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谢大款
小妮子笑道:“怎么,你也不爱吃西餐,早知道就在家自己做了!”
小妮子话音方落,小家伙就接了口,“是呀,是呀,你不是爱吃我包的包子么,早知道这里吃饭这么麻烦,还不如我给你包包子快呢。”
忽地,薛向竟高举起了双手,面带怆然:“您二位还是给我留条活路吧!”
“哈哈哈……”
大小俩美妞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两人正笑得止不住声,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薛主任,您也在这儿?”
薛向循声看去,督查二科的副科长刘晓寒挽着个青年男子的手臂,从远方急步走来。
“是晓寒同志啊,也来用饭?”
薛老三嘴上支应着,心里着实有些吃惊,据他所知,这儿的菜已经不能用不便宜,而只能用黑来形容了,差不多一餐饭就得吃掉刘科长月余工资。
来此可不就是吃饭么,虽然薛主任藏住了心思,可话外的意思可是露出来了,刘科长生怕这位顶头上司以为自己捞外快,赶忙解释说,今天是她生日,她对象给她过生日庆祝,平时,可是万万舍不得来这儿吃饭的,解释完,又介绍她身边的青年给薛向认识,青年叫陈宇,满面书卷气,是某大型国企的一名科长,二人才貌、官职相当,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科长解释完,又主动问起了小妮子和小家伙好,那天接风宴前,她倒是听薛向说过要安顿家人,显然这两位就是家人之属,刘科长照常理推测,便叫出了“嫂子”好,“小妹妹好”。
刘科长叫罢。薛老三倒是安之若素,小妮子却如被踩了尾巴一般,慌忙解释说。自己是薛向表妹,来明珠度假。
刘科长赶忙致歉,说话儿的当口,眼中的一抹狡黠飞速掠过。
两拨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倒不是说这二位都不讲礼貌,撞见了。也不说一块儿用餐,而是双方都有顾忌。
薛老三是不想打扰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而刘科长却是替陈宇的荷包担心,这儿的花费,她可是打听过的,要不是陈宇执意要浪漫一回,打死她她都不会进这儿。若是两拨并作一道,以常理度,也是她这下级请领导,一餐下来,陈宇的荷包非得露出窟窿不可。
刘科长小两口就在薛向左近。拣了个位子,他们两位刚坐下,薛向这边的大餐,就上来了,三份勃根地红酒炖牛肉。
上菜的还是先前三位美女,依旧是那位蓝眸美女,介绍的菜品,显然这介绍就是为了突出这菜有如何珍贵,勃根地是新从园中掘出的,红酒是一百二十年菲利波酒庄产的,牛肉是新宰的一头小肥牛,那美女似乎生怕薛向厌烦,语速极快。
薛向傲上媚下,更兼通晓世情,自然不会让这几位服务员难做,待她介绍完,薛老三忽然瞅见刘晓寒小两口正翻着菜单,似乎在为点什么菜争执,薛老三心念一动,便叫过那蓝眸美女,低语了几句。
“陈宇,算了,就点两份豆焖肉算了,尝个味儿就行,这儿的菜真得太贵了,还未必合我胃口!”
刘晓寒翻翻拣拣了半晌,却是一道二十元以下的菜都没见着,强忍着心悸,点了份儿二十七元的豆焖肉,谁知道陈宇不愿她受委屈,非要冷盘,热盘,红酒的上,说着,还排出了鼓囊囊的钱包,豪言拼掉俩月白干,也得让晓寒过个浪漫的生日。
刘科长虽然感动得不行,可这种烧钱的晚餐,实在让她心中难安,只有一个劲儿地婉拒。
两人正相持难下,忽然,那位蓝眸美人和另一位美女,端了两份小牛头肉上来了。
刘晓寒正要解释说自己还没点餐,蓝眸美人先开口了:“是那边的那位尊贵女士赠送给您二位的,说祝您生日快乐,并祝二位有个美妙的晚餐。”
刘、陈二人朝薛向那边看去,却见薛主人和他的表妹正低头进餐,倒是那位可爱到极点的薛妹妹浅浅一笑,抱了她身前那只雪白猫儿的两只前爪,冲这边招了招手。
不错,两份小牛头肉,正是方才薛向嘱咐这蓝眸美女上的。
原来,先前顾忌刘晓寒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薛老三就没邀请二人一并进餐,可国人最讲礼仪,尤其是饭桌边的礼仪,既然遇上了,不一起吃饭,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今次又是人家生日,不知道还好说,知道了,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更是不像话,因此,薛老三便用洋人间流行赠菜的方士,表示了心意,也彰显了领导风度,更为难得的是,这家伙还考虑到刘晓寒对象的感受,招呼蓝眸美女,赠菜时,用小妮子的名号。
由此可见,薛老三的七窍玲珑心,还真不是吹出来。
“陈宇,你还别说,这法国大菜,还真不差咱中华美味!”
刘晓寒舀一勺炖成烂泥的小牛头肉,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了半天,方才咽下,美味入腹,腾空的嘴巴,终于忍不住赞开了。
陈宇接口,却转移话题道:“那个就是你说的厚黑专家?不像啊,年纪轻轻,未必有我大,看着挺正派,不过他那个表妹倒有点意思,似乎……”
“行了,吃饭还堵不住你嘴,你可没见识过他厉害,我算是服了,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人家可是真有本事啊,除了我上次跟你说他整尤主任的匪夷所思手段,前次开大会,我才见识到什么叫理论家啊,当时……”
说着,刘科长便将那次市委办公厅务虚会的景象,详细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宇痴楞半晌,忘了动勺,还是刘晓寒拍了他一记,他才惊醒过来,醒罢,便连声叹服,还抱怨说难怪厂里最近总开理论课,一大堆资料要学要背,原来根子都在你们主任这儿,他可是把我们坑苦了,要是今儿个事儿说出去,厂子里的小年轻们能跟他拼命!
“咯咯……”
陈宇的俏皮话,逗得刘科长娇小不已。
“啊哈,well,well,well,这不是玉洁冰清的刘干部,不,现在该是刘副科长了吧!”
陈宇和刘晓寒正享受着甜蜜时分,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叼着粤语腔的怪叫,尔后,又是一连串变了味儿的叫好声,紧接着而来的是怎么听都让人冒火的讽刺。
刘晓寒抬头看去,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前男友刘一水,若非对这个家伙刻骨铭心,刘科长几乎都认出他来。
这时的谢一水早一改两年前的锅盖头、工人装,英俊的瘦脸肥硕了不少,头发打上发蜡向后梳拢,根根油量,直挺得能摔断苍蝇腿,浑身上下西服革履,任谁看上去,都能一眼辨出他的身份,商人,不,明珠更流行“大款”。
一见谢一水,霎那间,如烟往事,在刘科长脑海充满,是这个人,让她第一次享受到恋爱的滋味,也是这个衣冠禽兽,让她悔恨至深。原来,谢一水,正是刘科长的初恋,当初青葱岁月,二人上演了一出大学生和工人恋爱的传奇,谁知道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刘科长辨出了这位谢一水的本来面目,原来这家伙仗着英俊不凡的外表,在和她刘大学生“恋爱”的同时,竟然还和三个女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当日,刘大学生在自己的出租屋,撞破谢一水和别的女人在自己小床上,行苟且之事,狂怒失神,险些遭了谢一水的霸王硬上弓,亏得房东听见响动,阻止了悲剧发生。
此事,让刘大学生伤心不已,直到参加工作数年,心中创伤才勉强抹平,收拾好心情后,才开始了现在这段感情。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那次事后,销声匿迹四年多的家伙,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爱恨情仇,霎那间,几乎要将刘科长烧昏。
“晓寒,这位是谁呀,怎么着,咱们相识一场,你得替我这老朋友介绍介绍不是。”
刘晓寒的怒目而视,谢一水宛若未见,笑嘻嘻步上前来。
一边的陈宇只顾着瞧谢一水,却是未注意到刘科长的面目,出声道:“晓寒,这位同志是你的朋友?怎么不给介绍一下?”
不待刘晓寒接口,谢一水笑道:“不用劳动晓寒,我自己做个自我介绍,鄙人是岭南省鹏城市天鹏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当然,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晓寒同志的前对象,嘿嘿,可惜我运气不好,晓寒同志这颗嫩白菜,终于没吃到手,倒是便宜你了!”
“放你m的屁!”
陈宇终于暴怒了,挥动拳头就要朝姓谢的打去,得亏刘科长一把拽住了他,“陈宇,这种人渣,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咱们吃咱们的,为这种人费口舌,徒然脏嘴巴!”
刘晓寒到底不想陈宇惹上事儿,姓谢的当初可是背了强奸未遂的罪名潜逃的,看他如今敢大模大样出现在明珠,刘科长就知道那案子定是被姓谢的铲平了,她身在官场,可是知道这年头有钱人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第五十一章 权和钱的差别
陈宇死死盯着谢一水,姓谢的倒也知道轻重,真惹毛了这家伙,他这快被掏空的身体,准得吃亏,何况这种地方,乃是高档场所,谢某人自问是高档人,没得跟低档人一般见识。
谢一水方生退意,就在这时,大门处又传来脚步蹬蹬,未几,便听见一句嗲得能酸掉牙的喊声:“一水,你怎么不等我呀,你们大陆上个厕所可真难呀!”
纯港式粤语,陈、刘二人一句没听懂,倒是谢一水如搀老佛爷一般,矮着身子过去,将来人搀扶了过来。
到得近前,刘晓寒瞧见那人装扮,一腔怒火,霎时,散了个干净,满腹笑意,憋得她肚子快炸裂开来。
原来,被谢一水扶近前来的这女郎,身姿妖娆,面容姣好,远远望去倒是一副上等相貌,但此刻近瞧,才知道这女郎一张细嫩瓜子脸上,浓妆浓抹,尤其是俩眼眶,涂得漆黑漆黑,宛若大熊猫。
她这一副烟熏妆打扮,在时下共和国,领先时尚实在太多太多了,老话说的好,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会儿,这女郎,在刘晓寒眼中,就和那疯人院的疯婆子没啥区别。
谢一水瞧出刘、陈二人的怪异来,毫不生气,反觉这二位土鳖,“介绍一下,lily,我的girfriend,lily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港岛著名影视明星,潘虹、刘晓庆总该知道吧!她俩比起lily,也只能是提鞋的啦,刘晓寒同志,要不要lily给你签个名儿啊,这机会可不多哟!”
谢一水洋洋得意,显然,有个港台明星做女友,让他扬眉吐气不少。
“都什么年月了,还追星,谢一水啊谢一水,看来你还真是永远十八岁,带着你的大明星朋友赶紧走人,别站在我们桌前碍眼,难不成吃不起饭,还得我们赏你根肉骨头!”
刘科长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会儿说起话来,损人得紧,气得谢一水瞬间变脸。
“姓刘的*子,你骂我行,敢骂我家lily,我跟你没完,你给老子等着,看老子让你怎么当不成这官儿,你们市委的燕秘书长可是老子的老朋友!”
谢一水老羞成怒,立时露出本来面目,细说来,这家伙还真是在乎这个叫lily的女郎,一来,男人劣根性发作,以为找个港岛女人就高人一等,二来,谢一水在鹏城主要做的是港岛进出口贸易,lily家正是他的最大客户,是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谢一水都得捧着他这个宝贝大明星女友。
“是哪个在这儿胡言乱语,打扰我们用餐!”
就在陈宇终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邻座的薛老三终于发话了。
细说来,要不是因为店方知道刘晓寒这桌可能和薛向有关系,谢一水在这犬吠,早就被推出去了,正是怀疑谢一水和刘晓寒这桌是朋友,已成惊弓之鸟的店方,才始终没搅合进来。
而薛老三这会儿掺和进来,只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先,他只当是小年轻之间的情感纠葛,所以强忍着不耐烦,埋头吃喝,这会儿,越听越变味儿,姓谢的真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了。这种暴发户,后世他见多了,随着经济的发展,商人的能量也确实越来越大,可这会儿,商人才刚露头,也只不过勉强跨出了四民之末,远远不到跟官员叫板的时候。
此刻,姓谢的就敢当着刘科长的面儿大声辱骂,还敢威胁让刘科长这官儿当不成了,薛向还能忍住,那真就怪了,先不提他姓薛的最不耐烦这种暴发户,更不耐烦那种欺负女人的贱男,最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这个长官在侧,就有人威胁要干掉他得力属下,他要是不给出头,以后,这督查室的兵就没法儿带了。
听见薛向出声,陈宇的暴怒和刘晓寒的劝阻同时止息,而谢一水更是看都不看,直接飙出了句“是哪条野狗在乱吠!”。
啪嗒一声,薛向没来得及发招,柳总裁的银勺被她愤怒地按在了大理石餐桌上,“李莉,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什么眼光!”
柳总裁竟冲那妖娆大明星开腔了,一句标准的粤语,直若呼喝佣人!
柳总裁此言一出,那烟熏妆大明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瞅见柳总裁,满眼的竟是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讲什么呀,你既然认识lily,就该知道以她的身份,你该怎样子讲话……”
谢一水未察觉lily已然变色,咬着大舌头,叼着半吊子粤语腔,说得怒眉瞪眼。
谁成想就在谢一水吧唧嘴巴的时候,lily脸色已经变了数遍,从惊诧到震惊,最后化作惶恐,一张颇为精致的小脸已经苍白如雪,似乎那涂了重彩的浓妆,也有些遮掩不住那片死灰了。
哗啦,谢一水还待喷粪,回过神来的lily,篷的一下,双掌猛地推在谢一水胸口,愣是将正舌战四方的谢一水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lily!”谢一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妖娆女郎。
“别叫我lily,我叫李莉,对了,从此以后,我跟你再没关系,这是你的送的戒指,现在还给你!”
说话儿,那妖娆女郎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还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我家的那单生意不用做了,以后也不用做了!”
一道接一道的惊雷,几乎要把谢一水劈傻,便是一边的刘科长和她对象也看呆了。
“柳,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呜……”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那位大明星lily,忽地奔到小妮子近前,低了脑袋,不住道歉,说着说着,竟带了哭音。
细说来,这位lily还真就不知道如何称呼柳总裁,因为,她和这位柳总裁压根儿就没照过几面,但这见得次数少,并不代表lily不知道这位柳总裁有多威风,有多煞气,她在港岛不过是一家小经纪公司的女星,出演的也不过是些电视剧,通常还做不了女一号,只是最近她们公司和亚洲电视达成了合作,她的上镜率才高了不少,新近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小火了一把。
不过,lily可是知道就算自己红透港岛,在这位柳董事长或者柳总裁面前,真就什么也不是,想上次自己那家经纪公司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上映的那部电视剧因为露骨的镜头稍微多了些,这位柳董事长亲自赶到片场,将自己那位威风八面的老总差点儿骂得没跪下。
这会儿,该死的姓谢的,竟敢冲柳董事长发火,这不是往死里坑自己么,真惹急了柳董事长,以后别说自己,就是自己一家人也没法儿在港岛待了,难道姓谢的这蠢驴就不知道盛世中华的名号么,该死的,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瞧上了这么头猪……
lily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满场无声,就剩她在一边抽泣。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港岛,别扮着一幅鬼样子在大陆吓人,以后好好拍戏,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柳总裁挥了挥手,厌烦得喝止了lily的哭音,后者闻声,一个激灵,就止住了抽噎,紧接着,冲柳总裁鞠了一躬,转身就小跑着去了。
“刘科长,去打个电话,叫派出所来人!”
lily方去,薛老三又发话了。
对薛主任能替自己出头,刘科长感激涕零,沉声应了,便小跑着朝柜台去了。
谢一水骤逢巨变,似乎有些痴傻了,呆坐在地,半天不动弹,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美女跑了,生意完了,迈向上流社会的阶梯绷断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就因为自己见了个不该见的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这,这…………
听说是市委督查室主任招呼,武珞路派出所所长秦志方亲自带队,火速赶到。
到场,秦所长就冲薛主任握了握手,谨慎地说了句“蓝色海洋是市委重点关注对象”,意思很明显,担心薛主任不知轻重,玩儿大了。要说秦所长也纯是好心,他可是知道这帮洋鬼子仗着市委招商引资,优待外商,整日里对他们这帮辖区公安,也不放在眼里,轻易还不许他们进门。
秦所长话音方落,薛老三招呼一声,那蓝眸美女就火速奔进厨房,叫来了正监督大厨调理名菜的经理查理。
查理一听薛向说话,二话不说,就冲秦所长握手,连连拍胸脯表示,尽管抓人,想抓谁抓谁,就是要带他去派出所,他也一定配合,弄得秦所长几乎以为这洋人发高烧了。
两名民警,擒住谢一水的时候,这位谢大款终于回过神来,激烈地挣扎,趾高气昂地呵斥两名民警,大声嚷嚷着他和燕秘书长认识,是回家乡投资的爱国商人。
奈何这会儿,薛主任让抓人,谁还管你什么爱国商人不商人的,就算你认识燕秘书长,到时也得等薛主任和燕秘书长神仙架打完后,再决定放不放你。
就这么着,没有定下任何罪名的情况下,谢大款就被弄进了号子里,进了那里,谢大款才真正意识到权和钱到底有多大差别。(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十二章 机器人
到了武珞路派出所,按督查室薛主任吩咐,电话让姓谢的尽管打,姓谢的还真就抓了电话,率先给那位他在一次宴请上见过,并对他回家乡投资表示极大赞赏的燕秘书长拨去了电话,谁成想接到他电话的燕秘书长开始还有说有笑的招呼,待听到他进了派出所,还发脾气责怪地方同志办事不力,可当听到谢大款哭诉说市委一个姓薛的主任是主谋后,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便招呼谢大款将电话给秦所长。
谢大款以为燕秘书长要发力了,颠颠儿,吆喝秦所长听电话,哪知道秦所长刚听完电话,刷的一下,就赏了他一耳光。
谢大款捂着脸惨叫,没听燕秘书长说话么,啪的一下,秦所长又是一耳光上来,“听见了,燕秘书长说依法处理,老子这是执行秘书长指示,打不死你,老子最恨你这种有俩钱就到处显摆的臭虫,弄不死你…………”
以谢大款的智慧,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宴会上那么关照自己、还和蔼可亲给自己留了电话的燕秘书长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在他想来,市委秘书长不是比市委的什么主任大么?
可怜谢大款就这么点政治智慧,遭厄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了,他完全不知道政治上,也讲究利益和风险的等价关系。
燕秘书长等给他留私人电话,代表燕秘书长却是将他这位大款归为可结识一流,若姓谢的真得只是被派出所为难,燕秘书长应该是很乐意帮他将事儿铲平,做足这个人情,可当中间横着的是那位风头正劲的督查室主任时,这件事的风险就呈几何级数上升,燕秘书长是万万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那位薛主任对上的,无关乎谁怕谁的问题,只关乎风险远远超出了收益,不值了!
可怜的谢大款,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当了弃子,还浑然不知。
却说谢大款当天在武珞路派出所挨了顿收拾,倒也清醒过来,不再指望那在他心里骂了无数遍靠不住的当官的,赶紧打电话给他在鹏城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让赶紧帮他请个律师过来,还点名最好是洋人。
要说谢大款这些年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在鹏城这个开放的桥头堡,凭借一肚子坏水,倒还真让他挣了一笔不菲的身家。
那边的动作,也是极快,谢大款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洋律师就飞到了,细细问了谢大款当时的情况后,就向派出所抗议,说是非法无故抓人,还提出要保释当事人谢大款。
秦所长见了洋人,到底有些心慌,赶紧给薛主任去电话,薛主任二话不说,就让刘科长出马,亲自了解这桩案子。原来这会儿,薛主任早弄清了刘科长和谢大款之间的纠葛,即便是不清楚,他要收拾谢大款,不凭别的,就凭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足够了。
刘科长亲自出马,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给谢一水立案的那家派出所,细细算来,时下距离那件未结案,过去了也不过三五年,卷宗什么的极是好寻,因着刘科长是领了督查室出具的证明而来,当地派出所以为是市委查案,自然是全力配合,个把小时,就将卷宗全部找齐,又再次传唤了当年的证人,录了口供。
至此,证据确凿,谢大款就算请来八国律师代表团,也是在劫难逃,最后,在市委督查室的亲切关怀下,武德区人民法院,硬是判了谢大款一个**罪,生生给判了十五年!
除此之外,此案了解的直接后果就是,薛向在督查室的威望进一步提升,只因刘科长在督查室道出了内情,显然,一个肯为下属出头的领导,绝对是值得尊敬、靠拢的好领导。
其间接后果是,刘科长的那位对象陈宇,见识到政府官员的权力后,再也不认为自己在工厂的职级和高工资有多了不起,愣是让家人找关系,活动到了明珠市洋浦区政府综合室做了个副主任科员。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傍晚时分的丝丝雨线,早在从蓝色海洋出来时,就停了。
此时,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墨蓝的天幕上,三颗两颗若隐若现的星辰点缀左右,便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时下,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原本薛向三人早早地就歇了,奈何小家伙睡不着,抱了小白,又挤了过来,缠着说了会儿小话,直到方才,才睡熟过去。
小妮子忽地提议,出去走走,二人便出来了。
晚风如浪,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凉浸浸,暑气全消。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菱角湖,缓步而行,百亩大小的菱角湖,被绕去了半圈,两人始终不曾说话。
风无声,月无语,浓浓情思,凭此寄,凭谁取。
直到一圈转完,又回到了出发点,薛向终于开口了:“明天不走不行?”
忽地,小妮子笑了,灿若旭日生朝霞,显然,她很享受臭小子的依恋。
“笑什么笑,我定了,明儿个跟你那俩保镖打个电话,机票退了,再待几天!”
原来,小妮子在此处,已经待了十多天了,鹏城、港岛一堆事儿,让她这个老板拿主意,即便是这几天,小妮子看着闲适,其实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家和电话打交道,遥控指挥。
可有些事儿可以遥控,有些事儿不得遥控,这不,小妮子新收购的那家丽的,现在改名为亚视的电视台,要召开年度总结会议,小妮子得提前返港,做好相应准备工作,而电话正是晚饭后在家接的,接完,薛向的情绪就低迷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这趟夜游。
小妮子忽地凑过头去,亲了薛向一口,偷袭完毕,接道:“不行呢,第一次年度总结会议,我这个老板怎能不到场,最近亚视的情况很不妙,接手才一年多,就亏了两千多万,就是有盛世撑着,可也禁不起这么无底洞消耗呀,所以,该解决的,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亚视现在很困难?”
薛老三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下。
原来,当初小妮子收购亚视,正是这家伙鼓动的,他当时只想到收购亚视这么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喉舌,会有多大益处,却浑然忘了亚视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烂摊子,一个弄不好,就是个大坑,而现在听小妮子如此言语,亚视果然没有规避历史惯性,成了一个烧钱的大坑。
不待小妮子接口,薛老三又自道:“别愁啦,亚视有困难,交给你表哥嘛,先前不说了嘛,信表哥,得永生!”
“噢?那现在请表哥给出个高招,若是真有用,表妹我在这儿多待几天也不是不成!”
朗月清风,夜半无人,小妮子开放得一塌糊涂,连“表哥”这个只有薛向在床榻间做怪时,才肯叫出的称呼,这会儿,随口而出,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享受了薛向的依恋不舍,小妮子心情大好,自然什么都放得开,再者,她真是对眼前这个貌似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期待,还真希望他能道出几条行之有效的建议。
薛向笑道:“那表妹你张大耳朵听着,表哥我可就说喽……”
又是一番摇头晃脑,薛向终于吐出了自己的主意,很简单也很俗套,但确实切中时弊,一定有效。
首先,亚视必须全面改革,裁撤合并机构,将自诩为元老功臣的刺儿头剔除,据他所知,后世亚视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内斗扩大化,先有股东之间的股权之争,后有各部门的权力之争,如此大环境,亚视不垮也难。
其次,自然是节目上的选取,现在的亚视,偏中科教文卫,节目样板化,说教气氛太浓,忙碌了一天的港民谁愿意再去“上课”,因此,薛向给出的主意,就是朝娱乐化全面发展,比如举办选美大赛,群众造星运动,以及如后世的凤凰卫视一般,开辟时政频道,再就是,主打连续剧。
关于连续剧,薛老三给小妮子出了个最阴损的招数,那就是买断查良镛和熊耀华的全部作品影视版权二十年,因为亚视的对手,主要是tvb,而tvb最出名的就是电视剧,而在tvb电视剧江山中,武侠剧足足占去半壁,据他所知,明年无线就因为《射雕英雄传》的上映,火遍全港,隔年又在共和国刮起了武林童话的风暴。
只要斩断无线的武侠这只手,一反一复之下,足够亚视稳住阵脚。
最后,薛老三再度可耻的,向小妮子建议,如同无线那般创立演员培训班。当然,薛老三不是没想过,报出几个后世鼎鼎大名的明星,让小妮子去签,可如果这些明星没有早期的磨砺、困苦,后世未必有如斯成就,是以,薛老三退而求其次,便让小妮子创办演员培训班,自己造星,求人不如求己。
薛老三三策一出,小妮子痴愣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伸手掰过薛老三的脑袋,在他茂密的黑发中,翻来复去的摸索,搜查。
“找什么呢?”
薛老三终于不耐烦了。
“找开关按钮呢,看我表哥是不是机器人!”
“你……”(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十三章 谁家天下
“烫了,烫了,跟你说了一万次,雨前龙井只能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把我这点儿好玩意儿糟蹋干净,你就不甘心!”
尤主任喝一口茶,咂巴了数下,砰的一声,将那只雕花细瓷的景德镇瓷器重重盖在了桌面上,他办公桌前的通讯员小赵已经恨不得将脖子缩得塞回腔子里。
要说这会儿,小赵心头也骂翻了天,这位尤主任简直太他**难伺候了,他也是倒了血霉,当初还花了两根猪大腿,央求综合室的赵主任把他调来给尤主任做通讯员,现在想来,当初那位赵主任最后关头问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噢”,他自觉回答得太草率了。
“这姓尤的前世一定是宫里的屈死的嬷嬷,实在是又刁又钻,又他m爱折腾人!”
小赵缩着脖子,心中碎碎念道。
要说小赵对尤主任的怨气,可谓是倾斜三江水,也无法道尽。
就拿这泡茶来说,只要这尤主任心情不好,不管小赵怎么泡,都铁定挨骂。
细细算来,小赵给他泡得茶水也不下上千杯了,可只要尤主任每次不痛快了,都拿茶水之类的琐事儿,冲他小赵撒火儿,开始小赵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当作经验教训,不断总结,可总结经验教训之后,泡出来的茶水,依旧没让尤主任满意,不是凉了,就是烫了,尔后,尤主任教训说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小赵干脆买了支温度计,以此控温。
可就是这样,姓尤的还是有时冷,有时热的,责骂,比如这会儿,小赵就是用温度计悄悄测好后,冲泡结束,就第一时间送了过来,如此这般,还得挨骂,换谁心里都得骂翻天。
姓尤的这几天心情不好,小赵心清楚,为何事心情不好,小赵也洞若观火,还不是督查室来了位镇得住场子的一把手,伸手将督查室的大权摘了个干净,让姓尤的彻底成了空架子,不只如此听说姓尤的贪小便宜,要落那位薛主任面子,结果,让薛主任用计,将姓尤的弄进了医院。
哎,要说尤主任进医院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小赵这苦难的几年中,最觉痛快、舒心的日子。奈何好景不长,这位尤主任康复出院后,小赵的悲惨日子竟然更见悲惨,这几天,他是无日不挨数落,无天不挨教训,真真是让他苦不堪言。
却说尤主任骂得小赵缩了脖子,尤不罢休,正待继续开言喝骂,忽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尤主任抬头一看,正是市委办公厅秘书科的孙科长。
“尤主任,包秘书长通知您,马上参加办公厅紧急会议!”
孙科长交道了核心内容,便匆匆去而来。
顶头上司相招,尤主任不敢怠慢,火速前行,到得会议室时,包秘书长、苏副秘书长已然在座了,令他惊奇的是,市委办公厅的其他几位同僚却是不在,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市教育局朱副局长,宣传部铁副部长,竟然齐齐在座。
这么个诡异阵容,实在让尤主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尤主任刚要冲两位领导打招呼啊,包秘书长大手一挥,封阻了话头,“人到齐了,下面开会!”说罢,便转头对紧挨着他而坐的苏晓岚道:“苏主任,你向大家介绍下情况吧!”
苏主任应了一声,便打开了身前的文件夹,接着,便开了言。
事情其实很简单,苏主任打开文件夹,只不过是个姿态而已,短短一分多钟时间,苏主任就介绍完了情况。
原来,今天中午十二时许,j大发生了一起殴斗案件,原本年轻热血的大学生打个架,却是再正常不过,可怪就怪在这一架打完,j大居然发生了学生聚会,数千学生高举着严惩凶手的牌子,聚集一处,若非校方领导及时发现问题,动员学校保卫力量,封堵了大门,派遣了老师做说服工作,没准儿这会儿市人民广场上,可就有大乐子了,弄不好明儿个就轰传天下。
这不,市委汪书记得到消息,立即做出指示,责令包秘书长负责,市委办公厅牵头,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成联合专案组,负责查清问题,平息民怨。
苏主任话音方落,尤宾军脑子就飞速转开了,很明显,这是他夺回权力的大好机会,亏得汪书记指示说让市委办公厅牵头,要不然,来这儿开会的哪里会是他尤主任啊,一准儿是那位督查室薛主任,正是因为薛主任级别太低,没办法代表办公厅,而此次能代表市委办公厅参与办案的很显然也只有督查室,正是因为他尤主任身兼此二种身份,即是市委办公厅领导,又分管督查室工作,今次才有他尤某人出席会议的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包秘书长,苏主任,我代表督查室表个态,一定不辜负市委领导,和办公厅领导的信任,全力查清案情,平息民怨!”
包秘书长还为腔调要注意哪些问题,尤主任就忍不住心中气血,蹭得立起身来,拍着胸脯,就立了军令状。
尤主任这厢话音方落,那边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就黑了脸,他可不似姓尤的这般俩眼一抹黑,嘛也不知道,其中隐情实在是太深,若非如此,能闹出这么大娄子?能惊动市委汪书记?
“姓尤的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老子们怕沾身还来不及,没见来的都是副手,若是有便宜见,能容得下老子们这帮平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上来在市委领导跟前露脸?”
姚副局长怨念万端,恨不得一脚踹死姓尤的,谁叫这家伙俨然以专案组首领自居,更可恨的是,这胖子一巴掌拍在胸口,等于是代替大伙儿立了军令状,若事有不谐,大伙儿可全得跟着沾包。
“好,关键时候,还是宾军同志镇得住场,定得住身,行了,我看专案组就由宾军同志担任组长吧,姚开同志,铁进同志,朱国瑞同志,担任副组长,抽调督查室,公安局,宣传部教育局得力同志,组成强有力的班子,力争在最短的时间,查清案情,上报市委,下抚民心,在这里,我就代表市委给同志们饯行了,等到捷报传来的时候,我再和你们的庆功酒!”
包秘书长不愧是部队上的政委专业,临敌,鼓舞士气的本事,那真是一等一的,一会儿功夫,便是死气沉沉的姚局长,都被扇呼的有些激动了。
而那位原本就热血沸腾的尤主任,这会儿骤然“收官”,收得权柄,已然恨不得爆炸开来,又逢着顶头上司摆出一幅“我很看好你”的架势,激动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亏得尤主任知道自己的老毛病,慌忙定下神来,不住做深呼吸,胸口的疼痛才复又消失。
专案组成立了,虽然是临时性的,尤主任也干劲儿高涨,第一时间给j大校方去了电话,要求校方准备几间专用办公室,方便专案组和他尤组长进驻,尔后,尤组长又给三位副组长去电,要求三位尽快抽调人生,下午两点半,在市委办公厅回合,最后,尤主任才趾高气昂地朝督查室行来。
步履轻快,挺胸抬头,许多天不曾到得督查室的尤主任,此刻神清气爽,迎面看见综合科打开水的小王,还住了脚,竟伸出手来,要和小王握手,奈何小王双手持了开水瓶,没辙,难得尤主任肯赏脸,慌忙将开水瓶放在地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方才双手朝尤主任的大手握来,嘴上还连连应承着“不辛苦”。
尤主任对小王这份拘谨,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犹胜了三分,更作出一幅中央领导下农田的架势,只差语重心长地说句“一切都会好的了”,直让小王腻歪得不行。
原来,他方才又是放水瓶,又是擦手,只不过是作势,实际上,心中对这位尤主任可是没半点好感和敬意,只不过是为怕惹得姓尤的不快,毕竟姓尤的拿薛主任没法子,要收拾他,可是一句话的事儿。
尤主任和小王很是招呼了几句,说话时,声音也是极大,好似在故意宣告他尤主任的归来,奈何他尤某人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得已经震耳了,六七间大开的办公室,愣是没露出一个人头来。
霎那间,尤主任就垮了脸,未几,垮下的脸,又陡然提了上去,复又布满笑容,可一边港提起开水瓶的小王瞥见这笑容,心中竟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咚咚咚……
尤主任敲响了薛向的办公室大门,多少天了,尤主任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有多少天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个下级了。
那日的尴尬,尤主任几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历历在目,对这个家伙,他不知道何时已然有这么畏惧了。
不过,今次,尤主任的畏惧,已然被包秘书长鼓起的熊熊激情,烧得一干而尽。
自觉力量尽复,远迈从前,尤主任心中更是满满自信,恨不能当着薛向的面喊出一句: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十四章 出丑露乖
“薛向同志,奉汪书记和包秘书长指示,市委办公厅牵头联合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建9.30事件特别专案组,包秘书长指示我为专案组组长,督查室必须抽调干员加入专案组行动,薛向同志,你也加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噢,忘了,忘了,现在你主持督查室工作,恐怕脱不开身,罢了,罢了,也只能暂时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志了!”
门响三下后,不待薛向道声“请进”,尤主任便在门口开了腔,他似乎有意而为,声音竟比先前尤大了三分。
见着尤主任这个名义上的上级时,按道理讲,薛向无论如何,得起身迎候,可姓尤的欺人太甚,没丁点长者模样,薛老三也就懒得顾全这所谓的面子了,这会儿尤主任敲门,他仍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后,动也不动,“尤主任,既然是市委领导下的指示,您照办就是,我百分之百支持!”
现在,薛老三的语言艺术已然越来越高明了,说话儿含而不露,却遍布荆棘,真能把人气死,就好比这句,很明显,人家薛老三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市委下指示,您尤主任想来督查室调任,还是歇菜吧,另一层意思是,市委领导的指示是下给你老尤头的,你办好办坏,与我无关,就别跟我这儿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了。
尤主任被噎一呛,他此来寻薛向纯为炫耀,在他看来,做完这任临时的专案组组长,漂漂亮亮办完这趟差,一来,收获市委领导的信任,二来,让督查室众人看清楚,办公厅领导最信任的是谁!
这会儿,既然姓薛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尤主任自问是不屑于小人斗嘴的,重重哼了一声,便朝督查一科步来。
咚咚咚,
照例是三声门响后,尤主任又开了腔,“这次咱们督查室蒙市委汪书记看重,被用作排头兵,现联合市委宣传部公安局、教育局组建联合办案小组,这次机会难得,是我好不容易从市委领导手中争取下来的任务,办好这趟差,其中的好处和意义,相信我不说大家也清楚,因为名额有限,督查室我只抽调六名同志,你们一科我给三个名额,愿意去的,就赶紧举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别到时没挤上车,又背地里怪尤主任不给机会。”
尤主任这会儿的心思很奇妙。
要说人其实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尤主任自然也有,能做到这一级高官的,不可能心思简单,这位尤主任内心就纤细敏感,他知道督查室这帮家伙对自己观感不佳,这点,并非是在那位薛主任来后才这样的,而是很久远的事儿了,究其根源,是尤主任认为御下得严苛,领导当有官威,可尤主任无时无刻都不嫌累的摆谱,自然引起了督查室全体同仁的不满,尔后,尤主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倔强的认为,领导自无向下属解释和低头的必要,依旧我行我素,且犹胜从前。
直到,尤主任做法,将那位并不怎么听使唤的薛向的前任给拿下后,志得意满之余,尤主任眼中几乎就再没有督查室这些小虾米的位置。
可如今,这位薛主任横空出世,更兼手腕高明,立时就把督查室完全收束入囊,这时,尤主任才发现自己在督查室没有群众基础的危害有多大,因为,名义上,他和薛向都能指挥督查室,这下,问题的关键就来了,很明显,底下的人愿意听谁的,谁就能掌控督查室。
偏偏他尤主任,群众基础早就坏得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光看这家伙怎么作弄自己的通讯员小赵,就知道这家伙平时御下到底是严苛还是变态。
而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抓住了一回主动权,且他自认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很明显,这种在市委领导、办公厅领导露脸的好处,没人会看不到,如此一来,他便认为这是个收拢人心,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
细说来,尤主任如是想,固然无措,乃是正常的思维模式,可紧接着,这家伙就不正常了,按道里,他既然知道自己曾经的作风不好,要修复关系,自当抓住这次机会,改善自己的作风,没准儿还真能打动人心。
可事到临头,这家伙的谱儿又瞬间放大,呼呼哈哈,高高在上,让人见之作呕!
可要说你尤主任要摆谱就摆到底吧,反正大伙儿也知道你啥德行,可这谱儿摆到最后,尤主任似乎又发现自己这么做或许不好,来了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到时没挤上车……”,形象顿时为之一遍,俨然化身街上正慢慢躲起来的卖狗皮膏药的小商小贩,满脸蛊惑和市侩。
如此诡异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形象,此刻就在尤主任身上合二为一,以至于,让督查一科的众人,看得一呆,几乎忘了尤主任此来为何,满脑子就剩下尤主任这鲜活如话剧般的表演了。
见众人痴楞,尤主任以为大伙儿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了,心中得意,丢下句“到底去哪三个,你们自己定好”,说话儿,又朝督查二科行去。
短短数分钟,原话通知罢督查二科,尤主任复又转回督查一科的门口,重重敲了三下门板,咳嗽一声,“去哪三个,定好了没,我知道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大伙儿还是发扬发扬精神么,今次你让我,下次我让你,只有这样,同志之间的兄弟情才会加深嘛!”
尤主任大咧咧话罢,可满室依旧无声,他定睛瞧去,但见督查一科众人,竟是一个动作,齐齐冲案头的文档使劲儿,或奋笔疾书,或埋头苦读,脑袋更是齐齐低下,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竟没一个人抬起头来,好似他尤主任成了空气。
尤主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知道这帮冥顽不灵的家伙是如何想的了,这帮人竟是要跟自己对抗到底啊!
“一群草芥,以为你们也是姓薛的啊!”
尤主任心头怒火高炙,眼见着就要骂出声来,忽然,灵光一现,脑中立时有了主意,转头就朝门外步去。
谁成想他刚掉过头来,迎面就撞上了薛老三。
“尤主任,挑选好了么,都有谁啊,您可别把督查室的精兵强将都调走啊,不然,往下的工作我可是不好做啊!”
薛老三笑吟吟地堵住了尤主任的去路,一张英俊的笑脸,让尤主任怎么看怎么有将鞋拔子印上去的冲动。
原来,先前尤主任吆喝时,薛老三老早就在办公室张大了耳朵静听这边的动静儿,他感知力惊人,再加上,尤主任动静儿着实不小,这边的情况便让他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便是这会儿督查一科众人没了动静儿,都在干什么,薛老三心中都明镜儿似的,自然猜到下一步该尤主任发飙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亢奋状态遭遇当头一棒的老尤头发火,霎时间,薛老三心头就叫出不好,慌忙奔出门来,果然将正准备转身的尤主任堵了个正着。
“哼!”
尤主任冷哼一声,便待绕道。
薛老三赶忙伸手将尤主任拽住,接着,重重一拳锤在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室内正装模作样的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你们,尤主任亲自下来简拔英才,给市委办案,怎么一个个都不动弹,是不是都想在屋内吹电扇,怕出去晒日头,养出一身懒肉可不行,这样吧,许科长,你带小方和老严,再加上二科的刘科长,老李,大王,你们六个随尤主任去,希望你们实心任事,努力为督查室争光!”
薛老三不管不顾地,就发布了成命,这会儿,他可不敢再瞧尤主任的乐子,立时定下了调子,堵死了尤主任的发挥空间。
原来,方才薛老三及时出现,就是猜准了姓尤的要干什么,很明显,任务是市委下达的,他尤主任来督查室叫人都叫不动,人家一个顺水推舟,转手报给了市委领导,虽然分管领导叫不动下面的人,说出去丢面子,但薛老三这跋扈模样,赤luo裸地现在市委领导面前,只怕伤害更大,通常这种情况下,都是调整下级,给上级领导让路,不然上下争斗,如何有益于工作展开?
尽管薛老三自问是不会被姓尤的这简单一招击倒,但能阻止他发招,还是阻止得好,反正尤主任在督查室的面子,经此一役,算是折尽,让他尽管折腾去就是!
却说薛主任发完话,督查室两个科室被点这名儿的,立时就动作了起来,片刻,就聚齐在尤主任面前。
说实话,也无怪他们不肯给尤主任面子,尽管参加专案组在目前看,确实是露脸的好事,但也得看看现如今督查室到底是谁家天下啊,先不说人家薛主任整人的手法高明,单说人家那次开务虚会替督查室露了脸,涨了面,更得了市委陈书记的嘉许,听说那次的会议纲要都到了中央首长的案头。
谁这会儿再为这点蝇头小利,跟你尤主任赴汤蹈火,那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人头聚齐,尤主任气呼呼地喊了声“出发”,一把甩开薛向的大手,大步去了。(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十五章 再聚
雪白的软床,喧软的藤枕,四台硕大的明珠牌电扇,对准了大床当心,大床周边,还落了两盆冰块儿,八十年代初,这等晚睡条件,只能说接近奢华了。
这里是尤主任驻j大的卧室,因着尤主任提前给校方打了电话,要办公室,要驻扎条件,而市管j大又有求于专案组,希望尽快完结这场骚乱,自然是无所不应,昨天尤主任还未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校方就专门辟出了教工大楼二楼一整层,并又重新做了布置,方便专案组进驻。
而尤主任到来后,也不是不办事儿,当先到场,在校方辟出的临时高台上,对着数千学子,大声喊了话,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给学子们一个交待。
这帮学子聚集,也不过是正义感使然,并非存心生事儿,见代表市委的专案组都来了,他们聚集的目的也就大了,便在尤主任的一番喊话后,就各自退散了。
成功驱散聚集学子后,尤主任真是志得意满到了极处,深通政治的他,自然知道眼前的最大困难已经解决了,因为市委领导在乎的远远不是案子本身,而是这帮学子闹事儿,怕整出影响。
而如今,他尤主任人到火灭,办事效率高得几乎到了吓人的地步。
而校方见市委领导如此力度,自然心下满意到了极点,当下,官僚作风发作,便说先开宴,后办案。
尤主任正处在飘飘乎,不知身之所在的状态,这会儿,于他而言,天下还有难事么,难得独自带队出来办回案,不管怎么说。得享受一把领导下地方的好处。
一顿过早的晚宴,宴开八席,月烛星灯。山肴海酒,一餐饭直吃了四五个钟头,志得意满坐了主座的尤主任,更是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众人皆朝他敬酒,直喝得人事不省,方才被抬进了这个校方转为他准备的奢豪卧室。
此刻。已是早晨九点半,尤主任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睡熟了,一双手还伸在空中摸摸索索,肥厚的嘴唇不住蠕动,像是在咀嚼。又似在亲吻。
这会儿,尤主任这张大床边,j大校党委书记校长,专案组三位副组长,以及四五位有份量的组员。齐齐围绕尤主任床榻周围,人人面色古怪,更有那位充任副组长的公安局副局长铁进满脸青气,高鼓着腮帮子,仿佛被灌满了气一般。
也许是感觉到周围充斥着强大的气场,又或许是挤满了人导致睡眠环境温度骤升,攸的一下,尤主任睁开眼来,十分迷惘地瞅了众人一眼,疑在梦中,又伸手揉了揉睡眼,这才定住神魂,奇道:“你们怎么来了,都堵这儿干啥,散散,散散,热得不行,今天说啥也不能这么喝了,方校长,我是不想到,你一介书生,喝起酒来也真不含糊啊,还有苏书记,更是酒国高手……”
尤主任正叨叨个不停,忽地,那位铁局长重重哼了一声,喝道:“喝喝喝,尤组长,你心可真大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知道喝酒,我告诉你,现在学子们又聚齐了,刚才市委包秘书长也来电话问了,你这边要是还拎不清楚,我和姚部长、朱局长联合向市委汇报了!”
铁局长这会儿真是恨毒了姓尤的,这家伙先是嘛也不知道就接了任务,自己跳进了泥坑不说,还反手将他铁某人拽进了坑儿,要说拽进坑也就罢了,铁局长被公安局内部推举为代表时,心中就有了滚泥塘的准备,可即便是滚泥塘,是不是也得换个精明的领头人,到时能带着大伙儿平安趟出泥塘。
这姓尤的,咋看咋不像聪明人,但昨天姓尤的驱散学子们的手段,让铁局长还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姓尤的还有两把刷子,可谁知道这家伙就两把刷子,多一把也没有,稍稍得意,就忘形如小人,不抓紧空当去把案子彻底铲平,切断火源,这货竟忙着参加什么酒宴,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么?
昨天喝酒时,铁局长就心绪不佳,凭借多年办案经验衍生出来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件事儿,没这么好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早,事情陡现反复,早餐时分,三个食堂的学子们忽然齐齐爆发,竟又在教学楼门口聚集了,这次的声势更大,人数更多,更兼正值早餐时分,学子们都没空手,手中多了就餐的食盒、饭勺助音不说,还多了投掷的炸弹馒头!
这下子可热闹了,短短半个钟头,教学楼门口,简直快被包子馒头,给淹没了,更兼有声乐助阵,动静简直快把教学楼给掀翻了。
昨夜宿醉,这个钟点儿,这帮人也多是正睡得昏沉,可到底有些警醒,齐齐被警醒过来,见此情势,众人反应倒是一致,皆奔了尤主任卧室,没办法,谁叫这位是专案组一号,论事由,也该这家伙拿主意,再者,昨天看这家伙对付学生似乎挺有办法,不找他找谁。
众人原以为这位尤主任肯定已经急得不行,早早在办公室等着了,结果一到场,得到的消息,竟是尤主任还未睡醒。
哗!
当时,听这消息,众人直觉脑子被人来了一锤子,几乎失声,这位真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度假的,心大到这份儿上了,泰山真在这位眼前崩了,只怕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吧!
当即,气急攻心的铁局长,一脚就洞开了房门,结果,人家尤主任仍然酣酣而眠,以至于众人见了这景象,齐齐立在他床头,盯着床上脱得如白毛猪的尤主任,怔怔发愣。
直到尤主任自然醒来,还大言不惭地张嘴就提酒宴的事儿,这时,铁局长才终于忍不住小宇宙爆发了,不管不顾这位是暂时的领导,立时就扯破了脸。
“什么聚齐了,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方校长,帮我把柜上的水端来!”
说话儿,尤主任伸手,拽过了宽大的汗衫,套在了肥硕的身上,众目睽睽,赤身**,终究不好。
见到这会儿了,这家伙还不忘摆谱,原本就火爆脾性的铁局长几乎要爆了。
篷的一声响,尤主任的脸上落满了水珠,出手的不是火爆的铁局长,而是那位始终就客客气气敬称低自己半级的尤主任的方校长。
“老方,你疯啦!”
尤主任蹭得在床上站起,肥胖的脸盘瞬间扭曲。
冰冰凉凉的水珠激打在脸上,被风这么一吹,其实一点都不难受,反而异常舒服,可就是这异常舒服,让尤主任暴怒到了极点,无他,众目睽睽,他尤主任昨天积攒起的威风,在瞬间被扫光。
尤主任暴怒,谁成想方局长更狂暴,忽地大步朝大大的落地窗奔去,也不知是慌乱,还是故意,一路行来,四台正呜呜转着的电扇,尽数被他踢倒,忽地,宽大的窗帘,被方校长一把扯落。
刷的一声,明黄的窗帘落地,高高的落地窗擦得明亮如无,薄薄的阳光射来,并不刺眼,反而让视线更加清晰开阔,但见前方数百米外的教学楼前,人潮如海,旗帜高张,人人面目狰狞,场面极是骇人,直让不自觉回想起那个动荡的年代。
“我看不是我疯了,是市委疯了,市委要是不疯,怎么会派你这头猪来负责专案组!”
方校长指着窗外,双眼尽赤,他是老知识分子,虽也难免沾染了官场习气,可到底还是个文人,这会儿见着操持了一辈子的校园,成了这番模样,方校长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市委领导都敢骂,更别提尤主任了。
尤主任简直傻眼了,忽地,他跳下床来,飞速穿好裤子,赤了脚,便朝门外奔去,大伙儿正愣神间,尤主任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
原来尤主任打算单刀赴会,再次劝退众学子。
要说这会儿,尤主任不上也不行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大条了,学子们散而复聚,可他昨天宴会前,都向市委包秘书长表功了,电话里,包秘书长可是说会替他报给市委汪书记的。
这会儿又闹出这么个大乌龙,他都想象到这会儿那位包秘书长会有多么愤怒,挽救危局的办法,似乎只有他再表现个人英雄主义,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才能挽救一切的悲剧,包括他自己的政治前途。
可尤主任似乎忘了世上有这么两句话,其一曰,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其二曰,可一而不可再。
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挤到了教学楼楼梯高处,还不等他喊出句话来,就听见底下不知谁发一句喊“就是这个大骗子,狗官”,哗啦啦,霎时间,无数包子馒头,茶鸡蛋,朝他砸来,间或还有几个食盒,躲避不及,尤主任瞬时被早点淹没,慌乱间,额头被一个瓷缸砸中,紧接着,尤主任双眼一黑,再次“睡”了过去。
底下的学生,见市委领导晕了,也慌了神,立时发一声喊,齐齐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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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拜访
啪啪,
啪啪啪……
从尤主任寝室看到这一切的方校长,最先鼓起掌,紧接着,掌声响成一片。
原来,众人所处的方向,只能看见教学楼前的学子,而尤主任所在的位置恰好被另一侧承重墙挡住,而先前学生们扔东西,因隔得太远,也只能瞧见铺天盖地,谁也想不到是在砸尤主任的呀,紧接着,学子们就散场了,先前铺天盖地的扔东西,自然就被理解为尤主任做了什么承诺后,学生们兴奋所致。
“人才,不,奇才,奇才,尤主任真是奇才啊,这等口才,放在战国,就是苏张啊,实在是了不起,看来我是错怪他了,身负此等大才,便是泰山崩殂在即,亦足高堂安坐,凭啥,就凭这身横溢的才华啊!”
掌声中,方校长激动得胡子直抖,老式文人气发作,就差吟诗以记了,这会儿,在他眼里,尤主任直若在城楼上观山景的诸葛丞相,实在是太有贤者气度了,外边乱成这样了,人家能高卧,不出马则已,出马则风平浪熄,这不是传说中的国士是什么。
方校长赞誉声中,众人齐声应是,便是先前看这位尤主任极端不爽的铁局长,这会儿也生出了拜服之感。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赞誉声中,督查二科的刘科长忽然一声惊叫,伸手朝窗外指去。
“这位小同志,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看不见衣服么,那是本校的环卫工人,在清理不听话的学生们扔的食物,嗨,真是浪费,这可都是好粮食啊!”
老眼昏花的方校长,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可他话音方落,身边的人影先就少了一半,又片刻,一屋子人,就剩了他一位,老头子实在弄不明白,众人在跑什么,正准备跟去看,忽然老头子眼睛瞥见窗外,紧接着,眼神儿就直了,挪动脚步,赶紧带起老花镜,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落地窗上。
终于,老头子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原来那两个环卫工人手中托着的压根儿就不是学生们扔弃的食物,而是被食物淹没的尤主任。
这会儿,尤主任浑身上下,粘了不少油条,馒头,头上还淋了半碗没喝完的稀饭,远远看去,哪里还有人影,直到此刻,行到近处,众人才看清昏死的尤主任被抱在俩环卫工人中间。
专案组长昏死,这可不是小事儿,在场诸人就是再不爽尤主任也得第一时间奔过去。
独独方校长这老头子眼神儿不济,没看清楚,再加上,先前就他赞扬得最是夸张,这会儿又成大乌龙,众人懒得搭理他,是以,先跑了个干净!
瞧清昏迷的尤主任,方校长勾连前后,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地,仰天长叹:“苏张原来是饭桶啊!!!”
…………………………
“大家伙,这棵我栽,我栽,不许抢,我去拿我的小锹!”
小家伙吆喝一声,折身奔进房去,未几拖出把小一号的铁锹,奔了出来,接过薛向手中的小风景树苗,放进坑里,尔后,让薛向扶住树苗,她持了小锹将坑边的泥土,推进坑去,待坑填满,还用小脚在上踩了踩,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冲薛向得意一笑,又招呼一声小白,提了小喷壶,朝遍布苍苔的浣洗池奔去。
今天是国庆节,j大那边的喧闹,似乎一点也没打扰到薛向平静而恬淡的生活,可以说,入主督查室不过月余,薛向却自问是人生中仅次于在那个无名小岛的悠闲岁月,较之在靠山屯做队长时,还闲散得多。
因为在靠山屯,他再分权,再懒惰,可许多大事儿,村子里的发展,他得操心劳力,可如今,在督查室,上有市委领导下指示,下有督查室几位副主任接着,他薛主任真得可以袖手谈心性了。要说也不是薛老三偷懒,实在是市委领导就没下过有挑战性的任务,一般的任务,薛主任实在是不屑出手。
一般人干的事儿,薛主任干么?人家薛主任要干的专就是那不是人干的事儿!
这不,今天是国庆节,小家伙放假,督查室除了留守人员,其余人等也休假了,他薛主任昨天就安排好了任务,今天就没去办公厅报到。
一大早醒来,瞅见院子里,那方破败的菜畦,茅草高深,更兼正值好天气,薛老三就生出了打理庭院的心思,正好也让小家伙参加参加劳动,体味体味艰辛。
可哪知道,他一说打理庭院的主意,小人儿竟似过年一般快活,拖着薛向和小妮子,就嚷嚷着去买适合她的农具。
这不,吃罢早饭,三人就驾车去了明珠最大的农贸市场,买回了一应农具,和一应树苗,盆栽。
细说来,薛向原本也是想在那块菜畦上,种上菜蔬的,待得瓜果成熟时,绽青碧绿,姹紫嫣红,集于一处,真是绝佳美景,奈何他懒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时间,也没功夫打理,无奈,只有移栽些矮小的灌木,聊以充景。
小半亩大小的菜畦,杂草丛生,土地板结,工作量着实不小,若是一般人,少不得折腾一整天,可薛向几乎就不是人。
伐恶枝,焚茅草,翻土如犁,使锹如风车,半个钟头不到,茅草尽除,烧掉的草灰,也被薛向翻在了地里,坐了肥料,一块土地已经布展得又平整又滑溜,半亩大小的地方,就剩了二十多个深浅不一的大坑。
尔后,便是栽树,这下才轮着,小妮子和小家伙上手,熟料二人真不是干农活儿的料,半晌才栽出一棵,待二人一棵栽罢,身后近二十个坑儿,就剩了一个,其余的大坑,早被银杏、槭树、黄栌、五角枫、水杉、椰子、槟榔、香樟、桂花、玉兰、鹅掌楸、马褂木、楠木、碧桃、榕树、樱花、珙桐、梓树、七叶树,一样一株,栽了个满满。
小家伙原本把栽树,作了极大的乐子,谁知道,这乐子转瞬就没了一半儿,立时就急了眼,狠狠撞了薛向一下,又吆喝一声,才奔去房里,拖出了她那把压根儿还新簇簇的小铁锹,终于将最后一颗树栽上。
滴滴滴……
三人刚收拾好院落,洗漱了身子,门外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柳总裁吓了一跳,瞬间就白了脸,慌忙朝屋内跑去,熟料没待她动步,便被薛向一把拉住,“是同事,给咱家送过节份儿的!”
薛老三知道小妮子在怕什么,她怕来人是苏美人,而她怕的又不是苏美人,而是怕难为自己。
薛向心中深深叹口气,拉着小妮子打开了院门,来人果然是办公厅综合室的赵主任。
上次,赵主任来薛向办公室再拉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时,薛向说家中已经有人过来了,当时,赵主任似乎不信,直说国庆节那天,单位发过节份,到时,无须薛向亲自来领,他自给送上门去,顺便再蹭薛主任顿饭。
赵主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哪里有不答应的,这不,今天趁着买农具和树苗的机会,还特地进饭店备了几样凉菜,正是为了备这位赵主任上门。
“这位是?”
赵主任满脸含笑,手中抱着个硕大的纸箱,薛向伸手去接,被他晃了开去,刚准备和薛向玩笑,忽然抬眼看见了薛向身后的小妮子,初始赵主任以为真是薛向家来的保姆,可一入眼,眼神儿就拔不动了,脑子里就剩了“人间佳丽,以此为是”,保姆,有着个级别的保姆么?
原来小妮子以为今日不出门,便未着惨装,丽色自然难掩,淡淡阳光下,明艳得几乎灼眼,也难怪赵主任惊艳。
“表妹,老家来的表妹,姓柳,特地来帮我看一段妹妹!”
薛老三忽然觉得,那晚留下小妮子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这会儿,竟然完满得堵了赵主任的口,“表妹,这位是市委办公厅的赵主任,为人最讲义气,好朋友!”
小妮子大大方冲赵主任问了声好,慌得赵主任有些手忙脚乱,半天,才叫出句“柳同志好”。
进得门后,赵主任还不住暗骂自己,多大年纪了,一点定心都没有,骂罢,心中又生出疑惑来,这真是表妹么?
虽有疑惑,赵主任却不打算深究,人家的秘密,还是少打听为妙。
赵主任将纸盒放进了堂间的八仙桌上,便一件件点检开了,要说这年头的公务员福利,远不如后世吓人,无非是食油,猪肉等玩意儿,不过,在时下,却是真正的好东西,许多百姓人家真是望之欲穿眼而不得。
陪着赵主任闲聊了会儿,便到了午饭时分,小家伙和小妮子先用了,回房午睡去。
只剩薛向和赵主任,在院中的一棵老榕下,摆开了酒席。
虽然都是冷菜,可薛向去得是明珠最大的人民饭店,叫得餐,八个菜,都是精贵玩意儿,不谈别的,只看都是荤菜,皆不是寻常家禽牲畜做得材料,便知其精贵。
几句客气话罢,两人就聊了起来,而这二位都是局中人,聊得自然都是局中事,而赵主任显然又是个健谈的,片刻功夫,就把话题扯到时下最大的热闹上去了。(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十七章 包桐的大麻烦
老榕树年代久远,枝叶繁茂,托光成荫,清风徐来,真是又凉又爽,绝对是喝酒谈天的绝佳环境。
赵主任夹一片獐肚,忽地,冲薛向比出个大拇指,这大拇指比得时间颇长,直到一片獐肚入腹,赵主任才收回拇指,开了腔,“薛老弟,你真是绝了!”
薛向连连摆手道:“赵大哥,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手艺,外面随便买的,你就对付着吃一口吧。”
赵刚哈哈一笑,“你老弟才误会了,我可没说这菜绝了,这菜固然味美,可比起你老弟的圆润融通来,那可是差得远了。”
薛向笑道:“此话怎讲?你老哥可别因为吃我一顿饭,就一个劲儿地给我发高帽呀!”
赵刚道:“这儿就咱们兄弟俩,你老弟还跟我外道,这未免太让老哥我寒心了吧,今次督查室出任务,难不成不是你老弟故意让给老尤的?要我说你老弟这招儿实在是绝了,真是逢灾躲祸,遇难避危,服了,服了!”
薛向这下真是奇了,“听你老哥说这话,莫非是尤主任那个专案组现在遇麻烦了?”
细说来,自从尤主任从他这儿耀武扬威失败后,薛向将他礼送出境,便再没关心过这家伙折腾什么,一来,他薛老三最近真是恬静冲淡,二来,督查室大局稳固,他自问不管姓尤的怎么折腾,都翻不了盘,索性不去理他。是以,他还真没打听过专案组到底是办啥案子。
见薛向似乎真不知道内情,赵刚一拍大腿,道:“都说有福之人不用忙,今儿个,我算是信了,不瞒老弟你说。老哥我在办公厅浮沉了不少年,你老弟的前任也见过两个,论能力。这两位绝对是上上之选,可这两位在你这督查室位子上都没坐舒服过,成天斗完这个斗那个,弄得督查室鸡飞狗跳不说。自己还累得直喘粗气,就是这样,俩人在督查室也没干满一任。倒是你老弟的作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督查室如今政通人和,风调雨顺,都是你老弟的功劳啊!”
赵刚是个伶俐人,薛向从前这么看,如今更是对他伶俐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不管再曲里拐弯儿的事儿,这人总能说得让你畅快,总能找到吹拍的地方,这不能不说是本事。
就拿这会儿来说,这督查室。他薛老三明明是万事不管,瞎混日子,连眼下市委关注的大案要案,他都浑不关心,照一般人看,这就是缺心眼儿,可偏偏因为歪打正着,让尤主任踩了一脚泥,可到他赵主任嘴里,就成了薛向英明睿智的佐证。
薛向自问是不喜吹拍的,可听了这位赵主任的话,也忍不住心中舒畅,“赵老哥,你就别高帽子一顶接一顶的了,实话实说,我这会儿真想知道尤主任今次办的是个什么案子,你老哥若是知晓,那就给露露呗,就当佐酒嘛!”
赵刚哈哈一乐,抬杯冲薛向一举,薛向抬杯朝他一碰,二人一饮而尽。
一杯酒饮罢,赵刚打开了话匣子,“我说你老弟运气好是怎么回事儿呢,纯是因为这事儿就是股寸劲儿,原本学生们聚齐闹事儿,该是教育局和公安局该管的事儿,可偏偏这事儿传到汪书记耳朵里,当时包秘书长又在向汪书记汇报工作,见汪书记不快,包秘书长这汪书记的特大号秘书,哪有还不赶紧替领导分忧解难的道理,就这么着,这事儿就让咱办公厅给承揽了。很明显,办公厅能办事儿的,就老弟你的督查室,本来这担子得落到你老弟肩上,谁成想尤主任不管不顾地先冲了过去,结果,替你老弟顶了雷,你说这是不是寸嘛!“
“寸,可不是寸嘛!”薛向抬起雕花酒壶,给赵刚满上一杯,“不过我更想听到底是怎么个案子,怎么跟学生们还扯上了,这年头学生闹事儿,可没小事儿啊!”
薛向此话绝非虚言,这年月,年轻人躁动得不行,一个个看两本煽动人心的酸诗滥词,就难免热血沸腾,岭南最近就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儿,这会儿,一听到事关学生,薛向可再不敢存了看戏的心思,精神陡然集中。
瞧见薛向面色一肃,赵刚心头没由来一抽,当下,不敢再卖关子,转上了正题:“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在办公厅听他们嚼舌头,零打碎敲地听了些,具体说是,有俩大学生谈恋爱,结果被另一个把那男的打伤了,好像还要对那女学生做什么苟且之事,亏得被别的学生撞破,结果又被那男的打伤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学生们就不干了,就结成了团伙儿,在学校里闹腾,正如你老弟所说,学生闹腾,从没好事儿,这不,还没闹出什么呢,汪书记就亲自指示了,真能闹腾出什么,那还得了?”
“领导们关不关注,这我就先不扯了,单说咱们那位尤主任去后,效率奇高,转瞬就劝散了学生,消息报到办公厅,汪书记还点了尤主任的大名呢,当时,我还为你老弟担心呢,生怕尤主任一朝得志,你老弟又得麻烦多多,好在咱们那位尤主任还是老脾气,每次下地方都不忘先耍威风,这回也一样,更兼他尤主任陡立大功,得瑟得不行,听说昨天下午刚到,这位劝散了学生,就啥事儿不管,先开了庆功宴,结果喝得烂醉如泥,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学生们又聚齐了,咱们那位尤主任以为人家大学生是孩子呢,哄一次,就能哄二次,谁成想他老先生一上前去,就被人家拿包子馒头给淹了,后来,听说脑袋上挨了一下,我来你这前儿,听说进医院了。”
“哈哈,说了也有意思,你老弟来前,竟是尤主任把人家弄住院,据我所知,你老弟那位前任,后边几个月几乎都是待医院不出来呢,可你老弟来后,就变成这尤主任隔三差五住院,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薛向听罢,心中舒了口气,只要不是为那事儿就成,至于那位尤主任真如小丑一般,光听赵刚讲来,薛向就忍不住可乐,他实在是不知道就这水准,这人是怎么混到现在这地步的。
要说办公厅几位领导,他都见过,包秘书长大气沉稳,威严有派,苏主任雷厉风行、工作第一,其他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虽然接触不多,可一个个也是不苟言笑,城府极深的模样,独独这位尤主任总是干些大失水准的事儿,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提他上来的,莫不是嫌办公厅太素净,要整这么个滑稽人物来搞活气氛?
这回,薛向猜到却是没错,他正和赵主任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尤主任的存在真的搞活了办公厅的气氛,只是这活得似乎有些露头了,直接上升到了火爆的程度。
包秘书长办公室,宽敞明亮的房间内,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三个乳白色五页旋转吊扇……
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对是最理想的办公场所。
可这会儿,这间最理想办公场所的主人包秘书长却无心办公,甚至无心落座,铁青着脸,在室内东奔西突,仿佛龇牙咧嘴的老狼,欲择人而噬。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桌上歪斜的电话响了,一边收拾碎瓷片的小许望了望电话,又看了看包桐,终究没敢动作,心急火燎的包桐狠狠瞪了小许一眼,急步步到桌前,一把接起了电话,“谁,有事儿赶紧说!”
包桐的心情真得恶劣到了一定的程度,尤其是在接了数个从j大打来的电话之后,他真得没想大有人竟会蠢笨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下属,当弄清楚状况后,包桐甚至狠狠握手为拳,狠狠捶了自己额头数下,很明显,他对当初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那位,悔恨不已。
更可恨的是,早在一夜之前,他还曾经为自己慧识人而自得,转瞬间,情况便急转直下,以至于到了这无法收拾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他包某人昨天还将那位蠢猪成功劝退学生的壮举,做了功劳汇报给了汪书记,而如今局势恶化成这样,上演如此一出大乌龙,他都不知道怎么跟汪书记交待,这会儿,他是又气又急,其中急大过气,毕竟如何跟汪书记汇报,是横在他眼前的当务之急。
心情不好,口气自然不好,包桐一声吼出,那边却传来一道冲和恬淡的声音,听罢这声音后,包桐一腔怒火扑棱棱散了个干净。
“老包,我记得你最善治老庄,我一直认为你是深得老庄三味,却没想到你老包是得了形,没得神,得了学问,没得精髓啊!”
电话那头正是汪书记的声音,恬淡平和,无怒自威。
“书记,我,我……”
包桐竟然无以成言了,若是汪书记责备他办事不利,他或许还能道歉,做自我批评,可汪书记平平淡淡地说他学问不到家,这对包桐这种学者型干部来说,比什么批评都来得疾厉。
“行了,给你三天时间,解决麻烦,消散影响,我不想再听到j大任何消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希望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电话那头,汪书记说完,不待包桐表态,便自将电话挂了。
第五十八章 我不是昏官
挂了电话,包桐挥手驱退正拾拣着碎瓷片的小许,后者轻轻将门带上,包桐忽地一屁股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细说来,他原本就知道事情极为挠头,可当时,汪书记皱眉,他包秘书长正在身侧,俗话说,领导有事,下属服其劳,包秘书长怎么可能不顺势接过领导的麻烦。
正因为对事情有着充分的考量,而且再退出汪书记房间后,包桐就了解了第一手资料,问题果然超出了想象。
可没办法,这会儿,想松手也晚了,只有接着抗下去。
正是因为充分考虑了问题的复杂性,包桐才干戈大动,一件普通刑事案件,愣是组建了个专案组来严阵以待。
包桐倒不是希望专案组的组建,能有何等强大的战斗力,他要的只是,希望那位曹公子能体味到市委的重视,能彼此给个台阶。
说到曹公子,包桐真是挠头至极,明珠与京城相较,差异化严重,比如京城是政治中心,而明珠便是经济中心,独独一条,两地最相同也相通的是,衙内数量极大,质量极高,这部分人通常又都没一个肯安分的,仗着家里的权势,总是做出些出格的事儿,而这帮家伙又多对对抗政府,产生浓厚的兴趣,下手也越来越老辣,通常就让你知道是他做的,偏偏又没证据,但又得顾全他身份,不能似对付平民老百姓那般,既然知道是你做的,就往死里捶,不怕你不招。
曹公子这种衙内,论成色不及督查室那位薛主任,论能力,那可差得更远了。偏偏包桐自信能降伏那位薛衙内,却实在是拿这位曹公子没办法,何也?一个守规矩。讲规则,始终在圈子里,一个无原则,无底线。纯属牛皮糖,又似阴沟里的臭泥鳅,让你粘上就甩不脱。偏生你想去抓时,又滑不留手,无处下力。
此刻,包桐就是这般感觉,深深的无奈,原本官当到他这个份儿上,无可奈何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可偏偏这件事,让包秘书长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烦恼和虚弱感。
伸得久了,脖子有些痛,包秘书长将脖子抵在厚实的椅背上。用力压紧,抻着脖子缓缓摇晃,终于,僵直的脖子松快了不少。
“哎!”
包秘书长长叹一声,伸手拿起电话,想给那位去个电话,轻示一二,可拿起电话后,又放了下来。
“请示?是示弱吧,以那位的性子定是满口答应,实际结果如何,更是可以想见,还是不丢这个人了吧!”
包秘书长蹭地站起身来,目视前方,眼中闪过一抹绝然,可转瞬间,那抹绝然骤逝,剩下的是满眼的疑虑。
是的,包桐犹豫了,方才,他想过自己亲自出面,铁面无私一回,可一想到那位曹公子背后如山如海的势力,他又犹豫了,脑子里忽地浮出两句话来: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就在包桐犹豫难决之际,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有了方才的教训,这回,包秘书长拽过听筒,“你好,我是包桐!”
“包秘书长,您好您好,我是尤宾军啊!”
电话那头这句话一传出,瞬时间,包桐脸色骤青,抓着话筒的大手猛然捏紧,直捏得咯吱作响,青筋绽放,若非多年的养气功夫,霎时,包桐的脏话就得喷出口来。
那位尤主任,时下,在包秘书长心中,绝对是蠢猪似的人物,那么好的形势,这家伙不把握住,尽快消弭影响,竟急着去吃一顿饭,此种蠢才,包桐自问是闻所未闻的。
却说包桐正愤怒到失神之际,电话那边的尤主任又说话了,“包秘书长,对不住,对不住,我办事不力,辜负了您的信任,不过您放心,情况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已经找到入手点,相信很快就能有好的结果……”
尤主任似乎猜到了这边的包秘书长正在生气,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似乎生怕自己没说完,便被包秘书长的狂怒淹没。
“噢,是宾军同志啊,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好些了么,案子的事儿,不急,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出乎意料的是,包桐并没有狂怒,甚至连喝骂也没有,一通真挚的安抚后,那边的尤主任已然传出了颤音和抽噎,包秘书长又安抚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挂罢电话,包桐脸上的青气,又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他此番没有喝骂,只不过是偶然想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真拿下了尤宾军,这烫手山芋塞给谁呢?他自己又是决然没有勇气接手的,专案组更不可能无功而撤,若果真拿下尤宾军,撤了专案组,置市委脸面于何地?
是以,不管多么怨恨尤宾军,包桐也不可能再这个时候,收拾他,至于尤宾军说什么一切尽在他掌握,已经找到切入点了,包桐更是半句都不信。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只能先支撑了尤宾军在台前,因为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考量如何破局,需要时间走通关节,好在汪书记体恤下情,给了三天时间啊!
……………………
轻轻放下话筒,尤宾军长长出了口气,一把抹去比常人宽半分的额头上汗粒,尤宾军打开了办公室大门,冲在门外值守的督查二科的小苏喊道:“通知专案组的同志,和j大的同志来我办公室开会!”
小苏应了一声,便跑了开去,因着j大辟出的是整个教工大楼二楼一个楼层,给专案组进驻,这会儿,小苏通知起人来,自然格外快捷。
十五分钟后,专案组的几位副组长,和各部门抽调的精英(主要是有级别的干部),便在尤主任办公室聚齐了。
尤主任住着的,仍旧是那个套间,外边是宽敞的办公室,里面是豪奢的卧室,这会儿,办公室内,就十余人,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四周摆上椅子,却也够用。
众人安坐后,尤主任就发言了,“我知道同志们现在是怎么个状态,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市委对咱们这两天的工作,还是肯定的,方才,我给市委包秘书长去了电话,包秘书长对咱们的工作虽有批评,但还是勉励居多嘛,包秘书长指示我们打好最后一仗,顺利扫清尾巴,现在,我们就来讨论如何扫清尾巴的事儿吧。”
尤主任话音方落,专案组副组长、公安局铁副局长轻扣一下桌面,冷笑道:“最后一仗?扫清尾巴?恕我直言,尤组长,您这是说梦话吧,我真不知道咱们专案组自组建以来,到底干了什么工作,噢,对了,具体还真干了不少活,比如,喝了顿酒,送您尤主任去医院躺了半天,嘿嘿,这会儿您说打好最后一仗,莫非此前干的这两件事儿,就是打好的头两仗?”
铁进和这个时候的许多高干一样,都是军人出身,但和他这个年纪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是真上过战场,见过血火,所以,转业后,分到公安局也是军人作风不改,脾气火爆,不会拐弯儿,以致在公安局领导班子中,十分孤立,这点,光从今次公安局就他派来进专案组,接这烫手山芋这点上就可以看出。
这位早就看不惯尤主任的官僚作风了,只是早先见这家伙劝退学生,似乎挺有能力,尔后,又考虑到专案组草创,还得维护领导威信,不能拆台子,所以就一直忍着,可这会儿,铁局长是实在忍受不了尤宾军如此厚脸皮地往自己脸上贴金,颠倒黑白,指鹿成马,人的脸皮怎能厚到这种程度呢?
啪的一声巨响,尤主任宽厚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厚实的办公桌上,因着这巴掌实在太重,以至于,谁都能见到尤主任那落在桌面上的胖手,霎那间被震得血色尽失。
“铁进同志,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公安局副局长,而是专案组副组长,请坐正你的屁股!”
尤主任挥手扬眉,气势雄张,拿出上官气势,要平压铁进,殊不知,他半个头缠着绷带,于头顶打着个蝴蝶结,这等造型原本就十分可乐,再加上他骤然发怒,强烈的反差之下,众人看得是又气又乐,气的是姓尤的脸皮忒厚,乐的是他这造型,整个儿一愤怒宝宝。
铁进方待硬顶,宣传部姚副部长插言了:“事有艰难,大伙儿既然暂时在一个班子里,还需要精诚团结,相忍为公,尤组长,既然你说要扫清尾巴,又召开紧急会议,想必是胸有成竹,不如说出来,大伙儿依令行事可好?”
尤主任知道经此两事,自己在专案组威望大损,这会儿,好容易铁进跳了出来,正好给了他立威的机会,焉能就此罢手,“扫尾巴的事儿,我确实有了些想法,稍后就说出来,同志们帮着参详一二,不过眼下,还是讲清楚道理才是,免得真有同事以为我尤某人就是个只知道耍威风的昏官!”
第五十九章 清浊合流
“先前铁进同志不是说了么,咱来这儿,除了吃饭喝酒,进医院,别的事儿都没干,那我要请问j大聚集的学子们哪儿去了呢?既然啥都没干,这学子们哪儿去了呢,总不会是饿了,渴了,困了,才自行退散得吧?”
尤主任倒也非昏聩到家之辈,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不错,专案组最大的政治任务,不是破案,而是驱散聚集的学生,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经历了何种过程,这会儿,确实没有学生聚集了,最大的政治任务算是暂时完成了,这便是尤主任最大的底气,也正是有这么层原由,尤主任才敢给包秘书长去电话。
不过,尤主任这话若是当着别人面儿说,人家或许不知如何回嘴,可在座诸位谁不知道内情啊,现在听尤主任竟将此做了他自己的功绩,大言不惭,心下皆腹诽不已。
谁成想,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还在后面,紧接着,众人便又听尤主任慨然道:“错!这帮捣蛋份子之所以退散,全是因为将计就计,巧施苦肉计,才勉强将众人逼退,不过,我认为这帮人的退散只是暂时的,只是被暂时唬住,若是知晓我并无大碍,只怕又会散而复聚,因此,当务之急,我们就要抓紧这个空当,将尾巴扫清,再不给他们聚集的由头!”
哗!
若是此刻,尤主任不在场中,满场众人真能呕出来,便是憋了一腔怒火、正准备跟尤主任干仗的铁局长,也好似陡然喝了一口山风,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这会儿,他才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个胖子,真不是自己可以力敌的,人家这话都敢说,已然成独孤求败之势,他还战啥呀!
众人的反应,尤主任瞧在眼里,恍若未觉,“行了,下面咱们就说正题,铁局长,让你带队传唤几名当事人的事儿,可办好了,这可是重点呐,我看这个案子不难,只要双方当事人聚齐,这事儿就一荡而平了!”
说话儿,尤主任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细细算来,他尤某人带队到j大已经整整两天了,其中遭遇了这许多变故,尤主任就是嗅觉再迟钝,恐怕也得知道案子不简单了。
昨天下午刚从医院包扎完毕,尤主任便返回j大,着重调查了整件案子的始末,一弄清楚,尤主任就知道自己一脚踩在雷上了,他是明珠土生土长的干部,对明珠的各大家族,自然再清楚不过,一听到那位涉事的曹公子,他就知道事情比想象得还严重千百倍。
没办法,谁叫自己一脚淌进来了呢,都说,事到临头须放胆,关键时刻,尤主任也颇有几分果决之气,他想的不再是如何抽身,而是如何将事趟平。
因为,在尤主任看来,抽身而出的难度不亚于趟平案子,而若真的能让这案件在自己手上终结,那随之而来的报酬绝对称得上丰厚,一来,市委领导满意,想必自此会对他尤某人看重几分;二来,曹家人满意,没准儿能搭上这根高枝;且这二者中,毫无疑问,尤主任更看重后者。
因为曹家人在明珠的实力,绝对根深蒂固,结识曹家,就是踏上了升迁的快车道。
既然存了这般心思,尤主任如何办案,打算朝谁偏向,就不难看出了,这老家伙的屁股当时就坐歪了。
要说尤主任官僚气严重,有时行事难免让人捧腹,乃至觉其幼稚,可能做到厅官,尤主任除了好钻营,会钻营外,权谋之术,也是略通一二的,要不然也不能整倒薛向的前任不是。
当时,尤主任定下计策,却并不马上施行,他颇有计较,自然知道事权在手,即使要偏向,却也得顾全面子,做出持中的样子,要不然不单不能服众,底下那帮坏学生只怕又得鼓噪了。
是以,今天一早,尤主任便招呼铁局长去带双方当事人,而他自信曹公子,决计是姓铁的带不动的,如是,便有他腾挪闪跃的空间。
果然,这会儿,尤主任厉声喝问铁进,铁进无言以对,因为受害人,也就是那一对谈对象的情侣,皆在医院,压根儿不用带,而以曹公子为首的几位,他是一根毛也没捞着,他也并非不知道曹家大院在何处,但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上曹家门去闹。
当然,铁进性子刚直,自不会因为曹家势大,就一筹不展,当时,摸清楚曹公子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聚集地后,铁进确实也带队去过,奈何,和曹公子一伙儿的,就没一个善茬儿,见着铁进他们到来,竟跟过年一般,当时,双方就乱战了一通,结果,铁进这边因着束手束脚,挨了不少酒瓶,果盘,大败亏输而归。
细细算来,八十年代头两年,年轻人的张狂程度,直能跟六十年代中后期比拟,这年月的年轻人,大多不关心事业,不操心学业,却广泛得怀有理想,而他们的理想却多是稀奇古怪,别具一格,许是压抑了数代的年轻人,终于在这一代有了追求,而这追求就是个性,他们尽一切可能搜集港台的音乐,努力地把自己打扮得和别人不同,哼哼几句蹩脚的摇滚乐,爱念谁都听不懂的朦胧派诗歌,几乎是他们最鲜明的特征。
追求个性,原本是好事,可缺少了对道德,法律的敬畏,往往这个性最终就在无法无天上得到了最集中的体现。
曹公子这帮人仗着有家世依托,这种无法无天则表现得尤甚。就拿前天中午来说,大白天的,曹公子就敢叫人拖住男的,自己拖了人家女孩往树林钻,这不是无法无天又是什么,亏得路过人多,曹公子受了围攻,方才罢手。
且这家伙明知道为他的事儿,学校的学生们在闹腾,市委派了专案组进驻了学校,只要是稍稍有点天良和对法律、世情有丁点敬畏的家伙,这会儿就不会再回学校,可人家曹公子,就大大方方去了。也正是因为曹公子大咧咧现身校园,让尤主任那番“专案组一定给大伙儿个满意的答复”的豪言,化作泡影,愤怒的学生们因此才会二度聚齐,很明显,专案组若是真办事儿,姓曹的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校?
曹公子张狂,却是张狂得有底气,这不,今天上午铁进带队收束曹公子,遭遇到抵抗后,他立时给市局去了电话,请求市局支援力量,可等来的却是局长大人的严厉呵斥,最后局长大人甚至搬出了段市长,说段市长已经给他电话了,要求公安干警注意办案方式方法,文明执法。
段市长都如是说话了,铁局长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而尤主任早早就知道了铁局长缉拿失败的事儿,这会儿,以此为矛,铁进自然接不住招儿。
“算了,铁进同志,你也是尽力了!”
尤主任忽地一改先前的疾厉,叹声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咱们关起门来,也就不说外道话了,这件事到底有多麻烦,相信大伙儿比我心中有数,不怕大伙儿笑我尤某人无担当,若是我先前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说什么,我也不掺和进来!”
尤主任忽然坦诚以待,众人虽然惊诧,却也露出戚戚焉的神情,的确,谁都知道这是个大坑,能来的,就没一个是自愿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大伙儿才可着尤主任这般折腾来折腾去,因为若无必要,谁也不愿出头。
见众人认可了自己的话,尤主任心头陡然卸下大石,“同志们呐,虽然案情艰难,可是市委将任务按到了咱们身上,那是对咱们的信任,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辜负市委领导的信任,让领导失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平息事端,消除影响,显然,要消除影响,最大的难点在哪里,要我说,不在曹振阳这位同学身上,而在史鬓云和费端这二位身上,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铁进同志的遭遇,已经证明了曹振阳那边就是条死路,已经远远超越了难度的范畴!”
“细细算来,还是咱们法律有缺失啊,某些方面的建设也不完全到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都得一步步来嘛,所以,曹振阳同学这边,我们只能先压下,当务之急,是让那两位同学,尤其是史鬓云同学消除怨愤,同意和解!”
不得不说,尤主任的主意很损,损到几乎让人脸红的程度,身为执法者,不思匡扶正义,却尽想着怎么让受害人不闹腾,更难得的是,此时不是一位两位密谋,而是十数位,齐齐面对这种尴尬。
此时,正义感泛滥的铁局长、刘科长,乃至那位方校长等人,脸上都现出痛苦之色了,却终究没有开口反驳尤主任。
因为有时候,残酷的现实,让人失去反抗的希望。
就算不依尤主任,又能如何呢,最多也是放任学生们大闹,最后闹出个大家都没好下场,而受害人的冤屈也未必能伸张。(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十章 全面失败(求赞求月票)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执法枉法,罪无可恕。
可这会儿,都知道罪无可恕,却也都默认了尤主任枉法的主意。
正义,在这一刻,沉沦!
“尤组长,不得不承认你考虑周全,其实,案情棘手,大伙心里都清楚,只是不似尤组长这般敢捅破,不过,既然尤组长开诚布公了,那我也说几句,同志们,我也承认咱们若是这般做法,难免有失公允,可咱们既然是国家干部,就得顾大局,讲政治,现在最大的政治,就是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能弄得满城风雨,破坏咱们明珠的整体形象,以免在国际国外,失了观瞻,届时,再让招商引资的大局受创,我们可就是明珠的罪人了。
除此以外,我还要说的是,j大正在努力升格为部属院校,时下,正是关键时期,若此闹大,只恐学校乃至教育局前期的努力,都将白费。所以,于公情,于大义,我认为咱们都该支持尤主任!”
众人皆寂之际,专案组副组长,教育局副局长朱国瑞,接过了话头,投了尤宾军一票。
忽地,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姚开长叹一声,“眼下,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据我收到消息,有学生将此事写了信件,朝中央和京城的宣传单位投递稿子,此事若拖下去,待外地宣传单位搅合进来,只怕事情真就有失控之虞。”
“那就这样办吧,尽快处理,尽量消除影响,j大正值多事之秋,是再也折腾不起了!”
j大一号苏书记终于也亮明了观点。
三位副组长中的两位,外加代表校方的苏书记,都表了态,专案组屁股集体偏向曹公子,便成了定局,再也无回寰的余地,最后那位有表决权的铁局长待听了尤主任的分析后,脑袋便低下去,再没抬起过。
“行,既然同志们都没意见,那咱们就算是定下了大方向!”
尤宾军此时,强忍着没作出意气风发的姿态,他也没想到自己偏帮曹家的龌龊事儿,竟这么容易,就通过了会议。细说来,开会前,尤宾军也料到此意见,多半能通过,因为曹家横在他心头的同时,定然也横在诸人心头,只是他没想到,会上连丁点反对意见都没,得计之余,尤某人又生出几分失望: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么?
略带蔑视地扫了众人一眼,尤宾军接道,“既然定了大方向,那接下来,咱们就讨论该怎么扫清尾巴,首先,我谈谈我的看法,问题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简单了,要做的无非两条,其一,让费端和史鬓云两位同学,尤其是史鬓云同学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其二,则是平息j大学子们的怨愤,至不济,也让他们找不到闹腾的理由,其实,前者和后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史鬓云同学不纠缠了,j大学子们也就没了一半闹腾的理由,剩下的那一半自然就着落在曹振阳同学上了。话说到这儿,咱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明确了,一是,派人跟史鬓云、费端同学沟通,其二,想办法做好曹振阳同学的工作!”
正如尤宾军所言,话至此处,全摊开了,不只是问题摊开了,便是所谓解决方法也摊开了
解决史鬓云、费端这类受害同学,不管当前,还是后世,所谓方法无非是保研,分配好单位,以及经济赔偿,此三板斧使出去,不被撂倒的学生,还真是少之又少,是以,对于摆平史鬓云、费端,这帮人就压根儿没想过会有问题。
而问题的焦点,自然是在那位曹振阳同学身上,紧接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满座执法者讨论的居然是如何让犯罪嫌疑人能体面的下台,而又能让面子上过得去,广大学子接受这最终结果。
“我看让曹公……振阳同学给史鬓云当面道个歉吧,都是好同学,偶尔开了个过头的玩笑,完全可以理解嘛!”
“不可,不可,曹振阳同学的脾性,想必刘处长还没有个完整的认识,当面道歉的事儿,我看就免了,电话致歉吧,那样都不伤面子!”
“谢科长,你如果对曹振阳同学的脾性,有足够的了解,恐怕也就不会提出什么让曹同学电话道歉的事儿吧,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曹同学决计不会亲自道歉的,这点我敢以我在刑侦大队接受过有关曹公子的十多起案子,做绝对保证!”
“电话道歉都不行么,这,这可如何是好……”
“………………”
尤主任一帮人,是真没想到,自己屁股已经歪倒这种程度了,还是不能让那位曹公子满意,原来人家面前,压根儿就没自己等人的坐着的余地呀!
自以为引导了舆论进入自己预设轨道就彻底完事儿的尤主任,这会儿也有些懵了,什么都想到了,唯一低估的就是,这位曹公子的傲劲儿!
啪的一下,尤主任再度拍了桌子,阴晴不定的脸上也彻底恢复了正常,“这样吧,稍后朱组长和方书记带队,亲自去和史鬓云、费端两位同学沟通,曹同学的事儿,咱们这么办,由方校长通知各班班主任,将专案组的处理意见,同各班班主任讲明,让他们转告各班同学,尤其要注意的一点是,在转述处理意见的时候,要尽量提j大的升格的现状,以及升格后对各位同学的好处,另外,还要重点强调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结果的极度满意,最后,略略提一嘴,曹公子已经亲自跟史、费二位同学道了歉,我相信如此双管齐下,应该能平稳过度的!”
要说尤主任设计起局,揣度起人心来,那真是一等一的好手,此点,光从他招呼方校长的话中便可窥出一斑。首先,他不用形成文字和通知或简报下发,最大程度上顾全了曹公子的面子,也最大程度的控制了影响;其次,他让各班班主任出马,正是印准了这个时代学生的心理,因为这会儿的大学不似后世,而是颇似高中那般,各班班主任同学生的接触最多,而学生对自己班主任的敬畏和信服也最大,让班主任出头,能最大程度上的引导舆论。
再次,他让班主任们重点提提j大升格;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意见满意;以及曹公子道过歉了;乃是真真绝妙地应用了学子们的心理,因为前述三者,正好满足了学子们的三种心里诉求。
其一,j大升格,此者对应了学子们的利益诉求,因为j大升格,对他们的直接影响,是全方位的,从市属升为中央部属,学校名气大增,学子们毕业后分配的去向,也定然会有极大好转。
第二,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一件满意,此者对应学子们的正义感诉求,两次聚集,皆因心存正义,好人受屈,世道不公,而史、费两位同学的满意,也就让这帮学子心里的正义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释放。
第三,假言曹公子道歉,此者对应了学子们的虚荣心理,因为尤主任知晓,若是普通学生如此,j大决计不会形成如此风潮,还是因为曹公子声名太赫,让这帮学子产生了无以伦比的打老虎的热情和虚荣,若是曹公子道了歉,这帮学子们自会认为获得最终胜利的同时,虚荣心也彻底释放,自此,自然浪静风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曹公子的面子得到了最大保全,因为一没要他当面道歉,二没让他电话道歉,甚至连这道歉都是尤主任替他胡诌的,如此这般,曹公子还有什么不顺心得呢?
至此,尤主任自忖,解开了全部的死疙瘩。
尤主任真是扒拉得一手好算盘,他此番话出,便是最瞧他不起的督查二科的刘科长,也不禁对这老头刮目相看,心中惊叹之余,后脊梁隐隐有些发寒。
却说尤主任话罢,满座久久无声,许久之后,不知谁先起身,转瞬间,满座便去得空了。
不错,惊叹归惊叹,可大伙儿到底新村良知,知道这事儿自己办得窝囊,自然谁也不会认为平息了风潮,就算自己有本事。
这会儿,众人撤退,正是心有愧疚,急着分头将事铲平了,早早丢掉这丢人至极的烂摊子。
…………………………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日下午五点,尤主任召集了专案组所有成员,在会议室召开了9.30专案组的最后一次会议,宣布了9.30专案,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会上,尤主任当着专案组全体同仁的面儿,亲自给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包桐去了电话,汇报了案情,通告了胜利的消息,包桐在电话里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宣布今晚八点,将在市委三号食堂仙莱阁,给9.30专案组的全体通知,办庆功酒。
六点十分,9.30专案组最后一次会议圆满结束,六点二十分,众人下了教学大楼,上了三辆大巴。
六点二十五分,数十名飞车党,提了粪桶,当场将三辆大巴,淋了个通透,并砸毁大巴,专案组尤组长更是被掌掴数下。
至此,9.30专案侦破,宣告全面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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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出手与迷惘
一早醒来,薛老三情绪不怎么高,贯因昨个儿下午,小妮子接到港岛来的电话,说有紧急事件,需要柳总裁亲自处理,无奈,薛老三只得驾了车,连夜送走柳总裁。
这会儿醒来,瞅瞅腕表,时间已是不早,像往常一般,购回早点,招呼洗漱好的小家伙吃罢饭,便驾车送她去了学校。
刚步进办公厅大门,薛向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这会儿上班的高峰期,办公厅总是一派笑语欢声,至不济,也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小话儿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可今次,大厅内,赶早班的人头却是不少,可人人脸上肃穆,不提往日的笑声,便是连个话音也无,就剩了皮鞋踩着地板的踏踏声。
严格算来,薛向算不得办公厅的领导,奈何督查室权重,且按照惯例,督查室一般会安排办公厅副主任兼任,是以,薛主任在办公厅的地位颇高,他这一进大厅,不管熟与不熟的,都少不得叫上句薛主任。
薛向心存疑虑,嘴上虚应着,脚下却是步履极快,刚上得综合楼二楼,也就是督查室所在的北区,便撞上了督查室副主任徐杰捧着文件朝他办公室步去。
“老徐,过来一趟!”
相处有日,薛向对待几位副主任和督察专员的称呼也随意起来,此种语言上的艺术,用好了,确实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薛老三在督查室威望早著,虽然年青,但这般称呼几位副手,众人都觉顺理成章。当然,薛向也不会傻到概而论之,比如那位曹专员五六十岁年纪了。薛老三便是再拿大,也决计不会叫一句“老曹”。
徐杰听到薛向喊声,抬步就快步奔了过来。“主任,我可正想找您呢!”
“工作的事儿,先不谈,我想问问你。办公厅最近有什么大事儿?怎么方才我进大楼的时候,遇见的同志都怪怪的!”
“主任,我想和您说的就是这事儿。这回咱们办公厅的面儿可丢大发啦,都快成笑柄了,您让办公厅的诸位同志们怎么能痛快,在市委大院食堂打饭时,你说你是办公厅的,人家都不带正眼瞧的,哎!”
薛向面色一紧。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专案组,因为前天下午,他宴请赵刚时,听那位赵主任道出过内情,很明显。专案组这回是去打老虎的,可一想到尤主任那德性,薛老三真是丁点希望也不抱。
果然,随后,徐杰的话,就让薛老三的心沉进了谷底。
关上大门,薛老三在沙发上靠了,脑子里飞速地计较开了。
说实话,尤主任这样的家伙倒霉,他应该高兴,不,应该幸灾乐祸,可这会儿,他却一点儿都快活不起来。
无他,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薛老三的容忍范畴,且和他密切相关了。
细细算来,薛老三生平最不能容忍之事,便是凌虐妇孺,更不提,这起案件的主角,竟然嚣张跋扈到这种程度,浑然不把犯下这么大案子当回事儿不说,眼中更是丝毫没有对法律的敬畏,最后,竟疯狂到,在j大校园内,大庭广众之下,给专案组的大巴淋上粪便。此等疯狂的行为,便是让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薛老三,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此事,若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薛老三不如剜却一对招子。
再者,此事还真就跟薛老三密切相关,虽然薛老三丝毫不同情尤宾军这等官僚,同样也对专案组罔顾正义的和稀泥手段,极是不满,但曹公子那帮家伙敢冲专案组大巴淋粪便,无异于也等于浇在了他薛老三身上。
何也?因为薛老三是办公厅的人,因为专案组是办公厅牵头组建,更因为顶着办公厅旗号去的主要力量,正是市委督查室!
薛向何人也?督查室主任也,姓尤的办案出了风头,薛向决计不会认为与己有关,可专案组大巴被人浇了大粪,薛老三绝对感同身受。
越想越怒,篷的一声,薛老三一拳头将沙发钻出个窟窿来,忽地,霍然起身,扯开办公室大门,便朝外行去。
……………………
乌黑的眼眶,微肿的眼眶,凌乱而洗漱的短发,乃至觳纹密布的额头,都让包桐在短短一天之内,看上去老了许多。
时下,不过早上八点,阳光正艳,空气正轻,按照包桐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他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小许泡茶,尔后,站在窗台处,赏赏窗外的花草,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可今次,包桐的办公室,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门窗紧闭,窗帘收起,厚厚的遮阳窗帘,遮得外边的阳光一丝难进,罩得办公室内,宛如黑夜。
包桐一脸颓唐的靠在沙发上,这个动作已经保持了十多个小时了,从昨天下午七点半的市委常委会结束,他就一直在这儿靠了一整夜。
疲惫,困倦,憔悴,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夜之间,都向这个永远自信满满、有大员气度的包秘书长涌来。
包秘书长是真得累了,可再累,他也不能睡去,因为,有些事儿落到了他肩上,就如牛皮糖兼泰山压顶一般,是托也托不住,甩也甩不掉,只能扛着。
想了一夜,包桐还是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大半的时间,却是在怨恨专案组的无能,痛恨尤宾军的荒唐,以及满心的无助和绝望。
细细算来,包秘书长也有理由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去排遣此三种情绪。
哪有专案组到场,事情不得到缓解,反而烈火浇油般地越演越烈,导致j大学子两次散而复聚,这不,昨天下午专案组的大巴被泼粪后,事情一下子被捅开了,觉得受了欺骗的学子们彻底愤怒了,掀起的声势远远大于前面两次,数千名学子聚集,朝校门外拥挤,还和赶来的武警部队,发生了肢体冲突,也亏得武警部队得力,才将汹涌如潮的学子们堵住,不过,也仅仅是堵住而已,因为一夜功夫,学子们仍旧不曾散去,竟在原地坐着,痛骂校方和市委,事情演的如此地步,不是专案组的无能造成的是什么?
而对尤宾军,一想到此人,包秘书长就牙根儿痒痒,这会儿,专案组议定的如何平案的手段,包秘书长已经知晓了,说实话,尤宾军如此处理,包秘书长内心深处,是颇为认同的,唯一让包秘书长恨不得掌掴尤宾军的就是,这家伙自作主张编纂曹公子道歉一事,难得他就不知道在编纂之后,给姓曹的小王八蛋知会一声么,反正都不要脸了,再让那小王八蛋踩几下,又能怎的?而更让包秘书长无语的是,姓尤的派员去和此次事件中两位受害同学接洽,谈补偿的时候,竟会因为谈判破裂,派员软禁了两名同学及其看守家属,又再度代表了两位同学,发表了谅解声名。
可你要做这不得言道的事儿,就要做得机密啊,可尤宾军怎么做的,他竟派员看住了两位同学和家属,却不禁止他人探视,这是蠢猪才会想出的主意,这不,人家同学来看望,两位同学稍稍一透,消息一泄出,j大骤成愤怒的火海。一想到这儿,包秘书长就脑仁突突得疼,他真不知道姓尤的当初是怎么上来的了,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有些明白,姓尤的是怎么下不去的了。
因为,昨天七点,因为j大发生了聚集事件,市委召开紧急常委会,会上,包秘书长先做了严肃的自我批评和检讨,尔后,分管组工的陈道林书记,就提议给予专案组组长尤宾军严肃处理,结果,却遭到了段市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事件不明,不能自乱阵脚,有段市长这个常委会上强有力的人物支持,包秘书长就知道,姓尤的这回又躲过一劫。
可姓尤的躲了劫,他包某人却是被推向了漩涡更深处。
而他满心的无助和绝望,也因此而来,要说,他包某人位居副部,且是明珠这等地方的副部,含金量极高,政治前景自然十分可观,平常行事,更是大气沉稳,颇有几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味道,办公厅上下,谁不对其尊敬、畏惧。可就是这么强有力的一位人物,此时,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因为常委会上的形势,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按说出了此等恶**件,开会就是提高对待等级,因着其中事由清晰可辨,压根儿不用争论,直待汪书记定调,政法委出马就成。
可偏偏昨天的会议,开得古怪至极,发言者寥寥,言谨慎对待者却是一堆,更有那段市长,将主要火力却是集中在学子们身上,要求做好学子们的思想和稳定工作,汪书记也似乎没有明确的观点,只谈了尽全力维护团结、安定的大好局面,吩咐他包某人集中全部精力处理好这件事,办公厅的任务,先移交给苏副秘书长。
第六十二章 登场
包秘书长当然不会认为汪书记此言的意思,是将自己打入冷宫,无非是希望一事不烦二主,要他包某人集中精力,尽全力把此案化解、落实,且做为汪书记的腹心,包桐也知道汪书记的政治大局。
无非是确保明珠的总体稳定,不破坏明珠来之不易的招商大环境,继续保持这种经济增长势头,为汪书记体面退居二线,做好全面保障。
其实,细细算时间,汪书记不过才刚刚连任,可谁都知道汪书记身体不佳,再加上年事已高,这一任恐怕极难满任。因此,维护明珠现有政治局面和经济势头,就成了汪书记最大的政治大局,弄好了,汪书记继续高升一步,进人大担任要职,体面养老,弄不好,就彻底全退。
因此,包桐也挺能理解自己大老板的,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向汪书记谏言,某些势力得控制、打击,可当时正值明珠第一波招商引资的**,那些人又控制着货运码头,再加上鱼龙混杂,贸然动手,只怕鸡飞蛋打,正因为担心破坏招商引资的大好局面,明珠的地下势力,才有了生存的可能,如今,两年过去了,地下势力成长到惊人的地步,更是尾大不掉,而经济也确实飞速发展,如今家大业大更没了打碎坛坛罐罐再建的勇气。
以至于,明珠的坏分子,恶势力,猖獗不已,更有那如曹公子这般有背景的年轻人搅合期间,终于,晾成今朝的大麻烦。
若非汪书记顾虑重重,段市长自有盘算,别说小小曹公子,就是明珠那些看着猖獗不可一世的地下势力,也是瞬息即灭。
可如今。情势盘根错节,顾虑重重,竟弄到市委都拿不出果敢的决策来。他包桐又能奈何,难道还如姓尤的那般去和稀泥,可稀泥要是真那么好和,也就用不着他包某人出马了。
退无可退。进又无路,包桐深深叹口气,眉宇间竟是疲惫之色。
咚咚咚。
正烦恼欲狂间,门响了,此时此刻,一夜未眠,包桐的一颗心已然烦躁疲惫到了最纤细敏感的时刻,这三下闷响,就宛若三句鼓槌。咚咚咚,每下,都敲打在他心坎上。
蹭的一下,包桐霍然站起,快步奔到门边。一把扯开房门,张口就要喝出,那人却先说话了:“包秘书长,我请求加入专案组,两天时间,保证结案!”
哗!
那人这番话,好比一盆冰水,浇在包桐那炽热欲燃的心头,霎时间,心火全消,“薛向,你可知……有把握?”
来人正是薛向,心火难平,纵然知道是个泥塘,他薛老三也得淌了,薛老三自认为不是儒家信徒,却对曾子的一句话,极是信奉: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眼下的事儿,正是触到了薛向的眉头,不管是从正义,还是事关己身的利弊考量,薛老三再没有坐视的道理。
是以,薛老三就奔包桐的办公室来了,毕竟如今的他是官身,再不似从前散漫自在,其实,此时此刻,薛向更希望自己是个无业纨绔,还能像曾经在老莫收拾安卫宏那般快意恩仇,遇上姓曹的这等纨绔,直接打耳光就上去了,爱谁谁,可如今,他薛老三身披朱紫,虽有威权,可对上这等纨绔时,却是缩手缩脚了不少。
正如此刻,他想收拾姓曹的,却不得不来包桐处报备,不得不走正规途径,还得申请加入那个已经支离破碎、近乎全体病号、临时驻扎在医院的专案组。
却说包桐骤见薛老三,可谓是既惊且喜,到嘴的警告此事极度困难的话,立时就化作了问有无把握。
而这一个停顿,却精准地反映了包桐此时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想对薛向极言这次案子的困难,可又怕说得细了,打击了薛向的信心,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怀疑薛向有无能力,趟平此事,但这会儿有个人愿意替他出头,他真是再愿意不过了。因为这事儿,包桐无论如何不好直接出面,他若直接出面,就没了后退的余地,天知道那位曹公子敢不敢打他包秘书长的脸,也正是因为始终有这个顾虑,前天,包桐才欣然同意了尤宾军担纲主将。
“只要包秘书长信得过,两天之内,我给您个满意答复!”
薛向声音淡淡,目光坚毅,让包桐没来由一阵安心。
细说来,这一夜功夫,包桐也不是光后悔和担忧了,他确实绞尽脑汁想过如何平息事端,找谁出面,可想来想去,皆不得要领,而眼前的薛老三更是第一时间,就曾出现在他脑海里。
之所以如此,一者,薛向是督查室主任,原则上,这次就该他出马,只是因为级别的原因,若让他出面,则无法代表办公厅牵头,更不提节制几位副厅级副组长了,所以,才不得不让尤宾军顶替,但事到如今,专案组成了这般模样,谁在考虑合不合事宜,那真是脑残了,况且,此次专案组大巴被淋了大粪,办公厅威望扫地,而代表办公厅出马的督查室更是转瞬有成腥膻之地的趋势,薛向这督查室主任不出头谁出头。
再者,薛向衙内的身份,包桐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以衙内治衙内的想法,更是早早地就在他脑海中跳出过。
可此念方生即灭,因为包桐想到了衙内治衙内的后果,他太清楚这帮衙内的手段了,比家世,势如中天的政局委员、国防部长的侄子,绝对超过本土系的曹家,即使曹家有老吴家这个姻亲。可衙内们拼斗起来,弄不好就更大范围的冲击波,也许比j大学子聚集,来得更为炽烈。
不过,眼下,他包某人已经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终于,他重重拍了下薛向的肩膀,慨然道:“注意分寸,事不可为,就交回给我吧!”
此时此刻,包桐终于显出了他堂堂部级高官的担当。
薛向笑笑,再不答话,转身便朝楼下步去。
……………………
“叫曹振阳出来,专案组办案不公,我们要和市委对话!”
“姓尤的是个大骗子,曹振阳帮凶,谋杀正义的刽子手,我们抗议!”
“解除对史鬓云、费端的监视,我们誓不罢休!”
“同学们,同学们,静静,静静,听我说说,听我说说,你们是祖国的希望,是建设四化的接班人,现在正是你们发奋学习,积攒知识的时候,只有这样,你们的将来……”
“方校长,你谈什么将来,我们连现在都没有了,哪里有的将来,我们在自己校园内行走,安全都没有保障,你还跟我们提发奋学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神圣的象牙塔内,豺狼当道,狼狈为奸,遍地腥膻,可有创造出供我们发奋学习的环境……”
“这,这……总之……安定……反正……不要闹下去了嘛……”
“………………”
薛向持了把雨伞,从墙头跃了进来,挤进人群中,静静听了半晌,基本弄清了学生们的要求。
说实话,他对市委的迟缓和不给力,是万分不满意的,市委领导似乎就没意识到愤怒的学生会做出些什么么?
此时,场中除了十数名手持盾牌的武警,防卫在高台,守卫几位校方领导,劝说台下的学子们,其余数百人,就在门外,谨守两个校门。
可他听了半晌,这些校方领导,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官样文章,丝毫不回应底下数千学生的申诉,一个个持了高音喇叭,你说你的,我喊我的,一人占住一角,好似唱戏。
而台下这帮耗了一夜的同学,萎靡的精神,眼看着就被这帮老朽们越撩越旺了,有边享用着早餐,边响应着几位学生代表的同学,已经停住了往嘴里塞着的馒头,满脸不怀好意的望着台上的几个老家伙。
若非这会儿,尊师重教,较之后世,高了无数个几何级,此刻,台上几个老头子没准儿能让这帮眼瞅着就暴怒的学生,拿稀饭和馒头给淹了。
薛老三正犹豫着该从什么地步绕到高台后边,从那处登台,就在这时,j大一号苏书记飙出了掷地有声的铿锵言辞:“同学们,同学们,你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组织,不相信学校,不相信老师呢,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性出现了波折,你们怎么能借此攻击学校、怀疑组织呢,漫说组织对你们的要求已经是一允再允,一退再退了,难不成你们真以为组织的容忍是无底线的么?”
薛向心下大骂一句脑残,不待台下哗然消失,身子如游鱼般挤到了台前,一个箭步,便蹬在了台上,身子平升起米余,再一抬腿,就跨上了二米来高的木台。
哗!
薛老三这下来得突然,台下正为苏某人这番蛮横至极的话语,愤恨成潮之际,薛老三这猛然一跳,勉强暂时转移了台下数千学子的注意力。
而台上几位老朽,以为是学生暴动了,唬得面无人色,惊叫一声,丢了话筒,就朝后奔去,再无半点此前的蛮横和肃然。
几位老朽刚退,十数名提了盾牌的武警,便齐齐压了上来。
第六十三章 对话
以为薛向是闹事学生,这帮防暴武警来势极猛,熟知防暴流程和拥有防暴经验的他们,自然知道一夫昌乱的后果,更是知晓该怎么对待这昌乱的一夫。
薛向刚在看台落定,十数防暴盾牌和橡胶棒就朝他砸来,薛老三几乎连开口的时间也无。
薛老三也万万没想到竟会造成这种局面,若是台下的学子将他作了学生,弄不好自己就成了点燃这淋了汽油的干柴的火星。
心思一动,薛老三身子微躬,左脚在木台上一顿,霎那间,半米厚的木台,竟似发了场小型地震,借着这一顿之力,薛老三身子如电般朝盾牌靠了过去,连转十三下,十三名防暴武警,尽数被他靠得跌倒在地。
趁着底下的学子们看得一呆之际,薛老三左脚冲一柄散在台上的高音喇叭一点,那喇叭立时便如箭矢般朝薛向飞来。
薛向伸手,一把抄出,便开了腔,“静一静,静一静,同学们都自称是有理想有文化的新青年,那是不是也该要有纪律呀,即便是聚会、请愿,我想也没有这般乱糟糟的道理!”
薛老三气运丹田,音随气出,再加上高音喇叭的加持,霎那间,半空里,便如起了惊雷、霹雳,将满场嘈嘈杂杂,呼呼哈哈的杂音,尽数盖了下去,便是连校门外,也能清晰听见他的喊声。
薛老三这一声喊出,台上台下,皆有些失神,皆闹不清他是何身份,可不论台上台下,都清晰看见他是从台下跃上去的。
霎那,台下的学子们怀疑他是学生的败类。以此倒戈,谄媚校方,搏上位;而台上的方校长等人却以为他是闹事的学生。打倒防暴警察,抢了高音喇叭,还吆喝着守纪律,这分明是要有计划、成规模地招呼坏分子们搞对抗啊!
就在台上台下。再度无声之际,薛老三抓住空当,又开言了:“大家果然是守纪律的新青年。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薛名向,现任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一职,此次市委派我全权处理9.30事件!”
话至此处,刷的一下,薛老三撑开了手中的大黑雨伞。
此时,艳阳当空。碧天如洗,万里无云,大清早的,便连太阳也不显炙热,这无须遮阳。不用避雨的,谁也不知道薛老三撑开雨伞是做什么。
就在众人惊疑得忘了见官即骂的原则时,薛老三掌中轻扭,一把黑雨伞如花旋转,“大家一定很好奇,这不热不雨的,我撑个雨伞做甚,不瞒诸位说,我是怕挨你们的馒头、油条雨呀,最前面穿黑衣服的眼镜同学,能否快些将你手里的馒头干掉,我怎么瞧着心里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啊!”
“哈哈哈……”
不知谁先发一声笑,继而,便是哄堂大笑,这一笑竟将方才肃杀、悲愤、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空气,一扫而空。‘
要说薛老三绝对是洞悉人心,因势利导的大赛型选手,似乎天生就为大场面而生。原本紧张得另人窒息的气氛,让他一句话就轻松化解,其中道理,并非是他这话如何富有哲理,如何有味道,引人发笑,只不过是他洞悉此时最为广泛的学子心理,加以疏导的结果。
眼下的学子们,充斥着对官僚的不信任、被愚弄的悲愤、以及上告无门有冤难伸的苦闷,内心已然被这种种情绪压抑到了极点,而薛向此时以高高在上的官员身份,说出这番平易近人、近乎朋友间玩笑的话语,尤其是那番话里的一个“怕”字,极大的满足了这帮学生的存在感,而那句颇具幽默感的话,和他手中不住旋转的雨伞就似最后的渠道,让这帮学生的怨愤随之一鼓而泄。
但薛向知道,仅凭如此,还远远不够,对面的这数千学子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有思想最有文化的一群人,且还受过姓尤的一次糊弄,此时的警惕性高得惊人,薛向决计不会认为就凭这一句话,就能获得他们的信任,就能获得再度对话的资格。
是以,抓住这空当,薛老三再三度开口,“同学们,我十分理解大家的心情,当然,我知道我这话一说出来,你们肯定会骂,理解有屁的用!的确,理解没用,拿出对话的诚意,寻求共识,解决问题,才是最有用的!下面,我就先拿出诚意,你们觉得我这人看着还行,咱们就试试对话,如果觉得不行,就把馒头稀饭往我身上砸吧!”
说话儿,薛老三便调转高音喇叭,冲着大门方向大声吆喝起来了:“我是市委督查室的薛向,奉市委命令,全权负责处理9.30事件和j大学子请愿事件,王柄耀队长,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人,马上撤退,马上撤退!”
薛向话音极大,底下正准备驳斥他的学子听了这话,却是齐齐噤声了,显然,这位薛主任确实在表现诚意,至于,这诚意能否兑现,还得看防暴武警是否退散。
谁成想,刚待了半分钟,那边带队的王队长一个电话挂到市委,得了准信儿,立时便是一阵“立正、稍息”的喊声,未几,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闻渐稀,显然外面的大部队真得撤退了。
“同学们,这下,你们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我想大家也不是想闹事儿,只是觉得憋屈,觉得我们办案人员,办案不公,正义难彰,所以大伙儿才聚集一处,不过我要说的是,我们人民政府,不是北洋政权,同学们有意见,我们自当聆听,通过对话,达成共识,找寻解决之道,我也相信大家都是明理之人,既然明晓事理,又有什么不能通过对话解决的呢”
说话儿,薛老三拾取了高台上,被先前几位老朽吓得丢弃的高音喇叭,接道:“同学们,既然要对话,咱们就堂堂正正的对话,现在,咱们选三名学生代表好不好,我这儿有三个高音喇叭,咱们每个代表持一个,届时,咱们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把事情掰扯清楚,看看我薛向是不是专会糊弄人!”
薛向话音方落,底下就一阵喧哗,数分钟后,两男一女三名同学,便在人群中最前端站了。
三人到得台前,薛向却不递过话筒,“上来,上来,既然是对话,咱们还是讲个平等,大伙儿看咱们站得地儿,就不平等嘛!”
薛向这等低姿态,真得是获得了台下学子们极大的好感,便连先前始终不停的喝骂声,也打住了。
三位同学站上高台后,薛向便将话筒递了过去,手中的那把黑伞也被他抛到一边,“现在,我相信没人会拿馒头、稀饭砸我了!”
此话一语双关,一言,他通过表现诚意,赢得了大伙儿的善意,二言,这会儿,我把你们的人给忽悠上来,有了盾牌,总不信你们还能下得去手!
在场多是聪明人,薛老三这双关之语一出,底下又是笑声一片,直觉这位年轻干部、同龄主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更有那怀春女郎,瞧见薛老三这英俊相貌,倜傥风姿,幽默言语,直当看后世的明星演唱会一般,心潮澎湃,目难转睛。
薛向挥挥手,压下台下的哄笑,“同学们,你们的代表已经上台,现在咱们可以对话了。下面咱们言归正传,不错,我到这儿来,就是希望大家散去……”
薛老三想开宗明义道出自己的目的,这也是他始终遵循的策略坦诚以待,因为在场的不似靠山屯的村民,个个有思想有文化,想大言欺世,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休提!
熟料不待薛向一言道尽,站在三位学生代表中间的那位女生发言了:“薛主任是吧,你既然说希望我们散去,那请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聚聚散散多少次了,你们专案组若是真把民意放在心上,怎会一骗再骗,甚至还干出假结案的事儿来,世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岂是几句夸赞我们学生明事理,就能了结的,如果你们专案组压根儿就没想过从客观上看待整个事件,站不对立场,我相信同学们是不会散去的,对不对!”
那女郎嗓音清亮,音质极佳,透过高音喇叭,分贝丝毫不亚于薛向,远远一传开去,底下立时传来一片的“对”声。
薛向早猜到这帮学生,决计不是三两句小话儿,就能打发的,“同学们,既然这位同学代表提到了客观和立场,那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如何定义客观和立场?”
薛老三剑走偏锋,带得主题立时转向。
底下众人不待回话,先前那位发言的女声代表再度开腔:“薛主任,你如何定义不重要,因为这两个词书本上已经定义,而且大家都接受了这个定义,就用不着薛主任再别出机杼了吧,如果薛主任对这两个词有所疑义,我倒是可以替薛主任解惑!”
要说j大推举这位女生当代表,算是真选对了人,嗓门洪亮不说,还词锋犀利,更为难得的是,警惕性还极高,似乎知道薛向要抓住自己先前话语中的两个词,借题发挥,抢先堵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