靠在树干上,双眼微闭。无耻三人组就站在他身旁守着,不允熊围任何人靠近十步距离,因此没有人听到杨平安口鼻之中那轻微的鼾声。
“啊——”打了个哈欠,杨平安舒服的伸展懒腰,“宅子里的流寇有出来过么?”
陈兴赶忙上前:“回驸马的话,这一下午那边毫无动静。”
“毫无动静么?”杨平安嘴角一咧,瞥眼道济,笑道,“那就对了。陈校尉!”
“末将在!”
“穿本驸马命令,你率领五百兵马立刻杀入庄内!”
“是!啊?”陈兴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瞬间反应过来,“驸马,您的意思是让末将直接带人冲进去与流寇交手?”
唉,连这货都看得明白,凭这五百老弱残兵,根本挡不住叛军。
杨平安心中嘀咕一句,脸上却是露出高深莫测笑容:“你尽管率兵冲杀进去,里面的流寇皆以被杀。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
陈兴半信半疑点点头,最后翻身上马,率领兵马朝着远处那荒废的庄园冲杀过去,毫无阵型可言,一看这些兵马就是无心恋战。
“大哥,你咋知道里面的流寇都死了呢?”看着陈兴带人冲进庄园,安禄山挠着脑袋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杨国忠和李林甫也很想知道。
“呵呵。”杨平安笑而不语,仍旧是高深莫测神情,看得无耻三人组惊诧不已。
很快他们的眼神就变了,从诧异再度变成了崇拜和敬仰,就好像看仙人一般,因为正如杨平安所说的那样,庄园内的所有流寇都死了!
一百一十三具尸体,加上外面的八名哨探,正好一百二十一人,无一漏网!
“驸马神算,驸马神算,那些贼人果如驸马所言,全数伏诛了!”陈兴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快到树下时麻溜的翻身下马,根本看不出他是个跛子。
直至他双脚落地时,才显露出跛子迹象,一瘸一拐快速跑到杨平安身边:“驸马神算,庄园中所有贼人尽数伏诛!恭喜驸马,不费一兵一卒全歼流寇!”
无耻三人组的看向杨平安的眼神更加虚无缥缈,李林甫甚至感到后背发寒可还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道济倒是没有反应,盘膝坐在一旁纹丝不动,好似老僧入定。
杨平安呵呵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陈校尉,你立刻回去打扫战场,然后整军回城!”
军功是要看人头的,可不是谁说杀了多少敌军就算多少敌军的。眼下身处庄园内的五百老弱残兵,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一面,正在用手中的兵刃阁下叛军人头,准备拿回去领赏。
只是僧多粥少,五百人分一百多个人头,一人一个都不够,更不要收有那贪心的还想多要几个。
于是乎庄园内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虽不至于引起大混乱,但一时半会想要清理完毕,那是不可能的。
而庄园外,便只剩下杨平安几人,以及亲自前来禀报的陈兴了。
“驸马难道不要进去亲眼看看战果么?”陈兴并未按照杨平安返回废弃庄园,而是看似无意的朝着杨平安走近两步,好像是想请杨平安前去检阅战果。
杨平安这时也站起身,淡淡笑道:“不用不用,我看不惯那血腥场面,你带人收拾好就行。”
可是陈兴仍旧向杨平安靠近,而且很是好奇的问道:“驸马,末将尚有一事不明,您如何得知庄内贼寇尽数伏诛?”
这是人之常情,无耻三人组一直都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听陈兴再次问起,纷纷转头看向杨平安,等他回答。
其实杨平安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的流寇全部被杀,他只是猜测,因为流寇的八个哨探全部被杀,以及整个下午庄内都没有流寇出入,这不合常理。
除此之外,他也担心其中或有圈套,因此才那么说为的是让陈兴领兵攻入庄内。万一有什么问题,他在外面也能从容应对。
只是庄园内的流寇居然真如他所说那般全数被杀,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件事情眼下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最关心的问题是……
眼见陈兴一瘸一拐越走越近,脸上露出剿匪获胜的兴奋笑容,杨平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当陈兴距离他仅两步之遥,无耻三人组正等待他的回答而未曾留意时,杨平安动了,就在陈兴看似抓痒般在自己后背挠痒时,杨平安右臂快速伸到腰后,然后猛地一甩,就听见“砰”的一声,一缕青烟生气,陈兴手捂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身形也软软倒了下去。
“驸马,你为何……”
第二九三章 连环计被请入瓮
“驸马你为何……”陈兴手捂胸口脸色苍白的倒了下去,眼中尽是痛苦不解之色。无耻三人组也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杨平安,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对陈兴这个领兵校尉痛下杀手。
唯有盘膝坐在一旁的道济嘴角微翘了一下,双目闭合的脸上毫无表情,口中诵念出往生咒,似乎是在替陈兴祈祷。
“呼!”
故作拉风的在枪口上吹了一口,杨平安斜眼看着不甘心倒在地上的陈兴,轻笑道:“陈校尉,装了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若是我没记错,我刚见到你时,你瘸的腿是左腿,可眼下却是右腿……啧啧,这瘸腿的毛病难道还能转移么?”
“你……”陈兴脸色霎时便的惨白,眼中露出懊悔之色,“你早就怀疑我了?”
“史思明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他拉的什么屎!”
杨平安的回答很是粗鲁,不过此刻却没人在意这些。陈兴的气息越来越弱,可又不甘心的问道:“我,我自问掩饰的很好,你,你怎么会起疑的?”
“因为你是个废物!”
回答他的不是杨平安,而是一个来自于旁边密林内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眼神涣散的劲装年轻人踱步而出,在他身后还跟随着数十打扮各异的精壮汉子,好像普通的武林人士一般。
这个声音也让杨平安快速站了起来,背抵树干,无耻三人组迅速向他靠拢,警惕的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
“什么都办不好的废物,也不知道史思明从哪儿找来的蠢货,给本公子杀了他!”
为首的年轻人冷冰冰的一句话,便决定了陈兴的生死。他身后一人急速掠至陈兴身边,反手就是一刀划过了陈兴的咽喉,后者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没了呼吸,鲜血从颈部流出,染红了地面。
杨平安自然不会为一个想刺杀自己的人出手,可他同样也不会感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相反还充满了警惕,因为他认出了那开口说话之人。
“是你!”
“哟,想不到我们的驸马爷记性还不错,居然还能记得本公子!”
此人正是杨平安在洛阳时,有过数面之缘的箫世奴,萧太师的义子,曾经几度想要除掉他。若非当时有老苏头出手相救,只怕那晚他已经死在东都城中的那条小巷,死在了箫世奴手中。
“整件事,都是你们特地设计出来对付我的!”
箫世奴轻蔑一笑,点头道:“没错。本公子筹划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取你性命,你是否应当感到荣幸呢?”
所谓流寇,是真的,也的确是由山东溃兵组成,只不过被箫世奴买通,所以来到扬州作乱。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由史思明出面,诱骗杨平安外出剿匪,引杨平安中计。
不管怎么说,杨平安都是当朝驸马,哪怕尚未与白雪公主成亲。而且扬州城内也非史思明一家独大,还有一个不畏强权的太守许远,所以要杀杨平安,绝不能明着来,一定要有个好借口。
因此秘密带人来到扬州城的箫世奴,便成为完成整个计划的最后环节,也是最关键的环节。
他带人埋伏流寇占据的庄园外,等候杨平安送上门来,瓮中捉鳖!
这是他的全盘计划,不过史思明为了向他显现自身的价值,同时也是想拍他马匹,主动提出一计,便是安排心腹陈兴担任校尉统领五百“精兵”,陪在杨平安身旁,寻机刺杀杨平安。
只是陈兴没想到流寇居然全部被杀,打乱了计划,只得冒险一试,不然等杨平安率兵回城他将再无机会。那样的话,他将会遭受史思明的严惩。
可惜他只害怕史思明的严惩了,却忽视了杨平安的敏锐目光,以至于在准备出手前露出马脚,导致杨平安抢先出手。
这些事情杨平安并不知道,不过却凑个箫世奴的出现以及简短的对话推测出了个大概。
“既然你精心布下圈套引我上钩,又为何会先杀了那些流寇?”
“那些流寇都被杀了么?”箫世奴一愣。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他也是在杨平安率兵出城后,才带人沿小路赶至此地。
愿本他是想接受史思明的好意,不用自己出手由史思明安排的心腹陈兴完成对杨平安的致命一击,可是那个废物失败了,这让他对自己的安排做出了充分的肯定——以杨平安的狡猾,只有他能取其性命!
箫世奴的反应,也让杨平安一愣。上百流寇并非箫世奴带人所杀,这才合情合理,可究竟会是何人出手?其目的又何在?
这件事让杨平安极为不解,下意识又将目光瞥向了还盘坐在一旁的道济和尚。在他记忆中,这个神秘的和老苏头有一拼的和尚,这几天来基本上都在自己视线中,从未有长时间消失的经历……
不是道济,会是谁?
暂且将这个疑惑抛到脑后,他现在所面对的情形非常严重,必须立刻解决:“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杀的了我?”
“你可以试试。”箫世奴说话的同时,身形便躲到了手下身后,“收起你那件暗器吧,本公子既然决定对你动手,便早就对你有过了解了。你那暗器,伤不了本公子!”
狡猾的家伙!杨平安心中暗骂一声。他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之前的那两句话,其实就是为了引箫世奴分心,然后伺机将其一枪毙命。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杀了箫世奴,事情或许就会变得容易一些。
可惜箫世奴奸猾似鬼,瞬间便猜到了杨平安的心思,毫不顾忌的躲在手下人身后,连脑袋都不肯露出。
“对我有过了解?那好啊,那就来吧,别以为你躲在人后我便杀不了你。等我将他们尽数杀光,看你还能躲在何人身后!”
“杀光?就凭你手中的暗器?”箫世奴其实也不愿跟杨平安诸多废话,只是他必须要打消手下的顾虑。
若是没有见到杨平安击杀陈兴的一幕,他的手下或许还不会对杨平安手中的天下第一凶器有所忌惮,可陈兴被暗器击中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连他这个对那件暗器之凶有所了解的人,当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本公子没有说错,你手中的那件凶兵,每次最多可以填装七枚暗器。如今已发射一枚,你最多只能在发射六次。暗器之上并未涂毒,换句话说,只要不被击中要害,就没有性命之忧。驸马,我说的对么?”
七枚?杨平安嘴角微一抽搐。
他没心情去计较七枚还是八枚,他所考虑的是,箫世奴是如何得知五四手枪弹夹的填弹数的!
下意识的,他瞥了眼背对自己的李林甫,隐约感觉对方的后背又汗迹渗出……
“好了,本公子要说的已经说完,驸马,你安心上路吧!”
五人对三十多人,就算道济能够以一敌事,他和安禄山能够以一敌五,对方也还多出十几个人。杨国忠就是无赖,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还行,面对这些人根本不够看,至于李林甫,丫的大腿还没有对方最瘦弱的家伙的手臂粗呢!
感觉出杨国忠与李林甫心中的恐惧,杨平安大吼一声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别忘了老子手下还有五百兵马呢!”
此刻他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史思明调派给他的五百“精兵”身上了。
刺杀他这个驸马,不是一件小事,那五百老弱残兵绝对没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所以,他们现在成为杨平安最后的筹码,也是最大的筹码。
只是这些家伙正在庄园内收割人头抢夺军功,所以他大吼一声。他相信以杨国忠和李林甫的心思,定能明白他的意思。等到双方厮杀起来,寻个机会跑到庄园内集结兵马前来助阵。
这二人也的确没有辜负杨平安的期望,他们迅速明白过来,身形稍稍退后,让安禄山一人挡在箫世奴等人面前,杨平安居中,而他二人则位于最后,随时准备“逃”。
只是箫世奴精心布置的杀杨圈套,又怎会忽略那五百老弱残兵呢?
“驸马,你不用再指望他们了……”
箫世奴的话还没说完,破败的庄园内便传来了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
“是弓箭!”安禄山耳力过人,相距虽远却听出那边大量弓箭破空响起的声音。
史思明为什么要调派五百老弱残兵?这些人就是添头,是炮灰,是给杨平安陪葬的!否则只有杨平安一人被杀,派去的五百老弱残兵毫发无伤,这样的结果,哪怕史思明编出花来,也难让人信服。
“驸马,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本公子知你厉害,一直都认为只凭借这三十多人无法取你性命,因此还带来了二百弓弩手。呵呵,有五百人陪你上路,相信黄泉路上驸马你也不会孤单了。动手!”
箫世奴的这番话,令得杨平安等人脸色大变,同时也都意识到,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若是不能在那五百兵马被屠戮一空之前杀出去,等那二百弓弩手折返回来,他们将再无生路!
“杀!”
到了这种关头,哪怕是杨国忠都息了侥幸心思,重拾当年在偃师厮混的地痞嘴脸,满脸凶狠的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冲了过去……
第二九四章 薛字大旗迎风展
这是杨平安来到扬州后,所面临的最危险的一刻。不想以往,不论在偃师、在山东、在洛阳亦或是在南京,总会有人在出手相助。
或是老苏头或是杨曌的天策卫,可以说他以往所面临的危险,都只是表面上的。
但这次不同。
老苏头自尽投江生死不明,杨曌于南周登基,正忙于将天策卫融于南周之中,都无暇顾及他。这一次,除了依靠自己之外,他是在想不出还能指望谁来帮自己。
他从不是那种任由别人宰割的性格,哪怕形式对自己再不利,也要拼死一搏。想杀我,那就要付出代价,沉重的代价!
左手枪,右手鸳鸯匕,紧跟在安禄山身后,杨平安冲了过去。
四人长期厮混在一起,多少还是形成了默契,在动手的那一刻,四个人都明白这是他们今日最后的机会,敢在二百弓弩手折返回来之前,他们必须从此处杀出!
箫世奴肯定不会自身犯险,他不怕杨平安,但忌惮杨平安手中的那件凶兵,尤其是杨平安即便被五六个人围攻险象环生,他也未曾使用。
杨平安很清楚,陷入重围的他,绝对没机会更换弹夹,所以他只有七次机会,也就是手枪中的七颗子弹。
也不知道箫世奴是如何得知五四手枪的填弹数,不过他说错了一点,杨平安的手枪里,始终都填装八颗子弹!
多出的那一颗,或许就是今日扭转乾坤的唯一机会……
杨平安等人的形式很不好,他自己被五六个人围攻,而且对手似乎都知道他右手中那件物品的厉害,避开之余还尽可能想要将其打落;安禄山被四个人围攻,空有一身蛮力却疲于应对,也落入下风;杨国忠和李林甫就不用说了,俩人凑到一起联手抱下性命就不错了,根本不用指望他们身上能发生奇迹。
这些尚在杨平安意料之内,但有一件事却出乎了杨平安的预料——道济跑了,很不仗义的逃了。
箫世奴似乎也很清楚道济的厉害,因此除了围攻杨平安等四人的人手外,其余二十人全都去围攻道济了。
原本还坐在地上诵念往生咒超度陈兴的道济,见到这么多人凶神恶煞冲过来,二话没说施展轻功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树林深处,气的杨平安几人心中大骂不已。
“我的驸马大人啊,你不是一向诡计多端么,怎么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站在外围的箫世奴,目光从未离开过杨平安,他来扬州的任务只有一个——杀死杨平安,替太师除去心头大患!
“你们几个听清楚了,人家毕竟是驸马,怎么着也有留个全尸,好喂狼。哈哈哈哈!”
破败的庄园内,惨叫声和哭喊声还在继续,只是越来越小;庄园外的杨平安也是狼狈不堪,后背、手臂上皆有伤口,血涔涔的。
一切都要结束了,结束在这破败的庄园周围。没有了老苏头和天策卫保护的杨平安,面对如此乱局,凭他一己之力根本难以抵抗。
然而异象发生了,只是这异象并非发生在杨平安这边,而是在那破败的庄园内。
“啊!”
原本已经渐渐趋向停息的惨叫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弓弩破空之声更是清楚的传到了这边,传进了杨平安耳中,也传进了箫世奴耳中。
后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转向庄园方向,那边似乎出现了变数!
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数?
箫世奴心头一紧,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担忧之情。双眼一眯:“不要在拖延时间,立刻诛杀杨平安……卑鄙!”
他最后的一声怒骂,源自于一次偷袭,针对他的偷袭。
一支利箭从他身后射来,瞄准的正是他的后心。
好在他心中早有戒备,听到身后风声袭来,腾空跃起于半空扭转身形,同时拔剑在手打掉了射向他的箭枝。
“何方鼠辈,竟敢偷袭本公子!”箫世奴心中大骇。刚才虽说他挡下了那一箭,可是箭枝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
对手很强!
回答他的是一声娇斥:“众将听令,保护驸马,将这些贼寇悉数格杀!”
随着这声娇斥,无数兵马从四周杀出,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一般,涌向了杨平安所在之地。
这些兵马是真正的精兵,精神十足斗志昂然,随时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可看上去并不显得散乱,将箫世奴等人围了起来。
一杆大旗于后方高高耸立,上书一个大大的“薛”字。大旗下一英姿勃发的女将策马而行,蛾眉紧蹙满脸寒意,身背震天长弓,手提凤尾长枪,以精湛的马术从身前士兵之间策马疾驰。
“是她!”杨平安看见了那杆大旗,看的清清楚楚。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此处见到……
“箫世奴,今日我若不死,就是你们的死期!兄弟们莫怕,援兵来救咱们了!”
大吼一声,杨平安再不吝惜手中子弹,快速点射,不论是围攻自己的还是围攻无耻三人组的,击中一个算一个!
凶兵显威,本就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尤其是一直来历不明的兵马,看上去至少有数千之众突然出现,听其口中所喊是来营救杨平安……箫世奴的手下彻底慌乱了。
怎么会,怎么会?箫世奴一脸愕然的看着自身落入重兵包围之中,心中充满了不甘和迷茫,却没有恐惧。
滁州素称“金陵锁钥”、“江淮保障”,乃是江淮一带军事重地,可谓南京城的桥头堡。
杨硕占据南京后,便派心腹大将出兵北渡长江占据滁州,以巩固南京防御。
此番杨硕被杀杨曌即位,杨睿命郭子仪领兵南下,郭子仪第一个攻下的便是滁州,并且将帅帐安置在了滁州城内,几乎与南京城隔江相望。
对于南北对峙的唐周来说,滁州具有极高的战略意义。得滁州,北唐则对南周保持了强大的压力,令南周无时无刻不得处于防范之中,哪怕如今唐周两国暂且罢兵。
由于郭子仪帅帐再次,滁州城几乎完全成为了军管。因为杨睿根本没有在刚打下不久的滁州城设立太守,滁州城的太守府,就是郭子仪的帅帐!
此刻太守府内,郭子仪正站在花园内,负手而立眺望东方。在他身后还有两人,一个是跟杨平安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解开的瓜葛的薛嵩,还有一个是其貌不扬却文武双全的封常清。
“玉凤此刻应当已到扬州境内了吧?”许久之后,郭子仪似是自言自语的问道。
“元帅,算算路程,玉凤应当已经到了。”封常清回答一句,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好一会才又说道,“末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与不讲都一样,本帅知道你想说什么。”
“还请元帅解惑。”
郭子仪和封常清的话,听在薛嵩耳中不啻于打哑谜。站的时间太长,他本就有些耐不住,听到二人说些听不懂的话语,他再也忍不住了:“父帅,你们究竟再说什么?你为何要将凤儿派往扬州?那史思明不是什么好鸟,我担心凤儿会吃亏。”
郭子仪转过身来,先是看他一眼,然后与封常清对视一番,二人同时下了起来。
“封跛子,你笑甚!”
“薛匹夫,我笑你!你可知,我与元帅所说,正是玉凤之事。你不老老实实在旁听着插嘴作甚?徒增笑料招人笑柄!”
“封跛子!”
薛嵩大怒,还要在跟封常清吵下去,郭子仪摆了摆手:“你二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孩童一般,一见面便吵个不休,丢不丢人?”
“哼!”薛嵩狠狠瞪眼一脸坏笑的封常清,冲着郭子仪一抱拳,“不知父帅为何将凤儿兵马调至扬州?”
郭子仪点点头,沉声道:“我需要凤儿去保护一个人。”
“保护一个人?史思明那兔崽子?”
“错,是一个凤儿很想见到的人。”封常清插了一嘴,“这个人你也认识,你曾经在他手里还吃过几次亏呢!”
“放屁,老子从没吃过亏!”薛嵩才想发火,突然间他响起了什么,愕然看向封常清,“跛子,你,你不会是说那小子吧?”
“诶,你怎可对驸马语出不敬!”郭子仪一巴掌拍在他脑带上,“以后你要注意言行,不论以前你二人关系如何,他如今都是当朝驸马,而且当年在山东时他也多次助你,你需谨记。”
“那小子……”薛嵩咬牙切齿,好一会才说道,“他助我不假,可他害我也不浅!直至今日,陛下也对我薛家心存怀疑,其中变有他的缘故!我才不管他是什么狗屁的天命者,若真有天命这一说的,当年那家伙,怎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陛下却将他招为驸马,这其中或许有你我所不知的隐情。”封常清道。
“狗屁的隐情!陛下这是在玩儿火,万一将来那小子不思报效皇恩翻脸无情,这天下将再次经历一场**!”薛嵩怒哼一声,气冲冲走了。
待他走远,封常清这才问道:“元帅,末将也不知陛下之意。只是您派玉凤率兵抢去保护于他,是否陛下之命?”
郭子仪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再度转身面朝东方,心中慨然:陛下既然要留他性命,自有深意,我只不过是顺着陛下的意思罢了。另外,也算是给薛家留条后路……
第二九五章 玉凤至虎生双翼
箫世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就像不远处那座废弃的庄园内惨叫声消失一样,完全消失了。
清风掠过荒野,草木簌簌作响,看着四周招展的旌旗,看着将旗上大大的“薛”字,箫世奴的心沉到了谷底。
薛家军不是在滁州郭子仪帐下听命的么?怎么会突然来到扬州,而且还出恰逢其会的出现在这种地方?领兵的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目的何在?
一连串的问题都无法弄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日想要再杀杨平安,只怕没机会了。
杨平安是驸马,是唐皇杨睿派来扬州的监军,而郭子仪忠于大唐,一直对权倾朝野的萧太师染指军方大为不满,薛嵩又是其义子,岂会坐视他刺杀杨平安?
“我乃太师之下箫世奴,奉太师之命前来此地诛杀贼寇,来将何人!”
“将他们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一员女将策马而出,面若冰霜寒气逼人,不是薛玉凤还能是何人?
“大胆,你们竟敢对太师不敬!我看哪个敢动我!”箫世奴岂肯束手就擒,怒声喝道。他所带来的手下也都抛弃了对手纷纷聚到他身边,将他护在中间,神情凝重的面对这支突然杀出的兵马。
若是箫世奴知道杨平安与薛玉凤的关系,他一定会后悔。他根本就不该放过杨平安,而应当趁着薛家军靠近之前先拿下杨平安。
可惜由于老苏头与天策卫的缘故,加上薛嵩不愿惹上麻烦,因此杨睿虽然得知杨平安曾在山东出现以及与薛玉凤之间关系亲密,但萧太师及其麾下影卫,却对此事毫不知情。
“玉凤!”看着许久不见的佳人显的消瘦,杨平安按耐不住心中激动,高呼一声。
哪知道薛玉凤的回答,却让他张大嘴巴:“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本将军名讳!”
“是我啊,我是杨平安,玉凤你不记得我了么?”
直至此刻,杨国忠与李林甫的心才放了下来,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那领兵的女将,看样子与杨平安有旧。而安禄山早就认出了薛玉凤,当薛字大旗扬起时,他已经累得坐在了地上喘粗气。
“哦,原来是驸马大人啊,失敬失敬。”薛玉凤的声音中仍旧没有半分情绪,“本将军姓薛,驸马可称本将为薛将军,本将名讳却不是驸马能称呼的了的!”
“玉……好吧,薛将军,你怎么会率兵来此?”
“笨蛋!”薛玉凤低骂一声,只是这声低骂仍旧传入了杨平安与箫世奴耳中,后者顿时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刚想开口,却见薛玉凤玉手一挥:“此等欲图行刺驸庐逆贼,还敢冒充萧太师名义,着实可恶。众将听令,给本将杀!”
军营推行的是执行力,领兵将领的一句话,往往起着决定作用。所以没人会去计较那人是否真的是冒充萧太师之子,当即张弓搭箭,不等箫世奴开口,万箭齐发。
“啊!”
“啊!”
“混账!”
“我乃太师之子,尔等焉敢如此……”
惨叫声咒骂声不断,箫世奴的数十手下也不甘坐以待毙,想要冲杀出来,可是他们只有三十几个人,如何能够面对围困他们的数千久经沙场的精锐唐兵?
一轮箭雨过后,还能喘气的便只剩下身上中了六箭的箫世奴了。只是此刻的箫世奴再无之前的傲气,坐在地上强撑起上身,语带哭腔不停哀求,一边反复强调自己是萧太师之子,一边哀求薛玉凤饶他一命,若是不信他的身份,可以将他捉起来核实。
薛玉凤果然令军士停手,倒提凤尾枪策马上前,来到了箫世奴身边:“你真是萧太师之子?”
说话间,枪尖已经顶到了箫世奴喉头,后者想要点头却不敢,只能连声道:“真的,真的,萧太师真的是我义父……”
“你骗我!”薛玉凤突然杏目圆睁,手中一抖,凤尾枪便要戳向箫世奴胸口。
“你不能杀他!”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匕首架开了薛玉凤手中长枪,杨平安的身影挡在了箫世奴身前。
箫世奴绝没想过会有今日的一幕。杨平安出手相救让他脑中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不过下一刻他就抱住了杨平安的抬腿,哭求道:“驸马,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冒犯驸马了,求驸马救我一命!”
“你干什么!”薛玉凤也没想到杨平安会为箫世奴出手,怒嗔道。
“你不能杀他。”杨平安还是这句话。
“你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杨平安笑着点点头,右手向后一摆,手中的鸳鸯匕毫不留情的插入了身后箫世奴的咽喉。
箫世奴就这么死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不明白杨平安为何先救了他,然后又毫无迹象的夺去了他的性命。
薛玉凤也不明白,愕然看着杨平安拔出匕首,在箫世奴身上拭去血迹:“你……”
“你不能杀他。”杨平安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的回答还是这句话,而这次薛玉凤终于听明白了。
箫世奴是萧太师义子,不论萧太师对这个为了荣华富贵改名换姓甘愿做狗的家伙是何看法,但箫世奴都是萧太师的心腹。
薛玉凤坏了他的好事,杀了他的爪牙还倒好说,毕竟有郭子仪护着。但若是杀了箫世奴,这梁子就大了去了,颜面大损的萧太师岂会善罢甘休?
因此才会有杨平安的那句“你不能杀他”,他不愿薛玉凤陷入危险。
但杨平安无所谓,反正萧太师都是想置他于死地,被说杨平安杀了箫世奴,就算把萧太师的亲生儿子箫腾杀了,二者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已经恶劣到谷底了,还能坏成什么样?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虽说这次与老苏头、天策卫无关,但也是靠薛玉凤领兵出现,才救下他这次。
杨平安再一次体会到老苏头与杨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有关兵权的那番话。他知道,自己的危机越来越重,而且来自四面八方,他不能总是依靠别人的保护,所以他必须获得兵权,就在扬州!而薛玉凤的到来,对他来说可谓如虎添翼!
“薛将军,你怎会突然在此出现,那边……”
“那边的流寇都是我派兵杀的……”
薛玉凤带来的五千兵马皆出自薛家军,乃是奉平南大元帅郭子仪之命前往扬州的。只是她并未入驻扬州城,而是先来了此处,围杀了此地的流寇,然后匿于暗处等待杨平安领兵到来。
虽然她明白杨平安为何不让她击杀箫世奴,也感受到了杨平安的好意,但她的声音依旧显得冰冷,冰冷的令杨平安大为不解。
更为不解的是:“将军如何得知箫世奴再次算计于我?”
薛玉凤对杨平安的态度虽然冷淡,不过还是回答了杨平安的所有问题。
就在不久前,郭子仪接到了扬州太守许远的一封书信,上面详细列明了扬州守将史思明的种种罪责,更是详细描述了杨平安为了替百姓做主,与史思明结怨的经过,以及许远自身的担忧——他担心史思明会对杨平安不利。
郭子仪这才派薛玉凤领兵五千赶赴扬州,名为与史思明共同镇守江北重地扬州,实则是保护杨平安。
薛玉凤领兵前来的路上,就在大军快要抵达扬州城时,有一蒙面人闯营,告诉她杨平安有危险,让她到此地等待,保护杨平安。
蒙面人?会是谁呢?杨平安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如今唐周关系紧张,杨曌忙于安顿大周国内,杨睿担心杨平安与天策卫之间扯上关系,因此天策卫绝无机会潜伏在他周围暗中保护。
可如果不是天策卫去给薛玉凤通风报信,还能是谁呢?
返回扬州城的路上,杨平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全然没注意到面若冰霜的薛玉凤将目光投向他,而后恨恨的瞪他一眼……一路上薛玉凤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至快要抵达扬州城时,杨平安忽然道:“玉凤,今日之事……”
“你喊我什么!”
“哦,薛将军,今日之事还请将军保密,切莫将箫世奴之事说出……”
“你不是都说过了么,怎么如此啰嗦,莫非你对本将军不放心么!”
击杀箫世奴后,杨平安的确已经嘱咐过薛玉凤了,并且让薛玉凤派人将箫世奴一伙二百多尸体全都埋了,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从没出现过这些人似的。
同时还叮嘱薛玉凤,此事不可外泄,更是不可以此对史思明发难。这让薛玉凤很是不解,不过杨平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目前还不适合将史思明逼得太狠,而且此事也无法将史思明置于死地。
几经生死的杨平安,如今面对敌人时,早没有了以往的不忍。诛杀敌人来说,就像他在厮混国企时,踢开自己的竞争对手一样。
他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定要置史思明于死地。不过在此之前,他绝不会让对方有所防范的!
因此,他并不打算借此事为由来质问史思明,甚至都不愿提及箫世奴此人。
许远和史思明并未再十里外迎接他,相反扬州城城门紧闭,当他和薛玉凤快要来到城门前时,才发现城头布防重兵,史思明与许远皆立于城门之上,更是有响箭射出,令他们停步。
这是怎么了?
第二九六章 林甫归心三英齐
薛玉凤的到来,给扬州城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她麾下那五千兵马,薛家军中的精锐部分。
扬州城城门紧闭的缘故也正是由于这只兵马,虽然唐周暂时停战,可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兵马,还是令得驻守扬州的史思明和许远不得不小心应对。谁知道周军会不会偷袭?
哪怕杨平安在城下大喊,城门也是紧闭,直至薛玉凤拿出郭子仪手书,许远这才命人打开了城门,而史思明则是惊诧的看着杨平安,几度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剿匪的情况如何,他派给杨平安的五百兵马如今何在,当然他最想问杨平安的是,你为什么没死?有没有见过太师义子箫世奴?
但杨平安根本不提剿匪这茬,哪怕许远开口询问,他也只是笑而不答,这让史思明无法开口。
对于薛玉凤的到来,许远打心眼里高兴,因为有了薛玉凤在,史思明不敢在扬州城中肆无忌惮的通过祸害城中百姓来巩固军心了。
当晚许远又在府中设宴,款待薛玉凤,同时也邀请了史思明和杨平安。史思明随便找了个借口推拒,他此刻最关心的是杨平安毫发无损的回来了,那箫世奴去哪儿了?
接风宴上,薛玉凤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因为杨平安也没来,连借口都没找,哪怕他自己就住在太守府,可设在府内的接风宴,他根本没出现。
杨平安现在正在审人,审问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前文交代过,他很奇怪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保护自己,特意通知了薛玉凤。这个问题,随着他回到府中,见到一个熟人后,便彻底解开了。
刚回到太守府后,他本想找薛玉凤好好叙叙旧情,二人也有一两年未见,在沙场上,生死之中培养出来的感情,对他来说同样是刻骨铭心。
可是薛玉凤冷着脸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也很是冠冕堂皇:什么大军车马劳顿,需要立刻安营扎寨,军务繁忙之类的。
生气了,这绝对是女人生气后的表现,但问题是,薛玉凤为何生气?
杨平安弄不明白,他还想着趁着晚上的接风宴,好好跟薛玉凤聊聊,可是当他在自己院落中见到和尚道济后,他的计划就发生了改变。
“该死的贼秃!”
“没品的秃驴!”
“不仗义的鸟货!”
刚刚经历了生死,心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无耻三人组见到道济优哉游哉坐在房中吃肉喝酒,再也按耐不住,大骂一声齐齐冲了上去,那架势简直是要把这个在危险关头将他们丢下独自逃生的家伙撕成碎片。
可惜他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道济的功夫。道济根本没有出手,身形只是闪了几下,在几人身后又踹了几脚,三人便如倒地葫芦般摔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三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对佛爷不敬!”讥讽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因为道济看到一旁的杨平安拔出了手枪,正在手中把玩,“杨施主,你这是作甚,有什么好说不是,何必拿出此等凶器?”
“是你去给玉凤报的信?”
杨平安起初也没想到这个可能,可是当他将整件事捋了一遍,看到道济居然返回此地,顿时想到了这个可能,而且越想越觉得是事实。
道济并未否认,但也没有承认,风轻云淡的一笑:“阿弥陀佛,杨施主,玉凤是何人?”
杨平安上前几步,盯着道济看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何还要留在此地?你为何要帮我?”
“佛祖有云,帮施主就是帮贫僧。”
杨平安当初上少林借兵,借得和尚道济,说好了对方只用保他在江南平安。如今返回唐境,道济早就可以离开了。可是道济并未离开,而是依旧留在杨平安身边,虽然很少会出手帮忙,但是有他在杨平安心中多少会感到安心。
只是道济的话,让他听不明白,他心中再度兴起想要去道济脸上检验一番的念头,可看着道济的眼神,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不再逼问道济,道济也不愿多说,转身回房继续喝酒吃肉去了,只是房门关闭之前,房中传出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施主,那箫世奴对你了解的,是否太多了呢?”
他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四人同时变色。
从地上爬起来的安禄山心有不甘,在院中大声咒骂着道济;杨国忠骂了两句后,忽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林甫,目露狠厉;李林甫则是浑身一个哆嗦,冷汗直冒的偷偷瞥向杨平安。
而杨平安,错愕了片刻,咧嘴一笑,冲着三人一勾手:“跟我进来!”
道济的话很有道理,箫世奴知道的的确太多,多的有些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就是无耻三人组中,有人暗中给影卫通风报信。
安禄山、杨国忠、李林甫,是谁还用想么?
“玉奴,我没事,你回里间歇息吧,我有些话要问他们。”
杨玉环一直在等杨平安返回,可是院中发生的殴斗,让她没敢迈出房门。听到杨平安这句话,她立刻乖巧的回到里间,坐在床上,却是竖起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杨平安闭上双眼问了一句,没有明说问谁,却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李林甫身形颤抖两下,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大哥饶命,我错了,我很后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果然是你!”杨国忠大骂一句,抬脚便踹,安禄山一头雾水:“这是发生了何事?”
“蠢货,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这个混蛋出卖了咱们!”杨国忠又是一脚踹在安禄山屁股上,只是安禄山身形强壮,并未向李林甫那般被他踹到。
“马屁忠你敢踹我!”安禄山勃然大怒,才想对杨国忠大打出手,突然反应过来,抬起的手一巴掌抽在了刚直起上身的李林甫头上,“你敢出卖大哥!”
“啊!”可怜的李林甫那挨得住他那势大力沉的一巴掌,当即再度被抽翻在地。
“你们俩先住手!”杨平安这才睁开了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林甫,“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有,而且有很多,多的令杨国忠与安禄山听得目瞪口呆,令杨平安改变了想法。
李林甫是个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被影卫选中,阴差阳串下成为了跟在杨平安身边的奸细,只是他这个奸细很早就被杨平安识破了。
他并未隐瞒,而是坦诚的拖出一切,暂时赢得了杨平安的信任。通过随后一系列事情中表现出来的种种,总算是打消掉了杨平安心中对他的疑虑。
但他是小人,从头到尾哪怕到骨子里都是小人,他不可能彻底效忠杨平安,除非杨平安能够完全压倒萧太师及其手下的影卫。
因此他一面表现的对杨平安忠心,另一方面却依旧在替影卫效力。以小人物的方式脚踏两条船,保证自己的安全。
杨平安手中的凶兵,可以填装七枚暗器,就是出自他的口中。而他能够知道这些,也是通过杨平安身边发生的琐碎小事进行揣摩和推测。
不能不说,他虽然不是那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人才子,但他揣摩推测的本事不能不令人高看。
来到扬州后,他一边帮杨平安算计史思明,可转过头就将杨平安完全卖给影卫,两边讨好只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周旋于杨平安与萧太师之间。一边是当朝驸马,大唐新贵;一边是当朝太师,权倾朝野;不论哪边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周旋于二者之间的确很危险,但高风险高回报,只要能够隐瞒过去,将来任何一方胜出,他都可以凭借大把大把的苦劳享受丰厚的回报。
算盘打的很好,也很巧妙,一度让他心中得意,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飞上枝头。然则今日发生的事情,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萧太师那边根本没拿他当个人看,哪怕将来杨平安身死萧太师得意,他也分享不到任何胜利成果,能否保住性命都不一定!
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箫世奴带人围杀杨平安时,一度自信满满自认算无遗策,可并未说过要放过他。他感觉得到,那些人真的是想杀了自己,从未考虑过他为影卫提供过诸多有关杨平安的情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李林甫终于有了这样的感觉,切肤之痛般的清晰。眼下被杨平安识破,他再不敢生出侥幸心理,更是不敢再有脚踏两条船的心思,只求杨平安能够饶他一命,而他愿这辈子忠于杨平安,替杨平安效命!
“你还想跟大哥混,你也配!”杨国忠一脚又将李林甫踹翻,安禄山砸碎瓷盘,一手拎起李林甫锋利的瓷片抵到了他的咽喉处:“老子杀了你个畜生!”
他二人对李林甫的恨,可谓江水滔滔,不说别的,只说今日险死还生,便是拜他所赐。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真的知错了。”颈部传来的冰凉锋利之感,吓得李林甫浑身发抖讨饶不止。
杨平安摆了摆手,轻笑一声:“你险些置我于死地,我为何要绕你?一个数次出卖于我,对我又毫无价值之人,留着还能有什么作用?”
感受到安禄山手上力量加重,李林甫慌忙喊道:“不,不,我有价值,我对大哥有价值!”
第二九七章 后宫太多的麻烦
李林甫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活命机会,若非他面对的是杨平安,只怕连这最后的机会都没有.萧太师根本不会听他废话。
箫世奴的设伏,根本没考虑过留他性命,又被杨平安识破他的小算盘,李林甫再不敢心存侥幸,他的性命只能寄托在杨平安身上。
机会是有了,但是否能够争取到,还要靠他自己的表现。
价值,对杨平安的价值,成为他活命的唯一机会。
“大哥,我知道萧太师为何一定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萧太师居然派箫世奴带了两三百人赶到扬州,只为了杀他杨平安,这着实令杨平安有些费解。
费解的不是萧太师杀他之心,而是动用两百多人的阵仗。
他就是个普通人,扬州守将史思明又是萧太师的心腹,麾下两万骄兵,想杀他那在容易不过了,至于搬出两百多人的阵仗,又饶了那么大一圈整来流寇,苦心布局,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杀他一个人?
这个问题杨平安一直想不透,可是李林甫却给了他一个圆满的解释。
他的生死,不仅仅与箫腾曾经在他手中受辱有关,也不与他是朝中新贵得到杨睿青睐有望与萧太师争权有关,更重要的是他与苏贵妃关系亲密!
可以说,扬州虽在大唐边境与南周隔江相峙,但他来到扬州后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后宫斗争、大唐朝权斗争的延续。
萧太师要切断苏贵妃与外庭所有有可能的联系,为女儿箫淑妃将来争夺后位、以及尚未生下来的外孙争夺皇位奠定基础!
所以杨平安必死!为了确保万一,他派义子箫世奴亲至,并且带去了两百多人手,目的只是为了保证杨平安没有半点活路!
宫中的争斗?
从李林甫口中听到这些,杨平安愣住了,片刻后他沉声道:“此事你如何得知?”
“呃……猜的。”
李林甫的回答,令杨国忠与安禄山又好气又好笑。起初他二人真被李林甫的这番话糊弄住了,可是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气的笑出声来。
尼玛,为了活命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吓得老子……嗯,嗯,是差点把老子骗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就要对李林甫大打出手。刚才后者的那番有关萧太师不容杨平安的论调,着实将他二人吓得不轻。
“住手!”杨平安喝住了二人。
李林甫的这番猜测,他二人觉得可笑,可是杨平安却不觉得可笑。相反,杨平安认为李林甫的猜测可能性很大。
不得不说,李林甫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可此人揣摩人心的功夫、敏锐的眼光以及从细枝末节推敲出幕后真相的本事,不能不让人佩服。
这时候,杨平安已经决定留他一命了,不过他还想更多的榨取李林甫的剩余价值。因为他知道,李林甫最大的本事在于揣摩人心后的阴人害人。
“咳!”喝住杨安二人后,杨平安斜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看着李林甫:“就这些东西,你以为能抵消你对我的出卖么?我可是差点被你害死!”
“还有!”李林甫揣摩人心的功夫不是吹的,当下便明白过来,“我有一计,有助大哥诛杀史思明,夺取他手中兵权……”
在杨国忠与安禄山的喝骂声中,李林甫跟着二人离开了。他最后献上的计策,杨平安很满意,虽不能立刻诛杀史思明,但是却可以保证史思明再难设计他,甚至有可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助他扭转乾坤。
这家伙,果然是阴人害人的一把好手啊!
轻叹一声,杨平安摇了摇头,就这么放过了李林甫。
待到三人离去,杨玉环从里间走了出来,很是自然的坐在杨平安腿上:“公子,你今日又遇到了危险?那史思明想要害你?”
外间的说话声那么大,杨玉环又不傻,所以很容易就从几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了一切。
杨平安点点头:“放心好了,今日的危机已经化解过去了,至于以后么,鹿死谁手那就不好说了。”
“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高公公一声?奴家听说,他手下的龙卫素来与影卫之间不和。”
“高公公?”诧异的看眼杨玉环,杨平安这才明白她口中说的是谁,“他远在东都,龙卫又是杨睿亲兵,若他真能随意调动,也不会一路上都受史思明的气了。”
高力士的确是最得宠的大太监,没有之一,可是跟萧太师斗,在洛阳或许还能凭借手中龙卫一争高下,除了洛阳……连史思明他都收拾不了!
不过杨玉环对他的关心,他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令他很暖心。
“公子,奴家听说,那李林甫出卖了公子?”杨玉环终于问到了正题。
杨平安点点头,轻笑一声没有开口。
“那公子还原谅了他?他险些害死了公子!”
“有些时候,给人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一条活路。他是卑鄙小人不假,不过他如今除了投靠我之外,再无其他活路。因此我可以原谅他一回。”
“那,那,如果,奴家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奴家也欺骗了公子,公子会原谅奴家么?”
问出这句话,杨玉环小心的看着杨平安,满心期待的等待着杨平安的回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骗我?呵呵,你怎会骗我呢……”
杨平安嬉笑一声,根本没在意杨玉环的话。正想调笑她两句,突然就听“咣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薛玉凤瞪着眼珠子传了进来。
“玉凤……薛将军?”杨平安也不知是为什么,就好像偷情男女被人撞破般,慌忙将怀中杨玉环扶起,自己快步迎了过去。
薛玉凤脸色冷的都能掉下冰碴子:“我道驸马为何会爽约,越来是舍不得这温柔乡!驸马如此多情,就不怕对不起,对不起公主殿下么!”
“薛……玉凤!”杨平安终于听出薛玉凤话中的醋意,见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只能转头冲着杨玉环苦笑一下,快不追了出去。
“公子……”杨玉环心中又是咯噔一声,这个不认得的女将军看向杨平安的眼神,让她心中再度泛起酸意,就像在南京时,见到杨曌与杨平安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这个女将军是谁?与杨平安又是何种关系?我将来该怎么办?
没来由的眼圈一红,杨玉环颓然坐在杨平安之前做过的椅子上,看着杨平安的紧追薛玉凤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泪水无声落下。
“玉凤,玉凤,玉凤!”杨平安终于追上了薛玉凤,一把抓住了她,死不松手。
薛玉凤极力挣扎,想要甩脱杨平安的纠缠:“驸马请自重!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姑奶奶!”
杨平安岂会松手,他已经明白薛玉凤脸色为何一直不好了——吃醋。刚才当着他和杨玉环的面,说出的话酸味那么大,他岂会听不出?
可薛玉凤显然已经被醋意刺激的失去了狼,不停地挣扎,而且根本不听他解释,他只能用力将薛玉凤往怀里抱,同时腾出一只手来,在其尖翘的臀部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薛玉凤终于停止了挣扎,整个人仿佛石化般。杨平安正以为这一巴掌勾起了薛玉凤的回忆,打算说些甜言蜜语令对方软话时,薛玉凤突然爆发了。
“你这个坏蛋,没良心的登徒子负心人!”
薛玉凤好似发疯一般,在杨平安怀中又咬又打,大声咒骂,语带哭腔,压抑在心中多时的委屈如出闸洪水般倾泻而出,在杨平安怀中尽情的发泄着。
杨平安没有躲闪,只是抱着薛玉凤,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任由她发泄。
夜色渐深,院中各房门紧闭。
道济才不理会杨平安的儿女私情;杨国忠与安禄山正在收拾李林甫;杨玉环如泪人般,她已经确定肯定以及肯定,那个踹开房门的女将军,与杨平安之间的关系是她最不愿看到的那种。
月儿皎皎清风习习,虫儿在黑夜中嘶鸣,享受着银纱的轻抚。
薛玉凤终于累了,哭累了也打累了,靠在杨平安怀中,轻轻的抽泣着……
当日杨平安逃离山东,她并不很杨平安,只以为是被自己父兄逼得不得不走。
当山东叛乱平息,薛家军虽郭子仪大军班师回朝时,她还一心想着顺道去趟偃师找寻杨平安。
可是军令如山,平定山东之后,郭子仪就接到杨睿旨意,率兵赶赴长江沿岸布防,防范长江以南的周军。
她只能派人前往偃师找寻杨平安,可是却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那时候的杨平安已经去了洛阳。
当她跟随父兄在江北布防时,猛然得知杨平安迎娶公主成为驸马一事。
太后做媒皇帝赐婚,这么大的事天下皆知,她有怎可能不知道?
不仅是要迎娶公主,还有一个从江南返回东都的三绝女,也被赐给杨平安做妾。那时候的杨平安简直是天下男人中的典范,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不知引起多少人艳羡。
薛玉凤伤心了,真的很伤心,为杨平安的背叛,为自己的有情遇到一个负心郎而伤心。
除此之外,杨平安离开山东之后,竟再没有找寻过她,同样让她伤心不已。
许愿设宴为她接风,杨平安居然没有出息,让她再也按耐不住心中委屈,闯到杨平安房中,却看到一娇美女子坐在其怀中……
这下薛玉凤真的恨透了杨平安,恨透了这个伤透自己心的薄情郎……
第二九八章 李林甫自救之策
薛玉凤的伤心委屈,犹如三江之水倾泻不穷,总结起来其实只有两个字——吃醋。
杨平安默然无声,只能将对方抱在怀中,不用言语而用身体以及内心去宽慰弥补。
这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麻烦。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女人却不少,天下间没有几个女人会乐意与其他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所以种子早已埋下,只是他运气好,迟迟没有爆发而已。
这几年里,他身边可以说从来不缺女人,只是因为种种缘故,伴在他身边的女人总是不停变换,相互之间几乎很少见面,因此还从未有女人因他而争风吃醋。
但随着薛玉凤的到来,与杨玉环同时出现在他身边,这种麻烦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细想想,他的那些女人,除了冬儿和贞娘因为自身的问题,并不介意他身边女子多了一个又一个外,其他的女子……
唉,薛玉凤的爆发只是个开始啊!
感受着薛玉凤的委屈,杨平安心中哀叹。他现在前途未卜生死未卜,自己被迫滞留扬州,苏敏母子、苏佳、贞娘等人尚在杨睿手中成为人质,他真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如何,会如何。
有那么一刻,他的脑中出现了片刻的恍惚,沉重的无力感充斥全身,他真想就此结束一切,带着薛玉凤与杨玉环返回南京,助杨曌扫北,他就可以逍遥快乐的度过一生。
只是,身在东都洛阳的那几个人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月,皎洁的月光在他眼中却是无尽的迷茫。
“你在想什么!”偎依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温暖胸膛的薛玉凤察觉到他的变化,突然开口问道。
“玉凤,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谁说的!”薛玉凤作势又要挣脱,杨平安哪会放开,直接找到她的樱唇,狠狠的吻了一下去。
“唔,你,放开……登徒子……”
深情一吻加上无尽的柔情蜜语,终于化解了薛玉凤心中的委屈。杨平安本想趁热打铁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纱捅破,可薛玉凤乃是将门之后,对礼数之类的较为讲究,而且他又是驸马,所以薛玉凤拒绝了。
“你若真的喜欢我,那就等战事平息后,去向我爹提亲,否则你就还是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是薛玉凤留给杨平安的难题,身为驸马还想三妻四妾……真当皇室威严是摆设不成?
不过杨平安并不在意,能够哄得薛玉凤不再生气就足够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只是这个驸马的身份,的确让他感受到了桎梏,他再度想到了老苏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或谢有成为帝王,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的所有女人,实现左拥右抱?
扬州,扬州,每次大乱之后,难道都是要以扬州为起点,令得天下大治么?
一番温存后,薛玉凤返回了军营,心情已经好转了许多。
杨平安的心情可不像她那么好,他有些担忧,不知该如何面对杨玉环。
令他吃惊的是,杨玉环并未表现出嫉妒情绪,当他返回房中时,杨玉环好似善解人意的小娇妻般,对薛玉凤之事只字不提,之事乖巧的服侍他上床睡觉。
不过他还是觉察到了杨玉环的变化,在床上格外的热情和用心,用身体和动作表面自身的眷恋,对他的眷恋,令他异常的舒服。
薛玉凤抵达扬州城后,史思明老实了许多。不但极力约束麾下兵马,而且也很少招惹杨平安,几乎都不在杨平安面前出现。
杨平安很清楚其中缘故,除了薛玉凤带领五千兵马驻守扬州外,更多的是因为箫世奴的失踪。
只是杨平安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不知道史思明什么时候又会对自己暗下杀手。这种感觉令他很不爽,他很不喜欢被人暗中惦记,所以他决定启用李林甫的计划。
“将军,难道就这么放过杨平安那小子吗?”
正如杨平安猜测的那般,史思明如今有些骑虎难下。来到扬州之前,他就得到了萧太师的命令,让他配合铲除杨平安。
起初他还以为是萧太师太过看重杨平安,也太看轻他了。想他堂堂一个扬州将军,统领两万兵马,杀一个势单力孤的杨平安,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至于还要专门从东都派人么?而且派来的还是义子箫世奴,还带来两百多号人!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那个驸马杨平安的确不是好对付的,箫世奴的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明。更关键的是,杨平安回城之后,对剿匪之事只是随便搪塞一番,只说战败全军覆没,幸得薛玉凤领兵前来,才剿灭群匪。
而箫世奴,杨平安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事后史思明曾亲自带人前去查探,他确定那座荒废的庄园内外都发生过一场较为激烈的厮杀,但问题是,他没有找到箫世奴的尸体,哪怕箫世奴带来的二百多人也全都人间蒸发了。
他不是傻子,才不会认为箫世奴又带人返回了东都。他确定箫世奴及其手下二百多号人都死了,就死在这里!至于尸首么,自然是被人掩埋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杨平安为何要让薛玉凤将那些尸首掩埋,其目的何在?而薛玉凤又为何要听杨平安的吩咐,还对那件事闭口不言?
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如今薛玉凤亲率五千薛家军前来,是郭子仪那老匹夫派来保护杨平安的么?这杨平安何时又跟那老匹夫扯上了干系?
听到心腹将领的询问,史思明沉思片刻道:“杨平安,决不能放过。除了太师外,这世间还没有谁能羞辱了老子后安枕无忧!”
“那属下这就安排人手刺杀他!”开口的将领很兴奋。他们对杨平安的恨,大多是因为这段时间史思明对他们的约束。
野惯了的他们,很不适应如此严明的军纪。
老子是来保护扬州的,你们扬州人难道就不该好好孝敬孝敬老子么!
他们一直认为,史思明对他们的约束,源自那天杨平安大闹帅帐一事,所以简单的以为,只要杀了杨平安,他们就又能够恢复当初的恣意了。
“此事不急!”史思明并不是个莽夫,“这几日薛玉凤那丫头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薛玉凤领兵来到扬州后,他就开始派人在暗中监视。
薛家军在城中另开了军营驻扎,并未与他合兵一处。他是很想将薛玉凤本人及其兵马全部吞并,可问题是薛玉凤带有郭子仪手书,而且薛玉凤乃是郭子仪干孙女,在这种时刻来到扬州城,很可能是代表着郭子仪的某种态度。
因此他只能派人监视薛玉凤,同时派心腹将自己的一封亲笔书信送往东都萧太师处,请萧太师定夺。
他现在所关心的已经不是该如何除掉杨平安,而是自保。他也担心郭子仪借助箫世奴一事大做文章,以军方的力量,加上杨平安这个驸马,他不敢保证萧太师会否为了自己而在杨睿面前对抗联手的两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薛玉凤并未有太大的举动,而杨平安也从未提及箫世奴之事。这既让他心中稍安,但也令他心中惴惴。
“薛玉凤没有什么举动?那你们可曾打探出她与杨平安之间,究竟是何干系?”
这个问题太深了,深到根本没人能给他解答。
杨平安,薛玉凤,二人为何会同时返回扬州城,杨平安与郭子仪之间是否大成某种协议,这都令史思明感到困扰。
他的手下没有能给他解惑的,不过有一人却可以。
“禀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哦?是何人?”
“来人自称姓李,说是与将军有故。”
史思明仔细回忆一番,没有想起扬州城有一个李姓故人。沉思片刻后,他下令将来人带至帅帐。
待见到来人看清来人样貌后,史思明勃然大怒:“大胆,竟敢冒充本将故人!无事擅闯军营,定是周军奸细,来人,将此人推出去斩了!”
来人正是李林甫。作为杨平安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史思明自然对无耻三人组有所了解。
他在杨平安手下吃亏,如今李林甫冒充故人送上门来,正好让他有理由泄愤。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斩了李林甫后,就将李林甫的人头送到杨平安面前,让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军且慢,在下有要事禀告!将军若是杀了在下,在下一死事小,耽误了太师大事,将军如何担当的起!”
终于,在李林甫提及“太师”二字后,已经被拉出帐外的李林甫终于等来了救命的声音:“且慢,将他带进来!本将军倒要听听他有何话要说,若是敢欺瞒本将,再杀他不迟!”
呼——李林甫长出一口气,浑身哆嗦战战兢兢的被人推回了大帐之内,倒头便拜:“小人李林甫参见史将军,小人有要事密报,还请将军……”
史思明大量他片刻,冲着周围的心腹将领使个眼色,转眼间帐内便只剩下了他与李林甫二人。
“你有何事要说?”
李林甫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压低了声音:“不敢欺瞒将军,小人乃是奉了太师之命,在杨平安身边监视。杨平安在江南诸多事项,都是小人禀报给太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