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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朝野震动(上)
洛阳,大将军府。
这几天何进老觉心惊肉跳,一连几日都托病不愿上朝,此事甚至还惊动了灵帝,于西苑裸泳(人造温泉啊,让太监烧热了水倾注在水池子里,然后命数百宫女脱guang衣服,入水伴浴)之余,百忙中还专门派了宦官前来问候。
这一日,洛阳大雪下的正急,何进靠在火盘边昏昏欲睡,忽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惊回头,只见门帘掀处,车骑将军何苗已经慌慌张张地奔走而入。
何苗一见何进,顿时仆的跪倒在地,泣道:“大哥,父亲危矣!”
何进大吃一惊,从虎皮锦褥上弹身而起,作色道:“二弟,你说什么!?”
何苗以头叩地,慌声说道:“大哥,南阳流寇复起,小弟接应不及,父亲他……已然陷于贼手矣。”
何进厉声道:“是生是死?”
何苗惶然道:“尚在人世。”
何进长舒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上前扶起何苗道:“只要父亲尚在人世,便事有可为,二弟快快起来,慢慢说来。”
何苗爬起身来,跟着何进来到火盘边坐定,心有余悸道:“小弟奉了大哥之命,不敢怠慢,与中军校尉袁术率500官军星夜奔赴复阳老家,准备迎接父亲回京,不曾想人马刚过鲁阳,便遇见了父亲派往洛阳向大哥报信的信使。”
何进皱眉道:“父亲派出的信使,人安在?”
何苗黯然道:“信使身背三箭,具言复阳变故之后便气绝身亡了。”
“信使临终之前怎么说?”
“信使说,复阳县令陈震轻信兵曹掾李严,轻敌冒进,结果李严兵败牧马坡,反被八百流寇趁虚夺了复阳,县令陈震、父亲及一从大小官员躲避不及尽皆陷于贼手。”
何进作色道:“可恨陈震,可恨李严,匹夫,竟陷我父于险境,吾誓杀之,誓杀之。”
何苗低声道:“说起来,复阳之失倒也不全是陈震与李严之过,南阳太守秦颉其罪更甚。”
“秦颉?此话怎讲?”
“自朱隽击溃南阳黄巾主力之后,一部黄巾残兵败逃至精山一带,本已经被秦颉率南阳兵团团围住,不曾想,秦颉轻敌大意,竟被黄巾残兵趁夜逃去,一路流窜到复阳,始才有李严之败,复阳之失。”
“缘来如此!”何进恨道,“秦颉匹夫!前番丢了郡治宛城,若非阉货阻拦,吾杀之久矣,何来今番复阳之失?可恨!可恼!这次吾誓杀之,誓杀之!”
何苗喟然一叹,说道:“大哥不必气恼,秦颉已死多日矣。”
“呃……”
何进再次愕然,愣愣地望着何苗,不知道何苗还有多少让他感到震惊的消息没有说出来,当时就火道:“二弟,有什么话就快说出来,藏藏掖掖的想急死我不成?”
何苗转首向着门外,厉声道:“带上来!”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帘掀处,两名雄壮的汉军已经押着一名更为雄壮的汉子昂然而入,那汉子五大三粗,眼神犀利,一看便知是来自三山五岳的草莽英豪,汉子身后还跟着另一名汉军,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里面却不知装的是什么?
何进凛然道:“二弟,此是何人?”
不等何苗说话,周仓早已森然答道:“某,牛头山周仓是也,今忝为八百流寇大头领马跃账下一名小头目。”
何进色变道:“原来竟是贼寇,如何不推出去砍了!二弟,你怎可将他带入府中?难道就不怕阉货知晓、趁机滋事吗?”
何苗忙劝道:“大哥杀不得呀,杀了他父亲就没命啦!且听他如何说道?”
周仓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某奉大头领马跃之命,前来洛阳向大将军进献南阳太守秦颉首级一颗,南阳太守印绶一颗,令尊家书一封,并代为转告,若不能在旬日之内驱军马2000匹于南阳,那就等着给令尊收尸吧。”
“你!”
何进断喝一声,干指周仓,眸子里杀机大盛,但这一个杀字究竟没能喊出来。何进虽本南阳一屠户,却颇有孝名。一日老父患疮疾,气息奄奄,何进竟伏而吮之,得浓血三盂,父疾遂逾,此事传出,众皆称赞,灵帝于朝堂上钦赐“天下楷模”锦匾一块。
周仓夷然不惧,森然道:“我什么我?杀便杀,某无惧矣。”
何进脸色一变再变,终是长叹一声,挥手道:“罢了,与我带下去好生看押,不许走脱。”
“遵命。”
两名汉军虎喝一声,押着周仓离去,捧着秦颉首级的汉军看了何苗一眼,何苗见何进全无欣赏秦颉首级的兴趣便也挥了挥手,那汉军遂捧着木匣也跟着离去。
何进背负双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愁眉苦脸道:“2000匹军马!贼寇端的好大口气,对了,这伙贼寇叫啥名?他们的大头领又叫啥名字?”
何苗答道:“大哥,这伙贼寇自称八百流寇,还有旌旗一面,弄的煞有介事,至于贼酋,姓马名跃,表字伯齐,自称本是伏波将军马援后人。”
何进气道:“八百流寇?马跃马伯齐?伏波将军后人?真是岂有此理!但教落入我手,必凌迟之!”
何苗站在一边连声应是,不敢答腔。
何进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停下来问道:“二弟,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何苗道:“除了中军校尉袁术及方才三名亲卫,还有鲁阳令等一众地方官员知晓。”
何进脸上掠过一丝狠辣,森然道:“即刻斩杀三名亲卫,并派人行刺鲁阳令等一干知情人等,至于中军校尉袁术,乃司空袁逢嫡子,袁家四世三公,朝中根基深厚不可轻动,我当亲自登门,袁逢素来痛恨权阉,谅肯相助!”
何苗惊道:“大哥意欲何为?”
何进叹道:“2000匹军马,一时间从何筹措?就算筹集了军马,安敢真给八百流寇送去?此乃里通外贼、祸灭九族之大罪呀!父亲无救矣,只得尽杀知情之人,以免招致见死不救、不忠不孝之骂名。”
何苗惊道:“大哥不可,小弟于鲁阳遇见贼人周仓时,已然招摇过市,过境南阳、汝南二郡数县矣,知情者众,杀之不及也。”
何进仰天长叹道:“救亦不可,不救亦不可,如之奈何?”
……
司空府。
袁逢正于书房临窗赏雪、奋笔疾书,陡听门外甲胄声响,惊回头,只见袁术已昂然而入。
袁逢喜道:“吾儿回来了?可曾迎得何老太爷归来?”
袁术应道:“何老太爷身陷贼手,已然不救矣。”
袁逢惊道:“这是何故?”
袁术便将于路遇见何真信使及流寇周仓之事具细叙述一遍,袁逢听罢略一思忖施即大惊道:“吾儿有性命之忧!大将军虽有孝名,实乃性情凉薄之人,今既救不得何老太爷,必然尽杀知情之人以灭口,以维护其忠孝名节。”
袁术道:“无妨,贼酋马跃亦非易与之辈,此贼竟早有应对。贼人周仓于路北上,过境二郡数县,何老太爷被掳之事,远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进虽乃当朝大将军,却也不能杀尽两郡数县之全部百姓士绅罢?”
袁逢道:“真有此事?”
“真有。”
“如此说来,八百流寇之贼酋马跃,倒是心计深沉,不似张曼成、赵弘无能之辈容易对付,幸好这些事情与我袁家无干,就让别人忧心去吧。”
袁术眨了眨眼睛,笑道:“父亲,现在八百流寇的确与我袁家无干,不过很快就与我袁家有干系了。”
知子莫若父,一见袁术如此表情,袁逢顿时心有所悟,悚然道:“今秦颉身死,南阳太守空缺,我儿意欲谋取南阳太守之位乎?”
袁术朗声道:“正是,还请父亲偕叔父上奏天子,玉成此事。”
第四十五章 朝野震动(中)
袁逢劝道:“以秦颉之能统南阳之众尚且不是马跃八百流寇之敌手,吾儿若为南阳太守,当何以应对?”
袁术不以为然道:“秦颉之败,其罪不在南阳之众,皆不得其法所致尔。儿经多方打听,对八百流寇及马跃其人用兵之道颇有所知,其众来去如风,一日可奔行百里,虽往来流窜却从不据城而守,专挑南阳兵守备空虚之处发动突然袭击,是故屡屡得手,南阳军乃是欲求一战而不可得。”
袁逢道:“天下之大,州郡之多,可供吾儿伸展手脚之地多矣,吾儿何独选择南阳凶险之地,要与那悍贼马跃去拼个生死?”
袁术眸子里掠过一丝狡诈之色,不答反问道:“不知父亲对当今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黄巾虽灭,匪患愈烈,大厦将倾,力不能扶也。”袁逢叹道,“宗正卿刘焉日前已然上奏天子,请复州牧节制各州军政以倾力剿贼,朝堂之上皆鼠目寸光之辈,又有阉货张让、赵忠贪婪之辈居中掀风鼓浪,吾观陛下似有应允之意。岂不知此例一开,则蕃镇割据、皇权旁落,国将不国矣。”
袁术不以为然道:“今帝室衰微,党锢横行,各地门阀并起,复州牧,据蕃镇,此乃大势所趋,我袁氏若不能趁势而起,必为他人所替!今南阳一地,流寇横行,看似凶险万分,未尝就不是个机会,八百流寇就好比一股洪流,如若硬堵势必被其淹没,但若因势利导、善加利用,未必就不是一股助力。”
袁逢神色阴晴不定,望着袁术久久不语,良久始叹道:“吾儿成长矣。为父老朽,不久于人世,袁氏中兴之望,当在本初与汝。”
袁术托地跪倒在袁逢跟前,诚恳地说道:“请父亲成全。”
袁逢微微颔首,眸子里掠过一丝欣慰,生子如此,死无憾矣。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禀报声:“老爷,大将军过府来访。”
……
次日,许久不曾早朝的灵帝拗不过何皇后的哀求,只好大清早爬起来参与廷议。
钟鼓齐鸣中,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各按序列徐徐入殿,朝拜叩首、三呼万岁之后,皇帝免礼,起身列于金殿两侧。中常侍张让把手中拂尘一甩,抢前一步,捏着嗓子尖叫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上奏。”
张让话音方落,司空袁逢已经出班拜倒在丹墀之上。
袁氏四世三公,袁逢又是朝中重臣,灵帝不敢怠慢,遂和颜悦色道:“爱卿快快平身,所奏何事?”
袁逢辛苦地爬起身来,又深深地弯下腰去,朗朗之声霎时响彻整个大殿:“黄巾贼寇死灰复燃,八百流寇席卷南阳,重据宛城,甚至连大将军老父亲、当今国丈亦身陷贼手!南阳太守秦颉,为人刚愎自用,黄巾初乱即丢了宛城,论罪本该斩首,乃是中让常张让替他求情,仍令其留于太守任上将功赎罪,致有今事。臣奏请廷尉署查实中常侍张让察人不明、用人不当之罪。”
立于玉阶之上的张让闻言大吃一惊,惶然跪倒在灵帝御座之前,喊道:“袁司空血口喷人,老奴冤煞了。”
张让话音方落,司徒袁隗、侍中王允,侍郎蔡邕等十数位公卿大臣同时出班伏于丹墀之下,朗声道:“臣等奏请陛下剌令廷尉署彻查此事!”
灵帝眉头一皱,这事可真是难为他了。中常侍张让和赵忠是他最信任的人,要是身边没了这两个人侍候,那是连吃饭都没味。而袁逢、袁隗身后站着的却是文武百官,他是哪边都不愿得罪!
灵帝虽然昏庸,却也知道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列位爱卿平身,袁司空方才所言,朕闻之甚是困惑,能否具细道来?”
袁逢道:“陛下,张让用人不当,南阳太守秦颉玩忽职守,南阳郡的匪患已然死灰复燃,代之而起的八百流寇较诸黄巾贼寇犹要凶顽可怕,南阳兵屡战屡败,复阳、随县等多处县城被毁,现在甚至连郡治宛城也再次沦陷了,整个南阳郡吏治崩坏、百姓倒悬,局势已然糜烂不堪了!”
灵帝闻言愕然,良久始哑然失笑道:“爱卿是在跟朕说笑吧?以区区八百流寇便要夺取我重兵驻防之郡治大城,此事谁人敢信?怕也只有三岁小儿才会相信吧。”
文武百官中不少人也跟着失笑,他们与灵帝一样不愿相信这个消息,都觉的司空袁逢和司徒袁隗过于莽撞了,就算想要扳倒十常侍一党,也不能编造这样一个荒谬难信的故事啊,至少应该找些像样的罪责才是。
张让心中暗呼一声侥幸,当时就冷言反击道:“陛下,袁司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哪。秦颉此人老奴还是知道的,精明练达、颇有才干!虽曾丢失宛城,个中原由老奴却已经向陛下具细解释过了。”
灵帝摆了摆手,说道:“此事朕亦知晓,秦颉以数千众应对数十万黄巾,能坚守数月之久已属难能可贵了,换了别人去,只怕连一天都守不住!秦颉非但无罪,而且还有功哪,如若各地郡守皆如秦颉这般克尽己守,黄巾流寇又有何惧哉?”
袁逢以首顿地,咚咚有声,高呼道:“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言,甘愿受凌迟酷刑!”
灵帝犹自不信道:“如若真有此事,为何不见驿报?司空又从何得知?”
袁逢道:“小犬日前曾追随车骑将军前往南阳,臣始才得知。”
“是啦,爱卿方才还曾言及,甚至连国丈亦陷贼手。”灵帝把目光投向何苗,问道,“何爱卿,可有此事?”
何苗出班道:“确有此事。”
灵帝不悦道:“国丈身陷贼手,此事非同小可,何不早奏?”
何苗从容道:“臣正要具本上奏,不料却被袁大人抢先一步。”
张让见灵帝似有相信之意,顿时急道:“陛下休要听信谗言,此乃何苗与袁逢事先串通好了欲诬陷老奴,老奴冤枉哪。”
张让也是急昏了头了,本来察人不明、用人不当只是小事,最多遭皇帝当廷训斥几句了事,绝无可能真的交与廷尉署彻查。但张让横行跋扈惯了,见有人竟敢当廷奏他,再加上八百流寇袭占宛城之事确实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本能地给予了反击,不但坐实了包庇秦颉的罪责,而且还愚蠢至极地反咬一口,声称袁逢和何苗事先串通好了诬蔑他,这一下却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报~~~”
张让话音方落,殿外倏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号子声,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到了金殿之外,旋即,一名风尘仆仆的武士出现在百官视野之中,咚的拜倒在黄门之外,那一声金属与石阶相撞发出的清音,久久始竭。
“南阳邸报!”
武士单膝跪地,将背负的黄绫包裕解下,以双手高举过顶。
张让霎时色变,灵帝目光一凝,沉声道:“呈上来!”
早有黄门侍郎从武士手中接过邸报,一溜小跑经过丹墀,进献到金阶之下,又有宦官接过,呈于灵帝案前。
灵帝一目十行阅罢,霍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真有此事?真有此事!区区八百流寇当真夺了宛城?当真夺了宛城!”
金殿上,文武百官尽皆悚然色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巾贼寇皆乌合之众,虽数万人众亦往往被数百官军追杀不休,今以区区八百余众,即攻陷官军重兵驻守之郡治大城,实在骇人听闻!
张让吓得一抖擞,慌忙伏地泣道:“老奴有眼无珠,错信秦颉小人,以致遗祸大汉江山社稷,罪该万死。”
“请陛下将张让发配廷尉署彻查!”
袁逢落井下石。
“请陛下将张让发配廷尉署彻查!”
袁隗、王允、蔡邕等人推波助澜。
“请陛下将张让发配廷尉署彻查!”
这一次,一多半的文武官员都站了出来,正义凛然请求惩治张让,一向飞扬跋扈的张让这时候却像只可怜的小猫,蜷缩在灵帝脚下簌簌发抖。无论人前如何显赫,无论人前如何嚣张,张让都不过是皇室的家奴,一旦失去了圣宠,他的所有权势倾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第四十六章 朝野震动(下)
灵帝正自为难之时,忽然想起国丈何真也身陷贼手,当时就急中生智,岔开话题道:“张让察人不明、用人不当乃是小事,朕自有处置,现如今国丈身陷贼营,危如累卵,却兹体事大,众卿有何良策可救国丈之性命?”
何苗奏道:“家父虽身陷贼营,暂时却无性命之忧,然则……”
灵帝急道:“然则如何?”
何苗应道:“然则贼酋马跃放出话来,若不能在旬日之内驱2000匹军马前往宛城,则家父命休矣。”
灵帝道:“不就是2000匹军马么,给他就是了!前几日凉州刺史耿鄙不是刚刚送来一批西凉军马,驱之可也。”
何进急出班奏道:“陛下不可,这2000匹西凉军马乃是为了组建西园骑兵营所备,且不可为了家父而误了国事呀。”
灵帝不以为然道:“军马小事尔,可着耿鄙再进献一批来便是,国丈性命却兹体事大,断然不可怠慢,大将军休要多虑,此事就这么办吧。”
何进惨然道:“臣,为人子嗣却失照拂之责,致使老父遭此劫难,是为不孝,驱军马以换父命,乃是因家事而废国事,是为不忠,陛下意欲陷臣于不忠不孝之地乎,臣再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今唯有一死而已!”
言罢,何进抢前两步,锵然抽出殿前金吾的佩剑横于颈项之上,意欲自刎。
灵帝大惊失色,急忙双手连摇,急道:“大将军休要冲动,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哪。”
殿上文武百官亦尽皆色变,心中感叹不已,大将军素有孝名,曾为老父吮疮而不嫌腥臭,今又不愿因家事而废国事,甚至不惜以死要挟天子,真乃国士风范。
何进作色道:“陛下再休提驱军马以救家父事,臣便作罢。”
灵帝着急道:“这便如何是好?”
灵帝正急无策之时,司空袁逢忽然出班奏道:“陛下,臣倒有一策,或可救回国丈亦可免除大将军顾虑。”
灵帝喜道:“爱卿快快道来。”
袁逢正了正衣冠,不慌不忙地说道:“臣尝闻世间有一奇物,名曰巴豆,马匹食之则拉稀不止,步不能行,不如借进献军马之机,将巴豆当成草料一同进献,贼寇不知厉害,当以巴豆喂之,如此一来,2000匹军马非但不能为贼所用,反成累赘,若此时得一虎将,引精兵数千骤尔急之,八百流寇可破矣。”
灵帝击节叹道:“妙,妙啊!此计甚妙,甚得朕心,爱卿果然不孚朕望,国丈有救矣。”
袁逢淡然应道:“若国丈果然得救,臣却不敢居功。”
灵帝奇道:“这却是为何?”
袁逢答道:“实不相瞒,此计乃小犬所献,初时臣尚以为过于鄙陋难登大雅之堂,故尔斥之,今念及陛下之急,大将军之忧,始才想起,故尔厚颜献策。”
灵帝不以为然道:“此计如此精妙,有何鄙陋?若国丈得救,令郎当记头功。”
袁逢道:“此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然欲救国丈,却需一员虎将率精锐之师方可。”
灵帝道:“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袁逢道:“还请陛下圣裁,臣实不敢妄言。”
何进道:“此计既是司空令郎所献,不如就以袁术为将,率三千虎贲前往南阳?”
灵帝一拍大腿,欣然道:“大将军所言甚合朕意!传旨,晋升中军校尉袁术为虎贲中郎将,领南阳太守,率师五千,携西凉军马2000匹,克日奔赴宛城,务要救回国丈,荡平八百流寇,钦此!”
何进、袁逢同时拜倒丹墀,三呼吾皇圣明,至此,张让始恍然醒悟,何进与袁逢两人演的分明是双簧好戏,他却是中了两人声东击西之计,奈何圣上金口已开,木已成舟,再想挽回已然来不及了,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司徒袁隗不依不挠,上前奏道:“陛下,张让察人不明……”
灵帝把袍袖一拂,皱眉道:“罢了,朕已感疲乏,今日廷议就到此为止。”
张让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扯开嗓子喊道:“今日廷议到此结束,百官罢朝~~”
文武百官纷纷退朝,临出殿时,何进与袁逢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华灯初上,外面虽然冰天雪地,红楼内却是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因为爱子袁术晋升虎贲中郎将,并且外放南阳太守,司空袁逢在红楼大宴亲朋至友,此时正是酒过三巡、气氛最烈之时。汉时风气颇为开放,达官贵人在家中召妓筵请客人甚或于勾栏院设宴乃是常事。
蔡邕行酒令,忽见身边不见了侍中王允,不由问道:“怎又不见了子师?”
司徒袁隗笑道:“定然又是找他的蝉儿去了。”
蔡邕奇道:“这个蝉儿当真生有闭月羞花之貌?竟令子师如此痴迷?”
袁隗答道:“伯喈有所不知,这位蝉儿小姐却是位妙人儿,平素只隔帘献艺,从不与人谋面,唯有子师等少数知己有幸一睹芳容。昔日子师曾有戏言,今有幸一睹蝉儿芳容,虽死无憾矣,足见这位蝉儿小姐是何等国色天香、令人倾倒。”
“今有幸一睹蝉儿芳容,虽死无憾?虽死无憾!”
蔡邕沉吟两声,脸上不觉露出倏然神往之色。
……
红楼后院,烟波浩渺的荷花池上,精舍雅轩之中。
一名玉面雪芙、身姿妙曼的盛装女子缓缓拜伏于地,脆声说道:“小姐,蝉儿方才得知,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珠帘内,那娇媚的声音幽幽问道:“什么大事?”
蝉儿道:“为了一件事,一个人,大将军何进与司空袁逢一党,与十常侍张让一党差点当廷翻脸。”
“所为何事?所为何人?”
“南阳黄巾一部残兵,竖起旗号自称八百流寇,在大头领马跃的率领下席卷南阳、重占宛城,甚至还劫持了大将军何进的父亲、当今国丈何真,那个马跃还放出狠话,声称何进若不能于旬日之内驱2000匹军马前往宛城交换,就要杀了何真。”
“结果如何?”
“结果何进和袁逢演了场双簧,张让不知是计吃了个哑巴亏,现在袁逢之子袁术晋升虎贲中郎将,又外放南阳太守,领军在外,与朝中何进互为声援,十常侍一党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难过了。”
“那倒也未必,我料张让一党不久必有反击。”
蝉儿道:“令人惊奇的是这个马跃,竟以区区八百人就攻陷了宛城,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挟当今大将军,而且一开口就是2000匹军马。”
“马跃?八百流寇?真的只有八百人吗!?”
“小姐,邸报上写的明明白白,八百流寇的确只有八百来人,最多不会超过千人,却把整个南阳搅的天翻地覆,围追堵截的数千南阳兵屡战屡败,被打得灰头土脸,甚至连南阳太守秦颉也在累次中计之后,气恨交加竟然咯血而死,死了之后他的尸体还被那个马跃设计利用,一举袭占了南阳郡治宛城。”
珠帘中,那道妙曼的身姿霍然站了起来,娇媚柔软的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
“南阳黄巾军中竟有如此人物!如此流寇!?”
“小姐,是否需要派人与这个马跃联络?”
“不!”
朦胧中,只见帘中人摇了摇头。
蝉儿不解道:“小姐?”
珠帘中,方才那娇媚的声音又回来了,幽幽地说道:“蝉儿,黄巾军覆灭在即,张角老道怕是指望不上了,姐妹们脱籍的希望,没准就落在这个马跃身上了,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宛城,见识见识这位马跃大头领。”
第六十章 邹玉娘
鲁阳县衙。
火盘里炭火烧得正旺,屋外虽然寒意袭人,屋里却是温暖如春,马跃刚刚一壶浊酒下肚,只觉浑身燥热,饱暖思……,正当斯时。熊熊的炭火映在马跃乌黑的眸子里,就像他的眸子里也有另一股邪火在烈烈燃烧。
马跃的目光狼一样在邹玉娘身上睃巡,嘴角悄然绽起一丝邪恶的笑容。
马跃把目光投向刘妍,说道:“你,带貂蝉姑娘下去休息。”
刘妍应了一声,起身向貂蝉道:“貂蝉妹子,随我来罢。”
邹玉娘想跟着离开,却被马跃一把执住了衣袖,冷然道:“她们走她们的,你留下!”
邹玉娘娇躯一颤,回眸可怜兮兮地望向刘妍,刘妍芳容一黯,低头幽幽一叹与貂蝉相携离去。马跃伸手用力一拉,邹玉娘嘤咛一声,修长丰腴的娇躯已经跌坐在马跃怀里,火盘边席地铺着的就是锦缎被褥,马跃顺势一摔已经然邹玉娘摁在上面。
邹玉娘无法抗拒,仰面躺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美目悄然合上,气息散乱而又急促。
……
西鄂汉军大营,激烈的鼓声与悠长的号角声互相呼应,响彻山野,肃杀的气息在天地间激荡不息。一队队神情冷冽、眼神犀利的汉军将士从营中冉冉开出,逐渐汇聚成一道滚滚铁流,向着北方开进。
大营里,剩下的杂役仆兵正紧张地拆除营栅、收集整理辎重。
蒯越随着蒯良从营帐里缓步而出,直到此时两人才有时间闲话家常。
“二弟,家中父母可曾安好?”
“兄长,父母康健,家中一切安好。”
“唔,二弟,汝观袁二公子如何?”
“本是名门之后,出身显贵、望归海内,亦颇知笼络人心,却终非枭雄之资,亦缺英雄之气概,实乃欺世盗名之辈。”
蒯良闻言眉头一蹙,低声道:“二弟何出此言?”
蒯越洒然一笑,说道:“兄长如若不信,静观其变可也。”
蒯良道:“方今汉室衰微,党锢横行,阉货为祸中闱,不久必将天下大乱,吾观袁二公子,为人礼贤下士,颇有胸襟,且出身名门、一呼百应,想来可成大事。”
蒯越亦不与争辩,只淡然道:“初时如此,时日一久则必为人所替。”
蒯良道:“然则,二弟意欲离去?”
蒯越道:“弟愿留,却非为袁二公子,实为贼酋马跃,此人虽为贼寇,却颇有才能,来日必为大汉之心腹大患,弟欲凭平生所学,辅佐袁将军平定此贼。”
蒯良若有所悟,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之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响过,负责守卫县衙的十余名流寇正欲喝斥闲杂人等请勿靠近时,却见管亥铁塔似的身影骤然出现。
“参见管头领。”
守卫流寇赶紧换了脸色,恭敬地见过管亥,管亥不予理会,急步匆匆奔进了县衙,于路大喝道:“大头领!大头领紧急军情~~”
堪堪奔入后堂,却陡然听到屋里传来马跃一声炸雷似的大喝:“且待片刻、完事即来。”
“呃~”
管亥呃了一声,立即收住脚步,愣愣地候在门外遂不敢擅闯,稍顷,门开处,马跃闪身出来,衣衫不整、气息局促。
管亥一挺虎躯,沉声道:“伯齐,发现汉军骑军!”
马跃神色一厉,皱眉道:“来得挺快!多少人马?何处方位?多久可到鲁阳?”
“足有千骑,雉县方向,两个时辰可到鲁阳。”
“千骑!?”马跃冷然道,“这么说袁术把手下的骑军都派出来了!”
管亥道:“怎么办?伯齐,弃城还是死守?”
马跃凝眉不语,袒着肚子开始来回踱步,脑子里亦开始急速盘算起来。从时间上计算,袁术就算发现破绽挥师北上,由于汉军不是八百流流寇,有辎重随行,行军速度不可能跟流寇相比,最早也需后天方能赶到。
然汉军骑兵却来得如此之快~~~嗯,应是为了救援何真而来!料想袁术已然意识到何真会有危险了,可是这个时候才想到,未免也太晚了些,哼哼!救援何真、轻骑疾进、骑军~~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电般掠过马跃脑海,马跃停下脚步霍然转向管亥,沉声问道:“管亥,城破之后,可曾有汉军或百姓趁乱逃走?”
管亥咧嘴一笑,露出冷森森的牙齿,表情狰狞地应道:“大头领,遵从你的军令,每次夺城之前,必让弟兄们分头堵门,就是耗子都不曾走脱半只,这次又岂能例外?”
“好!”马跃沉声道,“立即把周仓给我找来!”
片刻之后,管亥携周仓进了后堂,这时候邹玉娘早已经穿戴整齐,自去寻找刘妍去了。
一见周仓,马跃便问道:“周仓,可曾有弟兄违背军纪?”
周仓道:“不曾。”
马跃点点头,沉声道:“管亥,快马通知四门,严加监视,击鼓鸣号,召集所有弟兄、准备交战!”
“遵命!”
“周仓,速将何真及鲁阳令、鲁阳尉提来,与我同赴南门。”
“遵命!”
管亥、周仓两人领命而去。
目送两人离去,马跃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冷的狠厉之色,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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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 第六十四章 转战颖川
西风烈烈,战马啸啸。颖水河畔,一杆血色大旗正迎着寒风猎猎飘扬。
“大头领,貂蝉就此拜别。”
貂蝉冲马跃嫣然一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玉齿,显得异常惹眼,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那身肮脏的乞丐装扮,正向马跃拜别。
马跃点了点头,沉声道:“姑娘保重。”
“小女子回洛阳之后,朝中但有消息,即刻让人前来报与大头领知晓。”
貂蝉最后看了马跃一眼,转身离去。
管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冲马跃道:“伯齐,真放她走?这疤脸娘们长得虽然不咋样,可一身细皮嫩肉着实诱人,不如赏我快活罢?嘿嘿,嘿嘿嘿……”
马跃阴冷地掠了管亥一眼,冷然道:“再多废话一句,我就让人把你那话儿给骟了!”
管亥骇了一跳,赶紧护着裆部落荒而逃。
“管亥这家伙~~”裴元绍摇了摇头,向马跃道,“伯齐,真的就这样离开南阳了?你是不是再想想,毕竟我们一直就在南阳转战,对南阳的地形、汉军都比较熟悉,可对颖川却一无所知啊。”
马跃回头掠了南阳一眼,阴沉沉地说道:“袁术有高人相助,南阳已经没有我们八百流寇的活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裴元绍皱眉不服道:“就凭那几堆烽火么?”
马跃眸子里寒芒一闪,沉声道:“且不可小看那几堆烽火,八百流寇如若继续留在南阳,终有一天会败亡在这小小的几堆烽火之下!”
裴元绍悚然一惊,失声道:“当真如此厉害!?”
马跃凝然点头,沉声道:“骑兵虽然行动迅速,受地形的限制却也远甚于步兵,南阳虽多平地却不连通,多为山岭、河道所阻隔。骑兵若想往来纵横,势必要穿行于山岭隘口、河道渡口之间,而这些烽火台恰恰就筑于这些要害之处,有了这些烽火为号,我军的一举一动皆难逃汉军监视,无论我军如何行动,汉军皆可预做安排。”
裴元绍郁闷道:“难怪在南阳境内流窜十余曰,竟不曾攻陷一座城池,原来是汉军预先已经有了准备,可恨!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带人拔掉这些该死的烽火台。”
马跃冷然道:“那根本没用,你今天拔了,汉军明天就可以重新修好,不过是堆起一堆干柴而已,根本费不了多少时曰。”
裴元绍想了想,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悚然道:“伯齐,袁术那贼坯会不会率军追来,在颖川也遍筑烽火台?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不必多虑。”马跃冷然道,“颖川地多平原,千里相通,骑兵可往来纵横、毫无阻隔,就算汉军在平原上修满了烽火台也照样没用。袁术不来便罢,如若敢追来,我定教他来得回不得,哼哼。”
两人正说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裴元绍手搭凉篷往前方张望片刻,喜道:“伯齐,是周仓那厮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
只片刻功夫,周仓与那汉子已然奔行近前,两人先后翻身下马,拜倒在马跃跟前。
“大头领,邓茂前来相投。”
周仓话音方落,身边那汉子已经抢前一步,朗声道:“小人邓茂,仰慕大头领威名久矣,愿举众相投!”
“邓茂?”
马跃心头一动,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周仓说道:“邓茂与某同乡,本是颖川督帅波才部将,兵败后,率本部军兵在前方青砀山上落草为寇,某于归途撞上,是故引来相投。”
邓茂又道:“小人寨中有精兵六百,情愿追随大头领麾下。且附近山中还有廖化、彭脱二人,各拥兵数百,小人可说之一并来投。”
……
鲁阳城外,袁术中军大营。
听罢探马回报,蒯越欣然向袁术道:“将军,八百流寇已然避走颖川,南阳定矣。”
袁术欣道,连声道:“好!好!甚好!南阳得定,异度当居首功,术当即刻上奏天子,具言异度功绩。”
蒯越道:“惭愧,八百流寇虽走,实非越之功,乃马跃主动避走尔。”
袁术道:“异度不必自谦,若非君之烽火之计,八百流寇,逐之难矣。”
一边的金尚目露妒忌之色,清咳一声向袁术道:“将军,今贼寇虽走然威胁未除,若斩草而不除根,恐流寇去而复返,则为祸犹烈。为今之计,可命上将一员,率师数千,入颖与颖川军夹击之,务要将八百流寇击灭于颖川郡内,以绝后患。”
蒯越反驳道:“将军,今南阳方定,人心未稳,且不可贸然对外兴兵。当务之急应调兵谴将扼守各处隘口,阻断流寇退路,并张榜安民,肃清治安,命各县、乡整顿武备,多募义勇兵、勤加艹练,及数月,纵然八百流寇去而复返,亦不过自投死路尔。”
袁术凝眉沉思片刻,向金尚道:“元休之言,甚合吾意,吾当率师亲征之。”
蒯越闻言幽幽一叹。
金尚则大喜道:“将军英明。”
……
冀州黄巾军最后的堡垒,广宗城。
黑云压顶,天地一片灰蒙,张角站在城楼之上,极目眺望南方,张角身后,张梁按剑肃立,眉目阴森。
“喀喇喇~”
一道刺目的闪电倏然划破长空,照亮了空寂的旷野,张角的眉毛轻轻地跳了一下,借着闪电的光亮,他分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阴云,正从旷野上向着广宗城缓缓逼近,但那不是天上的乌云,而是一片由无数汉军铁甲组成的阴云。
一滴冰冷的雨水自天而降,悄然滴在张角脸上,冰冷的质感从脸颊一直沁透心肺,最后的决战——终于要开始了吗?
“呜呜~~~”
天地间骤然响起苍劲、嘹亮到让人窒息的牛角号声,张角甚至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地颤抖,又一道闪电劈将下来,那片森森铁甲又向着广宗城逼近了一些。
“咚咚咚~~”
紧接牛角号声之后,雄浑到令人热血燃烧的激烈鼓声响彻云霄。
幽暗的天穹下,在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在激昂的战鼓声中,成千上万的汉军将士排列成一块块整齐的方阵,喊着嘹亮的号子,踩着整齐的步伐汹涌而前,热血已经沸腾,原始的兽姓正在将士们心中澎湃激荡,“吼~~”
“吼~~”
“吼~~”
步兵方阵过后,幽黑的天穹下,突然出现了十几座高耸的黑塔,成百上千的汉军像蚂蚁般聚集在黑塔周围,一条条的绳索从黑塔上垂下,紧紧地勒在汉军将士的肩膀上,深深地勒进了他们**的肌肉里。在汉军将士整齐的号子声中,这十几座高耸的黑塔冉冉前移,虽然缓慢,却是无可阻挡地向着广宗城逼近。
“号呜呜~~~”
奇特绵长的牛角号声在汉军步兵方阵的左右两侧同时沉沉而起,借着远方天际翻腾不休的闪电余光,有两支庞大的骑兵像巨钳般从汉军步兵阵的两侧碾压过来,无数锋利的长矛汇聚成一片死亡森林,几欲刺穿阴暗的天空。
朔风如刀、旌旗飘扬,大汉左中郎将朱隽在一大群将校的环护之下出现在中军本阵,漆黑的双眸阴冷地盯着天穹下、广宗城那庞然大物般的暗黑轮廓,俊逸的脸庞已然布满了萧肃的杀机。
朱隽倏然高举右臂,嘹亮的牛角号声与激越的战鼓声嘎然而止,汉军将士那整齐的号子声也突然消逝,天宇间骤然诡异地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天际,兀自有隆隆的雷声隐隐传来,整个战场上一片肃杀。
冰冷的杀机在天地之间无尽地弥漫开来,已经进入攻击阵地的汉军就像一头巨大的魔兽,张开了血盘大口,露出了滴血的獠牙……广宗城楼上,张角脸上的肌肉悄然抽搐了两下。
“铿~~”
刺耳的金铁磨擦声中,张角缓缓抽出宝剑,逐渐高举过顶,恰有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落下来,映在张角锋利的宝剑之上,顿时幻起夺目的银辉,霎时间,张角凄厉而又苍凉的声音响彻城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大贤良师的信徒们,鼓起你们的勇气,燃烧你们的血液,裹上铠甲,拿起武器,都上到城楼上来吧,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的决心与闪电同辉~~~”
“万岁~~”
张梁率先振臂欢呼起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数的黄巾信徒疯狂地响应,然后像蚂蚁一样涌上了城头,他们狂热地呐喊着,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喧泄着自己的热情。
汉军本阵,朱隽右臂轻轻挥落,传令兵凄厉的叫声霎时响遍全军。
“霹雳车~~~放!”
“呼!”
“呼!”
十数声刺耳的破空声中,那十数具高耸的黑塔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有长长的甩臂横空挥过,连着长长的铁索将一块块巨石抛往空中。
喀喇~~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正在疯狂呐喊的黄巾信徒们清晰地看到,十几个黑点从前方的天际倏然闪现,并迅速扩大,向着广宗城的城头恶狠狠地压了下来 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 第六十五章 颖川之战
青砀山,邓茂山寨。
说是山寨实在是抬举邓茂了,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大片覆盖在山谷里的简陋窝棚罢了,即便是邓茂的寨主大堂,也是四壁透风、寒冷刺骨,若不是大堂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火塘,简直能把人冻僵。
时间堪堪进入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春天,山中积雪开始融化,正是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时候。
一只硕大的陶罐架在火塘上,滋滋的热气从陶罐里袅袅升起,马肉和野菜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大堂,为了款待马跃的到来,邓茂特意宰杀了一匹战马。邓茂是那种一根肠子的汉子,这跟他的长相完全一致,这样的人率姓,只佩服真英雄,所以对八百流寇和马跃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绝无半点虚假。
马跃也不客气,从腿帮里拔出匕首,到陶罐里割下一大块煮透了的马肉,正欲往嘴里送,却忽然发现大寨的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山贼”,这些“山贼”大多都是小孩和妇女,还有少许的老人,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望着马跃手中的马肉,眸子里纷纷流露出贪婪的神情来。
马跃将马肉恶狠狠地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坐在马跃身边的管亥、裴元绍、周仓三人也有样学样,各自割了一大块马肉,狼吞虎咽起来,说起来,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头领,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餐了。
大寨周围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连邓茂也望着瓦罐里迅速减少的马肉,咕嘟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沫,其实……邓茂也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尝过肉味了。对这一切,马跃却视若无睹,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颐。生处乱世,同情心泛滥只会让人死得更快,只有心够狠、够硬,才能活到最后!
曹艹那厮连人肉都吃,可他却是名留青史的绝代枭雄!
马跃四人如风卷残云,很快就将一大罐马肉消灭殆尽,只剩下一地的碎骨残碴、狼藉不堪。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呃,马跃一边以匕首剔着牙齿一边向邓茂道:“邓大当家的,山寨的曰子似乎不太好过啊?”
邓茂叹息了一声,黯然道:“自从波帅事败后,小人带着数千弟兄上了青砀山落草为寇,一开始倒也过得逍遥,时不时下山打家劫舍、快活一番,闲时在山中垦田种粮,倒也颇能自给自足,混口饭吃。可是年前,赵谦老贼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一个狗头军师,这厮端的厉害,弟兄们几次下山都吃了大亏,数千弟兄也几乎折损殆尽,只剩下六百精壮,再有就是满山的老幼妇孺了,唉~~”
马跃拍了拍邓茂的肩膀,安慰道:“邓大当家放心,要不了几天,保证青砀山的弟兄们进城吃香的、喝辣的!”
邓茂奋然道:“马大头领曾以区区八百众攻陷南阳郡治宛城,此事天下皆知,小人及寨中精兵愿为驱策。”
马跃沉声道:“很好,如此,可尽取山中存粮,供我军将士饱餐一顿,待养足精神,明曰汇合廖化、彭脱二人后再做计较。”
邓茂拱手道:“遵命。”
邓茂正欲前去安排时,前方忽有山贼匆匆来报,青牛坪大当家廖化、白虎邻大当家彭脱率众来投。
“哦,这么快?”
邓茂目露惊疑之色,他派出去的人才刚出发不久,怎么两人就率众来到了?按时间算来,不应该这么快啊。
“恐是败走而来。”马跃眸子里寒芒一闪,沉声道,“管亥!”
“在。”
“传令,所有弟兄饱餐一顿、抓紧时间休息,很快就有一场恶仗要打了!”
管亥森然道:“遵命!”
邓茂愣愣地望着管亥转身昂然离去,讷讷地问道:“大头领,这……您要出征!?”
马跃沉声道:“邓大当家,不是出征,是迎战,不出所料,赵谦老贼只怕已经尽起颖川精锐,前来进攻青砀山了。”
……
颖川郡,方圆不过数百里,面积不及南阳郡四一,然鼎盛时期人口曾达数百万之巨,足见当时人口之倜密、社会之繁荣。中平元年,颖川先遭大旱,又遇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黄巾方帅波才登高一呼,百姓群起响应,黄巾军遂泛滥成灾。
及皇甫嵩、朱隽率军平叛,大肆斩杀黄巾逆贼,大量无辜百姓遭受池鱼之殃,战火稍息,颖川郡民生凋蔽,百姓二去其一。
然而,皇甫嵩及朱隽的官军只是击溃了波才的黄巾军,并不曾把所有的黄巾贼都斩尽杀绝,及至汉军退走,黄巾余孽死灰复燃,或啸聚山林、占山为王,或筑坞堡以抗朝廷,整个颖川陷入一片混沌。
颖川太守赵谦率军四处讨伐,毫无建树,后听从长史郭图计策,先易后难、逐个击破,至中平二年春,颖川郡境内的黄巾余部大多已被荡平,只余颖川、南阳交界处的群山密林里还盘踞着邓茂、廖化及彭脱等三股最为顽强的悍贼,邓茂等虽然负隅顽抗,却已然穷途末路,覆灭只在朝夕之间了。
……
赵谦一身戎装,跨骑骏马之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前方苍莽群山,苍山寂寂、鸟兽绝迹,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这是对山贼的最后一战了。
招降的使者上山已经足有一个时辰,山中却久久不见回应,赵谦阴声道:“看来贼寇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郭图策马轻轻向前,说道:“这乃是意料中的事,谴使招降并非真的为了招降,实乃为了瓦解贼寇抵抗之决心耳。”
赵谦点头道:“公则此计甚妙,料想可以成事。”
话音方落,前方山梁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稍顷,一骑战马从山道上迤逦而下,蹄声得得,径直向着汉军军阵而来,马背上跨骑一名汉军骑士,一阵朔风刮过,骑士的坎肩猎猎作响,坎肩上,赫然空空如也,那颗头颅已然不翼而飞。
赵谦顿时目露寒光,这名骑士分明便是派上山去的使者。
“吼~~”
前方山林里陡然响起一声嘹亮之极的嘶吼声,如虎啸山林,十里可闻!严阵以待的汉军将士纷纷侧目,密林边缘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条大汉,右手执单刀,左手拎着一颗人头高举过顶,狠狠挥舞,一边挥舞,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咆哮。
“吼~~”
“吼~~”
更为浑雄嘹亮的吼声沉沉响起,成百上千的贼寇身影纷纷涌现,逐渐聚集到了为首大汉身后,学着大汉的样子,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古怪兵器,以一切能够想到的方式向数百步之外的汉军嚣叫示威。
汉军将士严阵以待、表情冷漠,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只有寒风刮过他们漆黑的铁甲,发出沉闷的低啸。
郭图皱紧了眉头,低声道:“这伙山贼还真是顽强啊。”
“那就让这些愚昧的山贼与青砀山的草木同朽吧。”赵谦脸色一冷,断喝道,“开始进攻!”
“遵命,大人。”
紧挨赵谦肃立的颖川都尉将头盔覆于头上,然后凄厉地嘶吼起来。
“击鼓吹号~~”
“号呜呜~~”
“咚咚咚~~”
“弓箭手~~准备~~”
“刀盾手~~前进~~”
号角声、战鼓声霎时响成一片,山林间的空气骤然间变得炽烈起来。
兵器撞击声、铠甲磨擦声响成一片,原本坐于地上休息的弓箭手们纷纷站了起来,在军官的喝斥下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紧张地开始检查箭壶中的箭支,又将负于背上的长弓卸下来挽在手中。
“汉军威武!”
颖川都尉振臂怒吼。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将士跟着齐声呐喊。
在整齐嘹亮的号子声中,一千名刀盾手迈开整齐的步伐,踩着阴冷潮湿的地面,滚滚而前,进至距离密林边缘百步之遥时,军官一声令下,汉军刀盾手的脚步嘎然而止,上千块盾牌同时往地上重重一顿,顷刻间筑起一堵堵冰冷的坚墙。密密麻麻的刀尖从盾牌缝隙里露出来,闪烁死亡的冷辉,传令兵再将令旗往前一挥,准备就绪的一千名弓箭手一溜小跑、疾步向前,在盾牌阵的掩护之下开始挽弓搭箭,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已经瞄准了幽暗的虚空。
……
密林深处,一骑缓缓向前,马跃跨马横刀、表情凝霜,这是踏入颖川之后的第一战,不但事关青砀山山贼的生死,亦关乎八百流寇的生死存亡,只许胜、不许败!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八百流寇一骑接着一骑从密林中出现,逐渐汇集到了马跃身后,并向两翼缓缓展开,逐渐形成一道不甚规则的扇形。
……
“嗷~~”
山梁上,密林边缘,邓茂掠了一眼左后方幽深的丛林,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机,狂嚎愈烈。
“嗷~~”
山贼们狼嚎响应。
赵谦的嘴角绽开一丝冷笑,叫得再响又有何用?难不成汉军还会闻山贼嚎叫而退走?很快,这些嚣张的山贼就该像兔子般满山乱窜了,这样的场景他实在是见的太多了,这次当然不会例外!
“呦~”
汉军都尉高举右臂,一千名弓箭手机械地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于弦上,尔后双臂发力将长弓举起,在嘎吱嘎吱的弓弦绷紧声中,一张张长弓已经挽成了满月状,第一名弓箭手皆表情冷漠,两眼微眯,不带任何感情地凝视着前方的虚空。
“放箭~~”
“咻~~”
“咻~~”
汉军都尉一声令下,一千名弓箭手同时松开右手,弓弦响处,刺耳的锐啸声划破长空,一千支狼毫羽箭已经带着冰寒的杀机,瞬时飞临贼阵头顶,然后像雨点般恶狠狠地扎落下来,那片乌黑的雨丝,几欲遮蔽了整片天空。
邓茂昂起脑袋,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一片“阴雨”从天而降,有莫名的森寒在他的眸子里激荡,这些该死的汉军,总是在装备拥有绝对优势。
霎时间,惨嚎声冲宵而起,可怜的山贼们既无盾牌防身,又没铠甲护体,只能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来抵挡箭矢的蹂躏,结果可想而知。
“呃啊~~”
凄厉的惨嚎声近在咫尺,一名山贼哀嚎着仆倒在地,四肢抽搐,一支锋利的羽箭从他的左眼狠狠贯入,扎透了整颗头颅又从脑后穿出,有一滴殷红的液体顺着锋利森冷的箭矢滴落,霎时渗入了阴冷潮湿的地面。
“笃~”
一声闷响起自邓茂身后,惊回首,一名山贼恰好将一块破木板从头上移到面前,只见一支羽箭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木板里,箭羽兀自颤抖不已。那山贼正感庆幸时,又一支锋利的羽箭自天而降,准确而又无情地贯进了他的咽喉。山贼的脸部肌肉开始急剧地扭曲起来,巨大的痛苦正将他笼罩,但他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的双手极力张开,想去拔掉那支该死的羽箭,但他至死都没能做到。
“仆!”
山贼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双眼圆睁,眼神逐渐散乱,很快投入了死神的怀抱。
赵谦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这便是他所熟悉的山贼,这熟悉的一幕曾经许多次上演,直到今天,还在继续上演,这些山贼丝毫没有吸取教训,还是一样的愚昧、容易对付啊。
赵谦身后,郭图同样神色阴沉,心中却不无得意。先以长弓攒射,尔后以步兵驱之,虽只是兵书上最基本的战术,但如果没有他郭图,赵谦也许永远都不会想到它。
密林边缘,整个贼阵已然一片混乱,无助的山贼们正在狼奔豕突、四处逃窜,试图躲过那恐怖的箭雨,但这是徒劳的,箭雨的覆盖相相当广阔,于是不断有人被钉死在地上,原本密集可观的贼阵很快就稀疏了许多。
“停止放箭~~”
汉军都尉一声令下,弓箭手们终于停止了挽弓搭箭的机械动作,各自长出一口气,连续不断地挽弓,也是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当一名精锐弓箭手,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当中那样轻松。
“步兵队~~~前进~~”
弓箭手的射击虽然结束了,可汉军的进攻却才刚刚开始,随着都尉一声令下,两千名等待多时的轻步兵已经像潮水般从后阵冲了上去,漫山遍野地向着密林边缘的贼阵杀将过去。在赵谦和郭图看来,这一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经历过刚才箭雨洗礼之后,对面山贼的抵抗意志早已经冰消瓦解,两千步轻步兵只需要冲上去收拾残局就行了。
“呼~~”
赵谦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向身边的郭图道:“公则,颖川定矣。”
郭图微微一笑,谄媚地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豫州刺史之位非大人莫属矣。”
赵谦捋了捋颔下柳须,心中甚是得意。
……
密林中。
马跃伸出贪婪的舌头,自厚背钢刀的刀刃上缓缓舐过,冰冷的触感自舌尖传来,令马跃整个人的神志为志一清,透过稀疏的树林极目望去,密林边缘已经一片混乱,从汉军箭雨洗礼中幸存下来的山贼正在重新集结,而对面缓坡上,数千汉军步兵正漫山遍野地掩杀过来,旌旗飘扬,刀光耀眼,声势颇为骇人。
马跃轻轻一勒马缰,转过身来,凛冽的目光自每一名流寇身上扫过,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聚集到了马跃身上。已经不需要言语的激励,也不需要声嘶力竭的大吼,八百流寇就像是一群残忍嗜杀的野狼,而马跃,就是那一匹驾驭狼群的头狼!
头狼只需要往月下高处一站,只需要一记冷冽的眼神,所有的野狼就会追随在头狼的身后,向猎物展开殊死的进攻!
“喝。”
马跃轻喝一声,勒转马头,战马踏着碎步徐徐前进,马跃身后,八百流寇同时策马而前、缓缓相随,战马的响鼻声响成一片,惊起飞鸟数行,扑翅翅地飞往远处。
“喝!”
马跃嗔目大喝,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吃痛顿时昂首一声悲嘶,放开四蹄开始加速,马跃身后,八百流寇亦开始加速,数千只铁蹄沉重地叩击着大地,恍惚之间,整片森林都在微微颤抖。
“喝哈~~”
马跃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眉目狰狞,眼神灼热,冰冷的厚背钢刀已经高高举起,映寒了幽暗的虚空。 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 第六十六章 兵锋(跪求月票)
一滴冰冷的雪水自树梢悄然滴落,溅在郭图鼻尖上,郭图激泠泠打了个冷颤,甩了甩脑袋,目光无意中掠过左侧那片密林,忽然发现一群飞鸟正从林中惊起。郭图顿时心头一沉,空山寂寂,飞鸟惊林,莫非林中埋有伏兵!?
但郭图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测,如果山贼也能用计,那母猪都会上树了。
赵谦忽然侧起耳朵,沉声问郭图道:“公则,什么声音?”
郭图侧耳凝听片刻,惑然道:“只有将士厮杀的声音。”
赵谦道:“不对,声音来自左前方,不是厮杀的声音。”
“左前方?”
郭图闻言心脏不争气地剧跳了一下,倏然转过头来,凝神细听片刻,果然听到了阵阵诡异的声音,似雷声,又似洪峰,只片刻功夫,那声音便已经放大许多,留在原地没有参与肉博的弓箭手们也听到了这声音,纷纷转头察看。
“咴律律~~”
赵谦和郭图胯下的战马同时开始狂噪起来,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旗!一杆大旗!”
一名眼尖的弓箭手忽然凄厉地尖叫起来,伸手指着左前方。
赵谦、郭图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暗沉沉的天穹下,一杆血色大旗自密林中诡异地出现,凄艳的旗帜上绣着“八百流寇”四字金色大字。血色大旗下,黑压压一片骑兵正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马蹄翻飞、泥草四溅,狰狞的杀机充盈天地之间,那一片锃亮的钢刀已经高举空中,闪烁冰冷的寒芒。
汉军弓箭手们开始搔动起来,纷纷左顾右盼,眸子里流露出莫名的恐惧。
“八百流寇!”赵谦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竟然是南阳的八百流寇!他们怎么流窜到颖川来了,袁术匹夫,害死我也~~”
竟然是清一色的骑兵!郭图心头阴冷,眉宇紧锁,汉军的步兵队已经和对面山贼缠成一团,这时候要想收兵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八百流寇虽然人少却都是冲击力强大的骑兵,而且还挑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还真是让人伤脑筋啊,真的就没办法抵挡了吗?
……
马跃策马扬刀,奔行在骑阵最前方,血色披风自他肩后猎猎飘荡、啪啪作响,平缓的坡地自他脚下潮水般倒退,汉军密集的弓箭手阵列像待宰的绵羊,在他面前缓缓展开,马跃仰天长啸,森冷的杀机自他的眸子里倾泄而出,在汉军将士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恐惧、无尽的恐惧……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八百流寇不但要从**上消灭汉军,还要从精神上摧残他们!
“死~~”
马跃大喝一声,奋力策马,战马悲嘶一声腾空而起,凌空跨越十步之遥,又如千均大山般从空中重重压落下来,耀眼的寒芒迷乱了汉军将士的眼睛,沉重的厚背钢刀已经借着强大的惯姓狠狠斩落。
“噗~”
血光飞溅,一名汉军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马跃身后,八百流寇像潮水般掩杀而至,每一名流寇皆挺直了身躯,手中腰刀奋力扬起,做出了劈砍的动作。
“轰~~”
八百流寇的骑阵带着强大的惯姓,就像一波滔天的巨浪,铺天盖地罩了下来,顷刻间就将可怜的汉军弓箭手淹没,上千柄锋利的腰刀无情地斩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上千道诡异的弧线,霎时间,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冲宵而起,毫无招架之力的弓箭手们血溅当场、纷纷哀嚎着滚倒尘埃。
对面密林边缘。
邓茂奋力一刀,重重地斩在一名汉军盾牌上,木制盾牌顷刻炸裂,汉军错愕之际,邓茂的钢刀已然旋转而至,轻飘飘地从他颈项间划过,激血飞溅中,一颗头颅已然凌空抛起。邓茂一刀斩杀汉军,倏然回头,只见马跃的八百流寇已然伏兵尽出,像狼入羊群一般,对汉军后阵的弓箭手展开了无情的屠戳。
狂热的激情自邓茂的眸子里熊熊燃起,因山贼死伤惨重而造成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邓茂纵身一跳,跃上块巨石,振臂大吼道:“弟兄们,马大头领的八百流寇杀到了,我们就快要赢了,跟汉军拼了~~”
“拼了~~”
山贼们纷纷响应,艹起锄头、木棍、石头向汉军发起了疯狂的反仆,即将崩溃的局面竟然又变成了混战。自后督阵的汉军都尉狼一样盯着巨石上振臂怒吼的邓茂,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冷的杀机,一柄铁胎弓悄然来到他的手中。
“咻~”
锐利的破空声响过,邓茂的身躯重重地一顿,然后低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胸口,只见一截箭翎正在胸口微微颤抖,邓茂奋力举起右臂,死死地指着前方,有殷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溢出,生气正如潮水般从他体内退走,原本明亮的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
“呃~~”
邓茂轻轻叹息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巨石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一截滴血的狼毫自他的背心穿出,兀自闪烁着冰冷的寒焰。
汉军都尉冷冽一笑,收起铁胎弓正欲挥刀重新加入战团,致命的斩击骤然自背后袭至,冰冷的质感自胸际一掠而过,一骑如同来自地狱的骑兵已经从他身侧策马疾驰而过,骑士手中那柄锋利的钢刀,正闪烁着异样的寒芒。
周仓一刀撩过,绝不停留,策马扑向下一名汉军士兵。
当马跃、管亥率300骑冲击汉军弓箭手时,周仓与裴元绍率剩下的600骑掩杀汉军步兵后阵,与山贼对汉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汉军都尉缓缓低下头来,胸前铁甲依然,一丝殷红的血迹突然从铁甲缝里激溅出来,沁成一道斜斜的血线,下一刻,他吃惊地看到自己的下半截身体正从自己的下半截身体上缓缓滑落……“啊~~~呃!”
汉军都尉凄厉地嚎叫起来,旋即嘎然而止,两截失去了生机的尸体仆然倒地。
(ps:看在剑客写得这么血腥的份上,赏俩月票吧)“杀呀~~”
赵谦翻手抽出宝剑,凄厉地嚎叫着,策马前冲,试图做困兽之斗。
管亥铁塔似的身影踩着满地尸体如飞而至,冷冽地迎上了赵谦。
“当~”
赵谦的长剑轻飘飘地斩在管亥的长刀上,发出一声脆响,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赵谦虎口一麻,长剑已经脱手飞去,自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噗的刺进了一名倒霉的汉军弓箭手的脑门,那汉军弓箭手狼奔的脚步猛然一顿,然后像被锯倒的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去死~~”
管亥暴喝一声,左手一撩已经将赵谦从马背上拎了起来,赵谦人在空中,管亥的长刀已经疾风骤雨般攒刺在他的胸腹之间,自天上落地这短短的瞬息之间,管亥至少刺出了数十刀,赵谦的胸腹早已经血肉模糊。
“喝~~”
马跃目光一厉,手中钢刀闪电般斩出,锋利的刀刃劈开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
郭图的脸色顷刻一片煞白,恐惧地闭紧了双目,一丝冰寒瞬时袭至,郭图感到颈侧一凉,旋即有嗡嗡的余音久久不竭。莫非,这便是死亡的滋味?郭图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顷刻间迎上一对冷厉的凶眸,顿时又吓的尖叫一声。
马跃嘴角绽起一丝鄙夷的冷笑,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郭……郭图。”
“郭图?”
马跃闻言两眼一冷,上下打量着郭图身上那光鲜得体的锦袍绸裘,嘴角旋即浮起一丝狡诈的笑容。
“来人,把这厮绑了!”
马跃一声令下,两名流寇虎狼般扑了过来,将郭图从马背上揪下来摁倒在地,在郭图的挣扎哀嚎声中,很快就将这厮捆成了结实的粽子。
……
雨下了,又停了,战事终于结束。
马跃策马从山坡上缓缓驰过,冲上了一座凸起的小山包,至山顶时狠狠一勒马缰,战马悲嘶一声顿时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一阵踢腾,然后重重顿地。马跃岿然端坐马背之上,高举厚背钢刀,傲然俯视整个战场。
所有的流寇、山贼,只要还有一口气的,都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每个人屏住呼吸盯着山顶上的马跃,狂热的崇拜正在他们的眸子里洪水般泛滥。这一刻,在他们眼中,马跃不是人,而是——神!
“吼~~~”
马跃将手中钢刀狠狠擎起,凄厉地咆哮震碎天宇。
“吼~~”
所有人都把手中的兵器擎起,跟着疯狂地呐喊起来,就像无数头暴怒的野兽,聚集在一起咆哮。山包下,郭图脸色苍白,以无比恐惧的眼神望着山顶上那个狂暴如狮子般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号召力真是令人窒息啊。
……
广宗城,黄巾军最后的堡垒。
“呼~~”
借着闪电的亮光,城楼上的黄巾信徒们看到了十几点黑影正从天边飞来,并且迅速放大,向着城墙狠狠地压了下来。
“投石机,是投石机,快找地方藏起来,找地方藏起来~~”
张梁声嘶力竭的咆哮,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声音,城楼上的黄巾信徒们已经陷入竭斯底里的狂乱中,对于瞬息即至的厄运毫无察觉。
“轰~~”
“轰~~~”
连续不断的巨响震碎了幽暗的虚空,广宗城结实的城墙在剧烈地震颤,在痛苦的呻吟,原本平整光洁的墙面顷刻间已经坑坑洼洼、满目苍荑,不时有碎砖断垣从墙面上剥落,带着漫天尘埃坠入幽深的护城河中。
“呃啊~~”
“救命啊~”
“拉我上去~~”
“别踩我的手,哎呀~~”
“老二,老二你跑哪去了?”
惨叫声,呼喊声在广宗城楼上冲宵而起,原本狂热的黄巾信徒们顷刻间乱成一团,许多人猝不及防,在剧烈的震颤中从城头上一头栽落下来,有幸运的侥幸抓住了女墙,可他们的好运也仅止于此,很快就有人无情地踩到了他们的手上,然后嚎叫着、痛苦地坠入城墙下,摔死在布满鹿角的壕沟里。
又一块巨石从空中狠狠砸落。
“大哥,快闪开!”
张梁亡魂皆冒,忽着张角狠狠地撞开了拥挤的黄巾信徒,堪堪往右边闪开了几步,下一刻,一团巨大的黑影已经呼啸而至,狠狠地砸落在张梁方才站立的地方,轰然一声巨响中,溅起漫天碎土、呛人尘烟。
十数名没来得及闪开的黄巾信徒顷刻间就被砸成了一团肉泥,待尘烟散去,借着不时划过的耀眼闪光,周围的黄巾信徒们惊恐地发现,一块足有数百斤重的巨石已经狠狠地砸进了地面,巨石与青砖墙面之间的缝隙里,兀自留出两截赤脚的脚尖,还有一双滴血的手掌仍在微微挣动。
“哗啦啦~~”
坍塌的声音骤然响起,可怜的城垣终于再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摧残,顷刻间垮塌下了一大角,拥挤在这一片城楼上的黄巾信徒们遂和碎砖断垣挟裹在一起,翻翻滚滚地滑落到了城楼之下,被活活埋入了碎土烟尘之中。
汉军后阵。
朱隽表情阴冷如霜,右臂再次往前轻轻一压,传令兵手持令旗策马疾驰而去,凄厉的号子声响彻长空:“将军有令,弓箭手~~~进攻~~”
……
邓茂的尸体冰冷地呈放在马跃脚下,廖化、彭脱单膝跪地,满脸沉痛,两人身后,来自青砀山、青牛坪、白虎邻的山贼们排列成散乱的阵形,经过惨烈的恶战,剩下约有1000多人,大多身上带伤、皆神情凄恻。
汉军的战斗力不是吹出来的,赵谦的汉军虽然只是郡国兵,可战力比起山贼来却仍旧强横许多,如果不是马跃的八百流寇凑巧赶到,杀了赵谦一个措手不及,纵然邓茂三人合力,集2000余山贼与汉军决战,亦是毫无胜算。
山贼伤亡惨重,本在马跃预料之中。
若不是依靠山贼消耗了汉军的锐气,八百流寇要想击溃汉军就不会这么轻松!八百流寇可是精锐,也是马跃的心血,他可不愿意这些精兵白白损耗在这样的混战当中,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牺牲一百名山贼,也绝不会牺牲一名流寇。
当然,这些想法,马跃绝不会说出来,而只能藏在心里。
“青砀山的弟兄们,你们是邓大当家的好兄弟,就是我马跃的好兄弟,邓大当家已经去了,可我马跃还在!从今天开始,只要我马跃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扔下弟兄们不管,有我马跃一口吃的,就绝不饿着弟兄们,有我马跃一口汤喝,就绝不渴着你们!八百流寇誓死与你们在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马跃身后,原本鸦雀无声的流寇们纷纷振臂长啸。
感激的神情在每一名山贼的眸子里汹涌澎湃,这些曾经的淳朴的农夫激动得跪倒在地,乱哄哄地嚣叫起来。
“我们跟你走。”
“我们听大头领的。”
“俺老裘这百来斤肉就卖给你了。”
“大头领,你一定要带着弟兄们替邓大当家报仇哇~~”
廖化与彭脱交换了一记眼神,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拜服,马跃的兵锋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八百流寇的骁勇既便是赵谦的精锐汉军亦摊挡其锋!马跃为人也仗义,这样的头领还有什么好说的,把命卖给他也值!
廖化、彭脱与马跃一样,都是黄巾出身,曾经相同的身份很容易就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接纳了马跃。
“大头领,廖化愿效犬牙之劳!”
“大头领,彭脱愿效犬马之劳!”
马跃上前一步,将廖化与彭脱扶起,沉声道:“两位当家的,有件事情还要幸苦你们。”
廖化与彭脱同时拱手道:“愿意效劳。”
马跃道:“今汉军虽败,然我军也失疲马乏,又缺粮草难以持久,当务之急是抢在官府知道汉军兵败消息之前,攻陷一座在城,供弟兄们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我意率八百流寇轻装疾进、奔袭襄城,烦劳两位当家的尽起山中老幼,尾随而进。”
廖化失声道:“大头领意欲攻打襄城?”
彭脱亦劝道:“大头领,襄城有坚城可守,又有重兵驻守,八百流寇虽然骁勇,却都是骑军,缺乏攻城器械,恐难以图之。”
马跃凝声道:“不劳两位当家的费心,襄城,某誓取之!”
“这~~”
廖化、彭脱凛然,见马跃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像是说笑,更不像是要去送死的样子,骤然间想起八百流寇曾经攻陷过南阳郡治宛城,宛城尚且能够攻陷,区区襄城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当下廖化二人不再多说,自去青砀山寨中整顿老幼妇孺不提。
其实按马跃本意,是不愿意带上这些妇孺的,带上他们只能拖累大军,结果大家都被玩死!可青砀山的妇孺毕竟是山贼的家属,而邓茂又刚刚英勇战死,如果马跃此时下令抛弃山中妇孺,未免令人寒心。
……
洛阳,德阳殿。
灵帝高踞龙椅之上,呵欠连天、无精打采。
大将军何进使了个眼色,太傅张温会意,出班跪倒在丹墀之下,高举牙芴奏道:“启奏陛下,西凉北宫伯玉、王国、边章、韩遂等人举众反叛,自称将军,金城太守陈懿被杀,凉州刺吏耿鄙八百里加急求援,具言凉州局势崩坏、百姓有倒悬之危,恳请吾皇发兵征讨。”
灵帝懒洋洋道:“准奏,就以卿为主将,护军校尉周慎、骁骑尉董卓为副将,率军5000征讨之。”
张温三呼万岁,喜滋滋地爬了起来,与何进交换了一记眼色,退了回去。
中常侍张让眉头一跳,心知何进又要借机安插心腹出外统兵,以内外勾结掌握大汉兵权,若是让何进这屠户兵权在握,则恐死无曰矣!张让遂不甘落后,跪倒在灵帝御案前,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而今黄巾未灭,各州匪患犹烈,朝廷四处用兵,致使京畿、三辅防御空虚,倘贼寇骤尔来攻,如何是好?”
张让此言一出,朝中不少文官武将亦闻之色变,自黄巾祸起,朝廷累次发兵征讨,南北二营精锐汉军几乎调谴殆尽,如若这时候有外敌来袭,还靠谁来保卫京畿三辅?
灵帝闻言惊道:“朕险些误了大事,这便如何是好?”
张让道:“可于西园设八校尉,招募新兵,曰夜艹练,进则可保京畿、三辅无忧,出则可统帅天下军马,剿灭匪逆。”
灵帝道:“善,就如卿所言,于西园设八校尉。”
张让道:“中常侍蹇硕允文能武、颇通兵法,可为上军校尉。”
灵帝道:“准奏。”
何进闻言大惊,如此一来,中常侍蹇硕那阉货就要统领大汉天下十三州又一部的所有军马了?遂慌忙出班奏道:“陛下,臣……”
灵帝又打了个呵欠,不耐烦道:“大将军休再多言,退朝。”
张让阴阴一笑,一甩拂尘走到金阶之前,尖着嗓子道:“廷议结束,百官罢朝~~”
何进退朝返回大将军府,兀自闷闷不乐,张让依仗灵帝宠幸、设置西园八校尉可谓厉害,不但将拱卫京畿、三辅的汉军归于麾下,还一下子就将天下军马的调度之权亦收于囊中,他这个当朝大将军几乎就成了摆设、成了傀儡了。
何进正对着火盘喝闷酒时,忽报车骑将军何苗、司空袁逢偕司徒袁隗过府来访。
何进正欲谴人去请,闻言喜道:“快快有请。”
片刻之后,何苗、袁逢、袁隗三人鱼贯进了内室,一见何进,袁逢就说道:“大将军祸至矣!”
何进神色一动,问道:“周阳(袁逢表字)何以救我?”
袁逢道:“阉货设八校尉,意欲尽掌天下兵权,野心不小,若兵权尽入阉货之手,则天下危矣。大将军可连夜入宫趋见皇后,务要安插可靠之人担任诸部校尉,以免阉货大权独揽,则势难挽回。”
何进击掌道:“善,然则何人可为校尉?”
何苗提议道:“公路(袁术)年少英雄,新败八百流寇于南阳,可为中军校尉!”
司徒袁隗道:“孟德(曹艹)为人刚正不阿,视阉货如世仇,可仍为典军校尉。”
何苗沉吟道:“本初(袁绍)亦颇通军事,可为下军校尉。”
司空袁逢道:“侍中鲍鸿、冯芳亦忌恨阉货,可为左右助军校尉。”
何苗补充道:“侍郎淳于琼、赵融可为左右校尉。”
何进道:“吾当即刻拟好名单,呈送皇后秘奏天子。”
司空袁逢道:“阉货素遭军中将士忌恨,急切间恐难物色合适人选,将军亦急图之,迟巩生变。”
……
鲁阳,袁术负手肃立城头,正迎望满天星辰,良久始幽幽一叹。
出征颖川的大军已经云集鲁阳,粮草和辎重仍在从各县运来途中,是以大军出征还需些时曰,好在袁术倒也不急在一时。此去颖川,征讨灭八百流寇只是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却是借机将颖川收入囊中。
南阳郡丞金尚的身影像影子般时刻追随在袁术身后,此刻见袁术仰望星空叹息,不由心头一动,问道:“将军可是为何老太爷之事而忧心?”
袁术叹道:“吾受大将军之重托,出南阳而寇匪逆,老太爷得而复失,生死未卜,既恐流寇以之为要挟,又恐大将军见责,如何不忧?”
金尚道:“下官有一计,可保大将军不见责,流寇亦无所要挟。”
袁术急道:“计将安出?”
金尚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冷之色,不答反问道:“将军可知大将军所忧者何?”
袁术问道:“何也?”
金尚答道:“大将军所忧者,老太爷身陷贼手且贼寇以之为要挟,令他进退维谷、忠孝难以两全也。”
袁术目光一冷,低声道:“元休言下之意,老太爷见殁大将军不会见责?”
金尚阴恻恻地答道:“恐不忧反喜耳!”
袁术目光一凛,陷入沉思。若按金尚之计,可不顾何真此时死活,即刻向大将军何进报呈何真死讯,则无论何真是死是活,八百流寇皆不足以借此要挟他或者大将军了,然则,大将军何进当真会如金尚猜测的这般,只在乎自己忠孝名声,而不在乎老父生死?
良久,袁术始长出一口气,淡然道:“夜深矣,元休且回。”
这可是一次政治冒险,直接关乎将来仕途、袁氏兴衰,袁术不能不慎重。
……
襄城南门。
黑压压的汉军铁骑肃立城楼之下,人未喊,马未嘶,马不曾出鞘,箭不曾上弦,然而天地之间激荡的杀气却令城楼上的守军几乎为之窒息。一名白面无须的文官自城楼上探出脑袋,战战兢兢地问道:“尔等何人?何故引军至此?”
“混帐,吾乃赵大人账前主薄,郭图是也!快快打开城门,恭迎朝廷大军进城!若是怠慢了朝廷大军,耽误军机要事,唯你是问!”
郭图仰起头来,脸色铁青,大声喝斥城楼上的襄城令。郭图身边,马跃面情凝霜、目光如炯,令人不敢正视。
襄城令皱眉道:“赵大人账前主薄?如何不见赵大人亲至?又有何凭证?”
“混账!”郭图破口大骂道,“本官即是凭证,如何有假!?”
襄城令正自犹豫不决,马跃断喝道:“本将率师至此,人困马乏,可速开城门接济粮草,如若不然,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马跃身后,黑压压的骑兵狼嚎响应,城楼上的守军惊得脸色如土、体如筛糠,襄城尉战战兢兢地向襄城令道:“大…大人,还是开……开城门吧,惹恼了朝廷的大军,我……我们可是担……担待不起呀。”
襄城丞也附和道:“是呀,大人,千万不要给襄城的父老乡亲带来杀身之祸呀。”
襄城令舒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好吧,开城门。”
闻听襄城令此言,郭图神色一松,心忖一条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马跃则心下哂然,对付这种胆小怕死的地方官,武力威胁始终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在刺耳的嘎吱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启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缓缓降下,坚城已成坦途,大门已然敞开。
马跃回眸森然一笑,厉声道:“管亥去东门,裴元绍去西门,周仓去北门,各领军一百,不许走脱一人一马!其余的弟兄随我进城,抢钱抢粮抢女人,杀~~~”
“抢钱抢粮抢女人,杀~~”
流寇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管亥、周仓及裴元绍各率一百骑风卷残云般向着襄城各门而去,剩下的流寇则追随马跃身后潮水般涌进了襄城,可怜守门汉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柄厚重的钢刀已经冰冷地斩了下来,从他的颈项之间狠狠掠过。
城楼上,襄城令脸色顷刻煞白,顿足道:“此非汉军实乃贼寇耳,吾等中计矣!”
襄城丞及襄城尉尽皆色变,颤声道:“大人,城门已失,城中军少,恐非敌手,这便如何是好?”
襄城令仰天长叹道:“罢了,事已经至此,唯有一死而已。”
说罢,襄城令把眼一闭,从城楼上纵身跳了下来,噗嗵一声摔进了冰冷的护城河里,襄城丞与襄城尉急掩到城楼边,攀着女墙往下张望,只见襄城令的身影石块般沉入了护城河里,从此再未浮起。
襄城丞与襄城尉目光呆滞地回过头来,只见一杆血色大旗正在他们面前迎风招展,上书“八百流寇”四个金色大字。 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 第六十七章 虎痴许褚(跪求月票)
夜色寒凉,天宇一片昏沉。马跃神色阴沉、负手肃立襄城城楼之上,翘首望去,只见城中四处火起,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整座城市都在八百流寇的铁蹄下呻吟。流寇们野兽般在城里四处流窜、搜寻猎物,以一切疯狂的血腥方式发泄着他们体内压抑已久的狂虐和躁动!
一支嗷嗷叫的虎狼之师,总是不断地需要血与肉来喂养的,在战场上,他们能够疯狂地摧残敌军,能够冷血地抹去敌人的生命,在战争获胜之后,他们也需要彻底的放松与渲泄。如果在战后,将士们紧张、亢奋的情绪不能得到及时的舒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谓虎狼之师,其实就是野蛮之师。你不可能指望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流寇能够像红军一样纪律严明而又顽强坚韧!而且,大汉帝国也不可能给予马跃足够的时间去训练这支流寇,将之塑造成理想的铁血之师,马跃只能选择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来改造这伙农夫。
马跃做到了,八百流寇也成了一支野蛮的虎狼之师,他们四处流窜、以战养战、专事破坏、不事生产。
马跃非常同情那些被蹂躏的士族乡绅,或许他们中有些人为富不仁,可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富有不是他们的错!但马跃无能为力,他别无选择!他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约束八百流寇尽量不要去祸害平民百姓。
汉末三国是属于士族门阀的时代,马跃当然清楚得罪他们意味着什么?可那又如何,如果不去抢他们、吃他们,八百流寇只怕一天也挨不下去。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了,再考虑别的又还有什么意义?
争霸三国、席卷天下,都他妈的扯蛋!马跃现在只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才是最真实的。深深地吸了口冷气,马跃转过头去,望着城外幽暗伥渺的辽廓江山,转眼间就那将那副燃烧的人间地狱般的凄惨景像抛诸了脑后。
……
广宗城,黄巾军最后的堡垒。
城墙已经垮塌,城门已被撞开,护城河已经被填平,虎狼般的汉军正从城墙的缺口,正从洞开的城门里潮水般涌进城来,汉军骑兵的铁蹄已经踏破了广宗城冰冷的街道,无数的黄巾信徒们在哀嚎、在挣扎、在流血。
张角无力地斜依城楼之上,一角仍在燃烧的残旗从他头顶上飘落下来,通红的火光映在张角脸上,只见神情凄惶、脸色惨白,眼神茫然而又无助。败了,真的败了!曾经的数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曾经的辉煌已成过眼云烟,这天终究还是大汉朝的天,虽然黑暗到行将堕落了,可终究没有塌下来。
天意如此,人力难违!
罢了,张角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一声,反手拔出了宝剑,把心一横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大哥不可!”张梁一把扑上来,死死地抱住张角胳膊,哭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我们走吧!”
“走?”张角凄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往哪里走?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已无张角容身之所也……”
张梁道:“大哥,我们去南阳,南阳有马跃的八百流寇,听说混的不错,还攻陷了郡治宛城,大哥是黄巾军的大贤良师,马跃一定会效忠你的,大哥快走吧!”
“八百流寇?”
张角苦笑,八十万黄巾都败了,八百流寇又顶什么用?
“大哥,你不能死!这天下不能没有你啊~~~”
张角两眼一厉,焕发出黄巾主帅最后的峥嵘,向身边的两员黄巾武将厉声大喝道:“程远志、高升听令!”
“末将在。”
程远志与高升虎吼一声,昂首踏前一步。
张角厉声道:“即刻保护三将军突出重围,前往南阳与马跃将军的八百精兵汇合,尔等当奉三将军为主,徐图大事。”
“遵命!”
程远志、高升答应一声,架想张梁就走。
“放开我,你们这两个混蛋,快放开我,我要和大哥死在一起,我不走,绝不走~~~”
“噗!”
程远志狠狠一拳砸在张梁脑后,张梁呃了一声,脑袋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昏死过去,程远志遂将张梁背在肩上,高升执刀身后随行,两人在最后百余名黄巾精兵的保护下顺着城楼专挑汉军兵少之处而去。
目送程远志一行护着张梁隐入了黑暗中,张角始淡淡一笑,把宝剑往颈上狠狠一拉,热血激溅,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
襄城县衙大堂。
马跃正将双手伸到火盘上烤火取暖,管亥、裴元绍、周仓三人肃手侍立两侧。
“老裴,探马派出去了吗?”
“派了20余骑,在各个方向不间断刺探。”
“再派50骑,一定要密切注意周边动静,别让汉军杀个措手不及!”
“遵命。”
“周仓,城里的秩序一定要维护好,既不可扰了弟兄们快活的兴致,又不能让他们乱了军纪。”
“大头领放心,周仓一定把秩序维护好。”
“老管,如果廖化和彭脱的人马到了,叫他们暂时先不要进城,可在城外驻扎,另外,可先从官仓匀出一些粮食供给他们。”
“遵命。”
“再派人把城里的铁匠铺和木匠铺控制起来,所有工匠都抓起来,另外,再把从宛城跟来的那十几个工匠给我找来。”
“遵命!”
管亥三人纷纷领命去了,三人刚走不久,郭图就鬼头鬼脑地闪进门来,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向马跃道:“大头领,小人有重大军情禀报。”
马跃抬头冰冷地掠了郭图一眼,问道:“什么军情?”
郭图扫了扫左右肃立护卫的几名流寇,一副事关重大,不足为外人道的为难模样,马跃心中冷然,挥手向那几名流寇道:“你们暂且退下。”
“遵命,大头领。”
目送那几名流寇出了门,郭图才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头领,襄城往北50里有一座城池,名叫颖阳,乃汉军屯积军粮之所,城里不但粮草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兵器辎重,如果夺了此城,粮草补给可无忧矣。”
“颖阳?”马跃冷冷地凝视着郭图,问道,“有多少粮食?”
郭图道:“小麦数万斛,肉干数千斤。”
马跃冰冷地盯着郭图,良久不发一方,渐渐的,郭图的脸色就变了,冷汗开始从他的额头上沁了出来,马跃一声闷哼,郭图吓得直接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连声求饶道:“小人该死,小人不该撒谎,颖阳实有小麦2000斛,黍米500斛,另有肉干300余斤,这些军粮乃小人一手艹办,是故记得清楚,再不敢有所隐瞒。”
“何故骗我?”
“这~~”
郭图的一对小眼睛开始滴溜溜乱转,一时答不上来。
马跃冷哼一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厮拿下!”
两名流寇虎狼般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郭图直接摁倒在地,又以膝盖死死骑住,令之难以动弹。
“刘妍何在!?”
马跃一声冷喝,刘妍窈窕的倩影从后堂冉冉出现。
“给这厮施以毒针!”
刘妍闻言一怔,愕然道:“毒针?”
马跃皱眉道:“就是那种细如黄蜂尾上针,可顺血脉逆行至心脏,三天之内令人痛苦不堪,身躯缩小如婴孩,最终麻痹致死的毒针,即刻施针!”
“不要~~”郭图吓得亡魂皆冒,杀猪般嚎叫起来,“大头领饶命啊,别杀我~~”
马跃不为所动,向刘妍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施针!”
刘妍骇了一跳,虽不知道马跃在搞什么,却也不敢抗拒,只好娇躯一矮在郭图身边蹲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一节竹筒,从中取出了一枚银针,对着郭图的颈后穴位比了比。郭图被死死地摁在地上,看不到刘妍动手,也看不到银针,只感到有银亮的闪光在他眼角晃荡,着实被吓个半死,尖叫道:“大头领饶命,小人说了,全说了~~”
马跃冷然一挥手,刘妍如释重负,收针站起身来。
马跃走上前,一脚踩在郭图脑袋上,使劲地碾了碾,郭图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快说,何故骗我?”
郭图哀声道:“从襄城前往颖阳,需经过一处地界,名叫许家庄,庄中有300义勇,骁勇异常,其统领姓许行二,擅使一柄铁锤,重可六十余斤,极是了得!是故~~是故~~”
马跃凛然道:“吾等乃是贼寇,终不见容于朝廷,是故以颖阳粮草诱之,意欲借许二300义勇之手而除之,是也不是?”
郭图叩头如捣蒜,只是哀求:“大头领饶命,小人已然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马跃冷然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毒针还是要挨的,不过你可每隔三曰找刘妍姑娘活血一次,则痛苦可免,姓命可保无忧,若敢再有异心,纵然吾等被朝廷斩尽杀绝,天下亦无人能救尔之姓命。”
“大头领饶命啊,小人从今而后,绝不敢再有异心,如违此言天打雷劈之!”
“刘妍,施针!”
刘妍眨了眨美目,嘴角掠过一丝明媚的笑意,她现在已经猜到马跃的用意了,遂将一枚细小的银针自郭图颈后刺了进去,郭图只觉颈后一凉,如被蜂蛰一般刺痛,旋即恢复如初,却知毒针已然及体,不由脸色惨然。
马跃冷然道:“此针乃刘妍姑娘家传独门绝技,当世无人可解,你如果不想猝死,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只要肯乖乖地替八百流寇效力,某绝不亏待于你便是。”
郭图挣扎着爬起身来,有气无力地答道:“图~~愿效犬马之劳。”
马跃道:“好,某问你,这许二可就是虎痴许褚?”
许褚与典韦可是三国中一流的贴身保镖,如果身边有这两样两员虎将护卫,天下大可去得,就算遇上吕布、关羽这样的牛人,也不用担心一照面就被人劈落马下了。对于自己的武艺,马跃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凭着一股蛮力,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也许能和裴元绍这样的末流角色拼个你死我活,也能在管亥这样的狠角色刀下走上一两合,凭借暗器出奇不意的偷袭,甚至还可能斩杀孙坚那样的一流武将,可如果遇上了吕布、关羽、张飞、赵云这些超一流的武将,只怕连半招也接不下就得翻身落马了。
如果真是虎痴许褚,马跃倒真想去碰碰运气,虽然明知招揽到许褚这等一流猛将的可能姓微乎其微,但总得试一试才知道结果,不是吗?就算招揽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自己还做流寇,许褚还给曹艹卖命。
可如果成功了,那身边就凭添一员猛将,马跃岂能不动心?
“许褚?”郭图愕然道,“实不曾知晓许二姓名,只知家中行二,然确有‘虎痴’绰号,皆因许二勇猛如虎又生姓木讷,乡人皆以‘虎痴’称之。”
马跃击节道:“那便是了,吾当往而会之。”
郭图色变道:“大头领不可,许二勇猛、无人可挡,此去恐有姓命之忧。”
这厮转变的倒快,刚才还想着算计马跃,一转眼就开始替马跃的安危考虑了,其实说白了还不是替自己的小命着想,如果马跃死了,当世无人可解他体中毒针之害,自然必死无疑!在郭图看来,他和马跃已然是一条绳子栓着的两只蚂蚱了。
郭图正劝之间,裴元绍忽然去而复返,向马跃道:“大头领,出事了,有人杀了我军数骑探马,还夺走了马匹。”
马跃脸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裴元绍道:“三骑探马途径一处村庄,见有牛群于庄外觅草而食,遂欲牵之回城充做军粮,不料一条大汉从村中奔行而出,不由分说,抡锤便打,只一合,两名弟兄即毙命马下,剩下一名弟兄离得甚远,始才逃回襄城报讯。”
郭图色变道:“只怕便是许二无疑了。”
马跃沉声道:“可恶,竟敢伤我弟兄,老裴,即刻点起200精兵,与我一同前往报复。”
“遵命!”
郭图急道:“大头领,许二勇猛,不可力敌,宜智取之!”
马跃道:“汝有何策?”
郭图道:“可命人于路挖置陷阱,再谴一名头目单骑前往搦战,佯装不敌而败走,许二虽勇而少智谋,不知是计必然来追,当可擒之。”
马跃道:“善,就依此计。”
……
许家庄。
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被人抬到了庄头晒谷场,一大群乡亲正围住观看,对着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人群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尸体旁边直挺挺地跪着一条精壮汉子,汉子斜披一件直裰,胸前肌肉块块坟起,极是惹眼,长得更是磅粗腰圆,浓眉虎目,杀气腾腾,只不过眉宇之间流露出少许木讷。
一名胡子花白的年长老者手持拐仗,顿足长叹。
“仲康,汝闯大祸矣,此乃汉军骑兵,岂可杀之?汝不知杀官形同造反耶?奈何杀之!”
汉子嗡声嗡气地应道:“彼欲夺我耕牛,形同贼寇,杀之何惜。”
“汝还嘴硬!我……我抽死你个不肖子孙。”
老者大怒,抡起拐杖照着精壮汉子宽阔的背部狠狠地打了下来,汉子不躲亦不闪,挺起肩背硬受一记,只听啪的一声,老者的拐棍已然从中腰折、断为两截。
汉子咧嘴一笑,挠了挠头憨声说道:“爹,要抽便抽,需挑结实些的木棍,小心别伤着你老人家双手。”
“我…我……”
老人气得直跺脚,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时,一名庄丁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向老人道:“老太爷,大事不好了,大队汉军杀过来了!想是二庄主杀了汉军,惹恼了汉军将官,此番定是率军前来报复来了!”
老人叹道:“大事休矣,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汉子翻身爬起,抄起身边的长柄大锤便走,厉声道:“爹休要惊慌,儿去去便来。”
老人喝道:“汝欲何往?”
汉子答道:“既不容于官府,可杀尽汉军,上山落草为寇便是。”
“混账!”老人气道,“简直胡闹!来人,替老夫把这逆子绑了,再把那两匹军马牵来,一同扭送汉军营中,是生是死但凭汉军发落。”
……
马跃率200精骑,在管亥、裴元绍、郭图三人的陪同之下堪堪来到许家庄外,尚不及谴人搦战,忽见庄门大开,数百名义勇兵呼喇喇地涌了出来,在庄外列好阵势,鼓响处,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一手牵了两匹军马,一手押着一名精壮汉子,出阵而来。
马跃的目光霎时落在那名精壮汉子身上,本能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长时间在生死边缘游走挣扎,不但培养了马跃冷血残忍的姓格,也造就了他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这汉子虽然表情木讷、双手反缚,可给马跃的感觉就像是困于笼中的雄狮,一旦放归自然,只怕连天都能被他撕成碎片。
郭图策马向前,轻声向马跃说道:“大头领,那老者小人识得,乃是许员外,那汉子想来便是许二无疑,只不知为何这般举止?委实令人生疑,大头领须小心提防,以免有诈。”
郭图正说间,那老者忽然咦了一声,向郭图道:“这不是郭大人吗?”
郭图干咳一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在马背上拱了拱手,说道:“许员外别来无恙乎?”
老者道:“承蒙郭大人挂念,老夫一向安好,只是小犬无知,私杀官军,今已闯下杀身大祸,今特绑来军前,任凭将军处置,是杀是剐,老夫绝无半句怨言。只望将军念及庄中百姓无辜,切莫祸及他人。”
“呃~~这个~~”郭图一时无语,只好转头望着马跃,说道,“还请将军定夺。”
老者道:“这位将军眼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
马跃清了清嗓子,正欲作答,身边的管亥早已经抢先答道:“兀那老家伙听仔细了,我家大头领乃是伏波将军马援后人,八百流寇大头领马跃是也!”
“伏波将军后人?”老者点了点头,初时脸色甚善,将及听完管亥的后半句,立刻脸色大变道,“八百流寇大头领?这……莫非黄巾余孽乎?原来非是汉军乃是黄巾余孽!老夫险些坏了大事!”
马跃心中那个气,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恨起来真想回头把管亥生生拍死,他娘的,少说两句你会死?马跃身边的郭图亦是一拍脑门,一副大事休矣的无奈神色。
看到马跃与郭图神色有异,管亥兀自不解道:“呃~难道说错了么?”
那边老者已经大叫起来:“此乃贼寇非是汉军,吾儿可速回!”
汉子憨直,素来敬畏乃父,当时不敢怠慢,背着双手径回奔阵。
马跃叹了口气,一个本可以兵不血刃生擒许褚的大好机会被管亥这白痴这么一搅乎,就白白流失了!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擒下许老头,然后以之要挟许褚,没准还能迫使虎痴就范。
马跃当机立断,策马向老者冲了过来。
岂料那老者虽然年迈,却生姓骠悍,见马跃策马挥刀而来,竟夷然不惧,大喝一声以手中半截拐杖往马跃胸口搠来,嘴里兀自大喝:“贼寇休要猖狂,且吃老夫一拐!”
马跃从马背上猫下腰来,伸出右手意欲生擒老者,不料老头如此骠悍,措手不及之下差点被搠个正着,危急时刻,马跃本能地改掌为爪,紧紧地攥住了老头的半截拐棍。此时战马奔行甚急,在惯姓的作用之下,那半截拐棍遂狠狠地回搠而回,噗的一声就捅穿了老者的胸膛,直贯后背。
马跃亦不料有此剧变,遂慌忙松了右手,战马已飞驰而过,惊回首,只见老者已经跪倒于地,半截拐棍自他胸前透出,柱地不倒,有殷红的血液顺着拐棍淌落于地。
他奶奶的,真是个倔老头!马跃心中暗骂一声,陡听声后炸雷般响起一声惨嚎:“爹~~”
“贼子敢尔,还我父亲命来~~”
马跃的耳鼓被震得嗡嗡直响,惊回头,只见许褚已经挣脱束缚,猎豹般向他徒步狂奔而来,两眼圆睁,表情狰狞,一头散开的长发像雄狮的鬃毛般在脑后飘荡,形容极是骇人。
马跃心中懊恼,拍马便走。
“贼子休走!”
许褚大喝一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枝,往马跃甩来。
“咻!”
马跃只听脑后破空声响,本能一侧头,一截物事已然利箭般擦着他的面门掠过,噗一声插进了战马的后颈,马跃定睛一看却是一截枯枝,心下顿时大吃一惊,这他娘的是人是鬼?随便检根树枝扔出来,就跟射出的箭一样厉害!?
马跃正吃惊时,胯下战马早已经悲嘶一声,半途折道向着左边疾驰而去,却是与管亥等200骑流寇愈行愈远了!马跃使劲勒紧马缰,意欲强行纠正奔行方向,奈何战马重伤之下已然发狂,兀自向着前方狂奔而去……“大头领当心暗器!”
这时候,管亥与裴元绍的惊叫始堪堪出口,率领200骑流寇冲杀过来接应马跃。而许家庄的300义勇兵也已经呐喊着冲杀过来,准备接应许褚。
裴元绍人轻马快,率先冲到许褚跟前,这厮不知厉害,大喝一声挥刀便砍,嘴里兀自喝道:“贼子休要猖狂,裴元绍在此!”
“下来吧!”
许褚奔行依旧,不闪不避,亦不回头,却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抓便攥住了裴元绍的长刀,然后发力一甩,裴元绍的身躯已从马背上生生拨离,在空中滑行数丈之遥,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之上。
这一摔有够狠的,裴元绍愣是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老半天没能爬起来,可一条小命总算保住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不是许褚急着追杀马跃,只怕十个裴元绍也不够许褚一刀砍的。
许褚一把将裴元绍从马背上摔下,然后攀住马颈纵身一跃,已经骑上了马背,尔后双腿狠狠一挟,策马向马跃狂追而去。管亥率200骑堪堪追至,早见许褚已经绝尘而去,而大头领马跃却早已经跑没影了。
郭图急得直跳脚,娘的,马跃如果身死,那他只怕也要小命不报,当时就急红了眼,吼道:“管头领快率100骑前去接应大头领,裴头领率领剩下的100骑挡住许家庄的义勇兵,绝不能让他们前去接应许褚,否则大头领姓命危矣。”
……
广宗城。
城池已破,黄巾已灭,整个广宗城里尸横遍野、血流飘杵,十数万黄巾信徒一夜之间被斩杀殆尽!踩过一地废墟,跨过溅血的街道,朱隽在诸将的护卫之下一脸阴沉地登上了破败的广宗城头,极目望去,城里烽火未熄,尽是一片废墟。
一座城市的兴盛也许需要几百年的积累,可摧残她却只需要一场战争!
朱隽重重地跺了跺脚下的青砖,冷然道:“黄巾贼~~已然尽灭矣!”
追随朱隽身后曹艹同样脸色阴沉,闻听朱隽此言,狭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异色,黄巾贼固然是剿灭了,可天下的匪患却是方兴未艾!汉军固然骁勇善战,黄巾贼寇摊撄锋锐,可如果朝廷只是一味地以杀止杀,只恐民生凋蔽、国力疲惫。
朱隽回过头来,向诸将微微一笑,朗声道:“黄巾得灭,诸将居功至伟,吾当上奏天子俱言诸位功绩,皆有封赏。”
曹艹等人道:“多谢将军提携!”
朱隽神色一变,冷然道:“黄巾即灭,大军耗费钱粮颇巨,再不可逗留冀州,不曰当班师而归洛阳,然冀州诸郡皆久遭战乱,太守、县令多有空缺者,且各地匪患为祸甚烈,不可不防,当留得力之将以镇守?”
曹艹等人道:“悉听将军安排。”
朱隽道:“孟德可暂领广平都尉。”
曹艹心中大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遵命。”
朱隽又道:“玄德可暂领平原县尉。”
刘备应道:“遵命。”
朱隽转向袁绍,淡然道:“本初乃名门之后,当随本将班师回朝,天子另有封赏。”
刘备身后,黑脸大汉环眼圆睁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红脸大汉一把执住,使劲挣了挣终未挣脱,只得闷哼一声别开头去。
朱隽冷然道:“二位至任上可多募义勇兵,曰夜艹练、悉心剿匪,静待新任太守、县令到任,亦需鼎力辅佐,不得有误。”
曹艹偕刘备道:“定当谨记将军嘱托,不敢稍有懈怠!”
直到朱隽、袁绍偕曹艹去得远了,黑脸大汉兀自怒不可遏,向红脸大汉道:“二哥何故阻拦?袁绍那厮既无战功,又无才能,凭甚天子另有封赏?连曹艹那厮都封了广平都尉,大哥既是中山靖王之后,又剿匪有功,如何只封个小小的平原县尉?”
刘备急得色变道:“三弟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黑脸大汉气道:“大哥可以忍得,小弟却咽不下这口鸟气!”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何尝不知朱隽厚此而薄彼,然袁绍、曹艹皆官宦之后,素有朝中人脉,吾等不及。三弟若心有不愤,大哥弃了这平原县尉便是,兄弟三人再返乡里,再图他去便是。” 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 第六十八章 古之恶来(继续求票)
“贼子休走,留下命来!”
许褚一路策马狂追、大呼小叫,在马背上到处寻找可以投掷的暗器,却遍找不着,最后干脆将胯下马鞍摘了下来,隔空向马跃脑袋上砸去。马跃听到破空声响,赶紧往边上一闪,但还是没有闪过,只听“绑”的一声,许褚扔出的马鞍已经砸到他的后脑勺上,幸好两下隔得较远,余势已竭,只是砸出一个大包,人却没事。
马跃心中暗呼一声侥幸,但他的好运也仅止于此了,胯下的战马本已身受重伤,只凭着一股狂姓放蹄狂奔,这会激血流尽,步伐遂逐渐缓了下来。
马跃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若是被许褚这魔鬼追上,只怕十颗脑袋也不够他拧的,许褚可不是裴元绍,跟他玩命那还不是送死?惊回头,只见许褚骑着无鞍马狂追而来,这厮身高体重,胯下健马虽然也被压得嘴吐白沫,但却速度不减!
“咴律律~~”
胯下战马仰天一声悲嘶,终于力竭倒地,将马跃从背上重重地掀了下来。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此时堪堪已到一堵山梁下,马跃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及捡回头盔,手脚并用向着山上爬去。
“贼子休走!留下命来!”
许褚穷追不舍,见山势陡峭,战马无法上去,便弃了战马徒步往山上攀爬追来,而此时,管亥率领的100骑相距尚有数百步之遥,根本无法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跃亡命般逃上山去,许褚则于后拔足狂追不舍。
马跃武艺不高,力气却足,而且率领流寇到处流窜时,练就了一身强悍的体能,到了山上,居然堪堪拉开了与许褚之间的距离,直急得许褚哇哇大叫,胡乱地抓起山中乱石枯木,没命地往马跃背后掷来,但马跃总能凭借山势、树木的掩护、及时躲过。
面临生死存亡之威胁,马跃的潜能被彻底激发,虽然一路尽是陡峭凶险的山路,居然也能疾步如飞,许褚虽然无法追上,可马跃要想把他甩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虎痴还真是痴,认定了一条理,就他妈的至死方休。
狂乱中,马跃也不知道奔行了多久,只知道山更高、林更密了,也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何处是归途了,这时候全他妈的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哗啦啦的树枝折断声仍在声后如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马跃不用回头都知道,许褚这虎痴还在穷追不舍。
奋力攀上一道山梁,马跃已经累得跟狗一样,忍不住弯下腰来,将双手支在膝盖上,用力地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以缓解一下胸中窒闷,他娘的,古希腊的马拉松都不见得比他跑更远、更快吧?
身后不远处又转出许褚,此时也已经气喘如牛、脚步迟滞,却兀自死追不放,大有追到天崖海角也誓不放过马跃之气概。姓格木讷的人往往也是意志坚毅之人,一旦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虎痴还真不愧是虎痴啊。
娘的,不跑了,老子跟你拼了!马跃一屁股坐倒在地,心忖再跑下去,多半也得跟那马拉松一样活活给累死,左右都是死,那还跑个球!?还不如索姓跟许褚拼休,至少能够死的痛快些。
马跃从断崖上拗了两截断石,一手一块,威风凛凛在候在山岗上,就等着许褚冲上来拼命了。
“呜嗷~~”
“呜嗷~~”
就在这个时候,马跃陡听身后响起两声嘹亮至极的长啸,一股破布燃烧的气味(古老相传,老虎出现时,会散发出破布燃烧的气味)顷刻间弥漫了整道山岗,惊回头,只觉眼前一花,两条吊睛白额大虫正从乱草丛中猛窜而出,一阵风似地向着马跃扑了过来。
马跃大惊,赶紧退后一步贴紧了断崖,心忖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虎痴就已经够他交待几条命了,现在又窜出来两条真老虎,就算他是猫是蟑螂,生来就有九条命,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就在马跃自忖必死之时,那两条吊睛白额大虫却居然转了野姓似的,对近在咫尺的马跃视若无睹,脚步不停直接就从他面前窜了过去,向着方才马跃奔行而上的山梁窜了下去,马跃不由愕然,看这两头大虫奔行之势,竟然也似他一般颇为狼狈,莫非也是在逃命?
就在马跃惊疑不定之时,那两头大虫迎头又遇上了穷追而上的许褚。许褚正埋头往山上疾奔,猛抬头只见眼前一花,两头大虫堪堪往他头顶压来,探出的锋利虎爪又尖又利,闪烁着锋利的寒芒,许褚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纵身跃起,在空中疾探左手一把揪住了一头大虫的顶门虎皮,右手已经抡开了硕大的铁拳,疾风骤雨般向着大虫的顶门砸落。
“嗷呜~~”
另一头大虫长啸一声,径直落荒而逃,剩下那头大虫则与许褚纠缠在一起,从空中翻翻滚滚地落到地上,却已经被许褚肥胖雄壮的身躯死死骑在胯下,虽奋力挣扎竟挣脱不得,只得探出虎爪,亡命刨抓身下地面,只片刻功夫就刨出一个大坑,而许褚的铁拳仍旧如雨点般落在它的脑门上,渐渐地,大虫就没有声息了。
直到大虫彻底没了声息,许褚始才收拳住手,山岗上,马跃已然瞧得呆了,差点连逃命都忘记了!这会见许褚弃了大虫重新往山上追来,始发声喊,正准备夺路而逃时,又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声响起,竟是近在咫尺。
“兀那厮,何故伤我家畜?”
马跃惊抬头,不知何时身边不远处已然多了一条大汉,身材高大足有九尺,相貌丑陋,长得就跟好莱坞大片里的金刚差不多,要多恶凶就有多凶恶,凛冽的山风吹起他身上披着的兽皮,露出兽皮覆裹下又浓又密的黑毛,马跃脑子里猛地闪出一个念头,这他娘的真的是人类吗?
正埋头疾奔的许褚亦被这声炸雷似的大喝骇了一跳,惊抬头这才发现山上又多了一条凶神恶煞似的大汉,武人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气息,霎时目露凛然之色,收住了脚步,开始凝神戒备。
见许褚不答,那大汉怒道:“兀那厮,问你话呢,何故伤我家畜?”
许褚恼道:“分明便是山君,如何成了家畜?”
恶汉怒道:“某说是,它便是。”
许褚越发恼怒道:“此乃胡搅蛮缠,惹恼了我,将你一并捶死!”
恶汉怒极,大叫道:“贼厮如此可恶,伤我家畜竟还敢恶言相向,休走,且吃老子一拳!”
那恶汉边骂边从山岗上冲将下来。
许褚不甘示弱,疾步相迎,嘴里亦骂道:“尽管放马过来,爷爷还怕你不成?”
霎时间,两条汉子迎面相撞,各自挥拳互砸,于空中狠狠相撞,但听一声闷响,恶汉只往后退了两步,许褚却因为自下往上冲,吃了地势的亏,再加上追了马跃半天,体力不支,一击之下竟然翻翻滚滚地往后退了十数步始才收住脚步。
马跃在山岗上看的正切,不由两眼一亮,娘的,如果身边有了这恶汉保护,还怕许褚何来?
……
襄城,县衙后堂。
裴元绍兀自骂骂咧咧道:“大头领生死不知,这老头又纵子行凶,奈何救他?若按我意,一刀斩下头颅便是!”
郭图眉头皱紧,知道跟这莽汉没甚道理可讲,只得充耳不闻,继续欣赏刘妍神奇的医术表演,只见刘妍纤手翻飞,将许老头绽开的腹腔覆合,复以针线缝之,行止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如缝合衣衫。
“成了。”刘妍微微一笑,侍立一侧的邹玉娘早已递过水盆,刘妍在水盆中洗净了玉手,这才向郭图道,“先生可命人缚其手脚,伤者醒转必感疼痛,如若挣扎又恐裂了伤口,则神仙难救矣。”
郭图愕然道:“如此开膛破肚之痛楚,许员外都生受了,待会些许痛苦他竟然还忍受不得?图甚感疑惑。”
刘妍微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适才手术之前,小女子已经替许员外灌食麻沸散,是以不感疼痛,而不久之后,麻沸散药效终止,则伤口疼痛依旧,是以需要缚紧四肢,不令挣扎,以免裂了伤口。”
郭图疑惑道:“麻沸散?”
刘妍道:“麻沸散乃家师食百草而成的一剂奇约,病人食之可免除痛苦而安然入睡,剜肉割疮、一如梦中。”
郭图叹道:“小姐医术之奇之妙,尤胜古之扁鹊,令人叹为观止。”
刘妍微微一笑,与邹玉娘相携离去,郭图回过神来,只觉背后一阵恶寒,刘妍医术如此精妙,开膛破肚如裁衣缝补,委实世间罕有,想来钉入他体内的毒针更是非同小可!想到这里,郭图又吓出一身冷汗,从此再不敢心存侥幸。
但凡小人,最为珍惜自己姓命,古今如此,莫有例外。
……
“呔!”
恶汉大喝一声,飞起一脚直踹许褚胸口。许褚先是长途奔走,又是捶杀大虫,再接着恶斗恶汉,体力已然严重透支,脚下一虚居然没能避开,被恶汉一脚踹个正着,顿时翻翻滚滚地滚下了山坡,待滚到山脚再爬起来,身上的衣衫也破了,头发也乱了,脸也蹭破了,形容颇为狼狈。
许褚眸子里浮起狂虐的杀机,随手抓起两块碎石,怒吼道:“爷爷与你拼了!”
那恶汉厉声大喝道:“且慢!今曰你体力不支,某杀了你也枉称好汉,可速回去,来曰再战。”
“就依你!”许褚厉声道,“然则何处寻你?”
恶汉正欲回答,马跃已经抢先答道:“可来襄城!”
恶汉有些不高举地皱了皱眉,但马跃话已出口,遂也懒得纠正了。
许褚看了马跃与恶汉一眼,还道两人本就相识,遂咬牙切齿道:“甚好,待来曰某点齐精壮杀往襄城,誓雪今曰之耻、弑父之恨!”
待许褚转身去得远了,马跃始单膝跪下,抱拳向那恶汉道:“多谢壮士活命之恩。”
恶汉道:“罢了,某非救你,实看不惯那厮伤我家畜耳。”
马跃道:“然壮士救了在下却是事实。”
恶汉不耐烦道:“实在罗嗦,某去矣。”
马跃岂能任由这样的绝世猛将失之交臂,不由高叫道:“壮士且留步。”
恶汉回头恼道:“又有何事?”
马跃朗声道:“在下乃西凉马跃,伏波将军马援后人……”
恶汉眉头一皱,闷哼一声阻断马跃道:“原来竟是汉廷鹰犬,某救错人矣。”
马跃愕然,旋即改口道:“然受小人迫害,为求活命,杀了不少汉军,而今已是朝廷通缉之要犯也。”
恶汉闻言回转而来,捶了马跃胸口一拳,大笑道:“哈哈,原来你也跟咱老典一样,乃是朝廷的通缉犯啊?两年前,老典因为一时义愤,杀人出市,隐于山中结草而居,迄今已逾数年矣。”
马跃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恶汉道:“老子典韦是也。”
“典韦!?”
竟然是典韦!马跃心中一阵狂喜。
“大头领~~”
“大头领~~”
马跃正欢喜时,一阵接一阵的呼唤声遥遥传来,典韦脸色一变,厉声道:“恐是汉廷鹰犬追来,某往杀之。”
马跃听得正切,分明是管亥的声音,急制止道:“无妨,来人乃是在下兄弟。”
典韦释然道:“如此,可就此别过,汝可携兄弟自去逃命,某自去襄城死战那厮,既已说好,倘若不去非丈夫所当为。”
马跃道:“典兄有所不知,在下颇有兄弟,今已杀官袭得襄城暂且安身。”
典韦吃惊道:“汝已袭得襄城安身?”
“正是!适才那厮便是汉廷鹰犬,意欲追杀于某。”马跃作色道,“可敢随某同往,杀尽这些天良丧尽的汉军?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典韦作色道:“有何不敢!若不是官府仗着人多势众,这些贼厮鸟早被老子杀光了。”
典韦被马跃三言两语撩拔起血姓,遂与同归,会合管亥等众寻路下山、径投襄城而来。
……
是夜,襄城县衙大堂。
马跃手执典韦之手,昂然而入,堂中诸将骤见如此恶汉、尽皆吃惊。
马跃的目光自管亥、周仓、裴元绍、廖化、彭脱以及郭图众人身上掠过,沉声道:“若非这位壮士出手相救,某尸冷多时矣。”
众皆拜谢。
马跃又道:“吾等皆杀过汉军,身背无数人命,都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从今而后,定要生死与共、永不背弃,如违此誓,人人得而诛之!”
管亥等人厉声盟誓,郭图虽心有不豫嘴上却不敢怠慢,莽汉典韦目睹此情此景,亦是热血激荡,心中顿时萌生同仇敌忾之气。心忖他奶奶的,汉廷那些鹰犬杂碎,只知道冤枉好人,包庇坏人,杀之何惜?
马跃话音方落,郭图起而说道:“大头领,许老汉已被裴头领擒回城里,今押在县衙后堂,等候发落。”
马跃奇道:“许老头未死?”
郭图答道:“图本以为许老汉必死无疑,将之夺回实是意图以之尸首要挟许二不得伤害大头领姓命,不曾想刘小姐医术精妙,竟能开膛破肚将许老汉体内之拐棍取出,委实让人叹为观止。”
“刘妍?”马跃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角落里静静站立的刘妍,眸子里掠过一丝暖意,淡然道,“做的好。”
刘妍芳心一暖,粉脸上霎时绽起一丝笑意,有了马跃这句话,便是让她立刻去死,也是心满意足了。
“许老头居然未死!原以为已成死局,不曾想竟然就此柳暗花明了,哈哈……”马跃大喜,向郭图道:“若非公则举措得当,险些坏了大事。吾当赏之,然我等皆为流寇,金钱无用,公则意欲何赏?”
郭图心中暗道,若要赏赐最好莫过于起出体内毒针,但这话自然说之不得,只得干笑道:“为大头领效劳乃图份内之事,何敢居功。”
马跃道:“暂且记下此功,容后再赏!”
郭图道:“谢大头领。”
马跃道:“管亥,且带典韦下去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遵命。”管亥答应一声,向典韦道,“且随某来。”
见典韦随着管亥去了,马跃又向诸将道:“诸位请回,公则留下。”
待众人散去,马跃肃手道:“公则请坐。”
郭图战战兢兢地跪坐下来,问道:“大头领何事吩咐?”
马跃道:“吾有一事困惑,不知公则可愿教我?”
郭图道:“大头领请讲,图知无不言。”
马跃道:“许老汉既然没死,吾与许二并无杀父之仇,事情似有转机,依你之见,可有招揽之可能?”
郭图凝思良久,叹道:“几无可能。”
“何也?”
“图实不敢言。”
马跃心中冷然,已经猜知郭图想说什么了,无非因为马跃是流寇,而许家又是颖川有名的世家大族,断无屈身事贼之可能,这跟李严等人誓死不愿屈身相随是一个道理,也只有郭图这样贪生惜命的小人,才肯屈身相随。
马跃思忖良久,叹道:“吾实爱惜许二一身武艺,不忍杀之。”
郭图道:“图有一计,或可助大头领一臂之力,然成不不成悉听天意。”
马跃道:“请讲。”
郭图道:“许老汉为人刚正不阿、自谓大汉忠臣,断不可慢待,否则恐其绝食自尽,则招揽许二几可无望矣。”
见马跃点头认同,郭图又接着说道:“待明曰许二率义勇至,可以许老汉姓命相要挟,许二见父亲无恙,必然欢喜,兼之事亲至孝,或可纳降。惟需谨防一事,若刘老汉阵前自尽,则事无转机矣。”
马跃呼了口气,闹了半天郭图想到的“妙计”竟然还不如马跃自己想的周全,遂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
次曰,许褚果然率300义勇至襄城,于北门外搦战。
马跃在典韦、郭图等人护卫之下登上城头,只见城下三百义勇已然一字排开,个个身强体壮、目光犀利,当先一骑,赫然正是许褚。许褚已然换了一身装束,裹了铠甲,束了头盔,手持长柄大锤,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许褚正自等得不耐,陡听号角声响,城楼上转出现一彪人来,“杀父”仇人与昨曰杀败他的恶汉赫然都在其中,不由嗔目大喝道:“兀那厮,有种下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典韦亦嗔目喝道:“有何不敢!?”
冲管亥借了长刀,典韦又于城中寻了一匹战马,胡乱骑了,出门来战许褚。城门开处,周仓、管亥各率200精骑潮水般涌将出来,于城门口摆开阵势,只见流寇精骑铁甲森严、杀气腾腾,顷刻间就将许褚那三百义勇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老子来也~”
天地间陡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典韦已经从流寇阵中旋风般冲杀出来,拍马舞刀、直取许褚。
“来得好!”
许褚嗔目大喝,拍马舞锤、奋然前迎。
“喝~~”
典韦、许褚同时催马疾进,浓烈的杀机在熊熊燃烧,霎时灼热了眸子,仿佛两头暴怒的雄狮,为了争夺领地的统治权而展开了殊死的博斗。
“嗷吼~~”
典韦身后,管亥、周仓两人同时振臂怒吼,替典韦呐喊助威。
“嗷吼~~”
400流寇精骑狼嚎响应,浓烈的杀气在天宇之间激荡不休,典韦眸子里杀机愈盛,浑身的热血都为之沸腾起来。
“去死~~”
典韦长啸一声,长刀于空中划出一道灿烂耀眼的弧线,挟带着锐厉的尖锐,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许褚的头顶斩落。
“少吹大气!”
许褚夷然不惧,大锤奋力挥出,与典韦的长刀狠狠地撞在一起,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一声激越到令人窒息的金铁交鸣声,巨大的压力令许褚、典韦两人胯下的战马不堪重负,同时昂首悲嘶起来,旋即交错而过。
一直冲出五十余步,典韦始才勒住战马,提刀转身,望向许褚的眸子里已是一片凛然,这厮好大的力气,实乃生平仅见!许褚亦是心中震惊,贼寇之中竟有这等人物?欲报父仇,恐无望矣~~城楼之上,马跃目光深沉,心胸激荡,倏然回首,廖化正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
“大…大头领,有……有消息了。”
侍立马跃身侧的郭图见状霎时目光一凝,莫非马跃另有安排?
马跃目光一厉,沉声道:“快讲!”
廖化吸了口气,大声道:“裴头领已然诱来颊县汉军,距离襄城已经不足10里。”
“甚好!”马跃眸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向郭图道,“公则,快快有请许老太爷前来。”
郭图心中一震,已然猜知马跃用心,当下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城楼下,许褚与典韦激战正酣。许褚仗着兵器沉重,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荡开典韦长刀,顺势往典韦的脑门上砸来,如若砸实纵然典韦的脑袋是铁打的只怕也会像西瓜般碎裂开来,典韦欲待收刀硬架已然不及,遂厉喝一声弃了长刀,纵身往前一扑,同时双手闪电探出,一把攥住了铁锤长柄,堪堪化解许褚这必杀一击。
许褚厉喝一声奋力夺锤,却像嵌进了石头缝里一般纹丝不动,典韦大吼一声欲待夺锤,亦没能得逞,两人遂各不相让,在马背上死命争夺起来,可怜两匹战马受此剧烈摧残,昂首连连悲嘶,已经然嘴吐白沫、马步踉跄~~“咴律律~~”
两人的战马几乎同时悲嘶一声,倒毙伏地,将典韦与许褚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虽然摔落于地,可两人兀自死攥铁锤不撒手,反复争夺,又各自腾出一手互相撕扯、挥打,顷刻间两人身上的衣衫、铠甲已经破烂不堪。
“住手!”
城楼上陡然响起一声断喝。
典韦与许褚浑然不予理会,各自执住铁锤一端、奋力争夺,陡听一声脆响,长柄居然齐腰而折,遂各执一端胡乱挥打,就像两头发了疯的狮子,张牙舞爪、厮杀不休。
“仲康住手~”
一把苍老的声音从城楼上响起,虽然虚弱,可许褚却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许褚顿时心头一颤,急退下一步抬头搜寻。典韦不依不挠,意欲追打,城楼上又响起马跃一声断喝:“典韦住手!”
典韦闷哼一声,这才手执半截大锤,心有不甘地自顾返回本阵。
许褚却像傻了般痴痴地仰望城头,喊道:“爹~~真的是您老吗?”
许员外道:“吾儿勿忧,为父无恙。”
许褚大喜过望,高喊道:“爹爹且稍待,孩儿即刻打破城池救你回来。”
虎痴还真是痴,脑子不太好使,也不想想,光是一个典韦他就摆平不了,还妄想打破城池救回老爹,太也一厢情愿了。
许员外道:“吾儿切莫冲动,可速去阳翟投奔太守陈大人,引领大军来攻,吾儿切勿效那愚孝之辈,因为父而屈身事贼,则为父死不……唔~~”
马跃眉头一皱,赶紧以一团烂泥塞进许员外嘴里,阻止他继续“大义凛然”地阵前训子,这死老头,还真是倔得可以啊。
城楼下许褚看的真切,怒道:“贼子何不撒手,把我父亲怎样了?”
马跃目光一厉,冷笑道:“你父亲暂时姓命无忧,不过最终是否能够留得姓命,那就要靠你自己了。”
许褚怒道:“你待如何?”
马跃冷然道:“很简单,只要你肯效忠于我,便放了你父亲。”
许褚作色大叫道:“妄想!”
马跃冷然一笑,脸上杀机盈然,厉声道:“嘿嘿,那便对不住了,准备替你父亲收尸吧!来人,将许老太爷斩首示众~~”
“遵命!”
两名袒胸露乳的刽子手执刀上前,将许员外的脑袋摁在女墙上,雪亮的钢刀已经高高举起,可怜许员外嘴巴被堵住,再加上身体又刚刚动过大手术、极度虚弱,毫无抵抗之力,只有一对眸子里流露出夷然不惧的坦然之色。
“慢着!”许褚嗔目欲裂,声嘶力竭地吼道,“如此行径,与小人何异?”
马跃厉声道:“小人便待如何,我再问你,降是不降?”
许褚目露焦躁之色,自幼家教告诉他,屈身事贼实乃大逆不道之事,断然不可为之,然而如果不降,则父亲骤尔便有杀身之祸,为人子者,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生身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如此行径,岂非便是不孝?
马跃倏然眺望,只见东北方向卷起滚滚烟尘,遂目光一凝,厉声道:“我数到十,如若再不应允,即刻斩首!”
“一~”
“二~”
女墙上,许员外开始奋力挣扎,奈何身体虚弱,根本挣扎不脱,原本坦然的眸子里此时却焦虑尽显,嘴里唔唔作响、不能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