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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火候未至(一)

    “带人犯!”

    打铁须趁热,若不然,久拖必生变,这个道理,弘晴自是清楚得很,正因为此,一出了地宫,弘晴便一刻不停地赶到了值守处,让手下侍卫们紧赶着将值守处的正殿整理了出来,摆上文案、签筒等审案必备之家什,而后,也没理会齐世武是作何感想,便已是拉开了升堂的架势,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运足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跪下!”

    弘晴这么一声令下,自有两名列在堂下的王府侍卫轰然应了诺,不多会,便已是押解着一名身着班头服饰的中年衙役从外头行了进来,也不等那名中年衙役有所举动,但听一声断喝之下,两名王府侍卫各出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其之腿弯上。

    “哎呀!”

    那名中年衙役压根儿就没半点的防备,骤然吃力之下,哪还能稳得住身子,惨嚎了一声,人已是重重地趴倒在了地上。

    “堂下所跪何人?”

    弘晴这些年来可是没少审案子,对审案那一套自是熟稔得很,不待那名中年衙役回过神来,弘晴已是拿起惊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沉声喝问了一句道。

    “啊,小的、小的秦凤梧叩见、叩见晴贝勒。”

    那名班头虽久在官府,往日里也升过堂,可真轮到他自己被审么,哪有有甚官差的威风,浑身哆嗦不已,那小样子要说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大胆秦凤梧,尔可知罪?”

    甭管秦凤梧表现得有多可怜,弘晴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也不给其调整情绪的机会,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小的无罪,小的一向秉公守法,实不知犯了何事?小的冤枉啊,小的无罪,还请晴贝勒明察啊……”

    秦凤梧慌归慌,可口风却是半点都不漏,弘晴话音刚落,他已是一迭声地叫起了屈来。

    “好一个无罪,本贝勒问你,去岁十一月二十七夜里,尔在何处?又都做了些甚事,嗯?”

    弘晴阴冷地一笑,丝毫不理会秦凤梧的喊冤,用力一拍惊堂木,直指核心地喝问道。

    “小的,小的没作甚,啊,时日久远,小的一时想不起,实不知晴贝勒所指何事。”

    这一听弘晴点到了具体的时间,秦凤梧的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几丝慌乱之色,赶忙一推三四五地装着糊涂。

    “不知?好一个不知,本贝勒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好,很好,来人,将这厮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秦凤梧掩饰得虽快,可又哪能瞒得过弘晴的法眼,这一见其欲图顽抗到底,弘晴可就不再容情了,一把从签筒里抓起了根铁签,往地上重重一掼,高声喝令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侍候在侧的众王府侍卫们自不敢稍有耽搁,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秦凤梧便要向堂下拖了去。

    “慢着!”

    众王府侍卫们方才一动,原本阴着脸端坐在一旁的齐世武登时便有些个沉不住气了,一扬手,高声喝止道。

    “嗯?”

    齐世武这么一跳将出来,弘晴原本就阴着的脸色立马便更难看了几分,虽不曾言语,可那一声的冷哼里却已是寒意逼人至极。

    “晴贝勒,屈打成招之事怕是行不得罢?”

    齐世武自打出京以来,就一直被弘晴压制得死死的,心中早已是憋屈万分,却又始终拿弘晴一点办法都没有,此际眼瞅着形势已是不妙到了极点,自是不肯让弘晴轻易将此案审明了去,这便不管不顾地出头抗争了一句道。

    “屈打成招?嘿,齐尚书担心得倒也不无道理,也罢,这五十军棍姑且先记下也无不可,来人,带人证!”

    弘晴心中早就有了通盘的考虑,自是懒得跟齐世武就法理一事纠缠个不休,这便轻蔑地一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旋即便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数名王府侍卫立马轰然应诺而去,不多会,又已是押解着三名民壮从堂下转了回来。

    “草民王顺常叩见青天大老爷。”

    没等弘晴开口喝问,一名年约四旬的壮汉已是一头跪倒在了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颤巍巍地自报了家门。

    “草民曹思科(苏长泰)叩见青天大老爷。”

    有了王顺常的表率,另两个民壮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也跟着磕头唱名不已。

    “王顺常,本贝勒问你,去岁十一月二十七夜里子时前后,尔都做了甚事,嗯?”

    三名民壮不经询问而自报家门显然并不合礼法,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计较那么许多,扫了众人一眼之后,视线最终落在了王顺常的身上,语调阴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那日本已是睡了的,却不曾想半夜时分,秦班头突然找了来,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说是要小的带着手下人等帮他办一桩事,小的贪图那些个银子,也就没多问,叫了人便跟着去了,到了地头才知道秦班头竟是要小的们往地宫里注水,小的明知此事不妥,自是不肯为之,可秦班头却是不依,刀兵相向,小的们没法子,只能依令行事,实是情非得已,草民句句是实,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王顺常明显是见过些市面的,尽管语多颤音,可一番话说将下来,倒也条理清晰得很,絮絮叨叨间便已将事情的前后经过都已说得个分明。

    “你胡说,这是诬陷!晴贝勒明鉴,小的实不知此人在妄言个甚,小的乃公门中人,素来遵纪守法,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必是有人指使王顺常污蔑小人,还请晴贝勒为小的主持公道!”

    一听王顺常这等说法,秦凤梧登时便急红了眼,也没等弘晴开口询问,当即便嘶吼了起来,完全不承认王顺常之所言。

    “曹思科,苏长泰,尔二人也是当事者,王顺常所言可属实?”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秦凤梧的嚷叫,面色肃然地喝问了一句道。

    “青天大老爷,事情确是如此,小的们并不知具体详情,那一夜确是王顺常来叫了小的们,说是秦班头有事要吩咐,又给了小的们一人一两银子,小的们也就跟着都去了,后头的事,王顺常都已是说了,小的们干完了活,本想这事儿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后头秦班头又将我等尽皆诓到了军营里,关押至今,说是崔大人正到底找我等,一旦找到,我等命必不久,草民等心中害怕,自不敢出营半步,再后来,秦班头又嘱咐我等,说是往地宫注水一事乃是死罪,让我等不得擅自泄露,要说便说只是发现了渗水一事,草民所言皆是实话,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

    曹思科显然就是个话唠,虽是说清了事情的经过,可东扯西拉地啰唣了一大通,听得人头皮都不免有些发麻不已,至于苏长泰么,显然就是个老实人,一句话都没有,光顾着在那儿点头连连。

    “秦凤梧,尔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弘晴问案多回了,还真就少遇到似曹思科这么能扯的货色,心里头自是不耐得紧,然则此毕竟是公堂,还真就不好随意训斥证人的,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其之解释,而后面色一板,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朝着秦凤梧便断喝了一声。

    “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啊,小的实不曾行此恶事啊,晴贝勒,您可不能听信谗言啊,小的冤枉啊……”

    往地宫注水就已是死罪,以之陷害同僚更是罪加加罪,真要认了下来,不止秦凤梧本人毫无活路可言,便是其一家老少,都一样难逃死劫,这等情形下,秦凤梧自是再怎么着都不肯认将下来,只是一味地喊冤不已。

    “冤枉?事实俱在,尔还敢虚言狡辩,来啊,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

    这一听秦凤梧还在那儿谎话连篇,弘晴可就没打算再跟其客气了,一拍惊堂木,怒声便断喝了起来。

    “喳!”

    弘晴此令一下,一众王府侍卫们立马轰然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喊冤不止的秦凤梧便往堂下拖了去,一见及此,齐世武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待要再出言阻拦,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愣是硬生生吞了回去,没旁的,此时非彼时,先前弘晴不曾让证人出面,他自是可以律法为依据,行拦阻之事实,可眼下么,有了三个证人的口供,齐世武已是失去了阻拦的正当理由,再要多啰唣,不单会引来弘晴的雷霆震怒,闹不好他自己都会因此事而吃了弹章,正因为此,哪怕心中极度的不安,齐世武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凤梧被拖下了堂去。

    “小的冤枉啊,哎呀,小的冤枉啊,哎呀呀……”

    军棍可不比板子,板子就算挨了,也就是屁股遭殃罢了,只要不打在要害上,也不致有死亡之危,可军棍却是不同,这玩意儿多挨几下便有性命之忧,比起板子来说,这可是一天一地的区别,饶是秦凤梧身材魁梧得很,可几军棍下来,也已是惨嚎连连,那等凄厉的嚎叫声一起,当真令人心悸不已。

第377章 火候未至(二)

    “哎呀呀,别打了,我招了,我全招了,别打了……”

    板子打的是面,可军棍打的却是线,个中的区别着实不小,加之一众王府侍卫们下手极狠,仅仅十几棍下来,秦凤梧已是吃不消了,再不敢喊冤,哀嚎着求饶不已。

    “拖上来!”

    打军棍只是手段,并非目的,既然秦凤梧愿招,弘晴自是不会过于己甚,拿起惊堂木一拍,已是高声喝令了一嗓子。

    “哎呀,哎呀……”

    弘晴既是有令,行刑的众王府侍卫们自不敢怠慢了去,又将皮开肉绽的秦凤梧架上了堂来,重重往地上一掼,直疼得秦凤梧面色惨白地呼疼不已。

    “说罢,是何人指使尔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的?”

    任凭秦凤梧哀嚎得有多凄惨,弘晴却是浑然不为所动,面色阴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小的招了,小的招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实非得已啊,小的一家老少可都靠着小的养活啊,还请晴贝勒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秦凤梧吃打不过,自知招不招都是必死之局,可心里头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一边可着劲地磕着头,一边苦苦地哀求着,虽不曾明言,实际上就是在与弘晴谈条件。

    “尔若是从实招了,本贝勒可以做主,饶你一家老小之性命,若再顽抗,定当抄灭九族,莫怪本贝勒言之不预。”

    弘晴一向反对株连,尤其对抄灭九族更是反感得很,在弘晴看来,一人犯罪,该杀该剐,那都没问题,可与不知情的亲友又有何干,至于说到震慑作用么,不能说没有,可实际上却是少得可怜,正因为此,弘晴自是可以饶过秦凤梧的家小,至于其本人么,那就没法子了,除非是老爷子开恩,否则的话,似其这等罪行,只有死路一条。

    “小的招了,此事乃是穆春阿将军所主使,小的本有把柄落于其手,又贪图其给出了一千两银子之赏钱,一时糊涂,也就照着其之嘱咐办了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秦凤梧自知必死无疑之下,能保住家中老幼的话,也已算是能满意了的,这便磕头连连地将真相道了出来。

    “尔如此说法,可有甚证据么,嗯?”

    不等弘晴开口,齐世武已是急不可耐地从旁呵斥了一句道。

    “大人明鉴,小的可不敢信口胡言,为办此事,穆大人可是亲自召了小的去,所给的一千两银票子都还在小人的住所里藏着,此事千真万确,断无丝毫虚假啊。”

    秦凤梧不过就是一班头,仅仅只是吏,连品级都没有,自然不可能知晓朝中局势,又哪会清楚齐世武与弘晴并非一路人,此际一听齐世武发问,还真以为这就是弘晴之意,自不免有些担心弘晴会不相信其之所言,这便赶忙出言解说了一番。

    “光凭你一人所言,岂能为证,尔胡乱攀咬上官,乃罪上加罪之举,当诛灭九族!”

    齐世武一门心思便是要搅乱了弘晴的审讯,刁难起来自是没个完了,这不,秦凤梧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急吼吼地发出了威胁之言,虽不曾明说,可显然是在暗示秦凤梧收回前言。

    “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句句是实啊,啊,对了,此事瞿把总可为小的作证,那夜便是瞿把总去唤的小人,他一准知实情!”

    齐世武倒是暗示得颇为露骨,奈何秦凤梧的心早已是慌乱不已,又哪有心思去分辨个中之蹊跷,误以为齐世武这又是在问案,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便嚷嚷了起来。

    “你……”

    一听秦凤梧如此说法,齐世武当即便怒了,没旁的,一番心机全然白费了功夫,一气之下,脸色瞬间便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张嘴便欲怒叱。

    “秦凤梧,尔之所言可是实情?”

    弘晴这回可不打算再给齐世武胡乱搅事的机会了,不待其骂出声来,已是用力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回晴贝勒的话,小的绝无半句虚言,愿与穆将军对质当场。”

    为了保住自家老少之性命,秦凤梧显然是豁出去了,但见其一咬牙关,已是肯定无比地应答了一句道。

    “李敏行!”

    秦凤梧此言一出,弘晴也不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而是高声点了李敏行的名。

    “末将在!”

    李敏行原本就站在堂下,这一听弘晴点了名,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诺不迭。

    “去,拿本贝勒的令牌,将守备营把总瞿无锋提到此处!”

    弘晴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高声应了诺,领着数名王府侍卫便下了堂,匆匆向守备营所在的方位赶了去,不多会,已是押解着瞿无锋行上了堂来。

    “瞿无锋,本贝勒问你,去岁十一月二十七日夜里,尔可曾与秦凤梧照过面,嗯?”

    一见那瞿无锋赫然便是当初率部拦阻己方一行人进陵园的把总,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可也没旁的表示,仅仅只是面色阴寒地喝问了一句道。

    “是,小人曾奉穆将军之令,前去传唤过秦凤梧。”

    瞿无锋似乎早就料到了弘晴会有此问,回答起来干脆利落得很。

    “嗯,尔可知穆春阿找秦凤梧何事?”

    弘晴倒是没料到瞿无锋会如此爽快地便承认了其事,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但并未就此放松下来,而是接着又往下追问道。

    “小人不知,是时小人只负责将秦凤梧带到中军大帐,至于穆将军与其商议何事,却非小人可以与闻的。”

    这一回瞿无锋的回答同样很是利落,弘晴话音方才刚落,瞿无锋的答案便已给出,衔接得几无停顿。

    “秦凤梧,是这么回事么,嗯?”

    弘晴并未相信瞿无锋的应答,可也未再往下追问,而是将问题抛给了跪在一旁的秦凤梧。

    “回晴贝勒的话,瞿把总虽未进账,可其既是来传唤小人,必与穆春阿是一体的,小人……”

    秦凤梧并未否认瞿无锋的回答,可还是坚持瞿无锋必是知情者。

    “狂悖,本官看你是蓄意破坏地宫,图谋陷害上官,到了公堂之上,还敢巧言令色,希图蒙混过关,实是罪不容恕!”

    不等秦凤梧将话说完,齐世武已是猛然一拍文案,怒不可遏状地嘶吼了一嗓子。

    “冤枉啊,齐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所言皆是实话,并无半点虚言啊,小的冤枉啊……”

    这一听齐世武将所有的责任全都加到了自个儿的头上,秦凤梧当即便慌了,霍然跪直了身子,惊恐万状地哀嚎了起来。

    “晴贝勒请了,下官以为秦凤梧所言大多虚假,个中怕是别有蹊跷,须得好生再行审过,且,此案干系重大,非得三司会审不可,故,下官提议先将诸般人等尽皆带回京中,请明了圣旨再做定夺!”

    齐世武压根儿就没理会秦凤梧的喊冤,也不等弘晴有所表示,便即朝着弘晴一拱手,以不容分说的口吻提议了一句道。

    “哦?齐尚书真这么以为么?”

    弘晴并未否决齐世武的提议,而是瞥了其一眼,似笑非笑地发问了一句道。

    “不错,兹事体大,非我等可以擅断者,而今既已查明地宫无渗水一事,我等之使命也已是告了个段落,此时将诸般人等押回京师亦属该当之事。”

    齐世武实在是不敢让弘晴再这么审将下去了,真要是牵出了太子,那后果可不是齐世武所能承受得起的,正因为此,哪怕明知道这等提议其实完全不合逻辑,可齐世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地胡诌了一通,可亏得其脸皮厚实,明明是一派胡言,也能说得个振振有词。

    “嗯,也罢,既是齐尚书如此说了,那就回京再做计较也好,来人,将诸般人等尽皆严加看管起来!”

    弘晴似乎还真就被齐世武给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居然从善如流地将审到了半截子的案子强行终止了下来。

    “喳!”

    一听弘晴这般下令,众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轰然应了诺,拥上前去,将堂上所有人等尽皆押到用作临时监牢的一栋配殿里,分头关押了起来。

    “小王爷,此案已是将明,您为何……”

    案既停,弘晴自也懒得跟齐世武探讨案情,直接便回了自个儿的中军大帐,方才坐下不多会,安置好了诸般人等的李敏行已是大步从外头转了进来,满脸不解之色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火候未至,姑且押后也无妨,敏行不必顾虑太多,本贝勒自有主张,尔且辛苦一下,通知下去,午后便回京师。”

    案子真要审,自然是审得明的,这一点,弘晴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真审明了去,不为别的,只因此案若是由弘晴自己审明了的话,那他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要激化,岂不是平白让八爷等人得利了去,倒不若将案子整回京师,要玩就玩个大的,让所有的阿哥都一起来玩,那才有够刺激的,这等心思显然是太过阴暗了些,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属可以做却是不能说之事,正因为此,哪怕李敏行忠心耿耿,弘晴也不会将内里的蹊跷道破,仅仅只是含糊地应付了一句,便即转开了话题。

第378章 要动大家一起动(一)

    “晴儿为何不将案子审结了去?”

    案子明明已将告破,说是只差临门一脚也不为过,可弘晴居然就不审了,将所有人犯、证人全都带回了京师,就这么无所谓地全都丢在了刑部大牢里,似乎完全不将此案放在心上一般,这等情形一出,不止是李敏行等一众王府侍卫们觉得不可思议,便是连三爷也犯了迷糊,一待弘晴回了府,立马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追问起了缘由。

    “回父王的话,非不愿,实不能耳。”

    这一见三爷满脸的急躁之色,以弘晴之智商,又怎会猜不出三爷究竟在急个甚,左右不过是想着凭借此案一举整垮太子,他三爷也好趁机搬进东宫里去,在弘晴看来,这等想法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此无他,老爷子之所以一去江南大半年都没个音信回来,任由太子在京师里胡整,为的可不是要扶持太子,而是想用太子这把刀来割众阿哥们的肉,正因为此,在非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甭管太子如何瞎折腾,老爷子对其都会有着相当的容忍度,倘若弘晴真就在东陵侦破了全案的话,压根儿就难奈太子何,哪怕将案子的真相报到了老爷子处,也一准不会掀起太大的浪花来,反倒有可能令太子狗急跳墙之下,全力跟三爷火拼到底,而四爷、八爷两方若是再来一个推波助澜的话,三爷闹不好便得吃不了兜着走,这等情形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与其自身去硬碰太子,倒不若将一众阿哥们全都挟裹进此案中,闹它个大的,这等心思说起来太过复杂,也颇有些犯忌讳,哪怕是面对着三爷,弘晴也不愿将个中之道理说得太过分明,仅仅只是简单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三爷显然是不曾领会到弘晴话里的潜台词,只是觉得弘晴这是在虚言应付,自不免颇有些不满在心,虽不曾就此发作,可眉头却已是微皱了起来,甚是不耐地吭了一声道。

    得,您老对东宫也未免太热心了些,还真就被一时之利益蒙住了眼了!

    面对着一门心思要想进东宫的三爷,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偏生又不好指出三爷的心思不对劲,没旁的,一来么,子不言父过乃是这时代必须讲究的礼数,二来么,弘晴并不想在三爷面前表现得太过腹黑,哪怕是父子,该防的时候,那也还是得留一手的,无奈之下,也只好飞快地给李敏铨使了个眼神,示意其出头解说上一番。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此举实是妙手也,此案破不如不破。”

    弘晴人未至京之前,早已密信送到了李敏铨手中,内里早就将诸般蹊跷交待个分明了的,要的便是李敏铨来出这么个风头,此际弘晴的暗号已现,李敏铨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哦、先生之意是……”

    三爷对李敏铨之能还是信得过的,这一听其所言别有机枢,精神顿时便是一振,紧赶着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依您看来,小王爷若是当场审明了此案,陛下以及太子又将会有甚反应?”

    李敏铨并未急着说出根底,而是笑呵呵地反问道。

    “这……”

    三爷本性也是各极聪慧之辈,先前不过是被一时得失迷住了眼,这才会不明事理,此际一听李敏铨之言意有所指,心下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想到了关键之所在,可却并不敢确定,一时间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王爷想来也已是看出来了,陛下既是要用太子之手来削各方之权,包容心断然是不会少的,只消太子不是称兵造反,陛下必不介意其在京师胡搅,纵使此案大白于天下,太子也未必便会吃挂落,左右不过是帝陵诸人倒霉罢了,除非四爷、八爷跟着哄闹,否则的话,断难伤到太子一根毫毛,而依属下看来,那两位爷顶多就是敲敲边鼓,推波助澜上一番,以引得太子与王爷您硬碰到底,其等也可坐收渔人之利,是故,此案可以审明,却不可独由小王爷行之,要审,那便一体都去审好了。”

    李敏铨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弘晴早先交待的道理一一点明了出来,直听得三爷连连点头不已。

    “嗯,说得也是,既如此,那又当如何应对为妥?”

    三爷本就已是有所猜测,再一听李敏铨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心下里对眼下之局势自是了然得很,然则说到应对之策么,三爷还是没能想出个稳妥的主意,这便沉吟地追问了一句道。

    “一个字,等!”

    李敏铨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摆了一下,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等?唔……”

    三爷犹豫了良久,也还是没能下个决断,只是一味地捋动着胸前的长须,显然对此策的内涵不甚了了。

    “不错,便是等!王爷明鉴,此时最急的人该是太子,他若敢妄动,必陷死局中矣,想来八爷那头断然不会坐视,然则八爷也一准不愿做出头鸟,想的便是让王爷您去争先,故此,属下以为若是小王爷称病在家的话,不数日,八爷那头必然会找上门来,真到那时,彼此方有合作之可能,至于四爷那头么,动与不动,与朝局都不致有太大之影响。”

    这一见三爷半晌没个言语,李敏铨自是清楚三爷心中的顾忌之所在,这便自信地一笑,轻描淡写地将所献之策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话虽如此,若是老四转而力挺太子,又当何如之?”

    三爷本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情愿跟八爷合作,没旁的,只因此番倒霉的帝陵众人有大半是八爷一方的人,能借此事打击一下八爷这个老对手,三爷并不觉得有甚不妥之处的,只是这话却是不好宣之于口,这便隐晦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这……,当不致于罢。”

    李敏铨对四爷那头的反应也有些拿不太准,只是在其想来,四爷明显也是反对削权的,若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地就安徽赈灾一事与太子打笔墨官司,然则兹事体大,李敏铨还真就不敢将话说得太死。

    “四爷必会如此做了去!”

    李敏铨话音刚落,始终默默无语地端坐在一旁的陈老夫子却是突然打岔了一句道。

    “嗯?夫子何出此言?”

    陈老夫子这么一开口,三爷的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显见对此判断并不甚信服,没旁的,别看三爷先前拿四爷出来说事,可实际上,三爷自己都不相信四爷会跑去跟太子凑一块,之所以发问,仅仅只是不太情愿帮着八爷一方解脱罢了——于三爷而论,八爷势力太大,能借此案打击一下八爷未见得便不好,至于联手对付太子么,大可等此事消停之后,再另寻机会而为之。

    “四爷要做的是孤臣!”

    陈老夫子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仅仅只是点了一句,便即闭紧了嘴。

    “这……”

    在场诸人中,就属三爷智算之能最差,哪怕陈老夫子已是挑明了关键之所在,可三爷还是反应不过来,茫然地张了张嘴,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却是啥都没说将出来。

    “王爷明鉴,所谓的孤臣,不外乎帮理不帮亲罢了,前番与太子争执不休,为的是理,此番若是真站到了太子一边,为的怕也是四爷自认之理罢,且四爷势最弱,欲与诸方抗争,也须得特立独行方有得圣心之一线可能,若从此意义上来说,四爷站在太子一边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李敏铨智算之能是不及陈老夫子,可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此际有了陈老夫子的提点,他自是能推理出不少的信息,这一见三爷兀自茫然不已,赶忙出言细说了一番。

    “嗯,那倒也是,老四那厮就一小人,就没甚其干不出来的,若其执意与太子沆瀣一气,当如何应对方好?”

    三爷一向瞧四爷不起,评论起四爷来,自是没甚好话可言,不过么,却是不敢大意了去,几句难听的话过后,便即紧赶着问起了对策来。

    “此事简单,要审便所有人等一体审了去也好,左右谁都脱不得干系,只消能将事情就此闹大,圣上必无法再稳居江南,朝堂之局面自也就必有更易也!”

    叫李敏铨独自看破局势之迷雾,恐是为难了些,可要说到就事论事的谋算么,却还是颇有些能耐的,这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已是道破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唔……,夫子以为如何哉?”

    三爷倒是听懂了李敏铨的建议,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目光逡巡地望向了陈老夫子,试探地发问道。

    “随机应变即可。”

    陈老夫子并未提出异议,仅仅只是简单地延伸了一句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也罢,晴儿打明日起,便先告假在家好了。”

    眼瞅着两大谋士已是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三爷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慎重其事地便下了个决断。

第379章 要动大家一起动(二)

    “八哥,小弟来迟了。”

    戌时将近,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雪并不大,仅仅只是些雪粒子而已,可北风却是呼啸得碜人,天寒地冻地冷得慌,然则廉亲王府西暖阁里却是暖意浓浓,两只硕大的火盆子熊熊地燃着,热气逼人之下,裘皮之类的衣物自是穿不住了,八爷兄弟几个尽皆只着两件单衣,围在摆满了菜肴的几子旁,一边小酌,一边闲扯着,正值气氛融洽之际,却听梯道处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雪沫子的老十四笑呵呵地从楼梯口处冒出了头来。

    “哟,十四弟来了,快坐罢。”

    这一见老十四已到,八爷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和煦了几分,笑眯眯地便扬手招呼了一声。

    “老十四,你小子也真能折腾,不瞧瞧这都啥时辰了,磨叽个甚啊。”

    十爷最近火气大,看谁都不顺眼,没旁的,十爷就是个好动不好静的主儿,这大半个月告病在家,闲得身上都快长毛了,对老十四还能在兵部里忙乎着,自是不爽得很,话说将出来,自也就酸得令人呲牙。

    “十哥莫怪,小弟本该早到的,却是因得一消息,为证实故,这才到得迟了些,嘿,晴哥儿居然告病了,哥几个不觉得这病来得太巧了些么?”

    老十四走到了几子旁,随手将身上的狐裘披风往边上一丢,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打了个哈哈,一派随意状地解释了一番。

    “嗯?竟有此事?”

    一听老十四这般说法,众人不由地皆是一愣,个中九爷反应最快,满脸狐疑之色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确实如此,小弟也是快换班之际,方才得了消息,又专程着人去宫里问过了,断然不会有假。”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老十四并未卖甚关子,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肯定无比地证实道。

    “奶奶个熊的,这混小子又想搞甚名堂来着,好端端的案子不审个分明,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想作甚?”

    十爷就是个糙性子,一听老十四这等说法,心火可就按捺不住了,粗口一爆,已是气咻咻地嚷嚷了起来。

    “那小子奸猾无比,此举怕是别有深意啊,实不可等闲视之。”

    九爷心思缜密,瞬间便醒悟到其中必然有诈,只是一时间尚无法看透弘晴此举的用心之所在,也就只能是泛泛地附和了一句道。

    “哼,深意个屁,那小子无非就是怕了太子那厮,想让我等去顶缸罢了,奶奶个熊的,爷真想一大巴掌扇死那混账小子!”

    十爷此番可是吃了大亏的,没旁的,他门下那几个奴才全都被卷入了此案之中,就算是案子审明了,那些个奴才们也一准难有个好下场,虽说不致于丢了性命,可差使却是断然保不住了,毫无疑问,每年该给十爷的孝敬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倒也就罢了,偏生弘晴却整出了锅夹生饭,案子将明却又未明,若是任由太子一党去结案,十爷门下奴才指不定都保不住不说,连他自己怕是都得跟着吃挂落,正因为此,十爷对弘晴自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

    “那小子奸猾过人,却并非无胆之辈,如此行事,倒也不见得是怕了太子,估摸着是不愿独自面对罢了,想来该是要我等有所表示罢。”

    老十四与弘晴接触最多,对弘晴的心思自也就了解得最为透彻,几句话便已是道破了局势的关键之所在。

    “屁的表示,爷就不管那么许多,没了张屠夫,还真就吃带毛猪不成?明儿个大家伙就一起动本,先将审案权拿到手,看那混小子还能整出啥勾当来!”

    老十四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十爷顿时便是怒上加怒,咆哮着便骂了起来。

    “十弟休要胡言,若真这么做了去,怕真就中了那厮的意了,八哥,小弟看此事恐还须得设法让弘晴小儿接着审方是正理。”

    一听十爷在那儿大放厥词,九爷当即便恼了,不悦地喝止了一句道。

    “嗯,先生以为九弟所言可行否?”

    八爷一直不曾开口,仅仅只是静静地听着,似乎对此事不甚关切一般,实则脑筋却已是高速运转了起来,心下里也已是有了决断,但并未急着表态,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同样沉默不语的陆纯彦。

    “当得如是,只是若无足够利益,恐难令其如此。”

    陆纯彦乃当世有数之智者,自是早就看破了弘晴称病的用心之所在,此无他,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唔……”

    一听此言,八爷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倒不是感到意外,实际上,八爷也隐约看出了弘晴称病的真实用心,可真说到要拿利益去交换么,八爷自不免有些个舍不得,没旁的,合力倒太子本是双方共同的目标之所在,凭啥要他八爷拿好处出来,这岂不是资敌还是怎地?问题是眼下这案子三爷一方牵涉不深,随时可以玩抽身退步的把戏,可八爷这头却是多人卷入其中,若是撒手不管的话,岂不是要寒了手下诸般人等的心,左右为难之下,一时间还真不好下个决心的。

    “八哥,要不小弟先去探个口风?”

    这一见八爷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九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嗯,还是十四弟去走上一遭好了。”

    对于九爷的提议,八爷显然是心动的,奈何却不能同意,没旁的,九爷跟三爷一向不对付,在这么个敏感时期找上门去,能不能达成共识是一回事,引来太子的注意却又是另一回事,正因为此,哪怕对老十四已是起了戒备之心,可形势逼人之下,八爷还是只能让与弘晴私人关系良好的十四爷去出这个头。

    “成,事不宜迟,小弟这就看看去。”

    老十四本就有意去跟弘晴多套一下近乎,自是不会拒绝八爷的提议,爽利地应了一声,霍然而起,这便打算夜访诚亲王府了。

    “有劳十四弟了,且先听听老三有甚价码,回头再行商议也不迟。”

    八爷心底里显然对十四爷有些不放心,不等十四爷动身,便已是有些个画蛇添足地叮咛了一句道。

    “八哥放心,小弟省得。”

    十四爷乃是精明之辈,自是听得出八爷话语里的未尽之言,心底里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不爽,可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笑着点头应允了下来,伸手抓起披风,大步便行下了楼去……

    “倩儿,酒凉了,赶紧,再热上一回。”

    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更遑论弘晴的窝一点都不简陋,窝在内里,自是舒适得很,这不,刚用过了晚膳,弘晴已是舒散地斜靠在锦垫子上,手持着一小只装满了女儿红的小酒壶,有滋有味地细品着,好一阵的舒爽之后,这才招了招手,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句道。

    “知道啦。”

    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丫鬟倩儿如今已是豆蔻之龄,当真是花容月貌,美艳得惊人,唯独性子却依旧是跳脱得很,哪怕是面对着弘晴这个小主子,也没太多的敬意,听得弘晴传唤,也就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一把拽过酒壶,便往火炉边行了去,那转身之际的婀娜身姿,顿时便令弘晴心头好一阵的鹿跳。

    这丫头还真是那啥来着!

    弘晴从来就不是啥鲁男子,更不是柳下惠,这么些年来,之所以没啥花花之事,不是不想,而是没那个能耐,可眼下么,该有的能力已是具备,只是因着事忙,还真就找不到个发挥的好时机,可心底里早已是有些痒痒了,哪经得住倩儿这等强烈的刺激,心潮起伏间,鼻血都险些喷了出来,好在养气的功夫足够深,这才算是没当场出丑,然则某个关键部位却已是蠢蠢欲动了,当真令弘晴憋得个分外难受的。

    “启禀小王爷,十四爷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

    没等弘晴胡思乱想个够,就见王府总管高大诚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朝着弘晴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哟呵,来得好快么,有意思!

    一听老十四已到,弘晴可就顾不上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心神一凛间,对老十四的来意已是了然在心,也没去细想,这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高公公去回个话,唔,就说本贝勒身体不适,就不去相迎了,若是十四叔真有要事的话,请他到本贝勒房中一见好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高大诚秉承宦官不过问政事的原则,素来不管朝政的事儿,此际尽管对弘晴此等说法有所不解,却并不多问,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

    “倩儿,赶紧,把爷的被褥整理好,爷要病了。”

    病虽是没有,可该装的时候却须得好生装上一回,这不,高大诚方才刚退出,弘晴已是一迭声地嚷嚷了起来。

    “你啊,就装罢!”

    倩儿正在火炉边忙乎着热酒,这一听弘晴如此急促地叫嚷着,不由地便被逗得个娇笑不已,那如花般的笑颜一出,弘晴刚去的某些心思登时又就此大起了,心神荡漾间,该硬的地儿已是毫不客气地撑起了帐篷,那猪膏样儿一出,顿时便令偷眼瞧见的倩儿羞得满脸通红如血一般……

第380章 层层剥皮(一)

    “晴哥儿,你这是怎地了?”

    老十四到得很快,只是方才一从主房与暖阁之间的屏风处转将出来,脚步却是猛地一顿,不为别的,只因躺在榻上的弘晴之形象实在是有些够呛,面色青白不说,身子还不停地打着哆嗦,微睁着的双目也无神得很,再加上额头上捂着的块热毛巾,显见是真病得不轻,这可就令老十四不禁有些个惊疑不定了起来——要知道老十四在进门前可是认定弘晴乃是装病来着,可眼下这等情形一出,老十四的信心不禁有些动摇了起来,真要是弘晴就此病倒了的话,八爷那头要推弘晴出来主审的希望岂不得就此落空了去?

    “啊,是十四叔来啦,您,您请坐啊,小侄略有微恙在身,就不给您见礼了。”

    听得响动,弘晴吃力地侧了下头,双眼迷离地看了好一阵子,似乎方才认出了来者是老十四,这便无力地伸了下手,语调发颤地招呼了一声。

    “别动,且自躺好罢。”

    这一见弘晴吃力地伸手扶床,似欲挣扎起身,老十四自不免有些于心不忍,赶忙疾走几步,抢到了榻前,伸手一按弘晴的肩头,一派怜惜状地嘱咐了一句道。

    “唉……,小弟这一回京就病倒了,浑身无力啊,就不起身招呼您了,十四叔,且自坐罢。”

    老十四这么伸手一按,弘晴顺势也就躺下了,点了下头,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嗯……”

    老十四先前那一按可不完全是客气,而是借此机会探一下弘晴的体温,待得发现弘晴身上火热,不像是装病之状,心头自不免滚过了一阵沮丧,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弘晴其实压根儿就没病,之所以表现得病重之状,那不过是弘晴以“武夷心经”之内力逼出来的症状罢了。

    “十四叔,您这是……”

    明知道老十四前来就是为了帝陵一案,可弘晴却是故作不知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也无甚大事,只是许久不见了,来看看你罢了。”

    既然弘晴已是病倒,老十四自然不能再指望弘晴去冲锋陷阵,自也就没了与弘晴谈条件的兴致,只是人才刚来,实是不好就这么便走了,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胡乱地敷衍了一句道。

    “十四叔有心了,唉,小侄此番去帝陵可真是遭大罪了,那地儿除非风沙,啥都没有,一番折腾下来,得,搞得小侄都躺床上了,真是倒霉透了。”

    老十四不想谈正事,可弘晴却是没打算放过这么个杀肥猪的好机会,这便假意地叹了口气,有意识地将话题往帝陵一案上引。

    “此番还真是辛苦晴哥儿了,唔,爷听说帝陵那头案情复杂,据说诸多事宜皆是穆春阿那老小子搞的鬼,不知可是真的?”

    尽管已是不指望弘晴能出头了,可老十四还是不想放过这等能从弘晴口中探问出虚实的机会,先前之所以不问,那是面对着病怏怏的弘晴,有些个不好启齿罢了,此际一听弘晴自己说起了此事,老十四自是乐得赶忙顺势追问了下去。

    “这……”

    弘晴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甭管老十四投过来的目光有多热切,弘晴却是装作没瞅见,苦笑了一下,却愣是没给出个答案来。

    “嗯?晴哥儿莫非有甚难言之隐么,嘿,那就当爷没问好了。”

    老十四虽说是想知晓一下帝陵一案的真实情况,可说到底却并不是非知不可,没旁的,他想要的是取八爷而代之,真要如此的话,八爷一方略受打压,于老十四来说,却是好事一桩,只要不伤及根本,反倒有利老十四从中渔利上一番,此际一见弘晴犹豫不语,老十四自也就不想再追问个不休,这便笑着一挥手,一派体谅状地说了一句道。

    嗯哼,这混小子还真是好算计,得,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小子还真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老十四这等态度方才一出,他立马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十四的阴暗用心之所在,心中不由地便是一阵冷笑,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为难的样子,眉头微皱地开口道:“十四叔说笑了,此事一言难尽啊,个中之蹊跷,实是……,唉,不好说,不好说啊。”

    “哦,竟有此事?且不知这蹊跷又是哪般,晴哥儿就甭卖关子了,咱爷俩可是一体的,有甚话且就痛快说将出来好了。”

    老十四原本对帝陵一案只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可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兴致顿时便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这……”

    老十四兴致一起,弘晴却又不说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便令老十四急得额头都见了汗。

    “晴哥儿,你小子不地道啊,咱爷俩有甚不能说的,得,再不说,爷可是走了啊。”

    老十四被憋得难受至极,实在是不耐烦了,这便笑骂了一声,作势便要走人。

    “唉,十四叔,非是小侄不肯说,唉,别提了,小侄这病也是被此事给气的,唉……”

    老十四是啥尿性子,弘晴比谁都清楚,这厮就是个好奇宝宝,一旦心中有了兴致,别说自己走了,怕是打着,他都不会走,正因为此,弘晴就更是要多卖上一把关子,长吁短叹个没完,可就是不说内里究竟有甚蹊跷来着。

    “嗯?当不致如此罢,怎么爷听说此案不是就将审明了么,难不成内里还有甚隐晦勾当不成?”

    这一听弘晴越说越是离谱,老十四的好奇心立马便更浓了几分,刚抬起的屁股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又落回了锦墩子上,狐疑地大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十四叔,您这就不知道了,唉,小侄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探明了案情,这都将将要审出幕后之主使了,偏偏那刑部尚书齐世武却硬是不让审了去,说是此事干系重大,非得有皇玛法旨意不可,还说不经三司会审,此案便不能有个结果,弄得小侄也没了办法,只得半途而废,唉,小侄自四十三年入朝以来,还从未弄出过半拉子的差使,这不是恶心人么?”

    弘晴苦笑着摇了摇头,絮絮叨叨地埋汰了齐世武一番,说得倒是琐碎,可偏偏就是没说案情内里究竟该是怎个光景,毫无疑问,还是在卖着关子。

    “哼,齐世武就一狗奴才,安敢无礼若此,爷断饶其不得!只是这案子……”

    老十四才不关心弘晴到底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不过么,弘晴既已是抱怨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怎么地,老十四都得先安抚一下弘晴的情绪,也就跟着愤愤地痛骂了齐世武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又绕回到了案子本身上。

    “不好说啊,此案小侄倒是审出了注水地宫的主使人是穆春阿那浑球,诸般证据俱在,实也容不得其狡辩的,只是其为何如此行事,就非小侄可以臆想了的,或许再多审审,便可揪出背后之主使者也说不定,可若是换了人,那就不好说了,唉,偏生小侄这病来得不是时候,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弘晴倒是没太多的隐瞒,简单地将案情介绍了一番,又着重指出了此案有着落入太子手中之可能。

    “嗯,那倒也是,真要是叫小人作祟了去,须不是好耍的。”

    老十四的消息虽是灵通,可也就大体知晓了案情而已,对个中细节却不是很清楚,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心里头当即便计较了起来,一时间还真有些矛盾不已的,一方面希望九爷、十爷受些挫折,他也好出面整顿大局,可另一方面又怕太子趁机做大,万一要是太子胡乱审了此案,借此机会重整威风,未见得便不能趁机稳固住朝局,如此一来,老十四想要入主东宫的希望自不免渺茫了去,这等后果可不是老十四所乐见之局面。

    “谁说不是呢,唉,小侄自打回了京,这心就始终疼着,痛彻心扉啊,唉,万一要是被无耻小人得逞了去,江山社稷怕是危殆矣!”

    老十四脸上的挣扎之色一出,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其之心理变化,暗笑之余,也没忘了火上浇油一把。

    “晴哥儿说得好,此事确不能等闲视之,当彻查到底才是!”

    老十四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心中虽有所挣扎,可到了底儿还是能算得清账目的,在他看来,太子必须倒台,否则的话,诸般算计全都是一场空,至于如何从八爷手中争夺到主导权么,倒是可以再行计议,没旁的,八爷是早已失去了帝心之人,他是不可能再有丝毫进东宫之机会了的,而九爷、十爷么,也都不是太子的料,在他们这个小集团里,真还有上位之机会的就属他老十四无疑,甭管八爷是真心推举还是别有机心,只要能借势登了青云,回头再收拾诸般弟兄们却也不算太难之事,一念及此,十四爷的决心也就下了。

第381章 层层剥皮(二)

    倒太子乃是一场重头戏,无论是三爷一系还是八爷一方,都难以独立承担这等重任,不为别的,只因此时的太子可以说是握在老爷子手中的一把刀,反对太子,那便是在打老爷子的脸面,谁要是敢去做这个出头鸟,一准会被老爷子往死里责罚了去,可若是诸方联手而为的话,那形势却又不同了,概因法不责众,老爷子就算有着再多的不满,也断然不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罢,当然了,始作俑者怕还是难逃老爷子之忌恨。

    这一点,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然则他却是并不介意被老爷子暗恨上一番,没旁的,他又不是阿哥,仅仅只是诚亲王府世子而已,老爷子就算再怎么恼火,却也不好下重手去责罚,再说了,弘晴行事可是站在道义的绝对高度上的,老爷子就算再火大,批评的话也是断然说不出口的,不单说不得,甚或还得嘉奖上一番,至于圣眷的损失么,要想挽回也不算甚难事,至少在弘晴看来,不过等闲而已,只消沉静上一阵子,再送上个大功劳,也就足够平息老爷子的不满了的,对此,弘晴自是早已有所准备,自不怎么放在心上,可不管怎么说,弘晴却也不可能会平白便宜了八爷一方,不趁机来个雁过拔毛,那他也就不是弘晴了的。

    “难啊,不是小侄说丧气话,而今之形势怕是半点不由人喽。”

    以弘晴的观颜察色之能,自是一眼便看出了老十四的心理变化,心中登时便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愁苦之状,摇了摇头,感慨地叹息了一声。

    “唯其艰难,方须我等齐心协力,若不然,岂不是叫小人平白得意了去,晴哥儿,你不会是怕了罢?”

    既是已认定有就此扳倒太子的机会,老十四自不肯放过,这一见弘晴长吁短叹个不停,心中可就不免有些不爽了,这便出言激将了一把。

    “十四叔看小侄是怕事之人么?”

    尽管一眼便已看穿了老十四的小伎俩,不过么,弘晴却还是很乐意配合上一把的,这便作出一副极之不悦的样子,没好气地白了老十四一眼,不满至极地吭了一声。

    “哈哈哈……,得,算爷说错了还不成么,嘿,咱晴哥儿可是响当当的‘官场屠夫’来着,向来只有人怕你,哪有你怕旁人的理儿,这总行了吧?哈哈哈……”

    老十四要的便是激起弘晴奋争的“勇气”,至于弘晴的白眼么,老十四却是浑然不在意,这一听弘晴有了出头之意,老十四心喜之下,这便哈哈大笑地调侃了弘晴一番。

    “十四叔休要取笑了,此案若是三日之内没个响动,那后头也就不必再琢磨了。”

    这一听老十四拿自个儿的官场绰号来开玩笑,弘晴心里头自不免不爽得很,哪能真让老十四就这么得意了去,这便冷笑了一声,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断言。

    “嗯?此话怎讲?”

    老十四正自乐呵间,冷不丁一听此语,顿时便是一愣,畅笑之声立马便就此打住了,眉头一皱,歪了歪头,狐疑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头登时便打了个突,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十四叔以为太子殿下会对此案坐视不理么?嘿,若是小侄料得不差的话,此际太子殿下的奏本怕是已在去江南的路上了,倘若皇玛法真准了其之所奏,后头的事儿不用小侄来说,十四叔自也该是能想得到的。”

    弘晴并未明言,仅仅只是提点了一句而已,却令老十四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显然他也已是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老爷子要借刀,自然不能让刀子就这么被人给折了,一旦太子上了本,老爷子断然不会驳回,只会纵容太子玩阴狠之勾当,至于帝陵一案么,眼下看似真相将大白,可若是由太子的心腹去审,那定然不会是啥好结果,就算不趁机将案子全然翻了过去,虎头蛇尾地敷衍结了案也不算甚难事,真到那时,尘埃都已落定,诸方势力便是想闹都没处闹了去。

    “嗯,晴哥儿此言有理,此案确实不容迁延,须得有雷霆手段方可,就不知晴哥儿对此可有甚计较否?”

    老十四是个明白人,原也无须弘晴将道理说透,他自是能推理出个中之蹊跷所在,眉头立马便皱紧了起来,飞快地盘算了一番,而后方才慎而又慎地问了一句道。

    “计较么,倒是有,只是……”

    弘晴等的就是老十四这么句话,不过么,心中暗喜归暗喜,弘晴却是不可能轻易地将自个儿的老底就此泄了出来,而是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只说出了半截子的话。

    “哦?晴哥儿有甚为难之处么?不妨说将出来,也好有个商量么。”

    老十四这些年来,可是没少跟弘晴打交道,彼此间自是熟稔得很,只一见弘晴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便不免有些窝火,没旁的,只因老十四已是听出了个中的意味之所在,此无他,不过是要勒索好处罢了,奈何窝火归窝火,老十四却没法子就此拂袖而去,概因帝陵一案已是掀翻太子的最好机会之一了的,老十四不能也不愿错过这等良机,正因为此,哪怕再是不甘心,也只能是顺着弘晴的意思,眉头紧锁地吭哧了一声。

    哈,这厮还算识趣,嘿,看你小子上回还敢算计小爷,这回小爷也没啥客气好说的,总得连本带利一起捞了回来才成!

    去岁离京之前,老十四可是假心假意地宴请过弘晴一回,若不是弘晴此番去帝陵一切顺利得很,几乎无甚耽搁便全案侦破的话,指不定就要被老十四坑上一把了,不说旁的,一个私下串联的罪名,就足以让弘晴喝上一壶的了——倘若帝陵一案迁延日久的话,为保证不被太子个个击破,弘晴还真不得不跟八爷一方联手压制穆春阿等人,事情一旦闹登得大发了,被老爷子打板子的人中可是绝对少不了弘晴的份儿,指不定还是被打得最重的一个,而今,尽管此事已是不太可能再发生,可该记的仇怨,弘晴可是没打算忘的,这会儿不趁火打劫上一把,心结还真就不好解开的。

    “其实也没啥,呵呵,十四叔应该是听说了罢,广东水师提督程鹏岳病重,已上了本,说是要解甲归田,他这么一去,职缺也就出来了,小侄觉得广东水师参将孙明绪不错,或是接任此职之最佳人选,就不知十四叔意下如何了?”

    老十四既然摆出了要任宰的架势,弘晴自然也不会有甚客气可言,打了个哈哈,便已是毫无顾忌地伸了手。

    “唔,此人倒是还算能干,只是年岁、资历皆稍浅了些,兵部这头倒也好办,就怕太子那头不好通过啊。”

    老十四乃是有心人,在兵部帮办这么些年下来,当真是下了苦功了的,对大清参将以上的将领之履历皆有所了解,弘晴这才一报个名出来,他便已是想起了此人之来历——孙明绪不是旁人,正是八旗商号船务总管事孙成武之长子,当初弘晴收购澳门船厂之际,便已将孙明绪安排进了水师,拿的便是从八爷处敲诈出来的千总文牒,后头么,又是弘晴几次暗中部署,让孙明绪数年里连升了三级,一跃成了参将,尽管明面上不是弘晴的门下奴才,可实际上就是弘晴的心腹嫡系,似这等样人,老十四自然是不想让其爬到高位上的,哪怕广东水师如今其实只是个空架子衙门,其名下并无甚像样的舰队,可提督的官阶却已是高居从二品了,是不折不扣的高级将领,这等“助人为乐”的事儿,老十四自然是不想做的,这便沉吟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无妨,十四叔只管推了上去,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好了,至于所谓的资历么,嘿,请恕小侄说句难听的话,要靠熬资历升官的,那一准都是庸才,没几个能派得上用场的,十四叔,您好像也不到二十罢?”

    眼下的广东水师说起来就是个烂摊子,船就几条小而破的艨艟,兵么,不过千把,说是总制两广海疆,其实别说两广了,便是水师所在地的惠州海岸广东水师都顾不过来,水师提督这么个职位自然也就没啥油水可言,不过么,现状归现状,却不意味着将来还会如此,实际上,如何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一事早已在弘晴的计划之中了,暗中也没少为此事做着准备,只等着时机一成熟,广东水师必将有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这等构想而今还是个机密,弘晴自然不会跟老十四去详细解释,也就只是笑呵呵地将了老十四一军。

    “得,你个小鬼头,拿爷来说事儿,讨打不是?也罢,兵部这头的事儿爷就做主了,可报上去之后的事么,那就该你晴哥儿自己去使劲了,这回总该成了罢?”

    老十四心思灵动得很,飞快地便算计了下得失,认定广东水师提督一职本就是鸡肋,相较于拱倒太子之重大利益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是不会在此事上与弘晴为难,这便笑骂了一声,爽利地答应了弘晴的要求。

第382章 层层剥皮(三)

    “哈,那小侄就替孙参将先多谢十四叔成全了,回头那小子来京述职之际,定要其给十四叔多磕几个响头的。”

    广东水师提督之位对于旁人来说是个鸡肋,可对于弘晴来说,却是其大洋战略中最关键的一环,能将此职位弄到手中,就意味着远洋舰队建设已是打下了个坚实的基础,弘晴自是没理由不为之兴奋不已的。

    “罢了,那都是后事,还是说说眼下这烂摊子事儿该如何应对罢。”

    老十四哪有心跟弘晴胡诌个没完的,紧赶着一摆手,止住了弘晴的啰唣,便即转入了正题。

    “此有何难哉,太子殿下要专断,便由其专断了去又何妨?”

    弘晴打了个哈哈,一派不以为意状地给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嗯?晴哥儿,你莫不是烧糊涂了罢?”

    这一听弘晴此言蹊跷,老十四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极之不悦地瞪了弘晴一眼,不满地吭了一声。

    “呵,十四叔说哪的话,小侄虽是病着,可并不迷糊,您想啊,若是太子派人去审了案,欲掩盖事实,又将以何人为替罪之羔羊?”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老十四的不满之态度,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唔……,晴哥儿莫非说的是那个瞿把总么?只是……”

    老十四到底是精明人,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脑筋立马便高速运转了起来,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些根底,只是对自个儿之判断却兀自不敢确认,这便迟疑地试探道。

    “十四叔果然了得,一猜便知太子那厮之算路,不错,欲早结此案,唯有将罪责尽皆推之于瞿无锋,然后再以霹雳手段灭了口,此案便再难有翻盘之可能。”

    弘晴笑眯眯地夸了老十四一句,而后给出了肯定无比的答案。

    “难不成你打算……,唔,也不对,此事即便揭破,怕也难奈那厮何罢?”

    老十四心念电转间,已明白了弘晴的算计,可转念再一想,又觉得很难将此事牵扯到太子身上去,此无他,一旦事情闹大,太子完全可以来个壁虎断尾,虽有所损伤,却并不会动摇到根本,而一旦让太子缓过了气来,诸方势力怕是就要倒大霉了的,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老十四自不免有些个担心不已的。

    “嘿,仅此一桩事当然不成,可若是赶巧还有另一桩事叠加在一起,那便不算难了罢。”

    尽管老十四并未将话说个分明,可弘晴却知晓其心里头究竟在想些甚,这便笑眯眯地再次提点了一句道。

    “哦?你小子还真是的,有甚话不能一次说完么?再不说明了,小心爷跟你急了啊!”

    这一见弘晴又卖起了关子,老十四当真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的,若不是顾念到这会儿正有求于弘晴,只怕早就挥老拳去问候一下弘晴了的。

    “得,不开玩笑了,小侄此处有两份折子,十四叔不妨先看过了再说。”

    眼瞅着老十四额头上的青筋狂跳不已,弘晴心中自是暗乐得很,不过么,倒也没打算真惹这厮发飙的,这便假作艰难状地仰了下斜靠在锦垫子上的身子,抠抠索索地从枕头下摸出了两本尚未蒙上黄绢的折子,一派随意状地递到了老十四的身前。

    两份折子都不算很长,第一份说的便是帝陵一案,弹劾的便是太子任人唯亲,对审案之结果以及过程都提出了质疑,至于第二份折子么,则说的是去岁年末新任户部尚书沈天生在安徽放粮赈灾之际,大肆克扣,中饱私囊,个中内容详实,言而有据,尽管没言明太子任人唯亲,可事实就摆在那儿——沈天生可是太子心腹,早年间一直在东宫任事,素得太子之宠信,其之所以能当上户部尚书,全是出自太子的保荐,其既如此贪赃枉法,太子又岂能无咎哉!

    两份折子分开来看,都难以致太子于死命,可合在一起,那分量可就重了,诸方势力完全可以凭此二事发难,彻底搅乱老爷子收权的诸般部署,朝局这么一乱,势必会逼老爷子不得不从江南赶回,这就解开了太子独揽大权之死局,真到那时,就算老爷子再如何袒护太子,也不得不下重手去处置齐世武与沈天生这两位******,一旦如此,太子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纵使不死,也没了发挥作用的余地,老爷子自然不会再将这等废物安置在东宫里,再次废黜已属必然之事——太子若是还想保住东宫之位,也就只有举起造反这么条路可走了,问题是太子手中无兵无权,造反不过是笑话而已,反心一露,必遭老爷子的重击,如此一来,诸位阿哥进东宫的机会岂不是又来了?

    “唔……,若依此行了去,还真不虞事情有变,只是这签名……”

    尽管两份折子都不长,可老十六却是看得很仔细,良久之后,方才将折子放在了一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两份折子的威力,然则对折子后头的签名处一片空白却是颇为的不解,没旁的,这两份折子都出自弘晴的手笔,尤其是帝陵折子基本上是从弘晴自己的角度来叙事的,这折子么,自然也该由弘晴署名才对,万没有放空着的道理。

    “哟,光顾着叙话,小侄都险些忘了有些事还须得十四叔多多帮衬的,您瞧这……”

    签名处放空可不是弘晴疏忽了,而是要以之来好生勒索八爷一把,若是老十四不提,弘晴自己也会张口的,这会儿老十四既然问了,弘晴又怎会有甚客气可言的,这便伸手一拍额头,一派懊丧状地扯了半截子话。

    “晴哥儿有甚事便直说好了,能办的,爷断不致让你吃亏了去,不能办的,爷也没辙。”

    一见弘晴这副模样,老十四又怎会不知弘晴又要捞好处了,心底里还真有股骂娘之冲动,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胡乱行了去,不为别的,只因帝陵折子还真就只有弘晴可以上,真到了要重审此案之际,也唯有弘晴这个亲历了帝陵全案的钦差正使够资格,故此,哪怕明知道弘晴这就是明摆着在玩敲诈勒索的把戏,老十四也只能是忍了。

    “哈,知我者,十四叔也,其实呢,说起来也不算甚大事儿,年前孟光祖那狗才回京述职,向我父王诉苦,说是布政使都已满了一任了,考绩也是甲等,却没能动迁,依旧呆在山东任上,着实是委屈得紧,嘿,我父王当初可是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说是为官一任,便须造福一方,岂能因有寸功便要向朝廷伸手的道理,小侄是时在一旁听着,可是悸然不已啊,唉,我辈为朝廷办差固然须得尽心,可该有的体面总是得给罢?总不能既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不是?呵呵,就这么个事,十四叔看能办不能?”

    弘晴可是敲竹杠的好手,而今老十四自己将竹杠送上了门来,弘晴岂有不可着劲地敲打之理儿,嘻嘻哈哈间,便已是提出了要为孟光祖谋官的打算。

    “晴哥儿,你过了罢?封疆大吏素来是皇阿玛亲简,爷便算是想帮忙,怕也没地儿使力,此事另作别议好了。”

    孟光祖眼下乃是山东布政使,若是要再升官,那可就得是一省巡抚了,满大清拢共也才三十几个这一级别的高官,每年能出缺的不过一两个而已,八爷那头自家都不好摆平,哪可能帮着孟光祖这个三爷门下奴才谋官的,就算八爷肯,十四爷还不乐意呢。

    “别介啊,小侄可是听说福建巡抚李斯意已报了丁忧,眼下此缺已出,吏部那头原本可是打算报张伯行的,据说九爷往内里塞了万把两,不是准备换成苏睿司的么,嘿,既然吏部的动意都能更改,那就再改一下也未为不可么。”

    替孟光祖谋官可是三爷的授意,这一条不能做到的话,弘晴少不得要吃挂落,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嬉笑间已是毫无顾忌地指出了九爷为门下奴才买官之事实。

    “你……,罢了,此事爷一时也无法答复你,总归须得再议。”

    这一见弘晴将层层剥皮的戏码玩得个如此之顺溜,老十四当即便被噎得个面皮发青,奈何事关紧要,他也不好胡乱发作,再说了,此事的决定权并不在他老十四的手中,不管答应与否,那都须得八爷点了头,方能作数的,有鉴于此,老十四也就只能是气恼不已地挥了下手,含糊地回应了一句道。

    “成,十四叔只管商议了去,小侄病体有所不支,实是不敢多留十四叔了。”

    弘晴当然清楚老十四虽是野心勃勃地要取八爷而代之,可眼下却也能是私下动些小手脚,大面上暂时还是没法跟八爷分庭抗礼的,自是没指望老十四能做得了主,此际该说的话都已是说了,该谈的也已是谈完了,弘晴可不想再多啰唣,这便顺着老十四的口吻下了逐客令。

    “你小子当真不地道,算了,爷懒得跟你计较,回头再说也罢。”

    老十四实在是拿弘晴没法子,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气恼地骂了一声,起身便就此告辞而去了……

第383章 各磨各的刀(一)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事关重大,弘晴自不敢稍有耽搁,老十四方才一走,弘晴便已一把撸开被子,跳将起来,任由着倩儿等人帮着穿好了衣,一溜烟地便来到了内院书房中,这一见三爷正强装镇定地与李敏铨拉扯着闲话,可眼神却始终是游离着的,那样子明显心不在焉,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免了。”

    这一见弘晴已到,三爷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嘴角抽了抽,似欲紧赶着追问个详情,却又不愿表现得太过急切,也就只是掩饰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故作矜持地叫了起。

    “谢父王隆恩。”

    尽管心中对三爷的沉不住气腹诽不已,可弘晴却哪敢表现出来,也就只是恭谨地谢了一声,站了起来,但并未到一旁落座,而是微躬着身子,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状。

    “老十四都说了些甚?”

    三爷对弘晴这等姿态显然是极为欣赏,但并未多言嘉奖,而是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与老十四的交涉说起来是事关机密,可这等机密是对外人而言的,却绝然不包括在场诸人,弘晴自是无须隐瞒,这便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将交涉的结果以及经过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嗯,如此说来,老十四是真心想干上这么一票了的,就不知八弟那头又会有甚计较来着。”

    三爷这段时日也没少被太子打压,尽管不似八爷一方那么狼狈,可小鞋却也是穿了一双又一双,心下里对太子也已是有些忍无可忍了,自是盼着能一举将太子掀翻在地,若非如此,三爷也不会急着想跟八爷那头联手做上一局,至于捞到两个要职么,那完全算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儿罢了,三爷满意归满意,却并不会特别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八爷那头会不会出甚幺蛾子,倘若真被八爷顺势坑上一把,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八叔没得选择。”

    弘晴自是清楚三爷在担心些甚子,但并未详加解释,仅仅只是言语肯定地给出了答案,当然了,还有一句话弘晴却是并未说将出来,那便是三爷其实也同样没得选择,这一点,从帝陵一案便可看出端倪——别看弘晴大破帝陵迷案顺遂无比,可个中之惊险却唯有弘晴自知,若不是弘晴警醒,只怕早就陷在了此案中了的,真若如此,哪还轮得到弘晴去算计太子,只怕自保都难,牵连之下,怕是三爷也没个好果子吃,而今不趁此案之东风拉太子下马,一旦让太子缓过了气来,后患无穷乃是必然之事。

    “嗯,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事关重大,尽管心中已是有所决断,可三爷还是不敢轻易表态,这便将问题抛给了端坐在一旁的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甚是,此番已是八爷最后之机会了,其断然不会放过,然,依属下看来,八爷无论如何挣扎,不过都是枉费心机罢了,以陛下之英明,断不会让其得逞了去,是时,王爷的鸿运也就该到了。”

    李敏铨虽也算是智者,可在揣摩圣意上,却显然差了些,尽管能算得出八爷的心思,也能判断得出八爷必然失败之结局,可对于老爷子将会如何举措却明显有些想当然了的。

    “嗯,好,夫子,您看……”

    三爷的东宫之梦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的,这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自是为之怦然心动不已,尽管并未明言,可潮红的面色便已说明了一切。

    “姑且行了去,日后之事日后再议好了。”

    陈老夫子一眼便看穿了三爷的心思之所在,但并未点破,仅仅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

    这一见陈老夫子并无异议,三爷当真是踌躇满志,也就没再多迁延,一挥手,煞是豪气地下了决断……

    “启禀太子殿下,齐尚书来了。”

    戌时将尽,夜虽不算深,可也已是到了将下钱粮的时候了,然则太子胤礽却并不曾去休息,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眉头紧紧地锁着,一派忧心忡忡之状,正值焦躁不耐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东宫副主事太监张德高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太子身后,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

    胤礽之所以这等时分还没去休息,等的便是齐世武的到来,此际一听其已至,心跳立马加快了不老少,二话不说便给出了谕令。

    “喳!”

    胤礽既已下了令,张德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齐世武从外头行了进来。

    “老臣叩见太子殿下!”

    方一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入眼便见太子双目炯然地往将过来,齐世武自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恭谨万分地纳头便拜。

    “嗯,免了。”

    太子虽心急,却也没失了分寸,虚虚一抬手,煞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太子殿下隆恩。”

    齐世武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而后方才起了身,但并未多言,而是目光逡巡地扫了眼左右,一派欲言又止之状。

    “尔等尽皆退下!”

    齐世武那等谨慎的模样一出,太子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不容分说地便下了令。

    “喳!”

    太子金口这么一开,张德高等一众时候在书房里的大小宦官们自不敢多有迁延,齐齐应了诺,各自退出了房去。

    “情形如何?”

    众人方才一退下,太子便已是憋不住了,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老臣都已安排妥当了,瞿无锋已是应允了老臣之所请,条件是不事株连,另与其家人万两银子,待得来日,还须得为其子入仕铺路,老臣斗胆,已是允了其之条件,事由紧急,未先奏明殿下,老臣惶恐。”

    尽管书房里已是君臣单独奏对之格局,可齐世武还是很谨慎,声音压得极低,细弱蚊呐,也就只勉强能听得清罢了。

    “嗯,好,齐大人办事,本宫自是放心得下,唔,那姓秦的班头可有甚反应么?”

    太子对齐世武的办事效率显然甚是满意,笑容满面地嘉许了其一句,但并未就此放松下来,而是转而又追问起了本案另一关键人物之表现。

    “这……”

    一听太子问起此事,齐世武脸色当即便是一僵。

    “嗯?怎么回事,说!”

    太子从来都是个刻薄寡恩的主儿,刚才还表扬齐世武能干,转过头来,却又是满脸阴云密布,不耐地冷哼了一声,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上几分。

    “太子殿下明鉴,老臣虽忝为刑部尚书,可那地儿八爷等人经营日久,盘根错节,非是老臣可以轻为处,老臣虽是竭力调度,可一时半会尚难周全到位,今日已是难有机会去私见其人,容老臣再做安排,明日定会有回报。”

    齐世武到任刑部尚书拢共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尽管上任之际也往刑部安插了些人手,可毕竟空职有限,他所能拿到的位置并不多,加之八爷等人虽被太子逼得不称病在家,可毕竟有着管部阿哥的名义,刑部断然不是齐世武能一手遮天的,能在一日之内成功与瞿无锋私下沟通,已经是齐世武能力之极限了的,至于秦凤梧那一头,齐世武压根儿就顾不上,这就是现实,尽管如此,可齐世武却不敢保证太子能谅解,没奈何,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解说了一番。

    “哼!此事干系重大,岂可儿戏了去,最迟明日午时,本宫便要有个明确的交待,尔好自为之!”

    尽管齐世武已是解释得很清楚了,可太子却不管那么许多,面色阴冷地哼了一声,不容分说地便给出了最后的期限。

    “是,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遇到太子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齐世武实在是没得奈何,只能是极之勉强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那便好,本宫今日已上了本,奏请皇阿玛将此案交由尔来主审,过些日子,圣旨也就该到了,在此之前,诸般事宜皆须齐备,实在不行,该怎么办,尔只管办了去,都听清了么?”

    太子不满地横了齐世武一眼,但并未再呵斥于其,而是眉头微皱地交待了一番。

    “啊……,是,老臣都记住了。”

    尽管太子并未明言,可齐世武却是一听便知个中的未尽之言,赫然是要齐世武收买不成便杀人灭口,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儿,自由不得齐世武不为之心惊肉跳的,刚想着再进言一番,冷不丁却见太子的眼神里已满是杀气,齐世武干瘪了几下嘴,愣是没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万般无奈地应了诺。

第384章 各磨各的刀(二)

    “哟,十四弟回来了。”

    “老十四,情形如何?那混账小子怎生说法来着?”

    ……

    廉亲王府的西暖阁中,八爷等人兀自围坐在席边,浅吟低酌着,闲谈虽有,可气氛却显然不甚融洽,没旁的,老十四此去干系重大,一众人等自不可能不关心,只是又都不好表现出来,也就只是随意地说着些闲话,以打发时间,正值无聊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老十四已是从楼道口处冒出了头来,九爷、十爷一见,几乎同时开口招呼了一声,所不同的是老十性子急,不管不顾地便直奔了主题。

    “那混小子着实难缠得紧!”

    老十四并未急着回答老十的问话,先是朝着八爷点了点头,而后几个大步走到了席面前空着的一张锦墩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奶奶的熊的,爷就知道那混账小子不是个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该杀千刀的货……”

    老十的性子急,这一听老十四如此说法,也没问个分明,当即便暴跳地厥词乱喷不已。

    “十弟稍安勿躁,那小子究竟是怎么说的,十四弟,你倒是说清楚点。”

    老十这么一发作起来便没个完了,老九见状,当即便有些不耐了,摆手止住了老十那些个无甚意义的废话,眉头紧锁地望着老十四,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那混小子……”

    老十四倒也没再卖啥关子,摇了摇头,絮絮叨叨地将与弘晴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什么?福建巡抚?奶奶个熊的,那小浑球还真敢开口,爷不拿大巴掌抽死他才怪了,娘的,爷几个可是掏了家底,又搭上了多少的人情,好不容易才将这么个巡抚拿下,他倒好,嘴一张便想要,门都没有!”

    老十本就在气头上,这一听弘晴提出的交换条件,当即便有若怒狮般跳了起来,猛拍着几子,无甚形象地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混账行子,还真是敢开口,嘿,真当哥几个的银子都是白来的不成?”

    弘晴的条件一明,不说老十火冒三丈,便是连一向谨慎的九爷都为之愤怒不已,要知道自打康熙四十三年以来,哥几个来钱的路子已是越来越少,不单国库那头没得借银子了,刑部的进项也被抹去了大半,再算上被“麒麟商号”断了财路之损失,九爷、十爷已是囊中羞涩得很,偏生该花销的银子又少不得要花,此番为了帮门下奴才谋取福建巡抚的位置,九爷、十爷可是将压箱底的银子都腾空了大半,这才算是将这么个要职拿到了手中,这当口上要哥俩个将如此大的利益吐将出来,真就像是在挖哥俩个的心头肉一般,骂娘自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的。

    “是过分了些,正因为此,小弟也不愿就此应承下来,只是含糊地说了再议,若是九哥、十哥都以为不妥,那小弟便去回了那厮的想头也罢。”

    九爷、十爷这么一骂将开来,老十四自是不爽得很,没旁的,这事儿可是他老十四谈下来的,骂了弘晴,岂不是连他十四爷一并骂了进去,再说了,在老十四看来,相较于扳倒太子的大利来说,区区一个巡抚的职位又算得甚大的事儿,连这么个道理都不能悟透,活该那两位爷就是一帮闲的角色,当然了,不爽归不爽,老十四却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做出了副同仇敌忾状地提议了一句道。

    “够了!”

    这一见几位弟弟啰唣个没完,本就心烦意乱的八爷已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几子,霍然而起,断喝了一声之后,也没去看几位弟弟的难看之脸色,低着头,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阁里来回地踱着步。

    八爷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自打去岁因争太子之位被老爷子狠狠羞辱过一番之后,他便已发觉自个儿在集团中的领袖地位已渐有动摇之趋势,不止是下头依附的大小官吏们渐有离德之心,就连几位弟弟也起了别样的心思,虽说表面上都还恭谨得很,可实际上却都已在玩着小手段,尤其属老十四最为的放肆,若是没个起色的话,八爷党这个庞大的集团终将分崩析离,而这显然不是八爷能承受之重,换而言之,八爷要想保住领袖地位不动摇,唯有及早进东宫这么一条路可走,否则的话,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换老十四出马去争夺,而这,显然不是八爷乐见之局面,故此,此番倒太子可以说是八爷走正路的最后之一搏了,倘若再不成,正途对于八爷来说,已是彻底断绝了去,形势已是如此之严峻,可一众弟弟们却还在那儿斤斤计较个没完,这叫八爷又如何能忍得住心中之怒意。

    “九弟,那巡抚之位姑且让将出来,所费之银两就由为兄出好了。”

    八爷来回踱了阵步之后,心绪已是稍缓了下来,这便站住了脚,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诸位弟弟,斟酌了下语气,缓缓地开了口。

    “唉……”

    八爷到底还是领袖,他既已开了口,九爷自是不好反对,也就仅仅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

    “奶奶个熊的,又便宜了老三那浑球,真他娘的晦气!”

    十爷虽是不好反对八爷的决定,可心中却是极为的不甘,这便狠狠地握拳一击掌,恨恨地骂了一句道。

    “八哥说的是,区区一巡抚之位而已,给便给了又何妨,但消此番能扳倒太子,一切便都值了,嘿,真到那时,八哥的机会也就该到了。”

    十四爷倒是看得很开,这一见九、十两位爷皆心有不甘,这便从旁插了一句,款款地劝慰了一番,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此事便这么定了也好,不管是福建巡抚还是广东提督,该让的便先让出来好了,为兄此番可谓是最后一搏,若再不成,为兄也就死了心,自当由诸位弟弟接着往下拼,此情此心,还请各位弟弟成全一、二,为兄先在此拜谢了。”

    八爷自是清楚诸位弟弟心思各异,奈何他已是没了选择的余地,为收拢人心,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朝着一众弟弟作了个团团揖,满脸恳切与哀婉之色地恳求道。

    “八哥,您这说哪的话,小弟平生只服您一人,别说区区一巡抚了,便是要小弟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一听八爷如此说法,九爷的心可是动了,没旁的,按年岁与爵位,他都是这集团里的第二人,八爷不玩了,他自是有心接位,不过么,这话他也就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说是断然不会说出口来的,不仅如此,还得赶紧起了身,一派慷慨激昂状地大表起了忠心来。

    “没错,小弟也只听八哥的,甭管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小弟也断然不皱一下眉头,陪着八哥往下闯便是了!”

    十爷倒是没起啥大志,当然了,他也同样没意识到己方的小集团里已是起了微妙的变化,一门心思地就是想拱八爷上位,此际八爷的话都已是说到了这般田地,十爷心情激荡之余,表起态来自也就奋发得很。

    “十哥这话就对了,八哥乃明君之相也,我等自当鼎力扶持,此心永无更易!”

    九、十两位爷都已先后表了态,老十四尽管心有它念,却也绝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同样霍然而起,慷慨万状地一拍胸膛,赌咒一般地发出了誓言。

    “好,为兄能有诸位弟弟相助,此番必要取势而为,势不容缓,明日一早就先将诸般事宜安排了下去,此战必要大胜方休!”

    这一见诸位弟弟都已表了忠心,八爷也就不想再多啰唣,朝着一众弟弟们拱了拱手,言语绝然地下了决断。

    “八哥放心,小弟们知晓如何做的。”

    “八哥放宽心好了,小弟们自会竭力而为之!”

    “八哥,您就等着看小弟们之表现好了。”

    ……

    八爷决断既下,一众阿哥们自是得紧赶着出言捧场上一番,一时间满阁楼里都是众阿哥们的豪言壮语在响个不停。

    “那好,多余的话,为兄就不再说了,明日之一切就拜托诸位弟弟了。”

    待得众人表态已定,八爷眼角含泪地再次做了个团团揖,恳切地谢了一句,话语里已是明白无误地表露了逐客之意味。

    “八哥保重,小弟们告辞了。”

    “八哥留步,小弟便先走一步了。”

    ……

    八爷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众阿哥们自是不好再多逗留,各自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齐齐走了人。

    “先生,您看……”

    八爷并未远送,仅仅只是目视着诸位弟弟下了楼,待得人去楼空之际,这才将目光投到了始终不发一言的陆纯彦身上,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陆纯彦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给出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顿时便令八爷的脸色为之一僵……

第385章 当庭激辩(一)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十二日,老爷子急诏抵京,准了太子之所奏,以齐世武为主审,大理寺少卿奎杰、左副都御史陈轩望为副主审,对帝陵一案进行彻查,太子接诏之后,行动极快,压根儿就不曾与诸大学士以及众管部阿哥协商,直截了当地便下了谕令,着齐世武等人即刻审明帝陵一案之真相。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十六日,也即老爷子诏书抵京的第四日,齐世武便已联名奎杰、陈轩望一并上了本章,言明案情已彻底厘清,此案之起因乃是东陵守备营瞿无锋因私怨,欲构陷上司,特设圈套,以重利引诱秦凤梧等诸般人等,在帝陵地宫中做手脚,以致酿成此惊天之巨案,其心叵测,其行当诛九族,其余涉案诸人也在抄灭三族之列,至于春晖等督造官吏么,也没能落得个好,尽皆以渎职之罪名发落,或贬或罚,不一而足。

    齐世武等人的本章一上,朝堂上下皆为之哗然一片,弹章如云般地飞进了东宫,而太子却全都留中不发,不予置理,竟是打算将帝陵一案从快结了案,其谕令一下,登时便惹来了一场轩然大波——三爷、八爷等一众管部阿哥以及两百余朝臣联袂到宫前请见,要求对此案详加复查,其势浩大,太子已是无法作势不理,无奈之下,只得召在京之从一品大臣齐聚毓庆宫以商议行止。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一众官员们虽大多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该有的礼数却是没人敢含糊了去,这才刚行进了大殿,立马就见太子正满脸阴霾之色地高坐上首大位,诸般人等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疾步抢到了殿中,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此番大议并非出自太子的本意,完全就是被群臣们所迫,心下里自是不爽得很,哪怕一众朝臣们行礼皆恭,可太子却始终冷着脸,故意延迟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阴测测地叫了起。

    “臣等谢太子殿下隆恩。”

    太子这等小肚鸡肠的表现一出,大多数朝臣们的心中难免都是腹诽不已,可这当口上,却也没谁敢失了礼数的,也就只能是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各自起了身,按品阶高低分两旁而立,恭候着太子之训示。

    “说罢,尔等到底要闹个甚,嗯?”

    太子从来都不是个宽仁之人,也向无宽容之心,此番尽管被逼着召集群臣议事,可自忖监国大权在握,又有着老爷子在背后的强力支持,并不将势大的群臣之抗议放在心中,一上来便是强势无比的喝问,显然是打算来个先声夺人了的。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所谓不平则鸣,东陵一案真相早明,却叫一帮庸官审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个中必有蹊跷,若不追究一众主审之罪责,岂可服天下人之心,臣弟第一个不服!”

    太子倒是摆出了威严的姿态,可惜这会儿可不是他刚监国之时分了,早已起了心要掀翻其之“****”的一众阿哥们又岂会吃他那一套,这不,太子冷哼之声方落,十爷已是率先站了出来,殊无半分敬意地便当庭顶撞了一句道。

    “十弟这话说得好,三司会审乃国之重典,岂能让城狐社鼠之辈猖獗如是,齐世武身为刑部尚书,竟公然行不法之事,妄图掩耳盗铃,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臣弟以为个中必有贪赃玩法之勾当,不彻查到底,何以明律法之森严!”

    九爷与十爷一下焦不离孟,十爷既是已出头当了急先锋,九爷自是不甘落后,同样从旁闪出,慷慨激昂地高声呼应了一把。

    “太子殿下,臣以为九爷、十爷所言甚是,此案若不彻查到底,何以张扬公义,义之不行,何以安天下,为社稷万全故,臣提议全面复核此案,以明正典!”

    九爷话音刚落,左都御史纳兰揆叙也跟着站将出来,义正辞严地表了态。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随着纳兰揆叙这么一出面,党附八爷的礼部尚书赫申等一众朝堂大员们也都纷纷出面声援,议事方才开了个头,舆论已是呈一边倒之架势,太子原本就阴得难看的脸色顿时便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将将便已到了大发作的边缘。

    “齐世武!”

    太子怒归怒,但却绝不愿在此际爆发出来,没旁的,他虽是监国太子,可毕竟不是皇帝,这当口上如是暴跳如雷地大发作上一场,压根儿就于事无补,别说一众阿哥们不会吃他那一套,便是朝臣们也未见得便会任由其恣意行事,真若是跟群臣们当庭争执将起来,他的脸面怕是丢定了的,正因为此,太子也只能是含怒点了齐世武的名。

    “老臣在!”

    齐世武浑然就没料到一场三司会审会惹来如此大的风波,先前见诸般臣工如此群情激奋,他的心自不免有些发虚,可真要说怕么,却也未必,一者是自忖有着太子的强力支持,二来么,也是自以为安排巧妙,并不虞群臣们“鸡蛋里挑骨头”,此际听得太子点了名,自是无惧地站了出来,昂然应了诺。

    “诸般臣工对尔主审之东陵案颇有疑义,尔且说说看,内里可有甚不对处么,嗯?”

    太子自己不好出面跟众朝臣们争执不休,也就只能是将此重任交给了齐世武这个心腹手下,指望着其能舌战群儒,就此扳回局面。

    “回太子殿下的话,老臣自受命巡视东陵起,便即全程经历了诸般事宜,断无不明之处,老臣依法审案,诸般证据皆确凿无疑,案件审理并无丝毫差错之可能!”

    太子话音刚落,齐世武已是极有底气地亢声应答了一句,言语里满是自信之意味。

    “嗯,齐尚书这话,本宫信得过。”

    一听齐世武这般说法,太子自是满意得很,也不管下头十爷等人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便嘉许了齐世武一句道。

    “谢太子殿下信重,老臣不过依律行事也,实当不得此等褒奖。”

    太子言语间便有着盖棺定论之意味,齐世武自是乐得配合上一把,君臣俩当众便演起了双簧,当真视诸般臣工于无物。

    “齐世武,尔安敢妖言惑众,明明徇私枉法,还敢一派公正坦然之架势,莫非真欺天下苍生无眼么?”

    眼瞅着齐世武与太子在那儿一唱一和地演个不亦乐乎,十爷可就看不下去了,面色一板,毫不客气地便怒叱了其一句道。

    “敦郡王何出此言?下官不明,倒要讨教一二,且不知下官错在何处?又何曾枉过法?”

    齐世武对八爷或许颇有忌惮,可对向来粗鄙少文的十爷却是并不放在眼中,加之自忖诸事早已安排停当,不单不服软,反倒是昂然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你……”

    十爷素来性子糙,被齐世武这么一挑衅,当即便怒了,双眼一瞪,凶光闪烁地便要破口大骂将起来。

    “齐大人如此自信,想来是不怕复核的罢,那好啊,就查上一回又能如何哉?”

    这一见老十要发飙,九爷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没旁的,真要是老十与齐世武这么一吵将起来,太子可就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只消假作愤怒状地走了人,此番议事岂不就得付诸流水,后头再想起波澜,怕是还得再花费不少的心血与功夫,正因为此,九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待十爷骂人的话说将出来,他已是阴测测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九阿哥此言差矣,下官主审此案乃是受陛下之皇命而为之,无圣意,任何人都不得强行干涉,若不然,便是欺君之大罪,此乃朝纲,九阿哥不会不懂罢?若真有疑义,且请指出,下官自会有所解释。”

    齐世武既是受太子重托,要上演一场舌战群儒的大戏,自是不可能轻易便被九爷拿住了话头,但见其虚晃了一枪,便已是轻轻巧巧地化解了九爷的提议。

    “好,甚好,能有齐大人这话便好,至于说疑义么,本王自是有的,然,本王到底不是亲历者,纵使指出,想来你齐大人也是不服的,可晴贝勒却是东陵查案之正使,由其来说,齐大人想来就不会有异议了罢,嗯?”

    九爷精明得很,这一见朝议已是多时,而三爷那头还兀自按兵不动,自是不肯再任由三爷一方逍遥了去,这便打了个哈哈,毫无客气可言地将弘晴抬了出来。

    “……”

    一听九爷如此说法,齐世武心中立马狂打了个突,竟不敢就此接招,而是将视线投到了默立于队列之中的弘晴身上,他这一举动一出,满殿人等的目光自也就全都跟着转向了弘晴,无言中,一股庞大的压力已是如山般地向弘晴压了过去。

    嘿,这就要开始了,那就来罢!

    若是换了个人,被如此多的权贵们死盯着,不防之下,就算不大惊失色,也一准颇感头皮发麻的,可弘晴倒要,浑然不为所动,仅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宛若无事人一般,当然了,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紧张与期盼……

第386章 当庭激辩(二)

    “咳咳,晴儿可有甚要说的么?”

    望着弘晴那张沉静如水般的脸庞,太子顿时便是一阵心烦,没旁的,只因在他看来,弘晴实在就是个妖孽,人不大,可大事却是干得不老少,当然了,麻烦也惹得不小,偏偏每回他总能出奇制胜,自打入朝以来,还真就向无败绩的,若是可能的话,太子是怎么也不想让其有出头露面的机会的,奈何九爷都已当庭将弘晴抬了出来,太子虽不愿,却也没辙,只能是假咳了两声,眉头微皱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侄以为此案该当重审!”

    听得太子点名,弘晴不紧不慢地行到了殿中,一躬身,语调断然地给出了肯定无比的答案。

    “嗯?”

    尽管早就知晓弘晴不会站在自己一方,可真听得弘晴如此说法,太子还是忍不住一阵怒气狂涌,面色阴冷地便怒哼了一声,双眼冒火地死盯着弘晴不放,竟是打算端出半君的架势来压弘晴就范。

    切,小样,没出息的货色!

    这么些年来,弘晴啥样的大场面不曾见过,又怎可能真被太子这等威势所慑服,心中极为不屑地鄙夷了其一把,脸上却是一派的淡然之色,就这么风轻云淡状地站着不动,丝毫没半点要屈服的意思。

    “晴贝勒何出此言?须知此案已是三司定谳,铁证如山,岂是尔轻巧一句话便能推翻了去的。”

    眼瞅着弘晴并不因太子之威势而动,站一旁的齐世武可就按捺不住了,这便从旁出言指责了一句道。

    “甚的铁证如山?本贝勒只知尔执法犯法,包庇主凶,枉法瞒上,罪不容恕!”

    对于太子这个半君,弘晴可以心底里不屑一顾,可在大面上,却须得恭谨有礼,若不然,便是欺君之大罪,可对于齐世武这么个太子走狗么,弘晴却是丝毫都不放在眼中,也没给其留半点的情面,毫无顾忌地便怒叱了其一句道。

    “你……,晴贝勒休要血口喷人,下官奉旨依律审案,证据俱在,事实如山,尔如此这般当众羞辱于本官,便是欺君!”

    齐世武虽也算是养气有成之辈,可还是被弘晴这等毫无半点掩饰的指责气得个面色通红不已,恼羞成怒之下,先是狠扣了弘晴一顶“欺君”的大帽子,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太子连磕了几个响头,言语哽咽地恶人先告起了状来:“殿下,老臣冤枉啊,老臣自康熙四年入仕以来,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但凡公务,皆竭力尽心,向不敢有甚违法越礼之事,而今,奉旨审案,竟遭人构陷至此,老臣冤啊,还请殿下为老臣做主。”

    齐世武这么一哭诉将起来,胤礽原本就阴冷的面色此际已是黑沉到了极点,但却依旧不曾发作出来,没旁的,只因弘晴乃是亲历了帝陵一案的钦差正使,太子不敢肯定弘晴手中是否扣着底牌未出,真若是发作了开去,却又被弘晴当庭驳了回来,那面子里子可就全都得丢个精光了去,只是眼下齐世武又在那儿喊冤不止,身为监国太子,胤礽又不能坐视不理,左右为难之下,一时间竟被憋得个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晴儿不可妄言若此,须知朝堂乃法度之地,若无证据,妄自以恶名加诸大臣,实为非法无礼,非我天家子弟所应为之事!”

    正值太子焦躁无奈之际,却见四爷昂然而出,满脸正气状地朝着弘晴便是一通子呵斥。

    嘿,这老货果然跳出来了,讨打!

    对于四爷的强出头,弘晴自是早就在预料之中,也知晓其之所以帮衬着太子,其实不过只是个姿态罢了,并非是真心实意地要跟太子联手到底,说实在的,四爷此等举动并不是做给太子看的,而是做给远在江南的老爷子看的,为的不过是体现其孤臣之本色罢了,然则弘晴却是断然不能容忍其踩着自己的头来表现自我,强硬反击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四叔怎知小侄便无证据在手,臆断如此,却不知是何居心?”

    四爷既是要强出头,弘晴也就不打算给其留甚脸面,这便面色一肃,先是客气地朝着四爷行了个晚辈之礼,而后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道。

    “嗡……”

    弘晴礼数倒是周全,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言,若是四爷没个正确的解答,面子里子怕都得掉个精光,这明摆着便是撕破脸的对峙之局,故而,此语一出,满殿朝臣们顿时便轰然了起来。

    “晴儿此言差矣,有无证据并非尔说了能算的,纵使有,那也须得经审方知真伪,岂有未审之前便如此当众侮辱朝堂大员者,此诚非君子所应为!”

    四爷在站出来前便已对弘晴的反应有所预计,可也没想到弘晴居然会如此不留情面,面色瞬间便是一白,心中的羞恼之意狂涌不已,但却并未就此失态,而是神情肃然地指责道。

    “笑话,算不算的,莫非须得四哥来定,您是太子还是皇上,嘿,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四爷的回答不能说完全没占理,可明摆着就是在避重就轻,弘晴倒是无所谓,只是淡然一笑,并未急着出言反驳,可站一旁的十爷却是看不过眼了,冷笑了一声,毫无顾忌地便讥讽了四爷一通。

    “嘿,十弟这话说得好,太子殿下都没发话呢,四哥就自个儿跳出来当恶人,真就马不知脸长的。”

    九爷对四爷同样无半点的好感可言,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羞辱四爷的大好机会,这不,十爷话音刚落,他已是有若唱双簧般地紧跟了一句道。

    “哼,为兄只是言事情皆须按规矩来办,案子未曾再审,所谓的证据不过都是些未经证实之消息罢了,何尝能言为证据,此又有何错?”

    四爷城府虽深似海,可毕竟不是泥人,被九、十两位爷如此这般地当众羞辱,心中之火气难免大盛,脸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不过么,到了底儿还是不曾当场发作出来,仅仅只是冷哼了一声,强压着火气地辩解了一番。

    “四叔说得好,未经审理之证据确不算回事儿,可若是审过之后,该当再无异议了罢?不知小侄可有理解错四叔之原意?”

    四爷的话明摆着就是在强词夺理,九、十两位爷自然是不认账的,齐齐张口便要再行讥讽四爷一番,然则弘晴却是不能坐视这等议事之格局演变成了一场争吵的闹剧,忙不迭地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该当如是。”

    四爷一向对弘晴颇有忌惮之心,这一听其此问颇见蹊跷,不由地便是一愣,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不就对了,小侄在东陵时,还真就审过此案,若不是齐尚书强行中断,硬要要回京再审,此案早已大白于天下,而今,齐尚书是糊涂官乱审糊涂案,弄出个可笑之案牍,实是滑天下之大稽,小侄身为前任查案钦差正使,自是负有厘清此案之重责,面对这等冤假错案,又怎不能出言质疑的,还请四叔给小侄一个解释?”

    弘晴当初之所以会同意齐世武的荒谬提议,为的便是联合八爷一方设套子扳倒太子,自是早就留了一手,交到刑部去的供词虽真,可弘晴自己却是留有案底,此际一听四爷如此应答,弘晴当即便笑了,一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叠供词,拿在手中,一边轻轻地摇了摇,一边不依不饶地要四爷当庭认栽。

    “太子哥哥,臣弟以为此案既是争执不下,那便该交由圣裁,徒议无益,还请太子哥哥明断。”

    四爷本就不以辩才见长,这一见弘晴词锋犀利无比,自是不愿再与弘晴激辩个不休,这便索性不再理会弘晴的挑衅与蔑视之目光,一转身,朝着太子便是一躬,言语恳切地进言道。

    “嗯,四弟斯言甚是,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处好了,本宫自会动本,待得皇阿玛旨意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眼瞅着形势不对,太子早没了再往下议的勇气与信心,此际四爷的台阶这么一递,他自是乐得来上个顺坡下驴,这便嘉许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交待了一句,便打算就此退去后殿。

    “太子殿下且慢,臣侄还有一事要禀!”

    真要是让太子就此溜走了,那此案所掀起的风波岂不得消停去了大半,倘若老爷子再来个无原则的袒护,不消多,只须迟迟不给出圣旨,黄花菜也就该凉得差不多了,一旦让太子缓过了气来,那就该轮到弘晴倒霉了的,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肯就此罢休,不等太子起身,弘晴已是不管不顾地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

    被弘晴这么一嚷,太子刚抬起的屁股不得不又落回了椅子上,心下里甚是气恼弘晴的顽固,可这等大议之格局下,却又不能不让弘晴开口言事,没奈何,也就只能是不情不愿地吭了一声,勉强算是准了弘晴之所请。

第387章 轩然大波(一)

    “太子殿下明鉴,臣侄以为此案既是争执不下,足见个中存疑颇多,是否枉法行事固然可等复审之后再定是非,然,齐尚书既深涉此案中,依律便不得再与此案相关人等有接触,故,臣侄以为当将诸涉案嫌犯尽皆另行严拘,以防有杀人灭口之恶行发生。”

    弘晴此番可是铁了心要将恶人当到底的,又怎会在意太子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但见其一躬身,已是不亢不卑地提出了自个儿的主张。

    “不错,我朝律法中原就有涉案者避嫌之说,此事当速行!”

    十爷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一听弘晴如此提议,当即便得意地笑了起来,也不等太子开口,便已是高声嚷嚷了一嗓子。

    “该当如是,晴贝勒此言有理,臣附议!”

    十爷这么一嚷嚷,九爷也来劲了,跟着便起哄了一句道。

    “臣亦附议,恳切太子殿下明断!”

    “臣以为此乃理所当然之事也,望太子殿下明察!”

    “此事宜速行,迟恐有变!”

    ……

    九爷、十爷既已先后放了话,一众亲近八爷的朝臣们自是不甘落后,紧跟着便乱糟糟地哄闹着,人多势众之下,当真是群情激奋不已。

    “嗯……”

    这一见群臣们附议者众,太子的脸色立马愈发不好相看了起来,气恼万分地长出了口气,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拿眼望向了四爷,指望着四爷再次站出来力排众议,这等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这会儿四爷却是不玩了,低着头,宛若木雕泥塑般地站着不动,压根儿就不去与太子对眼,当即便令太子气急败坏得很,却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是如坐针毡地在大位上暗自恼怒不已。

    “三弟对此事可有甚章程否?”

    太子是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可又担心此举会失了臣心,一旦诸多朝臣联名上了本,老爷子那头怕就有些不好交代了,正因为此,哪怕心中窝火得很,太子也没敢起身走人,而是目光游离地扫过诸般臣工,视线最后落在了面色平和的三爷身上,满是期颐地问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明鉴,臣弟以为律法之所以是律法,那便人人都须遵从,倘若乱了朝纲,终归不是耍的。”

    三爷跟太子压根儿就谈不上啥交情,去岁之所以会死保太子,那不过是要表现给老爷子看罢了,实际上么,三爷可是巴不得太子倒大霉的,又怎可能会在此际为太子出头,这不,只一句话便已将太子逼到了墙角上。

    “三哥说得好,若是人人都可无理违法,那还要律法做甚。”

    三爷话音一落,八爷也跟着站了出来,与三爷并肩而立,摆明了双王联手之架势。

    “尔等……,哼!”

    眼瞅着诸王联手势大,太子又怎会不清楚己方已难有抵抗之力,真要是再这么议将下去,那后果当真不是耍的,没旁的,此案本就是太子私下里捣鼓出来的,内里情形如何,他又怎会不清楚,甭管是复审还是将诸般嫌犯交出,都不是他所能承受之重,到了这般田地,哪怕明知道后患无穷,太子也不想再在大殿里呆将下去了,这便霍然起了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就此怒气冲冲地转回后殿去了。

    “三哥,您看此事闹得,唉……”

    太子这么一负气而走,朝议自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诸般朝臣们无奈之下,也只能议论纷纷地各自散了去,然则八爷却是没急着走,而是踱到了三爷父子身前,一派痛心疾首状地感慨了一句道。

    “唉……,罢了,且看皇阿玛会如何决断好了。”

    八爷的感慨当然不是真的感慨,而是在暗中探问三爷下一步是否按预定之步调行事,这一点,旁人或许听不明白,可三爷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同样发出了声感慨之言,可实际上却是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三爷的本意,那便是计划不变,一切照旧。

    “也只能如此了,小弟尚有些俗务在身,就不多耽搁了,告辞,告辞。”

    八爷凑将过来就只为了与三爷就后续行动交换一下意见,而今三爷既是已明确表了态,八爷自也就不想再多啰唣,笑呵呵地拱手示意了一下,丢下句场面话,便打算赶回自家府上,以便及早部署诸般事宜。

    “嗯,八弟好走。”

    三爷同样也须得就上本弹劾齐世武一事作出相应的部署,自也无心跟八爷多拉呱,其既是要走,三爷倒也乐得恭送上一下。

    “八叔,小侄听闻近来京师治安有所欠佳,门户若是不严,极易遭贼算计,也不知是真是假?”

    没等八爷抬脚,一直恭谦地站在三爷身侧的弘晴却是突然开了口,冒出了句有些个匪夷所思的话来。

    “哦?呵呵,晴儿说的是,还真须得小心为妥。”

    八爷到底是七窍玲珑心之辈,尽管乍然一听之下,不免为之一愣,可很快便醒悟了过来,瞬间便已明白了弘晴话里之所指,脸上的微笑虽依旧,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凌厉之色,但并未多言,仅仅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口回了一句,便即就此走了人。

    “晴儿说的是甚遭贼来着?”

    三爷虽也是个聪慧之辈,可论到心机么,却显然比八爷有所不及,这不,八爷一听便懂的暗示,三爷想了良久也没能想透内里的关窍,这一见左右已是无人,也就没再矜持,迟疑地发问了一句道。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今夜刑部天牢怕是将有场好戏了的。”

    这一见三爷懵懂得不行,弘晴心中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可又不好将话说得太明,毕竟此际还在宫中,尽管左右无人,可也难保隔墙有耳,正因为此,弘晴也没细说,仅仅只是简单地提点了一句道。

    “哦?呵,有意思,走,回府。”

    弘晴都已是暗示得如此分明了,三爷自是不会听不懂,心中怦然便是一动,不过么,倒也没再追问个不休,也就只是笑了笑,便即大步向宫外行了去……

    “咣当!”

    太子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便是只要一暴怒,总喜欢拿身旁的摆设来发泄,这不,刚从前殿转回书房,两只摆在屏风前的大花瓶又遭了殃,愣是被太子踢得飞出老远,而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碎片四溅而起中,声音暴然而响,直惊得随侍在侧的大小宦官们全都为之心惊肉跳不已,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怕的便是被自家主子迁怒了去。

    “启禀殿下,齐尚书来了。”

    太子一怒,不止是花瓶遭殃,书房里的其余家什也没能躲过遭毁的劫难,不多会,书房里已是狼藉一片,可太子却依旧不肯罢休,暴跳如雷地乱踢乱打着,就宛若疯子一般,这等情形令刚从屏风处转将出来的张德高不禁为之腿软不已,但却不敢耽误了正事,也就只能是战战兢兢地行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哼,废物,让他滚进来!”

    一听是齐世武到了,太子心头的怒气不单没有稍减,反倒是更旺了几分,双眼一瞪,没甚好声气地便咆哮了起来。

    “喳!”

    太子此言一出,张德高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如获大释般地便奔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满头虚汗的齐世武从外头转了回来。

    “老臣叩见太子殿下。”

    齐世武在外头便已听到了太子的咆哮之声,心底里着实是慌得不轻,奈何事关重大,他却是不敢不前来与太子好生商议上一番,此际见太子面色黑若锅底一般,心跳顿时便快了不老少,自不敢有甚失礼之处,紧赶着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你个狗奴才,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胆子来见本宫,废物,废物!”

    太子正在怒头上,哪管齐世武行礼有多恭顺,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臭骂,就差没动手给齐世武来上一通狠的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帝陵一案本就是太子自己的主张,当初齐世武便曾提醒此事恐难周全,奈何太子却硬要一意孤行,而今,惹出了若此大的风波,却要怪旁人办事不利,当真令齐世武心中委屈不已的,可当着暴怒中的太子,齐世武又哪有自辩的胆子,也就只能是可着劲地磕头哀告不已。

    “哼,息怒?事到如今,叫本宫如何个息怒法,嗯?此案若是捅到了皇阿玛处,尔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还得牵连本宫,哼,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你说,你说,而今此等局面究竟该当如何,嗯?”

    饶是齐世武的认错态度已是诚恳到了极点,可太子却兀自不依不饶,破口大骂了一通之后,这才在话语里问到了应对之策,可即便是问,也是嘶吼地喝问着,浑然没半点求教的诚意在内,当真令齐世武有苦在心口难开,一张老脸都已是皱得有若菊花一般。

第388章 轩然大波(二)

    “殿下明鉴,由此番朝议便可见众阿哥已是有了暗中联手之意味,若不早做提防,事必危殆矣。”

    齐世武此番前来,为的便是要与太子就时局进行紧急磋商,故此,尽管被骂得个狗血淋头,也不敢稍有懈怠,一听得太子问起了正事,赶忙便跪直了身子,语速极快地提点了一句道。

    “那又如何?本宫还真怕了这群鼠辈不成,哼!”

    太子之所以暴怒如此,其实怕的便是诸王联手到老爷子面前告御状,不过么,当着齐世武的面,太子却绝然不肯承认其事,但见其冷哼了一声,一派不屑状地嘴硬着。

    “殿下说的是,只是诸王势大,须得防备其等鼓惑朝臣群起上本,若是陛下见责,那……”

    齐世武跟随太子多年,自是清楚其色厉内荏的本性,唯恐其为了所谓的面子,而胡乱死撑到底,不得不将话挑明了来说。

    “哼!”

    太子就是属鸭子的,哪怕肉都炖烂了,可嘴却始终是硬的,明明担心就是此一条,但却愣是不肯当着齐世武的面承认下来,但见其怒视了齐世武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里急速地来回踱起了步,良久之后,猛然立住了脚,面色阴冷地瞥了齐世武一眼,声线低沉地发问道:“尔对此事可有甚章程么,嗯?”

    “这……”

    齐世武乃是宦海老手了,又跟随太子日久,自是听得出太子这么句阴冷问话背后的隐喻何在,毫无疑问是要他齐世武出头当一替罪羊,而这,显然不是齐世武所能承受之重,当即便被吓得个汗毛倒竖,不得不赶紧开动脑筋,以谋求脱身之策,好在其脑袋还算灵光,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个主意,但却并未急着说出,而是目光游离地逡巡着四周,作出一派欲言又止之状。

    “尔等统统退下!”

    太子此际已然冷静了下来,自是能看得懂齐世武此举的用意何在,倒也没甚含糊,一挥手,已是冷声下了令。

    “喳!”

    张德高等一众大小宦官们本就不想呆在这危险之地的,没旁的,就太子那好迁怒于人的性子,万一要是跟齐世武谈不拢,回过头来,一准又是一通子大发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太子发作了去,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正因为此,一听得太子如此下了令,诸般人等哪有不赶紧应诺的理儿,一溜烟便全都走了个精光。

    “好了,你可以说了。”

    太子心中已是有了决断,打算牺牲齐世武,以换取群臣的谅解,不过么,他却是并未急着说将出来,而是想先听听齐世武能有怎样一个出奇制胜的办法。

    “启禀殿下,而今事态紧急,唯有快刀斩乱麻,方可防患于未然。”

    事情干系重大,尽管书房里已是没了旁人,可齐世武还是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方才一咬牙,低声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尔有几分把握?”

    尽管齐世武并未明言怎个快刀斩乱麻法,可太子却是一听便知根底,但并不去追问详情,而是眉头一扬,声线阴冷地发问道。

    “老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齐世武虽是刑部尚书,可要说到对刑部的掌控么,却是没影的事儿,论及暗中做手脚的把握性,实在是高不到哪去,奈何形势逼人,他若是不想成为太子祭旗的替罪之羔羊的话,那只有冒险行事一途可走了,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发虚不已,可齐世武还是作出一副毅然决然状地表态道。

    “此事本宫不预与闻,爱卿且好自为之,去罢。”

    太子从来就不是个有担当之辈,压根儿就不想为齐世武承担任何的失败之风险,甚至不愿去追问个中之细节,仅仅只是敷衍了一句,便要打发齐世武走人,很显然,若是齐世武此番行动不成功的话,太子一准会毫不怜悯地将其当成替罪羊抛了出去。

    “是,老臣告退。”

    齐世武来前就知道太子正在盛怒之中,之所以宁愿被迁怒也要硬着头皮来觐见,为的正是取得太子的支持,这番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遇到了太子这等薄情寡恩之辈,齐世武的算盘自也就打到了空处,心中的不甘之意自是不消说的浓,有心再进言上一番,可一见太子已是不耐地皱起了眉头,齐世武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万般无奈地告辞自去了……

    亥时过半,夜已是有些深了,偌大的京师已是漆黑一片,仅有零星的灯火还在寒风中闪烁着,原本就阴森的天牢此际就更显森然了几分,加之狂野的北风呼啸不已,有若鬼哭狼嚎一般,搅得人心烦意乱,纵使是早已习惯了天牢之阴暗的牢子们此时此刻也无丝毫的睡意可言,大多三三两两地凑在值守处喝酒拉呱着,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甲字监牢里同样也不例外,大半个时辰的畅饮下来,几名当值的牢子们都已是酒酣脸热,嬉笑间颇有些忘了形状,这等情形落在了领着数名戈什哈行进了值守处的齐世武大为的不悦,忍不住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的王弼叩见大人!”

    齐世武这么一哼,一众正自乐呵着的牢子们这才警醒了过来,赶忙离了席,乱纷纷地跪在了地上,由着班头王弼出面领衔唱了礼。

    “嗯,前头带路,本官即刻要见穆春阿。”

    齐世武虽对一众牢子们的玩忽职守极为的不满,可也并未发作出来,仅仅只是寒着声地下了令。

    “喳!”

    王弼不过一班头而已,连不入流的品级都够不上,哪敢追问齐世武这个刑部尚书到底有何事要见穆春阿,这一见齐世武没有追究自己等人玩忽职守的罪过之意,心中顿时大定,紧赶着应了诺,殷勤无比地哈着腰,领着齐世武等人便径直往关押穆春阿之所在而去了。

    “齐大人,您请。”

    甲字监牢很大,阴森无比,行走其间自然不是啥爽心之事,好在王弼熟门熟路,也没费多长的时间便已到了地头,待得打开了监舍门上的铁锁之后,王弼赶忙退到了一旁,点头哈腰地将齐世武往内里让了去。

    “嗯,打赏。”

    齐世武并未多理会王弼的殷勤,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吭了一声,便即抬脚行进了监舍之中,自有边上跟着的戈什哈掏出了几两散银,将千恩万谢的王弼打发了开去,又将监舍门口牢牢地把守了起来。

    “齐大人深夜来此,不知可有甚吩咐么?”

    监舍开门的响动不小,原本迷糊入睡的穆春阿自不免被惊醒了过来,摸索着用火石打亮了身旁一张小几子上的油灯,而后揉了揉眼,这才发现来的赫然是刑部尚书齐世武,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语调淡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穆将军说笑了,本官哪敢有甚吩咐的,只是奉了太子殿下之谕令,前来慰问一下穆将军罢了,呵,不瞒穆将军,帝陵一案已是审结,再过几日,穆将军便可脱此苦海了,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也,本官便在此恭贺穆将军前途无量了。”

    齐世武原本是东宫属官,与原本担任东宫侍卫副统领的穆春阿也算是老熟人了,尽管此际彼此间的位分相差悬殊,可齐世武并未在其面前摆甚上官的架子,而是轻笑了一声,温和无比地说了些慰问的话语。

    “呵,那就托齐大人的福了。”

    穆春阿压根儿就不相信齐世武半夜来此仅仅只是要说这么些无聊的话语,可也没去追根问底,仅仅只是冷淡地敷衍了一句道。

    “好说,好说,这些日子可是苦了穆将军了,本官职责在身,实也难有周全之时,若有得罪处,还望多多包涵则个,今日么,本官且就置了些酒菜,算是为穆将军压压惊,来啊,上酒菜!”

    这一见穆春阿满脸的戒备之意,齐世武心头不免有些发虚,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就只能是干笑了两声,一脸歉意状地说了一通,末了,又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自有在外头侍候着的一名戈什哈恭谨地应了诺,提着个大食盒从牢门处行了进来,走到了穆春阿身边的几子旁,将盒子里的一碟碟菜肴一一摆在了几子上,又取出了一壶酒以及一只酒碗,搁在了穆春阿的面前。

    “此酒乃是御赐之物,是太子殿下特意赏的,此等隆恩着实令人艳慕啊,穆将军请罢。”

    穆春阿显然信不过齐世武的好意,哪怕酒菜都已上齐了,他也不肯动一下筷子,仅仅只是戒备地死盯着齐世武不放,一见及此,齐世武不禁有些个头皮发麻,赶忙干笑了几声,再次出言催请道。

    “既是太子殿下所赐,那便请齐大人一并享用如何?”

    齐世武越是殷勤相劝,穆春阿便越是疑心,怎么也不肯去碰那些酒菜,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将了齐世武一军。

    “嘿,此酒乃是太子殿下亲赐,只能穆将军独享,本官可不敢逾越,怎么,穆将军不肯喝么,那就请喝罚酒好了,来人,给我灌!”

    这一见穆春阿如此警觉,齐世武当即便不耐了,唯恐拖延久了,会惹出麻烦,这便脸色一板,阴冷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齐世武这么一下令,侍候在牢门处的几名戈什哈自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了诺,便要就此一拥而上……

第389章 轩然大波(三)

    “齐世武,你这狗贼,安敢下毒害我,老子跟你拼了!”

    一听齐世武如此下令,穆春阿登时便急了,怒吼了一声,奋力便要窜将起来,打算与齐世武死拼上一场,可惜他身披枷锁,一身武艺压根儿就无法施展出来,这不,身形方才刚刚窜起,早先端食盒子进牢的那名戈什哈已是眼疾手快地双手一摁,生生将穆春阿的身子摁回了草铺上,不等穆春阿再次挣动,外头扑进来的数名戈什哈已是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将其摁倒在地,任凭其如何挣扎,也万难再动上丝毫。

    “穆将军误会了,本官身为刑部尚书,又怎可能行下毒害人之下下策,嘿,放心,这酒里没毒,只不过是些软筋散而已,无色无味,于酒味并无半分影响,喝下去么,也不致命,只不过三个时辰里浑身无力罢了。”

    齐世武乃是文官出身,胆气虽有,可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先前见穆春阿如疯魔般要扑将过来,还真被惊得个腿脚发软不已,待得见到穆春阿已被手下戈什哈制服当场,齐世武当即便又回过了气来,笑眯眯地弯下了腰,语气轻佻地调侃了穆春阿一句道。

    “唔唔唔……”

    穆春阿并不蠢,又怎会不知甭管这酒究竟有没有毒,都是断然喝不得的,可惜这会儿他被数人摁着,性命已不操控在自己手中,不仅如此,口鼻皆已被破布堵住了,便是连怒骂都办不到,只能是以喷火的目光怒视着得意洋洋的齐世武。

    “穆将军请放心,你不会死得很痛苦的,无知无觉中也就去了,安心走罢,尔之家人,殿下会照看着,断不会令他们受半点委屈的,此一条,本官可用身家性命担保,动手,送穆将军上路!”

    齐世武原本不算是个爱多嘴多舌的人,可今儿个却是感慨良多,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之后,方才一挥手,低声地断喝了一嗓子。

    “齐世武,尔想送何人上路,嗯?”

    齐世武话音刚落,还没等那几名戈什哈动手,却听黑暗中一声大吼暴然响起,旋即便见不远处的甬道拐角处涌进了一群兵丁,为首的赫然正是十爷!

    “啊,你,你……”

    齐世武万万没想到十爷居然会率人埋伏在附近,乍然一见之下,顿时便吓得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通通拿下,有敢顽抗者,格杀勿论!”

    十爷可是一早便率府上亲卫埋伏在了甲字牢房里,那些个值守的牢子也都是他十爷的人,为的便是能将太子派来暗算嫌犯之人一举成擒,而今,齐世武这么条大鱼已进了网,十爷心中可是乐呵得紧,不过么,也没甚废话,一挥手,便已是高声下了令。

    “尔等想作甚,某乃刑部尚书,尔等休得无礼,放开本官,快放开本官!”

    十爷带来的可都是他的心腹亲卫,行动起来自是迅速得很,没等监牢里的齐世武等人回过神来,便已是狂涌进了监牢中,毫不客气地将齐世武等人尽皆摁倒在了地上,直到此时,齐世武才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心急如焚之下,已是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起来。

    “哈哈哈……,刑部尚书?嘿,齐大人半夜三更还跑来下毒,当真了不得么,有趣,太有趣了,都给爷将这群浑球押到审讯室里,爷要连夜突审!”

    这一听齐世武如此瞎嚷嚷,十爷顿时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手一挥,豪气十足地下了令,自有一众亲卫们轰然应了诺,架起诸般人等便往审讯室而去了……

    亥时将尽,夜已是很深了,诚亲王府里大多数地儿已是一片漆黑,唯有内院书房处却依旧灯火通明,两只硕大的火盆子熊熊地燃着,一身白狐裘袍的三爷高坐在上首,与陈、李两大谋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看似轻松,可不时瞟向屏风处的眼神却明白无误地透露出了三爷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至于弘晴么,却是淡定得很,正襟危坐,岿然不动如山,默默地听着众人闲扯,沉静得有若处子一般。

    “禀王爷,天牢传来消息,刑部尚书齐世武亥时三刻率人夜至天牢,欲谋害穆春阿,现如今已被十爷当场拿下,而今十爷正率人突审诸般人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三爷原本就是强装出来的淡定已渐渐被消磨得不见了踪影,眼神里的急躁之色也已是浓得清晰可辨,就在其打算派个人去天牢探个究竟之际,却见室内人影一闪,一身夜行衣靠的李敏行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房中,但见其朝着三爷一躬身,紧赶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哦?好!”

    尽管对今夜天牢之事已是有所猜测,可真听到了确凿之消息,三爷还是忍不住霍然而起,一击掌,兴奋无比地叫了声好。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齐世武这回算是彻底玩完了!

    弘晴白日里便判断出太子那头十有**会派人去天牢灭口,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齐世武亲自出马,心中当真好一阵子的愕然,没旁的,要知道齐世武乃是堂堂正一品大员,居然会亲自干起了杀手的勾当,真是有些个不知所谓!

    “传令下去,各处保持高度警戒,有新进展即刻来报!”

    三爷兴奋归兴奋,倒也没忘了正事,紧赶着便一挥手,兴冲冲地交待了一句道。

    “喳!”

    三爷此令一下,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身形只一闪,人便已是消失不见了。

    “夫子,先生,而今事态已是突变,后续手尾当何如之为宜?”

    三爷一门心思就想着进东宫,而今太子再度陷入危机,在三爷看来,机会已至,自不肯错过,这便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住了心头的狂喜,目光灼灼地环视了下众人,语带颤音地发问道。

    “王爷明鉴,齐世武既已当场被擒,其已是必死之局也,至于会否牵出太子殿下,却尚不好说,依属下看来,纵使齐世武供出了太子殿下,恐也难觅实证,若就此事弹劾太子,未见得便能成事,窃以为还是照原定计划行事为妥。”

    三爷尽管强装镇定,可在座的都是心思机敏之辈,又有谁会看不出三爷那么点小心思,所不同的是弘晴不好开口言事,而陈老夫子却是不屑言之,唯有李敏铨身为首席谋士,却是不能不率先开这个口,当然了,李敏铨也不敢直接指出三爷的不是之处,只能是委婉地解说了一番。

    “嗯,夫子以为如何哉?”

    三爷显然对李敏铨的建议不甚满意,在他看来,有了齐世武这么个把柄在,牵出太子这个幕后主谋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耳,不好生利用上一番,也未免太可惜了些,只是这等理由却是不好宣之于口,三爷也只能是以对李敏铨的话不加置评来表示自个儿的不满之意。

    “晴儿怎么看?”

    陈老夫子并未直接回答三爷的问话,而是将问题交给了弘晴,显见又考校的意味在内。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李先生分析得甚是,虽说齐世武供出太子的可能性极高,然,一者此事涉及天家脸面,妄自动本的话,皇玛法必定不喜,八叔愿作这个恶人,且就让他做了去便好,二来此事难有实证,纵使上了本,查到最后,也一准是不了了之之局面,且,以皇玛法之睿智,也断然不会容人去彻查到底,最多不过是拿齐世武当替罪羊以谢天下人罢了,故此,孩儿以为照预定计划行事并无不妥之处。”

    弘晴心思敏锐过人,早在李敏行报出天牢之消息时,他便已是通盘考虑过了,此际回答起陈老夫子的问话来,自也就条理清晰得很,所言之道理比之李敏铨所述要更深入了几分。

    “唔……,若是八弟处执意动本,于联手之势似有所冲突,却又当如何哉?”

    尽管弘晴都已将道理说得分明无比了,奈何三爷还是不肯死心,唯恐被八爷那头抢了先机,问题是两大谋士与弘晴都不赞成其就齐世武被拿当场一事做文章,反对的话自也就不好出口,没奈何,这便又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

    “此又何妨,各做各的便是了,只消将事闹将开来,一切便已足矣,待得陛下回京,便是太子再遭冷落之时,至于再次被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王爷又何须顾虑那么许多。”

    眼瞅着三爷还是不死心,弘晴与李敏铨可就都不好再开口了,然则陈老夫子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端出座师的身份,不甚客气地便教训了三爷一番。

    三爷虽是被陈老夫子教训得有些个面红耳赤,可依旧没下个决断,一见及此,弘晴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朝着李敏铨悄悄地使了个眼神,示意其出面进谏上一番。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夫子所言甚是,陛下一回京,太子专权之局面便已一起不复返,收权一事也就再无从谈起,如此一来,太子便再无利用之价值,何时被废黜不过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罢了。”

    李敏铨向来唯弘晴的马首是瞻,这一接到了弘晴的暗号,又怎敢耽搁了去,这便从旁附和了一句道。

    “嗯,那好,就且先这么办了去。”

    三爷心中的念想虽还是不曾彻底放下,可这一见众人的意见如此之一致,自也就不好再固执不休,这便不甚情愿地下了最后的决心。

第390章 轩然大波(四)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一,多罗贝勒弘晴连上两本,,一本弹劾刑部尚书齐世武等人在审帝陵一案中徇私舞弊,意图掩盖事实真相;另一本则弹劾户部尚书沈天生在安徽放粮赈灾之际,大肆克扣,中饱私囊,罔顾灾民生死,罪莫大焉,此二本皆明章拜发,朝野顿时为之哗然一片,不旋踵,八、九、十、十四等众阿哥又联名动本,弹劾刑部尚书齐世武枉法行事,夜探天牢,意图谋害帝陵一案之重要嫌犯穆春阿,本章中虽无明指,可言辞间却暗示齐世武此举乃是出自太子之授意。

    三道本章这么一上,轩然大波骤起,天下为之震动,朝局就此陷入了混乱之中,各部官吏皆无心政务,就此三本热议连连,太子连下数道谕令,也无力阻止朝局之动荡,各项政务皆陷入了停滞状态,太子在东宫里大发雷霆,召集诸般重臣议事,试图扭转不利之局面,好话歹话说了一大通,可惜却没人听他的,不仅如此,还遭九、十两位爷狠狠地挖苦了一番,朝议方开始不多久,便以太子盛怒而去而草草收了场,至此,朝局已是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

    朝局乱不乱的,弘晴压根儿就不加理会,他只管放火,至于火情会进展到何种程度么,就不在弘晴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单对京中热议连连的事儿漠不关心,也不再去瞎搀和,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有他在工部衙门里坐镇着,工部各项事务虽也大受影响,却依旧不算太过紊乱,比起已然乱得不可开交的其余各部来说,绝对是一天一地的差别。

    当然了,要说对时局真不关心,那绝对是假话,似此等干系大局走向的大风暴,又有谁真敢置身事外的,之所以表面上不再去搀和,那是因着有“尖刀”这把利器在手,京师里的动向基本上都逃不过弘晴的法眼,他本人自是无必要亲自去关心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之流传,再者么,弘晴很清楚眼前这么些纷乱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只消老爷子一到京师,一切都将回归正轨,问题是老爷子何时会回京,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别说旁人,便是连有着已趋近完善的情报系统的“尖刀”都无法预测出老爷子的真实动向,只知道老爷子的龙舟在数日前便已离开金陵北上,至于老爷子本人是不是在龙舟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爷,圣旨已到府门外,王爷让您赶紧去。”

    弘晴的预感极为的正确,这不,方才二月初六,正值弘晴用早膳之际,就见王府总管高大诚急匆匆地跑了来,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圣旨?老爷子到京了!

    一听圣旨已至,弘晴第一个反应便是老爷子十有**已到了京师,只不过弘晴却并未将此猜测说将出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语调从容地应了一句道:“知道了,本贝勒这就去。”

    待得弘晴由着倩儿等丫鬟们侍候着更了衣,急行到了府门处之际,三爷早已率府中诸多属官在门外恭候多时了,至于香案接旨必备之物事也早已备齐,这一见弘晴到来,三爷也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颔了下首,示意弘晴入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诚亲王胤祉、多罗贝勒弘晴,即刻到畅春园觐见,钦此!”

    一众人等跪好之后,站立在香案后头的李德全并无旁的废话,假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一句话便已将老爷子的旨意宣了出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这等旨意,弘晴早有预料之下,倒也不觉奇怪,可三爷的脸色却是瞬间一白,显见对老爷子如此快便已抵京颇为的震惊,没旁的,昨儿个邸报才说龙舟方才抵达河南,甚至都不曾到开封府,按行程算,真要抵京,少说也还得八日左右,可眼下老爷子居然已到了畅春园中,毫无疑问,老爷子这回又玩了一把瞒天过海之策,天晓得老爷子到京已有多久了,三爷自不免有些担心自家的一些小动作会被老爷子所侦知,只是不管再怎么担心,应有的谢恩礼数是断然少不得的,三爷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领衔叩谢了天恩。

    “王爷,您请了,老奴还得去别处传值,就不敢耽搁了。”

    李德全显然不怎么情愿跟三爷多叙话,一待众人起了身,他便即将圣旨递到了三爷手中,与其同时,也不给三爷开口机会,紧赶着一句话便堵死了三爷套近乎的可能。

    “有劳李公公了,且不知皇阿玛是何时到的京?小王管着礼部,却没能安排迎驾,实是失职则个。”

    三爷心中虚得很,尽管李德全已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不想多言的架势,可三爷却是不肯错过这么个探听虚实的机会,趁着接过圣旨之际,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悄悄地弹进了李德全的衣袖之中,而后笑着试探了一句道。

    “老奴不知,陛下已在园中等着呢,王爷您请罢。”

    李德全的口风很紧,哪怕收了银票,也断然不肯泄露老爷子的行程,仅仅只是敷衍了一句,便即转身走了人,再不给三爷有多话的机会。

    “备车,去畅春园!”

    眼瞅着李德全行色匆匆地走了人,三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个不休,好一阵子的发呆之后,这才从牙关里挤出了句话来。

    “喳!”

    三爷的话就是命令,一众人等自不敢稍有违逆,齐声应了诺之后,便即乱纷纷地忙碌开了,不多会,两辆豪华马车已是各套上了四匹骏马,马夫、护卫等也尽皆就绪。

    “晴儿,你跟阿玛上一辆车好了。”

    众人忙乎之际,三爷始终是在神游之中,直到临上车之际,却突然醒过了神来,扭头看了眼恭立在身后的弘晴,眉头一扬,语气略急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用不着猜,弘晴也知道三爷这是心虚了,打算找自己商量一下应对之策罢了,心中自不免对三爷的沉不住气有些腹诽,不过么,为了自家小屁股的安全着想,弘晴自不敢将这等情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诺,跟在三爷的身后,一并上了马车,不多会,随着李敏行一声令下,诚亲王府的队伍便已是浩浩荡荡地转出了府门前的照壁,沿着大街向西门外的畅春园赶了去。

    “晴儿,依你看来,皇阿玛是何时到的京?”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马车方才开动不多会,三爷已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了,这一问还就直奔了主题,就连半点掩饰都欠奉,显见三爷心底里究竟有多虚。

    “回父王的话,孩儿实不敢妄测,然,皇玛法既是已下诏大聚群臣,想必是已有了万全之把握了的。”

    弘晴虽不敢肯定老爷子的归期,可却知道老爷子行事向来老辣无比,若无平定大乱之把握,他是断然不会露面的,而今,既是公然宣召诸般大臣,显然是已备好了霹雳手段,就看这板子到底会打在何人身上了。

    “嗯,朝局确是不能再乱将下去了,也该到了有个收场之时了的,只是不知皇阿玛会作何处置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一会见了驾,晴儿还须慎言方好。”

    三爷心里很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老爷子的问责方好,可有一条他却是知晓的,那便是作为此番变乱的始作俑者的弘晴断然不会有甚好果子吃,真怕弘晴在应对上出了岔子,万一要是被老爷子重责了去,三爷自己少不得也得跟着吃挂落,到时候若是父子俩一起倒了霉,那后果可须不是耍的,有鉴于此,三爷自是得赶紧叮咛弘晴一番。

    “父王放心,孩儿知道该如何做的。”

    弘晴自是清楚三爷到底在担心些甚,实际上,用不着三爷来交待,弘晴也断然不敢大意了去,没旁的,此番事情闹到了如此严峻之地步,可以说弘晴的责任极大,无论是帝陵一案的审理还是后头一系列勾当中,都有着弘晴的责任在,老爷子真要问责的话,头一个要挨板子的人就是他弘晴,这一点,早在计划全盘之时,弘晴便已是预计到了的,只是预计到归预计到,眼下弘晴所求的不过只是将挨的板子减少些罢了,至于能否全然无恙么,弘晴自己都没甚把握可言,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却是不会说与三爷知的,倒不是说不得,只是不愿让三爷乱上加乱罢了,此际,面对着三爷的谆谆教训,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敷衍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

    对于弘晴之能,三爷还是很放心的,此际听得弘晴如此回答,自也无甚不满之处,加之三爷自身思绪纷乱得很,也无心再多啰唣,吭了一声之后,便即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弘晴也无意多言,父子俩便就此再无交谈,各想着各的心思,唯有辚辚的马车声在车厢里轻轻地回荡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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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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