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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壑盛人     芊泽花txt下载     芊泽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不忍

    叫嚣声从婪月宫掠过,火光流云般划开黑夜。芊泽被禁锢在祈烨的怀里,嘴巴被死死捂住,只留的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御林军十分机敏,带头的是泷克少将,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猛将。他的曾祖爷爷乃是开国将军,到了这辈依旧是骁勇善战的热血男儿。

    只是泷克尚且年轻,还在御林军中锻炼,祁烨知他感官灵敏,一定猜到了自己躲在婪月宫之上。

    果不其然,那鳞铠男子,收拢了队伍,以人字排开夹攻婪月宫的两面。祁烨默在阴影里一语不,芊泽瞠着清眸,战战兢兢的望着那殿宇之下,全副武装的军队。她心中暗忖,这御林军显然是误会了皇帝是刺客,可为什么被误会的皇帝却不愿意出来表明身份呢?

    难道,他是不能够吗?

    泷克眯着双眼,打量了一下地形,然后瞅中了那一片灯光照不及的暗处。他一挥手,众将士均是抽箭弯弓,锋镝在火笼的映照下,分外幽冷。祁烨见势,一挑俊眉,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把芊泽搂在内侧。芊泽一惊,感觉他高大的肩身,挡住了整个外部,便知他是有心在保护自己。

    她的心,又是倐地一跳,眼神闪烁的瞟向男子俊削的侧脸。

    他的目光投在殿宇之下,乌黑如点了漆的瞳仁里,映着灯光的金芒。

    “放箭!!”

    泷克一摆手,羽箭疾若流星呼哧而过,漫天箭雨袭过,统统投入那圈黑影的怀抱。芊泽吓的大汗淋漓,箭射来时,她惊恐的闭眼不看,以为皇帝定会身中数箭而死。哪知,下一秒钟,她却听见呼呼的一道风声,若有似无的拂起鬓角的碎。

    她一睁眼,见男子的左臂松开了她,他伸掌之时,风生水起。那箭遇了他的掌风,就如同撞见铜墙铁壁,无法再前进半分。芊泽诧异不已,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有如此好的功夫,她一抬,见此刻的祁烨的黑眸里,有着一丝红光腾起。那光千丝万缕的起伏在瞳仁之中,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诡谲。

    霎时,芊泽便顿住了。

    祁烨拦住羽箭后,并没有硬生生的拦下他们,而是掌风一起,接力推折它们的方向,使得它们绕过了两人,落在了殿宇之后的墙壁以及地面上。这疾箭一去,地上的人便喊到:“箭射空了,没人!!”

    泷克一蹙眉,他分明就见那黑影过来了,怎么又会没人?他不甘心的多踏了几步,把灯笼一举,那灯光实在是光力有限,无法远及至那阴暗处。他属下的侍卫见他并不满意,便抱拳上前请命:“少将,让小的上去看看吧!”

    此话刚出,芊泽身子便是一僵,心里一万个焦急的在呼喊。祁烨见怀里的人,全身冰凉,便微微低一睨。芊泽果然是汗涔涔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了他捂住她嘴的大手上。他轻轻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芊泽的嘴得到自由,却并没有喊出来。她怔怔然的抬视男子,目光里忧心忡忡。

    泷克见那侍卫自行请命,本是有心答应,但转而想象又踟蹰了一番。最后他终是摆摆手,未有同意,而是自己拈出箭壶里的一支羽箭,搭箭开弓。

    “我来试。”

    紧绷的拉弓之音,落在芊泽耳里,分外刺耳。下一秒钟,在泷克的一瞠眼时,那箭已破风射出。祁烨不紧不慢,又是一伸掌,哪知这箭却在靠近之时,忽转方向,向内侧驶来。芊泽大惊失色,见那箭居然转向射向自己,一时间嘴上差点惊的失声喊出来。

    祁烨先是一惊,然后一蹙眉,大手想也不想的挡了过来。

    那箭直直射穿他的手心,势态便弱了下来。祁烨一收手,紧握住那箭身,下一秒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投向身后的墙身。

    箭掷在墙上,其声铿锵。

    噔铛一声如期响起,地上的泷克才算作罢,道:“真的没人。”他转身调走,大喝一声:“走,随我那边去追!!”

    御林军走后,芊泽才算松下一口气,但转瞬她又想起男子的手,便惊的望了过去。那手鲜血淋漓,已经湿了半个掌心,血水顺着指头下流,滴在地上,触目惊心。芊泽当即便哭了出声,握住祁烨的手喊:“好多血啊!”

    祁烨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芊泽自责不已,想不到他竟会为了她挡下那箭,想罢她哭道:“都怪我,本来是我该流血的。”

    祁烨见她泫然而泣,却是冷冰冰的说到:“朕没有救你的意思,朕只是不想被现。”

    芊泽听后,心里一搐,这话虽然让她倍感失望,但她仍旧感激万分。她急切的抬起祁烨的手,道:“这血怎么流这么多!”

    芊泽一摸他的手,才知那箭身穿过后,留下一个颇大的窟窿。她又惊又吓,哭的更厉害了。

    “怎么办,这么大的洞,皇,皇上,我们下去治疗吧!”芊泽提议道,祁烨却只是坐在原地,不一语。他看着她落泪,一颗颗滚滚而下,看的几乎着了迷。

    “皇上,我们下去吧,奴婢那有药,奴婢给您上药。”说时,芊泽只是一味的看着那血流不止的手。泪珠滴在上面,融进血液里,令祁烨感到一种神奇的心动。

    “你在为我哭吗?”

    “嗯?”

    芊泽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怔然抬起。祁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面容里看出点什么,自己急切想要的情感。

    “你在为我哭吗?”

    他说的‘我’而并非是‘朕’,听上去直白而真切。

    芊泽微微一楞后,点了点头道:“都是因为奴婢,皇上才受伤的,这么大的一个洞,该怎么办呀!”芊泽一抹眼泪,然后一咬牙扯下自己的衣襟,捆在祁烨的手上。祁烨静静的注视她,看她一步一骤的为自己包扎伤口。

    “皇上,我们还是下去吧,上了药才能止的住血,这伤口太大,不及时治疗……”说时,芊泽突然感到微微粗粝的触感,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顿,没了下语。

    祁烨根本听不进芊泽说的任何话,他只是自顾自的抬起手来,接下了芊泽面容上一颗泪珠。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感觉那泪珠划开在食指之上的感觉,他感到很陌生,感到很神奇,怔怔然的盯视自己的手指,许久。

    “皇上?”

    芊泽不明白祁烨在做什么,嗫嚅一问。

    祁烨置若罔闻,仍旧出神的望着。芊泽心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哪知她刚一擦,祁烨便微微启音:“你为我哭了。”

    芊泽一顿。

    “你为我哭了。”祁烨拳心一握,把那接下的泪含在手心。他郑重的重复了两遍,芊泽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却觉他俊冷的眉宇间,在此刻忽现一时的释然。那释然里有笑意,浅的难以现,但芊泽却看见了,那是欣喜的笑容。

    此刻,祁烨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她因自己笑过,现在她也为自己哭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钟爱于,她神色的变化,但只要她是为了自己开心或伤心,他就觉得有无比的被需求感。

    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皇……皇上!”

    女子见那伤口,在被包扎之后,仍然汩汩出血,一时间便又慌了,说到:“皇上,下去上药可好?”芊泽仍然关心的是他的伤势。但祈烨从刚才就一直对自己的伤,视若无睹。

    “皇上若是不愿意下去,不方便下去,那奴婢下去送上来,奴婢去喊明月,去喊明月。”

    “你说什么!?”

    此话刚出,一直处在臆想中的祁烨,黑目蓦地一瞠,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芊泽刚说完,便知自己慌忙的说漏嘴,于是忙捂住自己的小嘴,战战兢兢的回视祈烨。

    祁烨危险的眯了眯眼,那眸中的杀气顿时,节节疯长。芊泽看出他瞳仁间的阴兀,一时心凉了一节。刚想挪动身姿,祁烨便倐地伸手,粗蛮的捏住她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你说去喊谁?”

    芊泽不语了,只是睁着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

    “明月,你知道明月?”

    他一挤眉眼,煞是阴狠的又使了使力。芊泽感到剧痛,呼吸也急促,但她仍然不说话。祁烨冷哼一声,拔出墙壁上插着的那支箭,直直的指向女子,抵在她喉管上。

    “你知道多少?”

    “我……”

    芊泽感到冰凉之意,刺在肤上,令人心寒。

    “说!”

    芊泽此刻又是泪如泉涌,只是现在是吓的。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皇帝知道自己知道他们的秘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她怎么这么嘴笨!

    想时,芊泽又抿起嘴,下颚微颤,她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那箭锋越刺越近,芊泽索性一闭眼,等待凌迟。祈烨见她一副认栽的模样,气恼的拧起俊眉,手上一紧,真的欲要刺了过去。哪知,一声熟悉的嗓音,忽然响起,打乱了这一切。

    “她知道的可多了。”

    一红衣身段,几个轻跃,也是上了屋顶。芊泽听到此声,如获重生一般调转过头。果然,明月站在殿宇屋檐之边,一脸兴致的望向这边。

    “她不仅知道我叫明月,她还知道我是个男人。”明月说时,一敞双臂,平实的胸膛露了出来,衣裾飘飘间,他已然是个朗朗少年。祁烨怒极的站了起来,大声一呵斥:“你是不是疯了!!”

    他掷箭过去,明月一躲身,轻松闪过。他咯咯一笑,上前一步道:“烨,难得见你如此生气。”

    “你真该死。”

    祁烨阴鸷的眯起眼,双掌微展,风声顿起。黑张扬开来,俊容上,冷漠的令人心底犯怵。芊泽大惊失色,她见风自行而起,又察觉出祁烨眼中的杀气,一时冲上前来道:“皇上,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自己窥探私密,不是明月的错,你杀了我吧!”

    她知明月是为了救她上来,只是,没想到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自己知道这么大的事,总是难逃一死,与其如此,也不应该连累明月。

    哪知她刚一说完,祁烨却冷冷一笑,侧过脸来说:“你也该死。”

    芊泽一楞,身体一僵。

    倒是明月听祁烨说后,却一丝也不觉得畏惧,反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哥哥,你倒是杀了我呀!你也杀了芊泽啊,你杀啊!”

    “你叫我什么!?”

    祈烨更是怒火滕然,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明月不理会,说到:“你不喜欢我喊你哥哥,那我不喊就是。你要杀她也行,她听了这么多秘密,不死也是不行了。”明月说时,目光投向芊泽。芊泽大惊失色,吓了连退数步,她没想到明月会突然锋芒指向她。

    祁烨听后,一挑眉,煞是狐疑。

    “烨,她虽是无心知道我的秘密,但知道了这些的人,没有谁逃的过一个死。我虽然很喜欢她,但世不会偏袒谁,烨若要她死,不用烨动手,明月亲自动手!”说时,他身姿一闪,在芊泽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转移到芊泽跟前,转瞬,芊泽感觉被他抱了起来。

    “啊!!”

    芊泽吓的大叫,但还未叫上一声,明月便在她身上一点,她忽的便喊不出声了。

    “芊泽,你可不要怪我。”

    明月狡黠一笑,身体也是几个起落,攀上婪月宫最高的檐顶。檐顶距地面很高,陡峭之处,摔下去必死无疑。明月到了最高点,便放下芊泽。芊泽本就惧高,一到顶上,大风吹起,她颤颤巍巍的立在那一处小小的着力点,一时间无所适从。

    她不能哭喊,于是只能哭泣。

    泪水默默的滚落,她不敢住下看,只是紧张而痛苦的颤抖着。

    祁烨跟了过来,站在不远处,一语不的盯视明月。明月朝他灿烂一笑,说到:“你看好了,现在我把她扔下去,烨你可不准再追究我的责任。”

    说时,他伸手拎住芊泽领口,芊泽被一提,身体微微向下倾。那高度令她双腿软,只知嘤嘤而泣。

    “我扔了哦!”

    明月又瞟了一眼祁烨,祁烨的脸色看上去阴郁之极,他幽深的潭目,此刻一瞬不瞬的注视这一切。但他却不说话,无法看出他的意愿。

    “扔了哦!”

    明月又是咧嘴一笑,然后一推手。芊泽一瞠目,感觉自己已经跌落,她索性紧闭双眼,什么也不看。于是,女子的身姿,直直的垂向地面,度极快。疾风在耳边掠过,芊泽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时间心里什么念想也没了。

    “簌——”

    哪知,簌的一声,芊泽感觉从右边撞来一人,他飞身而过,抱起芊泽,便跳上了另一处的屋顶。芊泽惊的睁眼,她看到男子的背部,她被他扛在肩膀上,轻而易举的救了起来。她认得这身衣服,这玄黑的长袍,这如飞絮般的黑。

    是他!

    “哈哈!!”

    檐顶的明月放声大笑,他一撅嘴道:“烨,你可是在浪费我的力气,不是要杀了她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祈烨的脸色已阴到不能再阴,他放下芊泽后,只是冷冷的瞅了一眼明月,然后侧脸,默默的注视了芊泽一刻。芊泽惊魂未定的回视他,感觉到他森冷的气息,仿佛要把自己撕裂。然后紧接着,祁烨便决然的纵身而去,急的消失在夜的尽头。

    芊泽怔怔然半晌,回过神来时,落地的腿,已然无半丝力气。她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她呆楞的无法再想什么,惊魂未甫的她,此刻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唯一的念想便是男子决然而去前的神情。

    那样决恨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可他为什么又要救自己,不让自己去死呢?

    为什么呢……

第四十六章 漂浮

    “皇上,泷克将军求见。”单喜拂了拂殿内的绡纱帘幕,轻声禀告了一句。祁烨在半倚榻上,轻轻嗯了一声,单喜才回头示意泷克可以入内。泷克只是行径至殿口,并不敢逾越入内,他跪地抱拳,回禀道:“皇上,刺客已潜入皇宫,臣下已命人四处搜寻,以保皇上安好。”

    祁烨仿佛刚要入眠,便被吵醒,声音颇为懒洋洋:“朕刚要置寝,就听见外头有喧哗声,没想到有如此大胆的刺客,敢行刺入宫。多亏泷克少将机智勇敢,朕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泷克听后,面露喜色,皇上一向都十分器中他。不满十四便招他入宫,掌管御林左军,他的父亲为此十分自豪,现在又护驾有功,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这是臣下应当做的,皇上若是无恙,臣下也便先行告退。”

    “去吧。”

    祁烨挥挥袖,说罢起身向床边走去。泷克一跪拜,后起身在单喜的带领下出了濮央殿。泷克走后,寝殿内又归为宁静。祁烨屏退众婢女,自己脱下衣裳坐在椅子上微微出神。现在的他,内心极为复杂,仿佛理智和感情在翻天覆地的做拼杀。

    他应当杀了芊泽的,他已为她一次一次的破例,退让。可如若他能狠心杀她,她早已死了不下千遍万遍,可偏偏他的行为和理智却一次次背道而驰。

    他不忍心。

    祁烨一蹙眉,目光下移,他伸出自己的手掌,那嫩黄色沾血的衣襟还捆在上面。她包扎时很慌忙,但包的却分外平整。祁烨无法忘记她那张小脸,边哭边念叨着流了好多血。她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充满了心疼。

    倐地,男子忽然一咬牙,狠狠的收起手掌。

    为什么不摘掉这该死的布角,还让它脏兮兮的留在手掌上?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

    这几日芊泽总是魂不守舍,她本该是应当害怕的,应当战战兢兢的担心被皇帝杀了。只是,为什么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恐惧,也不想躲避皇帝,相反,她很想见他。她很担心他的伤,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如果皇帝有意要隐瞒夜里的事,那他的伤也不会传御医来治。

    如果他不传,这么大个伤口该怎么处理?

    想罢,芊泽又是一叹,神情恍惚的坐在椅子上,衣服也忘记了叠。明月悄然靠近,睨见芊泽一张想入非非的脸,便狡黠一笑道:“你在想谁呢?”

    芊泽一惊,转过脸来,忙道:“没,没,什么也没想。”

    “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芊泽,在担心你的小命是不?”明月试探的问道,哪知芊泽却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说到:“不怕,不知怎地,不觉得怕。”

    明月并不惊讶,上前了几步,挨着芊泽坐了下来。

    “不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

    芊泽狐疑一问,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明月能明白?哪知男子却一脸的笃然,自信的说到:“你不怕是因为,你知道皇帝不会杀你。他已三番两次的饶你,你下意识已知晓,他舍不得杀你。”

    “舍不得!?”

    芊泽一听,只觉得明月猜中了半分,她的确已经意识到,皇帝不愿意杀自己。可是,舍不得就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解的扬起秀眉,眸中清澄一片。明月见她果然不自觉,于是笑道:“你还真是个迟钝的家伙,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你吗?”

    明月早就看出祁烨的心思,他一点一点的沉沦,完全不自觉。但明月却看在心里,能让这个底气十足,暴虐苛严的君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退让,这女子能不在他心里,独一无二吗?但芊泽的的确确没有那个心思,她看上去,压根就没住情情爱爱的地方想。

    芊泽听罢,倒是觉得有三分道理。她微微垂,陷入思忖,片刻过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扬起小脑袋,猜测道:“明月,莫非是因为我的名字叫芊泽?”

    这话一出,明月倒是一楞:“你从哪听来的?”

    芊泽见他忽然严肃,又收敛道:“从……从别人那处,不经意听来的。”

    “别人说了什么?”

    男子一挑眉,面色冷峻,却不含愠色。

    “他们说,说皇上的母妃煞爱一种花,名叫芊泽花。明月,难道就是因为我的名字恰巧叫芊泽,皇上他就不杀我吗?”芊泽想到此处,又觉得情理不通,但毕竟皇帝这样人的心思,哪是她能琢磨的透的。

    “你说呢?”明月听罢,见她知道的不过尔尔,心下放心起来。他冷冷一笑,觉得芊泽还真是可爱,这样蹩脚的理由,都给她想出来的。不过,起初对她上心,的确是因为这个名字。但一个名字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即使母妃再爱芊泽花,那也不过是种花。

    “我……”芊泽一颦眉,认真思索,分外苦恼的样子倒惹笑的明月。他俊美无匹的眉宇间,温柔刹现,薄唇微启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去自己寻找答案?!”

    “啊?”

    芊泽一懵,她自己能寻找什么答案,她可是比谁都矛盾无措。

    “你知道皇上每一次驾临婪月宫,为什么都不让人靠近吗?”明月循序渐进的说到,芊泽听后回答道:“那是因为明月是男子,要是有奴婢们伺候,那不就穿帮了。”

    “这是其一,芊泽难道不想知道,皇上驾临婪月宫,是来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喜好男风,贪恋我的美色?”明月说时,暧昧的凑近,一张皎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狐媚的笑容。芊泽面上一红,忙不迭的后缩,囫囵吞吐道:“我……我可没有这么想。”

    “哈哈。”

    明月揶揄过后,见芊泽脸羞的红如番茄,一时心情又大好。他朗朗笑过后,转势又撑颚说到:“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夜里上屋顶上看看去,说不定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以低沉的男声诱惑到,语色之中带着星星点点的蛊魅,令人趋之若鹜。芊泽微微一怔,然后摇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个胆子,明月,我现在已是危险重重,性命堪虞,再要多知道什么,那还不必死无疑!”

    芊泽说罢忧心忡忡的撇过头,她哪有胆子再现什么。冥冥之中,她已觉得自己被一根绳索所牵引,逐渐的陷入一个毫无预知的漩涡。明月皇帝之间到底生了什么,她虽是好奇,却也不敢要探究什么。可偏偏这个明月,仿佛是有心要引诱自己,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我走了,衣服叠好了。”

    芊泽想罢,只觉得再聊下去,甚是危险。她赶忙站了起身,抱起衣服也不理会明月微诧的表情,匆步离去。

    夜色岑寂,芊泽浑浑噩噩了一天,抬眺望天际,已是月朗星稀。今晚皇上并没有来婪月宫,芊泽知后,心里却并未松了口气,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低咒自己还真是不知死活,这种情况下,就应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还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

    “你难道不想知道,皇上驾临婪月宫,究竟在做什么?”

    “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夜里上屋顶上看看去,说不定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芊泽便楞,意识里又浮现出明月早上的对自己说的话。他的声音仿佛还真真切切,不依不饶的萦绕在耳畔,引得自己心绪不宁。芊泽忙晃晃手,企图赶走在空气中漂浮的声音,她撅撅嘴,懊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睡吧,睡了就不会有奇怪的想法了。

    想罢,芊泽把纱灯放在一侧,倚着墙壁紧紧闭眼。夜凉如水,从虚掩的殿门处,沁入寒气缕缕,芊泽本就睡的不够安稳,她擦擦眼,摸了模自己冰凉的耳际,索性起身把门关上。哪知刚走近那门前,又是一道黑影倐地疾飞而过,女子一瞠眼,怔怔然了半晌。

    反应过来时,心猛地便漏跳了一拍。

    人!?

    是……是谁?

    会是他吗?

    芊泽紧张的攥紧拳头,手心微微沁汗,心跳漏跳之后,女子便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己捣鼓如雷的心跳声。她想要把门紧上,却又迟迟没有推进,想要掉身离去,忽略这一切,步子却挪不动分毫。她从来没有这么矛盾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不听理智的使唤。

    理智对自己说,回去,回去才安全。身体却在担心,他的伤有好好治疗吗,他夜半出来会不会又被现?

    芊泽混乱之极,但女子刚从臆想挣扎中折回时,却已然现自己杵在了屋檐之下。此时正值夤夜,万籁俱寂,婪月宫本就是不许外人靠近的寂寥殿宇,此刻更是无声无响。芊泽站在底下,清眸迎起月光而眺望,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只是,她的心在徘徊踌躇之时,身体却已经在攀爬了。

    她简直疯了。

    她是最害怕,最畏惧高处的,她只要离开地面,心就会剧烈的跳跃。而此刻,芊泽却像着了魔一般,即便是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却依然使力攀爬。她沿着最矮的窗户,踏了上去,然后找着屋檐的飞角,把身体一点一点的送上屋顶。芊泽的力气小,她爬的十分吃力,手指紧绷的泛白,砖瓦的挪动声,铿锵在耳,每每都令芊泽心怵。

    “呀——”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掉了下去,但千钧一之时,她还是撑起了自己娇弱的身子,上了屋顶。

    可这根本就只是个开始。

    她是从婪月宫最底处的顶端,攀爬而上的,若要走到寝宫之顶,她得过关斩将,飞檐走壁整整百米有余。殿宇起伏,影影幢幢,芊泽识不得自己该住哪走,更不知他究竟在哪。但她却十分执念,抱着一颗全然无着落的心,一步一移。

    天知道她的心跳的有多快!

    芊泽不敢住下看,一看便觉得天旋地转,她只能硬着头皮,全当自己是在地面行走。她腰身极不稳,每踏一步,便曲扭的左摇右晃,她走的极缓,每个步子都郑重异常。月色清冷,今夜的星光喧宾夺主,祁烨站在远处的阴暗地,稳如泰山的站在飞檐一角。

    他眯着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那女子的身影。

    她在做什么,她爬上来找谁?

    祁烨眼见芊泽步步为营,缓慢挪动,那晃的毫无章法的身子,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她呼吸急促,远远都听得见她隐忍的惊吓声。祁烨感觉的到,她极端的害怕,更觉的出,自己的心在徐徐上升。

    仿佛忽然被泡在温泉之中,沉甸甸的心,开始学会松懈。

    他没有上前阻止她,他只是静静的观摩,他喜欢看她这样,她努力的样子,是那么美丽。

    他知道,她在为他努力。

    “哎呀!!”

    芊泽一崴脚,土石飞落,她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掉了下去。狠狠稳住后,女子吓的蹲下身来,她抱着双膝,嘤嘤哭泣。她真是怕极了,她要是一失足,肯定要滚下屋顶摔死的!

    祁烨见她蹲着哭了半晌,俊容上微露忧色,刻眉一蹙,身子居然下意识挪了半步。他一懵,又收回步子,惊异于自己的反应。

    “呜……呜……”

    芊泽哭声极低,她哽咽了片刻后,缓缓收声。伸袖抹了抹脸颊,继而又站了起来,她眺望一下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喊,却又不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她仍旧选择继续走。

    重复的晃动,重复惊险,在这夜深人静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

    这个女子固执的向前走,她弱小却有勇敢,祁烨冷峻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软化,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笑,那笑似是苦涩,似是感怀,潭目微眯中,眸光熠熠。

    他思酌了许久,久到他认为时间是那么难熬。

    他终于轻轻一点,黑影越过月光之下,瞬间掠过芊泽的眼睛。女子清眸一瞠,霎时抬头,她又看见他了!她看见他飞了过去,他在那边,在那边!想罢,芊泽不做任何想法,居然加起来,她步子迈大了许多,也不顾会不会跌了下去,只是一味的往那头赶。她见那月影下,男子俊朗的身姿,越来越近,便走的愈快了,到了最后,祁烨几欲觉得她是在跑。

    风呼呼掠过耳畔,芊泽衣裾飞扬,远观而望,竟飘飘若仙。祁烨看着她,极其努力的朝自己跑来,一颗冰凉的心,开始剥落斑驳。

    哪知,因为过度的急切,芊泽在临近男子的时候,忽然身体一斜,完完全全的跌在空中。她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一双秀眸,只得瞠的圆大,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下去。

    “啊……”

    嘴刚出一丝惊响,尾音却在更大的震惊中,被生生截断。

    远处的男子并没有来得及靠近自己,只是她看见了他张扬不定的黑。他双手一伸,那掌间的风仿若有生命一般,飞跃开。而自己,也分明感受到那风的力量!!

    因为,因为……

    她竟然飘在半空之中!!

第四十七章 澄心

    芊泽眼睁的圆大。

    她忍不住想要尖叫,但又被惊的气竭。她感到脚底生风,有股飘悬的托力,托住自己,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祁烨展开的双臂一收,那股风力便有了生命一般,把女子的身体逐渐托近。芊泽不敢大动,感觉自己被风带到了祁烨身前,并落在了一片比较阔绰的檐顶。女子落地时,那风便倐地消失殆尽,她怔怔然半晌,完全无法从先前的震惊中缓回。

    她脸上尚有泪痕,鬓碎散,看上去颇为狼狈。

    “你上来做什么,想摔死吗?”

    祁烨冷冰冰的说到,却未含愠色。

    芊泽这才抬头,有些惊恐,有些怯弱的望了一眼祁烨。她不说话,嘴唇微颤,祁烨知道她估计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要知道内功强到能御风的人,少之又少。兴许,她现在正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坐下吧。”

    说罢,他一甩袖子,翩翩坐下。芊泽见势,也乖巧的坐了下来。

    还好这片檐顶建的宽一些,否则她估计又要颤颤巍巍半晌,才坐的下来。芊泽抱着双膝静静的坐在祁烨身边,她还在浅浅抽泣,听的一旁的祁烨俊眉轻拧。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良久的低默后,祁烨打破清寂。芊泽听后,身体一顿,脑子稍稍抬起些许,她目光怔怔的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祁烨狐疑的侧过脸来,见女子手上揣着一捆纱布,还有一个锦囊,他微感诧异,直直注视她的一举一动。芊泽没有说话,她露出企求而善意的目光,先是看了看他,继而睨向他的袖口。

    男子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凝视芊泽。

    “伤口。”

    她淡淡说了两个字后,祁烨错愕的楞住,芊泽见他不语,便伸出手来,轻扯他的袖子。祁烨并没有反驳和抵触,只是他的手显露在芊泽眼底的刹那,芊泽却有些吃惊。她那夜撕烂的衣角,居然还捆在他手上。

    “这……”

    芊泽蓦地抬眸,祁烨却撇过视线不去看她。芊泽一颦眉,觉得更担忧了。当日撕下衣角止血,也不过是情急之举,这布又未经过消毒,也没上药,包久了只是有害无益。看来,他的确是不想被任何人现,他受了伤。

    “皇上,奴婢冒昧上来,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就想为你换个药,你放心,奴婢什么都不会说,你若是不放心,要杀了奴婢,也等伤口好了再杀,好吗?”芊泽知他心里担心什么,她的确未有恶意,她只是始终不能释怀他为自己挡下的那箭。

    祁烨听她说来,先是一蹙眉,继而又不说话了。芊泽当作他默认,便轻轻的抬起他的手臂,放在她双腿之上。她认真的垂下眼,小心翼翼的取下那血渍斑驳的布条。而就在她刚垂下眼时,祁烨便瞥回他的视线,认真的注视女子侧颊。

    月光下,那侧颊的弧度被镀上银辉,朦胧的不真切。

    “奴婢没有水,所以只能擦掉干血,若是触碰的疼了,皇上你就跟奴婢说声。”芊泽边说,便动手拭去那径自干涸的血水。她剥掉一些,然后一圈圈的轻划掉,祁烨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味的紧紧注视。

    她的手指,有小小的茧,但触碰自己的时候,却分外舒服。

    “皇上,奴婢撒药了,会有些刺痛,要是很疼,你也说一声。”

    说罢,她把锦囊打开,动作娴熟的先倒在自己小手上,计量过后,才一点点的均匀洒落。那药粉成灰黑色,祁烨狐疑的一挑眉,道:“这是什么药?”

    “是奴婢自己做的,御花园里除了花,也有很多草药。我采了些来,烘干磨粉,就是这样了。”芊泽老老实实的回答,祁烨却听的兴致颇高。

    “你也懂药理?”

    芊泽一顿,稍作思忖然后道:“只是懂些皮毛,即便是懂的,也没有多少实践经验。”

    “即无多少实践经验,你也敢鲁莽的给朕上药?”祁烨语态平稳,丝毫没有半点质疑和责怪的意思,但那芊泽一听却停下手上的动作,连忙摆手道:“皇上,奴婢没有怠慢,这些药奴婢是有试过的,你看奴婢的额头。”

    芊泽说时,一手掀开自己的额,一道细小到几欲不见的伤疤在月色中,隐隐勾勒。

    祁烨又一皱眉,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上一次,明月他……”芊泽说时,仿佛觉得不妥,有倐地改口:“婪……婪妃娘娘他打了奴婢,伤口很大,太医有给上药,但那药方开得太老了,按照他的法子,肯定是要留下疤痕的。皇上,你不要看现在这里还有一点疤痕,过不久,等天气再暖一点,它就会好了。”

    芊泽笃定的说到,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时竟有些眉飞色舞:“所以,皇上你也大可不用担心,奴婢给你天天上药,久了,也不会留疤的。”

    祁烨见她一本正经的说到,情不自禁的失笑,但他只是微微的勾起嘴畔,未有出声。

    芊泽一心沉浸在她的情绪里,并没有现此刻男子的神情,是多么的璀璨,那眸里的光芒仿佛看见稀世珍宝一般,熠熠生辉。

    “伤口换水的时候,要拿煮开过的凉水换,否则就会感柔细菌。”

    “什么是细菌?”

    祁烨一问,芊泽却犯难了,这个不太好解释,于是道:“就是一些很小很小,看不见的生命,会从水里钻进伤口,煮开了的话,它们就死了。”

    古代的水不比现在,微生物众多,很有可能会感染。芊泽说时,已开始捆纱布,她轻轻的抬起男子的手,仿若呵护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祁烨仿若怎么也看不够,他的目光越来越软,片刻不离的凝视女子。

    芊泽仿佛感觉到他微有灼热的目光,疑惑的侧过脸来,四目相对时,芊泽的心忽的又漏跳了一拍。

    他干吗这样看着自己,是自己有乱说话,令他不满了吗?

    可这仿佛不是不满的视线……

    芊泽想时,蓦地低头,不敢再瞟男子一眼。他俊美的面容在夜色里,轮廓迷离,一眯眼竟是魅惑众生的温柔。

    祁烨见女子急的撇过视线,以为她极不愿意看着自己,便面色微愠的说到:“你包的这么慢,莫非要朕在这坐到天明?”芊泽听后,手脚无措的加快手脚,一边赔罪:“对不起,奴婢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就快一些,快些。”

    她焦急的身体溢于言表,祁烨见她立马就要包好了,又后悔自己斥责了她。若是她包好了,她就会想回去了,是吗?

    “你很怕高?”

    于是祈烨便第一次开始搭话,他随意一问,却不知心底是想,她留的越久越好。

    芊泽听后,先是一楞,然后微微羞红了脸。

    “是啊,奴婢很怕高,刚才真的是多亏了皇上,要不然奴婢就摔死了。”芊泽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很难看,而且自己还半晌回不了神的哭泣,真是很没用。本是来为皇帝包扎伤口,报答恩情的,却不料又被他救了一命。

    “为什么怕高呢?”

    他又是一问,芊泽的脸色却突地一凝固,嘴唇颤了颤,最终没有说出口。祁烨见她迟疑半晌,心中犯疑,芊泽却转瞬又腼腆的笑了笑,说:“因为奴婢怕死嘛,因为怕死,所以也就怕高了。”

    说完,她又灰灰的垂下头去,似有些伤怀。

    祁烨不明所以,却没有问。此刻,芊泽正好包扎完毕,欣喜的把手放了回去:“好了。”

    祁烨抬起自己的手,那纱布包着很贴合,却又不紧绷,他动动手指,也十分灵活。

    “谢谢。”

    “咦?”

    芊泽听罢,立马就怔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皇帝说谢谢,也未曾料到,他会说谢谢,于是脱口而出的‘咦’了一声。她刚‘咦’完,祁烨便转过视线,芊泽立马捂着嘴,赶忙噤声。

    她总是这么胆小怕事,待在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份警戒和小心。祁烨想时,微微一笑,只是尾音竟有些苦涩。

    “奴婢现在已经包好了,就不打扰皇上了,奴婢这就下去。”

    芊泽说罢,只用上身作了一揖,她刚说完,祁烨又笑了出声:“好啊,你若能下去,朕也不拦你。”芊泽听罢,姣好的小脸霎时又白了。是啊,她怎么这么笨了,她该怎么下去?

    “奴……奴婢能上来,就可以沿……沿着原路回去。”她吞吐的十分可爱,引得祈烨也不愿意打断她的意愿。于是他便微微颔,一脸兴致的说到:“那好,你就自己下去吧。”

    芊泽微微一怔,继而又一拜:“奴婢退下了。”

    女子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颤巍,她一起身,夜风便鼓起了她的衣角,使得她更为胆战心惊。这檐顶很宽,她尚且能走的稳当,但一到那边,她该怎么办?

    祁烨峰眉一翘,只是一语不的观摩。芊泽的背影单薄而赢弱,在夜色里薄的像片会随风而去的纸。她又开始那蜗牛的度,一步一步的住回爬。祁烨见她的如此,便哈哈大笑,他笑的很突然,令芊泽惊的一趔趄。

    她身子如期的扭了起来。

    “啊……啊……”

    芊泽极力想平行,却不料旧事重演,又要侧翻下去。这一次,她却未能掉的彻底,身子一斜时,男子坚实的手臂却已然搂住了她。

    “你走的下去才怪,你知道你上来的地方在哪?就是到了天亮,你也爬不下去。”

    他冷冷出声,略微嘲讽。芊泽脸又一红,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祁烨却微微一笑,神情淡然道:“朕不想失去一个上门来,换药的奴才,朕就教你,怎么走。”

    “啊?”

    芊泽倒是大吃一惊,难道在屋顶上走,还有窍门。

    想时,祁烨已然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芊泽没了依靠,身体又自己扭。祁烨一皱眉,好笑的说到:“抱着你时也没使力,你却不扭,刚松开,你又慌了,这是为何?”

    芊泽一楞,半晌没回上话。

    “你看这脚底的路,你并脚站在上面,还绰绰有余,偏偏你就要单行走。”祁烨指了指她脚底的檐顶,芊泽低一望,果不其然。其实路并不窄小,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胆小怕高,于是便吓的左晃右摆。

    “我……”芊泽懊恼的颦眉,不敢大声说话。

    “你跟着朕走,只要想着有朕护着你,不会跌下去的,试一试可好?”祁烨说时,转过身来,以背面对着芊泽。芊泽见他大有命令的意思,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嗯。”

    “走。”祈烨踏出一步,然后命令一声,芊泽心下有些紧张,却又乖巧的跟上去。祈烨很满意,于是又迈了一步,步伐远远大过刚才的一步。芊泽

    见他离得自己远了,心又一紧,走的一步却还是先前般小小一寸。

    “迈大一些,与朕的距离要是大过了一尺,朕就推你下去。”

    “啊!?”芊泽听他说来,小脸当即没了血色。祁烨暗自一笑,嘴上却依旧漠然:“再走。”

    他又踏了一步,芊泽这下忙不迭的就跟了上来,但她依旧晃的极为厉害,祈烨见着心里有火,叱责道:“朕说过,跟好了就不会让你掉下去,就是掉下去也能把你救上来,你还怕什么?”

    芊泽听罢,一顿一顿的点了点头。她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别怕,别怕,自己不会掉下去的,不会的,他不会让自己掉下去的,不会的。睁眼之后,她下一个步子便迈的稳健多了。祁烨一直走,走也逐渐加快,芊泽紧紧的跟着她,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她开始现,她不再会无缘无敌的晃动了。

    一高一矮,对比鲜明的身影,在夜空里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屋顶。

    整个沁城皇宫,万籁俱寂,熠熠星光下,他们若行走在云端一般,如梦似幻。

    “再快一些。”

    “嗯。”

    “走这边。”

    “嗯。”

    祁烨极有耐心,他玄黑的蟒袍,在风中轻扬。芊泽的视线本是一直盯在地面,等感觉能驾轻就熟时,她才抬起眼帘,注视男子的背影。健硕而高大的身体,几欲挡住了所有视线,却在此刻,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真的已经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去了,她踏的每一个步子,就犹如踩在地面上一般,结结实实。

    他的黑总是不拘的散开,那鼓鼓的风吹来时,那线几欲拂上她的脸颊。那丝没有温度,却轻柔的很,芊泽望着他,不知不觉,目光竟有些痴然。

    “芊泽。”

    “啊?”芊泽以为他现自己心猿意马,于是忙不迭的应声。她应的极快,倒显露了马脚,祁烨蹙着眉转过身,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分心也把你丢下去。”

    “没,没,奴婢没分神。”她极力置否,祁烨莞尔一笑,却引她住前看:“那有个缺口,朕跳过去,你也跟着跳过来。”

    “跳过去!?”芊泽不可置信的望着男子,她已瞧见那殿宇与殿宇之间的距离,那缺口虽不大,但……但怎么也不敢跳过去啊。想时,芊泽的脸乍青乍白。

    “若是不跳也行,朕过去了,就不回来了。”

    祁烨说罢,一个轻跃便跳了过去,他冷眼旁观,大有隔岸观火的意思。芊泽见他丝毫不给自己犹豫、盘旋的余地,一时间也无法说什么。她站在那檐顶之边,刚才满满的安全感,顿时又失去了,身子便又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她一抖,祁烨便阴兀的眯起眼,不满的挑了挑眉。

    “跳,还不跳?”

    他耐心不高,寒澈启音。

    芊泽咽了咽口水,知道已毫无退路,于是便一屏气,欲要起身跳过来。哪知刚一倾身,她又懦弱的收回弧度,连连住后退了几步。祁烨也以为她要跳过来了,哪知她胆小如鼠的又缩回去,他十分不满,危险的眯眯眼。

    她还是不信,他不会让她有危险的吗?

    想罢,祁烨已有些放弃,刚索性要跳过去抱她过来时,面前的女子却倐地一鼓作气,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飞身跳跃。

    “呀!”

    她呼出声,祁烨扬起脸,微瞠的黑眸里,女子跃起的身姿仿若被时间凝固。她勇敢无惧的跳过来了,她飞跃的那么彻底,那么用力,仿佛带有生命的底气一般,义无反顾。

    她掷地有声的落在他跟前,祁烨完全没有准备。

    只见她先是喘了喘气,然后抬起眼,那眸子里有一丝凛然,而转瞬,她的眉眼忽然弯做一弯新月,嘴角也扬了起来。

    “哈哈!!”

    她双手一展,笑的皓齿尽露。

    “我跳过来了,我跳过来了!!”芊泽仿佛是一只胜利的骏马,正仰天长嘶,她笑的那么彻底,银铃一般的嗓音划开夜色的寂寥。祁烨错愕的注视咫尺之近的芊泽,她从来没有这样去笑过,仿佛内心的郁积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心都通透起来。

    她的笑,感染了他。

    生平第一次,祁烨也朗朗而笑,和她一样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夜色如浓汁,此刻的月亮离着他们极近,就仿佛在银色的纸上,裁剪出了两个面对面,活生生的剪影。

    当一切都已安静的时候,芊泽依然坐着祈烨身边,她笑过之后,突然异常的安静。这让祁烨倍感疑惑,她的目光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的神情却柔若浮云。

    “谢谢你。”

    她启声道谢时,祁烨却不知她所指。

    “我是第一次,不感到惧高,这么多年以后的第一次。”芊泽的嗓音温婉柔美,平淡如水。祁烨侧过俊脸,感觉到她周身,渐渐萦绕起一丝哀愁。她忘记了是在和谁说话,她不再自称奴婢,更没有丝毫怯弱。

    她像在和一个朋友,倾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怕高吗?其实从前,我一点也不怕高,我很调皮,喜欢住高处跑,喜欢在高处玩耍。那个时候小,不知道危险,就不顾一切的住上爬。只因为,我喜欢天空,把手展开时,甚至觉得自己是在飞。”芊泽的脸,在说‘飞’字的时候,适时的扬起,那夜风也宛若得令一般,扑面而起。

    “有一次,我抱着我的娃娃,爬到了家边上的工地里去。那楼正在建,我不分轻重的就住上爬。后来妈妈追来了,见我在楼顶,吓的手足无措。她追我追上来,却也因为我,失足……”她说时,感觉胸膛里有什么灼烧了出来,芊泽未有能继续说。

    硬生生停在这,泪却如断线的雨一般,颗颗滚落。

    祁烨在一旁,微有错愕,他不一语,黑眸里也淌出一股相同难过的神情。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住高处爬。人是不会飞的,只有站在地上,才是安全真实的。”芊泽眨了眨眼,泪水又泼然而下。

    “后来,爸爸因为思念妈妈,心情沮丧,在我考上重点中学的那天,出车祸也去了。只有哥哥留在我身边,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扫把星,如果我没有害死妈妈,我的家,就会一如既住的温馨。我能和所有最亲的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可是,事实上,不幸接踵而至,到了最后,我和哥哥仅有的,就只剩彼此了……”

    她停顿了片刻,思绪已飘的很远很远。

    “有的时候,我孤独的坐在一个地方,甚至觉得世界,都已摒弃了自己。”

    “你恨,对吗?”

    她说到此处时,男子漠然启声,她的话里虽有他听不懂的地方,但却能完整的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开口时的表情里有着毋庸置疑的严肃,却也有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该恨。”

    芊泽听时,缓缓转过脸来,那颊上的泪痕泛起柔和的光芒,她忽的一笑,却让祁烨又是一惊。

    “肯定有恨的时候,只是,小的时候妈妈说过,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是装不了太多的仇恨的。如果装的太多,心就会痛。”

    她刚说罢,祁烨便愕然的一顿,手不自觉的拂上胸口。

    但芊泽却还娓娓说到:“既然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为什么不装一些快乐的事情。所以,每当我觉得世界都已摒弃了自己的时候,就会伸出手来。”说时,女子郑重的伸出手来,五指微撒,继而道:“伸出手来,一个,一个的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数出来,认认真真的数给自己听。”

    她掰下一根手指,又掰下另一根,仿佛真的在数。

    “数完以后,我才现,原来啊,我有两只手都数不完的东西。你看,世界上,我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

    她把两只成拳的手,摆在祁烨面前,她又是哭又是笑,矛盾而又令人心疼。

    祁烨望着她的侧脸,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了震惊。生平第一次,他感觉一个人的心,居然能如此的坚韧,即便是受过再多的伤,却仍旧愿意相信世界的美好,而选择不去怀恨。男子微怔的注视她的侧脸,此刻,他心里斑驳的伤口,再一次被温柔的划开。

    有什么注入了进去,使得他不再觉得疼痛。

    夜,漫长,却又美丽。

第四十八章 利用

    每月的十五,宫门就会打开,驿站的快马会把从各地收来的信件,在同一时间送到宫里。这个空挡,也会有远道而来的亲属来探望宫里的家人。所以,一到这个日子,暄益门前,总是人头攒动,队伍斜斜的排了老远。

    芊泽陪着小珺来取信,穿插在队伍里,从初辰排到日上三竿,才好不容易接到了信。小珺煞是高兴,上一次家人来访,她已是欣喜连连,而这一次又接到了远方表哥的信,更是雀跃不已。芊泽见她高兴,累也觉得值得了,刚要同她回婪月宫,那骑马的差使却喊了句:“芊姑娘,你也有信。”

    芊泽大吃一惊,调转回身,那男子含笑的把信递给芊泽。芊泽心中一阵狐疑,她根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何以会有人寄信给她?而且,她来这排队,也没有自报家门,这个差使怎会认得自己的?

    但想归想,芊泽还是怔怔然的收下了信。这信纸轻薄的很,淡淡的褐色仿若飘出了尘土的味道。小珺在一旁好奇询问:“芊泽,怎么都没听说你家里人的事,你的家不是在边国吗,还有人在?”

    “这个,我也不知。”芊泽盯着信封,轻喃回了一句。小珺不依不饶,说到:“既不是家人,那就是情郎啦,给我看!”小珺刚说罢,就伸手去抢,芊泽咯咯一笑,把信揣回怀里,忙就跑了起来。

    “小珺,你自己收了情郎的信,还不赶紧回去看,还有空管我呀!”芊泽调皮的揶揄,小珺的脸到红了,跺跺脚连声怪她:“你居然还会取笑我,今天我非抢着你的信不可!”于是,她便也跑着追上来,芊泽嬉笑的瞅了她一眼,一路提着裙子住回跑。

    “好呀,你来追。”

    小珺把自己的信住怀里一塞,忙不迭就加起,两个身影在红墙宫闱处追逐。

    芊泽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时,已过了午时。她和小珺嬉笑怒骂了半晌,小珺才因为肚子饿了,甩下她走了。她落得清闲,并没有急着去填饱肚子,而是径自回了寝屋。女子把闭着的窗户支开,金暖的阳光散落进来,窗棂处熠熠泛光。

    一泻金光,把倚着窗子的木桌,分割成阴暗两处。芊泽落座在桌前,把那信封掏了出来,仔细观摩了许久,才撕开封口。那信纸很厚,也十分粗糙,但叠的却有棱有角,分外平整。芊泽缓缓展开信来,见那字楷正有劲,笔锋十分利落,不由得莞尔一笑。

    徐徐向下看,行:

    芊泽慧鉴:

    ……

    …………

    小珺吃完饭时,便来小院里找芊泽。敲了敲门,并没有反应,她以为没有人在,便兴趣索然的刚要折回。哪知一转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芊泽探出身来,迎上小珺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样,情郎说什么了?”

    她刚一说完,芊泽脸便一红,懊恼的反驳:“什么呀,你不知道,可不要乱说,我去吃饭了。”她不理会小珺,绕过她走开。小珺却回,啧啧一叹:“你还说不是情郎,饭都没有去吃就跑回来拆信,我都没有你这么猴急呢!”

    “这和吃饭又扯上什么关系了?小珺纯粹消遣我,我不理你了。”芊泽不愿多做解释,折身就走。她一副恼羞微怒的模样,小珺却一点也不担心她生气,因为她分明感觉的到,芊泽如沐春风般的神色。那对盈盈出神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嘴角也因此若有似无的勾翘。

    “不理便不理呗,我去当值了,不打扰你偷笑!”小珺嘻嘻一笑,挑挑眉抢先芊泽一步,出了小院。芊泽又好气又好笑的目送她走,肚子却也真的不争气的响了。她抬瞅了瞅天色,便决定去羽欣殿一趟,向羽晴讨些甜点。

    芊泽沿着高大的宫墙而走,她嫩黄色的罗裙,如春天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它虽不鲜艳,也不张扬,但划过那深红的墙闱时,竟也翩然俏丽。芊泽的步伐很轻,走着走着,仿佛踩在了云端般,雀跃怡人。她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抬时,那笑与那开的依旧如火如荼的樱花,交相辉映。

    ——犹记得,我走时,沁城的樱花开得正盛,不知现在是否依旧。

    芊泽轻轻叹口气,喃喃道:“开的仍好,一样的灿烂。”说罢,嘴畔的笑,愈飞扬。她的目光不离不弃的尾随那一路高过宫墙的樱花,一直到她已不得不转弯。芊泽停在了拐角,深深的又吁出口气,笑意却依旧甚然。她摸摸腰间的刀饰,又放回掌间,反复摩挲。

    ——手链已收好,不知用的是何材料,十分独特。因为尺寸很小,便已差人去改大。

    他要带,是吗?

    他要带她送给他的手链,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送的手链,他说要去改大,他要带!

    ——大漠风沙骤起,信不知会不会准时寄达,但等安顿好后,仍会再写。——

    他说会再写信来,他会在千里之外,寄信来!

    芊泽已不知如何表达心里喜悦,仿佛有千朵万朵的鲜花在胸间盛开,她喜不自禁,步子越的轻快。

    ——友,祁明夏——

    友,朋友。明夏将军是把自己当作朋友了,是吗?芊泽问了自己一遍,那三个俊逸的字迹,仿若有生命一般,镌刻进了女子的脑子。她真的没有想到,明夏将军不仅记得自己,还把自己当作朋友。这一刻,虽然距离千里,感觉却近若比邻,芊泽无法言语自己的激动,一切尽是这么美好!

    ※

    来到羽欣殿的时候,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芊泽遥遥的便看见了殿外明黄的辇驾,两排宫女毕恭毕敬的候在殿外,芊泽一惊,知道是皇上来了。她吓了一跳,这是大白天的,皇上来羽欣殿做什么?芊泽带着狐疑的心态,靠近殿门,小苑杵在门外,一脸忧色的望向里面。

    芊泽立马加快步,刚在门外便被一个白面的太监拦下了。

    “皇上在里头,命闲人不得入内。”

    女子脸色唰的便白了,问道:“这位公公,羽嫔娘娘她怎么了?”

    那太监年轻的很,和芊泽平头,他听后瞅了瞅芊泽,冷冰冰的说到:“没什么,羽嫔娘娘忽然重病,皇上来看她了。”他刚一说完,芊泽便觉得腿一软,差点直瘫在地。她强站住,却禁不住轻‘呀’了一声。

    不远处的小苑听见这声,便知是芊泽来了。她侧过脸来,见到芊泽,便忙不迭的跑来,哭得梨花带雨:“芊姐姐,芊姐姐!”

    小苑拽住芊泽手袖,哽咽的吞吐。芊泽面色乍青乍白,缓步过身,只是一味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了?”

    “娘……娘娘她,就快要不行了!”小苑哭啸到,芊泽听罢,再也无法站稳。踉跄一下,便颓坐在地,她双目失神,喃喃问道:“什……什么叫不行了?”

    小苑边哭边说:“都怪我,前些日子见娘娘面色不好,还咳嗽,都没有重视。娘娘说没事,便没有请太医,现在拖久了,太医说寒气已入肺,要治不好了!”她悔不当初,懊恼而心痛的神色溢于言表。“娘娘昨夜睡了,到中午都还未醒,我本以为是嗜睡,哪知午时刚一去看,才现床榻上有血,而娘娘已昏迷不醒。我这才知大事不好,跑去传话给了皇上……呜呜……”

    “怎么会这样……”

    芊泽不可置信的瞠着清眸,那眼泪流不下来。她前些日子来看,羽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而且病的如此严重!她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有病不看医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想时,芊泽倐地站起身来,不顾小苑的讶异,便住寝殿内走。那太监见她硬闯,铁了脸色道:“你这奴才好不懂规矩,皇上说不让进,你是想要掉脑袋吗?”芊泽听罢,却不怯懦,说到:“公公,羽嫔娘娘和奴婢感情深厚,现在若见不到她一面,我怎生能安心?”

    “那不管,这是圣令,容不得你胡来。”

    他瞅出芊泽的决然,便硬声喝令到,芊泽面有难色,却还是不罢休的想要挤进里面。那公公眉一蹙,招招手,几个宫女便上前架住芊泽。

    “你若再不下去,就休怪公公我不客气!”

    “公公求你了,我就在门口瞄一眼,公公!!”芊泽充耳不闻,不依不饶的请求。那公公终是没了耐心,大声道:“把这不识好歹奴才拖下去!”

    他阴阳怪气的喝令,芊泽却一急,忍不住冲里大喊:“羽晴,羽晴!!”

    她声嘶力竭的喊,那公公便急了,里面皇上和单喜大公公要是听到了她在这呼叫,还不怪责自己办事不利?于是,他连忙一同协着那几个宫女把芊泽住外拖,一边还威胁道:“你还敢喧哗,下去看我不掌你的嘴!”小苑在一旁,泪眼婆娑的劝到:“公公莫要打芊姐姐,她不是有心的。姐姐,姐姐,你别喊啊,别喊!”

    “羽晴!!”

    芊泽置若罔闻,她只知,要真如小苑所说,羽晴性命堪忧,那她怎能不见她!

    芊泽的声音终是传到了寝殿里,祈烨听到时,先是一怔,然后侧身望向门口。他身边的单喜想是心领圣意,忙不迭上前请命:“皇上,奴才出去看看。”

    祁烨听罢,先是一秒踌躇,继而颔道:“别让她进来,也别弄伤她。”

    单喜恭敬一躬身,得令后便出了殿门。祁烨目光微眯,潭眸中的神色颇为复杂,他知道是芊泽来了,但现在他不能让她进来。男子微微叹了口气,折回目光,冷漠的睨了一眼正在诊治昏迷中的洛羽晴的太医。

    那太医面色冷峻,额间冷汗涔出。在皇帝的逼视下,他压力甚大,这床上人的显然已痛入膏肓。寒气入肺,又加上诊治不及时,她此刻身体虚弱不堪,一个不小心,的确有可能会丧命。但经过他一个时辰的诊疗,病情已然稳定,只是他已针灸扎了穴,却仍不见羽嫔醒来。

    “怎么样?”

    祁烨耐不住性子,单喜出去后,芊泽果然没叫了。但他又十分担心外面的状况,一时半刻语气更为阴冷。那太医听罢,拭拭汗道:“禀皇上,羽嫔娘娘她现在病情已稳定,只是她身体极弱,一时半会醒不来,待我再……”

    “她是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来?”

    祁烨说罢,那太医却是一楞。按理说,的确是应该要醒了,但床上的人儿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的确有故意的嫌疑。但想归想,御医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退到一旁道:“娘娘身体弱,醒来着实不易,待老臣却给娘娘开个药食的方子。”

    祁烨不理会,也未有作答。他挥挥手命令他们下去,太医一行人便三三两两的出去了。人一走,寝殿内便分外寂寥,祁烨先是杵在原地良久,危险的眯着黑眸,打量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她颦着眉,娇媚的面容上,香汗淋漓,一张唇白的如肤色混为一体。

    注视了片刻后,祁烨冷哼一声,上前粗蛮的拽起洛羽晴纤细的皓腕。

    “醒不醒!?”

    他一拽,女子的身子便立了起来。只是她的上半身仍旧无力的垂吊着,仿佛真是昏迷不醒。祁烨没了耐心,另一只手,伸出掐住女子的颈脖,道:“你若不睁眼,朕立刻就把你丢出去。”

    说罢,那女子睫毛一颤,终究睁开了眼。

    她眸子极深,黑白分明,此刻她与祁烨四目交接,竟也毫不避闪。

    “你在玩命。”

    祁烨捏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洛羽晴疼的一蹙眉,惨白的面容上却忽的一笑:“臣妾若不这么做,怎么见的着皇上。”

    她嗓音粗噶,仿佛沉疴已久。祁烨听罢,阴幽启音:“无聊。”

    他松开手,把女子一甩,正欲起身。但洛羽晴却竭尽最后的力量一扑,抱住他的腰身道:“你若是要走,先甩开臣妾,臣妾已是半条人命了。若留不住一片刻,我死了也好!”

    男子一顿,却笑的残忍:“朕从来不受人威胁,你的生死,朕向来都不在乎。”他实在是觉得好笑,以死相逼的后宫嫔妃大有人在,她们死了又与他何干?用这样的方式见他,留他,只会令他更为厌恶。

    洛羽晴听罢,双臂却圈的更紧,道:“皇上,你可以甩下臣妾走,但是此前,你必须回答臣妾一个问题!否则臣妾不会甘心!”

    祁烨一听,倒有半分兴致。看来,她也不算难缠,于是道:“你说。”

    洛羽晴深深喘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膛里憋了许久的话,宣泄而出。她并不抬眼看祁烨,只是把目光随意的投向一处,但眸间却像凝了火一般,璨亮。

    “皇上纳了臣妾,是不是只因要利用臣妾?”

    洛羽晴想了数月,皇帝收了自己,却一次都不肯宠幸自己,唯一有的原因便是他根本在莲灯宴上就是假意纳她。

    “哦?”祁烨一听,俊眉一挑,低一问:“爱妃,何出此言?”

    “皇上,你娶了臣妾,却不碰臣妾,视臣妾为无物。臣妾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只能认为皇上是为了利用臣妾,气溪妃。”

    “溪妃也是朕的妃子,朕为何要气她?”祁烨面无波澜,反倒有了一丝诡谲的笑意。这笑里,掺杂杀意,只是此刻的洛羽晴根本看不出来。她只是哼哼又一笑,说到:“这个臣妾自然是不知,但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溪妃她都几乎疯了。如此,皇上就更对臣妾不屑一顾了,对吗?”

    祁烨眯了眯眼,笑而不答。

    洛羽晴直直的注视祁烨,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但他藏的太深,她不知道这个心思阴幽、城府极深的帝王是如何想的。但她已经肯定自己猜对了,她太愿意这是自己胡思乱想,但结果却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就这么点价值。

    “哈哈……”洛羽晴自己松开手,住后一仰,倒在被褥之上,笑的凄淡。“想不到我洛羽晴,处心积虑这么久,以为在莲灯宴上的一袭舞,能博得你的宠爱,却落得不过和溪妃一个下场……”

    祁烨瞄了她一眼,分外冷漠。洛羽晴却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为了见你一面,不惜自毁身体,有病不医,现在更是病疴缠身。而你,却根本不会感动,皇上,你可是个没有心的人?”

    男子起身,转身若有所思的望向洛羽晴。

    “你说,你是不是没有心!?”

    洛羽晴忽然又立起身子,拽着床榻的幔帐,大声道。祁烨微有诧异,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十分凛人。洛羽晴蹒跚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祁烨跟前,祁烨一直眯着狭眸,暗自思忖。

    “皇上,你喜欢怎么样的女人?你不喜欢乖恬的,对不对?否则洞房之夜,你也不会抛下臣妾而去。那你可是喜欢狂野的,或是喜欢婪妃那样,阴晴不定,有个性的?”她一挑娥眉,语态有质疑也有讽刺。“皇上,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臣妾就变成什么样的,可好?”

    祁烨听罢,黑眸一瞠,而转机他又厌恶的拧起俊眉。

    “我讨厌有野心的女人。”

    他倐地的一说,洛羽晴杏眸一懵,身子僵硬。祁烨不再理会她,甩袖扬长而去,空留下洛羽晴呆呆的杵在原地。

    而祁烨刚一出门,单喜便识相的把寝殿门带上,吩咐羽欣殿的宫女奴才们:“好生照顾羽嫔娘娘,让她好好待着。”

    祁烨仿若很满意单喜的话,并不驳斥,只是径直走向殿外。芊泽在门口,一个劲的拽着那退出来的太医问东问西。那太医由于听到单喜的话,不得不一一和芊泽解答。芊泽皱着眉,焦急的一再询问:“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她有烧吗?”

    “你这姑娘……”

    太医本就压力甚大,加上芊泽吵嚷,他已然非常不耐烦。但芊泽却不依不饶,他刚想叱责反驳时,却听见一声深沉的嗓音忽启:“她没事。”

    芊泽一怔,稍稍折,祁烨站在他身后,目光稳然的说到。芊泽与他对视了两秒,便才舒下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知怎地,这太医怎么说她都是不放心,但皇帝一保证,她却放下心来。她释然之后,忙又想到,皇上已经出来了,她是不是可以进去看看羽晴了。想罢,她刚想请求却被皇帝捷足先登。

    “你若是没事,回婪月宫去吧,这里有人照料。”

    他语态很轻,但说出来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命令感。芊泽顿了顿,目光惆怅不舍的望了一眼寝殿内,踌躇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道:“谢皇上,奴婢退下了。”

第四十九章 种子

    走在回婪月宫的路上,芊泽一颗心仍是忐忑不宁。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放不下心,便半路折回羽欣殿。皇上走后,殿内倒是清寂许多,只是许多面生的宫女仆婢们,安插了进来。小苑见芊泽回来了,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芊姐姐!”

    她端着空荡的青瓷碗出了寝殿,芊泽瞅瞅那碗,说到:“羽晴她醒了?”

    “嗯,醒了,药也喝了。”

    刚说罢,芊泽便掀起帷幕进去了。她没有鲁莽的唤她,只是小心翼翼的走近,果然,洛羽晴已醒。她半倚着床榻,神情憔悴的半阖着眼帘,芊泽看着心酸,才颤着嘴唇轻唤了句:“羽晴……”

    床上的人儿,睫翼一动,张开眼。此时,芊泽已走近,挨着床沿坐了下来,她抬起手,温柔的拂开洛羽晴鬓角的碎。洛羽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芊泽看了许久,才淌出泪来。

    她是难受的。

    芊泽见她落泪,心不由得一阵抽搐,她抬起小手抚上她的额头,问道:“羽晴你怎么这么傻,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羽晴听时,先是一怔,然后惨然一笑:“就知道,你看的出来。”

    芊泽又心疼又气恼,收回手来,颦起眉:“这究竟是为什么,羽晴,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我变了什么?”

    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颇为自嘲的肯定句。洛羽晴无奈一笑,惨白赢弱的脸上,泪光轻泛。她把眼光瞥向远处,那窗棂前的花瓶里,独开的玉兰,已然凋零。她惆怅道:“以前,我要什么有什么,是人都宝贝着我。人家说我长的好,家世好,其实我都不屑一顾。芊泽,你是懂我的,我不喜欢做花瓶,我努力学舞,为的就是让人瞧见,我洛羽晴有的是本事。”

    芊泽听时,淡淡点头。

    是啊,洛羽晴从不拿自己的美貌与家世说事儿,她高傲的资本,全是因她本就努力。

    “可是现在呢?”

    洛羽晴挤了挤眉眼,苍白的小嘴,忿忿一咬:“到了这个世界,无缘无故做了奴隶。我凭借自己的本事挤上身,却不料,仍旧如此惨淡。皇上为什么看不上我?他凭什么看不上我?我不想只做一个挂名的妃子,芊泽,你可知道那些舌长的奴婢们背地是怎么说我的!?”

    她气竭的提高一个音调,芊泽大诧,双手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腕。

    “她们说我下贱!!”

    洛羽晴顿了顿,继而说到:“为了争宠,连主子都出卖!她们说我遭到报应,争的头破血流到头来还不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洛羽晴说时,双眼竟有些赤红,芊泽听罢,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以前我在溪妃身边,并没有想过要争什么宠。我努力的依附溪妃,但我始终不过是个奴才,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主子和奴才间,是没有感情可言的。我就是只讨她欢心的狗罢了,所以芊泽,我不能做奴才!”洛羽晴咬牙切齿的回忆到,她和溪妃之间相处了这么久,只是稍稍犯了一个不是错误的错误,溪妃便罚她跪倒半个月腿都伸不直。

    “羽晴,你别说了……”

    “说,我怎么不能说。芊泽,我变了吗,不是我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我始终都想活的堂堂正正,我又有哪里错了?我只是气,从前我的努力得的到回报,而现在无论我怎么用心,却无人理睬,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洛羽晴倐地睁大双眼,双拳紧攥,芊泽焦急的握着她的手,阻止她用劲。“羽晴,你别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不甘心啊!”女子又是咆哮,她当真不甘心!

    “羽晴,羽晴,我们不要理会这些了好吗?我们走,我们存够钱就走,走的远远的,就不会再受委屈了。谁说我们是奴隶的,我们本来就不是,我们可以过的好好的,可以的!”芊泽不知该如何安慰羽晴,只能急切的说着。她根本就不希望羽晴成为妃子,她知这宫廷险恶,人心叵测,一个男子由上千女子分享,羽晴如何能幸福!?

    倒不如远走高飞!

    洛羽晴听后,先是一懵,然后笑的决然:“晚了,芊泽……”

    芊泽身体一僵,怔怔然与女子对视。

    “晚了,晚了……”她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全身无力的躺作一边。

    晚了?

    “晚了,已经晚了,我即已付出,就不会甘心得不到回报,我不信他的心是铁做的。他就是受过再深的伤,再如何厌恶女人,我也要博得他的宠。”洛羽晴说时,双眸凛光一闪,像是重燃斗志一般,眯了眯眼。

    受伤,厌恶?

    芊泽疑惑的眨眨眼,洛羽晴侧过脸来,见芊泽一脸不解,于是道:“芊泽,你果然不知。”

    芊泽望向羽晴,知道什么?难道皇上受过什么伤,他厌恶女人?

    洛羽晴立起身子,安扶住芊泽的双肩说到:“芊泽,现在就只有你在我身边了。你要帮我,现在我就告诉你,皇上他如此暴戾,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听年迈的姑姑们说,皇帝的母亲,落太妃……”

    洛羽晴说时顿了顿,阴兀闪过眼眸。

    “是被人害死的!”

    芊泽听罢立即捂住小嘴,眼睁的老大。

    “害死的!?”

    “不错,落太妃是庶出,到了宫里无权无势却得到先皇万般宠爱,于是便遭到一干奸妃陷害,活活给当妖女烧死了!”洛羽晴说时,一字一句都如雷击耳,芊泽不可置信的瞠着圆目,半晌失神。

    落太妃是被人陷害,被烧死的!?

    “所以,在这宫里,落太妃的一切都是禁忌。但背地里,这事却还是相传甚广,皇帝的母妃听说是非同一般的狐媚,和现在的婪妃不分轩轾。然而,她的下场却如此悲烈,我想皇帝宠爱婪妃,估计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母亲。”洛羽晴若有所思的说道,她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面色苍白的芊泽。芊泽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受。

    这难道就是明月和皇上,为什么如此乖僻的原因?

    “这样的男人,我不信他真的没有弱点,我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让他看见我的……”羽晴愈说,声音愈小,仿佛陷入了一番思忖之中。芊泽坐在她跟前,还处于怔忡之中,哪知蓦地,床上的女子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抓住芊泽双肩。

    “对了!”

    “羽晴?”

    “芊泽,芊泽,是芊泽!”洛羽晴两眼倐亮,声音微颤,芊泽被她的激动劲吓住,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味叫自己的名字。“羽晴,怎么了,我怎么了?”

    羽晴一扬嘴角,解释道:“不是你怎么了,不是芊泽你,是芊泽花!记得我跟你说过,皇上因为种不出芊泽花而杀了无数花匠的事吗?这事说明,皇上的弱点,就是他的母妃,他太过思念落太妃了,所以才会如此。”

    洛羽晴兴奋的站了起身,她撑着瘫软的身体,踱起步子。芊泽却楞住了,仍然不知羽晴究竟要做什么。

    “你想啊,芊泽,在祀会之上,皇帝不杀你,就是因为你名叫芊泽。只是一株落太妃喜爱的花,便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如果有一天,这朵种不活的花,突然种活了,你说,皇上他会如何看待?”洛羽晴一边思酌,一边徐徐说来,芊泽听着一阵讶异,她反问道:“你难道是……”

    “不错。”

    羽晴侧一笑,出人意表的灿烂。

    “我要把它种活!”

    ※

    花园里,花香甜郁,遥遥数百米便能嗅的芳香。芊泽随着洛羽晴伫立在这别院一角时,日已近黄昏。芊泽挟着羽晴,她身子仍旧孱弱,却不听劝阻的非得出门。芊泽拗不过她,只得在一旁跟随照顾。

    “就是这里了。”

    洛羽晴抬,那挂在拱门上的桃木牌匾,字迹道骨仙风。此处不比得宫廷的华贵,却建的颇为闲逸雅致,归隐在山木丛花中,有些世外桃源的模样。只可惜,无数巧手花匠却死在此地,纵然是种的出世间万般鲜花,却无奈独独这芊泽一朵,只叹无奈。

    “这里不许人进。”一还带童音的双髻小丫头,瞧见来人,便呵声阻止。洛羽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并不做理会,直直向内走。那丫头一急,便红着脸道:“你这人,怎么听不见我说话。这里不准闲人进来!”

    “我不是闲人。”

    羽晴冷冰冰的回复,芊泽却解释道:“小妹妹,这位是羽嫔娘娘,我们进来没有恶意,只是来瞧一瞧的。”

    “瞧也不行,爷爷在里面,不由得人打扰!”那女孩撅起嘴,一拦手,硬是不肯。哪知她刚摆出架势,屋子里一花白胡子的老者便出了门,冲着她喊:“小巧,不得对娘娘无礼!”

    “爷爷。”

    她红着脸,懊恼的躲到老者身后,洛羽晴面带微笑,仿佛有一丝得意。那老者上前一步,对着洛羽晴作揖,道:“不知娘娘到这花园来,所为何事,此地荒僻,天色也已暗,娘娘若只是来参观,还是早早回了的好。”

    “我是来见芊泽花的。”洛羽晴并不与之盘旋,单刀直入的说道。那老者一听,面色微阴,叹口气道:“现在尚是春末,离限期还有些时月,难道皇上他……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他长叹一口气,语气悲凉。芊泽见他灰心的模样,便知他以为是皇上派羽晴来催促他了,于是道:“老爷爷,你不必担心,羽嫔娘娘只是来看一看的。”

    “哎……”老者听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喟然长叹道:“老夫无用,娘娘想见芊泽花,看来仍是无缘。已经半年有余了,老夫仍然种不出来。”眼见,限期一日一日逼近,他已知死期不远。当初若不是自己自负盛名,毛遂自荐而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不到,他种的出天下所有的花,却单单种不出这芊泽花。

    洛羽晴和芊泽瞧出他的悲伤,羽晴于是道:“都说种不出这芊泽花,可种不出,又是哪样的种不出?那种子埋进土里,给它施肥浇水,它如何不能活?”

    那老者见羽晴一脸笃信和疑惑,便摇摇头到:“看来娘娘是从来没有见过芊泽花的种子,老夫所言的种不出,并不是种出了,它活不了。而是压根它就不会芽。”

    “不会芽?”

    芊泽惊叹到,种子都不会芽吗?

    “是的,娘娘这边请。”老者说罢引着芊泽和羽晴住后院里走。行至花园圈地,老者拍拍小巧的脑袋,道:“去给爷爷把种子取来。”

    “嗯。”小巧乖恬的去取种子,回来时已手托一青色瓷碗。老者接过瓷碗,递到两个女子的跟前。“你们看,这就是芊泽花的种子。”

    “这是种子?”

    洛羽晴不可思议的看着碗中的层次不齐的石子,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是花朵的种子。芊泽亦是讶异连连,瓷碗中,所谓的‘种子’不过是一些看上去和普通的黑石子并无二致的东西。

    “对,这就是种子。”

    洛羽晴听罢,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她拾起其中一枚,摸了过去,果真就是硬邦邦的棋子大小的石头。“这怎么会是种子,这分明是石头!”

    “不是石头,娘娘。这些种子分外珍贵,是皇上从天南地北搜集而来的,因为芊泽花十分稀少,找到它们,已是不易啊!”那老者注视瓷碗中的种子,白眉紧蹙。

    “既然找的到种子,为什么找不到花?”洛羽晴倒是奇了,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不是找不到花,而是找到了也是无奈。在老夫之前,确有一位花匠把芊泽花从南方的一绝峭,移到宫中。哪知,不过二日,就已枯萎。如此,想要移植芊泽花,不过是白费功夫。”他怅怅然说道,芊泽在一旁听,只觉得分外不可思议。她把目光下移,盯着那碗中的种子,想时,也拈起共枚。

    “这么黑,这么硬,种在土里,不就和石子没有区别?”

    “这位姑娘说的极是,这种子不但像石子,而且十分硬。老夫研究过,它的硬度与刀剑不相上下,于是乎,老夫也切不开它,无从下手考究。”老者说罢,洛羽晴一捏石子,又蹲下来住地上一划,确是能削土如泥。

    “真的很硬。”羽晴微微惊愕,又问道:“这种子长在芊泽花的什么部位?你们如何能断定这就是它的种子?”

    老花匠听后,稍稍一顿,然后伸手指出一路:“娘娘请随我来。”

    花园的右侧有一颇为简陋的亭子,亭子的桌子上,有着各种器具与花样。老者从凌乱的桌面上,抽出一画轴,然后徐徐展开。泛黄的卷轴上,被放大的芊泽花模样,赫然眼前。洛羽晴余芊泽均是瞠大眼睛,看着着平凡却又出尘的花样。

    “芊泽花,呈白色,有六片花瓣,茎杆细长,看上去并不出众。”

    “的确很平凡。”洛羽晴一皱眉,心忖,这落太妃不知是瞧上着芊泽花哪里了。

    “呵呵。”老者一笑,却道:“虽瞧着平凡,但却给人一种清高而致远的感觉。这只是一副画样,娘娘若是真瞧见了芊泽花,或许不会这么说。”

    芊泽听后莞尔一笑:“老爷爷说的对,我倒觉得这花,的确出尘。”

    老者笑望了一眼芊泽,然后用手在画卷上一指,说道:“种子就是在六片花瓣的中央,此花很独特,没有花粉,只有一颗种子。所以娘娘,这石子是它的种子,是毋庸置疑的。”

    听过老花匠的解释,羽晴也微微颔。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手中的黑色种子上,喃喃道:“给它浇水施肥,它都不会芽,是吗?”

    “不错,从不见它芽。”

    “那为什么在野外却能寻得,这样古怪的花,不肯芽,是如何生存至今的?”洛羽晴心想,按照优胜劣汰的规则,这花早应该灭绝了。老者听后,却也淡定摇头,说道:“或许这就是此花的品行,不愿在这深宫院闱中绽开,只愿逍遥山野之间。”

    “呵呵。”芊泽听后,倒是对这花,颇为钦佩。洛羽晴却冷笑道:“花是不会思考的,怎会有品行,这不过都是人为赋予的。我就不信,种不活它。”洛羽晴向来都是喜欢挑战的,她眸子里的光芒,蓦地簇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芊泽便协同洛羽晴,三日两头的住这花园里跑。那老者知她们也是为种芊泽花而来,自然是不会阻止。只是无论这两个女子如何捣弄,却也没有什么进展。种子埋进土里,仍旧石沉大海。

    “羽晴。”

    芊泽蹲在洛羽晴身边,见她专心致志的拨弄土壤,也不顾自己脸上已被土石擦黑,便心疼道:“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就不要这么心急了,来日方长,总能成功的。”

    “没关系,我就不信拗不过这小石头!”洛羽晴一颦眉,全神贯注的捣弄起来。芊泽在一旁,放下小土铲,静静的注视女子的侧脸。她是这样认真,仿佛不达到目的,便不会罢休一般。

    “羽晴,你是真的一定要种出这花,是吗?”

    “嗯。”洛羽晴想都未想,便应了下来。芊泽轻叹一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的把一颗种子放进自己怀里。

    时至午夜,芊泽睡不着,便起身坐到桌前。夜风顿起,窗户吱嘎吱嘎的摇曳,她索性关闭了起来。屋子里分外寂静,燃起的一盏昏黄的烛灯,芯火微微跳跃。芊泽望着那芯火呆,半晌之后才掏出那私藏的种子。

    这枚种子,黑的黝亮,仿佛被抛光的棋子一般。虽然不尽圆滑,摸起来,却冰冰凉。灯火下,芊泽仿佛在那种子上,反射瞧见了自己的眼眸,她忽的灵光一现,忆起了那老花匠的话:“老夫研究过,它的硬度与刀剑不相上下,于是乎,老夫也切不开它,无从下手考究。”

    切不开它?

    芊泽倐地像想起什么一般,慌忙的站起,从床榻上翻找了一会儿,便拎起了那串从不离身的刀饰。她拔刀出鞘,乌青色的光芒锃锃然。她疾步走回桌边,拿起那种子。

    一手执刀,一手执种。

    芊泽瞳孔一缩,手便划了下去。

第五十章 发觉

    对准那光润的黑种子,芊泽使下力,刀锋割据时,她听见闷响一声。芊泽咦了一声,见种子没切开,刀却出不支的锐鸣。芊泽手便一颤,刀一歪,种子没切到,却切伤了自己的手。鲜血倏地涌出数滴,落得满桌星星点点。

    “哎呀。”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刀也丢在桌上。待到不疼的时候,她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种子丝毫无损,刀锋却似有几分损伤。她完全震惊了,居然连明夏将军送给她的刀饰都不能割开芊泽花的种子。

    它竟如此坚硬!

    芊泽清眸蒙上郁灰,拾起那染血的种子坐回床榻。了半晌的呆后,她才起欲吹灭烛火,准备置寝。哪知刚一呼气,火光是灭了,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掠了过来。明暗交接的瞬间,芊泽还未来得及惊呼,人已伫立在巍巍殿宇之上。

    凉风袭在她娇好的面容上,丝丝扣凉,芊泽僵硬着脖子,转动瞳孔,瞧见了身旁一袭月白锦衫的男子。

    他饶有兴致的望向她,见她神色慌张,嘴畔便戏谑的勾起。

    “皇……皇上。”

    芊泽气竭,她此刻站的高度可谓是前所未有,加上猝不及防的惊吓,她声音颤。祁烨若有似无的笑,说道:“怎么今日如此怠慢,竟忘了给朕来换药?”

    芊泽听罢,脸色不解道:“皇上,这伤不是已经好了吗,上次给皇上换时,已愈合的差不多了。”他的伤虽重,但愈合能力真是惊人,不过短短半月,已不再需要上药了。祁烨听后,先是一蹙眉,然后伸出锦袍里的大手,搁在芊泽眼前。

    伤口又重新破了,鲜血还汩流不止。芊泽看是,清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注视祁烨,祁烨的神色幽深,意味不得而知。

    “皇上,这……”

    “伤口裂了,你得再治。”他说的轻飘飘,芊泽一颦眉煞是不解。难道他又被利器所伤?只是怎么会伤到同一个地方呢?芊泽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道:“那奴婢先下去拿药箱可好?”祁烨一顿,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芊泽成功的换好纱布,那血渍也收敛起来,男子一直看着她,从她清洗,上药,到包扎,一刻不曾挪去视线。芊泽包扎的十分认真,倒没有注意他灼热的目光,结束之后,她释然一笑道:“好了,这下皇上可不要大动,伤口若是再破,那肯定是要留疤的。”

    祁烨眯着眼看她,笑而不答。

    “这伤口破了,又得换几次药?”他意兴阑珊的问道,芊泽思酌了会儿,回答道:“大概四到五次,若是恢复的好,三次就行了。”女子自顾自的说着,却未有瞧见男子潭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望了望自己的手,不觉得分毫疼痛,只是暗忖,三天以后,若是伤口好了,他是不是又该自己把它弄破?

    他不明白,为什么想见她的欲望,越来越浓。

    曾经,他只愿意一个人享受在屋顶的清寂,夜色无垠间,他的心能慢慢沉淀。但现在,他再也无法独自一人,他开始习惯瘦弱的她,跟在自己身后。

    芊泽见祁烨微微怔忡,以为他在想心事。转而又忆起了前几日,洛羽晴和她说的话。

    “皇上的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宫廷间尔虞我诈,因勾心斗角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从前,她都是在小说里,电视剧里感受这些无奈。而此刻,这感受,却近在咫尺。

    他会不会时常想起他的母妃。洛太妃死时,他应当还只是个孩子。漫漫岁月变迁,如今的他,心口的伤,是不是已然结痂,抑或仍旧血流如注?芊泽一时间,竟感到分外惆怅,她与祁烨各怀心事,却不约而同的沉默。

    忽然,男子躺下身来,斜斜的面朝黑甸甸的天。云层很薄,月色撩人,在经历一轮盈亏之后,饱满的轮廓已然被侵蚀。但那光芒却十分夺人,祁烨眯着眼,眸底里银辉流溢。

    芊泽见他躺下望天,也不自觉的扬起小脸。此刻的月亮离着自己很近,芊泽站在那,遥遥的以为伸手可触。忽然之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皇帝总是喜欢待在屋顶。或许,他只是为了静静的待在一地,享受片刻的寂寥呢?

    毕竟天一亮,他就不再是现在的他了。

    芊泽曲膝而坐,离着祁烨一尺之远。

    此时此刻,她没有想要离去,她也喜欢这样的感觉,微风拂面,月影袭人。

    天亮之时,芊泽已迷迷糊糊的休憩了良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靠着一个结实的胸膛。祁烨抱着她下来,她还仍未睡醒。他把她送到她屋子跟前,并未急着抱她回去,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注视着睡梦中的她。

    男子清然一笑,眸光璨亮,只见女子的眉眼舒展开来,睫翼微闪。他忍不住打量,从细长的娥眉,到白莹如玉的肌肤,再到轻轻启着的嘴唇。

    她的嘴唇很小,薄薄的两片,惹人怜爱。

    祁烨望时,心中一空,眸色加深。

    他并未多做想法,微粝的手指滑过她的下唇,下一刻便印上了自己的唇。他吻的很轻,在触碰那柔软后,不再多使力量。舌尖也只是轻带她的嘴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直到她双唇已然湿润。

    睡梦中的芊泽嘤咛一声,口中呵出气来,男子忽然觉得心浮气躁,呼吸也重了,眸子更显深。他知道再这样吻下去,她就算不醒,他也要忍不住了。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像上次一样,无情而绝然的逃脱,更不想听见那句:我讨厌你。

    他强迫自己离开那馨软的唇,却依依不舍的吸吮了一口。芊泽一蹙眉,像是感知到什么,但祁烨却先行点了她的睡穴,她索性睡的更沉了。男子苦涩一笑,觉得自己竟也有无措的时候,他拥起女子,送她回了屋。

    放下她以后,祁烨望了望天色,冉升的太阳正迸射第一道金光,使得蓝甸甸的天色,一时腾亮起来。男子一挥袖,瞬间就蹬地而起,消失在婪月宫的别处小院里。

    只是他走之后,另一个几近僵硬的身姿,才从院内僻暗的一角,挪步而出。

    洛羽晴瞠着双目,先是望了望祁烨离去的方向,继而又看了看已然紧闭的芊泽屋门。

    她半晌无法反应。

    女子的手中还端着一土盆,她昨夜思考了许久,终于被她悟出可能使芊泽花芽的方法。天蒙蒙亮,她就忙不迭的兴高采烈来找芊泽,她向来都是急性子,向来都无法掩饰什么,却不料被她撞见了如此一幕。

    无数的不解袭上心头,又有无数被背叛的感觉,充斥胸间。

    手上的力道一松,那土盆应势跌落,啪呲一声,摔得粉碎淋漓。

    两个时辰之后,花圃之中。芊泽正在拨土,一旁的洛羽晴自始至终都未有说过半句话。她倍感狐疑,于是问道:“羽晴,你怎么了?”

    洛羽晴先是一顿,然后抬起眼帘。那眸光冷冽逼人,使得芊泽微怔,洛羽晴不答话,只是许久的凝视芊泽。那目光久了,便演化成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芊泽顿觉如芒在背,不自然的一笑:“羽晴,你怎么这样看我?”

    “芊泽。”

    洛羽晴幽然出声,忽的问道:“你可否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芊泽听后,小吃一惊,不过是问一个问题,怎么如此严肃?她点了点头,回应道:“你说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不得有半丝瞒我,否则我们便不再是朋友。”洛羽晴一咬牙,危险的挤了挤眉眼。芊泽听着心惊肉跳,忙凑上前道:“羽晴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要问什么?”

    洛羽晴仔细打量芊泽,仿佛要从她的神情里瞧出一些端倪。只是芊泽急切远不是装的,她于是淡淡问道:“你可是喜欢皇上。”

    芊泽听罢,心下大诧。她清眸一瞠,眨了眨,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倒是反问:“你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喜欢皇上?她如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洛羽晴见她一脸无辜,先是松下一口气,却又不甘完全懈怠,继续问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羽晴问的干净利落,芊泽一懵,诚然想到:她怎么会以为我喜欢皇上,这怎么可能?她对皇上,虽然不再像从前般排斥,但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想罢,芊泽脱口而出:“不喜欢。”

    她本以为说出这三个字,理所当然,不会有半分迟疑。哪知三字刚毕,心就诡谲的一跳。芊泽熟悉这种跳跃,从前,一旦自己跟哥哥撒谎,她的心就会老老实实的慌跳一拍。这样的反应令芊泽心下一惊,面上却未有半丝波澜。洛羽晴听后,又深深瞧了瞧芊泽,缄默一刻后,她忽的堆起笑容:

    “那就好。”

    她拥起芊泽,语气中断然没有刚才的阴霾。芊泽怔怔然的让她抱,她的心居然还缓不过来。

    “芊泽,我告诉你,我昨天试了一种可能让芊泽花能芽的方法!”洛羽晴撇开所有顾虑,雀跃的说道。芊泽听罢立马神情一凛,急切的问道:“当真?”

    “嗯!”

    洛羽晴牵起芊泽的手,从花圃的中央走到小亭子里。她拾起一颗种子,说道:“有没有试过用火去烧?”

    芊泽摇头,却道:“难道火对它,起作用?”

    “不错。”洛羽晴兴奋的点头,得意洋洋的掏出她昨夜烧过的种子。只是当她拿出种子,搁在手心一瞧时,却讶异的愣住了。

    怎么……怎么……

    “怎么恢复了!?”洛羽晴惊奇到。芊泽睨视那枚种子,见它并无异常,疑惑道:“怎么了,这种子不就是如此吗?”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洛羽晴急了,忙不迭的拉起芊泽往亭子口走。她拾起地上的枯柴,划一根火苗,燃起它来。芊泽静静的站在一边,出神的看她一步一步的捣弄。洛羽晴颦着眉,用火焰去烧那颗坚硬的种子。

    烧久了,它果真开始有反应。

    像是被强行催开一般,种子裂出一个缝隙,这缝隙极小,却证明了它的确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种子。芊泽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切,那缝隙愈演愈烈,里面渗出缕缕白絮。洛羽晴见那白絮溢出,兴奋的呼道:“芊泽你看,它开了!”

    它的确产生了变化,只是这白絮露出,就一定能生根芽吗?不等芊泽问出口,洛羽晴把那火苗移去,匆匆忙忙站起身,欲把变化之后的种子埋进土里。哪知,临没土时,芊泽多看了一眼,却道:“它,它变回来了!”

    洛羽晴一愣,拨开土来,果不其然那黑种完好无损,哪里见得刚才的白絮和缝隙!?

    “这……”

    “变回来了它。”芊泽惊诧于它恢复的度,而且那光亮圆润的成色,丝毫没有被伤的痕迹。洛羽晴怔怔然半晌,她手执那种子,竟忿忿然站起身。芊泽一惊,见她折回亭子,便知她想做什么。果然,羽晴又划起一根火苗,欲烧之。

    只是这一次,这种子巍峨不动,如泰山般稳健,再也不会裂开了。

第五十一章 发芽

    洛羽晴的脸色,一丝一丝的阴沉下来,到了最后她索性气恼的把种子一抛,站起身来。芊泽杵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张小嘴半扇半合。

    “我们还是试试其他方法吧,不急的。”芊泽见羽晴的面色,寒澈的似有薄爽,便安慰道。哪知洛羽晴却未说半句话,径直扬长而去。芊泽本想追去,却心知肚明,追上去也是枉然。看来,她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功夫,这芊泽花若不能开,她定会更加气恼。

    想罢,芊泽独自蹲下身,想要把那枚被抛掉的种子寻回。她躬着身子,围着花圃走了半遭。结果羽晴的种子没寻到,藏在自己胸口的黑石却顺势跌落出来。芊泽听见些小的闷声,狐疑的垂下眼帘,才觉它的存在。

    她险些忘记了它。

    芊泽轻叹一声,孤寂的花圃里,此刻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拾起那种子搁在眼前,左右瞧望。

    “种子啊,种子,你为什么就不能芽呢?”

    艳阳高照,那黑石被照的极亮,迎光面,璀璨如金。芊泽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特傻,她和种子说话,它能应吗?

    芊泽无奈一笑,把种子收回掌心。然后无限的惆怅感袭来,洛羽晴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她说她没变,可是,为何她却觉得她愈遥远。从前她好强归好强,却对着自己还是温柔信任。可现在,她们之间,似乎硬生生的嵌入了一道高墙。

    “哎……”

    女子又是叹了叹,头歪在膝盖上,竟然开始迷迷糊糊。如胶似漆的睡意袭来,她竟在烈日当头的日子,睡了去。

    只是意识模糊,休憩正酣的芊泽,并没有觉她五指一松,种子已然落地。

    黑石翻转而下,闷哼一声,没入泥土。

    随着日头的偏落,那小块土圈也开始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缕细长的白絮像棉花一般,破土而生,妖娆的转了几道,便开始开枝散叶。其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芽枝已然成型,含羞待放的花苞也娇滴滴的裂出一缝隙。

    只是在一旁,朦胧酣睡的芊泽,全然没有现。

    而与此同时的洛羽晴心中却百味杂成,她知是自己心急,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生的都太过坎坷。她先是无法得到帝皇的宠爱,后又连株花也种不活。无数的失落感充斥胸间,如火蛇缠身般,火烧火燎。

    女子走出花圃时,只是想一个人先静一静。却不料刚一折拐角,便瞅见了一面孔熟稔的太监。那太监年轻的很,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这边。他从苑墙的镂空扇窗里,往花圃里瞄,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洛羽晴蹙了蹙眉,心下蹊跷,便跟在他后面。

    那太监走的心急,并没有觉洛羽晴的跟随。而洛羽晴一路跟随,一路也都在努力回忆,她到底在哪见过这个奴才?她一定有见过他的,只是记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女子想了半晌,刚要灵光一现的时候,泸岭殿便赫然眼前。洛羽晴没有再继续跟随,而是隐匿的站在一旁。眼见那太监碎步匆匆,拾级而上。

    阶梯的那头,一袭淡紫锦衣,富态傲然的单喜,正翘以待。

    洛羽晴这才幡然大悟,这年纪轻轻的太监正是守在自己羽欣殿的那个。他隶属于单喜的名下,自然是为他办事。而单喜在为谁办事,这静宏深远,气势磅礴的泸岭殿已经将最佳答案,告诉了她。

    一切一目了然。

    皇上。

    两个字迸出来时,羽晴有一时刻的恍惚,她的目光盯在远处单喜的身上,一直尾随至他躬身进殿。

    看来,皇上有派人探知芊泽的行踪。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情牵于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连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止都不会放过。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芊泽,在种芊泽花了是吗?倾心于芊泽的他,是不是正在为芊泽的努力而感动?而她的用心,已然不名一文?

    为什么要这样?

    洛羽晴忿忿咬牙,脑子里如混沌初开,意识波涛汹涌。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按照她的意愿走的,为什么无论她如何拼命努力,结局却依旧惨淡?是她做的不够多吗,是她不够聪明吗,还是她的选择压根就是错误的?

    不,不!

    洛羽晴一凛眉,黑冽的双眸,分外铄亮。她才没有选择错,不想做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她哪里有错?

    想罢,洛羽晴又折回身子,往花圃里去。

    芊泽醒时,清眸还是惺忪朦胧,她揉了揉眼,焦距才逐渐变齐。缠缠绕绕的白色在眼前徐徐展露,蒙蒙的眼眸先是一愣,瞳孔继而突的一缩。

    她看见什么了!?

    这是什么!?

    白色的茎杆,柔若无骨,无数细小的绒毛附在上面,像薄公英一般随风摇曳。茎杆的上方有一颗未开的花苞,也是纯白无瑕,与茎杆天然一体。芊泽先是怔怔然了半晌,身子僵在原地,压根反应不过来。等到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的时候,她才开始翻找自己遗失的种子。

    莫不是,莫不是这是芊泽花苗!?

    “啊……呀……”女子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目光浅浅跳跃。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子落地后,竟然突然活了。她是在做梦吗,它是怎么活的?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萦绕在脑海,然而,一股由衷的雀跃感,却异军突起的引领了女子所有的情感,山洪暴般宣泄出来。

    “它活了,它活了,我种活芊泽花了,我种活了芊泽花!!”

    芊泽活蹦乱跳起来,引得万籁俱寂的花圃里喧闹连连。老花匠杵着拐杖,闻声而来,而小巧跑在他前面,第一个现正在兴奋中,喜笑颜开的芊泽。她见芊泽一个劲的喊着‘活了,活了’便急切地跑了过去,问道:

    “什么活了,什么活了?”

    芊泽瞧见小巧,忙不迭的抱住她,说道:“小巧,种活了,我种活了,你看,你看!”芊泽激动的眼泪都要溢出,芊泽花活了,它芽了!这下羽晴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再也不会看见她愁眉苦脸,黯然神伤了!

    小巧眨了眨大眼,狐疑的随着芊泽手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纯白的花苗破土而生,和爷爷一直所描绘的芊泽花,一模一样。她看罢,也激动的跳跃起来,回身喊道:“爷爷,爷爷,花真的活了!!”

    老花匠身子一颤,杵着的拐杖也不要的,竟徒步疾走了过来。他一张混沌的老脸,掩不住错愕的神色,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不一会儿,竟泫然欲泣。芊泽见到这一幕,心里更是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畅。这芊泽花一开,既圆了羽晴的梦,也帮助了这对爷孙。他们不再会因种不出芊泽花,而担惊受怕,性命堪虞了。

    “这下好了,这下大家都不用担心了,真的是太好了!”芊泽见花匠老泪纵横,不由得也潸然泪下。三个人围着这初生的芊泽幼苗,喜极而泣。

    就是此时,神情漠然的洛羽晴走了进来。芊泽一瞅见她的身影,便雀跃连连的跑近身,扶按着羽晴的双肩便道:“羽晴,你回来,羽晴,羽晴!!”

    洛羽晴见她如此兴奋,不知为何。芊泽见她不解,喜泣道:“我种活了,种活了,芊泽花它活了,你看,你来看呀!!”她忙不迭的拉着不明所以的洛羽晴,往花圃里走,要带她去看,那株初生待放的花苗。

    洛羽晴本是将信将疑,但一见那清尘的花芽,顿时神情一怔。芊泽见她愣住了,释然笑道:“羽晴,你看它活了,这下好了,全都好了!”芊泽禁不住的欣喜,而洛羽晴却面色愈铁青。她半张的小嘴,神情古怪而诡谲,芊泽见她始终都没有反应,心里倒不解起来。

    “你怎么了?”

    她关切一问。

    小巧在一旁,见洛羽晴不言不语,于是娓娓说道:“芊姐姐种活了芊泽花哦,娘娘难道不高兴吗,以后,你就能看见芊泽花了!”小巧心想,她本就是来看芊泽花的,现在花要开了,她还不高兴吗?

    芊姐姐种活的芊泽花……

    一句童音轻扬的话语,却如铅石般沉重,落在羽晴耳畔,激起千层涟漪。洛羽晴一晃眼,回过神来,挤出一笑容说道:“真的啊,芊泽,你居然把花种出来了!”芊泽见她终于释笑,刚才疑云顿时烟消云散,只道:“是啊,羽晴,这花活了!!”

    “可是……”洛羽晴蓦地一颦眉,面带疑惑的说道:“这花,是怎么活的呀?”

    芊泽听罢,身子一顿。

    是啊,怎么开的啊?芊泽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拿着种子,坐在花圃里呆。久了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种子没了,面前就多了一株芊泽花!羽晴,我种活了芊泽花!!”

    说到后半段,芊泽又掩不住的欣喜。洛羽晴一笑,眯了眯眼,却道:“你都睡着了,那你怎么知道,这花是你种活的呢?”

    她刚说完,面前的三人均是一愣。芊泽的笑凝固在半空,不伦不类,她嗫嚅道:“这……”

    “花是活了,可是怎么种的却不知道。你说是你的种子落在地上,活了,但我今天抛的种子也是在这片地里,如何就能说是你种活的呢?”洛羽晴语态平静的说到。芊泽却直直的看着她,清眸愈瞠愈大,喃喃道:

    “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是谁种活的,有什么关系吗?自己种活了,不就是羽晴种活了吗?

    “当然有关系了。”洛羽晴扬起嘴畔,细细一笑。她笑着纯然,但在芊泽看来,却仿佛蒙上了千层冰霜。“芊泽你的种子,什么也没有做过,无缘无故怎么会芽呢。定是我的种子,被烧过两次后,虽然表面上,未有动静,其实已经具备芽的潜质了。我把它抛在地里,它自然就长出来了。”

    芊泽听罢,也觉得很有道理。或许,的确是羽晴的那枚种子了芽。但是,是谁芽的,这也没有什么好考究的呢?

    洛羽晴像是瞧出了芊泽顾虑,于是道:“芊泽怎么这么笨,你不知这花如何芽的,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怎么答?”

    芊泽一听,才幡然醒悟。是啊,就算是误打误撞,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呀!洛羽晴是在究根揭底,探究芊泽花真正芽的理由!是在思考呀!想罢,芊泽一扫阴霾,挽起羽晴的柔荑便道:“还是羽晴聪明,这种子看来的确是要火烧,才能芽的!羽晴我们再试试好吗?”

    “嗯。”

    洛羽晴依旧凝固着笑,眉尖却不自然的一挑。

    老花匠和小巧在一旁,也是喜上眉梢。老者躬着身子,见两个女子又忙不迭的去划火苗,便道:“娘娘真的是老夫的救星,老夫的恩人啊。老夫自负多才,是天下最好的花匠,却不料,娘娘您才是天下之冠啊!”

    洛羽晴听罢,回身微微摇头,笑道:“老人家语重了,本宫也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也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罢了。”

    她谦虚到,那老者却是感激涕零:“娘娘的恩德,老夫一定铭记于心。现在花要开了,老夫和小巧就能顺顺当当的领着钱,回家乡去了。对……对了!”那老者突然惊鸣:“我得赶快去禀告单喜公公,告诉他,花活了,花活了呀!”

    他拍拍小巧,小巧得令,轻嗯了一声,便掉头跑走了。

    洛羽晴见如此,嘴角扬着更高。花活的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或许就是她扭转局面的关键。只是……

    女子低眸,眼帘垂下,目光有些矛盾的瞅向地上,呼着火苗的芊泽。她是如此认真的在试验着,在帮助自己,丝毫没有半分私心。自己这么做,究竟会不会伤害到她?

    不,不会的。

    她说过,她不喜欢皇上。皇上他如此一人,对她产生兴趣,或许只是一时。她这么做,没有关系,只要能悄然的扭转局面。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也是应当的。

    想时,芊泽的侧脸,镌刻在了洛羽晴最后一瞥矛盾的目光里。继而,她眨了眨眼,神色又是往常的笃然。

第五十二章 为他

    洛羽晴走了几步,便也蹲下身,和芊泽一同处理种子。她其实心中是极是了然,这花苗根本就不是她催生的。她压根就没丢弃那枚种子,只是意气用事的做了一个激愤的动作。这田地里,唯独一颗黑石,只可能是芊泽误打误撞,种开的那枚。

    想到这,女子不免心下鼓慌。

    毕竟,撒这个谎不是万全之策,若是皇帝究根揭底,很可能查出真相。而种出一朵,必定就要自己种出千朵万朵,到了那时,自己又当如何呢?想到此时,洛羽晴的双眸不自觉的瞅向那朵正含苞待放的芊泽花苗。

    这一刻,它看上去,竟如此刺眼。

    诡谲的神色,越过女子凛冽的杏眸。纤长的睫翼一扫,那黑白分明的瞳仁只从花苗上掠过,转向身边的女子。洛羽晴瞧了她半晌,犹豫之色溢于言表,只是此刻认真置弄的芊泽,丝毫没有注意。

    “羽晴,你看它又吐白絮了!”

    芊泽烧了两道,这种子果不其然又裂出了缝隙。看来这一招当真管用,她笑嘻嘻的扬起脸,却和此刻一脸阴沉的洛羽晴碰个四目相接。芊泽感觉到她的古怪,嗫嚅道:“你怎么了?”

    女子本是阴郁的面色,微微一动,蓦地一晃,竟又恢复了以往的笑意。她弯起眉眼,笑得皓齿尽露:“是啊,这些种子就是皮痒痒,烧烧它,它就得乖乖的了!”

    她仿佛是笑语,但芊泽听罢却不觉得半分好笑。她不是看不出洛羽晴瞬息即变的神色,只是她不知,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变得好诡异,甚至,无端的陌生。

    洛羽晴见芊泽怔怔然的望着她,便又笑道:“芊泽,烧好了,我们就去埋下它可好?”

    她一马当先的站起身,芊泽听后,回过神来,重重点头。

    “嗯!”

    “把火苗带去吧,若是它又愈合上了,再烧一烧,或许有效哦!”洛羽晴拾起地上未湮的木杆,走在芊泽身后。芊泽觉得煞有道理,便又是点头。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的走近花圃,倚着那初生的花苗,蹲下身。

    “好漂亮啊!”

    芊泽瞅见那花,只觉得出淤泥而不染的绝尘。谁说它平凡了,是画师们压根就临摹不出它的神韵,难怪洛太妃会钟情于它。若是自己,也能想象得出,待它开花之时,会是何等的惊艳。

    “是很漂亮。”

    洛羽晴应和到,语色却分外冷漠。她把火苗摆在芊泽身后,然后拨开前方的泥土说道:“芊泽,埋下去吧!”

    芊泽应了一声,便把手中的黑石,放入土中。她像模像样的把它盖没,又松松周遭的土壤,想要种子得到充分的空气,一系列的动作停罢,芊泽扬起小脸,展颜一笑。

    “小种子,我把你和它种在一起,你要好好加油,好快快芽哦!”她拍拍手,先冲着花苗一笑,又冲着洛羽晴一笑。羽晴抿嘴,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一般,脸色一变,冲着芊泽呼道:“芊……芊泽!”

    “嗯?”芊泽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铁青。

    “什么?”

    “有蛇,有蛇啊!”

    她柔荑一抬,惊呼道。

    芊泽听罢连忙一转身,吓的面色全白。

    而就在调转身子的同时,洛羽晴一埋,神色已是出奇的森冷,阴鸷在瞳仁中霎时破茧而生,竟是全然的决绝。

    芊泽,你莫要怪我……

    女子拾起搁在芊泽身后的火苗,飞快的点燃了还在含苞酝酿的芊泽花苗。那火舌瞬间舔灭了它勃然的生机,整个茎杆在遇火的刹那,缩成一团,不到一会儿功夫,便消融殆尽。洛羽晴娇美的面容,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狰狞万分。她嘴畔勾起一丝邪佞的笑,刚想抬眼,唤芊泽的时候,却瞧见了从拱门外兴高采烈蹦进来的小巧。

    “芊姐……”

    小巧刚想唤一声芊泽,却不料与神色一慌的洛羽晴,四目相对。她见羽晴错愕的张着嘴,手执火苗的手,在与自己对视时,立刻一甩,小巧不由得皱皱眉。

    洛羽晴抛掉手中的火苗后,刹那转变神色,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站起身,佯装惊异的喊道:“芊泽,芊泽,你……你!!”

    芊泽没有看到蛇,刚想回过身时,却不料羽晴的尖叫声倏起。她不明所以的撇回脑袋,却见那芊泽花苗已是全身浴火,焚烧殆尽。她当即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芊泽!”洛羽晴先是哭嚎了一声,继而悲愤交加道:“你,你的裙子挂住火苗了,转身就把火引到花身上去了!”她说时,无比心痛的注视那已然湮灭的花苗。

    而此刻的芊泽却半张着嘴,完全无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花,花没了……?

    无声的泪淌了下来,芊泽未有哭出声,也根本不眨眼。她只是一点一滴的见那火势吞灭了整株芊泽花,心痛欲裂。

    “芊泽……呜呜……”洛羽晴拭泪而泣,芊泽则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她失神的走了好几步,待到她反应过来时,那无穷无尽的悔恨感才袭上心头。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怎么会如此的粗心?她把花弄没了,她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花,弄没了……

    芊泽含泪的清眸,从花身上挪到哭泣不止的羽晴身上,她嘴颤了颤,轻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虽是如此,她却不能够原谅自己。怎么办,这该怎么办……芊泽怔忡的又走了几个步子,蹒跚的调转过身时,却现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在小巧进来之后,也随之而至。而他的身后,跟着数名的毕恭毕敬的奴才。

    女子瞳孔一缩,心全然沉下。

    祁烨一走进花圃,便负手急切的踏了进来。他先是瞧了一眼芊泽,心觉她面色不对,但心中对花的焦灼,却引得他忽略了此点,直直问道:“花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均是无声。

    “花呢?”

    无人回应,男子一蹙眉,又是重复了一遍。而与此同时,那老花匠却忽地跑了过来,撕心裂肺地喊道:“花,花,我的花,我的花呀!”

    他先是听见了洛羽晴的哭喊声,于是忙不迭的从屋子里赶过来,哪知刚一到,便果真瞧见了空空如也的一片花圃。原本的种花之地,空留下一簇黑碎的灰土。

    小巧见爷爷一哭,立马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而她身后的祁烨先是一瞠俊眸,继而一眯眼,以思酌的神色,打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洛羽晴只是掉泪,默默不一语,而芊泽在一旁,却低着脑袋,神色恍惚。

    “怎么,没有人交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踱了一步,眉目冷峻。那老花匠注意到了皇帝的驾临,一时也收敛了哭声赶忙下跪。他一跪,小巧和洛羽晴也便跟着请安,只有芊泽杵在原地,未有反应。

    “皇上吉祥。”

    众人怯懦的声音,拖沓的响起,令祁烨心中烦乱。单喜在一旁瞧出了主子的心情,便道:“怎么没人前来知会一声,不是说花种出来了吗,花呢?”

    老花匠匍匐在地,头狠狠的低着,一听双手不由得打颤。单喜问后,仍然得不到答复,神色间有些尴尬。而与此同时,洛羽晴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嗓音沙哑的说道:

    “皇……皇上,臣妾无能,没有把花……种出来。”

    她说完,垂下脑袋去。

    祁烨听后冷笑:“没有种出来,也敢前来禀报?羽嫔,你莫非是耍着朕玩?”男子挤了挤眉眼,负在身后的拳,紧了紧。

    洛羽晴面色神伤,禁不住又是潸然泪下。她哭的梨花带雨,令一旁的老者分外不忍,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说到:“不是的,娘娘聪明绝顶,芊泽花的的确确已被种活。只是……只是……”他浊眼一瞥,怒气冲冲的向着芊泽。

    “是这个不小心的奴才,把娘娘好不容易种出的花,毁于一旦!!皇上,是她,是她毁了所有人的心血啊!!”他老泪纵横,忿忿然的举起手,颤抖的指向芊泽。洛羽晴听罢,扑上来,霍地跪地:“皇上,没有,是臣妾没有种出花,不是芊泽的错。她什么都没做,没做!”

    她转,冲着老者摇了摇头,似要他缄口不语。那老花匠见她情深义重,居然为一个低贱的奴婢舍身请命,不由得感动淋漓。由此,他对芊泽的恨意更甚,连命也不要的说道:

    “娘娘,你这是何苦,为何要为这个天杀的奴才护短!为了种芊泽花,娘娘这一个月来,屈尊纡贵来此僻壤之地,所花的心血老夫统统看在眼里。现在,这个奴才,一个疏忽就把一切都毁了,你要我如何隐瞒的下啊!”

    说罢,他佝偻的身子,又匍匐了几寸,冲着祁烨深深一拜。

    “皇上,你莫要怪娘娘,老奴的命可以随意取走,但请皇上谅解娘娘为了您的一片心意啊!”

    头掷在地,铿锵有声。小巧在旁泣不成声,伏着她爷爷,小脸上泪痕满布。

    洛羽晴这下不说话了,只是抬袖,嘤嘤而泣。只是垂之时,她仍旧些小的抬了抬眉眼,暗窥皇帝的神情。只见男子剑眉紧蹙,说不出的阴兀和厌烦,一双寒澈的眸子,深不可测。他在看着芊泽,洛羽晴拼命的想从他看芊泽神情里,瞧出些端倪。

    但无论如何,她都找不到,她预期的目光。

    “都是我的错……”

    自始至终都处于沉默状态的芊泽,终于恍惚的开口。仿佛七魂失了六魄,女子身子弱的像浮在地面上,她不看皇帝,也不看任何人,只是焦距溃散的投向某处。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连着说了几遍,干涸的眼泪才滚落下来。“是我粗心大意,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把火引到花苗上去。它是好不容易才开出来的,都是我的错……”

    她该怎么赎这过失,那老花匠愤恨的语气,犹然耳畔,怎叫她能不怪自己啊!

    “你还真是个闯祸精!”单喜在一旁,呲牙咧嘴的说到,他知这芊泽花乃是皇帝最珍视的瑰宝。数年来,为了种活此花,花的心血不计其数,斩杀的花匠更是数不胜数。而现在,却被这奴才随随便便弄没了,单喜不由得想,她的死期估计要到了。

    果不其然,皇帝在持久的沉默后,终于启音:“把花毁了,这罪可致死,芊泽,你可是想死?”

    他表情里,没有杀意,但冰冷的语调还是令跪在地上的洛羽晴倏地一懵。她小嘴颤了颤,半扇半合,瞳仁转向一旁的芊泽。芊泽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她缓缓跪下身,道:“皇上不要降罪于老爷爷和羽嫔娘娘,花真的有开过,是奴婢的过失,奴婢愿意受死。”

    “好一个愿意受死。”祁烨冷笑一声,一挥袖子,仿佛盛怒之极。他一怒,周遭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地上的洛羽晴此刻最为彷徨,她一手紧攥,竟突兀启声:

    “皇……皇上,芊泽她虽有大的过错,但也帮着臣妾,操劳了一个月。她本是无心,还请皇上开恩啊!”

    她没有想过要芊泽死,她本以为皇帝有倾心于芊泽,那便不会轻易杀了她。却不料,他暴虐无常,又怎会有例外?

    祁烨对她的劝说,置若罔闻。只是紧紧注视芊泽,芊泽听过羽晴的劝解后,感动的瞥了她一眼,泪眼朦胧。皇帝见她如此,心下更气,说道:“你怎么都不会抬头看朕一眼,朕有说要杀你了,你就摆出一副乖乖等死的模样!?”

    “你抬头看朕!!”

    男子咆哮道,似命令,又参杂一丝企求。

    在她心里,她还认为,自己会轻而易举的杀了她是吗?难道在屋顶上度过的日日夜夜,她都不曾动容?而如今,她自始至终都不瞧他一眼,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只是撂出冷冰冰的一句:奴婢愿意受死。

    但她可知,这话如利刃,直刺他心!

    皇帝一语出,众人大诧。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单喜也不由得惊奇,皇帝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呼小叫。即便盛怒,也会掩饰不露,而现在的他,大有暴跳如雷的气势。看来,单喜得重新定义这个婢女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本以为芊泽,或许是托福于芊泽花,而此刻,他不得不猜忌,她的意义早已过了一朵花。

    祁烨瞪大黑眸,薄唇忿咬。

    芊泽倏地抬头,含满泪水的双眸,错愕的与之对视。这一对视之间,瞬间仿佛通晓了男子的心意,她看出他眸中的焦灼,和一丝隐忍的浅伤。

    这一刻,她挪不开视线。

    然而,数秒过后,男子却收敛起他的怒火,一撇眼,不再看芊泽。

    “今日之事就当作罢,朕不想再提!”

    说罢,他一甩锦袖,扬长而去。单喜跟在他后面,临走之时,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仍旧杵在原地的芊泽。

    此刻的她,仿佛经历一个世纪般久的酷刑。然而,这酷刑却在男子深深望她的瞬间,全然解脱。不是因为他没有杀自己,只是她开始意识到,他……

    也是有他的心意的。

    总以为,自己和洛羽晴和老花匠和小巧是一起的,他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就因为他们的生杀之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她便自以为然的,恶狠狠的把他撇做一边。从来都以最坏的方式去想他,却未有想过,他也是有他的思量,和他的心意的。

    芊泽蓦然回,没有去看一脸复杂的洛羽晴,而是去瞄那被燃烧殆尽的尘灰。

    从来都是想帮助羽晴,去为她,为老花匠种活芊泽花。

    却难道,从来都不曾想过,要为他种一次?

第五十三章 避暑

    夜幕渐渐降临,花圃里寂寥万分,三个人坐在亭子里,均是沉默不语。老花匠时不时的哀叹,一旁的小巧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左顾右盼。而洛羽晴则坐在亭角,面容默在夜色之中,不得而知。

    只有芊泽一人,还坐在石突突的泥地里,抱着双膝,期待那枚埋下去的种子,能够芽。

    然而,事与愿违,什么也没有生。

    “哎……”

    老花匠又是喟然一叹,淡淡道:“老夫就知道,这花不是这么好开的。火烧的方法,前辈们也有用过,并没有听说能催生成功的。老夫想,娘娘定是天时地利人和,才助着种子生芽,如今幼苗灭了,一切……”他娓娓说了一长串,提及到心疼处,不由得一顿,继而又是一长叹。

    “哎!”

    他拍拍膝盖,摇摇,小巧在一旁乖恬的靠着他,瘪着嘴。

    洛羽晴倚着木柱,听老者一席之言后,表情似有波澜。没有人的心思,现在比她更复杂。

    “都是她!”

    想到忿忿处时,老花匠依旧忍不住的叱责,握在手里的拐杖一敲,铿锵作响。小巧见他积郁在胸,不免气竭,于是连忙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胸膛,喃喃道:“爷爷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了!”

    说罢,她不知怎的折了折视线,瞥向花圃里那卷缩着的身影。

    一行清泪顺颊而下,落在嘴角满是苦涩。芊泽悄无声息的落泪,她的双眼直直的盯在那片泥土之上,未挪分毫。像是一撇开,就会错过那缕白絮破土而出的一刻,只是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到了最后,这坚定的视线,不过是她倔强的执念。

    “娘娘,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歇息去吧。”

    老花匠瞅了瞅天色,关切的问道。洛羽晴偏了偏螓,纱笼里的灯火把她姣好的面容,映衬的清丽柔婉。只是,她神色里的哀伤,溢于言表,令人心疼。老花匠以为她仍旧在为花神伤,又是劝道:“老夫本就对花开,不再报以希望,现在也不过是打回原形。而娘娘既已种出过芊泽花,就是最大的心意,皇上是感觉的到的。”

    “恩,承老人家贵言。”

    是啊,目的已然达到了,她再种不出花,也有老花匠为之开脱,毕竟种花本就不是她的职责。只是,她为了撇清一切,为了让皇帝真正意义上的看见自己,却忍心蒙骗了芊泽。还好,芊泽没有事,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皇上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了吗?

    为什么刚才的一幕,他冲着芊泽大雷霆,却没有一丝要责怪她,惩罚她的意思?难道芊泽毁了芊泽花,他依然不肯放弃对她的情意?

    洛羽晴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多想了,盈盈起身,她冲着老花匠微微颔,便迤逦而下,唤了一声芊泽。

    “回去吧,芊泽。”

    黑暗里,无人应答。

    洛羽晴心里闷疼,徐徐靠近女子。芊泽孱弱的身子,像镌刻在夜色里一般,抽离不开。羽晴站在她身旁许久,也唤了好几道,然而女子却依然无动于衷。

    “花开不了了。”

    洛羽晴决绝的说道,芊泽听罢,又只是沉默。然而芊泽却摇摇头,说到:“我想花再开一次,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语色平静,看不出有半丝不妥。但洛羽晴却听着心里憋屈,一股郁愤无可宣泄。

    “芊泽,你跟我回去,别再提这件事了。”

    她又是一扯芊泽,但女子依旧坐在地上,岿然不动。

    到了最后,洛羽晴娥眉一挑,索性一甩袖襟怒道:“芊泽,你是想死吗?你和这花沾边,就得为它负责,现在皇上饶了你一次,你以为你有命让他饶你第二次?”她威胁到,以为芊泽会知难而退,哪知她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执拗不已。

    “羽晴,你先走吧,你说的,我会想想的。”

    淡淡的语色,却一再令羽晴感到焦躁。她耐心全无,杏眸闪烁的怒瞪,又是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又恼又火的扬长而去。而那老花匠也在冷哼之后,牵着小巧退回屋里。只是临走之时,小巧却三步两回头的回视芊泽,目光里有着矛盾的思量。

    万籁俱寂之中,只留下芊泽一人,与黑暗揉成一片。

    单喜蹑着步子走近泸岭殿,生怕吵了正在浅寐的祁烨。时值正暑外蝉声喧杂,单喜命人把殿门阖着半边,殿内便一下子幽静许多。单喜向前,搁下手中的一碗冰块,便冲着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乖的很,立马开始削几案上的雪梨。

    “皇上,天气酷热,吃碗冰梨吧。”

    他和颜悦色,堆出笑容。祁烨微微睁眼,冷冷瞟了单喜一眼,问道:“怎么样了?”

    单喜一顿,却并不惊讶,回禀道:“还是在那花圃,日日都去,天气炎热了,也不知躲着些日头,辛劳的很啊!”

    皇帝听罢,俊眉一蹙。他直起身子,黑从椅榻上滑过,附上颈脖,他感觉一丝沾粘,知道天气是真的热了,于是一颗心更是无比焦躁。那个女人是个傻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已经三个多月了,风雨无阻的去花圃潜心研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不是已经说过,不杀她了吗?

    “和婪妃娘娘说了吗?”

    祁烨眯了眯眼,神色俊冷的问了一句。单喜说到:“说了,婪妃娘娘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劝阻芊姑娘。”

    “哼!”

    他可真是喜欢看戏,想要念他劝阻一下芊泽,看来是白费力气。他巴不得她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惹的自己不得安宁才好呢!

    皇帝起身,华袍大开,拽地而下。他眉宇间的森冷愈演愈烈,与殿外的灼热格格不入。单喜在一旁缄默不语,只是以余光瞟着自己阴晴不定的主子,身子细细的在数着他踱过的步子。许久,在祁烨踱了第二十一步的时候,他蓦地停下脚步,命令道:“去落雁山庄,避暑。”

    盛暑阳光极烈,芊泽伏在灼灼日头下,一阵晕眩。她不敢抬头,只觉得脑勺后,被阳光烧出一个洞,暑气乘虚而入,令自己意识模糊。

    “芊姑娘!”

    老花匠杵着拐杖,一步步接近,他见芊泽如此模样不禁心疼:“你还是进来避避暑吧,等天色暗了,再继续吧!”

    从最初的恼怒,到后来的平静,直至现在的惺惺相惜。老花匠在芊泽的身上,看到了近乎倔强的坚持。虽然她没有时常和他说,她恼悔自己曾经的过失,但他却知,她是悔到心里去了。不然,她不会毫不懈怠的日日来这花圃。

    “芊姑娘!”

    他见芊泽没有回应,又大声唤了一句。这句尾音刚落,眼前的女子像被瞬间抽离了力气一般,颓然后仰,直直跌在地上。

    “哎呀!小……小巧,小巧,快来,快来呀!”

    老者一见如此,神色慌张的喊道。小巧从内屋里闻声赶来,忙不迭的和老花匠一起把中暑的芊泽扛回茅屋里。这三人一走,躲在一旁的洛羽晴才肯出来。女子牵起自己的裙摆,踏入松散的土壤中,一丝不苟的打量着芊泽又一次种下去的黑种。

    她瞠着眼,瞳孔在金烈的阳光下,一张一缩。

    看了许久后,她才悄然退去,假装不曾来过。

    洛羽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芊泽一来这花圃,她必定也会尾随其后。她并没有问过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然而,每一次她盯视那种子埋下的地方时,她就会紧张万分,心中一千万个声音在祈祷:

    不要芽,不要芽……

    那声音如同鬼魅,令自己也不寒而栗。洛羽晴恍恍惚惚的走在回羽欣殿的路上,仿佛心被侵蚀了半壁,幽阴的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芊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一缕缕久违的凉风,徐徐拂面。蝉声聒噪,吵杂了半边耳畔,芊泽拧拧秀眉,惺忪的睁开眼。一片红影在视线内摊开,等到睛定的时候,她才倏地一瞠目,往后缩了缩。

    “明月?”

    明月甩甩自己刚才被当枕头的手臂,又停下扇扇的动作,懊恼道:“你可醒了。”

    芊泽看到这幕,知道刚才的清风,是他给自己扇的,不由得感激在心。她凑过些身子,揉揉他麻的手臂说道:“谢谢你。”

    明月抿嘴而笑,挑挑俊眉:“芊泽,我真的很奇怪,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只装了一根弦?难道都不知道变通,不知道转弯的吗?”

    芊泽听罢,身子一僵。他知道明月所指的是什么,自己没日没夜的研究芊泽花,被太阳晒晕,也是自己笨,自己活该。她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从床榻上起身,明月见她如此,不由得恼火:“你都几个月没和我好好说话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坐在床上,身体后仰,眯眼威胁到,芊泽却失魂落魄的颦着眉,垂着脑袋。

    “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还在想着花。

    “我什么办法都试了,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月,我好灰心。”

    明月听出她语色中的落寞,刚才佯装生气的劲,瞬间烟消云散。他上前拍拍芊泽的肩说到:“你真是出奇的迟钝,种不好那花,就种不好了。你以为他,真的就凭着那一朵花,就能不理你了?”

    芊泽听后,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芊泽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我明白梦想快要实现,又突然的破灭的感受。明月,如果他真的很想见一见芊泽花,我又把花给弄没了,不等于就是把他的梦想破灭了吗?”女子昂,一双瞳仁里,碎金点点。明月望着有些痴然,先是一顿,继而轻弯眉眼:

    “你一定要为他种一朵出来,是吗?”

    “我不知道。”芊泽摇摇头,她不是很有自信:“我不能说我一定要种出来,但是我想坚持,坚持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才作罢。”

    “呵呵。”

    明月展颜一笑,绝尘之美。他素颜的时候,便是一位清秀无暇的少年,芊泽喜欢他少年的模样,笑起来,一尘不染。

    “过些日子,皇上要去落雁山避暑。芊泽你打包好东西,跟着我走吧。”

    明月笑过之后,忽然启声。芊泽一听,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明月,你带小珺去吧,我还是留在皇宫。”

    明月听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不乐意了:“你要是不去,那大家都不用去了。”

    他心知肚明,落雁山是个什么地方。祁烨向来都是独去独往,不带任何妃嫔,这一次下令要携家眷而往,是登基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明月知道,他是借名要把芊泽带去,如若她不去了,那么这一干妃嫔不都不用去了吗?

    这其中的道理,芊泽当然不知道,只以为他在说笑。

    “明月真会说笑,我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带着小珺去吧。”

    她说时,只当是件稀松平常之事。明月一蹙剑眉,俊削的下巴一扬:“种不出来,就是种不出来,你呆在皇宫也是也是枉然。再说了,你的好朋友羽嫔,这次也在名单之内。你难道就没想和她一起?”

    明月循序诱导,芊泽果然中招:“你是说羽晴吗?”

    “那还能说谁?”

    “那太好了,皇上能带她去,说明他开始重视她了是吗?”芊泽兴奋的说道,羽晴一度种活了芊泽花,果真为她铺平了一条道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明月却波澜不惊,有些不以为然:“她当然长面子了,皇上带上的妃嫔一共不过四个。她是地位最下贱的,能有她的份,她怎能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打从心底的讨厌洛羽晴。他认为她和芊泽,根本不是一类人。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女子,向来是他由衷厌恶的。

    但芊泽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忙不迭想要往羽欣殿里奔。明月喊住她,呵斥道:“你敢跑去她那,我打断你的腿!”

    芊泽止步,悻悻然的回身,有些不明所以。

    明月见她无辜的瞠着清眸,便音乐解释道:“你这么高兴那羽嫔得了宠?”

    芊泽听后,心里先是一沉,脸上却笑道:“那是当然,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她要是做到了,我当然应该为她高兴。”

    说时,女子分明能感觉到一股焦躁自心底跃跃欲出,势在反抗。他强行不去想这焦躁的缘由,只是宛若无事的说到。明月听罢,挤了挤眉眼,冷冷出声:

    “我就知你是如此想的,所以,不准去羽欣殿。”他诡异的勾起一抹笑,狭长的俊眸里,有着不容反驳的魄力。

    “为什么啊?”

    芊泽倒是不明白了。

    明月不理会她,径直走过她身边,吩咐道:“因为你要帮我把衣服都洗了,没有时间去。”

    “咦?”

    衣服不是拿去洗衣宫洗吗,怎么轮到她来洗了?芊泽心有疑惑,刚想开口追问,明月已自顾自的出了寝殿。他暗忖,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她能开开心心的去羽欣殿恭喜别的女人,得了宠吗?这不等于是在告诉皇帝,她是一万个不在乎?

    她莫不是想死?

第五十四章 仿若

    落雁山庄的比喻恰如其分,此庄建于悬崖之上,层峦叠翠间一点嫣红。先帝把它比作美人,故有沉鱼落雁之名。山庄此处幽静,松林环抱,乃是一处避暑佳地。芊泽来时,见山林间雾气蔼蔼,便觉得如临仙境般心旷神怡。这里的空气,风景,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大为开怀。

    芊泽安置好了一切后,便乘机从明月的松字阁溜出。她禁不住还是想去找洛羽晴,想知道她一路来的状况。刚才登山的时候,妃嫔们都是乘的不同的轿子,婪妃这处的芊泽,自然是寻不到羽晴的踪影。现在好不容易落得清闲了,她当然得去看一看。

    七拐八拐,这落雁山庄建的甚大,各个阁宇又长的极像,没两下,芊泽就迷路了。她懊恼的坐在长廊一角,抬目远眺,望了会儿风景。刚想起身走时,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此时正值傍晚,黄昏下的夕阳赤色如血,本是煞好的风景,添上这哭泣声,倒显得诡谲万分。

    芊泽一哆嗦,刚想掉身离开,却见听见那女子的挣扎声,愈来愈大。

    那是一种痛苦的呜咽声,集结了她所有的痛苦,宣泄而出。芊泽全身麻,胆子极小的她拔腿就跑,但就在她抬腿的瞬间,却听见那女人呼喊了句:“回来,救救我……”

    这是一个人。

    芊泽这才感知到,于是立马开始寻声而去。

    “你在哪,你怎么了?”

    “这边,这边……”她细声的说着,仿佛力气在一点一滴的被抽离。半泽心急如焚,着了半晌终于被她现了女子的踪迹。屋门大开,那白衣女子无力的跌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伸,五指微微颤抖。

    “哎呀!”这果真是个人!

    芊泽忙不迭的跑过去,把她搂起来,她半个身子仰在芊泽怀里,绝尘的面容才得以显露。芊泽觉得她分外面熟,脑海里灵光一现,脱口唤到:“皇后娘娘!?”

    上官柳莹满颊绯红,嘴唇滟润,香汗淋漓。她的表情极为痛苦,身子更是热的灼人,芊泽第一反应,以为她是烧了。但一拂上她的额际却又觉得不像,她微微眨眼,又说到:“娘娘,你等着,我去喊人来,喊人来。”

    “不必了……”

    上官柳莹拽住芊泽的衣袖,轻轻摇头。芊泽有些诧异,但见那女子只是缓缓的移转视线,伸向前方的手,指了指。

    她嘴唇微张,芊泽随着她所指,往那案几上一看。女子指着的是一个湮灭的香炉,她倍感蹊跷,却也乖巧的把那香炉拿下,递了过来。上官柳莹低声嚅喏道:“把它……点燃,快,快!”

    女子显得极为焦躁,仿佛抵制不住身体里的火焰,几欲想得到舒缓。半泽不明所以,见她如此痛苦,只得四下寻找火苗,为她点燃香炉。片刻过后,芊泽如期的把香炉燃着,袅袅熏香飘溢而出,上官柳莹狠狠的吸了几口后,终于如释重负的躺作一边。

    “啊……”

    她仰在柔软的绒毯上,妖娆的轻喃。芊泽见她活色生香的伸了一个懒腰,不由得脸上一红。她怎么了?为什么要点燃这香炉,又为何吸了吸香炉的气息,症状就明显得以舒缓了?想罢,芊泽手持藏青色香炉,微微的凑过脸去,轻轻一吸。

    这味道好奇特……

    也好熟悉……

    在哪里闻过?

    芊泽晃晃脑袋,又把香炉搁了过去。此刻,上官柳莹已无事的站了起来,脸上的红潮已退,莹白如玉的脸上,却重归冷漠疏生。

    “刚才多谢你了。”

    她绾了绾松散的云,颔道谢。芊泽忙摆手,不好意思的说到:“没什么的,没……”手摆了两下,她才记起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当今祁胤的国后,她从刚才到现在,都还没有行礼呢!于是,芊泽立马下跪,请安道:“皇……皇后娘娘,吉样!”

    上官柳莹见她如此,不由得掩嘴轻笑,说到:“莫要这么多礼,你是哪个宫的婢女?”

    “奴婢是婪月宫的宫女芊泽。”

    此话一出,上官柳莹微笑的脸,不由得一阵细抽。但转即,她便欣赏的说到:“原来是婪妃娘娘宫里的婢女,难怪如此机灵乖巧。”

    “多谢娘娘夸赞。”芊泽磕了头,上官柳莹扬扬手便吩咐她站了起来。芊泽刚起身,门外便跑来一捧着托盘的宫女。她一进屋见此状况,一双杏眸不由得圆瞠,呼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屋子里三三两两的装饰品,已然砸碎。芊泽环视一周,凌乱而狼藉,真不知道刚才皇后娘娘,究竟做了什么。但那跑来的宫女却心领神会,拉起上官柳莹的手就哭诉道:“都怪我,跑出去这么久,娘娘,娘娘你责罚奴婢吧!”

    她扑通一声跪地,泪湿满襟。

    上官柳莹淡淡一笑,无有半丝责怪的意思,她亲自俯身把女子搀扶起,说到:“幼季不要太自责,你看,本宫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这位小宫女,路过时帮助了本宫。幼季你带她想去领些赏银,可好?”

    幼季站起身,大大的杏眸的望向芊泽。芊泽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她破涕为笑,上前攥过芊泽的手:“好,娘娘,奴婢这就去。”

    说罢,幼季拉着芊泽便出了荫字阁。

    幼季给了芊泽一些碎银,芊泽一个劲的推辞,却引得幼季十分不满。到了最后,她撅起红唇,威胁到:“这是皇后娘娘给的赏钱,你若是不要,可是违抗懿旨。”芊泽吓的立马收声,老老实实的收下银子。

    收了赏银后,幼季执意送芊泽回松字阁。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主要是因为幼季实在是一个活泼而健谈的女子。她本是相府里的丫头,从小就跟着上官柳莹一路伺候,逮到她嫁入皇宫时,就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尾随而来。由于上官柳莹性格温淡,不喜欢与生疏的人亲近,伺候的丫头,算来算去也不过三四个。这一次随性来落雁山庄,也只带了幼季一个,于是,病的时候,都未有人照看。

    好险,芊泽经过此处。

    讲到病,芊泽不由得心里犯怵。那种病,是什么病?能令人全身炙热,眸含春水一般的病,是什么病?芊泽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在闻过那香炉的熏香之后,便得以舒缓,是个什么道理。于是,她禁不住好奇问道:“幼季姐姐,你说皇后的病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幼季乌溜溜的大眼一转,刚想说出口,却又咽了回去:“我也不知道……”

    芊泽以为她不想说,于是也没有多问,哪知幼季却补充道:“我也觉得好奇怪,娘娘在相府里的时候,都是健健康康的。到了皇宫没多久,就染上这病。娘娘说不打紧,只是小毛病,只要闻闻太医给她开的药香炉即可。我呀,听后也没有多想咯!”

    幼季双手一合,心情又仿佛很雀跃。芊泽觉得她心思单纯,倒也轻然一笑。皇后的病症,她终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不过,芊泽也并不上心,毕竟事不关己。

    幼季把芊泽送到芊泽识路的地方,便折回了荫字阁。此时,天已近邃蓝,稍稍再加一蘸淡墨,便能浓如稠汁。好在山上的月光饱满,钩挂在天际一角,似水朦胧。

    没有见到洛羽晴,却意外的遇上了皇后娘娘。芊泽悻悻摇头,径直要走回松宇阁,哪知还未踏入拱门,一道黑影就从阴处,掠了过来。高大的黑影挡在芊泽跟前,突兀的令她险些喊出声。但转即,在她认出面前的男子时,她放下了捂在嘴畔的小手,怔怔然地看着他。

    “你去哪了?”

    他问的干净利落,仿若理所当然。芊泽望着祈烨,觉得三个月未见,他的面容仿佛多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不由得的令她挪不开视线。

    仿若许久,许久不曾相见。

    “我,我,我……”一连三个我,芊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也没有下跪请安,只是杵在原地,一个劲的愣。

    祁烨微微蹙眉,感觉到芊泽对他,令人心疼的生疏。他故作冷漠的说到:“花种出来了吗?”

    芊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颗心倏地便吊了起来:“我,我,我……”

    “你就只会说‘我’吗?”

    皇帝不满的说到,结果芊泽还是吞吐囫囵:“不是,我,我,我……”

    她懊恼不已,一张小脸窘到鲜红。她什么时候对着他,竟然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夜色里,她羞赧的神情尤为可人,祁烨扬嘴一笑,抱起她来就飞向屋顶。

    “啊!!”

    芊泽惊吓的喊出声,祈烨却伸出食指,按在她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乖哦,别喊。”芊泽抬目,与他熠闪的狭眸,对视一秒。他笑的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不可磨灭的邪佞,仿佛是一个逮到机会,偷香成功的浪子。

    她和祁烨刚飞上屋顶,就见一排排的灯笼向这边寻来。单喜走在最前端,一个劲的张望:“皇上,皇上你在哪啊?”

    旁边的侍卫们也是一脸诧异和焦急。

    “怎么跟着跟着,就丢了呢!”单喜的一张老脸上,竟是恼悔。皇帝说要来夜游,把落雁山庄逛了个遍后,又寻回了起初来到的松字阁。单喜以为他是要在婪妃这就寝,哪知来了两遭,他也不过是粗略地看了一遍,就转身走了。如今,夜幕降临,他却又倏地不见了。

    “哎……”这样的事,单喜还是第一次遇见,哪怕他再老练也觉得无奈。“那边再去寻寻吧。”

    “是!”侍卫们应声而走。

    而与此同时的阁宇之上,芊泽挨着檐顶而站,鼓鼓的风吹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一丝心惊肉跳。亮腾的火光一走,她的心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哪知身边的男子却笑了出声。

    芊泽折目,瞅见夜色里,男子朗朗而笑。他盯着下面走开的人群,像个孩子般露出得逞的神色。

    “你笑什么?”

    芊泽多此一举地问,祁烨却缓和下笑容,倒牵起她的手。芊泽感觉到他动作的轻柔,仿若时间被放慢了数千倍,他微微粗粝的手指,像棉花一般缠绕起她的葱指。袖襟相连,一同在夜风中,鼓鼓而起。

    他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试过倒着走在屋顶上吗?”

    祁烨一挑眉峰,嘴畔的笑意始终不下。

    “倒着走?”

    “这样。”

    祈烨走了往右倒大走了一步,牵着芊泽的手,用力一拽。女子不得已的也横走了一步,动作极为僵硬。

    “哈哈!”芊泽大笑出声:“这样好像只螃蟹!”

    “什么是螃蟹?”祈烨柠眉一问。芊泽这才记起,在这个世界的河里或者海里,都没有螃蟹这种生物,充其量也就有虾子。于是她煞有其事的说到:“就是一种有两个螯,八条腿的生物,它只会横着走,不能向前或向后走。”

    女子微微笑着说,祁烨很认真的听,听过后不解到:“这是你家乡的特有的吗?”

    “嗯。”芊泽想了想后,便点答复。

    “那它还真的是很固执,只知横冲直撞。”祈烨第一次含沙射影的说到,指桑骂槐的意思显而易见。芊泽听罢,先是一愣,瞧了瞧他颇为玩味的俊脸,才恍悟过来。

    她又窘的不说话。

    祁烨微微叹一口气,拉了拉她的手,说到:“我们再走。”

    芊泽沉默认可,乖恬的随他而行。两个人依旧像剪影一般,镌刻在浓郁的夜色之中,只是此时,芊泽感到一股莫名而来的愉悦感。她不敢看男子,只是把目光放在随意的一处。远处殿宇下,单喜一行人还在提着灯笼,四处找寻。而他们要找的这个男子,却偏偏牵着她的手,在屋顶上,一步一步的走。

    这种感觉出人意料的神奇。

    “芊泽。”

    “嗯?”

    祈烨突然启声,只是不回头。

    “不用再种芊泽花了。”

    芊泽一愣,心付,原来他都知道。她灰心的垂下脑袋,淡淡道:“上一次,对不起。”

    祈烨撇过她的道歉,不理会,却又再重复:“以后,不用再种芊泽花了。

    “为什么?”

    她想种一次,竭尽全力的为他种一朵。她多么想他实现他的愿望,她不想一切都因为自己而戛然而止。

    “因为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没有必要了?”

    祁烨始终不回头,芊泽心中疑惑,他难道不想见到芊泽花开吗?哪知她刚一问,祈烨倒停下了步子,缓缓转过身。黑随意张扬,他默在月光下俊削的脸,淡定如风。他嘴角的笑意轻的像要御风而去,芊泽觉得那么不真实。

    “芊泽,你觉得和朕在一起,开心吗?”

    芊泽一愣,先是一阵思付,然后点了点头。

    “开心。”

    是啊,她很开心。

    是他,教会她不用畏惧高处,甚至能释放自己心里最深的恐惧和渴望。她为此,学会了在黑夜里,睁眼,在巍峨之地,‘横’行。若是之前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自己,又怎会享受这样的快乐。他是神奇的,他身份比天还高,但在夜里,在屋顶,在她身边,却近若比邻,咫尺之距。

    想到此处,芊泽一扬嘴角,真心实意的笑了。

    她笑的温润而动人。

    柔婉的把月光的皓辉也夺了去,祈烨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她。

    “你笑了。”

    男子随之,笑意更浓。

    “你不用再种那芊泽花,因为每一次,你对着我笑,我就仿佛看见了千朵万朵的芊泽花,是谁也种不出来的。”他轻柔的说到,没有一丝矫揉造作,认认真真。芊泽听后,笑意渐拢,却遏制不住心中跃跃欲出的感触。

    那感触冲上鼻头,忽的一酸,她竟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但若你真的想看芊泽花,我却可以带你去看。”

    祈烨继而说到,芊泽一愣,神情有些恍惚。

    “你可想看?”

    他扬眉一问,芊泽怔怔然半晌,终是点头。男子神采飞扬的一笑,打横抱起芊泽便说到:“若是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咦!?”

    “走了!”

    祈烨刚在一步一步的横走已把芊泽带到悬崖峭壁之顶,芊泽却浑然不觉。此刻他一抱起芊泽,便愤身往下坠落,芊泽感觉到风声呼啸,直直的失重感让她诧异不已。

    然而,她已和他坠入悬崖!

第五十五章 飞翔

    “啊!!!”

    芊泽惊的喊叫,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祈烨的手臂。男子调笑地看着他,嘴角邪气的翘起,几个起落,带着芊泽飞檐走壁。陡峭的悬崖仿若自家屋顶,穿梭其中,竟不费吹灰之力。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了的芊泽,这才睁开吓的紧闭的双眼。

    风呼啸在耳畔,衣带飞舞,鬓张扬。

    “我是不是在飞啊!?”

    她竟兴奋的大笑起来,清澄的眸子印在月光下,点点碎银。她从未想过自己能飞走在千层绝壁之上,感受凌驾浮云的畅快滋味。这一刻,她感觉如梦似幻。

    终于,两个人停落在一块稍微阔绰的壁角,祁烨把她放下身,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芊泽站在原地,眼睛瞄了瞄深崖。底下漆黑的一片,仿若妖魔的血盆大口,女子不敢多看,只是后退至崖壁,缓缓缩下身。

    “到这来做什么?”她开口询问,祁烨只是淡定一笑,然后挑了挑眉,狭眸一瞥,给芊泽指了指方向。女子随着他目光的转移,而像右倒看去,一道荧蓝色的光芒,若有似无的飘散在空气中。

    “咦?”

    芊泽定定神,倒头望去,感觉那蓝色淡的不甚真实,但仔细观摩后,却又不容忽视。芊泽逐渐倾身,那光的源点才显露出来。一朵幽然淡雅的花,生在绝壁之处,黑暗中,它出羸弱却坚韧的蓝光,宛如仙子衣襟散落的流彩。

    “这……”

    芊泽惊的捂嘴,视线里,那花的六片花瓣完完整整的绽放开来。白絮微展,萦绕在花茎四端,花心向着月亮,仿若要吸取天地精华,但它的姿势却偏偏高雅而孤寂,令人敬而远之。芊泽痴痴的望了许久,身子才激动的颤动起来。

    芊泽花,这莫非就是芊泽花?

    “漂亮吗?”

    男子低沉的嗓音,柔和的微启。芊泽动了动身子,回过头来,轻轻颔。

    “嗯,太漂亮了……”

    没有想到,绽开的芊泽花,居然会散出莹莹蓝光。

    “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看一次它。”祁烨舒了一口气,淡淡说到。芊泽微有诧异,原来皇帝来这落雁山庄只是为了一睹芊泽花的风采,他竟如此喜爱这种花。但转即,芊泽又想了想,问道:“一年看一次,每年都看,这花不会枯死吗?”

    祁烨摇了摇头:“它要么不生,一但扎根,再不会调谢。”

    永不凋零的花,一但生根芽便是一生一世的美。芊泽暗暗称奇,为什么拥有相同的名字,这花却又奇又神,令自己好不羡慕。它的身上有一种精神,虽然不甚描绘的清,却显而易见的镌刻在心。

    两人无语,静静的坐在高崖一角,遥遥相望那透蓝的芊泽花。芊泽深深凝视它,在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诸多画面和话语。她想起皇帝的母妃,那个极爱此花的女子,想到了她,便想起了祁澈和她说的种种过去,还有洛羽晴一语惊人的秘密。

    他有着痛苦的过去是吗?

    他在看着此花的时候,是不是在思念他的母妃,抑或者暗自神伤?

    想时,芊泽悄然倒目,清眸瞥向男子俊削的倒脸。他眯着眼,缄默不语,绝美的轮廓里漾出一丝不容忽视的浅伤。芊泽轻轻摇头,目光撇开,心也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缓缓沉淀。

    她微着眉头,视线随意的摆在一方。忽然,她在岩壁处竟看见了自己娇小的影子。她顿了顿,继而抬头望了望月光。皎洁莹亮的它,竟然给了他们一个相依相偎的影子。两个影子叠在一切,一前一后,温柔镌刻。

    她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晃了晃。

    葱指在岩壁上,也形成晃动的黑影。芊泽灵机一动,轻唤了一句:“皇上,你来看?”

    祁烨闻声倒目,也注意到芊泽正在玩耍岩壁上的影子。他微微一笑,说到:“影子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哦,你看。”

    她把双手互牵,五指撒开,对了对角度,便完美无缺的在岩壁上形成了一个飞翔的小鸟。翅膀微微展开,头颅轻仰,仿若随时随地便能乘风而去。

    祁烨注意到了,于是便不再说话,狭长的俊眸里闪过一丝惊异和熠彩,定神凝视。

    芊泽摇摇手指,振了振翅,调皮的转过脸,冲着祈烨邀请到:“刚才你带我飞过了,现在轮到我了要不要一起飞?”

    男子愣了愣,继而缓缓点头。

    芊泽柔婉一笑,牵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一倒,投向岩壁上,就宛如两支紧紧依偎的白鸽。它们携程而飞,不离不弃。

    “风起了……”

    芊泽长长舒了口气,轻然启声。

    “我们打开翅膀,准备启航。”

    仿佛在讲一个美丽的故事,芊泽说时五指曲卷,手抬了起来。两支白鸽从崖顶飞起,投入无垠的天空。

    “天空很高,我们飞起来时,依旧觉得它离我们很远。日光在我们头顶,炙热而灼烧,羽毛上薄薄的漾起热气,我们觉得好热,热的要焚烧起来。但是,不能停歇,我们即已启航,就不能折回。”

    芊泽笃定的点头,笑的坚定而决然。

    祈烨随着她,大手微有紧绷的挨着她的手。

    “飞过崇山峻岭,跨过千湖万泊,湖光山色印在我们的瞳眸里,一个比一个的美丽。沿途的风景,让我们稍稍觉得,不是那么疲惫。”

    芊泽说时,温柔的扬了扬翅,忽的,她倒了倒羽翼说到:“微风拂来,我们倒起羽翼,徜徉在风的海洋里,闭上眼,云朵的阴翳投在我们身上,我们微笑。”

    她适时的闭上眼,仿佛身临其境。

    “日夜交替,我们从不停歇的飞翔,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想停,我们要一直努力不懈的飞向目的地。”

    她又睁开了眼,露出凛然而坚定的目光。

    她的小指勾着祈烨的小指,带着他无畏的飞翔。

    “可是,总会有虚无迷茫,总会有风暴砂石。白日,砂石飞舞,迷乱了我们的视线,划破了我们的羽翼,夜里,乌云闭月,狂风暴雨斜打而来,敲击在我们孱弱的羽翼上,我们觉得双臂沉重,直直的就要往下坠落!”她一蹙眉,双手翼锋一转,向下掉去。祈烨勾着她的手,一紧,仿若极不愿意坠落。

    他黑眸一瞠,神情里出现急切之色。

    哪知芊泽却在急要坠地的瞬间,忽然挺住,她竟灿烂地笑道:

    “但是不要怕。”

    一一不要怕一一

    如此铿锵有力。

    “我们伸直双翼,紧紧依偎,给了彼此力量。”她五指紧闭,巍巍伸直,仿若利刃一般在空中突围。祈烨随着她的话,目光里灼烧出一簇火焰,仿若刚才的不安,凭着她一句不要害怕,便消失殆尽。

    白鸽在忽上忽下,挣扎在滂沱大雨之中。

    它是那么艰辛,却又不肯退缩,它有着不容置疑的毅力,坚不可椎。

    “终有拨开乌云的时刻,当璨亮的阳光从云墟之中射出时,我们笑了,我们看见了希望,希望!!”说时,芊泽倏地扬起脑袋,仿佛在那云端处,真的横生出一道金烈的缝隙。

    祁烨仿若身临其境,竟和着她一同仰起目光。

    那目光里有惊喜,又有一丝迷惘。

    但他的手执在她的手上,坚定的令人心暖。

    “轻轻拭去漫步全身的伤,我们重振旗鼓。”她咬了咬牙,一颦秀眉,神情凌然。紧接着,她顿了一拍,手上一紧,仿佛吸集起所有的力量,向着那云荐之处。

    “振翅而飞,直上云霄!”

    她蓦地举起手,那倔强的白鸽耸入天际,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仿佛真的有一对比翼双飞的白鸽,在金光璀璨的云底,逆风而上。

    此刻的芊泽,目光里有着星火燎原的力量,那力量由心底出,极具了她彻骨的决心。祁烨的小指感觉到她的颤抖,手上竟凭生出一股热力。

    “终于……”

    女子眉眼一弯,手上也柔软下来。

    祁烨听罢,心一紧。

    “当琥珀色的月牙从天边浮现时,我们终于来到了终点。”她的五指柔若无骨,仿若如释重负。“缓缓降落,我们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爪脚触及地面的时候,一线荧蓝却落入朦胧的视线。”

    她眯了眯眼,眉眼轻弯,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

    “这蓝光是什么?”

    她疑感的翘了翘眉。

    “为什么令人如此安心?”

    祈烨不解的注视他,黑眸微瞠。

    “我们睁开疲惫的眼,那亮光愈来愈亮,当一切的都呈现在我们的目光里时,我们惊异了!!”她徐徐瞠目,却在阖着的眼帘完全打开时,瞳仁里散出惊喜的目光。

    “芊泽花!!”

    她呼喊了一句:“是芊泽花,是漫山遍野的芊泽荆!”

    一朵朵的芊泽花靠着一起,摇曳成蓝色的波浪,在月光下熠凋生辉。

    视线忽然霍然开朗,他们仿佛置身在山之角地之崖,那绝地之原,竟然生出千朵万朵的芊泽花。荧蓝色的光芒,集结在一切,糅合成一片温馨的圄卷。一片光色后,又有另一片在远方,无穷无尽,直至天际!

    “我们寻到了……”

    她眉眼一软,下颚微颤,泪水从她笑意温存的脸上,徐徐滑落。

    “寻到了……”

    女子再喃喃重复了一遍。

    “再也不会有恐惧,再也不会有彷徨,再也不会有痛苦,再也不会仇恨……”

    一一不会有恐惧,彷徨,痛苦,仇恨一

    她眸若星灿,娓娓说来,那一字一句都拥有沁人心魄的力量:

    “在这里,一辈子都只会有幸福,一辈子……”

    “都会幸福……”

    ——幸福——

    她停顿了一秒,继而加中了语调。

    ‘幸福’两个字在空中淡淡散开,温柔的划破黑夜的浓伤。

    一切都已安静,夜色清寂。

    芊泽深深吁出一口气,从编制的梦里走了出来,缓缓的挪开视线。她沿着男子伸向自已的手臂,往上看,见着了他此刻定格的表情。

    那俊美的脸庞,怔然的凝固着,微瞠的黑眸里,隐隐跳跃着一丝光色。

    右眼,一行清冽的泪,顺颊而下。

    仅此一颗,在月光下,倏地一闪。

    出璀璨的光。

    ※

    洛羽晴置镜而望,小苑在她身后,一丝不芶的为其梳髻。倒鬓斜插了一支玉簪,芍药花形的簪子衬得她一张脸庞,娇媚透莹。一席梳妆打扮后,洛羽晴十分满意的颔,夸赞小苑手艺非凡。

    小苑掩嘴一笑,说到:“娘娘本就生的娇媚,哪里是小苑的功劳呀。”

    羽晴不语,眼波却盈盈一转,煞是妖娆的膘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美色只是一举,不知今夜,他中不中这美人计。”

    她缓缓起身,并没有繁琐的装点,而是身着一袭素白长裙,髫也是绾的相当简易。艳丽的女子,他不喜欢,素雅的女人,他难道也不爱?洛羽晴想时,浅浅一笑,继而冲着小苑一阵吩咐:“你在落字阁内,好生待着,不用同我去。明个早上我若还未回来,你就准备摆桌小菜替我庆祝吧!”

    小苑一听脸上又是雀跃,又是羞赧的。她哪知自已的主子有如此大胆,从来都是皇上钦点妃子,今儿个,羽嫔娘娘却敢自已前去。但一方面,她又佩服娘娘的勇气,进宫这么久,她还真没有见过像羽嫔这样艺高胆大的女子呢!

    “那娘娘,你可要小心啊。”

第五十六章 古书

    夜已深沉,山顶天寒露重,她还真是担心羽晴的安危。但洛羽晴却一丝不觉得不妥,她微微一笑,笑意徜徉的出了落字阁。

    她是有五分准备的,皇帝既然已经带了她来落雁山庄,说明已对她剑目相看。那些平时冷眼讽语的妃子和奴才们,一听见这个消息,便傻了眼般,对着自己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她知道,这次山庄之行是机会难得。与其等着他想起自己,不如主动攻之。

    想罢,女子又是得意一笑。

    哪知刚到了御字阁前,请见的礼还未行,单喜就摇着头说到:“皇上出行,还未归来,现在全山庄的侍卫都出去找皇上了,娘娘你还是好生待在落字阁里,怕有凶险啊!”

    单喜已是焦头烂额了,这个皇上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六神无主的把泷克喊来,一行御林军才四下搜寻。若是这一次,他把皇帝跟弄丢了,他真是无颜回沁城皇宫,而天下也将大乱了。好在泷克已回报,并没有搜索到任何有关此刻的疑踪。这说明,皇上很有可能是自己出走了,但是,他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开呢?

    单喜不得所以然,又是摇摇头。

    洛羽晴听罢,先是一愣,先袭上心头的不是满满的失落感,而是一股蓦然腾升的忐忑感。她第一反应,便是芊泽在哪,她是不是还好好的待在松字阁?

    果不其然,洛羽晴赶到松字阁的时候,被懒洋洋的婪妃给赶了出来。她没有见到芊泽,皇帝和芊泽一并失踪,不得不让她浮想联翩。她一直都以为芊泽是只会和自己说实话的,但看来,她必须得重新思量,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了。

    到底生过什么?

    皇帝为什么把睡梦中的芊泽,从屋顶抱了下来?

    他们在屋顶做来了什么?

    一系列的疑问,令洛羽晴杵在原地,怔然半晌。她下意识的抬起杏眸,往下楼宇之上的檐顶,只有一弯月亮挂在飞檐之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女子挤了挤眉眼,感觉到一股炙焰,倏地传到四肢百骸,令她如坐针毡。

    “芊泽……”

    两个字咬在嘴里,含糊不清。

    ※

    时光如棱,一年的日子转瞬即过。

    这一年,芊泽感觉过的很愉快,过去的哪一年,都不曾像如今一般,心神俱怡。自从一年前从落雁山庄回来,一切便井然有序。和皇帝总是如期的约在屋顶,春夏秋冬,无有间断。而另一方面,洛羽晴也由羽嫔升为羽妃,虽然她和皇帝的关系,仍旧是清清白白,但在外人看来,她已是十分得宠一名妃子,声威颇高。

    芊泽是个很知足的人,她认为这是一个平衡,她在这个平衡里收获了快乐。

    走在去藏书阁的路上,芊泽抱着满怀的医书,正要返还。倏地身后一声惊喝把芊泽吓一大跳。

    她一转身,果然和祁澈一双清澄的笑眸,撞个正着。

    “景王爷,你这样总吓人,很没有创意。”

    芊泽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一年以来,他可以说时每次她来藏书阁,必定好巧不巧的碰见他,不知是天意,还是他故意。

    “半姑娘好脾气啊,本王只是开了个小小玩笑,就白眼看人。”祁澈早已贿赂了藏书阁的费公公,对她行踪自是了如指掌。芊泽见他嬉笑,并不理会,径直往书阁里走。徘徊在偌大的藏书阁中,芊泽一本一本的把书籍放归原位,其认真程度令祁澈汗颜。

    “你其实放在这里,自会有人收拾的。”

    “奴婢习惯借书以后,自己放回原位。”芊泽认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祁澈却不以为然,悻悻同道:“我记得很早时,你说过要找一本书藉的,不知,你找没找到?”

    此话一出,便勾起芊泽无尽伤心往事。哥哥的模样映在脑海里,至今清晰无比,只是想要回到那个世界的念头,已然模模糊糊。祁澈见芊泽听罢,一阵呆,眨了眨眼又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

    “嗯。”

    芊泽点点头。

    祁澈见她分外惆怅,虚荣心思顿涨,扬言道:“本王答应过你,要为你寻得,现在说还不晚,你告诉本王,你要找的是哪本书,即便这藏书阁里没有,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寻来!”

    他摇摇手中折扇,俊眉微挑。芊泽睬了他一眼,掩嘴一笑,心付他已是十七的大男儿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不劳王爷操心了,奴婢自己会寻的。”

    “你可是信不过本王?”

    祁澈厌她推辞,忙不迭反问。芊泽摇摇头,说到:“王爷现在日理万机,暗烩教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有所眉目了吗?王爷还是忙正经事要紧。”

    每一次碰见他,祁澈必定和她吹嘘一番他在朝廷的功绩。暗烩教的事,说多了,芊泽也知其一二了。这个在民间迅崛起的暗教组织,队伍已庞大到分布五湖四海。祁胤国,东西南北均有他们的分舵,虽然早些年,一直没有动静。但最近听说,已经开始有活动。

    “这些小事,只是小菜一碟。本王有的是功夫打理,再说了,寻本书这样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难道还能消磨本王,甚多时间?”

    他不以为然的说到,芊泽莞尔一笑,终又缄默起来。她还是不想把那个心愿说出来,就让它私自隐藏好了。

    哪知祁澈不依不饶,硬是逼着芊泽说,芊泽敌不过他纠缠,只好道:“好啦,奴婢想要一本能告诉奴婢,如何穿越时空的书!”

    “啊?”

    男子一愣,澄亮的眸子一闪,又道:“穿越时空?”

    看来这词比较生僻,芊泽抿抿嘴,耐心解释:“就是,让人回到过去,或者去到将来的方法。”

    “你怎么会想要这个?”祁澈听后,煞是狐疑。芊泽摇摇头,并不解释,只道:“只是好奇罢了,奴婢知这书难寻,王爷,还是算了吧。”

    书,的确难寻。

    但祁澈见芊泽咬死认为他寻不来的模样,就心下来气。这股气焰烧的他头脑昏,随口便说:“谁说没有,本王无所不知,就寻给你看!”

    他话刚一出,芊泽一直无意的眼神,倏地一亮,蓦然抬头。

    “真的?”

    女子的欣喜,助长了祁澈吹嘘的气焰,他俊眸一转,勾起嘴角:“当然了,你随本王来,这藏书阁里,就有。”

    “不可能。”芊泽矢口否认,要知道这藏书阁里,她转悠了不下千遍万遍,哪有什么提及穿越时空的书籍?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这藏书阁准许你逛的地方,不过区区一角,你见过真正藏书的地方吗?若不是皇亲国戚,圣上手谕,谁能进的了?”

    祁澈对藏书阁的构造是了如指掌,他本就是爱书之人。只是,那密室的藏书,都是繁文僻字,讲的也都是飘渺奇事,他便不甚感兴趣。而如今,凭借它们,忽悠忽悠这个只还是一个由他教授的女子,完全绰绰有余。

    芊泽将信将疑,翘了翘眉角。

    祁澈知她不信,迈着大步就令着她走。

    藏书阁的最高层,像电视里所有的暗门一样,祁澈推拉了一本厚厚的书藉三下,那石墙后的密室便遂然出现。芊泽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祁澈得意洋洋的领她进去,她还有半分踌躇。

    “奴婢只是个奴才,能随随便便进去吗?”

    在她印象里,这样的密室里,不是藏有滔天的大机密,就是皇室私会之所。哪知祁澈却道:“这是我皇爷爷建立的暗阁,并没有什么特殊用途,只是他喜爱一些玄机算道,又怕旁人说三道四,便独自开了一阁。我父皇说,他在时,时常请各地的玄门道士,秉烛夜谈。”

    “哦。”芊泽微微颔。

    “皇爷爷死了后,这地就闲置了,不过,本王还是时常请人打扫此地的,东西倒是不曾碰过。”芊泽听罢环顾了四周,果真一尘不染。此地虽不宽绰,但五脏俱全,是一处雅致之地。

    “王爷说,这里面就有能教人如何穿越时空的书吗?”

    祁澈听罢,先是一顿,继而点头:“当然了。”

    他笃定的点头,芊泽掩不住心中的狂喜,奔上前去,拽着他的袖口就道:“谢谢王爷,你现在就找给奴婢看,可好?”

    祁澈面有难色,他根本就对里面的书籍,无半丝兴趣,从来也是匆匆翻阅,哪知道有没有这样一本书。但骑虎难下,望着芊泽如此心急如焚,他没了退路,只好佯装懂道的模样,在密室里踱了一圈。

    “我想想,放在哪……”

    芊泽静静的望着他,不敢打扰分毫,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祁澈装作回忆的模样,目光却四处飘荡,果不其然在左边书柜的最里倒,一本厚厚的红色书籍,稳若泰山的躺在那里。祁澈目测那书的厚度,绝非一时半会儿能读的完,他霍地抬手,便指了指:“就那本!”

    芊泽随着他所指,转头一望,睬中那书后,立马就奔了过去,双手取了下来。此书极厚又重,她吃力的摔在手上,封面竖写的一行大字,她就不认得。

    “这写的什么?”

    她放在案几上,开始翻阅,这书仿佛分了好几卷,但翻了老半天,她也寻不到几个自已读得懂的字。她想起来,祁胤国现在用的字,也算是他们意识里的白话字,古文的攒写,还是用得先辈的古字。她以前借过一本对照翻译的书,但她不甚感兴趣,也便匆匆略读了一遍,就还回了藏书阁。

    祁澈瞄了瞄那书,当中的字,他倒是认得比芊泽多,只是也不是全懂。

    “景王爷,那穿越时空的方法,写在哪了?”

    “这……”

    祁澈一哽咽,芊泽便扬起小脑袋,满心期待望了望他。祁澈这下没辙,只得道:“本王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但一定就在这本书上,芊泽,本王即已帮你找到,这读书的事,还得由你自己来。”

    芊泽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她已是在麻烦他了,怎么又能再强人所难。

    想罢,她盈盈起身,对着祁澈一拜:“多谢景王爷,奴婢不胜感激!”

    这感激由衷,若是真能寻得那回去的方法,她就能够见着哥哥了。

    祁澈脸上一红,却又觉得心里满满的欣喜,于是道:“你不用谢本王,但要记得本王的好就行了,本王可不是随意对人好的。”

    他深深望着芊泽,芊泽却以为他调笑,于是不语,默默点头。

    ※

    燃起一秉烛火,芊泽坐在桌前,便开始认真阅读起那本厚厚的古书。她字认得本就不多,不是景王爷教了他些祁胤国的她认为的‘古字”她便一个字也识不得了。翻了良久,芊泽仍然不得要领,这上面说的事情,极杂,上天入地,玄门八卦,无所不谈,就是没有见到穿越时空的。

    她有些泄气,但仍旧一页一页的翻阅。

    右手便搁着古字对照的书,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拼凑起意思。翻到第四卷,她把卷名翻出时,只觉得更为不解。

    “魅……生之卷?”

    这是什么?

    何为魅生?

    芊泽一颦眉,煞是不解。

第五十七章 要她

    芊泽带着满腹的疑惑,循序往下看。

    “魅生者,妖也。”

    妖也?

    妖精,妖怪?芊泽暗自一笑,原来是讲的是些魑魅魍魉的事情,不足有趣。她摇摇头,见天色已晚便合上书籍。烛火摇曳,她盯着那灯芯出了会儿神,才缓缓拉开抽屉,把一叠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那最后一封,微有雀跃的字迹跃然眼前。

    一一下个月初四,我奉父王之名,回沁城交付右翼兵权,春暖花开之日,望与你相见。一一

    女子搜着纸的手,紧了紧,感觉一股希翼的暖流在腹中盘旋。明夏将军就要回来了,这一年从未间断的信,不知不觉把她和他的距离,拉的很近。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但那嘴角淡定的笑容,却铭刻在心。芊泽觉得,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却仿似认识了许久许久。

    他的存在,已深深镌刻在心的某处。

    一想到他,就觉得如沐春风般温暖。

    ※

    “明月,喝药了。”

    芊泽把浓酽酽的药汁,透了透凉,才递给还斜凭在榻的男子。殿内清寂,俏纱飘逸,芊泽唤了好几道都不见明月转过头来,心下疑惑。按照平常,他应该一早就起了床,和小戏打趣。小戏是去年夏天芊泽捡到的一只受伤黄莺,后来交付给明月,他煞是感兴趣,便养它来日日逗玩。

    但此刻,小戏在啼叫,却不见明月答理。

    芊泽放下药来,上前轻轻摇了摇明月。明月身体极凉,若千年寒冰一般渗人。芊泽吓坏了,赶忙掰过他的身子,果不其然,男子满额冷汗,涔出淋漓。

    “明月!”

    她惊呼出声,手立刻拂上他的脸。额头的温度稍稍强一些,她舒了口气,继而替他把脉,脉象很稳,只是度极缓,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脉。她暗自吃惊,起身便要叫太医,哪知男子却突的睁开眼,拽紧芊泽的手。

    “别去!”

    芊泽一愣,与之四目相接。

    “我一会儿就好…”他沙哑的嗓音仿若数日未沾水。芊泽秀眉一颦,哀怨道:“每一次,你都说过会儿就好,这病难道治不好的?”

    她真的很担忧,药都有定期喝,不时也有一位莫先生前来观病。他不是太医,但据说医术精湛,为明月把脉象诊治时,都不许旁人观摩。芊泽心想,他定是皇帝的心腹,深知明月的情况。只是一年过去了,莫说是病情好转,这些日子,晕过去的次数逐渐加剧,如今竟会全身冰凉!

    “我这是顽疾,沉疴多年,是无法治愈的。芊泽,拿药来给我喝。”他气又些竭,指了指一旁的青瓷碗。芊泽见他对自己的病情,如此轻描淡写,心里煞是难过。她听话的把药递给他,又像平常一样,把梅子也放在他掌心。

    他的掌心变大了一些,有些像一个男子的手。

    “喝的久了,都不知这药味是苦是甜了,就连你的梅子,我也不知其味。”他温淡一笑,却似落寞。

    “那我下次变个花样,做其他的给你下药吧。”芊泽心忖,可能是自己太过古板,本就应该给他换换口味的。

    明月听罢,却摇头。

    黑微有凌乱,鬓角微有湿粘,他的面色看起来羸弱而苍白。芊泽感觉他没了平日的躁动,倒安静的像副画了。很久很久,都没见他如此。

    明月把药喝完之后,便把碗还给芊泽。他望了望芊泽,从她的眉眼一直望到颈脖,他说:“项链有好好戴着吗?”

    芊泽一顿,低把衣领里的红色挂饰,拿了出来。

    “一直都戴,戴着都不记得它的存在了。”

    东西戴在身上久了,就和血肉连为一体,合而为一。明月伸手抚了抚那宝石,见它依旧色泽殷红,便满意一笑:“记得,要戴好它,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下。”

    他说的极为郑重,芊泽听罢倒眨眨眼,问道:“之前你送给我时,我就很想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戴着它能招来福气吗?”芊泽心猜,若非是和哥哥送给自己的护身链一样?

    “戴着它,如果有一天,你见不着我了,你也能想起我。”

    明月低垂着眉眼,俊削的脸上,轮廓肃冷。芊泽听时,竟有些心惊肉跳,她扬目,目光里的不安溢于言表。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见不着他了?

    明月见芊泽这幅模样,先是一顿,然后霍地大笑。他仿佛得逞一般,捧腹大笑,得意道:“哈哈,瞧你这个样子,仿若明天便见不着我了似的。芊泽,这下你得老老实实承认,你可是爱上我了?”他笑罢,凑近俊脸,薄细的唇与之挨着甚近。

    芊泽脸上羞恼一红,推他一把,便悻悻站起。

    “明月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她冷哼一声,把青瓷碗收好,转身便走。只是当她转身的刹那,男子本是嬉皮笑脸的神色,倏地便阴幽下来。他眉宇中锁着一丝哀愁,深深凝望她的背影。

    霍地,一股浊气从胸膛袭上,男子想咳,却本能的压抑住。等到女子完全的消失他的视线里时,他才放开心来,不停的一声一声,歇斯底里额的咳嗽。

    殿内,静的可怕。簿色如烟的鲛纱随风而舞,摇摇曳曳,如同幽魅,男子躺在床上一语不,目光直直盯着床顶。

    ※

    天晔九年,祁胤端睿军右翼,从漠西分割出来。端睿王爷之子,明夏将军率领亲兵三百余人,回朝交付右翼兵权。隔年十月,将交付左翼兵权,直至军心四归,天下太平。

    祁明夏披星戴月,数月马不停蹄,终于赶在阳春三月之初,赴主都沁城。由于入城不得带一兵一卒,亲兵三百余人全部扎住在皇家练兵场。男子一袭魁伟黑甲,风采依是当年之俊。由于莲灯宴刚闭,暄阳大殿还是一派喜庆,为了迎接明夏的归朝,特地没有摘取连绵一路的大红灯笼。

    “皇上,明夏将军归朝了。”

    单喜通报了一声,祁烨靠在暄阳大殿的金銮龙椅上,闭目养神。阶梯之下,整齐规矩的两排大臣们,面色喜忧参半。这明夏归来,是来交付右翼兵权,这说明皇帝即将掌握祁胤国的一半兵力。对于巩固皇权,自然是好事,只是他们的皇帝,太过骄奢淫逸,治国懒散。兵权交给他,不如交给驰骋沙场,屡战屡胜的明夏将军,来得更好。

    所有的人里,如此想的一定不少,其中自然包括此刻忧心忡忡的上官玉嵊。他和端睿王爷交情匪浅,对于祁明夏也是欣赏有佳。有他掌握端睿军,在大漠边国,险恶之地可谓所向披靡。但如今,他一但交付兵权,很可能对于抵御外族,产生甚大影响。

    边国的夺位之争,仍在继续。

    二皇子和三皇子,旗鼓相当,已在边界私下斗勇数场。边国时局动乱,本是大好的掌权时机,皇帝偏偏不听。而如今,他有了兵权,凭着他一意孤行,阴睛不定的性子,没准会做出出格的事。

    上官玉嵊想时,祁明夏已踏入殿内。

    单喜促在一旁,眼神瞅着殿门,殿门外的白光射了进来,竟有些刺眼。汉白玉墀抛光亮,隐隐透着浮云龙纹,那殿外的白光之中,忽的走入一黑影,踏入殿内时,步伐铿锵作响。

    “明夏将军前来觐见。”

    内监报了一声,祈烨一直闭着的眼才缓缓睁开。眼见那抹背光而行的黑影,逐渐走来。鳞甲黑亮,走动时簌簌出声,男子魈梧的身形挺拨而俊朗,黑挽起半截,下面的则不羁披散。走到暗处时,其古铜色的皮肤才显露出来,五官精致绝美。

    他眸间幽深,神色波斓不惊,男子敛起眉眼,大气一跪。

    “臣下参见皇上。”

    依旧侍在朱漆鎏金的龙椅上,祈烨并不起身,只是眯着的黑眸,在见到明夏的瞬间,越过一丝诡谲。

    “将军不必多礼。”

    浑厚启声,祈烨抬了抬手。祁明夏站起身来,立在阶梯之下,与皇帝在一瞬间,遥洲日望,互视一秒。

    “皇上,臣下此次而来,为交付右翼兵权。”祁明夏早有准备,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亲卫便地上一个包裹着褐色锦布的物体。祁烨收起那抹凛势的神色,嘴角淡淡勾起,对着单喜做了一个眼神。单喜心领神会,下去接过那包裹。

    他毕恭毕敬的走回龙椅旁,当着众大臣与皇帝的面,徐徐展开那锦布。

    无角之龙,盘旋于长阔的令牌之上。其势轩昂,又浑厚内敛,此兵符虽只是兵符,铸造时却是用的上好的璞玉,成品自然与众不同。众大臣嘘出一口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右翼端睿军的兵符,心下琢磨,就是这个东西,能调动千军万马。

    “将军一路辛苦了,难得一次回来,晚上朕已为你置办了宴席,接风洗尘。”

    明夏并不推辞,叩一拜。

    “谢皇上。”

    月上柳梢,春日里的夜色,若娇人之颜,楚楚动人。皇帝赐宴禹锦宫,此宫是除却沁岩台最佳的设宴之地。宴席之伊,众大臣纷纷前来为明夏接风洗尘,每人一筵,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妃嫔们也有赶来凑热闹的,得宠的妃子也赐的有筵,紧挨皇帝圣座。

    洛羽晴偏靠着上官柳莹之下。她和婪妃各坐一边,这位子在去年的莲灯宴上,还是溪妃的,而如今,众人都能看到,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凤凰。

    她一袭莹白长裙,衬的人愈娇嫩。她默不做声,只是静观所有人的脸色,当然,也包括刚才入席的皇帝。他的俊朗与日俱增,已经二十有五的祁晔,散出男人最光辉时的魅力。众妃嫔无不为之癫狂,而在洛羽晴眼里,他遥远而有极具吸引力。

    但一年了,他给了她空白的荣誉,其余的尽是极为吝啬。她不由得想起芊泽,这一年里,她待她如旧,但依旧免不了心中的疑惑。几次悄然跟踪,果然现了她和皇帝的夜会。羽晴心中五味杂陈,却始终没有把事捅破,对着芊泽,她仍旧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一切,真的能一直如此维持下去吗?

    洛羽晴摇摇头,目光转向婪妃出来的幕帘处。

    她依旧红纱绕身,绝美之容。而她的身后,是毫不起眼的芊泽。

    此刻的芊泽心中是有兴奋的,她知道明夏已经回朝,更知道婪妃即使抱病也要来禹锦宫出席宴席。她一边担忧明月的病情,一边却又迫不及待的念着明夏。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他笑起来时,还是那样,淡然的勾起嘴角吗?

    想时,那珠帘帷幕一拉,随着明月的入场,她的视线也被打开。祁明夏今日是宴席的主宾,他坐的位置当然赫目。芊泽踏入场时,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停下啄酒的动作,撇来一瞥眼神。黑眸里光色一跃,芊泽与他四目相接,感觉到那份一年来持续不断的默契。

    这让她一下子肯定了,那每个月一封,温柔的笔触都是这个男子写给她的。

    真的都是他。

    她报以微笑,温婉怡人。

    祁明夏也是一笑。

    众人入座,歌姬翩翩起舞,薄俏纱裾飞扬起来,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此良辰美景,大臣们自是对酌甚欢。

    芊泽站在明月边上,目光一直落在祁明夏身上。

    她在想,他改变了哪一些,又有哪些没有变。

    就在此时,一直意兴阑珊的祈烨举起酒杯,敬起明夏来:“明夏将军,乃国之栋梁,将来我大祁征伐战场,就全仰仗爱卿了?”

    祁明夏一愣,没想到皇帝敬酒,他起身一拜:“皇上言重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责。明夏做的只是份内的事。”

    “好一个份内的事。”

    他魅盛一笑,别有韵味。

    忽然,祈烨站起身来,先是冲着众大臣一笑,然后醉意微醺的和明夏说到:“明夏有功,诸位大臣都是见着了的,如今爱卿好不容易回朝,并且带来端睿军的右翼兵符,其忠心更是天地可鉴。朕怎么能不佳赏爱卿呢?”

    其言灼灼,上官玉嵊在一旁,颇为欣慰。皇帝他总算也会做一件,他认为得体而满意的事了。

    “爱卿想要什么,只要朕拿的出的,朕就一定给。”

    祁明夏听后,身子一顿。他是不想要什么的,他驰骋沙漠,无所牵挂,财富如过眼云烟,他压根不在乎。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像被什么纠住一般,有一个来自脑海的声音跃跃欲出。

    “臣……”

    人生第一次,他竟吞吐起来。

    祈烨一挑眉峰,心忖,他竟真的有想要的东西?

    “爱卿但说无妨。”

    “臣的确有一样东西,极为想要。”他一咬,俊美一蹙。祈烨淡定一笑,只扬扬手:“说罢,朕给的起的,都给。”

    祁明夏听罢,缓缓抬起头,目光已是无比坚定。他举起左臂,对着左前方一指:

    “臣想要她。”

第五十八章 正妻

    随着祁明夏突兀一指,众人的眼光均不约而同的侧过去。婪妃盛装华服,纱裙艳红绮丽,她一脸错愕的望着明夏,身子一绷。祁烨也不可置信的撇过视线,俊眸诧异不小。

    全场哗然,明夏将军竟要那妖妃!?

    “将军好大的胃口啊。”

    皇帝还算沉稳,煞觉有趣。祁明夏听罢,眉间一蹙,才知是大家误会了,他摇摇头,双手合拳道:“不,皇上,臣下要的不是婪妃娘娘。”

    “哦?那你是要的谁?”祈烨眯着眼,颇有耐心。

    祁明夏单刀直入,说到:“臣下要的,是婪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芊泽,芊姑娘。”

    此话一下,更是全场愕然。有些人不明所以,根本都还不认识所谓的芊姑娘。于是好奇心驱使,纷纷侧目,把目光投向明月身后,一阵默默无声的芊泽。芊泽先还未有反应,她和所有人一样,讶异于明夏指向明月。但哪知此刻,锋头竟一转,矛头直直向着自已。

    “咦?”

    她惊出声,眨了眨眼。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射在自己身上,芊泽心下一紧。

    “你说什么?”

    祁烨身子顿了顿,脸庞曲线紧绷,他挤了挤狭眸反问了一句。

    祁明夏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他要的只是一个婢女,想来应该不会遭到阻碍,于是又道:“臣下恳请皇上,把芊泽姑娘,赐给臣下。”

    祁烨听罢,愣了半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他竟然问自己讨要芊泽。他们之间生了什么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要她?想时,男子负手而立,踱走几步。望了望叩的明夏,又神色冷峻的瞥向芊泽。

    然而,全场最讶异的人,其实莫过于芊泽。

    她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左顾右盼,见明月狐疑的看她,见皇帝森冷的瞧她,就连洛羽晴也不可置信的投来视线。她该怎么办,这是生了什么事情?要她,什么叫要她?

    “明夏将军指的,可是这位芊姑娘?”祁烨出人意料的走下主位,径直向芊泽走来。芊泽惊慌失措的望着他,他却一手狠狠拎起她的手,重复一问。

    祁明夏抬起脸庞,注视芊泽,然后坚定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所有人又是唏嘘一番。竟然只是要一个姿色平凡的婢女,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竟能得到威名远播的明夏将军的青睐?一些大臣暗自不满,本想对皇帝旁敲侧击,推出自已女儿的他们,结果却算盘皆乱。

    ‘正是’两个字铿锵地砸在男子耳畔,祁烨握住芊泽的手,在听过之后,忽然就加重力道。

    “啊……”

    芊泽疼的想喊,但却憋在心里。她意识到祁烨在用劲,便怯懦的瞟了膘他的侧脸,只见他俊削的轮廓,阴郁覆盖。

    祁烨阴兀的神情虽只是稍稍一带,却已然落进了祁明夏颇感迷惑的眼里。他顿了顿,一语不的等待皇帝答复。祈烨松开芊泽手,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将军不要金银财宝,不要加功进爵,竟只要一个区区婢人,会不会太小瞧朕的度量了?”

    他笑意不减,把芊泽悄然拽在身后,又道:“说吧,明夏将军究竟要什么,朕绝不吝啬。”

    祁明夏瞟来狐疑的神色,自己的话,意思还不明显吗?

    “皇上,臣下没有他意,只希望皇上把她赐给臣下,做正妻。”

    “正妻!?”

    一大臣刚惊呼出声,便觉不妥的捂住嘴。紧接着,禹锦宫中,霎时哗然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祈烨震愕住,黑眸圆瞪,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成刚才的慵懒惺疏,说到:“将军,朕可有听错?正妻?将军乃是祁胤国屈一指的大将,又是祁胤的世子,却要娶这样一位地位下贱的女子,做正妻?将军可是在说笑?”

    他浅勾起笑容,波澜不惊。

    祁明夏听罢,却摇摇头:“芊姑娘虽然是庶民出身,但心地善良,为人淳厚,臣下认为她是做妻子做好的人选。臣下在大漠拼杀惯了,不想身份高贵的千金们,跟着臣下吃苦。我想,若是芊姑娘,便不会介意和臣下,远赴大漠,过粗衣粝食的日子。”

    “哈哈!”

    祁烨霍地一笑,笑过之后,那眸子里竟硬生出一缕阴鸷。

    “好一个过粗衣粝食的日子,将军对这奴才倒是但真用了心。”他说时,不知是愤意还是赞意。祁烨不等祁明夏再说什么,便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一语不的芊泽。芊泽怯懦的勾着头,不敢抬起,男子不知怎地,见着她,却稍稍缓和一下气焰,只冷冷道:“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将军若真是想要她,朕倒要问问她究竟,愿不愿意,随将军而去。”

    说时,他至始至终都凝视女子。

    他的目光炙热,灼的令芊泽如坐针毡,睫翼忽闪忽闪。

    皇帝一席话,倒是让全场人觉得废赘多余。明夏将军即已开口,这奴才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她巴不得才是。但祁明夏听罢,眉眼却一跳,煞是期待的望了一眼芊泽。他见芊泽丝毫不看他,只是直直的把目光坠向地而,心里忐忑起来。

    她,为什么不看自己?

    难道她,不知道这一年来,他对她的心意?

    “芊泽,你回答朕,你要不要跟他,去边疆大漠,随他一生一世?”

    祈烨问的极轻,语色里竟生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怕。他怕她扬起脸来,满颊笑意的回答他,她愿意。那么,他不知道自已会当众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然而,女子只是悄然的伫立在原地,呼吸都淡的消殆在风里。额遮去了她的眉眼,使得表情不为人知。她的沉默,仿佛把时间放慢了千倍万倍,两个男子深沉的视线,均坚固的锁在她身上,心,不由分说的鼓噪。

    “回答朕。”

    他高大的身躯,离着她极近,丝丝压迫。

    “我……”

    经过许久的缄默,她微微启音。

    祁烨俊眉一跳,眸光更深。所有人都拭目以待,芊泽令人费解的举动,令他们倍感玄妙。

    “我……”她又是一吞吐。

    祁烨的心,下意识的悬吊起来。

    “对不起。”

    就在众人屏息的瞬间,芊泽却霍然一跪,铿锵作响的跪在祁明夏的面前。她屈膝的动作,在明夏眼中,被放的极慢,他的心随之一沉。落寞的刺痛神色,闪过他的黑眸。

    芊泽跪地之后,先是一顿,才扬起小脸。她与明夏四目相接,两个人缄默了一刻。女子的眉拧的极深,她眸光闪烁,沉痛道:

    “对不起,将军我……”

    “芊泽。”

    祁明夏忽然急切的打断她的话,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不肯挪开分毫。芊泽一愣,没了下半句。祁明夏却霍地勾起唇角,淡笑道

    “是我不好。”

    女子眉眼一瞠。

    男子笑的温软。

    “是我太过于突兀,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我这便给你时间考虑,三日之后,你可能给我答复?”

    “将军……”

    芊泽刚张嘴,他却不等芊泽回应,又抱拳冲着祁烨一敬:“皇上,恳请给芊姑娘三日的考虑时间,三日之后,这事再做打算,可否?”

    祁烨蹙起眉,神色冰冷。他没有急着回答他,倒是深切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表情,接着,他才笑答道:“将军若是此意,朕自然随你。”

    说罢,他勾起身子,双手把明夏扶起来:“将军不要再跪着,今日乃是良辰喜日,将军是主角,应该畅怀酣饮才是!”他扶起明夏后,便拍拍手,众舞姬纷纷入场,裙纱飘舞,又是欢闹起来。

    所有人又重归和乐融融的气氛,宴席照常如故。只是,有些人的心思已全然不一样,平静的浮华之下,他们的笑容里有着一丝跳跃起来的隐郁。祁烨重归龙椅,虽是意兴阑珊地笑,但握在扶椅上的大手,却攥的极紧。

    ※

    宴席过后,芊泽随婪妃回宫。明月一路上都未有同芊泽一句话,他知她心思极乱,只叫她早早回去歇息,不要再随意出来了。芊泽心领神会,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许久呆。

    明夏将军,他要娶自己?

    他怎么会要娶自己?

    他喜欢自己吗?

    芊泽好乱,他从来没有想过谈婚论嫁的事情。祁明夏的面孔萦绕在心,挥之不去,她想不出,在自己心里,他的定位是什么。她是喜欢他的,她尊敬他,敬佩他,她的的确确有理由和他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意识,她和他,真的能够成为夫妻的?

    芊泽想不清楚,心中杂乱不已。

    就在此刻,木桌上的灯芯倏地一晃,突然湮灭。芊泽一惊,站起身来,刚想转身,却现她的颈脖上,竟有一缕缕厚实的气息喷来。她僵硬着身子,轻唤了一声:“谁?”

    男子挨着她极近,头勾了下来,黑散在她的肩膀,有些冰凉。

    他的身上,异香浓郁,煞时包围了芊泽娇弱的身躯。她知道在他身后的是谁,只是,此时此地,他却散出一种异于平常的危险气息,仿若一直匍匐在后的野兽,令人心中犯怵。

第五十九章 事实

    “皇……皇上。”

    芊泽嗫嚅的出声。身后的男子,气息是灼热的,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寒而栗。冰火交加中,芊泽察觉到一丝诡谲。

    祁烨不说话,他缓缓的抬起双手,从后抓住芊泽双臂。芊泽一个激灵,双肩一耸。他的脸俯的更低,俊挺的鼻子轻滑女子的脸颊,芊泽下意识的躲开,却被男子的手抵住。她逃无可逃,身子僵硬不堪,男子见势,邪佞一笑,抓着她半边小脸的手,粗蛮的插进她的秀。

    芊泽这才感觉,情形不对。

    他变得很陌生,断然不像平日里的温淡。

    “皇上,有什么事吗?”

    她机械的问到,只是想打乱此刻颇为微妙的气氛。

    但祁烨却不回答,脸从后凑的更近,他的手在她隙间穿插抚摸,最后蛮力一抓。

    “啊!”

    芊泽吃疼一喊,下意识的挣扎,但男子已定固住她的身子。她听见粗噶的呼吸声,也感到呼吸的逐渐靠近,最后,男子薄细而湿润的唇,结实的落在她颈脖处。温湿的灼烧感,迅从吻的着落点,烧开。芊泽杏眸一瞠,身子紧绷不已。

    但祁烨并不罢休,他的吻啄的很轻,湿洞的舌却伸了出来,顺着颈脖一路滑上耳背。动作贪婪的就像野兽闻嗅他即将凌迟的猎物。他含住她的耳垂,反复的吸吮。芊泽怕极了,全身战栗,眼泪扑哧扑哧的落下。

    “皇上……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她缩起身子,顽固的反抗。祁烨仿佛没了耐心,一把抓她的肩膀,低沉启声:“朕要做什么……?”

    他语色虽波澜不惊,但却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讽。说罢,他从黑暗处举起手,一叠信封以扇形摆在芊泽面前。借着清涟的月光,这是什么,芊泽一目了然。她一抽气,顿时一楞。

    “这是什么!?”

    芊泽眨了眨清眸,泪滑落而下,她伸手欲接过那些信封。祁烨却在她靠近之时,恶狠狠的把手一甩,信摔的四下皆是。他蛮横的扭过芊泽的身体,黑暗中,他摄人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女子,阴鸷横生。

    “告诉朕,这是何时的事?”

    芊泽望着他,脑子却一片混乱。

    “我……”

    她含着泪吞吐。

    祁烨见她楚楚可怜的流泪,好不可怜,怒火稍下,只是心中的闷疼却无法压抑。芊泽的迟迟不语却惹恼了他,男子大手狠狠一握,捏住她娇柔的下巴,力道极重,令下颚骨骼咯吱作响。芊泽生疼,却又喊不声。

    “芊泽,别惹朕生气……”

    “啊……晤……”女子不出话。

    “别让朕难受……”他挤了挤眉眼,神色阴兀而沉痛。

    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如此难受。心里的疼,在遇见她的日子里,偃旗息鼓。但当祁明夏为她写的情意满满的信,一封封摆在他面前时,那疼又复活过来。他知他是妒忌,他妒忌的快疯了。是他对她太好,太过珍惜她,才令她得意忘形,忘了她应该是谁的东西吗?

    “你别让朕难受!”

    他胸膛一起伏。一想起祁明夏三个字,他就无可遏止的感到燥怒。他低吼一声,不顾女子的疼痛,把她撞击在墙。芊泽感到骨头都碎了,她双脚已离地,被男子挤压的抵在墙上,不能动弹。

    “痛啊,痛……”

    她喊疼,泪唰唰然的掉落。祁烨的眸子在刚在怒吼的瞬间,由黑转红。但只是一霎,便恢复了过来。他重重的喘气,眉峰紧蹙,深深的凝视女子。她哭的梨花带雨,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看了她许久,气息才渐渐缓和下来。刺痈闪过黑眸,他落寞的撇过眼,身体也松懈下来。

    他一松开,芊泽的身体便顺着墙壁,无力的滑下。

    “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蜷缩起来。

    她泪眼模糊,只瞧得见男子的黑靴,伫立在跟前,纹丝不动。

    祁烨站在原地,良久缄默,也不离去,也不再做任何事情。他只是深切的望着芊泽,见她渐渐缓和下来,见她一道道的抹自己的眼泪。

    她害怕了是吗,自己弄疼她了是吗?祁烨垂在身下的大手,五指紧绷,他缓缓的捏成拳,咯吱作响。

    她怎么都不说话……

    他好难受……

    男子的潭目里,仿若刻上一道道深邃入骨的伤痛。

    就在两人沉默的僵持时,一道柔和而熟悉的嗓音在小屋外传来:“芊泽,娘娘喊你过去伺候,立马就去哦!”小珺尾音拉长,吆喝了一声。地上的人儿一顿,喘着气抬起眼。但只是抬了半分,那黑靴便一凛,倐地蹬地离去。衣声窸窣后,便已不见人影。

    芊泽吁出一口气,身体不再曲卷。她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久久楞。

    ※

    来到婪月寝宫的时候,芊泽已整理好了一切。重新攀髻,置衣,见着明月时,已然像是什么也不曾生。她挑灯而入,昏暗的殿内骤然一亮。明月斜躺在榻,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芊泽心虚的低下头,挨着床沿,坐在绒毯上。

    “明月,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芊泽不抬头,却关切的问道。明月眯着俊眸,淡淡道:“芊泽,你抬起头来。”

    女子身子一僵,却迟迟不动。

    明月见她睫翼一凛,神色闪烁,便自行伸手缓缓抬起她的腕。芊泽的下巴淤青显赫,他一蹙眉:“他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芊泽暗吃一惊,蓦然扬起眼帘。明月温淡一笑,眸间有些得意:“我和你说,要好好待在小屋里,却忘了要告诉你,得戒备夜里暴动的狼。”他揶揄笑着,芊泽却不觉得丝毫有趣,倒是落寞的垂下眉眼,沉默不语。

    男子一眯眼,眸光复杂,问到:“我问你芊泽,你怎和祁明夏认识的?”

    芊泽神色一动,先是一顿,继而娓娓说来:“当年在边国,是他救了我和羽晴一命。他还赠予我刀饰,助我在祀会上逃过一劫。我的命是他给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想起祁明夏,芊泽只觉得心中温融。

    明月听罢,喃喃重复了一遍:“很好很好的人……”

    “嗯。”

    芊泽轻轻颔,又说:“明月,你看,这便是他送给我的刀饰,我一直留在身旁。”她取下腰间的佩饰,递给男子。男子先有些犹豫,却依旧缓缓接过。刀饰落在他掌心,那分量让他心中一紧。

    “将军说,这刀饰是在和边国交锋时的战利品。他见它灵性十足,便携带在身,直到送给了我,才摘下。”她回忆起信中的内容。如今重复时,却忽然感受到他满满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在她第一次读信的时候,却并未现?

    “他带了很久……?”

    明月摩挲了一遍那光滑的刀鞘,古朴而繁琐的纹路,猜致而隽永。他眸光变深,又轻问到:“他还说了些什么?”

    芊泽听罢,陷入回忆。淡定的笔锋,跃然眼前,那一封封信上的内容全都浮现上来。她一件件的说,祁明夏在信中提及的大漠生活。他是如何守防,如何与扮作边国军的成熵人,交锋。芊泽不仅描绘了军队里琐碎的日常生活,也说了明夏在边国遇见的几件趣事。

    “他说,成熵人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在市集里走,都高过边国人起码一个头。”芊泽说时,脸上洋溢着兴致颇高的笑容。

    而明月却静静的听,到了好笑处时,也呵呵一笑,俊容舒展。

    “那边的伙食不好,肉食倒是为主,却没有蔬菜。那边的将士更喜爱青菜萝卜呢,就是不常吃的着。”

    “那倒也是,大漠地方,怎种的出蔬菜,他们吃不着也是正常。”明月煞是同意的点头。芊泽望着他,觉得他不同于平常。他为什么对明夏将军的事如此感兴趣,以住说些趣事,也不见他有这般兴致。

    明月靠着床榻,目光远眺,他缄默了一刻,喃喃启音:“在大漠骑马,不知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时,他的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憧憬。那年去边国,他是见过策马而过的祁明夏的。他疾风赶路,烈风吹起他肩上所系的披风,张扬若旗。他引着身后的队伍,呼啸而过,蹄声隆隆碾过明月的耳际,他躲在銮驾中,借着角灯的光芒,望他。

    他不知沐浴在沙砾满布的风中时,是怎样的感受,因为他只能躲在厚重的帷幕后。

    “明月?”

    芊泽摇了摇他,他才蓦地的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见芊泽一脸错愕,才倐然现,自己脸上,一丝冰凉的细流,顺颊而下。他急切的一抹,扭过身去,道:“晚了,芊泽你今夜莫要回去,睡我身边吧。”

    他一蒙被子,住里挪了挪。芊泽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他背身不动,语气也极为果然,于是便悄然睡下了。

    她和他离着甚远,夜里,她竟感受不到明月一丝一毫的气息。仿佛,躺在身边的人,只是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久了,芊泽不免心疑,侧过脸来偷瞥。

    男子背着身,突兀的启声,吓了芊泽好一跳。

    “芊泽。”

    女子身子一紧。

    “我冷。”说罢,他忽地就转过身来,搂紧芊泽。芊泽身子一顿,感受到男子身上铺天盖地的寒澈感。他竟冰的像具尸体!本想反抗的她,只得顺势搂了搂他,传予他自己的体温。男子圈着她的腰,把脑袋放在她胸前,他开始睡的安稳,只是在朦胧惺忪间,最后说了一句话:“芊泽,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的……”他重复低喃,直到已全然入睡。芊泽先有些不明所以,转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淤青的下颚,眸光一垂,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

    只有三日期限,芊泽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这是第二日,她独自一人坐在自己小院处,望着桃花如火如荼的开着,艳而盛。她送走明夏将军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红色的宫闱处,她奔了一路才追上风尘仆仆的他。犹记得他的笑容,和他握住自己时,微粝而温暖的手。

    女子低敛着眉眼,又是一番思忖。恰时,门吱呀一响,一道嫩黄的身影翩然而至。芊泽抬眼,洛羽晴正缓缓踏进,目光温和平静。

    “羽晴……”芊泽低吟一唤,洛羽晴才展颜一笑,走近挨着芊泽坐了下来。两人对视良久,洛羽晴才轻然问到:“芊泽,你可有想好?”

    芊泽听罢,秀眉一颦,却是摇了摇头。她想不好,就是给她三十天,她也想不好。她知跟着他去是一千一万个好,心底却有个声音,坚定不移的推拒。这究竟是为何,为何要她做如此的抉择?

    洛羽晴见她摇头,脸上一凛,又问:“为何你会如此踌躇,明夏将军是难得的好男人,他即已倾心于你,且有意娶你做正妻,这正是你摆脱奴隶身份的好机会,你怎么会犹豫不决?”

    “我……”

    芊泽一睇女子,见她焦灼而不满的神色,只得吞吐起来。

    “你什么?”她拉过芊泽袖襟,说到:“你在犹豫是什么,有什么让你放不下心?”

    芊泽深深的望着羽晴,仍旧半晌无语。

    洛羽晴却展眉一笑,豁然道:“如果是我,芊泽你大可放心,我会活的很好的,不用担心。”她说罢敲了敲芊泽额头,说到:“我这么强大,还用得着你费心吗?”

    芊泽摸了摸洛羽晴敲过自己的地方,她怔忡的垂下眼帘。洛羽晴的确是她不想去的原因之一,只是为什么撇过这些,她的心仍旧无法答应?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铿锵作响。

    ——你别让朕难受!——

    难受……

    女子喟叹一声,绣拳一紧。洛羽晴刚才的笑容,不伦不类的定格在半空,她杏眸一眯,反复的瞅了瞅芊泽忧郁的神情,才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的语气蓦然冷却,芊泽扬起脸,对上她另类的神色。这不是一个关切的神色,它仿佛包罗万象,有质疑,有猜忌,有试探,甚至一丝排挤。

    “羽晴?”

    芊泽不知怎地一阵心虚,她眨了眨眼,身体不自觉的住后靠。

    洛羽晴挤出一个笑容,又说:“若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告诉我,芊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的心事除了我,还能有谁分享?”

    她极力的探知,急躁的心情溢于言表。芊泽有些不寒而栗,她紧抿着嘴,只是颇为恐慌的看着女子。洛羽晴见她迟迟不作答,还瞠着一副讶异不已的神情回望自己,一时间脸色阴沉下来。她颦起眉,凑近芊泽。

    “说啊,芊泽,你告诉我啊……”她眉眼跳动,说不出的诡异。

    芊泽心一激灵,更是说不出半个字。

    “芊泽,你说啊,说啊……”洛羽晴不依不饶,拽着芊泽的手,愈用力。芊泽下意识的推拒道:“羽晴你别这样,别……”

    “是不是因为皇上?”

    就在芊泽微微挣扎的时候,洛羽晴突兀一问。女子刚还退后的身子,忽地不动了。

    “你不去大漠,可是因为皇上?”

    如晴天霹雳,芊泽瞳孔一缩,霎时身体便僵若硬石。洛羽晴见她一脸错愕,知自己是猜中心思,于是咯咯一笑:“芊泽,可让我猜中了……”

    她笑的冷冰冰,令人心怵。

    “你可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喜欢皇上。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却骗了我,骗了我……”洛羽晴拽住芊泽的手,愈用力。芊泽吃疼的望了望她的手,又抬和她对视。洛羽晴的神色,乌云密布,极尽陌生。

    “羽晴,我没有,我没有……”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不知她喜欢谁了。

    “怎么没有!?”她打断芊泽的话,怒叱道:“你还要骗我多久,芊泽?你平日里,和皇帝在屋顶上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和他私会,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不爱他?”

    爱他!?

    芊泽的眼又一瞠,已睁到最大。

    “你一边说,不喜欢他,依旧和我相安无事,一边又和他日日相约。若不是这一次明夏要娶你,你怎会显露心思,露出马脚?”到此地步,洛羽晴只得捅破天窗,明话明说。她咄咄逼人,芊泽却不知反抗,仿若哑了一般,半张着嘴。

    “你说啊,芊泽,你想要这样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你是在骗我,还是再骗你自己!?”她叫嚣道,芊泽望着她狰狞的面目,倐地一缩,抱头哭道:“羽晴,你别说了,别说了……”

    她是骗自己

    她拿‘朋友’二字欺骗自己,去形容她与皇帝之间的感情,把他归为和明月,和明夏,和祁澈一样的关系。但她却明明知道,她的心里,有一簇从未燃起的火焰,因为他而炽热起来。然而,她不知何为喜欢,何为爱,在她心里,亲情是全部,友情是全部,爱情只是一个陌生到没有形状的字眼。她怎能描绘的清,她又何尝愿意描绘清楚。

    如果清楚了,洛羽晴怎么办?

    她一边想着与羽晴的情意,一边又贪婪的不想放开他牵着自己的手,那只带她飞翔在屋顶上的手。她只想,这个平衡若是没有打破,就能平静快乐一辈子,自欺欺人一辈子。

    “哈哈……”洛羽晴不怒反笑,她仰天大笑,笑声一声比一声高。芊泽望着她,心里害怕,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洛羽晴望着她,又挤了挤眉眼,说到:“还有,芊泽,那件事你又要装到什么时候?”

    芊泽身体又是一僵,直直的望向羽晴。

    洛羽晴泪水扑哧而下,咬牙一说:“小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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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82/ 第一时间欣赏芊泽花最新章节! 作者:酒壑盛人所写的《芊泽花》为转载作品,芊泽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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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泽花介绍:
※七天七夜连续不断的侍寝,芊泽的一切已然被剥夺。
她的身体,被烙上了不可磨灭的魅咒,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那邪魅之极的男子轻喃:
“芊泽,不要逃,否则……”
阴鸷闪过他妖冶的黑瞳,他顿了顿,继而启音:
“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
芊泽,是人名,也是一种花。
顾名思义,有一种花叫芊泽。它只有简单的六片花瓣,没有亮丽的外边,也没有璀璨的颜色,只有简简单单的白色。开在山野之间,是那么的不起眼。
芊泽是野花,没有人能种它。如果你有了芊泽的种子,你可以尝试埋下它,但它永远不会芽。没有人知道这种花应该怎么去种,如何去养,人们见到它,就只是在山野的一处,孤孤单单的一支。传说中,芊泽花若是开满漫山遍野,将会如仙境一般的美丽。
只是,谁也没有看过漫山遍野的芊泽花。
芊泽就是这么一名,像芊泽花一般的女子。
≈※◇◇※≈
这个男子有着倾国之容,有着颠世之权。他是高高在上的魔鬼,他的心无法琢磨,靠近他便是靠近无止境的深渊,一失足,千古恨。
只是芊泽,你明明就已经尽量的远离他,为什么还是躲不过这劫难?当爱已成反目,当恨已入骨髓,谁还会记得,还留恋,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回忆。
他和她坐在梅花树下,看漫天绯红舞动。花瓣飘落在他眉宇之间,他拨了一拨,然后侧过脸来说:
“芊泽,你好温暖。”
≈※◇◇※≈
芊泽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芊泽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芊泽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