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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风流txt下载     红色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二级代理

    经历了后世购买商品房的薛老三,设计起合同来,自也丝丝入扣,不留丁点破绽。

    “好了,我三点讲完了,有意竞价者,请到前台缴纳保证金吧。”

    说话儿,薛老三冲戴裕彬一挥手,接着,戴裕彬打开一侧小门,立时便又银行工作人员进入。

    所有的消息都是突然而来,众人可以说无半点商量,准备的时间,人心不齐,自然不成合力,不成合力,自然难免被一击而溃。

    薛老三话音方落,犹豫者最多,应者寥寥,可就是这寥寥应者一上前,鲢鱼效应骤发,霎那间,所有的人都朝前来挤,好似是先到先得一般。

    众人此来皆是为了采购蜀香王,事先有备,七八万购货款,都是带了的。

    第一道五万元的关卡竟是没刷下一个人来。

    花了小半个钟头,抵押手续便办理妥当。

    看着一张张存折飞也似地涌进自家荷包,薛老三喜不自胜,“哈哈,看来,同志们都挺有实力嘛,下面的拍卖一定很精彩,咱们拭目以待,好了请拍卖师上场。”

    薛老三话音方落,戴裕彬行到场中,举起电喇叭道,“工作人员请发议价牌,第一个竞标的省份,南疆!南疆是个好地方,两广素来人杰地灵,南疆人民勤劳勇敢,又是征南大后方,近来经济发展势头极好,这个省份,有愿意拿下的,请在议价牌上,写上数字,时间六十秒,过时不候!”

    戴裕彬话音方落,底下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实事求是地说,南疆是个偏僻省份,经济地位在举国除了那少数民族地区,基本算是垫底的存在。若没有薛老三前番的分说,此刻,还真就没人愿意他这偏僻之地的主意,可此刻,薛老三分说的明白,蜀香王的代理权俨然就是个金娃娃,即便是盯着后边的发达省份。有枣没枣,打他三杆子也是好的。

    人同此心,戴裕彬话落,场下还真就没一个闲着的,一分钟后,议价牌回收。十数个工作人员,很快清点出了最高的那张,交付戴裕彬。

    戴裕彬接过,眼中一抹诧异闪过,朗声道,“恭喜恭喜,恭喜岭南的中天粮油获得了南疆省的代理权。出价五十万五千!”

    戴裕彬一声落定,满场哗然,谁也没想到这最不起眼的南疆省,一下爆开了花。

    五十万是什么概念,抛出二十万的代理费,那就是三十万的购货量,蜀香王出厂价是一块钱一瓶,这就是三十万瓶。每瓶一百克,三十万瓶就是三十顿货,差不多五卡车啊!

    “丢他姥姥,就少了五千块啊!”

    场下陡然起了吆喝声,“你中天粮油是岭南的,干嘛来抢老子们的饭碗!”

    爆话的人正是南疆省代表,因着南疆地处偏远。到达的云锦的就此一家。

    “这话怎么说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南疆的代理权怎么就非得是你的呢,咱们岭南紧挨着你们南疆。说来,我们中天粮油驻地,离你们南疆省会还近些,算不得外人。”

    南疆,岭南,向来并成两广,的确算是近邻,中天粮油代表的一番话,噎得南疆代表哑口无言。

    底下的这番小插曲,看似寻常,却同时激起了场中所有人的警惕。

    说来,这暗标竞价,这帮人谁都没经历过,初始,谁都以为和明标唯一的区别就真如那位薛书记所言,暗标的速度更快,更节约时间,可经历了这第一把竞标,众人才充分意识到台上那笑吟吟的薛书记到底有多奸。

    “这家伙哪里是执政党的官儿,分明就是最阴险,冷血,残酷的资本家!”

    一时间,无数人在心头腹诽起了薛老三。

    腹诽方罢,所有人都为难了起来,因为这暗标实在险恶,君不见方才南疆代表就因为少写了五千块,偌大一块肥肉就落进了中天粮油的手里,这就是教训,血淋淋的教训啊。

    众人正各自警醒的当口,台上的戴裕彬又爆出了第二个省份,同样是个偏远省份,黔贵省。

    价方报出,底下的气氛陡然凝固,一分钟后,议价牌重新收上,戴裕彬喊道,“六十三万五千五百六十八,恭喜中天粮油,再下一城!”

    哗!

    “靠他奶奶的,一家伙涨了十三万,这还怎么玩儿,老子写了六十万,足足六十万啊,竟还让人抢走了!”

    “我日他个先人板板,六十万算个屁,老子今天肯定是出门见了鬼,先前看中天粮油多写了五千,这回老子学了乖,报了六十三万五千,他麻痹的,输在六百八十上了,该啊!”

    “草,中天粮油的,你们不能这么干,别仗着你们是大企业,底气足,就瞎搅合,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还是那句话,有多大本事,吃多大饭,没本事就在一边看着,合理买卖,公平竞争,谁行谁不行啊!”

    “………………”

    第二轮竞价一结束,底下炒作一片,谁也没料到中天粮油竟然再度中标。

    前番中标也就罢了,毕竟南疆和岭南交界,可这次中天粮油却着实是捞过了界,激起了众怒。

    可没奈何,今次竞价,看着一喊数十万,有些惊世骇俗,可实际上这些不过是购货款,且以蜀香王的火爆程度来看,销售压力根本不大,至少这第一波的销售压力不大。

    如此,眼下的竞价场,就是个拼钱的所在,谁钱多谁是大爷,可在场谁虽然都是国企,可规模有大有小,家底有强有弱,其中就数这中天粮油规模最大,最是财大气粗。

    如此继续争竞下去,没准儿这偌大的金娃娃,被中天粮油一锅端了。

    利之所在,人心所向,眼见着这肥肉看得见,吃不着,众人自然要闹腾个天翻地覆。

    眼见着场面不可收拾了,戴裕彬几番发言都被无视,薛老三只好苦笑摇头,再度挺身而出,“同志们,同志们,别吵吵,别吵吵,事情不像你们想得这么夸张,中天粮油再有钱,也不可能一家伙掏出上千万,将这锅汤给舀干,再说了,头两把竞价,不怪人家中天粮油太强,而是诸位太小家子气,几十万而已,你们挤一挤,哪家拿不出这笔钱来,不过是没人家中天粮油的肚量罢了,输了就抱怨,可不算好汉。”

    薛老三抓住机会,适时又扇呼了一把。

    扇呼罢,又道,“叫我说诸位也是死脑筋,谁要是嫌自家本钱不够,完全可以合伙嘛,又没规定一个代理权只能由一家单位持有,你们可以合伙捞金嘛,一家比不过中天粮油,几家合伙总得无惧了吧。”

    薛老三再度给出了解决办法,底下嗡嗡一阵,总算再度平息。

    第三轮竞标终于开始了,这次放出的是个内陆省份,赣西省,最高的议价牌一交上来,戴裕彬就傻眼了,结结巴巴报道,“一百一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元!中标者,江汉省珍味斋!“

    戴裕彬真得是震撼了,一个代理权,竟然在没有任何货物的情况下,一个省份就卖出了一百万,他简直不敢想象,他甚至怀疑这珍味斋能否拿出这百万巨款,毕竟调味厂可都不是大现金流的单位。

    “一百壹拾万,珍味斋何时有这般财大气粗了!”

    底下立时有人叫出声来,“据我所知,这珍味斋经营状况根本不行,哪里来得百万现金流,定是报假!”

    此声放出,底下瞬间哗然,那珍味斋孙厂长立时就恼了,“方才是谁放的屁?你又不是我珍味斋的会计,又怎么知道我珍味斋兜里有几分几毛?再说了,那五万块竞拍保证金,我珍味斋也是缴了的,说我报假,难不成我真是钱多了烧得慌,把五万块往水里头丢?”

    孙厂长此话讲在关节上,底下的疑惑声小了许多。

    可还是有许多人不明白,缘何这珍味斋能拿出这许多钱来,毕竟,调料界,有此气度的,除了中天粮油几家外,国内可没听说还有这般财大气粗的。

    “我明白了!”

    众人正惊疑间,先前那发声质疑的,再度喊出声来,“好你个老孙,愣是鬼精,肯定是想到把人薛书记的办法给现学现卖了,一准儿打的是回去后,也广发招贤令,来个二级代理,用这暗标……”

    那人自觉窥破老孙意图,心中得意,说得便大声无比,忽地,瞧见孙厂长猛地冲自己打眼色,心中咯噔一下,便住了嘴。

    因为这人猛然警醒,自己察觉便察觉了,为何要这般大声嚷嚷,弄得人尽皆知。

    届时,自己效仿老孙,如此这般必然能中标,何苦为了炫耀,搞得大家都知道这秘密。

    奈何,他说得实在清楚,在场又没笨人,这会儿,谁都明了了那珍味斋缘何敢喊出一百万壹拾万了。

    试想,经过那位奸商书记这么一捣鼓,谁都明白了来快钱的窍门,只要这总代理的指标到手,他们立即回去组织二级代理大会,也如此来一把暗标竞拍,一个省数十上百县,市,区,一县一市只须竞标得万元,就能抹平今天的开销,不信每个县市还卖不出壹万瓶蜀香王?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七千万

    更何况,一县一市,又怎么可能只售出壹万瓶,小小蜀香王,一瓶不过一百克,可谓是快速消耗品,若是味道绝佳,必定畅销。

    有此做担保,早想得透彻的孙厂长,自然敢利索地开出百万高价。

    原本这孙厂长还想如法炮制,再刷下几个省的总代理,不成想被那多嘴的家伙喝破,心中真是郁闷到不行。

    如此,第三轮竞标刷出百万天价后,且被众人窥破天价背后的秘密后,往后的竞争,更是出了真火。

    往后的二十来个省份,照例是按经济的发达程度,由低到高报出,经过血腥争夺,价格也一路走高,到最后的经济重镇岭南省时,代理费用已经飙过了三百万。

    二十来个省份结束后,三大直辖市的代理更是恐怖。

    百来号经销商早就组成了团队竞争,从津门开始,价格就冒过了四百万,及至京城,代理费竟高达六百万。

    一番血腥争夺,便是薛老三也瞧呆了,似乎这一瞬不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而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几百万已然是小数目了。

    直辖市争夺结束,便是五个自治区。

    原本,这每个行政单位在什么时间出现,便是经过薛老三精心安排的,前面的省份,到直辖市,是按经济水平,由低到高。

    之所以没敢把自治区放在最前面,就是怕这自治区太过偏僻,头一炮就打不响。

    如今好了,直辖市叫完,场面依旧火爆。

    再祭出这不好出手的自治区,必然能依靠惯性,取得大卖。

    果然,斗红了眼的一帮人,几乎失去了理智,五大自治区。竟也齐齐刷过了百万。

    ……………………

    “首长,首……长……”

    戴裕彬小心地叫着薛向,声音在剧烈的颤抖。

    是的,他没办法不激动,就像此刻,独自呆坐在帐篷里,对着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稿纸。怔怔出神的薛老三,也同样激动不能自持,他如此这般静坐,已经快半个钟头了。

    距离竞标会结束,也有个把小时了。

    竞标会一结束,薛老三就夺过纸笔。对着那三十一张最终议价牌,做起了加减法,待得最后结果算出。

    盯着那一排惊心动魄的零,薛老三就愣住了,一愣就是半个钟头,谁也不敢打扰。

    是啊,薛老三没办法不激动。此前,他的确想过,依靠暗标,能成功崛起蜀香王以及云锦未来发展的第一桶金,可真当结果出来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三十一张议价牌,最后加起来的结果,竟有七千一百余万。

    七千一百余万。不是七百壹拾万,薛老三清楚记得德江三区四县,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也不过五千万。

    说到这里,必须强调的是,年财政收入,并非指gdp,此收入因区县的工业化程度。差异巨大,纯农业的贫困县,一年两百来万财政收入的正常,有大型国有企业的区县。一年数千万,也不稀奇。

    德江的经济分布就极不均匀,三区四县,三区战去了经济贡献的近九成,四县不过挂了个零头。

    五千万看似巨多,可这是毛收入,想想全地区有多少吃财政饭的嘴巴,便知道这五千万根本不足一提。

    可以说,这德江几乎年年都是依靠寅吃卯粮才支撑过去的。

    而今,一个还不曾见着成品的蜀香王,靠个牌子就大卖七千一百余万,传出去,势必震惊天下!

    “首长,时间差不多了,湖东边的那帮人可是等急了!”

    戴裕彬重重咳嗽一声,大着声提醒道。

    “哦?嗯!”

    薛老三攸地转醒,“都用过饭了吧?”

    戴裕彬道,“咱们这边是送了,他们吃没吃不知道。”

    “滑头,管他呢,他们急,我还忙得不行呢,送了就行,弄到这会儿,我还没吃饭呢,走,往那边去吧。”

    说话儿,薛老三行出帐篷,跨上自行车,朝湖东边行去。

    头前说了,薛老三为今天的大戏,准备了两个舞台,一个在云锦湖东,一个在云锦湖西。

    之所以如此准备,乃是薛老三希图分而治之,更重要的是,希望地分两处,隔绝消息,利用时间差,制造消息不对称。

    这不,他通知的两拨人到来的时间,客商是八点半,安排在湖西。

    省内的调料厂定的是十一点,安排在湖东。

    不曾想,湖西的这头竞价太过激烈,直弄到近十二点才结束。

    结束后,薛老三又算账,愣神,现在都快一点了,他薛书记人还没到东边去。

    薛书记人是没到,可那帮调料厂的到了湖东,就被得了薛书记死命令的陈道宽带领治安大队的队员给禁锢在了帐篷里。

    毕竟,西头的招商会已经结束,消息随时有扩散的可能,薛老三必须要将这消息和那帮人隔绝开来。

    不然,后边跟这帮吸血鬼的谈判,势必艰难。

    薛老三人虽不到,又禁锢了那帮人的自由,却偏生没望了送上午饭。

    这便是薛老三周全之处,禁锢自由完全可以拿秩序做幌子,毕竟是开会,领导可以因事晚到,可你来开会的,不能因为领导晚到,就自行散会,如此,禁锢自由,便师出有名。

    而又在饭口,着人送去午饭,这最后的短板也补上了。

    所以,彼时西边散会时,眼见就超时了,薛老三还不急不缓算着进项,便是心有所恃。

    只是,这般迟到加禁锢,想必东边那帮人的火气定是不小了。

    果然,薛老三到场霎那,帐篷顶险些都被人掀起来了,浓浓怨气,四处弥漫,若是怨气能显形,帐篷内必定雾气满满。

    薛老三根本就不顾场内冲天的埋怨声,对准电喇叭,运气喊道,“同志们,告诉你们个好消息,钱,我弄到手了!”

    电喇叭本就扩音极佳,再加上薛老三运足中气,喊出声来,立时镇压全场,所有人耳膜皆被这道声音灌满了。

    “啊!”

    “钱,什么钱!”

    “钱,给我钱,怎么个给法儿!”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禁忌

    钱,真是个好东西,老话说,瞎子见钱眼睁开,瘸子见钱站起来。

    薛老三不招不架,就是一下,把钱先生顶在头前,可谓无往不破。

    这不,底下的吵闹,在钱先生光环的照耀下,不立时就没了声息么?

    “诸位不必担心我放空炮,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给大家解决问题的么,前面的事儿,咱们都略去不提,直奔重点吧,就谈这个钱是怎么给法儿。”

    驰骋一天,薛老三也有些累了,索性开门见山。

    “怎么给?这话问得稀奇,自然是贴牌,别忘了蜀香王可是集体企业,不是哪个个人的,省里说贴牌,自然就听省里的,你薛书记也是党的干部,下级服从上级的道理都不懂?”

    憋屈了半天,总有那脾气臭的,忍不住呛出声来。

    薛老三道,“省里说贴牌,那自然贴牌,可现在的关键是,省里现在把这蜀香王的事儿,交与我办,自然由我定夺,同志们,咱们聚在一处,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斗气,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很艰难,一直要求贴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可同志们想过没有,就是给你们贴牌,又能赚多少钱?”

    “我给你们算笔账好了,按照李省长的直视,五千吨蜀香王,售价五百万,而蜀香王一瓶不过一百克,算下来,五千吨得供货五千万瓶,算下来一瓶出厂价不过一毛钱,就算按照你们各自的简练配方,一百克的蜀香王,成本也得有两分钱吧,算上包装的木葫芦,你们一瓶的利润顶了天的,不过三分钱,也就是说售价五百万,你们净利润不过一百五十万。一百五十万就把大家伙的眼睛砸瞎了么?”

    薛老三话音方落,底下便有人阴阳怪气道,“你薛书记好大的口气,不过一百五十万,你知道一百五十万能养活多少人么,咱们一个厂子一年的效应也不过二三十万,就算十几家分。我一家也有十来万,顶了平素整年效益的三分之一,任你薛书记说破大天来,咱们吃饭是硬道理,不贴牌不准行!”

    “对,不贴牌不准行!”

    “甭想拿大话蒙咱们!”

    “…………”

    本来嘛。薛老三本人就是阻挠人家贴牌的罪魁祸首,众吸血鬼天然就对他有抗拒心,听他说话,自然会不自觉往歪里去想,有人带头驳斥,自然应者如云。

    薛老三也不阻拦,任由这帮人叽喳。他这无招胜有招,甚是好用,方才对付客商见效,此刻,对付这帮吸血鬼却也得力。

    众人闹腾了会儿,不见薛老三接茬,也各自无趣,待得众人声小。薛老三方打开喇叭开关说道,“吵够了吧,吵够了就听我说,我要说的是,先前那位同志,你误会我了,我何曾小看一百五十万。而是觉得凭借各位的能力,和咱们工人兄弟的辛勤劳动,不该赚得这般少。”

    “这样吧,我可以授权你们生产蜀香王。但不是贴牌,而是代工,你们每生产一瓶蜀香王,我付你们五分钱的代工费……”

    “五分,真的是五分!”

    “天上真掉馅饼了!”

    “不会又是练嘴吧!”

    “………………”

    薛向方报出代工费,底下便沸腾了,先前的沸腾是斗气,这会儿,众人是真被震住了。

    场中众人都是明眼人,知道先前薛向算得贴牌后,他们所能得到的蜀香王的每瓶利润并无夸张,甚至还多算了几厘。

    如今若真是代工就能挣到五分,那可比贴牌的利润翻了一倍。

    况且,既然是代工,那原材料采购,这一摊子麻烦事儿也省了,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同志们放心,一周之内,众位的生产车间调试合格,生产出的样品抽检过关后,一周后,就可以到云锦新区管委会财经办领取第一批五万元的预备款项!”

    见得这帮吸血鬼的表情,薛老三便知道计策成了八分,再度祭出钱先生,彻底将事情坐实。

    当然了,代工对云锦蜀香王而言,也是无可避免的选择,毕竟眼下蜀香王是初见,即便是再疯狂扩展,生产线好上,可熟练工人又哪里快速找寻?

    七千一百万的总价,减去三十一个省份,每个省份二十万元的代理费六百二十万,余下的近六千五百万,尽数是货款。

    六千五百万,一瓶一元钱,得生产六千五百万瓶,依靠云锦的蜀香王,就是日夜不息,也得生产到猴年马月,唯一快速铺货的方法,还是举全省之力,依靠代工的方法。

    当然了,虽是代工,薛老三也会谨记保密配方,严把质量关,不能让蜀香王载到在生产线上。

    却说,闻听如此承诺,众吸血鬼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里,毕竟一周内就见钱的事儿,谁敢说如此短时间就兑现的谎话。

    眼见天上真掉了馅饼,底下这帮人真是欢喜无尽,脑腾腾,简直忘了体统。

    “安静,安静,诸位别急,红口白牙,不如白纸黑字,咱们把约定落在纸上,事后若谁反悔,也好有个凭证!”

    在当下,合同法虽然没出现,可薛老三此次是代省里行事,只要约定落在了纸上,他的任务便算圆满了解,届时,即便这帮人听说云锦蜀香王获得了怎样的爆利,眼红心黑想反悔,有这白纸黑字,薛老三也无惧。

    毕竟,省里就是再偏帮,也不好做得如此红果果,再来为难他薛某人。

    却说,薛老三要立凭证,这帮吸血鬼可是巴不得,他们还生怕薛老三言而无信,空口无凭。

    你情我愿,这合同签得自然顺遂无比。

    ……………………

    次日一早,天气陡然转阴,西天陡起一条黑线,那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大,最终将还未浮起的金乌吞没。。

    天阴沉了,疾风骤起,吹得湖水声波,树摇荷摆。

    站在德江地委大院的最高楼处,凭空眺远,眼神自不可避免被吸引向西方,彼处正是玉女峰,一条苍莽银龙,从葱葱茏茏处,探爪游身,奔腾咆哮,势走千里,虽隔得极远,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也让人瞧得目晃神驰。

    今天李星雨起了个大早,其实,他本来是有睡懒床习惯的,可昨夜他却是翻来覆去许久,也不曾入眠,并非他有挑床的毛病,也不是德江地委的条件太差。

    而是,今天便是那位薛书记兑现赌注的日子,赌局在今天定出胜负。

    其实,在李星雨看来,胜负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大势压下,谁能翻转?且区区薛向,不过正处级,原也用不着他这常务副省长太过瞩目。

    可偏偏今次,他有些心神不宁了,不,简直有些心慌肉跳了。

    起因,便是那位薛书记一贯以来的胜利,一贯以来的神奇,若是这次,他又绝地逢……,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改变大势。

    如此,一夜纠结,李星雨根本无法入眠,天刚放亮,他便早早起了,好在德江胜景非是浪得虚名。

    不过,凭窗而立,此处景色,便让人应接不暇。

    “咿!”

    李星雨忽然朝窗边左侧移动了脚步,身子更是探出窗去,伸出脖子远远眺望,分多钟后,才将大半探出窗去的身子,收了回来。

    忽地,心中涌起一阵惆怅,那窈窕秀丽,美绝惑绝的影子,在他脑海里不住起伏,摇曳,令他悠然神往。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首长,您起啦!”

    开门的叶赫,见着西装革履的李星雨,略觉诧异。

    “我方才好像看见卫兰同志呢,她来云锦公干?”

    李星雨答非所问。

    叶赫眼角轻轻一跳,道,“对,是卫兰同志,我方才碰见她了呢,她现在不在组部呢,调赴云锦担任人大主任兼副书记。”

    “哦!”

    李星雨轻哦一声,似乎真得才知道卫兰人在德江,接道,“说来,你和卫兰同志,在省委也算是老同志,老朋友了,难得在德江见着,怎么,不一块儿聚聚?”

    “聚……是啊,是该聚聚,可是我得随在首长左近,哪好分身。”

    叶赫心中隐隐发苦。

    “你这小子,别说得我跟七老八十似的,至于嘛,要去就去,别拿我做幌子。”

    “这不好吧,我看要不这样,我去约卫书记,中午首长也来?”

    “我去怕是不好吧,你们年轻人聚会,我这老头子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首长,您说这话,我可当炫耀听哦,说句不恭敬的话,我平时跟您走一块儿,都不敢太靠近,怕别人把您认作我大哥,您要是老,那哪里还有青年领导哦!”

    “哈哈哈……你小子胆子不小,敢拿我打趣……哈哈……”

    似乎中午这顿饭,很让李星雨欢娱,开怀大笑了好一阵,才歇声,对叶赫道,“曹书记那边怎么样了,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对了,薛向到了没?”

    “哎哟,您瞧我!”

    叶赫重重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惊道,“首长,我听说昨天下午,那百来号外商,全离开德江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缴令

    云锦距离德江甚远,两场会后,吸血鬼和经销商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归家,准备着二级代理竞标,一路直接归厂,赶紧着组建生产线,好快些把那五万元弄到手。

    经销商们直接从云锦发车,中午便离去了。

    而和吸血鬼们的会谈散场,已是傍晚,众位厂长直接归家,也没走德江这条线。

    是以,整个谈判结果,对外界而言,还是处于封闭状态。

    此刻,李星雨闻听叶赫言说客商全部离开云锦,心头大定,笑道,“看来那位薛书记也没有倒转乾坤的本事嘛,走,找曹书记汇报去。”

    “首长,您还没用过早餐呢。”

    “中午不是有大餐么,我可得把肚子空出来。”

    李星雨微笑着拍拍叶赫的肩膀,说话儿,从他身边抹了过去。

    叶赫愣在当场,若有所思,跺跺脚,行出门去,他没追随李星雨而去,而是径直去了东大楼,那位美得不像话的卫兰同志似乎还在那处办事。

    却说,李星雨出了自家房间,便直奔曹书记宿舍来了,推开门时,周道虔已经在了,曹书记正端了茶杯向站在沙发边上的周道虔行来,显然,周道虔也是方到不久。

    瞧见李星雨现身,周道虔略显尴尬,慌忙起身相迎,笑道,“李省长早,昨晚睡得可还好,您要是不择床,我想一定睡得舒坦,咱德江或许许多方面不如别地儿,唯独这自然景观和空气质量,丰富的水资源,大有可观,姚市镇和自然和空气能换成钱,咱们德江的经济肯定在省里遥遥领先。”

    “道虔同志这话说得在理,可只说准了一半。”

    曹书记将水杯在周道虔面前放了,又折回身去给李星雨备水。嘴上不停,道,“自然景观和空气,水等自然资源,怎么不能化作经济效益?关键看应用,你们德江不是有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儿么,翠屏——玉女景区。开张不过数月,游客访问量屡攀高峰,创造的经济效益就极是可观,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是啊,薛向同志一向别出机杼,脑子灵活得狠。若不是他生拉硬拽,这么大的好处,恐怕怎么也落不到德江吧!”

    李星雨很自然地将话题攀上了薛向。

    曹书记瞥了李星雨一眼,道,“对了,昨天听说薛向召集客商和调料厂商开了两个会,效果如何?”

    李星雨面带微笑。适时捧起了茶杯,周道虔知道这脏活又得自己做了,“目前还没有准确消息传回来,不过听说客商们已经各自回去了!”

    曹书记眉头凝了起来,周道虔的话,他如何听不懂。

    “曹书记,客商们的联系方式我这边都有留存,人走得不远。我再做做工作,让他们回心转意,应该问题不大!”

    李省长果然风度非凡,一句话不提薛向的失败,只说要再度接手烂摊子。

    “走就走了吧,蜀香王已然是金凤凰,何愁没有识货人。我看还是先抓生产吧。”

    曹书记心中已然对薛向失望到了极点,可给薛向机会的是他,此刻眼见蜀香王之事,已是一地鸡毛。这局面却是不能不收拾的,“既然人走了,就不必回叫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我看是抓好生产,薛向万般不对,有一样还是说得在理的,那就是蜀香王是有做成百年企业的潜质的,即便是贴牌,也得严把质量关,绝对不能三年两年,靠胡混乱骗,就把好好一个蜀香王整得烂了大街,到时,没吃没喝了,再来省委闹?”

    显然曹书记对那帮吸血鬼也是绝没好感的。

    “谁在省委闹呢!”

    熟料,曹书记话音方落,便有人搭腔了。

    三人循声看去,正是薛老三笑吟吟站在门前。

    “薛向,你还敢来!”

    曹书记立时冷了脸。

    “曹书记,我前番领命,代为处理蜀香王事件,今天正是约定之期,我自然要来交令,缘何不敢来?”

    薛老三微笑道。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这个令。”

    曹书记冷笑道。

    在他想来,薛老三定是又想鼓动那利如飞剑的唇舌,惜乎,即便是他曹某人有意放水,可薛老三大言在前,李某某虎视在侧,这水又哪是轻易能放的?

    “薛书记,听说客商们都踏上了返程之路,你完不成任务,为何也不留客,让省里接着调度?”

    李星雨料定薛向办砸了差事,他此番言语根本就是在指薛向私心自用,自己办不了,也不希望省里办成。

    若这罪名真的加了身,那可就是道德品质问题。

    奈何,薛老三早成竹在胸,如何能被李星雨得逞,“不好意思,李省长,问题已经谈妥了,那些客商是回去备下钱去了。”

    “备钱?哈哈……真是牛皮吹破天了。”

    李星雨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薛向藐视了,“既是备钱,缘何连运货的卡车也一并拖走?”

    还有个理由,李星雨并未说出口。

    那就是他清楚这帮客商的实力,百来号人,总计拿出七八百万资金,是不成问题的,按照他此前给出的价格,要足足生产出六七千吨蜀香王,才能冲抵,即便这帮省里的调味料工厂全部开工,也得折腾些时日,所以说,客商的钱是够的,又如何来的备钱一说。

    “是他们定的货太多了,用卡车运送,已经不合适了,改用火车皮更实惠,所以,这卡车用不上了,自然得撤回。”

    薛老三理所当然说到。

    可就是他这理所当然,几乎激得曹书记都快火了,更别提李,周二人。

    “够了,早听说你薛向敢吹,没想到一身本事就在一张嘴上,死鸭子嘴硬,很有意思么……”

    见薛老三明目张胆的胡编乱造,李星雨哪里还听得下去。

    薛老三却不理他,径直对快保暴走的曹书记道,“曹书记,这次的谈判很顺利,三方都很满意,调料厂那边同意不再贴牌,改为我方监督,他方代工。厂商们也很踊跃,昨日总计签订了七千一百一十五万余元的销售额,收到定金总计六百二十万元……”

    咔嚓一声,桌面上的三个茶杯瞬间全碎裂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众欢

    “七千一百余……万!”

    李星雨瞪圆了眼睛,这句话的声音虽然很大,却不见惊诧,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显然,李省长认为薛向这是在吹牛皮,吹一个天大的牛皮!

    周道虔也醒过神来,尽管他也很想笑,可作为薛向的上级领导,该有的姿态还得摆出来,“薛向同志,我严重警告你认清楚这是在哪里,你是在对谁说话,牛皮吹炸了天,是要负责任的!”

    曹书记更是极度不爽,本来对薛向还是有所期待,哪知道此人浪得虚名不说,竟还满嘴跑火车,伸手朝大门处一指,“薛向,你出去!”

    是啊,七千一百万,别说这三位了,便是薛向这当事人,现在想想这个数字,还是觉得如梦似幻。

    他方要分说,蓬的一声,大门被猛地撞开了,满脸血红的叶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份人民日报。

    叶赫来速甚急,非只脸色殷红似血,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珠,粗重的呼吸传来,肺部似乎要炸裂开了。

    不待叶赫开口,满脸青气的李星雨,先喝出声来,“叶赫,你到底在干什么!”

    李星雨不爽至极,此处,曹书记当面,叶赫如此无有风度,不成体统,不是打他李某人的脸么。

    “首,首,首……”

    叶赫陡然停顿,想要开言,胸膛却剧烈起伏,让他难成言语,急得汗水成河,猛地一伸手,打开报纸,猛地将报纸塞进李星雨手中。

    原本叶赫冲进来,众人便觉怪异,此刻,见到举动离谱。所有人都知道那报纸必然有异,齐齐朝李星雨身侧拥来。

    李星雨方把报纸展开,眼帘中便映入一行字,“蜀香王模式开启,一夕狂揽七千万订单”,虽不是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却是二版经济要闻的头条。硕大的黑体字,似乎陡然化作利矛,电光般朝李星雨眼珠子射来,好似要将那对乌黑晶亮的眸子刺瞎!”

    “七千万,怎么可能?”

    李星雨喃喃念着这几个字,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亏得叶赫及时出手,一把将他扶助。

    哗啦一声,周道虔竟劈手从李星雨手里夺过报纸,方要细看,曹书记大手探出,将报纸夺了过去。架起老花镜,恨不能将眼睛黏到报纸上。

    “七千万,真的是七千万,薛向,这竟是真的?”

    曹书记大手挥出,扯住薛向胳膊,猛力摇晃。

    不待薛向接茬儿,李星雨猛地醒过神来。厉声道,“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假消息,假新闻,小小一瓶调味料,怎么能卖出去七千万。七千万至少是七万吨的产量,就是全省的调料厂全部放开生产,只怕十年也生产不了,七千万是怎么来的。薛向,这假新闻一定是炮制的!”

    李星雨虽惊不乱,的确,按照他的逻辑,五千顿,卖出五百万算,七千万一百余万,至少有七万吨的产量,一年之内怎么也生产不出来,如此反推,这蜀香王一年之间,又怎么卖出七千万呢?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李星雨真正是点在了关节处,因为这新闻,还真就是薛向自导自演的。

    昨日散会后,他便给京城的左丘明去了电话,这左丘明正是安老爷子的大女婿,薛老三的便宜大姑父。

    此人在安家素来受安在海的排挤,对薛向却极是看重,甚至将薛向依为安老爷子去后,对抗安在海的靠山。

    如今左丘明在宣部担任副部长已有数载,威权甚重,薛老三一个电话挂过去,刚说了希图让蜀香王上人报的事儿,左部长详细问了问,大拍桌子道,“说来,人报虽在宣部辖下,可是高度独立,原本有着严密的新闻审核制度,可老三你蜀香王这张牌打得实在漂亮,我透个话过去,保管万无一失。”

    果然,左部长透了话,人保的审核办一讨论,二话不说便给了经济版面的头条。

    当然了,薛老三炮制这条新闻,非为出名,更不是为了在此刻,憋着看谁的笑话,而是另有作用。

    原来,昨日,云锦湖西帐篷内,完成了蜀香王三十一个行政区总代理竞标后,新的问题提出来了,那就是缴纳款项的时间问题。

    原本,薛向限死的时间,是三天之内。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暗标的竞争,最后会演变到如此恐怖的数字。

    动辄数百万的资金,别说调料行业,就是重工企业,也绝难一口气拿出。

    是以,这缴款时间,不可避免地要推迟。

    因为,之所以竞标到后边,会变得血腥,恐怖。

    关键是因为,谁都窥破了代理的妙处,希图拿下总代理后,回到省级行政区,如法炮制,招募二级代理。

    有了省级行政区内动辄近百的二级代理做支撑,才有了蜀香王总标七千万的诞生。

    一言以蔽之,薛老三这七千万,非得等各行政区的二级代理招募结束后,才能落袋为安。

    而二级代理招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最后的缴款时间,便被定为十五天后。

    说来,以蜀香王的火热名气,二级代理的招募,决计不会困难。

    可总传销头子薛老三,生怕那些才入门的“徒弟们”,没摸透蛊惑人心的精髓,不会发展下线,只好又辛辛苦苦去找了左丘明,在人民日报弄了这么个新闻,同样,也是打了个超级广告,以助众“徒弟”声势。

    薛老三相信有了这篇报道,二级代理的发展一定会一片坦途。

    也正是有着这番因果,才有了眼前曹书记手中的这篇赞美蜀香王模式的新闻报道。

    却说,李星雨质疑罢,曹书记,周道虔心中腾地又升起疑惑。

    按理说,有了人报这等权威大报做背书,曹、周二人实在不该再有怀疑,可话说回来,李星雨的疑惑实在不是没有道理,七千万,近乎天文般的数字,真的是能从区区一瓶调味品上抠出来的?

    薛老三早料到有人不会善罢甘休,排开挎包,取出厚厚一沓文件,搁在了茶几上,“曹书记,李省长,周书记,这是我同客商们签订的合约,总共三十一份,总价七千一百余万,不信你们可以过目。”

    另外,为怕众位误以为这不过四空头协议,我可以同众位讲讲这次蜀香王的另类销售模式。”

    说着,薛老三便讲述起昨日的经过来。

    足足花了半个钟头,才把昨天的因果缘由,以及竞标会上每一步的涵义都讲透。

    薛老三住了口,场中久久无有声息。

    谁也没想到一个代理销售模式,竟然焕发出了如斯威力。

    “党内英俊,名副其实啊!”

    曹书记心中惊道。

    “如此人物,怎么偏偏是老子的对手!”

    周道虔胆寒之余,心中也在反思自己怎么就将这恐怖家伙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

    的确,无语,空洞,便是此刻李省长的全部感受。

    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薛老三怎么能想出这等办法,将大势翻转的。

    再说,大势既然是大势,不是无可抗拒的么?

    可是李省长似乎忘了,势因利接,薛老三不过是因势利导,转换了利益关系,这大势自然便烟消云散。

    不甘,浓浓的不甘,在李省长心头浮起,继而,这不甘又化作强烈的惊恐。

    因为薛老三的戏唱得漂亮了,他李省长可就没戏唱了。

    此前,此公一夕签下五百万大单,赢得全省上下叫好,于今,相比今日薛向的成就,他李省长不就是活生生的天大笑话么。

    五千吨货,卖五百万,同样是五千吨货,在薛老三手里翻了十倍不止。

    被掠去光彩不可怕,可怕的是,通过这样的对比,李省长岂非成了无能的代名词?

    一念至此,李星雨万念俱灰!

    就在场中寂寂无声的当口,忽地,窗外发出一声大喊,继而,传出震耳欲聋的掀天叫喊。

    矜持,权力,尊贵的地委大院,这一口抛却了所有的气质,就剩了一股冲动,一股欢乐的冲动。

    食堂里,楼梯道,办公室,院子里,厨师,文员,公务人员,大官小官,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在奋力挥舞,扯着嗓子在喊着一个词汇。

    “七千万!!!”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眼已是三个月后,这三个月发生了很多很多,忙乱,烦恼,却又充实,对薛老三而言,便是如此。

    蜀香王成功登上人报后,果真又迎来了一波宣传"gao chao",二级代理销售火爆无比,七千余万现金,没用十天,全部地到了云锦新区管委会财经办账户的户头。

    蜀香王的生产工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了钱先生开路,以及薛老三的严密把关,蜀香王的质量关控制极严。

    第一批蜀香王上市后,以其冲天名气,和过人的口感,迅速获得了极高的口碑,销售情况一路走高。

    当然,一切的和谐背后,难免有些不愉快的小小插曲。

第一章 一毛不拔

    说起这不愉快的插曲,也非指别事,而是薛向签下七千万的大单后,那帮吸血鬼不可避免地得到了消息。

    强烈的利差对比,瞬间能让任何人失衡,更何况这群吸血鬼。

    在他们想来,凭什么自己就赚点辛苦钱,云锦的蜀香王却要获得近百倍于己的利润,这不是资本家嘛。

    说起这人心,从来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彼时,薛向许出五分利,较之李星雨给予的二分几厘多出一倍,这帮吸血鬼立时把李省长忘了,投入了薛老三的怀抱。

    可待七千万大单飙出后,谁还记得薛向曾经帮助他们提高了近一倍的利润,只剩了疯狂的眼红云锦蜀香王所得,立时便有人张罗挑事儿。

    而薛老三早猜到这帮人什么尿性,早就埋了暗线,那边一动作,他立时收到消息,随即便将那家企业的订单给取消了。

    这回,薛老三手里拿着合约,又有七千万大单傍身,省里便是再想偏帮也是不能,毕竟,再偏心眼也得有个底线。

    此外,薛老三霹雳手段,说取消就取消了,后续人马根本不敢动弹,想看看风险。

    不成想,紧接着,薛老三就把那取消的订单平分给了余下的工厂。

    要知道,这订单便是钞票,薛老三这一招使出,立时便彻底将吸血鬼阵营给离间,分化了。

    谁也不敢挑头,谁又都指望着别人挑头,就这么僵持着,自然形不成合力。

    如此,那家被取消了订单的企业闹腾了几回,反倒惹得省里烦了,赶紧利索地换了厂领导,从此,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说来。过去的三个月,薛老三主要围绕着蜀香王在奔忙。

    除了这红眼病事件外,还有两件大事值得一提。

    一个便是蜀香王事件,最大失利者李星雨李省长的。

    李星雨在蜀香王上栽得大跟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不可挽回的。

    众所周知,作为高级领导干部。不怕你搞一言堂,不怕你纪律性不强,甚至不怕你生活作风出现瑕疵,唯独怕你没能力,且最怕你这没能力的毛病,弄得人尽皆知。

    严格说来。李星雨算是极有能力的省级领导干部,要不然也不回在堪堪五十岁的年纪,就坐到如此高位。

    可蜀香王之事一发,李星雨前后表演,对比薛向折腾的出的最后结果,立时成了无能的代名词。

    原本出了类似事故,以往惯例。是尽量遮掩,哪怕调离下级,也得保全领导颜面,毕竟,培养一个高级干部,是很不容易的。

    可今次事件,闹得极大,想遮掩也遮掩不得。无奈,最终,以李某某黯然收场而告结束。

    一九八四年,四月,李星雨调离蜀中,赴任某偏远省份,担任了非常委副省长。遭遇了政治上的滑铁卢。

    说来,李星雨之事,算得上蜀中上层建筑的剧烈变化,可于薛老三而言。却又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某某走与不走,他根本不从关心。

    这三个月,他实在是疲累得紧,除了要组织生产,严控质量关外,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讨债鬼。

    本来嘛,云锦的账面上,一家伙多了七千万,想不惹人瞩目都难。

    试想,德江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堪堪五千万,而在当下臃肿的人事结构下,这五千万基本上光发工资和行政消耗,都有些勉勉强强,更别提基础设施建设了。

    可以说,这些年,德江每年都在寅吃卯粮,拉财政饥荒。

    在此大背景下,云锦账面上那五千万,无可避免地成了红果果的唐僧肉。

    甚至,还没到账,就有人想打它的关系。

    可谓四方运动,八仙过海。

    省里,地委,兄弟区县,几乎只要能挂上边儿的,都敢厚着脸皮上门。

    这七千万,可是薛老三拼了老命,才弄回来的,背后承载了他太大的希望,焉能轻损一丝一毫。

    是以,不管谁上门或者来电,薛老三皆是不待来人开口,便砸出一句“钱的事儿免谈”,噎得人面红耳赤。

    要说在这场人民币争夺战中,最后悔的无疑是周道虔和孔凡高。

    是这两位分别被薛老三顺水推舟,见缝插针,夺走了云锦地区的独立财权,和高度经济制权。

    最最麻烦的是,薛老三竟然弄到了以地委会名义通过了云锦地区未来十年的财政税收协议。

    协议规定,云景地区每年上缴三十万赋税,且第二年以百分之十的增幅上浮。

    说来,这笔生意在当初看来,无论如何不能算亏。

    毕竟,往年的云锦都是拖欠大户,每年收不上赋税不说,往往还需要上面的补贴。

    薛老三接手后,肯承诺每年缴纳三十万赋税,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谁能想来,短短一年功夫,烂泥塘化作了聚宝盆。

    如今想起当初签下的那份愚蠢文件,周道虔,孔凡高皆有剁手的冲动。

    尤其是七千万现金到达云锦财政账户的消息传来后,周道虔,孔凡高险些没被人逼疯。

    每次只要地委召开会议,会上总有人提当初地委会上通过的那个愚蠢决议,弄得云锦两大班子首脑,郁闷得恨不能自杀。

    每每有人一拿这个说事儿,周,孔两人再是理直气壮,也得立时绵软下来。

    最要命的是,还得在会上拍着胸脯替薛向品行做背书,说什么薛向同志还是讲道理,有觉悟的好同志,一定会体谅地委,行署的难处,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可真到这二位硬着头皮跟薛老三开口的时候,薛老三还真就没小家子气,人家压根儿就是一毛不拔。

    谁也一谈钱,若是电话里,他就念文件,若是人当面,他就把文件摆出来。

    三来两去,弄得周书记,孔专员差点儿没郁郁了,发展到后来,甚至听不得云锦和蜀香王两个词,谁说谁驰挂落。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薛老三过得紧张而又充实。

    蜀香王的生产走上正规后,薛老三的注意力终于把注意力从蜀香王上挪开,放到云锦管委会上来了。

第二章 小结

    云锦说是新区,始建的理由,也是为了依托翠屏——玉女景区,让新区在旅游经济上有所建树。

    可有碍于道路,交通的困难,云锦空有浩浩云锦湖,却始终在旅游经济方面,打不开局面。

    而过去的三个月,薛老三除了狠抓生产,大肆敛财,应付讨债鬼外。

    余下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修路上。

    此次主修的是两条路,一条以云锦湖管委会为中心,环结四十八个行政村,一条连接玉女——翠屏景区,绕接221国道。

    老话说,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其实是蕴含了深刻的经济道理的。

    此外,一地乃至一国经济的发展,无非靠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拉动。

    如今,云锦的出口——蜀香王对外销售,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

    短时间内,薛老三无意去冥思苦想弄出别的什么工厂。

    着力进取的自然就剩了,投资和消费,消费就不说,以云锦的穷困,哪里谈得上消费拉动经济,那就剩了投资了,外来投资暂时不敢奢求,好在蜀香王一役,斩获七千万。

    云锦管委会如今也算得上财大气粗,有了大搞基建,拉动地方经济的物质基础。

    流水的钞票花出去,两条道路同时开工,短短两月不到,环村石子路便高竣工,而那条连接景区和国道的主干道,因为是水泥路面,进度缓慢。

    饶是如此,数月下来,数百万花出去,别的地方没见到光彩,倒是湖畔的小集市,热闹了起来,以前不过只有小摊儿。而今竟然有了棚子。

    整日里吵吵闹闹,从清晨五点,直闹腾到夜里十一二点,方才歇市。

    除了这两条道路外,和翠屏——玉女景区方面接洽也极为顺畅,陈、李二位老板本就视薛向为靠山,靠山发话。哪里还好推搪。

    更何况,云锦湖的水资源和自然风光的确极佳,老话说山水,山水,有山有水才是胜景。

    是以,云锦湖纳入翠屏——玉女景区体系之事。也办得极是顺畅。

    当然,诸事顺心,也难免有不如意的,如今薛老三就颇为一件事烦恼。

    而薛老三所烦恼的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定然得遭人吐口水。

    原来,这家伙换上了富贵病——为钱多了没处花发愁。

    倒非薛老三矫情。而是如今德江的账面上,真得躺着天量财富。

    七千一百万的现金,除去蜀香王的生产成本,包括原材料和人工,每瓶不过两毛钱,每瓶的净利润则是八毛,总得算来,总利润高达五千六百余万。

    除去修建两条道路。开销了五百万,账面上还躺着五千余万。

    更有意思的是,这五千余万还没想出花销的法门,又有人来送钱了,峨眉制片厂德江分厂厂长李老汉喜颠颠上门来了。

    原来,《世外高人》海外上映的票房下来了。

    年前,李老汉便和薛老三谈了一次。就是关于运作《世外高人》赴港上任的,薛老三有小妮子这张底牌在手,自然又占据了上风。

    商谈结束后,薛老三便把此事托付给了小妮子。

    薛向难得求到她名下。小妮子真当正经事儿办了起来,不仅亲自过问了此事,还动员亚视的资源,帮着《世外高人》做了大量宣传。

    而《世外高人》本身的拍摄手法,就极度新颖,而影片内容一改故事片套路,别出机杼,片中的真山真水,功夫绝伦的世外高人,无一不引人眼球,动人心魄。

    可以说,《世外高人》甫一上映,就火遍港岛,短短两个月便改写了港岛开埠以来的票房记录,总票房达到两千五百余万港币。

    按照一九八四年港币对人民币三点三比一的汇率,便是近八百万人民币。

    除去发行费用,七七八八的杂费,《世外高人》港岛上映,又给薛老三带来了近二百万元人民币的收益。

    然而,彼此,李老汉带来的,还不止是港岛那块儿的利润。

    原来,小妮子帮郎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世外高人》在港岛上映取得空前成功后,她便又一口气将《世外高人》发行到了东南亚一带。

    除了宝岛因为政治因素,《世外高人》没有登陆外,其余各地,凡《世外高人》所到之处,无不风靡。

    扣除七七八八的发行费用,李老汉给薛老三又带来了六百万人民币的分成支票。

    可以说,这个惊喜是强烈的,既然拍电影如才赚钱,他甚至想干脆改行拍电影算了,这可比苦哈哈想着法子给区里开辟财源迅捷多了。

    当然,这玩笑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薛老三真正要发愁的是,这五千七百万元的天量资金,到底要用到何处。

    云锦区内的老百姓,有一户算一户,按户头平均分了?这无疑是蠢蛋的想法,薛老三断不会取。

    大规模的开展基础设施建设,靠投资拉动经济?可以目前的云锦来看,最值得投资的无疑只有交通,道路。

    其他什么基础设施建设,恐怕无异于挖坑,填坑,做无用功罢了。

    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时日,薛老三几乎夜不能寐,食不甘味。

    这日,薛老三又是到天亮才勉强睡去,戴裕彬知道近日自家首长精神不假,所以,直到下午,才提溜了食盒,打开了薛向的办公室大门。

    薛老三揉揉睡眼,翻起身来,用冷水擦一把脸,冲戴裕彬打趣道,“你小子别我旷工,你也跟着旷,好几日不见你小子上午来上班了。”

    戴裕彬笑道,“您可别冤枉好人,我上午是没来,可我晚上也没回呀,一来一去,您还得付我加班费呢。”说话儿,便打开食盒,一盘盘地往木茶几上摆弄起来。

    方摆好,他忽地一拍额头,掏出张卡四边略微透明的卡片,朝薛向递来,“首长,下来了,这是您的。”

    瞧见戴裕彬手上那玩意儿,薛老三像是被电了一下,愣了片刻,方才伸手接过,眼睛盯在上面扫描,笑着道,“照相师傅手艺不怎么过关嘛,我可比这个帅气得多。”

    原来,薛老三手里拿着的正是他的身份证,也是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批身份证。

    说来,早先共和国人民是没有身份证的,只有户口簿,因为那个年代,所有人都是能找到组织的。

    农村的有村委,街道的有街道办,做工的有工厂组织,严密的组织之下,人口的流动是微弱的,即便要出远门,也少不了组织的介绍信。

    可改开以来,人口流动加剧,个体户盛行,显然以前的身份制度就有些不使用了,总不能任何人出门都得带着自己户口那页纸。

    是以,这才有了身份证的问世。

    薛老三盯着身份证猛瞧,不过是事隔多年再见此物,陡然有了置身历史长河的感觉。

    三口两口吃罢饭,又咕噜咕噜灌进一大杯茶水,薛老三打个饱嗝,便在床上歪了,拿被子卷了做高枕,双手后抱,方要继续想着心事。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正收拾着杯盘的戴裕彬随手接过,未几,身子猛地一凛,便以恭谨的声音道,“首长好,领导在呢,您稍等。”

    说话儿,便捂住话筒,满面红光地对薛向道,“首长,是许校长,请您听电话。”

    戴裕彬心宗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如今他早已隐隐猜到自家首长是出自京中哪家,心里却是不敢确定,可即便不确定,可单凭今次的电话,自家首长的红色衙内身份,便不需怀疑。

    电话那头的是谁,央校的常务副校长,可是做过一任组部副部长,两地省委书记,时任候补政局的大佬的电话。

    想想自己那惨淡不堪的过往,到如今竟然可以接到那等层次大佬的电话,戴裕彬心中的震荡,哪里是可以言喻的。

    再想想当初烧冷灶,主动寻求机会担任了首长的秘书,这恐怕是此身最正确,英明的决定了。

    却说,戴裕彬正感慨不断的当口,薛老三已经接过电话,通许子干聊了起来,“……恭喜,恭喜,许校长大作一出,四海咸服,我在家可是好好焚香沐浴一番,才敢拜读,果然,煌煌大言,惊世骇俗……”

    “闭嘴,眼见都奔三了,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

    许子干叱道,声音里一种喜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原来,年前,听从薛向建议,他回去便潜心开始收集资料。

    大的方向,薛向已然帮他把握好了,想写出彩来,对许子干这个级别的高干,自然再简单不过。

    为此,许校长专门组织了秘书班子,几乎将“如何在改开事业深化的当下,加强和改进党的领导”做了重要科研项目。

    数月苦功,果真,硕果累累。

    文章一经发标,不论激进派,还是保守派,皆是一片叫好之声,沉寂许久的许候委,终于又在共和国的政治版图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却说,挨了许子干叱责,薛老三自不当真,涎脸道,“我这不是替您高兴嘛,这也得挨骂,以后我可不敢跟您对话,这难度实在太高,得了,谁叫老话说,官升脾气涨呢,我也愿不着您不是?”

第三章 地改市

    一句“官升脾气涨”,听得许子干暗自惊心。

    很明显,他知道自己今次电话的来意,又让薛向给猜中了。

    说来,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愿意找这猴精商量,即便是无灾无难,顺风顺水,也想多听听这家伙的意见。

    本能地,他是有些讨厌这种感觉的,可偏偏严苛的现实摆在面前,每到大事难决,这猴精总能夹缝中指出生路。

    长此以往,这依赖性便由此而生。

    “去计委,你小子觉得如何?”

    许子干倒没一直跟他逗闷子,道出了去处。

    “好单位啊,恭喜恭喜!”

    薛老三笑着恭维道。

    他倒非纯是打趣,计委的确是好单位,这个计委可不是计划生育委员会,也不是后世主管审计的委员会,在十多年后,它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发展改革委员会,简称发改委。

    其实,如今的计划经济委员会比之后世的发改委,权柄更重,在如今的共和国,基本算是最有实权的几家单位之一,有小国务院之称,主任一职,由入政局的副总担任,时任计委主任正是江朝天的父亲江歌阳。

    许子干入计委,担任常务副主任,权柄比之从前的省委一号,可以说只强不弱!

    显然,那一篇文章,起到了强劲的助推作用,许子干迅速在几位大佬心中,收获了极大的好感!

    “别跟老子废话,有屁快放!”

    许主任终于憋不住了,他此来电话,根本不是来向薛老三报喜。

    而是上任之前,找薛老三帮着把把关,品品脉。

    现在他许某人是暂渡灾劫,可上头烽烟何曾靖过,计委又是瞩目所在。他许某人如今位子正是尴尬,身在风头浪尖,却又必须谨小慎微,但又不能毫无作为,所以,这是个高难度的动作,他许主任难免有些顾虑。打个电话咨询咨询本家智多星,自在情理之中。

    薛老三道,“那我再多一句嘴,其实,照我说,您是骑驴找驴。您最新所做的那篇文章,作为您此次赴任计委的精神纲领,我看再合适不过,凡事涉及改开,您大可放开手脚,轰轰烈烈,但谨记一点。大会小会,大文件,小纲领,您须得时刻不忘强调党的领导的重要性,一言蔽之,凡事置于党组之下,那就错不了。”

    薛老三一言既出,许子干醍醐灌顶。嘴上却强辩道,“我让你说这些了么,难道我还不会当官了?我看你小子侥幸对过几回,就开始自我膨胀,照我看,你小子这样发展下去,危险得狠了。”训罢。啪的一声,便挂了电话。

    对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薛老三苦笑摇头,随手将电话挂了。

    不成想。这厢他电话方挂下,电铃又响了,接起一听,电话那头是宋昆的声音,“薛书记,行署召开紧急会议,请您务必马上赶到。”

    ……………………

    薛老三再回到云锦的时候,已近下午五点,到得云锦,他没回办公室,而是径直奔了赵明亮办公室。

    他到来时,赵主任正在训人,似乎那人把档案放错了地方,便引发了赵主任的雷霆之怒。

    其实,赵明亮爱训人的事儿,薛老三听说过。

    在他看来,以赵明亮的格调,有这毛病,很是正常,毕竟,越是没存在感的小干部,越爱耍威风。

    薛书记突入起来,赵主任的训斥嘎然而止,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点头哈腰地一阵风,奔薛向来了,随即,又大声吆喝办公室干事,给薛书记泡他收藏的好茶。

    “不必了,明亮同志,通知下去,半个钟头以后,管委会召开常委会议,你准备下。”

    说话儿,薛老三便即告辞。

    说来,薛老三不是个爱开会的人,蜀香王那么大的事儿,他也不过分头跟班子众人通了个气,便自行办了。

    是以,自打拜服在薛向脚下,赵明亮还未经手过一次常委会议。

    此次,薛向下令,赵明亮不惊反喜,立时抖擞了精神,号集管委办的力量,认真做起了会议前的准备工作。

    下午五点半,云锦管委会常委会议,准时召开,自薛向以降,张彻,卫兰,严宽,苏全,李飞卿,陈爱红,赵明亮,暂时代理治安办主任的陈道宽,九位班子成员悉数到场。

    会议一开始,薛老三就投下了重磅炸弹,“同志们,我才从地委参加完行署紧急会议,会上,孔专员通报了件大事,那就是省里响应中央号召,有意拿出第一批三个地区,作为地改市的试点,咱们德江很荣幸地名列其中。”

    哗!

    薛向华英落定,满座哗然。

    原本,地改市的风,中央开始下吹了,可事实上,除了南方几个经济大省有地区成功实行,内陆省份,还没有动静儿。

    不曾想,今次,陡然德江便列入了地改市行列,怎不让人惊诧。

    而更让人欣喜的是,地改市后,很明显,德江从省里,中央获得的援助,将大大超过往常,德江的经济地位,政治地位,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因为地和市比,虽然行政级别一般,但市更强调城市化,经济化。

    在经济决定干部的当下,经济地位高了,政治地位自然会飞速提升。

    无疑,德江地改市,是对德江数万干部的最好福利。

    “同志们静静,下面我传达下地委,行署对地改市期间全部工作的部署和重点要求……”

    接下来半个钟头,薛老三照本宣科念了从行署办领来的纲领文件。

    其实,所谓部署,重点要求,和小学生应付老师检查一般,无非是搞好卫生大扫除,紧抓治安管制,各区,县集中搞几次精神文明建设的活动(无非是举办歌舞晚会等等)……

    念罢文件,薛老三便又将地委要求的各项任务,分配了下去。

    地改市,不只是全德江地区的大事,更是德江全体干部的大事,众人热情极高,薛老三一发布任务,场中一片请战声。

    薛老三挥手压了压,笑道,“好了,同志们,地改市是一步大棋,但我相信在省委,地委的领导下,肯定会走好,走顺利的。下面,咱们临时加一个议题,那就是讨论花钱的事儿,相信诸位也知道,咱们管委会的账户上,现在淤积了大量的存款,依我看,这些钱躺在账面上,也不过是废纸,只有动起来了,才是真的人民币,这些时日,我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想出,怎么很好地开销这笔钱,所以,就在这里,向诸位同志们问策。”

    薛向话音方落,赵明亮便接上了,“啊哈,天下奇闻,从来都只听说,弄不到钱,没钱花,如今,咱们云锦却是有钱没地儿花,要是传出去,这得羡慕死多少人啊。照我说,也只有在薛书记的天才领导下,咱们云锦的发展才会取得这般跨越式的发展……”

    “明亮同志,你就不用表扬我了,赶紧上正题,你觉得这笔钱该花到哪些地方。”

    溜须拍马,于赵明亮而言,是王姥姥的类风湿——老毛病了,薛老三赶忙出口打断这滔滔不绝的敬仰,当然了,实事求是地说,薛老三能感觉到,在这些绵延不绝的马屁下,自己对赵明亮的厌恶正在飞速降低。

    被打断了讲话,赵明亮毫不绝尴尬,笑笑道,“我觉得该趁热打铁,利用现有资金,再开办几家企业,相信以薛书记的领导才能,必定能继续取得辉煌成功。”

    赵明亮这句话,却是由衷之言,无疑也代表了大部分云锦干部的心声。

    蜀香王一战,与其说,正式确定了薛向在云锦无与伦比的威望,不如说彻底改变了云锦干部的经济眼光。

    眼下,几乎无人还把眼睛盯在黄土地,盯在农民身上,毕竟,有蜀香王珠玉在前,那七千万就是把全云锦所有的土地都种上庄稼,也不知道多少年产出,才值这七千万。

    所有人都盯着办企业,建工厂,整广告,短短三个月内,薛老三就接到过无数份某某企业前景规划报告。

    可没有一份靠谱的,无一不是想复制蜀香王模式,大谈特谈广告宣传的重要性,于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却只字不谈,更离谱的,有建议把云锦湖里的水装瓶了,当矿泉水卖,着重点出要世外高人的演员来作形象代言人,由其点名,让世外高人在广告上,先打一套拳,然后说什么自己身体这么好,全是因为喝了云锦湖的天然矿泉。

    那份计划书,倒是没被薛老三人了,而是当了绝品笑话,每当郁闷时,拿出来翻翻,总忍不住捧腹。

    “明亮同志的建议很好!”

    薛老三不愿打击众人发言的积极性,肯定一句,接道,“但是蜀香王的生产虽然走上了正规,但后续企业规划,生产改良,还需要极大精力,此外,区里已经和翠屏——玉女景区谈好了,将把云锦湖纳入景区体系,打造一个水上乐园,所以,经济建设上的当务之急,咱们要落实这两件事,总之,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第四章 争抢

    薛向给赵明亮的答复,无疑给众人后续的回答,指明了方向。

    那就是凡事想另起炉灶搞经济的点子,那是提也休提。

    既然不能另起炉灶,那范围就小了,这笔钱要开销,无非是在公共支出,和蜀香王以及云锦水上乐园的后续配套上。

    在场皆是聪明人,划定好了范围,要出主意,自然不难。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诚斯言哉,众人各抒己智,他言你语,剔除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好大喜功的,倒真让薛向茅塞顿开,大有收获。

    此两点,一者是,免除各村历年拖欠款,与民休息。

    本来嘛,管委会已然钱积如山了,众官自然也就不怎么看得上各村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出息了。

    二者是,打造水上乐园,可以配套野生垂钓,湖鱼现烤等项目,深层挖掘云锦湖的随水产经济价值。

    薛老三拍着道,“同志们的发言很好,很有见地,给了我很多启发啊,尤其是,免除历年拖欠这一条,实在是提到根子上了,咱们的群众有多苦,大家都见识过,现在既然经济上宽裕了,自然有反哺农业,回馈农村,报答农民兄弟,同志们,我看这样吧,既然要干,就干到底,我提议免除云锦新区内的各项农业税,同志们有什么意见?”

    “好,这个主意太好了,咱们现在完全有能力这样做啊,还是薛书记高瞻远瞩。”

    与往常一般,依旧是赵明亮最先跳出头来,大肆声援。

    说来,薛老三还真不怎么讨厌这家伙了,有时候有这种无耻之徒不要脸地力挺,实在是比那些正人君子羞羞答答,犹犹豫豫的支持,让人舒服得多。

    赵明亮这一喝破。众人自也无有顾虑,以此表态。

    本来嘛,云锦辖区内农业本就穷困,一年撑死了,不过数十万的出息,薛书记要减免,也算不得什么紧要事务。宣传好了,还是众官的一项政绩,何乐而不为?

    免税之事就此定下,薛老三又道,“说到这农业,我想咱们是不是在这上面做做文章。我实地考察过,咱们云锦的土地,比较贫瘠,每年的粮食作物种植,产量有限,可偏生越是贫瘠的土地,他越消耗大量的劳动力。以劳动力支出和粮食产出换算,这个劳动效率和回报率,是极低的,既然如此,我看这粮食作物不种也罢。”

    会议开到现在,谁也没想到,薛向竟有兜出件大事。

    “不种粮食种什么,难不成搞大棚蔬菜。或者种经济性果树,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这大棚蔬菜,相邻的兄弟地区广安行署,早就上马了,人家专门划出一个县在搞,要打造西南地区菜篮子工程。咱们邻县黑水也有一个镇在搞,可以说,不管是省内,还是德江范围内。已经没多少反季蔬菜的销售空间,咱们也搞,那是自相残杀,胜负难料。”

    发言的是卫美人。

    毫无疑问,婀娜多姿,风韵撩人的卫兰,无论到哪里,永远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这不,她一开言,好听的玉珠落盘声,引得所有人都朝她那张灿若皎月的脸上瞧去。

    本来嘛,如此绝美的风景,平素碍于颜面,众人不好直观,如今,卫美人发言,倒是给了大家光明正大赏景的机会。

    “卫主任说得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薛书记要一意孤行?”

    卫兰的语气,竟前所未有地冲。

    薛老三心头苦笑,自从上次搅了卫美人的相亲会后,这位卫主任见他就再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极具侵略性。

    这不,如今的云锦常委会,早就是他薛某人的一言堂,可偏偏这位卫主任就敢大张旗鼓地唱反调。

    甚至还待他薛某人把反对意见道出来,就言出疾厉,简直就是逼宫。

    薛老三正手足无措,一直沉默的张彻发言了,“卫主任,我想薛书记说得定不是搞大棚蔬菜,和瓜果种植等,恐怕应是对应蜀香王配套的原材料基地。”

    不得不说,张彻是极有能力的干部,基层经验丰富,眼光敏锐得惊人,第一时间就洞彻了薛老三的想法。

    不错,薛老三想搞的还正式蜀香王原材料基地。

    这一点,也是从云锦湖水上乐园配套的野生垂钓,湖鱼现烤得出的灵感。

    渔业可以配套,农业自然也可配套,思维发散开来,蜀香王的上游原材料,岂非是云锦农业最好的配套么?

    以蜀香王如今的火热销售,每年的原材料,以万吨计,若是将云锦的农田,全部改作蜀香王原材料生产基地,那可谓好处多多。

    首先,单纯靠采购,每年的原材料支出都高达近千万元,而云锦的农田若是化作原材料生产基地,这笔钱无疑可以内部消化。

    且采购还得包含高额的运费,就近取材无疑也省却了运费这一块,降低了蜀香王的生产成本。

    其次,云锦自己生产原材料,那云锦管委会就天然拥有定价权,在保证村民利益的同时,蜀香王的原材料购置费,粗粗算来,也能减少近三成。

    即便这样,薛老三心算一下,农民的农业收入也会较之原来依靠种植粮食作物,翻上几番。

    可以说,若是将云锦的农田改作蜀香王的原材料生产基地。

    不仅大幅提高了农民收入,降低了生产成本,政府的财政也会大幅增加,支出却会大大减少,简直三方获利,一举数得。

    果然,张彻这一发言,满座尽是应好声。

    毕竟,这明眼账,谁都会算,也极好算。

    这会儿,卫美人自知是误会薛老三,却半句道歉的话也无,冷哼一声,不在言语。

    薛老三自也不敢跟他计较,冲张彻笑道,“张主任说得不错,云锦的农业改造大有可为,眼下快到麦收,我看,云锦的农业改造须得马上纳入日程,张主任,我看这件事就由你来主抓吧。”

    自打依靠赵明亮的反水,薛老三拿到复仇者联盟的证据后,这个联盟便告灭亡,如今,云锦管委会内,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薛老三也不怕这帮人还敢反复,此时,将重任托付张彻,不用其奸,但用其能。

    “谢谢薛书记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张彻竟腾地站起身来,冲薛向鞠了一躬。

    的确,张彻是有些激动了,他原以为经上次赵明亮投诚,自己已然成了薛向手里的蚂蚱,只待机会合适,就会被捏死,哪知道这活土匪,不,薛书记竟是有天大肚量,把如此重担交付到了他张某人身上。

    试想,如此大的重担,对应的便是天大政绩,若是薛书记还存了捏死自己的心思,有必要浪费这天大功绩么?

    “薛书记,我对云锦湖极有研究,旅游方面,也是我的强项,我想请求组织把云锦湖水上乐园的筹备事宜,交付与我……”

    张彻话音方落,严宽顶着肥大的身子,站了起来。

    张彻还还说,毕竟是薛向分配的,严宽竟然主动开始抢功了。

    他这一抢功,苏全,赵明亮都不是傻子,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迅速向薛书记靠拢的绝好机会,更是立功存绩的天赐之机。

    立时,这二位竟也站起身来,朗声发言,各自要揽承任务。

    张彻的业务,是薛向分配的,他二位不敢争抢。

    严宽却是毛遂自荐,他二位却是顾不得先来后到,竟也不顾严宽怒极,厚了脸皮要求负责水上乐园筹建工作。

    苏全,赵明亮这一折腾,李飞卿,陈爱红,如何坐得住。

    当初,他们分来云锦,虽是提升,却也有几分不情不愿。

    毕竟,云锦一个纯农业的荒野乡下,在经济出干部的当下,没有工业基础,想出政绩,那是千难万难。

    可谁成想,云锦有一个神一般的书记,短短半年功夫,折冲樽俎,扫平内乱不说,还将云锦折腾得天下闻名。

    一个总计二十余万人的纯农业新区,账面上有五千多万现金,这样的地方能不出干部?

    如今,这些薛书记曾经的对头们,都好意思舔着脸抢功劳,自己这身世清白的,凭什么要自甘堕落,退避三舍?

    李飞卿,陈爱红,这一掺和进来,局面彻底乱套。

    薛老三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微末功劳,他是云锦一号,云锦好,他就好,用不着和这帮下属抢功。

    况且,云锦班子众人,他基本了解,实事求是地说,都是有能力,本事的人,这些人愿意干事,他是再欢喜没有。

    可一帮人同时抢一件事儿,那就麻烦了。

    给谁不给谁?这是个问题。

    弄不好就得影响团结,平生波澜。

    无奈,薛老三只好道,“同志们的干劲十足,我深受鼓舞啊,云锦湖水上乐园是大工程,确实需要有常委班子的同志总调度,可同志们俱有责任心,我却是不好抉择,为公平起见,同志们还是各自出一份计划书吧,常委会集中讨论比较,届时,再做定夺。”

    薛老三一锤定音,今次的常委会议,便步入了尾声。

第五章 热烈

    薛老三宣布散会后,卫美人当先道,还有问题需要向薛书记汇报。

    原本,赵明亮,严宽一干人都想趁热打铁,赶紧找薛书记汇报思想,可卫主任抢了先,这帮人只好憋在心头,怏怏而退。

    毕竟,这卫主任性子冷僻,生人勿近,实在不是好相与的。

    且早先,班子里,就数这位卫主任是薛书记的铁杆,俊男美女,且还是老上下属关系,中间有些什么藤蔓,也实属正常。

    众人有这番揣度打底,卫主任自然就成了,比薛书记还招惹不得的人物。

    这不,卫主任要汇报工作,谁还敢向前凑趣。

    却说,卫兰这一开口,本能地,薛老三便想拒绝。

    一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些不好,旁人倒还罢了,他心中本就有鬼,自然有所畏惧。

    其二,上次搅了卫美人“好事”,离去时,本就是落荒而逃,弄得现在他最怕和卫兰打照面,如今,却得单独面对,他实在心有戚戚。

    “薛书记,我记得在萧山时,你还是一副体恤百姓的热心肠,怎么,如今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反倒失了原来的情怀,或者,是我看错了,你薛书记原本不过是沽名钓誉……”

    卫美人上来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薛老三边低着头掏烟盒,边道,“卫主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做得不够么?”

    卫兰冷哼一声道,“你薛书记哪里会有做不够的,你做得事儿,只怕都要人山呼万岁才行。”

    “有话说话,不要有情绪。”

    薛老三低着头,把烟点燃。

    “我有什么情绪,你薛书记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么,怎么就忘了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我记得。你在萧山时,可是说过,再穷不能穷教育,怎么,如今换地执政,也顺道换了执政纲领……”

    说话儿,卫兰站起身来。干净得体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胸挺臀翘。

    这会儿,薛老三好似专跟手里的香烟干上了,低头摆弄个不停,“这倒是我疏忽了,回头。我跟管委办打声招呼,以后区里全部适龄儿童,以及中小学生的报名费,书本费,区里包了。”

    全区不过二十万人,学生总数也不过两万,以如今低廉的学费和书本费。二万人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三十万的开销。

    卫美人提醒得对,薛老三的确忘了这块儿。

    说来也无怪薛老三忘了这茬儿,而是自打他下云锦,要么纠缠于权斗,要么忙于蜀香王开发,哪里有机会向从前那般时时泡在基层。

    不在基层,就难以了解第一手情况。而他素来认为知识改变命运,农家的孩子似乎也只有靠读书出头这一条路可走。

    如此,卫美人一提醒,他立刻从谏如流。

    “只云锦的孩子么?”

    卫美人迈开饱满浑圆的长腿,挺进两步。

    薛老三端起茶杯,往嘴边放了放,咳嗽一声。道,“卫主任,有什么话直说,咱们之间。咳咳……”

    闻听“咱们之间”,卫兰不断推进的长腿,攸地回撤几步,玉脸飞红,哼道,“我看你薛书记是安乐窝里睡久了,连居安思危都忘了,除了咱们云锦的孩子,德江范围内的孩子,你难道就不该接济接济?”

    若是卫兰不道出“居安思危”四字,薛老三或许迷惑难明,可四字一出,他便摸到些边角。

    卫兰此次谏言他接济邻县教育,恐怕就是和近期众讨债鬼上门有关。

    那一段时间,从省里到地委,再到兄弟区县,无日无人相扰,却都让他薛某人严词拒绝了。

    他薛某人收获铁公鸡外号之余,只怕也结怨甚广。

    卫美人此次让他接济邻县教育,恐怕不是爱心泛滥,而是散财消怨。

    瞧见薛老三眼中生疑,卫美人冷道,“薛书记恐怕在怪我多管闲事,也许我真是在多管闲事吧,我只提醒薛书记一句,地改市后,您这行署专员助理,该何去何从?”

    卫美人此言一出,薛老三耸然大惊。

    须知,这地和市看似平级,内里区别极大,除了经济地位,政治地位上,市强于地,而更大的区别,还在组织架构上。

    严格说来,地委,行署只是,省委,省政府派出机构,不是完全,独立地一级行政区。

    打个比方,薛向如今的这个云锦新区管委会主任,需要新区大人通过,才有法定效力。

    而行署专员助理,却不需要,因为德江行署原本就是省政府派出机构,不是一级政府,其行署班子成员,是不需要人大通过的。

    倘使,德江成功地改市后,薛向这行署专员助理,就该是市长助理,但要成为市长助理之前,必须经过人大通过。

    而今,因为蜀香王之事,薛老三结怨德江,届时,真召开人大会议,他薛某人能通过那才有鬼了呢。

    而一旦落选,那就不是他薛某人还能不能担任市长助理,享受副厅级待遇的问题了,只怕连这云锦书记也做不成了。

    毕竟,一个连人大都通不过的干部,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是以,卫兰此刻的提醒,才显得弥足珍贵,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卫兰,谢谢!”

    薛老三砰地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射在卫美人那明月朝霞的脸上,熠熠生辉。

    相识以来,薛向何曾叫过卫兰姓名,在萧山时是卫部长,如今,是卫主任。

    陡然间,薛老三一声“卫兰”叫出,卫美人如过电一般,恍然失神,再见薛老三明亮深邃的眸子瞧来,她更似受了惊的小鹿,猛地后跳一步。

    不成想,这一步跳得急了,带翻了一个茶杯,卫美人慌忙闪躲,好容易避开了,脚下却没站稳,扶着桌子,差点没软倒。

    哪知道,这不扶还好,一扶之下,竟又带翻了个茶杯。

    这杯茶水,正是她自己的,先前顾着和薛老三较劲儿,戴裕彬倒满的茶水,她一口也没喝。

    如今倒好,茶杯翻倒,满满一杯水,顺着桌沿全倾泻下来。

    卫美人若是直立着还好,即便躲避不急,也不过湿却腿脚。

    可现如今,她扶着桌子勉强没摔倒,身子早就成了拱形,腰臀处恰好弯成优美的勺状,准而又准地将溪流般的茶水,接了个正着。

    亏得茶水快凉透了,要不,这下,卫大美女非受重创不可。

    可饶是如此,陡然凿难,卫美人也“啊”的一下,惊得叫出声来。

    而这惊声方发出口来,她猛地醒转过来,方出口的“啊”声,又门回腔里,一张脸却烧得似熟透了得虾壳。

    惊变陡生,薛老三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按说,以他的本领,断不至让卫兰遭遇这等危情。

    可鬼使神差之下,他竟没及时生出援助之手。

    其实,薛老三自己都不知道,他心底未尝不想见这始终优优雅雅的卫主任,出点糗,省得这家伙整日里臭着张脸,弄得像生人勿近的灭绝师太。

    可是薛老三万万没想到,这个糗出得有些大了。

    溪流般的茶水精准灌入并拢的丰腻大腿处,薄薄的西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映出肉影。

    更糟糕的是,时近夏日,卫美人衣裤极薄,紧绷的西裤下面,就剩了一条底裤。

    水渍急速地侵蚀着衣裤,内里的三角裤也显出圆形,紧绷绷箍在下身,映出个大大的水蜜桃形,若细细瞧去,紧绷的私密位置,竟若有若无现出唇印。

    卫美人姿容不俗,便是较之刘总裁,苏老师,也是各擅胜场,单以身材丰满论,便是小妮子也有不及。

    丰臀纤腰,隆胸美腿,健美至极。

    此刻,衣衫半湿,若隐若现,而此处,又是常委会会议室,乃是权力中心,湿s诱惑在这权力核心上演,不自觉地,便自带上了别样诱惑。

    入眼霎那,薛老三便呆住了,眼红心热,体温急速升高。

    说来,他薛老三坐拥娇妻,红颜,可偏生身在宦途,时常数月不知肉味。

    如今,他已是久旷之身,兼之国术大成,元阳固锁,根本不会有常人那般精满自溢的情况发生。

    平素没有挑逗还好,可一旦遭遇香y诱惑,反应激烈无比。

    “薛向……你……你……”

    下身浸透,对女人而言,本是羞人之事,更让卫美人羞涩欲狂的是,这般模样,让薛老三见了去,初始,卫美人羞得低下头来,可扶着桌子的手臂越来越无力,又久久不见薛老三来扶,抬眼看去,见着薛老三如猪哥一般,双眼直直在自家身上扫描,她哪里还按捺得住,立时惊声喝出。

    薛老三攸地转醒,赶忙伸手来拉,卫美人一个没站稳,猛地就扑进薛老三怀里来。

    **,情y交融,无须言语,无须眼神,自然而然,两人紧紧缠在一处。

    薛老三噙住卫美人红唇,舌头探出,游鱼相逗,一双大手,上下齐动,在卫美人身子最丰腻的两处,游走揉捏。

    玉球半损,臀丘窝现,粗重的呼吸,热烈的回应,靡靡腥味袭来,空气似乎逗烧着了。

    这一刻,道德沉沦,伦理尽丧,只有情与爱的激情碰撞。

第六章 万世铭纪

    薛老三紧紧抱着卫美人,卫美人如母豹子一般,生扑了薛老三,圆长的大腿紧紧箍在薛老三腰间,扭动得厉害。

    两人正沉浸欲河,忽地,薛老三耳根急速抖动一下,好似春雷在头顶处炸响。

    原来,他耳力惊人,听到外面起了响动,似有好几人朝这边行来。

    薛老三霍然转醒,才记起这不是自家房间,更不是卫美人香闺,这是蜀中省德江行署云锦新区管委会常委会议室。

    无须猜,那行来的几人必然是管委办后勤科的同志,前来收拾会场。

    一念至此,薛老三好似被浇了瓢冰水,霎时间,欲念如潮水般退却。

    他猛地推开卫美人,卫美人发出道不满地哼哼,竟伸出五根玉葱,来解他的皮带。

    薛老三伸手抱紧她,不让她动作,潜用暗劲,聚气成线,一道声音,直直灌入卫美人耳膜来,“有人来了!”

    轰!

    卫美人猛地醒转,回眼瞧了瞧自家形状,双腿缠在薛老三腰上,紧紧勾住他脖子,半边**快要泻出衣衫,简直就是y娃d妇。

    卫美人猛地一推薛老三,跳下地来,顶着烧得快熟的玉脸,兜头就朝外蹿去。

    却被薛老三一把抄住,瞪眼道,“慌什么慌!”

    卫美人挨了训斥,不敢看她,抬眼打量自己湿透的下身,知晓自己方才是冲动了。

    若这副模样冲出去,估计,不用到天黑,流言蜚语,就得把云锦这块天烤焦了。

    卫美人又急又羞,既不敢抬眼看薛老三,又焦躁不安,生怕来人行进门来,瞧见她这副模样。若真如此,她不如一头撞死得痛快。

    卫美人正急到不行,薛老三送音入耳,“脱裤子!”

    “什么!”

    卫美人猛地昂起头来,杏眼圆睁,瞪着薛老三。

    “废什么话,不怕人见着。你就挺着!”

    薛老三呵斥道。

    挨了训斥,卫美人反倒老实了,心中念想这家伙向来鬼精,定然有办法,退一万步,就算错信了她。死便死了,死在他手上,也还了此生孽债。

    一念至此,卫美人便伸手去解皮带,方把手按上,便闷头出声,“把脸转过去。”

    薛老三顿时天旋地转。方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转过头,背过身去。

    卫美人解下裤子,颤声道,“好了……他,他们快……快进来了!”

    她话音方落,裤子便到了薛老三手中。忽见薛老三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卫兰同志,我警告你,要服从组织决议,不要跟组织搞对抗……”

    薛老三桌子拍得极重,突如其来的动静。唬了卫美人一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这会儿,卫美人白玉般的下身露在外面,哪里还顾得上这个。赶忙蹲了身子,躲在桌下。

    她方蹲下身子,便听薛老三又出声了,“薛书记,薛向同志,我劝你冷静冷静,你这样好大喜功,是要出问题,出大问题的!”

    声方入耳,卫美人便惊呆了,因为薛老三吐出的声音,竟是那样的熟悉,分明就和她的声音一般无二,音色,声域,语气,一般无二。

    “我出什么问题,我薛向能出什么问题,卫兰同志,我再最后一遍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我也再次提醒薛书记,咱们党有政策,有纪律,是集体领导,不是谁的一言堂……”

    啪的一声,伴随着话音,一盏水杯,被薛老三信手丢出门外,砸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而那原本急匆匆而来的脚步,顿时,嘎然而止,便连呼吸声也收敛了。

    显然,薛老三的计策成功了,他扮演的领导火爆争吵,果然吓住了已行到门边的干事们。

    本来嘛,大领导争吵,本就是私密,是忌讳,听见了,出去传小话,那是八卦,会热血沸腾,兴趣高涨。

    可要是在领导们吵得热火朝天的当口出现,那就是弱智,是白痴,是找死。

    原来,国内的政治环境,从来都是为尊者讳,为尊者避,见着领导争吵,那不等于告诉领导,我看见你怒气冲冲,毫无风度的模样了么?

    这不是,紧等着被领导收拾么?

    此前屋内争吵的两人是谁?一个是云锦的绝对权威薛书记,一个是班子排名第三的卫主任,真让这二位瞧见自己撞见他们吵架,那还谈什么政治前途。

    的确,屋外赶来的几人,此刻后悔至极,听见屋内争吵,齐齐吓得靠墙站了,动也不动。

    之所以动也不动,并非不想动,不想离开这是非之地,而是不敢,生怕自己在外面的动静儿,惊动了屋里的书记,主任,被抓了现行。

    屋外人不动,薛老三便也继续演着单簧。

    他国术无声,喉结,舌头运转如意,他若有意,便是世界上最绝妙的口技大师。

    卫美人,他早已相熟,对其声音极是了解,要模仿她的声音,自然不难。

    原本,卫美人真人在此,用不着他薛老三耍单簧。

    可此时的卫美人已然六神无主,指望她一块儿演,一准不像。

    如此,只好由得薛老三一手包办。

    却说,此刻,薛老三嘴上继续激烈争吵着,手上也没停,他将卫美人的长裤在会议桌上摊开,右臂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震颤,白皙的右掌瞬间充血,化作殷红。

    继而,通红的右掌便朝那映湿的地方压下,手掌方压下,立时便有丝丝蒸汽冒出。

    只短短数分钟,卫美人那条近乎湿透的西裤,便被薛老三这只肉烙铁,给印的平整,干爽了。

    薛老三一抖裤子,朝卫美人递来,卫美人顾不得厘清薛老三是如何让自己湿透的裤子片刻干爽的,三下两下便朝腿上套来。

    见卫美人已经开始扣着皮带,薛老三接上前番对话,怒气冲冲道,”我不跟你说,跟你扯不清!”

    一句说完,急匆匆朝门外行去。

    贴墙而战的几人,听见动静儿,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撩开腿就玩命一般奔了个没影儿。

    “跟你才说不清。”

    良久,卫美人瞪着空荡荡的大门,啐出一句。

    募地,又想起方才羞人景象,想着想着,身体又起了温度,好似那恼人的大手还在自己身子上游走,浑身如过电一般。

    狠狠一跺脚,驱走邪念,忽地,又想起薛老三方才唱得那双簧,不由自主开口学了一句,“薛向,我警告你,党有政策,有纪律,……”

    噗嗤一声,卫美人笑出声来。

    ……………………

    “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正是清晨,风轻轻,云淡淡,花香香,柳荫荫,站在高楼,西望玉女峰,东观小瘦湖,真正是绝妙享受,惜乎,周道虔站在窗边,凭眺许久,竟吐出这么一句含愁带怨的句子。

    更何况,时值春夏之交,万物生长,这句子里的菡萏,便是指荷花,此刻地委大院家属区的瘦湖里,接天连日的翠绿荷叶,正开得灿烂,如何又消残之感。

    一边的古锡铭捧过杯茶水,从后边行上前来,递给周道虔,笑道,“咱们德江正在大踏步前进,地改市已经基本敲定,德江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在首长手上弯成,首长的功勋势必为德江万世铭记,如此,眼下正是首长春风得意之际,怎么念这两句呢,据我所知,这诗是南唐李璟,受后周所迫,被削去帝号后,意志消沉之际所作,首长何故发此不祥之音。”

    古锡铭学识渊博,是周道虔大用之腹心,原本,这话作为下属是不该说的,有些领导或许不知其中寓意,偶然念出两句歪诗,可你非得显能,解释一番,弄出些不祥之意,多半是要找不痛快的。

    可古锡铭和周道虔相交已久,自是没有这番顾虑。

    果然,周道虔丝毫不以为忤,接过茶水,喝了一个,笑道,“你小子少拍我马屁,恐怕德江人民万世铭记的不是我周道虔,而是另有其人。”

    周道虔此话,醋味极浓。

    古锡铭心头苦笑,嘴上却道,“首长多虑了,薛助理不过是适逢其会,即便是取得一些成绩,也是在地委,在首长您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这点,世所公认,谁也没法儿否认,也无法抹杀的。”

    其实说这话,古锡铭自己都不信。

    因为,德江之所以能冲出重围,成为和省府锦官地区,蜀中重镇山城地区,鼎足而三的第一批地改市试点,薛老三的确功不可没。

    就在半年前,德江在蜀中省内近二十个地区,论经济发展,论政治地位,都处在中下游。

    原本,按照这种局势,德江想要取得和锦官,山城同等地位,那是不可想象的。

    究其根源,还是两件事,一个人。

    两件事,一个是指新加坡和港岛的旅游大单,最终落户德江,后一个是,德江出了个蜀香王。

    说起这两件事,绝对值得大书特书。

    前者,落户的困难,就不提了,单说这翠屏——玉女景区的成立以来,对德江经济的拉动有多么强劲,就知道此事缘何对德江地改市有如此大影响了。

第七章 纷至杳来

    景区成立之前,众人只知道,这是百万投资,绝大政绩,非同小可。

    可若说真正理解旅游业对地区经济拉动效应的,德江政府内,除了薛老三还真就无有旁人。

    果真,景区成立后,在《世外高人》的广告效应之下,德江旅游不可避免的火了。

    景区营业至今,仅仅不过四个月,总计接待游客已经超过八十万人。

    须知,这是八十年代初,不是二十一世纪,旅游业兴旺发达的年代。

    间接,直接创造工作岗位三千余,直接带动德江去年的财政收入翘尾。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世外高人》在东南亚的上映,以及陈,李二人在海外的大力宣传,如今德江景区名气极大,接待了大量的外宾。

    外宾多了,外汇自然多了,单此一项,就大大提升了德江在蜀中的政治地位。

    除了景区成立这件大事外,另一件大事,便是蜀香王的诞生。

    要描述蜀香王诞生之伟大,无须着墨太多,只须提一些词组就够了,“春晚”,“人报”,“共和国驰名商标”,“七千万”,“蜀香王模式”。

    可以说,蜀香王的诞生是一个传奇,让德江真正有了一个叫得响牌子的名企。

    此两件事,极大的提升了德江的政治,经济地位,可以说德江此次能从众多兄弟行署争竞中,脱颖而出,皆赖于此。

    而说到这两件事,自然不能不提到一个人,这个人自然就是德江行署专员助理,执政党委云锦新区管委会书记,兼管委会主任薛向。

    此刻,周道虔之所以自谦,乃是实在不好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实是知晓今次德江能成功列入改革试点,是赖谁之力。

    “书记,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德江的一号,德江地改市后,您就是市委一号,薛助理取得的成就。归根结底都是在您的领导之下取得的。”

    一时间,古锡铭无有别的言语,只得再重复一遍这煌煌大义。

    周道虔笑着摇头道,“你小子,还真当我吃心了,我要是肚量这么小。那也就用不着干事儿了,光生气都能气死,我那两句诗,哪里是为自己念的,分明就是咱们的孔专员的,对了,过一段。我可能要请个病假,你小子要去哪儿松快,先想好了,别到时候说我没提前打招呼。”

    说罢,周道虔便施施然捧着杯子踱出门去。

    古锡铭怔怔愣在当场,脑子怎么也抹不开这团迷雾。

    哪有人预知自己要生病,就先定好了病假?

    况且,眼下正是德江的关键期。地改市几乎就在这几天完成,一旦地改市确定,可不只是把地委招牌换成市委招牌那般简单。

    各个机构势必发生极大变动,一系列人事调配,人员安置,都是大事。

    最紧要的是,地改市后。人大,政协肯定得改组,四套班子势必完成配套,接下来。就是德江人大会议的召开,选举政府班子。

    这一系列的事儿,哪个也不小,看周书记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在这紧要关节点,撂下挑子啊。

    说来,书记的权力,就在人事上,如今正是人事上,大动干戈之际,周书记要抽身而出,怎么想怎么不对。

    古锡铭思忖良久,却想不出答案,怔怔立在窗前,忽然一阵疾风掠湖而来,带着浸浸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转醒过来。

    他转过身来,方欲转回,周道虔办公桌上,一张纸片,被吹落在地。

    古锡铭弯腰,信手便要拾捡起来,不成想,手还没摸上去,眼睛就愣住了,他揉揉眼,定睛再看,攸地一下,抽了口凉气,脑筋一转,立时便明白周书记为何过一阵,要请病假了。

    ……………………

    傍晚时分,正是饭点儿,一座仿古四合院内,青白的烟囱,飘着淡淡炊烟,庭院深深,翠柏离离,一身白色练功服的孔凡高,靠在一株结满硕硕桐子的法国梧桐下的藤椅上,轻挥蒲扇,左手按着茶壶,时不时咪上一口,悠闲自得到了极点。

    此处正是孔凡高在德江的另一居所,他性好古典,孔霸得志后,便费尽千辛万苦,搜罗古物,建造了这么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一般情况下,孔凡高是不会到此间来休息的,可新近,周道虔生了疾病,在家修养,地委就剩他孔专员挑大梁。

    再加上,近来德江地改市已经板上钉钉,各种机构调整,可谓纷至杳来,十数日下来,饶是性好揽权的孔专员,也生生累得瘦了十来斤。

    近日,大事底定,孔专员实在不愿再回地委那个几乎夜夜都被踏破门槛的小别墅,便潜到此处,躲个清净。

    果然,傍晚方一归家,望着这深深庭院,吹吹晚风,穿上久违的练功服,走了趟太极架,闲靠在这梧桐下,沐浴着晚风,听着落叶,品着香茗,难得的闲适之感,又浮上心头。

    厨间炊烟袅袅,并非在坐着惊世骇俗的山珍海味,不过是孔氏老妻,做得一锅猪脚闷藕。

    淡淡肉香,轻轻藕香袭入鼻来,令孔专员心神俱醉。

    熟料,这久违的心旷神怡,才刚刚领略,烦心之事,竟是躲都躲不开,又追了上来。

    原来,咚咚两声闷响后,大门被推了开来,一脸小意的宋昆步进门来,孔凡高方要询问是否又有麻烦事儿了,紧接着,肥头肥脑的宋祖贵,紧跟着宋昆后边,溜了进来,远远就笑开了,“首长好服气啊,这地儿开门就是烟波湖,绕过竹林,便是主干道,诚乃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还是首长您有服气啊。”

    瞧见宋祖贵,孔凡高便拿眼朝宋昆瞪去,可待瞧见宋昆那欲言又止的无奈表情,孔凡高除了心中沉沉一声叹息,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宋昆跟他良久,每每在关键时刻,皆有重要谏言,可以说,对待宋昆,孔凡高已不是单纯地以秘书看待,几乎是作了仕途上的衣钵传人。

    而宋祖贵又是宋昆的堂叔,想来宋昆定也是万分不愿带宋祖贵来此,不过是人情难却,亲情难为。

    “老宋来啦,坐坐,小宋,给你叔搬把椅子,还是这老树下凉快。”

    人都来了,孔凡高再不愿接待,也不能摆一副臭脸,更何况,宋昆本就是他孔某人这条线上的。

    “是啊,大树底下好乘凉,宋昆,你小子可得记牢了,没你孔叔,就没你小子今天。”

    宋昆顺水推舟,接着孔凡高的话,训斥起宋昆来,其实,他这哪里是训斥宋昆,不过是趁机和孔凡高套近乎。

    宋昆话音方落,咕噜几下,大门竟又被推开了。

    先前宋昆,宋祖贵叔侄进门时,宋昆特意将大门拍死。

    这会儿,竟然再度打开,显然来人自带了钥匙。

    果然,门方打开,便瞧见孔霸笑嘻嘻步了进来,远远还冲宋祖贵,宋昆打个招呼。

    二人方待回话,却见孔霸回过头去,冲门外招招手,“老魏,我爸在呢,赶紧进来!”

    说话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颠颠儿步了进来,远远便冲孔凡高打招呼道,“专员,冒昧来访,打扰了!”

    一瞧见此人,宋祖贵脸色便塌了下来。

    原来,来人他认识,不,是熟悉,同是德江行署班子成员,排名仅高于薛向的行署副专员魏启亮。

    “老魏来啦,坐坐!”

    孔凡高有气无力地打声招呼,便冷脸冲孔霸骂道,“这一天又去哪儿疯去了,你都多大了,还整日里飞鹰走狗,有没有点儿正形。”

    孔凡高明着骂孔霸,虽未责怪他冒昧带人前来拜访,实则是对魏启亮表达了不满。

    魏启亮满脸通红,正不知所措,却听孔霸道,“爸爸,魏叔是有公事汇报,915厂好像缺些特种螺纹,魏叔是找您来汇报这事儿的。”

    孔霸话方说完,宋祖贵,宋昆叔侄,相视一眼,各自眼角一跳。

    他们二位是明眼人,早在孔霸领魏启亮进门之际,便猜到魏启亮是走了孔霸的门路,送了不小的好处。

    却没想到,魏启亮竟有这胆色,一送就送了个狠的。

    原来,这915是兵工企业,钢材取用,素来依靠德江钢厂,而这工业又恰好在魏启亮分管范围之内。

    915虽是省管企业,可用钢全得德江钢厂供给,而魏启亮分管工业,是德江钢厂的垂直领导,而德江钢厂的现任一号刘明道正是孔凡高力捧上位的。

    如今,魏启亮,刘明道双剑合璧,孔霸的钢材生意,自然利益惊人。

    很明显,听孔霸言语,能知道915这回采购的特种螺纹,定然是出自他手。

    而915不是一般企业,魏启亮敢在这上面做手脚,真是胆色惊人。

    却说,孔凡高还来不及对此事下评断,框框两声,门又被敲响了。

    孔霸瞧见孔凡高皱眉,一脸不耐烦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连这地儿都能寻见。”

    说话儿,他行到近前,一把将门扯了开来,方要开骂,瞧见来人,张开的嘴便改了词语,“左叔,邱副专员,真巧,请进,请进。”

第八章 明白晚了

    孔霸口中的左叔,正是德江地委副书记左椒,一直以来,都是孔凡高在地委最有力的臂助。

    而那邱专员,全名邱庆春,也勉强算是孔凡高一党。

    此刻,左椒大驾光临,孔凡高再是托大,也不好继续在靠椅上躺了,赶紧起身迎了上去,“老左同志,欢迎欢迎啊!”

    对左椒,孔凡高还是有几分愧疚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左椒的侄子左青,当时在宋昆顶了张彻秘书长职位时,在左椒的推荐下,担任了他孔某人的秘书。

    惜乎左青实在是个二杆子,三下两下,便被薛向干得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

    虽然是左青自己找死,可到底是死在他孔凡高秘书任上,作为恩主,孔凡高没护住左青,却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是以,此刻左椒到来,于情于理,他都端不得架子。

    “老孔,知道你累了,可现在可不是你休息的时候啊,市委,市里,多少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啊!”

    左椒哈哈大笑,拍拍孔凡高膀子,和他把臂而行。

    孔凡高打个哈哈,冲孔霸道,“你小子没旁的事儿吧,没旁的事儿,给老子滚出去,看见你小子就心烦!”

    孔霸,孔凡高,父子心意相通,哪里还不明白自家老子的意思。

    无非是这一会儿功夫,家里走马灯似的,按这个进度,不知道待会儿得涌进多少人,自家老子发话,无非是让自己出去把住大门,别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孔霸闷头去了,而来客已多,孔凡高自不好再赖在躺椅上,招呼宋昆搬来椅子,置了桌子,当庭而坐。

    “同志们来意。我大致已经清楚,可名单要市委班子定了再上报省委,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你们来找我,用处也不大嘛,再一个,你们几位都是德江的老领导。平素劳苦功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不必要七担心,八紧张。”

    孔凡高倒没打哈哈,更没七推八挡,上来就开门见山。

    原来。眼下已是六月中旬,德江地改市,已经基本圆满结束,市政协会议也已圆满召开,眼见着人大会议还有三天便要召开,有些人心里就憋不住劲儿了。

    究其根源,还是德江地改市后。出了特殊状况。

    不似锦官城,山城那般,政府要员,皆是省委指派后,召开人大选举,走过场了事。

    当然了,说是指派,也不过是原来行署副专员。专员,等额选举后,改莞城为副市长,市长。

    然而,德江的情况却极是特殊,省委组织部来函言道,德江正在经济发展的加速转型期。干部使用尽量尊重德江方面意见,是以,副市长人选,由德江市委甄选后。上报省委核定,并限定市政班子人数为七人。

    看着人选不由省委指派,由市委圈定,更有利于大家运作,可当真这个公函下来,德江政坛可就开了锅。

    因为如今的市政府班子可是八人,市委常委,副书记,市长孔凡高;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袁闲云;市委常委,副市长谢明高,副市长邱庆春,副市长宋祖贵,副市长陆振宇,副市长魏启亮,市长助理薛向……

    当然,这些所谓的市长,副市长,全都得加上一个代字。

    原本行署八人班子,改成市政府,成了七人班子,无论如何得少掉一位。

    而且,可以说,除了孔凡高的位子,暂时不能动摇外,便是原先元,谢明高这两位入常的副市长,也有翻船的威胁。

    如此竞争,自然惹人心情紧张。

    当然了,按明面上牌看,似乎是薛向最有可能被刷掉。

    本来嘛,七个专员,一个专员助理,照谁看,都是这位专员助理级别最低,最该被刷下。

    如此七个专员转成七个市长,可谓皆大欢喜。

    若真是如此,这些日子,德江官场也就无须群情激昂,一片骚然了,此刻,孔凡高的这偏僻庭院,也就不用一波一波又一波,奔来这些人了。

    谁不知道,这位薛助理,看似最弱,实则最不可能被刷掉,此次德江改制,这位的功劳可以说最大。

    也正因宋祖贵之流,心中如明镜一般,此刻,才疯狂朝孔凡高处攒动。

    此外,除了薛向的威胁外,德江辖区内,三区四县首脑,地直机关一号,也都有可能在副市长备选名单之列。

    竞争如此激烈,也就难怪众人各逞其能,有些人甚至无惧铤而走险了。

    是以,此刻,尽管孔凡高言出安慰,可众人谁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孔凡高既然发言了,一般人也不好直言反驳。

    好在此处还坐着左椒这非一般人,但听他道,“老孔啊,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照我说,这回是天赐良机,市委由你掌舵,好容易把住了舵盘子,自家人该帮还得帮啊。”

    说话儿,左椒冲邱庆春使了使眼色。

    邱庆春是明眼人,赶紧站起身道,“孔市长,我老邱在行署时,就是您麾下的兵,今后在市政府,我还是您的兵,您指哪儿,我打哪儿,绝没二话!”

    邱庆春这一表态,宋祖贵,魏启亮,次第发言,皆是说决心,表拥护的。

    孔凡高苦笑一声道,“既然老左说了,我也就不瞒几位,你们真当我现在捧着的是舵把子?其实,是烫手的山药,甩,甩不掉,捧,捧不住,不知道有多烦心。你们倒周书记是真生病了,我看未必,人家只怕早就知道今次是苦差事,早早寻了由头,撂了挑子,把这烫手山药,扔给我孔某人。”

    说来,孔凡高自不可能是笨人,初始,许悟不出来,周道虔是真病假病,此刻,哪里还有疑义。

    试想,眼下是多大的事儿,多大的权力,对应着多大的利润,正常情况下,他周道虔只怕还留着一口气,就得死抓住不放手,可如今呢,却是轻飘飘就松开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这会儿,孔凡高早明白了。

    可惜,明白得晚了,彼时,听闻周道虔抱病请假,他孔某人可是瞬间被狂喜击中,直到经历了近期这一幕幕的官场现形,苦不堪言后,孔凡高才终于开始反思,也才弄清了周道虔缘何在此时请假。

第九章 三十选六

    周道虔只怕是早知道今次的人代会,势必会鸡毛鸭血齐齐上演,早早就躲了清净。

    可念头到这儿,孔凡高忽觉又有些说不通,若只是怕麻烦,就放弃这天大利益,怎么也不可能。

    官场人事,众所瞩目,只要涉及利益,哪里会少得了风波,纠葛?

    孔凡高暗自皱眉,忽觉问题恐怕有些复杂了,却始终参在哪里?

    一边邱庆春赶紧道,“市长无须多虑,周书记躲他的清净,市委,市政府正须要首长您一柱擎天,不管周书记有什么想法儿,今次过后,市长您在德江的威望,还有谁能比拟的么,照我看,依市长您的势力,大可不必担心,依靠您在德江的这些老同志,老下属,还有什么沟坎,越不过去呢?”

    邱庆春此言,真是说中了孔凡高的心窝窝,彼时,周道虔请病假,他根本未及思忖其中利弊,就将担子接了过来,就是看重了如果独立主持好这次的人代会,必将自己那破损的威望,凝练到巅峰。

    此外,这次,德江突如其来地改市,他孔凡高成了代理市长,而这种新作了行政区变更的地区,按照惯例,主要首脑是不会再轻易变更,如此,他孔某人曾经担心的被调离,那就基本不存在了。

    如此,留在德江成了最大的可能,既然要留在德江,那他孔凡高就不可能对周道虔拱手认输,做个橡皮图章,如此,号集力量,自成大势,则是必然之选。

    况且,德江率先地改市后,政治地位必然从原本的兄弟行署中,脱颖而出。可以说,以后省委领导大多数都出自率先改市的这三个地区,此次,市委争胜,恐怕将极大的襄助他孔某人打开上升通道。

    却说,邱庆春一言既出,孔凡高脸色好了不少。拍着他膀子道,“你这个老邱啊,脑子快得火车轮子都撵不上!”

    孔凡高说了这话,宋祖贵,魏启亮哪里还不知道孔专员被说动了心,赶忙趁热打铁。表起了忠心。

    声声马屁入耳,孔凡高极是自得,片刻,才压住谀词,道,“既然都是自己同志,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如今,市委市政府各项机构更置已然走到了尾声,当务之急,就剩下三天后的人代会最需劳心劳力,摊开了说,你们关心的,也是我关心的啊!”

    孔凡高直指人代会,算是把一切摆在了明处。这帮人的来意可不就是为了三天后的人大会。

    话挑明了,问题也就明了了,三天后的人代会全体会议召开,但按照惯例,组织意图先要把风吹出去。

    也就是说,最迟,明天就得召开市人大常务委员会议。会上,孔某人必须把人选报给人大常务委员会议。

    今次,这几位过来,就是来问。自家姓名是否在孔专员的那张名单上的。

    但听孔凡高接道,“实不相瞒,到现在,我那名单也没调理清楚啊。”

    孔凡高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市长,时不我待啊!”

    “首长,这个时候,可不能犹豫啊!”

    “老领导,七个人名罢了,除去您外,还剩六个,咱们先一个个确定,一个个否决,总能选出合适的啊!”

    孔凡高挥挥手,“既然你们说简单,那你们说说这个名单得怎么排?”

    孔凡高此言一出,哗然立止。

    的确,看戏的不知唱戏的累,唱戏的一让这看戏的亲自上阵,看戏的立时哑了。

    是啊,能够入围副市长的,德江境内实在太多,除了原本行署班子领导外,地直机关,区、县首脑,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有十多位。

    可以说,官做到正处级核心部门和执掌一地的,官场触角,或多或少能接上省里了,地市一级必然有自己的码头,是以,这么多富有竞争力的人放在一起,竞争能不激烈?

    这也是孔凡高为何一说让叫嚣得厉害的宋祖贵三人排名单,三人立时哑火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们自己也说不出谁该上,谁该下的根本道理。

    眼见就要冷场,宋昆圆场道,“市长,既然明天就要彻底圈定了,想必,这会儿,您心里已经有谱儿了,就算没有定下具体人选,但评比标准,您肯定早就胸有成竹了。”

    “是啊,市长,您说个标准,我们自己争取还不行?”

    宋祖贵抓住宋昆争取来的机会,劝说道。

    孔凡高凝神望天,忽地,站起身来,摘了瓣桐叶,“我只能说,除了薛向外,包括袁闲云,谢明高,都很悬,因为报到市人大常委的的人选多达二三十个,这次省里的意图是,希望发挥人大的参政作用,二三十个选出七个,不,六个,什么样的可能都有啊!”

    孔凡高此话一出,众人颜色大变。

    因为,往常选举,多是市委敲定人选,报到市人大常务委员会,尔后,再由市人大常务委员会,将名单下发给全体人大代表,便算贯彻了组织意图。

    而今次,市委不提名,只甄选名单,由市人大常务委员会从名单中,选出七位,那问题可真就大了。

    宦海沉浮,仕途上每一步,都是锱铢必较,如今三十选六,选上了,那就是中奖,如此大的误差,谁人能不担心?

    众人正惊诧间,始终沉默的左椒,按下烟头,说话了,“孔市长,说句不中听的,若你真是这个纲领,只怕选举结束之日,您老哥这市长的位子就得给人腾出来啊!”

    左椒是市委副书记,是党委线上的干部,他的官职无须通过人大,所以,此处众人中,他的地位是最超然的。

    但便是再超然,猛地吐出如此惊天霹雳,也让人震颤不已。

    的确,孔凡高前番的势头的确不妙,可天道无常,德江由地改市,如此天助,造就化解了孔凡高的颓势。

    因为,德江改市后,为了维持新政府的稳定,若非万不得已,省委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拿掉孔某人的。

    可以说,从这个意义上讲,孔凡高的市长之位是稳如泰山的。

第十章 因果

    而此刻左椒却言说,若一个不好,人代会后,孔市长就得挪位,才显得如此刺耳,简直恍若霹雳崩摧!

    “老婆子,别忙活了,让小宋叫食堂送吧,晚饭弄晚些。”

    孔凡高忽地冲厨房喊了一声,又道,“老左,来书房聊!”说话儿,当先朝堂屋行去。

    左椒随后跟随,宋昆自去堂间拨弄电话,宋祖贵,魏启亮,邱庆春三人对视一言,竟也齐齐跟了进去。

    按理说,孔凡高只叫了左椒,且去的还是书房这私密所在,宋,魏,邱三位是有眼色的人,不该厚了脸皮跟上去。

    可都这会儿了,官帽子都快飞了,宛若火烧了眉毛,谁还顾得上眼色不眼色,皆厚了脸皮,装作听不懂孔专员的话,皆跟了进去。

    如果说这间宅院,是极具古风,那孔凡高的书房,简直就可以用来拍清宫大戏。

    其内不见半点现代化的设施,老式的书柜,清代的太师椅,一本叠一本的线装书,古色的紫砂茶具,琉璃盏落着粗大的红蜡,才一入内,众人的心神,不自觉便安宁了下来。

    “老左,说吧,我很想听听你的弦外之音?”

    孔凡高不理跟进来的宋祖贵等人,拽着左椒在下手坐了,便当头问出。

    左椒道,“老孔,这回咱是着了老周的道儿了,不过,此事虽是危机,可以说,是危险,也是机会。先不提这个,我只问你,你为何认定老邱等人的名额难定,独独薛向的没有问题?”

    孔凡高浓密的眉毛猛地聚敛,眼珠子急速外凸,方要反驳左椒,却似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有开口。眼睛朝宋祖贵扫了一下。

    宋祖贵急道,“左书记,说来,咱们谁都看姓薛的不舒服,那小子整个儿一惹祸精,哪里是当官的,简直就是搅屎棍子。自打他来德江后,德江就没过过一天的太平日子,从这个角度上说,撸掉他,他小子都不冤枉。可话说回来,这是咱们的看法。外人不知道啊,外人就知道这小子有本事。这德江旅游区,云锦蜀香王,咱德江如今最引以为傲的两样,外人都道是那小子一手促成,立下不小功劳,所以说。从这个角度讲,薛向这家伙一旦参选,是板上钉钉能通过的……”

    “一旦参选,必能通过?”左椒沉声重复了一句。

    可以说,方才,宋祖贵讲的是众所皆知的道理,毕竟,再看薛老三不爽利。此人做下的功勋就在哪里,谁也抹杀不掉。

    如今,左椒左书记不仅问了那近乎弱智的问题,此时,得了宋祖贵的解释,竟还以问句寻求确认,实在让人不解。

    “老左。有话直说,别绕了!”终于,孔凡高不满了。

    左椒道,“是啊。一旦参选,必能通过,那孔市长想没想过,薛向通过后,会不会惹人不痛快……”

    左椒又问了句废话,薛向当选,当然会惹人不痛快了,孔凡高甚至想立时喝出“老子就最不痛快!”

    的确,孔市长实在是太有不爽薛老三的理由了。

    几乎,从薛向踏入德江的当天,这二位便起了龃龉,伺候一系列明争暗斗,早已仇深似海。

    虽然,前番因为蜀香王之事,双方利益一致,难得合作了一把,可并不代表二人关系有任何缓和。

    可以说,若是捅死薛老三不用负法律责任,孔凡高能每天揣着杀猪刀来上班。

    当然呢,此刻,孔凡高不会去无限联想他和薛老三的种种仇怨,只在细细品味左椒话里是什么涵义。

    除了他自己,第二个恨不得除薛老三而后快的,必是周道虔,难道左椒指的是老周?

    孔凡高正绞尽脑汁,左椒的后半句话终于吐出口来,“……孔市长难道就不想想,为什么这回的选举,咱们德江就那么特殊?”

    左椒的这句话,恍若一道闪电,将孔凡高那昏沉的脑子照亮。

    “是啊,锦官行署,山城行署,德江行署,同一批地改市,锦官,山城的人大选举,皆是省委指定了人选,人大走流程,落实组织意图即可,缘何咱们德江不是如此,只省委圈定人数,要让德江自己操作。美其名曰,是德江在经济转型期,省委不方面外派干部,以免打断了德江的经济发展进程;”

    “市长,副市长人选还让人大常务委员会具体敲定,又美其名说,是一次人大参政作用的尝试;这美其名是不是太多了?还集中一处出现!此外,最让人纳闷的是,锦官,山城两市,都是原来的行署班子,直接转市政府班子,根本无有变动,怎么到了德江就由八变七了呢,这难道不是故意制造竞争,有暗示要刷掉某人的嫌疑么?”

    转瞬,孔凡高脑子里就浮出了这连串的疑问。

    若是早先,他还拿不定省委到底在暗示要刷下谁,可这会儿,得了左椒提醒,他已经全盘想通。

    要刷掉的必然是薛向!

    因为很明显,左椒口中那句“薛向通过后,会不会惹人不痛快”,这话里的“人”,必是指省委那位无疑。

    因为能在做出这么大动作,弄出这么多“美其名”的,必然有通天彻地之能,至少在蜀中有说一不二的本事。

    如此算来,人选范围就极小。

    而再算算和薛老三有极深纠葛的,那人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毕竟,那个层面,和薛向有大矛盾,不,简直血海干系的,除了那位,就再没他人。

    如此,再前后相互印证,前后通盘想上一遍,因果缘由,是非曲直,便豁然贯通!

    念头通达后,孔凡高这才明白,左椒为何说这次人代会结束后,弄不好他孔市长就得挪位子。

    的确,在他孔凡高的设计里,薛向是绝不能搞掉的,可一旦薛向通过,就是他孔市长厄运降临之际。

    毕竟,上面那位这番布置,虽然隐晦,但在孔凡高这个层次,绝不该看不出来。

    大多数时候,领导想做些什么,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事儿,通常便以手段暗示,不管你领悟不领悟,领导只看最后的结果,若是没做,那你在该领导处,便等于判了死刑。

    就拿眼前之事来说,若是他孔凡高没看透那位这番布置的深意,那位也不会体谅他孔某人愚笨,最后,绝对是毫不留情,出手抹杀。

    想透此点,顿时,孔凡高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因为,这时,他终于想通了为何周道虔会在这最不该生病的时候生病,会将这天大的馅饼抛出来。

    只怕姓周的老狐狸,早就看出了其中蹊跷,明哲保身了。

    “周狐狸,好狠啊!”

    孔凡高心头狠狠骂了一声。

    的确,周道虔这一后退,整个儿把他孔某人顶在最前了。

    看不透其中隐蔽,他孔某人极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被那位抹杀了,都不知晓是因为什么。

    而即便是看出来了,整件事儿,实在是极难操作。

    说来,此次若是响应那位的号召,将活土匪压下,必然能收获那位的青眼,可这青眼是好得的么?

    先不说,薛向身挟大功,可谓众望所归,君不见方才连宋祖贵这瞧不上活土匪之人,都认定此次薛向通过大选,绝无问题。

    如此,强压一个众望所归之人,那难度该是何等之大。

    此外,姓薛的本身,就不是好惹的。

    无数次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和姓薛的相斗,你永远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手,也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错过哪一点,最后输在上面。

    不说别的,那位原本大有前途的李省长,就用自己此身的前途,深刻地证明了此点。

    可以说,对薛向,孔凡高已经有了些心理阴影。

    如果可以,他宁愿也抱病休息,即便不要那位的青眼,也绝不愿再对上活土匪。

    可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退路。

    周道虔提前后退,已然变相将他孔某人顶到了台前,可以说,已经把他孔某人的后路堵死了,不战也得战。

    说来,周道虔也的确阴损,早在半月前,此种谜局,便被他算定。

    当时,古锡铭在他办公室拣到一张纸张,继而,便愣住了。

    那张纸张,正是省委组织部的来函,关于今次人代会的布局。

    除此外,还有周道虔录上的副市长人选,独独在薛向的名字上,打了个鲜红的叉。

    聪明的古锡铭,顷刻便想通全盘,立时就愣住了。

    言归正传,却说,此刻孔凡高想通全部关节,半边身子都凉了,怔怔半晌,无有言语。

    良久,方听左椒长叹一声,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孔,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被人架上了高台,这戏不唱也得唱了,好在这事儿,除了危险,也有机遇,若真做成了,只怕将来再见,我就得管你叫孔省长啦!”

    左椒洞悉人心,知晓此刻也只有利益引人野心了。

    果然,他一句“孔省长”,孔凡高心头的畏惧在飞速消退,野心却如浇了春雨的野草,蹭蹭冒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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