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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大宋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一二、安石变法遗教训

    朕曾赐流求初等学堂一对门联。

    在确认三位宰辅的确不知道这事之后,赵与莒又只有苦笑了,倒不能完全怪他们,近来宋国国内事情不断,谁都管不了那许多,而且金国变法的时间毕竟还短。

    只不过这也显出大宋朝臣的一种心态,那便是对国外之事漠不关心,特别是对他国内政,更是不以为然。

    那对门联是这样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赵与莒道:朕准备在国子监也挂上这么一副,诸卿以为如何

    召三位宰辅来,当然不是挂一副对联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三位宰辅都明白,这其实是天子在责备他们对外国之事,也就是天下事关心得不够。托大宋时代周刊之福,如今这些官员已经知道,大宋之外,甚至在大宋相邻诸国之外,尚有无数土地人口,也有无数国家。只是知道家事国事,已经不足以应付如今之需要了。

    朕此次召诸卿来,是为了金国变法之事,职方司的密折,诸位传阅吧。赵与莒将那密折交给崔与之,崔与之此时也没了方才那惫怠的神情,凝眉看过一遍,又将之交给葛洪,葛洪看完又传给了薛极。

    诸卿以为如何见三人都看完,赵与莒问道。薛极先道:陛下,此事颇足忧虑,虽说金国之变法,不过是拾天子之牙慧,效仿我大宋。但若是金国以此而国富民强,只怕又会不安份了。

    正是,金国狼子野心,我大宋旧都尚未光复,若是任其强大,实为我大宋心腹之患。葛洪赞成道。

    臣以为两位参政所言极是。崔与之最后点头道。

    朕深以为然。赵与莒道:既是如此,三位可有对策

    这对策自然不好说了,虽然宋金之间的盟约是随时可以撕毁的白纸,要想开战总能有借口。但是三人都知道,刚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大宋。其实不宜再开始一场大战。

    陛下,如今国中禁军正待6续整训,无法集兵伐之。葛洪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道:近卫军忠勇,又挟大胜蒙胡之威,陛下可遣近卫军伐金。令流求供给补给,沿途州府全力配合

    哼赵与莒突然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葛洪此策看起来只是激切了些,但赵与莒不是傻瓜,知道他这其实是什么用意。

    说穿了,葛洪甚至包括崔与之薛极等朝中大臣,对于流求势力的迅崛起还是心怀警惕,他位看到流求近卫军地战力后。这种警惕甚至变成了一种恐惧。在他们看来。这样一支军队不是掌握在朝堂手中,而单纯靠天子个人威望来羁绊,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隐忧。故此,若是有机会可以削弱近卫军实力,他们一定会乐见其成。葛洪之策看似是让近卫军再立新功,实际上百姓不知道,他们这些重臣却知道,在台庄之役中。近卫军损失惨重,几乎有总数之二成战死,伤也过半,以至于来献俘时只能凑足三千还算完好的士兵来。

    葛洪闭嘴不语,崔与之咂着嘴巴似乎在品茶,而薛极的眼睛则是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朕不是高宗,近卫军也不是岳家军。赵与莒强调道:葛卿。除非你想做秦桧。否则此等心思,以后再也不要动了

    洪悚然动容。

    天子在西湖岳王坟前。以内库建鄂王庙,并以白铁铸秦桧其妻王氏等构谄岳飞的奸人之跪像,亲手书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此事便在前不久,天子甚至在庙前立碑,上有言曰:非丧心病狂勿使秦贼立起也之字句。

    若是天子真用他的计策,削弱了近卫军,悠悠众口,斑斑汗青,只怕少不得要将他葛洪拿出来与秦桧相提并论了。安知日后他葛洪之铁像,会不会跪在近卫军祭庙之前若是举国伐之薛极会意过来,他又道:我大宋便是胜了,也会伤了元气,不如另觅他法。臣以为或可在边境处集兵扰之

    不可,如今金国君臣却不是金宣宗那般蠢材,若是无效,不过是徒惹仇怨罢了。陛下,蒙胡处如今有何反应崔与之道:能否使蒙胡伐之

    这是个很让赵与莒头痛的问题,因为自台庄之战后,彭义斌领着忠义军过了大名,正在河北攻城掠地,蒙胡全线退守,放弃了小半个河北。忠义军兵力到了极限,故此双方隔着界河对峙。蒙胡封锁了边境,所有靠近边境的百姓尽数驱离,故此细作无法顺利传回消息。

    直到现在,台庄之战过去近两个月了,赵与莒还没有收到有关蒙胡内部的确切情报,只是知道托雷留孛鲁于燕京,自己回草原争位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指望蒙胡替我们削弱金国,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虽然朕将胡虏之绩送至金国,嫁祸于之,但蒙胡恨我大宋也只怕衔肉入骨,河北路须得加强戒备,以防蒙胡再度南下才是。赵与莒否决了崔与之的提议。

    三位宰相面面相觑,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分明是天子自有主意,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召他们三人商议

    朕想来,金国不过是学习我们大宋罢了,连金国此时都思变法,我大宋若不思进取,只怕免不了要被赶上。赵与莒道:朕请诸卿来,便是要诸卿献言献策,看看我大宋还有哪些方面可以推进革新地。

    葛洪咽了口口水,喉节剧烈地了一下,薛极与他同样出现这般神情。倒是崔与之,似乎早有所料,依旧眯着眼睛,面上挂着笑容。

    官家,如今我大宋万象更新,似乎似乎无须再变什么了。等了好一会儿,崔与之与薛极就是不开口,葛洪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表示反对了。

    朕倒觉得,我大宋如今积弊已久。虽然略有好转,安知不是回光返照赵与莒断然道:变,乃势也,大势所趋,无可阻挡,若朕不能因势利导。那么变的便不是法,而是国了

    陛下慎言,陛下慎言听得天子将是否变法提高到关系改朝换代的地步上来,薛极慌忙劝道:葛参政也是一心为国,倒不是阻断革新之道

    赵与莒有些奇怪地看了薛极一眼,葛洪虽然与史党面上关系不错,但他与薛极的交情却很是一般,原本薛极不该为他说话才是。以薛极性格。此时不痛打落水狗已经算是好地。但眼角余光扫过崔与之老狐狸那丝笑意,赵与莒立刻又明白过来。

    无论薛极葛洪甚至崔与之他们之间政见有何不同,但在限制皇权维护官僚士大夫权益这一点上都是一致的,所不同地是,崔与之更为圆滑,懂得与天子达成妥协,葛洪更为隐忍,一般不轻易表见解。而薛极则更为骑墙,必要时不惜站在天子这边。

    而且由于崔与之拜相,葛洪与薛极都有几分失意,他们二人达成某种程度上的默契相互稳位固权,那也是应有之意。

    此事不可久执,须得有定论。赵与莒想明白这一点,便按住怒火。此时不可迫这些士大夫过甚。免得引起激烈反弹,反正他深信。凭借自己此时的威望,还有这一年余来打下的基础,掌握社会舆论清议的儒士当中也生了分化,只要自己利用得当,终究可以在变法问题上取胜,完全用不着象初时那般,亲自与真德秀打擂台。

    三位宰辅又沉默了会儿,葛洪看了看两个同僚,崔与之打的什么算盘谁都不知道,薛极虽然帮自己说了一句话,但要想他冲到前面与天子唱反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到头来只有自己出面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有些悔意,当初不设计拱走宣缯,如今至少有宣缯在前面顶着,哪须得自己曝露于天子怒火之前

    陛下,此事事关国本,臣等三人学识浅薄,实是无法骤下定论。不如待得下回大朝之时,陛下向百官询问,人多智长,或有所得。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正面与天子相抗,而是绕了个弯子,将崔与之与薛极二人都圈了进来,又用了个缓兵之计。

    他深信,朝中百官大多都不会赞成天子进行激烈的变革。

    赵与莒慢慢笑了一下,薛极心猛地一抖,他记得将宣缯赶出朝地那次,天子也曾经这般很慢很阴柔的笑了笑。

    崔卿,薛卿,你二人也是执此意赵与莒问崔与之与薛极道。

    臣以为,国朝至此,非得一变不可。薛极觉得背脊处流着冷汗,双腿有些虚,他抢着答道。

    臣也以为,革新之举,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只是如何革新,尚须斟酌,勿使操之过急也。崔与之答道。

    臣也是此意臣也是此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葛洪道。

    倒不是他改变立场,而是因为他猛然意识到,变革与否,并非他要与天子争执的根本问题,如何去变革才是关键之所在。如今由于流求的强势崛起,天子喜好被称为新学地流求之学,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流求崛起带来的冲击,也让大宋士子对于变革有也与以前不同地认识。

    方才葛卿所说向百官问计,朕觉得极为有理。赵与莒却一笑,盯着葛洪看了一眼,葛洪也想起上回宣缯倒楣时的情形,面色刷地白了起来。

    只是朕觉得,百官虽众,如何如我大宋士大夫众,大宋士大夫众,又如何如天下黎庶众。赵与莒继续说道:自然,朕不可能让天下黎庶尽数来决断国家大事,但是,让识字之人尽数来讨论我大宋是否需要变革,这总能做到吧

    葛洪面色越来越白,天子终究还是回避怎么变革问题上,而是抓着是否变革做文章,只要舆论清议一起,显然支持变革的会占多数,到时天子挟这汹汹群情,强力推行变法,谁又能阻之

    换了往常时分,阻之尚可以获士林清议之好评,可这种情形之下,除非天子革新失利,否则必然成为士林唾弃对象,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可是比让他不作官还要可怕的结果。

    葛卿,不如就这般吧,朕让耶律晋卿与葛卿在大宋时代周刊之上争论,就讨论是否需要变革这一议题,而且朕令国家新闻司也介入此事,强令临安与其余州府报纸都参与此事讨论,如何

    臣臣不敢奉诏

    思考再三,葛洪终于还是在这个问题退却,他苦笑道。让葛洪这深沉的家伙也吃一个憋,赵与莒心中快意,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么葛卿是支持变革喽

    臣支持但以何法

    只要支持变法便好,崔卿,薛卿,葛卿,你们三们为国家宰辅,既是达成变革之共识,那么在推行变革之上,便得同心协力。朕常思王荆公之时,司马光欧阳文忠苏家父子,群贤毕集,为何却不能富国强兵思来想去,不过是因为群贤心不一耳,使司马欧阳三苏,俱为王荆公臂助,吕惠卿等小人如何能窃取高位我大宋又如何会种下靖康国耻之前因

    这话说得三位宰辅都是心生暗凛,天子对王安石变法有着极深刻地认识,但对当时群贤不襄助变法颇有微辞,听他口气,竟然将当时变法未成地原因,怪到司马光等反对变法之人地牵制之上了。

    今日变法之共识,是朕与诸卿公认无异地,若是日后诸卿中有谁阳奉阴违,暗中阻挠,致使朕之革新失利,莫怪朕言之不豫,这祸国殃民遗臭万年之帽,他是莫想摘了

    三人苦笑。

    看着三位宰辅吃了一个苍蝇一般的神情,赵与莒觉得一阵快意,往日总是被他们迫得苦笑,今天终于让他们苦笑一回了。

    为表达诸卿对革新地支持,便请三位回去后写篇论及变法的文章出来,朕也要写一篇,咱们都在报纸上,诸卿以为如何

    比吃一个苍蝇难受的,便是现碗里只剩余半只苍蝇了,崔与之倒还好些,葛洪与薛极则是一脸苦涩的模样。

    这事情还推托不得,若是推托,岂不失去了一个在报上表自己对变革看法地机会,可这三篇文章出来,等于是三人都表明了支持变革的立场,岂有不成为那些顽固不化因循守旧分子众矢之的

二一三、群英会中群英闹

    卖报卖报,大宋时代周刊武林秘闻南国周报皇都览胜

    卖报的是一个路边小贩,对于他来说,每日贩报卖也是条小财路,一份报纸他只赚半文,可是临安人多,卖百十张轻而易举。

    在他身边,摆着摊点卖流求来的热带水果的卖小炒糕点的,还有卖造假的金石玉器的,应有尽有。

    于织娘低着头,用伞遮住自己的脸,从卖报的小贩身边走过去。

    临安城如今比往常要好得多,不是年节,好人家的女儿也有上街的,不过多数都以面纱或伞罩着自己的脸,轻易不被人看见。临安城的纸伞原本极有名的,但与流求洋伞比,不紧不如洋伞耐用,也没有洋伞漂亮,只是价格稍便宜些。于织娘手中打的就是临安纸伞,以她在继昌隆的收入,买把漂亮的洋伞算不得什么,但是因为家中老父常病的缘故,于织娘不得不将赚来的钱化作老父的汤药。

    她多少还得存上一些,以备今后万一。

    想到此处,于织娘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又笑了起来。

    如今的日子,比起当初已经好过无数倍了若不是继昌隆用了她,她除了卖身救父外,实在想不得其余出路,父亲的病体将他们这个家都拖垮了。如今虽说她穿的简单一些,家中寒酸一些,但每周都能吃上肉,每天都能吃上饱饭。闲暇之时她甚至可以自己扯两块洋布悄悄织自己的嫁衣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想起嫁衣,她又想到前些时日东家去她家拜访之事。东家胡福郎据说是皇亲,但却没有临安城富贵人家那傲慢习气,平日里对她们这些女工也是极客气地,从不见他动手动脚。他还谈吐不俗。与自己爱的父亲聊得甚为投契,自己隔着墙隐约听到他谈及流求之事。后来又谈到说是似乎有位流求近卫军将官瞧上自己,托他来做这个媒,再往后自己害羞便不曾听了。事后父亲没有提及此事,想来父亲不准,自己这心也就淡了,只是这几日夜里。为何总是梦着那个高大的近卫军将官。捻着自己掷出的那朵花儿,站在纺织厂前等着自己。

    想到此处,于织娘的脸烧红起来,她怯怯地将目光投在自己在地上地影子处,许久也不敢抬起来。

    这是谁家小娘子正犹豫间,忽然听得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话声,于织娘心一凛,慌忙避到路边,寻了家店铺进去。

    小娘子可是要来买饰一个殷勤的妇人上来。这是家金铺,因为来看饰的多是女子,故此也专门请了仆妇侍候。于织娘闻言一愕。这才觉自己是进了家金铺,她脸微微一红,慌忙又退了出去。

    嗬,小娘子,给哥哥瞧瞧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更近了些,于织娘听得来自前方,忙转身疾走,但她哪里跑得过那男子。片刻之后。便听得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又羞又愤,想要大声呼救。可又怕坏了自家名声,眼泪不由自主便涌了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因为伞遮着的缘故,她看不得车上下来的人,只听得一个声音在问:有麻烦

    然后她看到穿着近卫军特有制服的一双腿自伞沿底下露了出来,她心怦怦直跳,微微挑起伞檐,只看得一个刮得铁青地下巴,立刻又将伞向下压。

    她不敢看全这张有,既是害羞,又是怕失望。

    兀那军汉,拦着大爷啊

    那个阴阳怪气地声音只喊了一半,便嘎然而止,接着便听到咚一声,显然那个说话声被一下击倒。于织娘飞快地挑起伞,只看得一个山一般的稳重的背影,她心如鹿撞,再次用伞遮着自己的脸来。

    给我嘴巴放干净些,你再猖狂,能猖狂过蒙胡么那个近卫军冷冷地喝斥道。

    你你小心了,大爷会去寻你们长官投诉阴阳怪气的声音喊着,却是越来越远了。

    小娘子,无事了,若是不放心,乘我的马车送你回去如何

    这声音再度响起时,于织娘的脸更红了,她摇了摇头,但想起自己的伞遮住了脸,仅摇头只怕对方还是不知晓,便低声道:多谢军爷,奴不要。

    呃

    那个近卫军有些迟疑,大约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于织娘觉得又羞又窘,慌慌张张地向她福了福,然后便小跑着离开。

    望着她的背景,那近卫军伸出手来想要唤住,却又缩了回去,化为一声轻喟。

    这个无胆鼠辈,妄费我挨他一拳

    在路边一楼上,方才被打了一拳地某个泼皮破口大骂道。

    霍重城则笑得直跺脚,好久之后,才拍了拍那泼皮的肩膀:放心,放心,汤药钱少不得你的,这下好了,李过之啊李过之,我不笑得你今后抬不起头来,我便不是霍重城

    片刻之后,李一挝垂头丧气地行上楼来,见着霍重城便哭丧着脸道:大官人,这可不成

    咄,大胆,这如何不成霍重城哼了一声,面色板了起来:你记得我娶我家娘子有多艰难么当初天子赐我追妻十八策中便有此策,若是不成,那是你未曾学到家地缘故,怎敢说天子之策不成

    咦,这竟然是天子教你的么

    自然,英雄救美,天子教我的霍重城脸再也板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地笑声很假,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自己如今干的活儿,总是要笑得假惺惺的。

    譬如说今日之事。名义上是来帮李一挝找媳妇,实际上还是不见他与胡福郎在皇宫前攀谈而起了疑心,故意来试探一番罢了

    天子还教了你什么招数,快快说来,快快说来李一挝也是个满不在乎的性子,待他笑定之后涎着脸问道。

    此事先不提,方才我这位兄弟吃了你一拳。你这厮为何真打霍重城拉过自己手下的那泼皮。向霍重城质问道:须得陪他汤药钱,我才教你下一手

    好说,今日现在便去群英会。李一挝看了一下天色,盘算时间差不离了,便道:不过你霍大官人须给我打折才成。

    少装穷,我还不知道么,你李过之乃是炮兵参领,除了参领之饷外,还有技术兵饷。便是李汉藩拿地钱也不如你多。霍重城冷笑了声:况且如今我不在群英会管事,想给你打折也没门了

    他们到了群英会时,却现群英会里已经是高朋满座。莫说雅室,就是二楼地通桌都坐满了。

    这是为何了霍重城也没有想到群英会今天生意会如此好,诧异地问道。

    为了今日报纸啊。有相识的人对他说道:霍广梁,你难道说不看报纸

    看了啊,有何不妥

    天子在报纸上下诏,请全天下士子与读书人,只要识字能写地,尽可以向报纸写文。阐述自家革新之策。那人笑道:怎会不妥。妥当得很,集思广议。古之圣贤之君不过如是,我等来此,便是饮酒议论霍广梁,不如你请了客罢,你请的酒喝下去,我们便茅塞顿开,没准能为天子献出两条奇策

    茅塞顿开我瞧你们是茅厕顿开霍重城大笑道:请客不成,如今我已经不是这群英会的东家了,这还不是你们这帮子太学生捣腾的,说什么我霍重城既在职方司任职,便不可再行商贾之事,我呸,你们如今便瞅着那些名酒名菜流口水罢

    小气整楼地太学生齐声嘘他道。

    倒没有谁为此生气地,霍重城在临安这些年来,与这些太学生关系极好,众人也都知道他脾气,这般说话并无不敬之意,只是玩笑罢了。

    偏偏这时一人冷哼了一声:便是这等人物,也可进职方司为官无怪乎天子要谈什么革新,朝堂上尽是如此小人

    众人目光刷一下齐齐向那人望了过去,只见那人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的是土布衣衫,与现在流行的流求打扮毫不沾边。

    你是何人霍重城身边的泼皮捋袖便喝问,却被霍重城推了一把施了个眼色,那泼皮犹自一脸不愤地出去。

    李一挝皱眉盯着此人,他口中说朝堂上尽是小人,实际上却是在批评天子革新之策,端的好大的胆子。

    休争闲气休争闲气,各位继续,我霍广梁虽是不能再请诸位,但每桌奉一盘这群英会的招牌好菜还是付得起帐的。霍重城做了个团揖,然后拉着李一挝要下楼。

    那人却不领情,在背后冷笑道:呸,我才不要你这假惺惺地小人谄媚,吃了盘菜便要为小人说话,以为我也是那见利忘义的小人么

    叭

    拍桌子之声响成一片,那人这话,却是将酒楼里与霍重城交好的人尽数得罪光了。他们都是士子,自然少不了伶牙俐齿地,当下有人便讥讽道:也不知何处来的朽木,食古不化,不革新你来酒楼做甚么还不都学那燧人氏之前,茹毛饮血罢

    你们这些小人那人猛然跳了起来,叉着腰叫道:知道我是谁么

    见他一副乡下土财主模样,却这般大的口气,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但太学生胆大,便是朝中宰相也敢面刺其过,何况这人,立刻有人道:你是谁

    我乃李楚雄,字湘威那人喝道:我在荆湖南路什么阵仗未曾见过,你们这群土鸡瓦狗,算什么东西

    话还未落,不知从何处一个盘子飞了过来,直接拍在他脸上,那盘子里剩余小半汤水,糊了他一脸,将头胡须都粘在一处。

    你这李楚雄倒是十足地韧性,目光扫了扫,见着一人笑吟吟看着他,便戟指骂道:是你砸我

    是我又如何那人捋起袖子:我姓陈,名安平,字易生

    群英会里哄的一声热闹了起来,陈安平与他的两个伴当,在临安求学士子当中算是异类,辩论未必拿手,但打起架来却是横扫国子监,见他们三个在此,有人便大叫道:你们三个不是随赵曼卿出城了么,怎么转回来了

    赵曼卿尚未回来,我们是替他送信的。石良同样捋起了袖子,他这些时日在乡下,人倒黑了不少。

    莫要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那李楚雄明明见着对方人众,可那楚人的蛮性上来,竟是毫不畏惧,嗷一声便扑向陈安平。陈安平倒未曾想到他会真动手,被扑倒在桌上狠擂了几拳。

    李兄,我来助你李楚雄既是来吃酒,身边自然也有伴当,一个书生抡拳便来,还不忘报名道:我乃唐虎,字伯寅

    滚你的吧一个盘子飞来,那是李石动了手。

    这个盘子未砸中唐虎,却砸着唐虎身边之人,那人个头不高,猴头猴脑,原本只是笑嘻嘻看热闹地,此刻却是猛地跳了起来:格老子地,砸我做甚

    倾刻间,这些原本文质彬彬的书生,开始大肆扔起碗盘来。霍重城变了脸色,拉着李一挝便跑,在他们身后,叮叮当当地碗盘摔碎声响起一片。

    也不派人上去拉开他们李一挝躲过自楼上落下的一个盘子,哈哈大笑着问道。

    这些书生,不知怎的个个都学了陈安平几人,动不动就捋袖子动手,斯文扫地,斯文扫地霍重城学着老学究的口吻笑道,片刻之后又低声道:让他们砸些碗盘,总比让他们去寻天子晦气好,这些书生若是闲着久了,定然要生事端,不给他们寻条路泄,只怕更坏。不过毕竟是书生,下手却是有节制的,只要不出人命,由得他们去闹,不过就是两个碗盘罢了。

    话虽如此,霍重城还是寻人找了临安府差役来,这些事情,他手下泼皮去处置的话必然会引起太学生的反感,而差役毕竟代表着官府,背后是朝廷,他们多少要服从些。临安知府余天锡如今忙着临安城四处建设,哪有时间管这闲事,双方各训斥了一番便将两边人都赶走。陈安平等人是去惯了的,不以为意,可那李楚雄唐虎和那个蜀人张献宝却不干了,他们人少,太学生人多,混战中很是吃了点亏,有心要把场子寻回来,却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伏阙上书,伏阙上书张献宝胆子比李楚雄唐虎还要大,此事原本与他无关的,但他们并肩作战,也算是有了交情,故此说道。

二一四、国势维新孰执掌

    昔日宋太宗之时,汴梁有百姓失鹅,愤然将为其牧鹅告上官府,他不去找临安府,而是直接敲响了登闻鼓,宋太宗得知此事哭笑不得,原本是为解决下情上达的登闻鼓却成了小老百姓解决丢失一只鹅的渠道。

    看着这状纸,赵与莒便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太学生与外地来的儒生在群英会酒楼里生冲突,双方大打出手这种事情虽然早些年不常见,但自去年陈安平等人入临安后,便不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虽然赵与莒也不只一次让乔行简训斥这三人,可是这三人不但不改敛,反而因为自己打架的事情能上达天听更加兴奋。

    好在以前打架也都是读书人打架,皮肉受些苦罢了,只是这回却打出了事端。不仅惊动了临安府,还把余天锡也牵连进来。在李楚雄等人的上书中,分明就在指责临安府不做为,便是尸餐素位这样的词都弄了出来。

    这些读书人,胆子倒是大。坐在韩妤身边,赵与莒笑着骂道。

    韩妤的腹部已经很显,如今象羽鞠这样剧烈的运动她自然是不做了,每日绕着几处园子走走,那便是她最好的锻炼。因为此时生产极危险的缘故,赵与莒还在流求开创之出,便让秋爽注意收罗妥当妇人,用消毒杀菌和止血药物等等方式来为流求孕妇接生,同时负责照顾孕妇起居生活,如今流求这种有经验的产婆有三十余位。上回孟希声来临安时,特意随船带了两位来,她们入宫后一则照顾韩妤,二则也教宫中女医一些新式接生知识。这是利国利民的善举,除了宫中女医,赵与莒还专门下诏。令临安的产婆都须经过培训之后才有为百姓接生的资格,这种培训是免费的,结束之后还会放盖了官印的一纸凭书。

    除去送了产婆来。还有四名流求来的宫女,都是知根知底,这是杨妙真强烈要求送来地。这四名宫女负责韩妤的饮食起居,她们其实在流求做的女郎中,对照顾人也不陌生。

    官家莫要深责,年轻人血气壮,这是难免之事。韩妤轻轻抚着自己地腹部微笑着道。

    阿妤放心不过这些年轻人。年纪都与我们差不多了。有些甚至比我们还大上十岁。赵与莒摇了摇头:却还是这般脾气,倒显得我们老了一般。

    听得他提到一个老字,韩妤面色微微变了一下。

    这是韩妤很担心的一个问题,以年龄而论,她不但比赵与莒大,而且比杨妙真都要大些。虽然因为保养的缘故,她如今还与二十二三岁时没有区别,但她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个槛。生了孩子之后便会急老去。

    她深信天子不会弃她而不顾,但心中还是有些惶惶。

    怎么了见她模样不太对,赵与莒问道

    没没什么。韩妤垂下头。最近太后在来看她时候,没少暗示她应该劝天子再纳嫔妃,甚至隐约有怪罪她专宠之意。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明白杨妙真,杨妙真一副不讲道理的粗直模样,只要她在后宫,太后便不会当面去说她专宠,因为谁也不会与这个没心眼的人计较。相反,她向来温顺。反倒成了怪罪的对象了。

    见她这模样。赵与莒微微沉吟,这才想到是自己说错话了。他见着左近并无旁人,便倒在韩妤膝上,韩妤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满面通红:官家,头痛

    虽说不痛,但好久未曾受过阿妤的手艺了,旁人做得永远也不如阿妤好。赵与莒闭上眼,只是说了一句。

    韩妤心中象是有朵花缓缓绽放,流淌出甜蜜地汁液来。她抿着嘴,将手搭在赵与莒地额头处,轻轻按抚起来。

    腹中,是她的孩子,手下,是她的男人,她突然间觉得极为幸福,为这幸福,便是被天下人责骂她专宠又是何妨

    群英会斗殴事件也让刑部侍郎邹应龙也是头大如斗,案子原本简单,却因为李楚雄等人的伏阙上书变得复杂起来。他在家中转了几转,终究觉得不妥,便遣人将乔行简请来。

    若以学派而论,乔行简与葛洪一样从吕祖谦学,又与陈亮为友,他其实很近于功利学派。但是,在朝堂中时,他的立场却有些难说清楚,既与真德秀魏了翁等正人友善,又与郑清之余天锡等史党交好。他的年纪很长,如今已是七十,但仍然精力充沛,丝毫没有见老。在天子强势的情形之下,他很大程度上成了葛洪魏了翁和邹应龙等人的智囊。

    不过去请的人却回来告知,乔行简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里。邹应龙只能叹息了声,自己吩咐升堂问案。

    这李楚雄状告临安府之事,诸卿以为如何这日朝会之时,赵与莒笑着问起众臣。

    陛下,这不过是狂儒胡闹,当不得大事。薛极带头道:臣听闻坊间议及此事,也多是在说李楚雄无理取闹,以些许小动干动圣听,亏得圣天子在朝,否则仅此之罪,便足以流徒千里

    听他说得杀气腾腾,棒子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乔行简心中哼了一声,暗暗骂了句小人。分明天子宽容,不是滥施刑罚之人,薛极这帮咋唬,除了表忠心外,别无它用。

    臣也以为如此。魏了翁执掌户部,对余天锡近来做为看得清楚,余天锡是以潜邸旧人得用,与郑清之一样,作为天子地亲近之臣,他们也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天子的颜面,即使不算鞠躬尽瘁,也算是兢兢业业了。这段时间来,临安城地改建到了关键之时,增扩街道防洪固堤等等。都让余天锡忙得双脚几乎没得停,再加上他还得关注都城的治安经济和百姓生计,哪里有闲暇去管这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大案的事情。而且。斗殴的另一方,陈安平等三人是郑景云委托来临安给他送来一封书信地,这封书信如今便揣在他怀中,故此他也不希望天了就此事处置余天锡。

    朝臣的态度几乎都一致,便是觉得李楚雄等人无理取闹,余天锡处置得当。赵与莒不动声色,听得众人纷纷言。只不过是同样意见。这些人便说了近一个钟点,赵与莒心中微微有些厌倦,但面上却没有露出来。

    虽然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待士人极尽宽厚之能事,而士人在原本的历史当中也以身报之,但这种低效率地共治,让无数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天子与大臣或大臣与大臣之间地扯皮之上,或如同现在这般浪费在一堆废话之中。赵与莒觉得,这次李楚雄状告临安府之事。倒可以成为改变这种扯皮现象地契机。

    诸卿都说完了见老半天就是他们这些大臣起劲地说话,天子却始终不置可否,众臣都安静下来。赵与莒这才问道。

    众臣看了一眼大庆殿角落摆的巨大座钟,都不觉有些赧然。

    好大地事情,竟然要朕和这满朝文武重臣花去一个钟点的时间,一日二十四个钟点,以大宋之大,若是有二十四个这般迂犟之人出来,那朕与诸卿岂不都无法休息了

    听得天子责备,群臣默然。崔与之看了葛洪一眼。方才葛洪倒是没有说话。

    不过,李楚雄之事虽小。朕却看到两个问题。赵与莒道:众卿方才说的,都不是关键,朕看到地这两个问题才是关键

    无论是史弥远在朝中时,还是自己亲政初期,赵与莒说话都很少有这么肯定地。不过现在不同,他的声望之高,已经足以对整个文官阶导构成压力。虽然官僚士大夫联合起来,仍然能与天子抗衡,可去宣缯入崔与之之后,这种联合便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而且,临安城外,还有三千近卫军三万整训中的拱圣军在,这是绝对忠于天子的武力,他们的战斗力也远胜过临安其余禁军部队。殿前司如今也控制在天子手中,几个挂名的指挥使,都没有什么实权。

    第一个问题是官员太忙了朕不是在说反话,大宋地方主官着实太忙。

    赵与莒轻轻拍了一下座椅,目光炯炯地盯着众臣:诸卿大多也在地方做过主官,知道每日忙个不歇,既要管着民生经济,又要管着审案断案,虽有司曹掾佐相助,但仍须耗费大量精力。

    人之生也有涯,而公务无涯,地方主官代天子牧一方,要之责是将地方治理好来,百姓殷实水旱无忧,再牵扯过多精力于普通案件之上,二难以兼顾。以李楚雄之事为例,便是如此。故此,朕有意将刑罚断案之事,自县令知州处移至提点刑狱官手中。县州原本协助地方主官审案的推司款司不再归主官管辖,而直属该路提刑官,下应胥吏,一律转入提刑官辖下,以州县人口总数核定编制

    赵与莒滔滔不绝,他所说的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群臣心中都是大惊,天子才说要革新,这革新之策便已经出来了,但听着听着,便又觉得天子此举,动静虽大,对原先制度的变革,却还未曾有他们想象地那么大。涉及的范围,也仅仅是司法权而已。

    下朝之后,乔行简并未回府,而是驱车出了城,到得临安城东郊的一处小庄院。他到达地时候,有二人相对而坐,正在等他。

    一个人赫然便是当初皇子府中的柳先生,另一个则是四十岁不到的模样,面貌上倒与史弥远有几分相似。

    恩师,上回晚生说的事情,如今已经安排妥当。柳先生道。

    果真如此

    乔行简捋须惊问道。

    正是,学生这些时日里,除了与那些豪商勾通,便是在查此事,子申已经布置完毕,用不了多久便可动了。那柳先生恭敬地拱手道:恩师,此事若成,恩师之志必可成矣

    老夫老朽,能有多少时日乔行简微微喟叹了一声:只是不忍见我大宋江山毁于一旦耳。

    乔老身体强健,这大宋天下还需乔老支撑,何出此丧气之语被称为子申之人笑道:有柳贤弟与晚辈,必保得乔老有为宰辅之日

    乔行简盯着那人好一会儿,慢慢笑道:尊叔还不能传回消息么

    不能,家中寄去家书,也尽数被退回。那人正色坐直:学生与家叔政见向来不合,乔老与柳贤弟尽知,若非如此,学生也不会与二位在此相会了。

    子申客气了。

    坐在此处的第三个人,若是戴上斗笠,张兴培定然能认出他来。他尚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之时,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如剑。

    令叔为当今天子铺路,可谓殚精竭虑,只可惜却落得这般下场。柳先生半讥半叹地道:也不知如今他想起济王时会如何作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子申微微有些尴尬,但大体上还是镇定自若。

    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子申与我等是同仇敌忾,况且子申与其叔并不同一。况且今上登基之后,若不是子申庇护,你早就下监牢了。乔行简微喝了一声,柳先生笑笑闭嘴。

    若是献章得来的消息当真,只怕天子这革新之策嘿嘿。乔行简又是笑了笑,然后对那子申道:子申,这些时日里辛苦你了。

    那子申笑着摇摇头:不过是联络些家叔故旧,监听那些豪商举动,有何辛苦可言,倒是柳贤弟往来奔波更为辛苦,只恨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成不了事,若是得成,一部尚书少不得乔老的,再拱走崔与之,乔老便可直任辅,如此则大事济矣

    天子倒是英武,革新也势在必行。乔行简扫视二人,眉毛渐渐挤在一处:但这革新之策,却不可由天子推行,须得我等推行方好

    乔老说得极是,国朝须得一变,但变不可由天子出,变若由天子出,王安石殷鉴便在于前。那子申用力点头:王安石之变,种下靖康之因,若是天子此变,则再无长江之险可避矣

    他说得慷慨激昂,倒真似尽忠为国一般,乔行简与他目光相对,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经过周刊等报纸地大肆宣扬,革新如今已经是深入人心,虽然没有人说出王安石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惧这样地豪言壮语,但士林上下,见着天子与三位宰辅一齐在全力鼓吹,都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便是有些象李楚雄那般顽固不化,此时也淹没在一片口水之中了。

    乔老,晚生这便去将事情安排妥当,时机已至,料想不必多久,乔老便可听得佳间。子申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待大功告成之日,再来听乔老教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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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维新正道多坎坷

    赵与莒明白,新政的好坏与否,关键还不在于新政的内容,而在于新政的推行。以如今大宋地方官吏的水准,他便是能制定出完美无缺的革新制度来,这帮子歪嘴和尚也有本领将经给念歪来。

    若是采用特务机构,类似于明代的厂卫制度来控制官员的话,或许会好一些,但其结果是前驱狼后迎虎,在他手中可以控制得住,后世天子则未必了。而且特务机构的堕落比起文官机构更快,不受监督没有操守,这使得他们拥有绝对的权力。

    另外,赵与莒也很珍惜自己亲政一年多时间里与文官士大夫集团形成的默契,虽然士大夫在诸多方面都对他进行了牵制,但这只是牵制而不是对立。若是真将士大夫推到对立面去,改革的阻力只会更大不会更小。

    自此之后,大宋司法之权自行政权中分离出来,朝中最高司法官署为大理寺,大理寺正卿督管天下刑案。在各路为提点刑狱官,提点刑狱官有权裁定死刑之罪。在州府为司法参军与司理参军,其中司法参军于府城治所设衙断案,司理参军衙署与之一处,但须于州府中巡回督查,查访冤情。在县为推司款司,推司之权在于刑侦,款司之权在于审判。在那日决定改革司法制度之后的第二次朝会上,赵与莒将更为完善的细则抛了出来。

    严格意义上说,赵与莒这次司法制度改革,并没有增设官员,只是将原先隶从于地方主官的司法官独立出来,由原先对地方主官负责,改成对上级司法主官负责,而且,司理参军责职的改变。意味着大宋出现了巡回法庭,这不仅有利于民间冤屈的上达,对于地方官员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同时。以前的时候,地方主官每月都须拿出一定时间专门审理案件,若有急案,还须打断正常工作专门审理,这也使得他们无法将精力专注于一处。司法权被分开后,地方主官权力变小了,要管的事情少说也减少三分之一。这可以让他们能够将更多的精力去解决真正地民生问题上去。

    这种革新还只是体制范围之内的革新。当赵与莒说出之后,满朝臣子没有一人反对,他们默认了天子的独断,并且将注意力集中到天子要说地第二件事情上来。

    咱们君臣太闲,一件丁点儿大的事情,咱们也得花上一个钟点时间来谈论。赵与莒挖苦道:朕听说有些公卿大臣在私下议论,说朕如今有什么事情都是召集宰辅,三言两语便决定国家大事,实在有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朕倒是想与诸卿共断天下大事。但象此次这般断法,一天能决断几件大事

    三位宰辅大臣的眉头同时拧了起来,那些闲言碎语他们也都听到过。崔与之和葛洪不约而同都看向薛极,薛极则面色不豫。

    崔与之和葛洪都怀疑是薛极向天子打的小报告,只有薛极自己才知道,自己完全是被冤枉的。

    朝臣中倒有大半在暗骂薛极多生事端,几个御史台的谏官开始转着脑子想,是否要攻讦薛极以揽名声,但被天子一眼瞟过,都又缩了回去。

    天子如今声望如日中天。还是不要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地事情为妙。

    朕以为。言语沓兴,政紊于廷。小则拖延时辰,中则制造党争,大则荒废朝政,实为我大宋之顽疾也,赵与莒板着脸,神情极为严肃,他虽是年轻,在潜邸时严正沉默,便颇有威仪,如今更是执天之下权柄,肃颜说话时,群臣感觉到一股无声地力量。

    故此,自今以后,诸卿议事当以言简意赅为要,勿虚勿浮。此后朝会时间,以四个钟点为准,早上辰时二刻至巳时二刻,诸卿论事,须得在这四个钟点之内说完,若不能如此,便书写成文,来日再议

    这又是赵与莒早就想推行的一个改革了,以往朝会时间太早,无论是他这个天子还是群臣,都是苦不堪言,但又不能直接说为了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而推迟朝会,那样的话一般官僚士大夫必然会极言进谏,要他务必勤政不可懈怠,免不了又要搬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之语。如今他乘着这个机会将改革措施抛出来,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不是朕想偷懒,实是你们这些臣子过于拖拉,全部责任都在于你们,朕是不得已而为之。

    崔与之看了一板正经的赵与莒一眼,低下头去,眯着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外人难以察觉到的笑意。

    初时他也以为天子是真怒了,但现在他明白了赵与莒的真实想法,提高百官议事效率是其一,变更朝会时间才是真正目的。

    诸卿以为如何

    说完之后,赵与莒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目光扫视群臣之后问道。

    陛下所言极是,昔日魏晋之时专尚清谈,士大夫相遇以谈国是为俗,故此国势衰微,此为前车之鉴。薛极起身奏道:臣以为大善

    至于那李楚雄状告临安府之事。赵与莒听得群臣都是一片赞颂之声,便又将话题拉回到引的事情上:朕以为此事易矣,乔行简。

    臣在。乔行简官并不大,但因为年纪地缘故,他也被赐予座位,听得天子点名,他扶着椅子站起,躬身施了一礼。

    你为国子监祭酒,那陈安平诸生总是惹事生非,你召齐他们,当着李楚雄之面训诫一番。

    行简明白天子的意思,训诫也就意味着不再追究。

    余天锡。

    臣在。

    你遣佐吏前去问候李楚雄等,邀他们随你处理公务一日,让他们看看你多忙。

    群臣都露出一丝笑意,余天锡最近的忙碌可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地,天子这般命令,便是要让那李楚雄心服口服了。

    今日有关司法职权分离之事,翰林院学士拟一份诏书。当布告天下,吏部刑部大理寺和户部拟好施行条文呈与朕,一月之内。朕要看到条文。赵与莒伸出一个手指头:务必谨慎,朕宁愿改得慢一些,也不愿看到因此而致使官吏惶恐不安。

    朝会之后,魏了翁留下来,请求单独奏对,不一会儿,内侍将他引到博雅楼。

    天子越来越喜欢在此会见大臣了。魏了翁进门时想。

    不多久。赵与莒行了进来。面上还略带疲色,魏了翁起身要行礼,立刻被赵与莒摆手免了。

    魏卿,此次又有何事,想来又是坏消息

    魏了翁以往的时候有事,总是在大朝会时义正辞严地提出来,如今却学得聪明了,知道私下与天子讨论。\听得天子问起,魏了翁也觉得有些赧然。自从自己学会单独奏对之后,似乎来寻天子时总要带来坏消息。

    赵曼卿托人给臣送来一封信。魏了翁将怀中的信掏了出来,恭恭敬敬地交给内侍。

    赵与莒接过信后捏了捏。相当厚实,至少写了十页纸。赵与莒看了魏了翁一眼,见他神情严肃,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赵景云这封信带来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华亭府位于长江入海口处,原本是华亭县,向来为产粮之地。百姓在此生息,虽说算不上富庶。却可自给自足。国朝淳化年间。海外来船停留在上海浦,以此为据点。渐渐形成了一座小镇,前些时日天子升华亭县为华亭府时,也为这座小镇命名:上海镇。

    赵景云抱着膝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这群人地打扮尽可能模仿如今临安城年青人中流行的洋装,类似于近卫军制服,那种竖领窄袖和使用衣扣,只不过原本穿得让人英挺的制服,到得他们身上却是东倒西歪地。

    在他们之前,是一群面色惶恐地百姓。

    地契在此,这一大块都是我家主人的,你们这些死穷鬼,莫非还要与官家为敌不成那群横眉怒目东倒西歪之人中,一个人走了出来,刷地摊出一张白纸,对着众人摆弄了一番。他虽说是在对那些惶恐地百姓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坐在一旁的赵景云,神情颇有几分忌惮。

    赵景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虽然心中极度愤慨,却不曾出声。

    有过一次教训,他如今做事比往常谨慎得多,再也不是太学中的那个无所顾忌的热血青年了。

    孙管家,虽说你有地契,只是这水边滩地,原本便是无主之地,我们在此开垦耕种数十年了,如今你们拿着地契便

    这地契是真是假,你们去官府问过了。这一片地,我家主人用了一千五百贯才买来地,若是你们不服,尽可去官府打官司。那个孙管家极是不耐地说道:只是我要劝你们,我家主人是自流求银行贷来地款项,你们知道流求银行么,那可是贵妃娘娘的嫁妆,天子的产业

    我家主人是在替天子经营这地,你们这些泥腿子若是识相,便乖乖滚开,否则我家主人报了官,那便不是现今这般好说话了。衙门八字开,无钱莫进来,就凭你们,便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赵景云嘴角了下,却还是没有起身说话。

    孙管家,小的也不是要别的事情,只是请孙大官人留个余地,赏我们这些人一口饭吃。这田里全部种了棉花,可叫咱们吃些什么这些时日米价腾贵,小的都是苦人家,哪里还买得起百姓中一个老汉制住别人,出来陪笑着道:孙管家,乡里乡亲的,还劳烦你老去与孙大官人美言几句,容小人等在此佃耕,每年多交租息便是。

    再多交租息,能比得上棉花值钱么孙管家撇嘴不耐地道:今日我来,只是先礼,将此事告诸尔等,大官人积善行德,故此宽限你们半年时日,明年开春,若是你们还在此,便等着官府来拿人吧

    若不是赵景云在,孙管家便想今日便赶人的,但是他认得这位来自行在的太学生,前些时日初到上海镇地时候,这人还专门拜会了他家主人。他回头瞅了同行的伴当一眼道:回了回了。

    这却是如何说得他这一叫回了,立刻有人不干,一个看模样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却打扮得怪模怪样的小厮喝道:孙九哥,咱们陪你来时你说了,今日便是办不成事,少不得也要赚些鞋底钱,这般空手回去却是怎么回事

    孙管家又瞅了赵景云一眼,这下子便是再迟钝之人也明白,他有些忌惮这个外乡人。那十五六岁模样地小厮冷笑了声,故意将自己头上戴的幞头扯歪来,抱着肩膀便到得赵景云面前来:喂。

    赵景云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那孙管家。那孙管家有些讪讪地上来,将那小厮拉来:这位先生却是临安来的,休得无礼,休得无礼。

    挡了老爷我财路,便是天子官家来了也不成那小厮是个人来风,若是不劝倒还罢了,这一劝,那小厮更起劲来:诸位哥哥,咱们大老远跑来这一趟,天气又这般躁热,怎得空手而归今日这些泥腿子不搬也可,但咱们不能白跑,若是他们不拿出这鞋底钱来,咱们便自己去取

    孙管家又瞅了瞅赵景云,他心中也不大愿意就此空手而归,虽然他知道自家主人对这位书生很是礼遇,但小人贪念总是压住智慧,况且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出面试探一番,又不是他自家得罪了这位临安来的太学生,又有何妨

    故此,他只是虚拉了两把,便装着一个没拉住,放那小厮窜了出去。

    那小厮也不是完全蠢,他绕过赵景云,直接来到那老人面前,摊出手来道:拿将出来吧,总不得让大爷我

    叭

    不待他话说完,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他惊怒交加地回过头来,只见赵景云冷笑看着他。

    你你

    滚赵景云啐了一声道。

    好大的狗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么那小厮跳了起来,挥拳便要上,赵景云迎面就给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他可不是普通文弱书生,当初怀有匡复之志,免不了闻鸡起舞的。

    区区上海镇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谁么赵景云瞪着那个孙管家:孙管家是吧,带着这帮子人走,若再给我见着在此敲诈勒索,休怪我一纸文书,送你们去见官

    方才孙管家还拿官府压百姓,但如今被身为太学生地赵景云以官府威压,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声,他过去拉起那小厮,陪着笑对赵景云点头哈腰,然后向伴当使了个眼色,众人退了开去。

    赵景云冷笑了一声,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他忍不住向西南方向望去,他可以暂时护住这个小村子一时,却护不住这个小村子一世,更护不住这大宋天下无数座如同这小村一般地村子。有这个能力的人,此时还在临安,也不知恩师是否将自己地信件转呈与他了。

    注1:言语沓兴,政紊于廷句,出自王夫之宋论。

二一六、岂唯小人坏国事

    哗

    赵与莒按捺住将桌上东西全部掀起的愤怒,只是将赵景云的信掷在桌上,背起手走了几步,然后冷笑了一声。

    魏了翁垂下头去,心中同样也是激愤。

    虽然与天子在政见上有这样那样的不和,但他眼见着赵与莒殚精竭虑,只为了国家泰平百姓安居,心中也是极钦佩的。他与真德秀又有不同,虽然同为理学大家,真德秀以传道为己任,他在传道之于还关注民生疾苦,这也是为何赵与莒想法子将真德秀放到地方去做官而将他留在中枢的原因。

    过了好一会儿,赵平莒平静下来,他瞅了魏了翁一眼,半是苦笑地道:魏卿,这便是重功利必然有的坏处了,所谓是药三分毒,重功利可救大宋,也可坏大宋。

    是,陛下说得是,这等事情当如何处置魏了翁应了一声,然后问道。

    赵景云写来的信中说的又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土地兼并问题。

    大宋原先三令五申禁止兼并土地,但在实际操作之中却是屡禁不止,如今随着工业的展,棉麻桑茶等经济作物价格昂贵,那些地方豪族勾结地方官府,将原本地契不明或虽无地契却被人开垦的熟田,尽数弄得自己手中,然后再想方设法巧取豪夺其余小地主自耕农的土地。在两浙闽粤,这样的事情极为普遍,而学自流求的大农庄式生产,对于劳动力的需求远没有以前精耕细作那么多,故此只有一半左右原先的自耕农小地主变成佃农,大多数都失去了生计。流求工厂虽然在中心大城市都建了起来,但他们能惠及的只是周边乡村。管不得更遍远乡村里的劳力,而这些失去生计地劳力无法可施,便只能啸聚于一处。成为流民。

    国朝待民宽厚,几次农民起义,原因很少是因为苛捐杂税,主要还是失去土地无从生计的流民啸聚反抗。

    不少侵夺百姓田产的人,打地旗号竟然是流求银行,原因不过是他们与流求银行有借贷关系。在他们看来,流求银行是天子产业,既然与天子产业扯上关系,便可以借此来欺压普通百姓了。

    此事魏卿以为如何赵与莒原本想说话的。但念头一转,又对魏了翁问道。

    臣以为当令地方官府严禁此事,陛下独立司法之举,也对查禁这些兼并之举有所震慑。魏了翁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原本是想建议关闭流求银行的,至少要取消流求银行与那些不法豪族的契约协议。但想到在前些时日稳定临安货币与粮价中流求银行近乎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又改了口。话只说了一半。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苦笑了起来,正如天子所言,是药三分毒,这流求银行既有利于国民,又平添了不少麻烦。

    魏卿有长进,若是半年前。魏卿第一句只怕就是令流求银行歇业了。赵与莒微微一笑,心中的愤怒已经平复下来,他对土地兼并并没有魏了翁那种反感与恐惧,但是对那些豪族打着流求银行和天子招牌胡作非为极为痛恨。

    陛下,不可因噎废食的道理臣还是懂的。

    赵与莒背着手,听得他这话,转过身来对着他点头道:正是卿有此一念,故此朕肯放真景希出京,却不肯放卿出。朕身边需得有魏卿这般人物。识大体。不逢迎,朕方能察知政务得失。唐太宗之魏征。极谏至矣,却不知变通,凌迫人主至甚,故有死后倒碑之憾,卿胜过魏征多矣。

    赵与莒这番话,与其说是夸赞,倒不如说是勉励,魏了翁听得也是大为感动,躬身行礼道:陛下明君,古之未有,臣愚钝,能为陛下察缺补漏,实为此生之大幸

    一刹那间,赵与莒觉得与魏了翁也颇为君臣相得。他想起一事,笑着道:朕听闻卿提点地方时,曾有一醉落魄,朕尝见之,颇为喜爱,卿知道朕最好何句否

    魏了翁心中转了转道:陛下说的可是那人日南山约提刑懋之陛下最好之句,应是

    他原本是想说最后一句会得为人,日日是人日,这是点睛之句,但这位天子行事却与常人不同,现在正在谈土地兼并之事,他却突然提到自己这词,想来也与土地兼并有关。念头转了来转去,他迟疑着道:可是商行贾坐农耕织之句

    卿果然聪慧。赵与莒点头道。

    商贾行商,农夫耕种,这为亘古之理。过了会刻之后,赵与莒又道:与之相对,地主兼并土地,也是亘古之理。数历朝得失,国家衰亡,无不由兼并而起,历代君王,严令不得兼并,可兼并却是屡禁不止,何故如此

    魏了翁肃然答道:君王虽禁兼并,然兼并多为士大夫,如今朝堂之上公卿百官,有几家不是连阡接陌田宅广大

    这话直接将矛头指向朝中地官僚士大夫了,赵与莒知道魏了翁是感激方才自己对他的赞勉,所以才说出这至诚之语,此话一出,若是传了出去,魏了翁只怕立刻要成为众矢之的。

    卿为真君子也。赵与莒忍不住又赞了一句:朕便是要禁兼并,朝臣牧令,也免不得阳奉阴违,只怕兼并未禁成,百姓怨声又起了。只是兼并不禁,必成大患,陛下,臣有一策可解兼并。思忖好一会儿之后,魏了翁咬咬牙道。

    哦卿说来听听。

    赵与莒很是好奇,土地兼并可以说是华夏历代之顽疾,历朝历代,莫不衰于兼并。以汉论之,西汉时若非土地兼并严重,王莽也不必推行改制,更不会种下灭亡之果;东汉末期兼并更为严重。那些各地的豪强甚至建立坞堡,致使中央可以直接控制的田地大为减少,乃有割据之害;唐朝衰弱也与兼并有直接关系。当唐朝能维持府兵之时,兵锋所指所向无敌,而均田制一旦破坏,自耕农锐减,无法维持府兵兵源,唐不得不用战斗力相对较低的募兵甚至是异族雇用兵来捍卫边陲,乃有安禄山之祸。可以说,土地兼并问题便是中央王朝的癌症,几乎完全不可治愈。可魏了翁却说他有策可以解决兼并。这让赵与莒刮目相看,若真如此,自家便用不着如此辛苦筹划大宋地百年大计了。

    陛下命臣为钦使,点校天下土地,授臣以专杀之权。魏了翁杀气腾腾地道:臣为陛下除此祸患之后,陛下再斩臣以慰士大夫,解百官之怒。

    这话他说得赤诚。赵与莒原本想嘲笑一番。但还是忍住了。以魏了翁地脾气性格,和他对历史地了解,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一片赤忠,君王不宜打压,而是应该安抚才对。

    魏卿。兼并之事虽大,可为此失了朕一个宰相之才,却是极不值得

    这是赵与莒第一次称赞魏了翁乃宰相之才,也算是对他忠诚的勉励。他来到魏了翁身边,拍了拍魏了翁地肩膀:况且朕有卿相助,便是借卿之头解了这次兼并之祸,二十年后呢朕的子孙呢商贾要贩卖,农夫要耕种,地主要兼并。这是亘古之理。朕与卿阻得了一时,可是却不能阻得一世

    若是陛下推崇理学。行教化之道,使得人人皆圣贤,此事便魏了翁听得心中感动,藏在心底深处地话便脱口而出。

    赵与莒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魏了翁,魏了翁情知说错了话,也不禁神色一沮。

    当初朱晦庵之才,所授弟子之中,尚且不是个个都为圣贤君子。赵与莒叹息道:朕也希望天下官民百姓都是君子,但卿知道,这不是朕好理学便可得之。孔门弟子三千,贤也不过七十二罢了魏卿,空谈误国啊。

    魏了翁低下头,默然不语,他也身为理学大师,自然不会被天子两句话轻易说服,但他却承认,至少天子所言有其道理。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怕还是需要另想办法。

    此事非一朝一夕可解之,卿先放下吧,先解决掉眼前问题。赵与莒宽慰他道。

    魏了翁抬头看了赵与莒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座钟,自下朝时求单独奏对至今已是一个多钟点过去了。时间早就到了正午,他腹中感觉到饥饿,天子却还是很有精神的模样,倒不象是刚刚见到时那般疲累了。

    朕不是在工部下设了劝业司么赵与莒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敲打着桌面道:魏卿,户部能挤出些钱来,朕让劝业司将这些失地之民聚拢入城,安置于工厂之中这般的话,工厂等于是替国家背下这负担,朕觉得,当为工厂减些税负才可。

    陛下明鉴听得天子有了应对之法,魏了翁心中欢喜地说道。

    报纸上有关革新的争论已经进入到另一个阶段,从最初的要不要革新,变成了怎样革新,历代变法之事都被拿了出来,比较其得失,总结其教训,其中所提最多的便是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变法与其说是王安石还不如说是大宋神宗皇帝变法,这场变法对大宋造成地后果,直到现在还存在,比如说极为激烈的党争,将政治斗争与学术争执混为一谈。

    沉寂许久地陈昭夏在大宋时代周刊中又表了署名文章,文章中尖锐地指出,王安石变法失利地原因不在于王安石滥用小人,而在于那些正人君子袖手旁观甚至于掣肘反对。他在文中极激烈地说道:时之变也,原当君臣一心中外一体,举国之力而求变法之利,有何不可得之彼等拘于学术之争,专于党派之斗,冷眼旁观,袖手不顾,使君王无君子可用,名臣无贤臣相佐,故小人如吕惠卿蔡京之辈得以幸进。坏新法岂小人乎,实为彼辈君子也。若使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皆鼎力相助,前有司马欧阳提携,后有二苏佐辅,使新法之善得继而恶得正,我大宋何来靖康之耻

    道不同不相与谋,此道,乃天理大道,而非学术小道也。司马欧阳王安石苏轼,皆心怀致君尧舜之志向,拥兼济天下之抱负,道实相同也。然而彼等不分大道小道,以政见相左为道不相同,故此致使君子内斗而小人得利也。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于治国政见可不同也,于报国济民大道不可不和也。

    这次陈昭华的矛头不再是朱熹这位理学大家,而是直指大宋百年前地名臣们,那原本是大宋最为耀煌的时期,那些名臣随便挑出一位,都是五百年难出地天纵之才。陈昭华这篇王安石变法得失考有如檄文一般,在周刊刊出之后,立刻又掀起滔滔巨浪来。

    明眼人都知道,陈昭华此文其实是在为天子新法造声势,是在告诫那些对天子革新之策心怀异意地人,若是不能举国同心,王安石变法便会成为前车之鉴。同时他也在为天子寻找革新万一出现失误的借口:非革新不对,实为众臣心志不一。

    崔与之握着报纸,看完这篇文章后笑着摇了摇头:天子囊中为何有这许多人物,耶律晋卿已是宰相之才,这陈耀夏又是一礼部侍郎之才。

    崔相公,天子令陈耀夏写此文是何用意

    与崔与之相对而坐的是葛洪,原本在宣缯之后,他葛洪最有可能坐上辅之位,但半途杀出一个崔与之,让他多少有些不平。虽然表面上与崔与之尚算融洽,但私下拜会得并不多,只是见了陈昭华的这篇文章后,却不得不前来与崔与之商议。

    他人老成精,可以从陈昭华这篇文章之后感觉到天子森然的目光。

    勿多想,将天子交待的事情办好便可,为臣子地,最重要的便是一片素心。崔与之淡淡地说道。

    崔相公葛洪真有些急了,若是他猜想的不错,天子为了顺利推行革新,肯定又要对朝堂进行一番洗牌,那样的话,象他这般向来与天子若即若离的大臣,必然会成为清洗的对象。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都不希望大宋朝堂上有这一番震荡。

    若是天子未曾出这篇文章,葛参政,我实话实说,你们那伙人只怕真要离开朝堂了。但天子令陈昭华出此文,那么你们便无忧了,天子言下之意,你们应该很明白才是。崔与之微微沉吟了会儿,葛洪这老狐狸真不明白天子之意么只怕更重要的是来借此试探,看看自己这个相宰辅的立场如何吧。

    注1:魏了翁此词写于何时,作不曾考证,如有误,还请原谅。人日是指正月初七,宋时为一节日。全词如下:无边春色。人情苦向南山觅。村村箫鼓家家笛。祈麦祈蚕,来趁元正七。翁前子后孙扶掖。商行贾坐农耕织。须知此意无今昔。会得为人,日日是人日。

二一七、总因明君谱华章

    自崔与之邸出来,葛洪丝毫未曾觉得轻松,相反,他心情更为沉重。轿夫见着他那模样,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细声细气地问道:相公,是回府还是去别处

    流求马车比起大宋马车要舒适,特别是专为达官贵人富豪之家定做的,不仅用的是上等材料,而且各种防震设计显得极其体贴,甚至连车内座位,也都是尽可能符合人身体状况,让人觉得舒适。加上流水线生产统一的零件规格和在这个时代最出色彩管理,流求马车这两年来已经完全打败了本地马车,便是轿夫这个行当,也受到强烈冲击。如今临安城的官吏之家,都开始留车夫而辞轿夫,只有少数最顽固的还坚持认为马车不如轿子舒适又不如骑马快捷,坚决不肯更换,葛洪便是其中之一。在流求带来的巨大变化之中,他似乎觉得只有坚持这一点,才让保持他的本心,而不至于迷失于便捷与享受之中。

    他上了轿子,低低地吩咐了一声:回府。

    轿夫才走了几步,葛洪又改变了主意:罢了,去国子监。

    国子监在大宋,绝不是一个摆饰,虽然论权势它远不如内阁宰辅尚书那般显赫,但自高宗南渡以来,历任宰相几乎都有在国子监任职的经历。此地原本是大儒名宿们的踞点,也是清流公议的大本营,便是韩史这样的权相把持国柄的时候,国子监里依然有学子出震聋馈的怒吼之声。

    轿子在国子监前停了下来,因为葛洪是临时起意赶来,故此并无人知晓,他出了轿之后,亲随便要上前去通告,被葛洪拦住。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拜访崔与之时,他穿的不是官袍。\而只是一件常服。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也不曾有人阻拦于他。

    与当初他在国子监任职时不同,天子亲政一年以来,对国子监非常重视,不仅户部拨了款项,天子自己也从内库中拿了数十万贯,为国子监建了一座号称大宋之最的图书馆。临安府进行拓建时,天子又暗中相助大量钱钞。将国子监由原先比较偏狭的小建筑。扩大成占地三百余亩的大建筑群。虽然大门还如同过去一般,但进去之后,葛洪也禁不住吸了口气。

    与他同时吸气地还有方知行。

    不过是一年未曾进国子监了,没想到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在方知行去商务书馆之前,他也曾是儒生中的一员,既然身在临安,这国子监自是没少来过。只是被父亲逼迫进了商务书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近来听得说自己相识地陈安平李石石良三位太学生又闯了祸,闹得临安府再度沸沸扬扬。若不是天子的革新大讨论,只怕这件事要成为这几周报纸上的头条了。

    听得在身边的年轻人感慨,葛洪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国子监学生

    不是。方知行脸微微一红,向葛洪施了一礼:长请了。

    孺子,若是有暇,陪我这老朽四处看看如何

    这个年轻人还算知礼,而且谈吐颇知进退,这让葛洪生出几分好感。想着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便向他出了邀请。

    能与长同行,实为晚辈荣幸。

    方知行没有自称学生。他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书生看待了。虽说校书并不是什么体力活儿,严格说起来官府之中也有专门的校书郎之职魏了翁在极受史弥远忌惮的时候。便曾经被赶去干这个活。但他自家觉得,既是为商贾做活,就象是那帐房先生一般,虽然读书识字,却不能再当是儒士。

    为了美化太学,这年余来种了不少树,既有幼苗,也有自外地买来的成树。流求人对此极为在行,他们将长成了地大树连根挖出,再用滑轮杠杆吊起,将主根连土一起留下用布包住,再将树叶裁减捆好,用大车拖进太学。经过半年时光,这些树都已经长了起来,二人所行之处,都是满目苍翠,令人心情极是舒爽。

    这便是国子监藏。来到新建起地用玻璃窗和瓷砖装饰的三层楼前,葛洪微微惊叹,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到国子监来,上回来时,这藏还只是建到二层。这座由流求运来的钢筋和混凝土砖头花岗岩一起建成的广厦,恐怕是国子监里最大的建筑了,绵延伸展,象是一堵城墙。在大门之上,树着块大理石的石碑,上面有皇家图书馆五个字,却是魏了翁的手书。

    魏华父这五个字写得极佳。葛洪点点头赞许地说道。

    晚辈听说,这图书馆中藏书之丰,便是大内也比不上。天子令人专门整理大内图书馆中的藏书,所有孤本残卷,尽数抄好,以内库之钱将之付印,这实在是功于当代利于千秋之壮举。方知行对魏了翁的字并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地是这图书馆中的藏书:晚辈如今在商务印书馆谋得生计,经手校对的书册便不下五十卷,商务印书馆象晚辈这般地校对有二十人,算上来这一年也校过了千卷。

    听他言语中颇有自豪之意,葛洪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旋即一愣。

    天子不喜理学,这是兴世皆知的事情,天子瞧不大起朱晦庵,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天子在印书之时,却并未对理学著作有所歧视。虽然在周刊这样的报纸中,天子的倾向性表现得明显,但在出版的著作中,天子却一视同仁。

    这究竟是天子气量似海,容纳百川,还是因为天子将与理学家的分歧严格控制在学术争端之中

    晚辈在商务印书局,如今每日印机不停,便是要将古往今来的各类著作都印上一遍,天子曾对我们印书局地东家说过,此事不急在一朝一夕,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日。我大宋圣贤之道,将与这些书一道传诸后世。不至于因兵火灾害而有所灭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国朝理学大家张载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葛洪脑中,葛洪吸了口冷气,天子精研格物,效流求新学引天地之力而为己用,算得上是为天地立心了。天子重民生,厌清谈,喜实务。算得上为生民立命了。天子以内库之钱。办初等学堂,印百家之书,建鸿博之馆,算得上是为往圣继绝学了。天子外却胡虏内抚黎庶,革新变法,是不是为万世开太平

    葛洪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方知行催促他道:长,长

    呵呵,老朽一时失态了。将这个问题暂抛开。葛洪微微一笑,对着方知行道:孺子,可想进这皇家图书馆一看

    不必了。今后再来专心读书吧。方知行看了馆大门一眼,断然地摇了摇头。

    葛洪捋须微微一笑,若不是与这年轻人一起,他倒是有心进去看看。

    自图书馆向右,一片园林假山中,一座小亭地飞檐露了出来。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葛洪与方知行前行,近了才觉。这不是一座小亭。而是一连串蜿蜒曲折地长亭,亭畔泉流清婉。亭外树影婆娑,极尽曲径通幽之能事。还隔着老远,便听得有人在吟诵诗文,葛洪停下脚步,捻须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般地方,清静自在,才是读书之所。

    穿过这长亭之后,二人又折向东北方向,便见着一小块校场。这是天子力排众议,要求在国子监中专门辟出的场地。葛洪当时还表示过反对,觉得国子监为儒家大道之所在,不必专门辟地为校场,却被天子一句话堵了回来:孔子六艺,无校场何以射御

    此时校场上正有些学子在玩羽鞠,不少人衣衫便是那种流求式的制服。葛洪看得直摇头,觉得这实在失了大宋士子地体面,正这时,却看到一个穿着儒服的士子不小心踩着自己衣衫下摆,摔了一个大跟头,他脸立刻红了起来。

    长,这前面应该就是国子监诸教授讲学之所在了,那边是食堂。\方知行指着校场再过去地两排房屋道。

    葛洪点点头,突然间有些兴致缺缺,这国子监原本是清流之居,如今却处处打上了天子的印记。无怪乎自上回武库纵火案之后,凡是天子有所决策,这国子监里便是赞声一片,几乎再听不到反对与批评。便是乔行简这般人物,如今也缄口不语,其余教授有出言反对天子之政,几乎每堂课都会陷入与太学诸生的诘辩之中。

    不知不觉中,士林已经被天子分化,至少在这临安保守派几乎集体失声了。只是在楚州,真德秀的羽翼之下,他们还拼命摇旗呐喊。

    想到真德秀,葛洪摇了摇头,无须三年,其实现在真德秀便可以认输了。

    他身为参知政事,知道的事情比起一般百姓要多,而且专门关注有关淮北与淮南的奏报。真德秀在楚州做得很不错,楚州百废俱兴,已经开始展露出勃勃生机来。但是他改变的也仅仅是楚州罢了,就整个淮南两路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淮北则不然,除了徐州之外,其余县治之所,也都展得极迅。流求回迁地移民,过惯了城市中群居生活,虽然在乡下辟有大量庄园,却只是留佃农在斯,自己或聚居于县城,或合住于大镇,连带着这些县治大镇也繁华起来。

    这还是在淮北经过了一场大战一场天灾地情形之下后的结果。

    莫非天子之道才是真正的儒学正道与魏了翁内心深处一般,葛洪在心中如此想。

    长,晚辈要去会几个朋友,不知长是否还有吩咐。

    他沉吟之间,方知行向他问道,他摆了摆手:孺子自便,老朽也要去见一个老友

    与方知行分手之后,葛洪收拾起心思,寻了个太学生问过后,来到一排院落前。这排院落是专为在国子监任教的教授们准备的,乔行简便在其中之一,来得院子前,葛洪扬声叫了一句,片刻之后,那个柳先生出来开门。

    柳献章,你回来了葛洪见着他时,双眉微微一拧,低声问道。

    葛相公还认得学生。柳献章恭恭敬敬行礼:柳甫见过葛相公。

    你如何回京了葛洪向身后看了看:乔寿明呢

    恩师在屋里,学生正要告辞,恰好葛相公来了。柳甫微微一笑:除去葛相公等寥寥数人,旁人都不知晚生是恩师弟子,晚生这两年来少至行在,料想应是无妨。

    葛洪点了点头,又看了柳甫一眼:小心谨慎些,还有那种事情,你还是死了心罢。

    葛相公放心,学生不复当初那般鲁莽了。柳甫又行了一礼,然后让开路,葛洪进去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住,向身后看了一眼。

    葛洪竟然说出那种话来他心中暗想,快步出了门。

    葛洪还未进屋,乔行简闻声而出,见是葛洪,笑着施礼道:下官见过葛相公。

    寿明贤弟。

    葛洪并不敢当他的礼,虽然二人官位相差较大,但论及私谊来,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当初都是学从吕祖谦。吕祖谦也是理学一脉,但是在学术上与陈亮叶适等更为相近,也都是极重功利的。乔行简与葛洪在学术上无甚成就,但乔行简却收了个极了不得的弟子,便是方才出门地柳甫柳献章,他将吕祖谦功利之说中功利的一面挥到极制,几乎便成了权谋之术。

    二人落座之后,葛洪见乔行简神情模样,叹了口气道:前些时日那些豪商扰乱市价,可是柳献章居中运筹

    乔行简面色不变,只是笑道:容父兄何出此言,柳献章自知有不赦之罪,远遁乡里,只是念及愚弟年事已高,故此冒险回临安探望,哪里与那些豪商有什么勾连

    柳献章却不是肯终老田园之人。葛洪深深看着乔行简:寿明,当初之事各为其主,如今天子气度宏阔,古之君王所不及。齐桓公可容管仲,当今天子岂不能容柳献章不如贤弟与柳献章上书请罪,愚兄再从中攘助,必使天子不会怪罪。

    当初之事,所知甚少,容父兄不说,我不说,柳献章不说,哪里还有别人会说乔行简摇了摇头,不愿再纠缠此事:容父兄,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我兄来国子监,想来是有所指教了

    只是心中略有所感,故此来寻贤弟议议,葛洪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乔行简方才那句话,其实已经带了威胁之意,当初指使华岳刺杀还是沂王嗣子的赵与莒之事,他是知情地,甚至是主谋之一,虽然当初主要是针对史弥远,但毕竟还是威胁到天子性命,若是真追究起来,柳甫与乔行简不得脱身,他葛洪也难免被问罪。

二一八、惊闻妖氛起华亭

    葛洪与乔行简说了什么,只有他二人才知道,当葛洪出来的时候,面色更加阴沉,他没有在国子监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国子监的大门,乘上轿子回府。

    葛洪与乔行简相会于国子监,在此之前,一个陌生人自乔行简院中出来

    霍重城吹了声口哨,看着这封密报,唇角微微冷笑起来。

    自从上回京华秘闻事件之后,他便对几个重点怀疑的大臣加强了监视,长久以来,这些人都表现得很正常。他甚至通过种种手段,弄得一封魏了翁写给真德秀的信,确认里面究竟有没有涉及不轨之事。葛洪与乔行简同样也是他监视的重点,只不过这二人都是老狐狸,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几乎没有漏洞可钻。

    那个陌生人当日便买了轮船招商局的船票,明日赶往楚州。

    下面这一条让霍重城心生警惕,楚州是保守派的大本营,那些反对天子革新的人,大多聚集于此,故此,楚州也是他监视的一个重点地区。

    当通知楚州,注意此人动向。霍重城飞快地写下一连串字符,却没有一句通顺的话语,这是流求来的密码,只有他和他的手下才能编译得出。此事他不敢怠慢,唤来一人,将那纸交给他之后,那人便快马扬鞭而去。

    不久,赵与莒也得到霍重城传来的消息,每日里,霍重城都会将一份他重点怀疑的朝臣行踪报与他知,赵与莒不可能养着一支庞大的特务机构。故此只能进行重点盯梢。对于这份报告,赵与莒并未过多重视,霍重城附上地处理措施已经很是周密,他用不着事事都关注。

    道清。批阅完公文之后,已经是深夜了,赵与莒伸了个懒腰,招呼了一声。

    谢道清低低应了一声。迅过来,将他批阅好的公文分开。属于明日给大臣的一叠最多,通过李云睿至流求的数量虽不多,但却很厚,交与霍重城处理的最少。

    经过近一年地时间。赵与莒已经有些信任谢道清了。她实在是个秘书地好角色。起身之后。他活动活动手脚。绕着屋子转了转。正要上床去睡。却又觉得一时之间没有睡意。

    道清。这些日子贵妃不在。昭容又要养胎。你们地学社都停了吧他随口问了一句。

    谢道清垂眉道:是。

    那日子想来很是寂寞了赵与莒盘算了会儿。这些宫女留在宫中荒废时日总不是办法。思忖了会儿。他问道:道清。你自己是如何打空闲时光地

    赵与莒这个天子对宫女指使度并不高。虽然谢道清贴身服侍。却也没有多少事情。听到天子询问。谢道清总算悄悄撩起眼睛。看着赵与莒地脸。但又迅垂下去:奴是看书。

    看书好。不过羽鞠还是要玩。朕见你似乎与其余

    赵与莒原本是想说她与其余宫女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旋即又想明白:谢道清在自己身边侍候,肯定会召来那些每日难得见自己一面的宫女们嫉恨。赵与莒摇头苦笑,他看了看谢道清,太后硬将她放置在自己身边,其实未必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今他君威已立,根基已固,太后对于他而言不再象亲政之初那般重要。但赵与莒虽然外表冷淡,却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对太后的礼仪问候。不但没有因之削减。反而更加谨慎。

    故此,太后虽然还是希望他能真正收谢道清入宫。却不象最初时那般急切了。

    道清,你进宫来时,心中可是情愿想到这里,赵与莒柔声问道。

    谢道清身体一颤,再次抬起头来,眨也不眨地盯着天子。

    她早年的时候身体有疾症,目中有物,皮肤粗糙,得名医治疗之后,目中异物失去,这反倒给了她一双未曾被尘世污浊的眼,宛若婴儿赤子一般。与她目光相对,赵与莒心突地跳了下,倒不是他为之动情,而是因为他觉,在谢道清眼中蕴藏着清泉一般的泪水。

    奴原是不愿的,侯门深如海,何况帝王家

    这大概是谢道清第一次对赵与莒坦露心扉,赵与莒见她话只说了一句,便又要垂下头去,便鼓励道:说吧,朕想听真话。

    奴入宫原是身不由己,奉命服侍官家,亦是身不由己。只是见官家日夜操劳,奴虽是世家出身,却也知道百姓生养不易,官家殚精竭虑,不过是为百姓谋一个生路罢了。

    谢道清因为生父早死自己又长得丑陋的缘故,在谢家地位并不高,虽然没有吃着什么大苦,但对于民生疾苦多少还是知晓一些地。她是一介女子,虽然家教缘故,读了些诗书,可是对于民生却没有自己的办法,到得赵与莒身边后,耳闻目睹,都是天子为了苍生而运筹帷幄,他要应对的不仅有大宋艰难的时局,不仅有虎视眈眈地胡虏,更有朝堂上百官的非议与为难。

    最初的时候,谢道清认为堂上衮衮诸公自是君子,天子刚愎自用实属无道,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感觉生了变化。

    陛下一心为民,道清恨不为男儿身,能为陛下效力。一会儿之后,谢道清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又垂下眼,不再正视赵与莒。你这不就是在替朕效力么若不是你,朕日常起居,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赵与莒温言道。

    这些女孩子就这般放在身边,确实不是办法,须得给她们找些事做,免得另生事端。想来想去。赵与莒笑道:道清,你们这些都是世家之女,应是熟读诗书吧

    不敢当天子之赞,只是略读过一二。谢道清又恢复到那端正得无法挑剔地模样。

    朕有一事交与你们,博雅楼中藏书颇丰,不少为孤本,你们每日前去点校抄录。每抄得一本,朕便命宫外商务印书局印出一本,署名便是添香夜读书罢。赵与莒笑道。

    得姐妹们有事情可做,谢道清心中也是欢喜。

    次日早,赵与莒原是有极好的心情,然而来自华亭府的奏折让他这种好心情倾刻间化为乌有。

    流民生事,这四个字仿佛沉重地锤子一般,敲打在赵与莒心头上,让他气血翻涌,已经很久未曾痛过的脑袋再次痛了起来。

    流民生事已经是华亭府知府袁甫能想到的最婉转地词句了。实际上,后面半句啸聚湖泽他在急奏中反复几回,这才添加上去。

    华亭府虽然面积不大,但自绍兴四年开濒海支河二百余里之后。盐运便利农业达,粮食产量年年增长,嘉定十五年达到最高峰,秋粮实征六万石左右。但从那以后,粮食增长的趋势开始停止。嘉定十六年秋粮实征五万五千石,十七年实征五万石,宝庆元年更是锐减至四万石,而今年秋粮才征得三万二千石。之所以会如此,关键原因便是大量的农田被辟为桑田与棉田。连续四年粮食减产,使得民间存粮原本就紧张。前些时日临安的金融动荡,也波及到这里,致使米价疯涨,不法奸商囤积谋利,而那些失地或穷困地农家,几乎无以为续。借着这个机会,几个大商贾乘机至临安流求银行借贷,勾通胥吏收购田地。

    若是象临安一般,失地的农民可以进入工厂。得到妥善安置。那么事情还不会闹大,偏偏华亭府虽然离临安不远。商贸也达,但流求的工厂都集中在临安左近,这华亭府除了正在搬迁中的江南制造局外,便只有一家水泥厂。这使得大量失地之民无处安生,见着往来商贾富庶,又恨他们夺了自家田地产业,在有心人鼓噪之下,竟然聚众生事,推举一个名为赵贺的一举夺了上海镇。

    这赵贺倒也有几分头脑,乃诈称为赵,只说未曾死于史弥远手中。他夺了上海镇,立刻招兵买马,以上海镇为行在,甚至还了一纸诏书给袁甫,封他为户部尚书兼沿海制置使,令他来任职。因为上海镇商贾往来,给他夺了不少钱粮,招募流民亡命,短短五日之间,竟然有人一万,号称十万。

    在赵贺诏布天下地檄文之中,任命真德秀为左相兼平章天下事,魏了翁为右相兼判枢密使,他还下令,天下各军火响应,进逼临安,勤王除奸,扶君复位。

    这封檄文一出,临安城中一片哗然。余天锡出动所有差役,与霍重城地眼线相配合,一夜之中拘捕了赵贺派来传播流言的奸细十七名,十七颗人头尽数被砍下,悬在城门之上,震慑那些意图不轨地奸滑之徒。

    诸卿,跳梁小丑也敢猖狂,看来朕登基之后,杀的奸恶之徒还不够。

    将这份檄文交给崔与之,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崔与之眉毛轻轻挑了挑,看了魏了翁一眼,这份檄文他早看过了,在檄文中他是阿附篡主地之一,他也没打开,又将檄文交给了葛洪。

    葛洪木然地打开檄文,檄文之中,他身为三宰辅之一,却未能列名。崔与之薛极都是阿附小人,郑清之程是变节匹夫,几乎所有重臣都名列榜上,不是被委以伪职,便是被斥为奸党,唯有他葛洪,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他目光越过人群,看着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的乔行简,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将到嘴的话语化成了苦笑。

    自己是该感谢这位同们师弟和他的那位高足,还是该恨他们呢,亦或是将他们卖出去

    正思忖间,他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回过头去,正遇上薛极惊疑地问光。葛洪意识到那檄文在自己手中停留得太久了,已经引起薛极的怀疑,他将那檄文递给薛极,起身拜倒在赵与莒面前。

    陛下,臣老矣,能为陛下效力之时不多了。说这一句话时,葛洪忽然有些伤感,但他迅平定了心情:连这蠢贼檄文之中,都没有臣的名字,臣实在不愤,自请督军,殄灭这蠢贼,得胜回朝之后,臣便乞乞骸骨。

    说得最后一句时,他声音颤了颤,但迅又恢复平静。他感觉得到,大庆殿中所有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停在他身上,但是由他自己挑出这个疑团来,总比被薛极和御史谏官挑出要好。

    赵与莒淡淡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朕不准。

    陛下葛洪心中一凛,天子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倒似那日将宣缯驱走时一般。

    葛卿,朕信得过你,回班吧。

    天子这句话让葛洪心中忽然一暖,他是在朝堂之上浮沉了数十年的老狐狸,这种感觉却不常有。但他随即就控制住自己地情绪,谢恩之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再看薛极时,现他似乎若有所思。

    葛参政只是无名罢了,臣等才是死罪,些许虚名竟为逆贼所用。魏了翁也坐不住了,他出班奏道:葛参政年迈,不可上阵,臣请去户部尚书之职,督军出战,必一战而擒之

    当初李全之乱,声势浩大,朕尚不曾遣朝中重臣出击,何况这些许乱民赵与莒摇了摇头:朕有二十万禁军拱卫临安,随便调一支去便可将这些乱贼灭了。岳珂。

    臣在。岳珂凛然出班。

    捧日军如今可出战否赵与莒问道。

    临安左近诸军之中,以捧日军人数最众,其余诸军,如今又在整训之中,而且禁厢各军将校,因为兵制改革的缘故,倒有一半都到了临安,正在向李邺学习如何使用炮兵战术。若要出战,除了近卫军外,这捧日军确实是唯一可以立刻动用的兵力了。

    珂大声道:臣得知华亭之乱后,立刻入捧日军查看,粮饷军械无不齐整。

    那便以五万捧日军出战。赵与莒皱着眉想了想,捧日军与拱圣军一样,都是禁军中的精锐部队,与近卫军战力比或有差距,但比起那些刚刚啸聚于一处的乱民,肯定是强得许多。现在问题是,若是那些乱匪闻讯溃散,乃至北过大江,劫掠淮南,真德秀手中两淮制置使兵力集中在淮河一带,未必赶得及围剿。

    命沿江制置使封锁长江,勿纵贼匪过江。想到这里,赵与莒又下令道。

    注1:端平元年,华亭县令杨瑾行经界法,本县秋粮实征57810石。又建平籴仓。

二一九、喜遇良机聆圣音

    赵贺三十岁刚出头,四肢粗短,皮肤黝黑,论及长相,与真正的赵相差甚远。他也没有多少见识,只是在乡间豪爽仗义,故此在起事时才会被人推举出来成为领。

    我真的可以成事么

    虽然他自称才是大宋天子,在老兄弟面前也呼来喝去,颇有几分威风,但面对眼前之人时,他却一点天子威仪都没有了。他知道若不是这人,自己根本没有今天,甚至在攻打上海镇时便已经溃散败亡。

    眼前这人和他带来的二百精兵,才是裹胁来的这群百姓中最值得依赖的力量。

    陛下,自然是可以的,才短短五日,如今陛下已经有兵近二万,若是再有月余,百万大军唾手可得。那人笑道:陛下只管安心于后宫之中,臣等自会替陛下夺得天下。

    若真有那一日,你我要封你一个大官,大大的官

    听得提起自己的后宫,赵贺心热了起来,他原本是穷汉一个,莫说媳妇,便是半掩门儿的私娼,他都难得会上一回,可夺了上海镇之后,他立刻占了一位富商宅邸为行宫,连纳了一位皇后两位嫔妃,至于宫女数量他自家也记不清楚。

    那我就多谢陛下了。那人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有军务,先告辞一步。等等,等等赵贺皱着眉,看了那人好一会儿,他虽然没有几分见识,但农民的小小狡猾还是有的,寻思了半晌后道:我赐你五百三百啊不,一百贯,用来犒赏大军吧。

    听得他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个赏格来。那人又笑了声:如今陛下初创基业,用钱的地方还多着,陛下还是留着这赏钱吧。我与大军,都是出于忠义,才来助陛下一臂之力,当不得陛下厚赏

    赵贺脸也微微一红,夺了上海镇后,他收刮来的金银钱钞足有十万贯之多,他莫说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便是数也觉得数不过来,这钱全被他藏得好好的,一次拿出一百贯来,着实让他肉痛。

    要不我朕拿出一千贯来。不能再多了。一千贯犒赏。如何他向那人问道。

    不必。我说了。陛下只管高卧。我自会替陛下征粮催饷。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便如此了。

    他出了门。背手行了几步。两个神情紧张地汉子迎上来。他向身后地行宫歪了歪嘴巴。那两人会意。一左一右便站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那人这才施施然上了街。左盼右顾了会儿。仿佛是在闲逛一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处院落前。原本站在院落门口地汉子向他点头为礼。进了门。他微微一怔。因为有一个人背着手。正在看他挂在墙上地一副横条。那横条上写着志在千里四个字。

    子申兄那人认出了来人。立刻行礼。

    来地是那位子申。虽然二人兄弟相称。但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子申地地位都高过他。故此他如此恭敬。

    俊德贤弟做得好大事业子申兄转过身来笑道。

    还不是奉子申兄之命行事,若非前些时日的米价高涨,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被称为俊德的那人又行了一礼:我钱斯杰在襄阳时便受了子申兄的大恩。这条命早就卖给大兄了。

    听他表忠之意。那子申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子申兄亲自前来。必有教我,不知临安情形如何钱斯杰又问道。

    如我所料,昏君果然要调捧日军来,那近卫军是他心头宝贝,他如何肯轻易调动子申兄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事成败与否,便在你与捧日军之战上,若是胜之,则近卫军必出,到时你便可功成身退了。

    钱斯杰盯着他,若只是如此简单,史嵩之根本用不着冒险来上海镇,他此次来,必然另有布置。而且,只凭借他这纠合起来地不到二万乌合之众,如何是捧日军的对手,便是恃险而守尚嫌不足,何况是在上海镇这毫无险阻之处。

    他可不是那个赵贺,以为真的出一纸诏书,真德秀等人便会起兵来助。

    捧日军中,我已经有了安排,你只管迎击便是。那子申兄又是一笑:此战胜后,你不必急于去攻临安,而是攻打江南制造局,设法收集足够之船渡江北上,近卫军虽强,你过了大江他能奈你何

    钱斯杰点了点头,子申兄在捧日军中有人对他来说并不意外,他叔父权倾天下二十年,哪里不曾安排些人手,除了那些明面上居于高位的,中低层将领中有多少效忠投靠的,除了他叔父自己,只怕只有这个被寄予厚望地子侄才知道了。

    到时你只说要沿江西上,攻镇江金陵,然后再北上夺两淮徐州之地。那子申兄又道。

    是。

    钱粮上不必担忧,我此次来,为你送了三千石粮,还有十万贯钱钞。子申兄再次笑道:这些钱钞,都是十足十的流求金元券,那昏君只怕不曾想到,他虽说扫荡了那些投机的豪商,却也让我等筹足了钱粮

    钱斯杰与那子申兄关系亲近,但对于这一段时间以来生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他只知道子申等人织了一张连环网,一环扣着一环,为的都是逼使那位天子出昏招。如今时机已经成熟,那位天子自家革新弄出的流民,成了他之天下的乱源,便是钱斯杰自己也不曾想到,赵贺揭竿而起之后,竟然会有如此多人响应。

    赵与莒这两年来声望虽大,但他能力再强,目前改善的也只是临安左近罢了,华亭府虽然也在变化之中。只是这变化才一开始,便被这些随时随地准备寻他破绽的人瞅准时机利用起来。

    沿江制置使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们那几条船,只是来应应卯,只要你这里不出大乱子,他们也不会来找麻烦。知道钱斯杰还有些疑虑,那子申兄又拍拍他的肩膀:贤弟,我这些年来可曾亏待于你

    若非子申大哥,小弟早就家破人亡了。害得小弟如此地,便是襄阳他赵家地宗室钱斯杰狠道:子申大哥尽管放心,小弟但留三寸气在,必不会误得大哥之事

    事成之后,你要愿意。一处制置使之位总是少不得地。子申兄点头道:只是你须小心,莫让那个赵贺知晓了你真实身份,若事有不济,你自脱身,那厮却不能让他开口,明白么

    是

    那我便放心了,好生去做,俊德贤弟,我先离开此地,还有别处要我联络。

    目送子申兄离开之后。钱斯杰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即使这位子申说得那么满,可是除非捧日军阵前倒戈,否则他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凭借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抵挡住大军进袭。但是捧日军阵前倒戈,这种事情他想都不大敢想。

    赵与莒也不相信捧日军会出现什么意外,在他亲政之后。他便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将临安城左右的禁军主要将领轮换了一遍,换上的都是他认为较为忠诚可靠地。饶是如此,为防万一,他还是将近卫军一部也调了过来,为的便是防备万一。

    大宋炎黄元年八月二十七日,捧日军五万离开临安赶赴华亭,华亭府离得临安并不远,而且对方只是两万乌合之众。故此出征之时。临安百姓与舆论都以为,此次出征必是轻而易举便可大获全胜。甚至在一些小报上已经开始讨论。胜利之后对于那个伪称为济逆的贼子,当如何处置了。

    送别捧日军之后,赵与莒回到皇宫之中,与别人的乐观不同,他心中却没有那么欢喜。

    无论捧日军此去取得如何大胜,胜后如何处罚那个赵贺,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他暗地里鼓励大农场化经营,被追逐利益地豪商地主所利用,这个政策在战后,必然面临保守派的全面反扑。而他个的因为台庄大捷建立起的声望,也面临一次考验。

    他背着手,面色平静地走在御园之中,眉头也很舒展,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心事重重。

    官家一个人在那儿转了许久。

    博雅楼上,校书校累了地贾元春远远看到天子在御园中转了转,心中微微一动。

    她回头看了看周围之人,其余少女们都在专心看书,她们能被选入宫,自然各有才艺,但在喜爱看书这一点上,都是相似地。天子令她们校书,正对了她们的胃口,她们与其说是在校书,倒不如是在看博雅楼地藏书才对。

    不过,各人性格不同,喜欢也不一样。象周淑娘,她喜欢看的是诗词文选,偶尔也看那些史籍,近来又喜欢上看来自流求的各类游记。象谢道清,她更爱看的是史籍和女训烈女传之类的书籍,对于诗词兴趣不大,倒是有时会看来自流求的养花种树地书,她甚至在御园一角专门辟了小块地,自己种了些花儿。而贾元春自己,除了与周淑娘一般爱看诗词外,便偏向于音律之书。

    她悄悄下了楼,心中怦怦跳了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个机会。在出门前,她又想到一事,回楼上搬了几本书抱在怀中,这才离开了博雅楼。

    在她出门之时,谢道清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她地背影一眼,周淑娘淡淡一笑,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

    在御园中转了不知多少圈,赵与莒觉得有些累了,便寻了处亭子坐下来。中秋都已经过了,天气渐渐转凉,不再有暑日的躁热,坐在这亭子之中,听得周围风声轻呜,赵与莒觉得绷紧的神经似乎松驰下来。

    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历史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原本用不着这么急迫。循序渐进便是,为何还要用那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自己,让自己每日食不甘寝不甜

    该是享受一下的时候了,只要不犯大错误,大宋的中兴已经指日可待,只要自己把稳方向,二十或三十年后,大宋地工业革命便可初步完成,大航海时代会因为对原材料和市场的需求而开启,到了自己的暮年,自己或许还可以接收来自欧洲的使的朝拜。华夏依然是中央之国,是天朝上国,是那些还停留在野蛮状态下的欧洲封建主们可望而不及的神话

    这个念头让赵与莒几乎难以自制,当他看到那个婀娜的身躯在向他走来时,这个念头更是达到了顶点。

    贾元春年纪刚满十六岁,但她育得比其余少女都好,丰胸纤腰,又精通音律与舞蹈,故此走起路来有股子奇妙的韵律。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地话,那便是赏心悦目。每每见到她,赵与莒便很是理解那位历史之上真正地理宗皇帝为何会宠爱她,面对着谢道清那样一个端庄得类似于木头人的皇后,又面对着这个极善讨巧取悦于人地妃子,会做出何种选择,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贾元春抱着书,低头正在看,似乎没有觉自己坐在这儿。赵与莒没有惊动她,只是将一只脚蜷起,抱着膝盖,看着少女专心致志读书的模样。

    可能与他另一世曾当过援教老师有关,他非常喜欢看女孩子专心致志学习时的模样。那种对书本上知识的渴望,还有心无旁鹜的专注,让他感觉到一种感动。他一向喜欢办事专注的人,相反,那些虽然聪明却三心二意油腔滑调的学生,他很少给他们好脸色看。

    赵与莒一直觉得,聪明是天赋,而天赋是老天赠予的,人力无法改变。努力却是属于一个人自身后天培养出来的品质,这才是体现出一个人能力与上进心的宝贵之物。

    啊

    正在赵与莒胡思乱想的时候,贾元春现了他,惊讶地呼了一声,满面通红抱紧了书,刚开始时还有些惶恐,片刻后镇静下来,屈膝向他行礼:奴不知官家在此,惊动圣驾,还望恕罪。看她有些不安的模样,赵与莒淡淡地点了点头,向旁边靠了靠,然后拍着自己身边的长条石凳:坐下说话。

    谢陛下。贾元春心中喜悦,不自觉中便露在了脸上。她虽然有些小心思小聪明,却毕竟还不是心机深沉。看着她兴奋得连耳朵都有些红了,赵与莒心中一荡,方才那放纵一回的念头再度浮了起来。

    元春,你在看什么书他盯着贾元春的脸,目光下移,扫过她几乎与杨妙真不相上下的胸部,停留在她抱在怀中的书上。

二二零、狐媚事君非至善

    陛下

    贾元春脸红红的,娇嗔着叫了一句。赵与莒移开目光,向身后的亭柱上一靠,微微闭上眼睛。

    天子突然间冷淡下来,让贾元春心慌神乱,方才陛下的眼神明明还带着欣赏与赞美的,怎么转瞬间就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难道说是自己方才呼一声错了,扰了天子的兴趣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赵与莒,方才的喜悦与兴奋一扫而空。

    赵与莒今年二十一岁,若在普通人家,这般年纪还只能算是弱冠。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也与一般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面色更为冷竣一些。贾元春原本很惶恐的,她呆呆看着这张脸,好半天也没见着他有何反应,这让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或许天子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倦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得脚步声,回过头来一看,是韩妤挺着已经见怀的肚子款款行来。她赶忙起身要见礼,韩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天子,贾元春向后退了一步,就见韩妤来到赵与莒身边,将赵与莒的头搬动靠在自己的身上,开始为天子按摩起来。

    这般动作,再怎么也该将天子惊醒了,但天子眼皮动都不曾动一下,只是抿了一下唇。

    贾元春又向后退了一步,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看着韩妤。天子与昭容之间,分明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并不是她这样地小丫头能插得进去的。

    她在这里,仿佛是一个多余的人。

    好一会儿之后,赵与莒睁开眼,刚才突然而至的头痛让他不得不靠上柱子休息一会儿。\这应该是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衰弱,或与这个身体的本来毛病也有关系,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阿妤。今天宝宝可好么赵与莒看了看周围,因为天气刚刚转凉,所以这些石凳上还没有铺上垫子,他将自己的衣袖垫在石凳上,示意韩妤坐下来,温柔地问道。

    早上还有些闹腾,现在睡着了。韩妤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温柔得有如菩萨一般。

    出来时要小心。随着你的使女呢赵与莒也同样温柔地看着她。

    见着官家在此,奴才请她们远远候着。韩妤道。

    贾元春呆呆看着他们二人,心中一阵委屈翻滚,这原是多好的一个时机,却被自己搞砸了。可是天子看韩昭容地那目光,为何会如此温柔,他对韩照容的态度。为何会如此体贴

    只因为韩昭容怀了龙种么记得初入宫时,天子对杨贵妃与韩昭容便是如此了,那时她们还未怀上

    有些凉,还是别坐在此处的好。赵与莒掺着韩妤站起,还待要说话。突然间眉头一皱,一道灵光闪过。

    华亭府离临安如此之近,那赵贺既然晓得假冒济逆之名,为何不晓得等待他的将是朝廷大军围剿

    他思虑至此,突然见着谢道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陛下,崔相公求见。

    他早有吩咐,崔与之这般重臣入宫求见不得阻拦。直接带到他所在地然后再通禀,果然,片刻之后崔与之面色沉郁地走了过来。

    陛下,捧日军之事,臣细细思虑,觉得不妥。

    崔与之是知兵的,他主持川蜀军务时。与金国叛军。不只交战过一回。听他这话,赵与莒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疑惑。

    去将岳珂请来不。直接下诏与他,令他遣使,令捧日军就地驻扎,不得有误。赵与莒当机立断吩咐道。

    陛下也想到了崔与之听得他不等自己说话便下了决断,惊讶地问了声,旋即又想到,这位天子并非完全不知兵事,否则也不能遥控战局,在淮北布下罗网等那虏酋铁木真一头扎进来了。

    令林夕与近卫军水军出动,进入长江口,截断叛贼渡江之路。赵与莒又吩咐道。

    捧日军不可靠的话,沿江制置使的士兵只怕也会不可靠,虽然不知道这种不可靠究竟会到一个什么程度,但只要有一丝风险,赵与莒便不会去冒。

    再令岳珂兵部紧急公文,各路驻军不得轻易调动,非得兵部之令,不可出营,违以叛军论处。崔与之补充了一句。

    闻讯地内侍看着赵与莒,赵与莒点头道:如崔相公所说,传令下去

    韩妤知道接下来赵与莒与崔与之要商议的,只怕是决定大宋命运的事情,她向谢道清贾元春做了个手势,二人都跟在她身后,悄悄退了出去。\

    其中必有诈。崔与之毕竟老迈,方才跑了一段,早就累得满头是汗,扶着柱子直喘气,赵与莒示意他坐下,他坐在石凳上喘了会气才道。

    朕也同感。赵与莒点点头。

    叛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叛乱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他们所不知的权谋。出兵剿灭叛匪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样,叛匪逃向离临安大军更远的长江以北,也应该是理所当然地事情。虽然地方官府的眼线传来密报,说那位自称济逆的赵贺正忙着在他的行宫中宠幸各位妃子,但能搅起这般声势,特别是那份檄文的出现,背后没有高人指点,绝对不可能。

    若是将这数月间生地事情连起来看,那么情况便很明显了。

    先是通过聚铜钱来提高米价,再利用米价上涨在临安周边制造混乱。然后乘着混乱挑动心怀不满地失地之民啸聚起事。对方好大的手笔,这么大的手来,为的只是在上海镇当几天土皇帝

    捧日军此去必败。崔与之又道。

    赵与莒点点头,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手段可以让两倍于乱民的捧日军战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捧日军即使不败,到了华亭府也会惹出乱子。

    捧日军若是交战不利,陛下唯有调近卫军。崔与之喘息已定,他不再眯着眼。而是须皆张,再不复文臣那种老谋深算的模样,等有些沙场老将地风范。

    上次卿所说的只怕不幸言中,朕虽然百般宽容,禁军诸路将领却还是心有不甘啊。赵与莒叹了口气:太祖杯酒释兵权,朕入军校释兵权,却是

    陛下,此事不是陛下计策不好。而是有人从中挑事。崔与之打断了赵与莒的话,现在不是检讨得失地时候,而且他认为天子用学习炮兵战术为借口,将如今已经有些尾大不掉的禁军诸路将领调离现职,手段并不亚于太祖时的杯酒释兵权,差就差在暗地里有人掣肘罢了。他吸了口气:近卫军兵少,陛下动了近卫军。临安防务便只有交还旧禁军,而此时捧日军败绩之事必然传于四方,天下震恐,两淮浙西福建,诸路指挥使都会出兵勤王。若是有其一二支乘势入临安,守卫临安的禁军再与之里应外合

    这一点却是赵与莒未曾想到地,他神情一变,崔与之在官场上浮沉多年,经过不知多少阴谋,他想到这一点,那必然有可能生。

    如今奈何赵与莒问道。

    崔与之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天子真正向他问计。一直以来,天子给他地印象便是胸中自有十万甲兵。他看了赵与莒一眼,觉天子神情却仍然自若,虽是问计,却没有把目前面临的危局当回事地意思。

    陛下担心地是将这东南膏腴之地打得稀烂罢了崔与之心中暗想:他心中早有定计,若是未曾看破那人的谋略,或还有可乘之机。但如今自己既是揭破了那人计策。天子自有应对之道。

    陛下应是自有成算了想到这里,崔与之试探着问道。

    还是卿先说来听听吧。赵与莒道。

    两人相视一笑。片刻之后,崔与之道:若是陛下舍得,引蛇出洞是最好的。

    朕若是舍得,崔卿这宰相之位便没有了。赵与莒摇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和,百姓苦,战,百姓苦。朕只想百姓少受些苦,为此朕自家多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他二人不是在打哑谜,崔与之是建议赵与莒装做不知此事,引蛇出洞,将那个背地里策划这一切的人抓出来。但是方才赵与莒与他做的决策,已经传了出去,他此时所献的建议等于没说。而赵与莒则借机说明,正是因为自己希望在革新变法过程之中百姓少受些痛苦,所以才会与包括崔与之在内的大臣进行妥协,而不是借着流求力量强势推行,故此,他更不愿意看到为了引出那个幕后主使而致使两浙淮南甚至包括江南西路与闽地都陷入战乱之中。

    此人不寻出来,究竟是心腹之患。崔与之又道。

    赵与莒点了点头,从京华秘闻事件中那人牛刀小试,再到这次事件,那人搅得越来越大,手段也越地巧妙。

    那人是谁,崔卿心中可有怀疑之人他问道。

    陛下心中也有吧

    只要不出现捧日军惨败东南板荡的局面,幕后那人再有千百种伎俩,只怕也施展不出来。而且他的身份,在情形稳定之后,自可细细察问,他布下这么大的局,无论如何谨慎,只怕都会留下蛛丝蚂迹,到时顺藤摸瓜就是。崔卿,若此人是你,你会如何布这个局赵与莒问道。

    若是臣布这局,捧日军败后,近卫军不得不出战,近卫军人数又少,陛下又只得将正在整训的禁军调出,这些禁军刚刚开始受近卫军训练,指挥上必会混乱。臣联络心怀不满,以起兵勤王为名,沿长江而下,挟两淮之军,再顺运河折向行在,只称是入京拱卫。再由内应开城,进入临安,直逼大内,将陛下控制于手中

    这是大逆不道地密谋,可是崔与之当着赵与莒的面说出来时却面不改色。

    近卫军之名天下皆知,那人也是胆大,竟然不怕近卫军回军勤王。赵与莒漫不经心地道。

    他哪是不怕,分明是怕得很,故此临安城中三千近卫军他也极为忌惮,想方设法要将这三千近卫军调出城去。崔与之笑道:若是他得逞之后,陛下在他掌控之中,近卫军虽是精锐,却只忠于陛下而不忠于大宋,到那时投鼠忌器,便只有任其宰割了。

    端的是如意算盘。赵与莒道:果然不愧是某人子侄,挟持天子惯了的。

    两人相视一笑,那个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如今陛下连着几道令谕出去,只怕那人很快会被惊动,再要抓他,会较难了。崔与之又道:他熟知荆襄情形,若是北投金国,荆襄只怕多事。

    金国此时如何敢收容于他,而且只要再给朕三年时间,金国何足道哉赵与莒叹了口气,自从即位以来,原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的,却处处受到掣肘,当这个天子,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很难说得清是对是错。

    二人沉默了会儿,崔与之捋须沉思,片刻之后断然道:陛下既不愿东南百姓受兵火之苦,又想将那人诱出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赵与莒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对历史地把握上,但扳倒史弥远处死铁木真之后,这个把握已经仅限于对历史和科技的展趋势,而不再是对具体人物的命运与性格上了。而崔与之不同,他是真正在这个时代中浮沉淘汰出来的顶尖人物,他老谋深算,心机深沉,远非自己能够比拟。他既然说是有办法诱出那人来,那么一定是有几分把握,当下便问道:崔卿有何妙计

    他们二人在这亭中密议,回到博雅楼中的贾元春站在楼上,呆呆地看着这边,长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却看到谢道清端端正正的眼眸,她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脸去道:天渐凉了呢。

    元春妹妹,天家自有法度,以狐媚事君,恐非好事。谢道清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脸,回到屋中,只留下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无比。

    显然自己的小心眼,都被谢道清看破了,她深得天子信任,又受太后恩宠,若是出言献谗,自己莫说成为天子嫔妃,不被痛责赶出便已经是万幸。想到这里,贾元春又气又羞又怕,只恨不得自楼上跳下去死了地好。

    她也是一番好意。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贾元春不必看,就知道这是周淑娘地声音,她张开嘴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青着脸,快步下了博雅楼。

二二一、乌合之众岂成事

    捧日军并未进攻,而是囤于半途

    钱斯杰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最初是狂喜,以为这是史嵩之之计,但等了两日,捧日军却仍是不进不退,这让钱斯杰生了疑心,莫非起了什么变故

    他正犹豫之间,却接到史嵩之遣人送来的信件,信中并未说到捧日军这种变化是不是他的计策,而是催促钱斯杰攻击江南制造局。

    钱斯杰能做出这样一番大事,自非无头脑之人,他也有自家的打算。自史嵩之之信中,他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史嵩之的计划并不如意。捧日军按兵不动,固然能让他的这支乌合之众不至于灭顶之灾,同时史嵩之原先计划的事情也就不可能生。

    很有可能,史嵩之是与捧日军中的某位或某几位将领有密约,在抵达华亭府后便倒戈相向,至少会佯作溃败。但是因为半途出了什么变故,捧日军并未到达华亭府,而是就囤于临安城外。

    为何攻打江南制造局为何不直接攻打临安朕诏书一出,天下云集响应,日日都有各方英豪来投,正是一鼓作气,夺下临安之时,卿既为朕之都督东南军务使,理当为朕效命才是

    无论如何瞧不起赵贺这个傀儡,但钱斯杰明白,如今这群乌合之众能够啸聚于一处,还是需要赵贺假冒济王的影响力的。故此,当他决定依着史嵩之的计策去攻打江南制造局时,仍然没有忘记通知赵贺一声。

    当了几天皇帝,受了不少人跪拜,赵贺现在说起话来比初时要顺溜得多,朕来朕去的,满口都是官腔,竟然还懂得用云集响应一鼓作气这样的成语,而且看钱斯杰的眼神也与此前不同。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钱斯杰刚想答话,赵贺身边一黄微须的白胖汉子突然喝道:大胆,天子问策,竟敢不跪

    钱斯杰双眉一扬便要作,但旋即忍了下来,大事成后,这些无知妄人爱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如今却还要一忍再忍才对。他慢悠悠地做势要跪。见赵贺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他心中冷笑,口里却说道:陛下,临安城坚难攻,我等兵力不足,强自攻之。胜负之数或不可知。相反,若是能将捧日军自临安诱出来,我

    咄,在天子面前岂可失仪,当称臣那白胖汉子又喝道。

    这汉子姓唐。名凡。字尔可。上过段时间私塾。前天才带着数十人来投靠赵贺。因为能言善道地缘故。很快便讨得赵贺欢喜。被任命为礼部侍郎。钱斯杰与他谈过两次话。觉得这人虽是半通不通。却正好与赵贺这位天子凑成一对。故此也不曾在意他。但听他连着两次喝斥。钱斯杰心中怒火再也难忍。他猛地昂起头来。目光如炬盯着那唐凡。唐凡被他看得慌神。便是赵贺也是心突地一跳。

    你要做什么唐凡慌了一下后。往赵贺身边靠了靠。大声喝斥道:你身为大臣。对天子如何能无礼仪。本官为礼部次郎。自然要训斥

    钱斯杰深吸了口气。再次将怒火压了下来。只是在心中暗暗誓。待得事成之后。这个唐凡定要杀之以雪今日之辱。他沉吟了会儿。然后继续道:臣是说。若是能将临安守军诱出。野战歼之。临安便会守备空虚。到那时再一击而下。陛下以为如何

    这与攻打江南制造局又有何干系唐凡尖声问道。

    江南制造局为伪帝产业。里面有大量船只。攻打江南制造局。便可迫使伪帝遣军出援。若是伪帝仍不中计。江南制造局地船只。也可以载我们北渡长江。去淮北与真德秀丞相会合。钱斯杰道:真丞相有兵十万。人又忠义。有他相助。陛下再南伐临安。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了。

    听得他如此说。赵贺却没有主意。向唐凡看了一眼。唐凡眉眼转了转。然后道:这江南制造局好打么

    这江南制造局好守么

    问话的却是赵景云,华亭府民变之时,他因为曾经替乡民出头的缘故,侥幸未被抓起,而是放他离开。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来到江南制造局正在建设之中的新船厂,他以为,这些啸聚之民成不了大事,唯一的活路便是北上过江,而北上就需要船,附近船只最多的就是江南制造局。

    没有问题。胡义辰拍着胸脯道:这几日你也瞧着了,咱们来地可都是经过战阵的,若是你不曾带来消息,那些逆民叛乱当日便来突袭,或有成功之可能,至于如今,就凭他们万把着乌合之众,我呸

    与胡幽性格不一样,胡义辰要暴烈得多,他经过两次悬岛之战,这些年来他制造的战船从大宋海疆一直打到极东的东胜洲,说起话来自是底气十足。这也难怪,因为江南制造局中有些造船工艺需得对外保密的缘故,在选定船坞位置上,胡义辰便极重视安保,建船厂之前先建好了围墙。虽然这围墙并不高,可是对于昨天还是农民的叛乱来说,要攻破它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更何况江南制造局的工人,在天子亲政以来,便开始大量使用流求初等学堂的毕业生,这些能写能算的少年,比起普通工人做起活来更精细,而且都受过军训,只要警哨一响,便立刻穿戴整齐成了合格的士兵。悬岛上留着的工人已经不多,大部分都转到此处来,全部人数加起过五千,至少可以拉出三千青壮,其中又有千余流求来的受过军训的骨干。

    这便是流求普遍军训的好处,放在地方上,只要有一百名流求军训过地青壮,随时便可拉起几千有战斗力地人马。

    赵景云在心中记下这一点,他在流求时最大的遗憾便是不曾关注近卫军的训练,如今越想越是后悔。

    大宋炎黄元年九月三日,上海镇传来消息。盘踞于镇中许久的叛民,终于纠合出一支万余人地军队,出人意料的是,这支军队既不是攻向临安,也不是沿江西进,而是北上攻打江南制造局。

    叛军出动之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赵与莒手中,赵与莒不禁愕然。

    钱斯杰是这支万人大军地总帅。看着这支稀稀拉拉的部队,他的面色极为难看。

    兵贵神,只是这支部队的度实在让他难堪。

    原本在八月底他便决定要攻打江南制造局,可是在如何出兵问题上,那个唐凡在赵贺面前数次进言,要求由他领兵出击。

    那厮定是以为不过攻打一座船场。自是手到擒来,故此要来分功。钱斯杰极是厌恶地想。

    这几日来投靠的人分外多了起来,而且有唐凡相助,赵贺不再象往常一样事事都得依赖于他,甚至隐隐有分他分权之意,这让钱斯杰甚为懊恼。大伙干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地勾当,大事尚未成,便开始争权夺利,但是唐凡能说会道。又以一套天子礼仪捧得赵贺心花怒放。钱斯杰争不过他,吵了几天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他想用硬的除去这个唐凡,可唐凡又很机警,几乎从不外出,随时都与赵贺呆在一处。

    最后又收到史嵩之催促之信。钱斯杰不得不与唐凡妥协,两人各领五千人马,一左一右夹击江南制造局,用唐凡得意洋洋的话来说,便是要来一个双风贯耳。

    无谋无胆地鼠辈钱斯杰恨恨地骂了一声。

    自上海镇到江南制造局,不过就是三十里地,半天功夫便可以抵达,可是他们这些乌合之军,足足行了一天。却还只是走了一半。其中大半原因就要怪那个唐凡。什么疾行百里必蹶上将军,什么先知敌而后行。什么先制于人后制人,总之一大堆对地或不对的兵法,成串成串地从唐凡口中滔滔不绝地溜出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读过几本兵书一般。钱斯杰出身行伍,虽然也曾读过些书,但对于这种文不成武不就地所谓儒士最为反感,故此很瞧不起他。但两军共出,若只是他一方出兵,兵力便嫌不足,钱斯杰也只能由他。

    这也使得他们到了九月四日才兵临江南制造局。

    郑子希,情形如何

    江南制造局的负责人是胡义辰,但负责指挥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姓郑名冠群字子希的,胡义辰每次提及他来便笑,这让赵景云很是不解,后来才从来自流求的工人口中得知,这位郑子希到江南制造局来还有一番典故,他自流求护卫队退伍之后,因为曾经参加过数次大战,颇立有战功,有权挑选自己的职务,他毫不犹豫地便选了纺织厂中的一职,因为听说这个职务可以接解到所有纺织厂女工。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专门管理流求纺织厂女工生育的职务,便又吵吵嚷嚷要换,最后被调至江南制造局来,与一大帮子男子船匠呆在一处。

    一帮子乌合之众,给我三百人便可以击溃他们。郑冠群不屑地道:咱们流求便是拉出初等学堂的童军,也比他们强上百倍

    听得他这般自信满满,赵景云悬着地心放了下来,他也向围墙之外地乱民望去,正如郑冠群所说,这的确是一帮乌合之众,就是他这样不知兵的外行之人,也可以看出来。

    不仅没有任何队列,就连旌旗都是歪歪倒倒,扎营之时也是随意乱布,丝毫没有章法。赵景云看得直援头,心中暗暗称奇,这样的一支乌合之众,捧日军只须来得三五千人便可击溃他,为何会出了临安城便按兵不动,莫非临安城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唐凡为前部,赵景云看到的便是他的部队,当为后军地钱斯杰上来,他是知兵事的,见着唐凡所扎营盘时,怒火再也忍耐不住了。

    唐凡呢唤他来见我

    他怒不可遏地来到唐凡军营之中,身边带的一百多人,都是他的心腹,与其余乱七八糟啸聚而来的乱兵不同,这一百多人寡言少语,个个精悍,看上去倒象是老行伍。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老行伍,都是钱斯杰当初的军中兄弟,与他一般受过史嵩之大恩,对赵宋皇族心怀怨仇。

    唐侍郎说了,今日征尘未洗,不见外客。拦着他的是唐凡的亲兵,和钱斯杰的部下相比,这些人便是街上地游手。

    握着刀柄,钱斯杰心中一动,听这亲兵口气,唐凡根本没有准备,自己带着百余人来,大摇大摆地便可到达他地营帐之前,若是乘机杀了他,再并了他的部下,那赵贺不过是庸碌之人,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想到此处,他向自己地亲兵使了一个眼色,那亲兵会意,伸手将唐凡的亲兵拉到一旁,笑嘻嘻问道:大哥,唐侍郎果真在这营帐中么,我家将军寻他有紧急军情,若是在,还请通禀一声,否则误了大事,怪罪下来你也消受不起。

    见离得钱斯杰远了些,那亲卫又压低声音道:他们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还是前去问上一声,莫要事后受责。

    唐凡的那亲兵觉得有理,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向那大帐行去,钱斯杰的亲卫得了钱斯杰示意,无声无息地拔出刀来,自背后一刀便砍下了唐凡亲兵之头。

    冲进去,杀唐凡,余不杀钱斯杰下令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百余人都冲向唐凡的大帐,唐凡帐前兵士见到他们拔刀相向,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有人还大声嚷嚷道:误会,误会。

    误你奶奶会听他聒噪,钱斯杰挥刀便砍,将他砍翻在地,心中的怒火才好过了些。他大步走向营帐,却见已经冲入的部下满脸惊讶地又行了出来。

    怎么了钱斯杰心中一沉问道。

    那厮不在那部下答道。

    钱斯杰眉头紧锁,方才唐凡亲兵分明说了,唐凡就在营帐之中,而且大战在即,他又会跑到哪儿去

    他正思忖之间,忽然听得营帐外金鼓齐鸣,几十号人齐声大喊:钱斯杰意图谋逆,奉天子之令,擒钱斯杰可代之

    钱斯杰面色一变,再向外望去,只见营盘之外,数百人大呼小叫,其中为,正是唐凡。

二二二、屯守戍疆为永例

    赵景云站在墙上,手中握着一柄剑,惊讶地看着城下。

    虽然方才他觉得这群乱军军容不正,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但他们毕竟有万余人,这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此,而江南制造局能战之人不足他们一半,大多数的武器还不乘手,郑冠群虽是自信满满,赵景云也相信他能守住江南制造局,但自身损失只怕也不会小。

    可只是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便风云突变,先来的那队乱军与后到的自相残杀起来,双方厮杀得惨叫连连,丝毫都不象是作伪。

    兵临城下时竟然起了内讧

    郑冠群眯了下眼睛,心中暗暗遗憾,若是在军中,他手头上有千里镜,便可以看到这些乱军究竟是真正在自相残杀还是在引自己出墙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身为一个老兵,他能嗅得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

    开门,出击他只思考了不足一分钟,便下令道。

    郑子希,若是有诈当如何是好赵景云劝道:何必出战,在此看着便是

    这是良机,不可坐失。郑冠群断然道:赵曼卿,此乃军务,你一介书生,还是在城头看着便是。

    此刻他神态绝不象是赵景云认识的那个被众人嘲笑的护卫队退伍老兵了。赵景云愣了一下,但他生就刚直的性子,这点与他的老师魏了翁极象,他追着郑冠群问道:若是有诈当如何

    如何防守我早有安排,若是有诈,只管打回去。不要接应我。郑冠群昂然道。

    目送他下去,赵景云突然觉得,在他身上,似乎看着一股唐风,那种唐时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气概。

    片刻功夫,郑冠群便收拾好部队。江南制造局中有二十余匹挽车的马,如今也被他搜罗来,组成自己地骑队,开得大门之后,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原本杀作一团的叛民,此时根本顾不得江南制造局中的人。唐凡率着自己的五千人部队将钱斯杰一伙围住,他人数虽多,却抵不得钱斯杰亲随的战力。而钱斯杰留在自己军中的亲信觉不妙,又领兵将唐凡围住。双方浑作一团,乱民又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彼此。到得后来,凡是有人靠近自己便会抢先动手,只杀得血流成河。

    恰在此时。郑冠群领军出来,他地二十余骑觉对方是真的内讧之后,立刻自外围掠过。虽然他们骑术算不得精良,但吓唬一些农民还是绰绰有余了,见着这二十余骑奔杀而来,叛民立刻更为混乱,有些小精明的。干脆直接溃攻。

    片刻之后,制造局里的步卒也掩杀而至,虽然他们当中倒有一半没有武器,用的只是木头棍棒,但比起混乱不堪的叛民,他们的纪律性和他们曾受过的军训,让他们战斗力何只强过一倍。

    秋风扫落叶一般。处在最外围的钱斯杰部众便被杀散。就在他们要继续攻击唐凡地部下时,唐凡军中突然升起一面旗帜。

    那旗帜上绣着一棵香樟树图案。正是郁樟山庄的老旗帜,江南制造局的都认识这面旗帜,见了不由一愣。郑冠群见旗大喜,刹那间明白为何敌人会起内讧了。

    江南制造局之战,以官府地大获全胜告终,钱斯杰于乱军中被杀,杀死他的是他身边的亲卫。残余叛民纷纷就擒,成了江南制造局地俘虏,紧接着,江南制造局两千人又乘船顺河而下,仅仅半日功夫便到了上海镇,还在行宫中做着皇帝梦的赵贺束手就擒,被押赴临安处死。闹得沸沸扬扬的赵贺叛乱一案,竟然就这般结束了。

    唐凡做得不错,广梁,你倒是知人能用。

    大宋临安禁宫之中,德勤堂,当着宰相崔与之参知政事葛洪和薛极的面,赵与莒对霍重城赞道。

    臣不过尽己本份。霍重城也是满面春风,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更重要的是,赵与莒当着葛洪面夸他,分明是在为他洗刷上回为葛洪训斥的耻辱。

    崔与之笑眯眯地捋着胡须,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霍重城,这个人的身份很是特别,他既是天子在乡野时地故友,又是天子早就安插在临安中的耳目,现在在职方司中挂了个司事的名职,但职方司的主官却根本无权过问他的行动。薛极曾不只一次和他抱怨过,认为给这样的小人以特权,实非国家持重之道。

    他虽然笑眯眯的,心中却很是担忧,此次天子以密谍做到了数万捧日军未做地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天子今后还要常用密谍

    以密谍治国,必致小人横行,酷吏当道。唐时武后治国,便使来俊臣等残害忠义。

    只不过崔与之明白,这种事情只有单独奏对时对天子说,他才可能听得进去,天子还年轻,还有年轻人地盛气,虽然天子极克制,但身为臣子的却不可不谨慎。当着其余大臣之面,还须给天子留有余地,不可学真德秀那般犯颜直谏,那样处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薛极则在低头沉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天子地话一般。他近来日子不太好过,因为连接生事端的缘故,从米风波到淮北的蝗灾再到华亭的民变,已经是有人呼吁,须得有中枢大臣辞职以对此负责。他盘算来去,崔与之自然是不会被天子放弃的,那么有资格辞职来平息众怒的,就只有他与葛洪了。

    葛洪面沉似水,目光严厉地盯着霍重城,仿佛要在霍重城身上挑出毛病来一般。便是赵与莒,也觉得他这目光有些过份。心中微微不快。

    陛下,善后之事应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半晌过后没有人接声,薛极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能冷场,他起身行礼道。

    善后着实是一个问题,霍重城派出的密谍瓦解了叛民。抓到的俘虏多达一万二千余人,这些都是青壮,若是加上他们的家人,足足有三万。换了过去,他们地结果就是刺配充军,甚至有可能是被处死,可是天子前些时候才开始改革兵制,不再增加禁军厢军。

    赵与莒微微一笑,这些人。他大有用处,因此在薛极看来是大麻烦,在他看来却不是。

    这些人朕意欲配实边。屯田助饷,诸卿以为如何

    如今大宋边境,除了大名府以北在与蒙胡对峙外。其余地方都大致太平,但是,所有朝臣都明白,这种太平只是暂时的。天子在借着这太平时机,整肃朝中或明或暗的反对势力,同时也是在积聚实力,当时机成熟之时。北伐中原恢复旧土,在所难免。

    若是如此,将这批罪徒流徒边疆,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在边境囤田,部分解决将来大战的军粮问题。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崔与之当先说道。

    宰相定了调。两位参知政事自然跟进。赵与莒淡淡一笑。看了看另一个在座的人,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洪咨夔:洪卿。有没有意见

    洪咨夔两次出使金国,不但不辱使命,而且还将赵与莒暗中吩咐的条款尽数办到,特别是迫得金国开放黄河之事,可以说从根本上取得了大宋对金国地战略优势。在这个盟约之中,宋金合治黄河,黄河水道便彻底向大宋水师敞开,以大宋水师之实力,轻而易举便可以将金国微不足道的水军摧毁。金国便是乘着蒙胡遭受重创之机收复秦凤永兴河东之地,也会被大宋水军分割开来,而金国如此的南京汴梁城,更是在大宋水军直接威胁之下。

    明眼人都知道,这条条约为宋国取得了多大的优势。故此,洪咨夔回来之后,被加翰林学士一职,下一步就是入阁成为六部主官了。对此,身为洪咨夔上司的礼部尚书程最为不安,他虽然在天子即位之事上出过力,但也只是草拟诏书罢了,而有拥立之功的史弥远宣缯如今都已经去职,何况他。臣没有意见。不知道天子为何又要问自己,洪咨夔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道。

    那卿可愿为朕草拟诏书赵与莒道。

    臣自当效命。洪咨夔道,立刻有内侍奉来笔墨纸砚,他提起笔,一边沾墨一边构思文辞。

    好,你即刻拟旨,华亭叛匪理当重处,朕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此不杀,连同家眷全部流徒边疆,所流之地为说到这里,赵与莒顿了顿,专门看着自己的几个重臣脸色,然后愉快地笑道:新洲。

    什么

    洪咨夔愕然,手中的笔几乎脱手掉落。

    赵与莒看到崔与之总是眯眯着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圆,木着脸地葛洪面皮猛然了一下,而正在捋须的薛极更是痛呼了声,将自己的一小绺胡须都拔了下来。他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然后用略带惊讶的口吻道:莫非诸卿反对可是诸卿方才分明已是赞成了的。

    陛下,此事此事洪咨夔还想说话,却看到自己老师崔与之使了个眼色,便将到嘴地话又咽了回去。

    新洲为边疆之地,今日我大宋不去屯垦,明日便要为他人所屯垦。赵与莒慢悠悠地道:况且如今往来虽难,却不是不可,只要顺风,一年便可回来一趟。商贾逐利,前往天竺大食贸易,三年来回一趟尚且乐此不疲,一年一趟,有何苦之

    陛下之意是,这些人葛洪也终于专心起来,他试探着问道:仅此一次,还是今后着为永例

    着为永例。赵与莒道:今后流徒之人,尽数流放南洋,朕现在要在南洋新洲设屯所,委派官吏朕知道朝中官吏都不愿去,故此这二处官吏都自流求委派,只是在转迁叙升之上,薛卿,吏部须得对其优厚三分。

    薛极听得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大喜,倒不是因为天子的这条策略,而是天子口风中透露出来的言外之意。

    他本来担心自己会成为最近灾变叛乱的替罪羊,可天子这口吻,不但没有令他自请辞职的意思,而且吏部还将继续由他控制,这分明是对他信任不减当初。

    官家所言极是,南洋新洲皆是偏僻之处,非忠君报国之臣不能前往,吏部叙官时评价加一等,原是理所应当之事。薛极不顾崔与之与葛洪的眼色,当即表态道。

    这招极是厉害,天子借着这个由头,让流求官员可以迂回进入大宋中高层,崔与之与葛洪交换了个眼色,无论他们在别的地方意见如何不一致,但在这事情上却不得不合作。

    陛下,若是如今吏部遴选官员,也愿前往南洋新洲任职,那当如何处置

    朕一视同仁,不过为熟须南洋新洲风物气候,须得在流求适应半年,免得到时水土不服而有损伤,失去朕爱护百官之意。赵与莒不动声色地道。

    崔与之几乎可以看到,那些有政治报复急于升迁地年青官员,为了迅升迁,纷纷冒险要去南洋新洲的场景。天子将他们放在流求适应,究竟是适应风物气候,还是适应新的体制,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可以说,天子在不损害整个官僚士大夫阶层的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已经开始了大宋的吏治革新。

    这些百姓,我们唤他们乱民,其实有些冤枉,还是朕思虑不周才激得民变。赵与莒突然又道:此话朕只对你们说,出了此处,朕绝不会承认,这是朕向崔相公学的。

    众人不由得苦笑,特别是崔与之,更是抗议道:臣何时如此了

    赵与莒笑了笑,不再纠缠此事,却叹了口气:百姓倒好处置,捧日军那些蛀虫当如何处置,诸卿商议一个办法来吧。

    捧日军地问题已经查明,果然有史弥远当初地余孽混于其中,而且都收了史嵩之的好处,落了把柄在史嵩之手中,只等到了华亭府,便纵兵大掠,佯作溃败。他们地结果,自然是死路一条,赵与莒将此事推给大臣,自然是要他们背这个杀名。

    至于史嵩之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赵与莒神情严肃起来,作为史党要员,赵与莒对史嵩之不是不重视,在放逐史弥远后,便将他自襄阳任上召回京中羁绊,他老实了一年,监视中没有任何异样,又辞了官职。他与史弥远虽是叔侄,在政见上却有差距,故此当他辞官时赵与莒也不以为意,直接批准了。没有想到这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里,他四处串通,不仅仅是京中的捧日军,还有江北襄阳的驻军,都有不少与他关系密切。

    崔与之葛洪和薛极也坐正了身躯,虽然史嵩之还没有抓到,但逮到他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般大案,必然牵连甚广,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遗漏了什么。

    他们都敏锐地判断出,随着史嵩之之案,大宋政坛上又将有一次波动了。

二二三、重阳登高赏秋菊

    大宋炎黄元年九月九日,重阳。

    虽是雨天,却并没有减少百姓们登高赏菊的兴致,临安城大街小巷,无数马车人力车在穿梭,借着这一年中重要节日的机会,赚取几个小钱养家。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菊糕与辟邪翁的味道,往年这个时分,家家户户都用绍兴黄酒泡着辟邪翁,就着菊糕赏花,今年则在许多人家都换了更为香淳的白酒。

    父亲腿脚不便的缘故,于织娘并不打算同纺织厂其余小娘子们一般去登高,因为生活的改善和经济地位的提高,这些小娘在家中自由了许多,她们成群结伴出去游赏,家人也从最初的反对改成了现在的默许。不过于织娘也没有闲着,虽然晚了一些,不过她还是自己动手开始做菊糕。

    织娘,莫忘了捏蛮王,你不是去见了献俘么,就捏成那个铁木头的模样。

    父亲在屋里喊道,于织娘露出快活的笑来:什么铁木头,爹爹,那是铁木真

    她将栗子末掺上蜂蜜,再用饼模脱成带着漂亮花纹的糕饼,然后抓起一团五色米粉,开始捏狮子和小人儿的模样。父亲说要捏成那个虏酋模样,她知道那是因为父亲未曾去看献俘而一直耿耿于怀的缘故。想到献俘,她便想到那个近来不再出现于纺织厂门前的年轻的近卫军将领。

    若是父亲见了献俘时他们那英武模样,应当不会再反对了吧

    脸上烧红得厉害,于织娘摇了摇头,将惶惶的心思压了下来,然后专心致志做她的糕点。她额角簪着的延寿客随着她的动作而一颤一颤地。让她红润的脸蛋更显娇俏。

    外头传来叫卖炒银杏梧桐子的声音,还有叫卖葵花籽和花生米的,她家住处在深巷中,故此那声音传来时,已经是悠悠远远几不可闻。于织娘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回头问道:爹爹,要尝些葵花籽么

    不了,上回吃过,也就是那味儿,倒是花生米儿。下酒正宜,秋娘出去买些来。

    于父正拿着一卷方知行送来地书捋须观看。这是流求人秋爽字风清地所写地东游记。专门记载东胜洲各种物产和民间风俗地。于父正看到上面所说花生米地一章。不觉津满口齿。

    于织娘打起一把纸伞。小跑着来到门前。推开门招呼那小贩儿。不仅是她。隔壁地方家。方知行也是一脸不情愿地模样出来。

    织娘妹子。你买炒货见着于织娘。他招呼了一声。

    两家人是近邻。若不是双方都家道中落。只怕还要结亲地。不过以于家如今地模样。于织娘想招一个上门女婿。可方家又不可能让独子方知行成为上门女婿。而且于织娘并不喜欢方知行。总觉得这个打小认识地玩伴大了以后太过阴郁。让她觉得琢磨不透。在他身边时。总须提心吊胆。

    那个近卫军军官便没有给她这种感觉。憨实爽直。英武可靠。

    想到这里。于织娘脸又微微一红。微微点了点头。开始与小贩讨价还价。

    你们住在此处的都在厂里上工,哪儿在乎这么一点铜钿,小娘子你若是再压价,我不但赚不得钱,连本儿都要赔了。

    卖炒货地小贩一边不满意地嘟哝,一边飞快地称着花生米的重量,于织娘飞快地瞄着那秤上的星纹。只怕他少给了。待称砣那头高高翘起。她才数出几张金元券的票据来,替给那小贩。

    小贩乐呵呵地收下。前段时间地米价风波里,金元券比起楮币要坚实得多,而且经过那场小民们看不明白的风波之后,金元券渐渐代替了制钱,成为临安百姓在流通中的选。

    于织娘收好花生,正待再与方知行召呼一声再离开,就看到一辆马车从狭窄的巷子里挤进来。这辆马车妆饰得甚为豪华,于织娘并不陌生,她脸上微微一红,然后迅退入屋中。

    方知行瞄了那马车一眼,心中有些不快。

    最近这辆马车来他们这小巷子次数并不少,这是继昌隆东家胡福郎的车子,此人据说是皇亲国戚,方知行的秘谍身份,让他对此人了解得更多一些,知道胡福郎不仅仅是皇亲国戚,更是天子在商界的代言人。

    不一会儿,胡福郎自车上下来,他看到方知行,略略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始敲门。

    紧接着,方知行看到李一挝一身制服,微微有些尴尬地下了马车。

    片刻之后,门里传来于织娘的声音:是谁

    于小娘,开门吧,是我,胡东家。胡福郎向后看了李一挝一眼,然后笑嘻嘻地道。

    于织娘打开门,垂着头,低低与胡福郎招呼了一声,却看都不看他身后的李一挝。李一挝喉结动了动,原想上前与于织娘说地,到嘴的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爹爹在堂屋候着。于织娘低声说道,然后飞也似地跑开。

    胡福郎微微一笑,向李一挝做了个手势,李一挝磨磨蹭蹭地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有在战场上时的风风火火。二人进了堂屋,于父迎出门来,先是向胡福郎施了一礼,刚要招呼时便看到胡福郎身后的李一挝,不由吃了一惊。

    他这是第一次见着李一挝,故此会觉得吃惊。不必胡福郎介绍,他便知道这是胡福郎说的那个看中了他家织娘的军士,只不过在他印象之中,军士都是粗鄙不堪,可李一挝给他地第一印象,却英挺有书卷气,而且神情腼腆。丝毫没有那种粗人的感觉。

    这倒不是李一挝善于伪装,经过几年熏陶,他身上的痞气已经收敛了。

    这位是于父问道。

    此人姓李,名一挝,字过之。胡福郎笑道:这个字是当今圣人为他取的,如今是近卫军参领兼禁军拱圣军副指挥使。

    此前胡福郎并没有告之过李一挝地官职和他与皇帝的关系,故此于父听得后目瞪口呆。他只道托胡福郎来说亲的只是个近卫军的中下层军官,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高官。

    这也更坚定了他拒绝之心,以李一挝如此身份,更不可能成为他于家的上门女婿。而且他官高位尊,少不得三妻四妾,自家织娘善良,只怕要受不少累。

    请进堂屋说话。虽是如此打算。于父倒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将二人邀请入堂屋。

    不必进屋了,今日来,是请于老哥随我们去登高地。胡福郎大笑道:九九重阳。登高赏菊,才为美事。

    老夫腿脚不便,胡东家地美意只能心领了。于父淡淡笑道。

    无妨无妨,这小子力大得很,服侍于老哥乃理所应当,我在屋外备了马车,于老哥若是赏脸,咱们这就去吧。

    于父还待拒绝,胡福郎却向李一挝使了个眼色。李一挝面红脖子粗地抱拳说了声失礼,也不管于父反对,直接便将他背在身上。他管着炮兵,少不得搬动重物,身体力气自是上好,于父还待挣扎。在他手中却毫无反抗之力。

    听得父亲大声叫嚷,于织娘疾步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惊问道:胡东家,这是为何

    请你父亲登高赏菊去,于小娘只管放心,下午定然送你父亲回来胡福郎摆摆手:有个特殊人物要见他呢。

    于织娘惶然跟出,他们这边拉拉扯扯,邻里街坊当然听到,出来见着是胡福郎。众人都认识。知道他绝无恶意,况且只听过抢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回去为妾。没听过抢一个腿脚不便地老头儿回去的。故此听得胡福郎说只是请于父去登高赏菊,都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热闹。

    我自个儿走,我自个儿走

    被弄得很是尴尬,于父只得说道。

    只是已经晚了,李一挝象是背着炮弹箱一般将他背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放下,倒十足把他当作了炮弹,生怕放重了便会引爆一般。旁边有知道胡福郎来意地便起了哄:好个老于,闺女还没嫁出去,女婿便先使唤上了

    于织娘原本跟出来的,听得这样说,立刻羞红了面皮,转身便躲回了屋中。胡福郎向众人拱手:借光借光。

    先得赏些喜钱才可借光又有好事笑道。

    好说,若托大伙吉言,好事得谐,喜钱算什么。胡福郎心中一动,指着李一挝道:这厮虽是这副模样,在台庄之战中可是亲手斩杀了不少蒙胡的英杰,瞧着我这金马鞭么,这便是他自蒙胡万夫长处夺来的

    果然是少年英雄,织娘好福气。有妇人羡慕地道。

    于父尴尬万分,胡福郎这番作势,他便是再要反对,只怕也是不易了。

    马车出了城,直接向西南方向地凤凰山中行去,于父因为腿脚不便,只能拄杖慢行,故此已经许久未曾出过门,见得道路都被拓宽,两边也都种上了树,临安城比以前更为干净整洁,不由感叹连连。

    过得好半晌,于父意识到不对,这去的却不是普通所在,分明是大宋皇家御苑,他吃惊地道:胡东家,那方向却不是普通百姓能去的,还是改往他处吧。

    呵呵,平日普通百姓去不得,今日不同。胡福郎笑道:于老哥你不敢答应,当今圣人知晓了,便要亲自见你,好为他门生爱将做个媒人。

    啊

    这个消息让于父惊得险些晕了过去,虽然临安百姓见天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他腿脚方便的时候,也曾多次在郊礼或其余重大节日时见过天子,但那是远远地眺望一眼,哪里有这种去与天子面谈地机会。而且天子亲自为人向他求亲,此事说出去,旁人都不会相信

    考虑到他腿脚不便,这马车直接上得山顶,只是一座矮山,山势也很平缓,马车上去并无问题。当远远望见天子华盖之时,于父死活再不敢坐车,而是在李一挝掺扶下走过去,还隔着老远,他便拜倒在地。

    免礼免礼,过之,扶于老过来。一个平和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于父激动得都有些哆嗦了。

    李一挝将于父掺起,来到赵与莒面前,赵与莒端坐着,在他旁边是全氏和赵与芮。于父又要拜倒,却被得了赵与莒示意的李一挝拉住,赵与莒见他须皆白,便问了一句:于老高寿

    草民口齿五十。

    赵与莒微微点头,才五十岁便老成这般模样,想来是为生计所苦。他温声道:这两年来生计尚好么

    托圣人之福,哪有不好的,往年时分,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顿肉,如今每个月都可吃上好几回,若是年节,更是更是说到此处,于父微微哽咽,然后挣脱李一挝,还是拜倒在地:草民这一拜,是替天下受了天子恩惠的百姓拜的,只望圣天子寿与天齐,这样天下百姓日子便会越来越好

    寿与天齐赵与莒哑然失笑,这个祝词可不怎么对他胃口,他温声道:挝之,将于老扶起。

    全太妃在珠帘之后,听得于父夸赞自家儿子,心中大是欢喜,便道:圣人,今日重阳,乃是敬老时节,何不赐这于老一座,也好彰显圣人体恤臣民之意。

    是,太妃教训得是。赵与莒向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机灵,早搬了座椅来,于父却不敢坐,百般推辞之后,才将将粘上半个。

    赵与莒细细问了他一些生计情形,特别是前些时日米价疯涨时的情形,待听说他家女儿在继昌隆,故此可以领到按常价放的米,米价疯涨几无影响后,赵与莒向胡福郎点头道:四哥思忖果然周全,还要多谢四哥了。

    胡福郎慌忙起身逊谢,然后笑道:经那一番事后,想进工厂的人倒是多了起来,如今每日都有人去问,何时再招工人。

    除了城中之人外,还须在附近乡村招人才是。赵与莒道。

    过了会儿,赵与莒又问于父道:前些时日乱贼劫掠上海镇,于老可曾听说过

    这可不是于父敢回答地问题,他屏息凝神,大气也不喘。赵与莒见他一脸紧张模样,笑道:无妨无妨,朕只是想问,百姓黎庶如何看那些乱贼,朕将他们流徒南洋,百姓又是如何看待。

    草民街坊邻里,闻得乱贼之事,无不切齿痛恨的,听得圣人裁断,无不拍手称快的。尽管赵与莒解释了,于父还是不敢乱说。

    朕登基御宇之后,再想自百姓口中听得两句真话,何其难也。赵与莒摇头道:岂有众口一辞之事,想来于老不肯说罢了。

    又问过一些民间风情,于父口齿渐渐伶俐起来,听得赵与莒兄弟全氏都是津津有味,他们起自民间,自是知道民生虚实,只是如今这种普通百姓人家的生活,再也与他们无缘了。

二二四、困兽被围嵩之死

    到达傍晚时分,胡福郎的马车终于又回到了于家,等得心焦的于织娘见着父亲醉熏熏的模样,忍不住埋怨将于父扶进来的李一挝道:为何让他喝这许多酒

    这是她第一次对李一挝说话,李一挝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回答上来。倒是醉得不成模样的于父摆摆手:不干过之的事情,是圣人圣人劝的酒,官家与我喝酒,呵呵呵呵

    于织娘怔了怔,然后继续埋怨道:醉得不成样子

    这倒不是醉话,确实是官家赐酒。胡福郎笑道:至于详情,便让过之与你说吧。

    于织娘心怦怦跳了起来,胡福郎与李一挝为何而来,她心中怎会无数,但她绝对没有想到,为着她的婚事,竟然能惊动天子。她惊讶地瞅了李一挝一眼,李一挝挠着脖子,嘿嘿笑了两声,却不知如何说起。这般模样,看得胡福郎直摇头:自己在街上捡来的这个小子,为何在织娘面前就象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只能归于冥冥之中的缘份了。

    送走胡福郎与李一挝后,于织娘煮了醒酒汤,服侍于父喝下去。于父喝完之后,仍是醉眼惺忪,见着女儿在屋中忙来忙去,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织娘。

    爹爹,有何吩咐于织娘以为他要吃什么,一边挤着毛巾一边问道。

    为父将你许与那李过之了,那孩儿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为父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于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片刻之后。便是鼾声如雷。

    于家有喜事,天子家也有喜事,随着秋天深入。贵妃杨氏乘船自流求返回。依赵与莒的意思,所乘之船,却是一艘蒸汽船。

    四月份的时候,第一艘蒸汽船章渝号沉没,萧伯朗与胡幽不甘心,寻着问题原因之后,便开始第二三艘蒸汽船的研制。这两是同时进行的,第二艘是在一艘旧船上改装。装上暗轮与蒸汽机,再次试验地结果让人很满意,从淡水到基隆,原本需要一天时光的,乘这蒸汽船无论风向如何。半日都可以抵达。经过两个多月的试验。在确认除了蒸汽机偶尔会出故障外,蒸汽船已经具备实用价值之后,第三艘船也正好造成。杨妙真不顾众人劝阻,坚持要乘这艘新船回临安。于是众人只得将两艘蒸汽船尽数遣出,同时还有两艘风帆船跟随。经过十二天之后,四艘船平安抵达临安。

    那艘喷着烟雾出巨大响声却没有帆地海船出现在临安时,即使是近卫军水师也不禁为之震动,赵与莒闻讯更是亲自相迎,他知道蒸汽船的成功意味着什么,人类的航海事业将摆脱季风的束缚,他开南洋新洲的计划可以提前进行了。

    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陛下,这船真不用风力。便可在海上航行么

    崔卿亲眼见到了,为何还不相信听得崔与之的话,赵与莒大笑起来:此为天助朕也,朕正要在南洋新洲驻囤,便有了这般海船,自新洲回我大宋一趟,沿途不停补给煤水食物,只需二个月左右,如今新洲南洋,不再是可去不可回的地方了。

    华夏之民都讲究故土难离,非经战乱,或是遇着重大灾害,实在是在原籍无法生存下去,甚少有愿意背井离乡。官员也是视偏远边疆之地为贬逐,故此即使是在赵与莒拿出吏部叙职时从优评判的胡萝卜出来,愿意去南洋新洲为官地还是不多,都是一些年轻缺乏经验的官员。现在则不然,有了蒸汽船,无论风向如何,南洋新洲往来都会方便快捷,愿意去的官员会更多起来。

    当然,让赵与莒更为高兴的是杨妙真安全回来,她有孕已经是四个月,肚子很明显了,不过精神还很好,行动也看不出受了那大肚子影响的模样,见着赵与莒,不顾有臣子在侧,便拉着赵与莒地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二人四月未见,自然有地是相思之情倾述,有看不过眼的臣子想要进谏,却被崔与之用严厉的目光赶了回去。

    听闻前此时日临安附近有人叛乱

    回到大内之后,杨妙真向赵与莒问道。事实上,她正是听说了叛乱的消息才决定提前回到临安。

    已经平定了,无妨。赵与莒不愿意她对此多过操心,轻描淡写地将之一语带过。

    你就是宽厚,若是换了我,哼哼

    杨妙真所说地宽厚,并不是指他对那些因为无计谋生而加入叛民的普通百姓,而是指他对那些卷入此次事件的禁军将领。\这些禁军将领并不是士大夫,相反,文人士大夫对他们有一种本能的警惕,这次事件之后,他们更是饱受批评,崔与之等人议定的刑处是满门男子尽数斩,女子没为官娼。这个惩罚当然偏重,却是崔与之等人有意为之,将这个处罚交给天子,再由天子减轻一些,这样便能体现出天子仁德。

    这也是群臣为天子分担骂名的方式。

    赵与莒果然,除却那些与史嵩之勾结的将领本身处死外,家人都只是配流放,同那些乱民一起被迁往南洋新洲囤垦。不过按照他的计划,这些人去南洋洋洲之前,都要在流求呆上半年,一来要通过流求比较完善地洗脑方式,对他们进行教育,让他们明白自己能活着,已经是天子地恩典,尽可能减轻他们离叛的可能性;二来也是让他们习惯于纪律性地生活,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甚至连上个茅厕都需要报告,他们到了南洋新洲,便没有可能私下串通再次谋逆。

    全部加起来,这次要被流放的共有四万余人。以杨妙真看来。那些乱民情有可缘,而那些禁军军官,简直就是十足的十恶不赦。莫说处死,就算是满门抄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谁让他们乘着她不在地时候想要算计天子

    四娘子,就当是为咱们孩儿祈福吧。赵与莒笑着道。

    听得赵与莒提起孩儿,杨妙真脸上浮起了红晕,这才显出要当母亲的柔和来:阿妤姐呢,这一向她可好

    她不来了么。赵与莒向前示意了一下,只见韩妤在两个宫女掺扶下缓缓走过来。她更为显怀,杨妙真快活地向她挥了挥手,二人执手互问,都是些你肚中孩儿如何我腹里孩儿如何的女人话,赵与莒在旁边笑眯眯地听着。也不觉得枯燥。

    然而。就在他一家子其乐融融地时候,谢道清却看到李云睿在院子外边晃了一下。她微微皱眉,转向赵与莒,赵与莒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仍是专心致志地听着两个女人咬着耳朵。谢道清又向外边看了一眼,只见李云睿召了一个内侍,似乎在说什么,那内侍却面有难色。李云睿神情冷竣,倒有三分象天子严肃时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那内侍还是直摇头,李云睿大声道:陛下。微臣李云睿求见。

    赵与莒刹那间凝了一下眉。杨妙真侧过脸,向外白了一眼:李景文。你这厮嚷什么,要见便进来就是,陛下几曾将你当外人了

    杨妙真这话说得恰恰及时,赵与莒凝住的眉头刹那间舒展开,谢道清心突的一跳。

    杨贵妃可不象表面上那番,毫无心机啊。

    我和阿妤姐去歇息会儿,陛下忙完了一定要过来。杨妙真又瞪了李云睿一眼:李景文,你这厮好不老实,下回有急事找陛下,只管求见便是,在外头磨蹭半日,当我和阿妤姐是不识大体的女人么

    李云睿被她训得垂头丧气,却没有分辩,这让谢道清心中更是惊讶。李云睿进入殿前司时日并不长,约么就是杨妙真去流求的时候,但是谢道清注意到,他在流求出身的侍卫中声望比秦大石龙十二和邢志远都要高,当他训斥那些侍卫时,那些侍卫当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可是杨妙真训斥他时,却也毫不客气,而李云睿不但没有丝毫不服,反倒有几分喜色屏退之后,李云睿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赵与莒皱紧了眉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希望能抓到活着的史嵩之,从而找出同党来。

    正是,他死在镇江,是自尽。李云睿道:霍重城地密谍先现他,被围之后无法逃脱便自尽了,密谍仔细搜过,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唔

    赵与莒可以肯定,这几个月来,从临安的钱荒到粮价风波,再到华亭府的民变和捧日军的不稳,背后都与史嵩之有关联,但是只凭借史嵩之一人,搅起这么大的风波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史嵩之善权谋知兵事,但却未必知经济之道,在钱荒与粮价风波中,那幕后之手地手段虽然还有些生涩,却绝不是不知经济之道对市场没有研究之人能玩出来地。

    而且史嵩之一死,也就意味着谁都无法证明,那个神秘的斗笠人究竟是史嵩之还是另有其人了。

    赵与莒自己倾向于另有其人,此人应该熟悉大宋朝堂之事,很有可能是朝中重臣之一,他的身影与年初的京华秘闻事件也有关连,可以这么说,京华秘闻事件只是他为了策划下半年这大手笔地一次预演。

    史嵩之之死,对那人是一个沉重打击,却未必能断了那人的念头,不将他翻出来,他就会象冬眠的毒蛇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洞里钻出来咬人。

    李云睿同样也为这件事情伤脑筋,皇帝让他负责执行一些抓捕刑讯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除了在抓黄绍斌之子上他立了一功外,几乎一无所得。比起李邺在徐州的战绩,甚至比起秦大石数年潜伏在临安的功劳,他这成就让他怎么也不满意。若不是赵与莒严令他不得参与密侦之事,他都想撇开霍重城自己来或许是长期做这一行的缘故,他对霍重城也不是十分十的信任。

    陛下,刑部邹应龙求见。

    谢道清地声音在外边传了进来赵与莒挥手示意李云睿离开,然后道:让他进来。

    邹应龙额头上流着汗,小跑着来到赵与莒面前,见他这番模样,赵与莒温声道:邹卿,何事如此匆忙

    陛下,镇江传来紧急公文,逆贼史嵩之在镇江自尽了。邹应龙道。

    他得到消息比霍重城要慢上一些,赵与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情。过了会儿,赵与莒问道:邹卿,你觉得事情如何

    史嵩之必有同党,臣料想,史嵩之负责联络军中史弥远残党,另有人负责运筹帷幄,还有人负责监视朝堂上地风声。邹应龙道:而且,臣遣人去查了史嵩之在临安郊外的住所,还遣人去庆元府搜了史家大宅,略有所得,故此来见陛下。

    邹应龙地话让赵与莒精神一振,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注意霍重城的秘谍传来的消息,倒把正儿巴经的官府消息来源忘了。秘谍侦察隐密时有奇效,但若论及真正的消息渠道,却远不如官府来的宽广了。

    邹应龙正要呈上他所查到的东西时,突然外头谢道清又道:陛下,参知政事葛洪求见。

    赵与莒接过邹应龙手中之物,闻言微微一怔,葛洪在三位宰辅中,是单独求见次数最少的,霍重城对他最是怀疑,有人专门盯着他的行动,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还不等他传葛洪,又听得谢道清道:陛下,工部郑清之国子监祭酒乔行简求见。

    今日倒是热闹了赵与莒笑道:邹卿,你且猜猜,还会有谁来求见。

    果然,片刻之后,谢道清又道:陛下,户部魏了翁礼部程求见。

    倒是一个小朝会。赵与莒冷冷哼了一声,他大声道:令他们去博雅楼候着,朕随后便到。

    葛洪见着乔行简时,苦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乔行简则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瞅了程一眼。听得谢道清说天子在博雅楼见他们,自有内侍领着他们前往博雅楼。等了小半个钟点,天子没有等来,倒是崔与之薛极和岳珂被等了来。

二二五、山外有山计中计

    岳珂进来时,神情最是惶恐不安,葛洪见到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捧日军险些哗变,这事情兵部有不可推御的责任,岳珂虽然负有乃祖威名,但实际上对兵事并不是很熟悉,因此,葛洪可以肯定,岳珂的兵部之职已经为时不久矣。

    这一点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天子对岳飞赞誉有加,而且隐隐要将岳飞立为武圣,与文圣相提并论之意,对于岳珂,自是不好过于重罚。如何安置岳珂,还有岳珂之后空出的兵部位置将会由谁来接任,这将是一个问题。

    葛洪猛然看向乔行简,乔行简仍是不动声色,在到场的官员中,他职衔最低。

    又过了会儿,众人看到刑部的邹应龙走进来,邹应龙扫视众人一圈之后,摇了摇头,然后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他向来与葛洪乔行简等关系不错,与郑清之则不冷不热,这次坐下去,倒似谁都不认识一般。

    众人的心都是咯噔一声,看邹应龙模样,他似乎知道什么。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中,赵与莒终于出现了。他没有穿朝服,而是普通的士子打扮,神情泰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众人行过礼后,赵与莒似笑非笑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诸卿竟然约好一般来见朕

    听得天子口气中隐约有猜疑之意,来的人中,除了被唤来的崔与之薛极和岳珂外,心中都隐隐不安。岳珂此时也觉气氛不对,他疑惑地看了众人一周。最后目光还是停留在乔行简身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乔行简第一个起身拜倒: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这话让众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葛洪,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以他对自己这位同门师弟的了解,他却不是什么主动请罪之人。

    哦。乔卿何罪之有赵与莒也吃了一惊。国子监祭酒并不是什么要职。也只是在他赵与莒亲政之后。比较重视舆论清议。需要国子监祭酒替他管着那些热血过剩地太学生。这才重视起这个职位来。乔行简在这个位置上做是既不是锋芒毕露。也不是庸庸碌碌。还是让赵与莒比较满意地。

    臣与史逆嵩之有旧谊。故此有书信往来。朝中一些事情。臣曾与他提起。乔行简苦笑道:臣知他颇有才具。故有此行。却不曾料想他竟然包藏祸心。臣识人不明。特此向陛下请罪。

    赵与莒看了看邹应龙。神情有些淡淡。邹应龙则是满面愕然之色。

    在他刚才呈给赵与莒地证据中。确实有乔行简写与史嵩之地信件。而且其中还提到乔行简对于赵与莒地一些国策地怀疑。虽然没有什么大不敬之语。但私结逆贼这个罪名是脱不掉了。

    臣郑清之亦有罪。郑清之也离座拜倒:臣在史弥远幕下时。便与史嵩之有旧。史逆致仕之后。臣与他屡有往来。便是两个月前。臣还迎他入府

    说到这里地时候。郑清之声音微微颤。犹豫再三。然后道:在臣府中。他虽有怨愤之语。臣未能及时向陛下奏报。反倒替他隐瞒。臣罪之大。实为不赦

    说完后,郑清之深深跪拜下去,以头触地。显得非常惶然。

    博雅楼的刻钟传来整点的钟声。赵与莒盯着郑清之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其余几个主动求见的大臣:诸卿想来都是如此了

    崔与之并不在此之列。他与史家没有什么交情,与史嵩之更只是认识而已,故此他心中并不很惊慌,只是捋着须眯着眼,寻思着此事该如何解决。卷入这件事情地朝中重臣实在太多,如果处置得不好,便是大宋政坛的一场地震,对于天子稳定革新之策,也将是一个打击。

    薛极则不然,他几乎与谁都合不来,因为在推倒史弥远时他的反戈一击起了极重要作用,史嵩之和他早断了往来,所以他与这个事情没有关联,他和崔与之一样,是赵与莒派人传入宫的。他细小地眼睛在众人面上转来转去,盘算着过会儿如何向天子进言才能迎合上意,同时也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岳珂倒是松了口气,原本以为是传他来追究责任的,如今看来,除了他之外,六部中几乎无人幸免,他看了看魏了翁,心中很是惊讶,魏了翁怎么也会和史嵩之扯上关系。

    见众臣都拜倒请罪,就连崔与之等几个无关人士,也不得不跟着离座,赵与莒笑道:方才邹卿给了朕一些书信,都是自史嵩之宅邸中搜出的,与诸卿倒是有些干系。邹卿前脚刚来,众卿后脚便至,这时间倒也真巧了。

    邹应龙脸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好自辩,薛极眼前则一亮,除了礼部工部户部,连刑部自己也扯上干系,六部中倒有四部难以脱身,若真地这四位主官都要换人的话,那自己能否向天子建议,在其中安置一个与自己交好的人

    此事与邹尚书并无干系。乔行简道:臣自史逆计败之后,便有意向天子请罪,只是只是心中总有侥幸之念。今日贵妃回宫,臣以为天子必是龙颜大悦,故而此时才向陛下请罪。

    听得他这般说话,赵与莒的怒意变成苦笑:你这老儿倒是会取巧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葛洪嘴唇哆嗦了两下,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都起来吧,众卿既然来了,此事就须得议出个章程来。朕知道你们都是无心之失,追究虽是难免,但总得给你们留些体面。

    赵与莒一边说一边转动着脑筋,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尽可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朝堂中的机会。他看了众人一段时间。目光停在程身上。

    程卿,所有的信件朕都看过,其余人都好说,唯有卿之信,颇有为史弥远不平之意啊。

    程的面色立刻变得雪白,当初史弥远令他草拟矫诏,许他以参政之职,事成后也果如其言,给了他一个礼部尚书。只是随着崔与之为相,他又在迎取杨妃和上尊号这两件事情上不称天子之意。而且崔与之弟子洪咨夔成为礼部侍郎又让他感觉到巨大地威胁,因此,在与史嵩之的信件中,颇有些怨愤之语。大宋虽然不以言杀士大夫。但并不意味着对天子有怨愤之语就可免责,很简单的一个例子,苏轼在乌台诗案中之所以会下狱,便是被人攻击他诗中有怨愤之意。

    赵与莒在此说他有为史弥远不平之意。已经算是相当和缓了,若是他的怨愤之语被御史台的言官得知,那些人很乐意以扳倒一个尚书为自己的功绩。

    一瞬间,程汗如泉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免去程礼部尚书之职,勒令致仕,诸卿以为如何赵与莒移看目光,看向崔与之。

    没有人回答,此时有资格出言地。只有崔与之等人,过了好一会儿,崔与之觉得这得罪人的活计又只有自己替天子担了,便行礼道:陛下圣裁,臣附议。

    赵与莒又看向郑清之,郑清之算是他在内阁中的重要棋子。倒不能轻易罢免,而且崔与之为相,那么无论是从避嫌的角度,还是从防止一家独大地角度,赵与莒都不可能将礼部交给他的学生洪咨夔。

    郑清之交结匪类,罚俸半年,转任礼部侍郎暂摄尚书职。赵与莒道。

    这看上去是降了郑清之官职,实际上众人都明白,只要有了个借口。郑清之的暂摄立刻会被去掉。实际上并无升降。这让众臣都是松了口气,因为郑清之既未重罚。那么他们与郑清之情形相差无几,自然也不会重罚了。

    朕为岳飞立庙,许世代承袭忠武公之爵,去岳珂兵部职司,改为同签枢密院事,承袭忠武公,如何

    这个任免在群臣意料之中,便是岳珂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已经不适合担任兵部主职,闻言之后拜倒道:臣谢陛下厚恩

    魏了翁乔行简误结匪类,所信非人,各罚俸半年,你二人是否服气

    魏了翁和乔行简都是拜倒受罚,大宋待臣子宽厚,这罚俸半年算不得什么重罚。

    赵与莒最后转向葛洪,葛洪垂目不语,静候处置。赵与莒思虑再三,葛洪是参知政事,在所有信件中,他是唯一告诫史嵩之当忠心为国,赞他素有大才,只须保持忠义之心终会有为天子大用之日。虽然赵与莒对葛洪并不是非常欢喜,但他也知道,群臣中必须要有葛洪这样的人存在,否则崔与之是个老滑头,薛极又一昧迎合,自己若是做错什么事情,便会没有人极言相谏了。

    葛卿给史嵩之之信中激以忠义,只可惜史逆不曾为卿所动。良久之后,赵与莒道:卿未曾及时觉史逆逆谋,虽有过失,但以忠义激之,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朕便不追究你了。

    葛洪深拜下去,谢恩起身,与乔行简交换了一个眼神。乔行简淡淡地笑了,而葛洪脸上却没有因为天子不追究而轻松下来,相反,他神情更是沉重。

    如今兵部工部都出了缺,诸卿说说,当以何人任之在程岳珂等离去后,赵与莒又问道。

    所有人地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可是两个六部主官之职,当今天子勤于政务,但对于任免官员上做得比较保守,象吏部,其空缺直至今日也没有安排,只让薛极代理。这两个空出来地六部主官,工部事务并不太多,故此众人不是十分重视,只有兵部,关系到大宋百万禁军厢军,又值兵制改革之时,故此忠于国事希望能任用一个能臣。而自私自利则盘算着任用谁对自己最为有利。

    兵部上,臣有一人选崔与之迟疑了会儿道。

    哦,卿且说来。赵与莒道。

    前淮西制置使赵善湘可任兵部。略一迟疑之后,崔与之道。

    众人都是变了脸色,与史嵩之一样,赵善湘也是史党于地方上地实力派,在李全南下时,为围堵李全,被赵与莒委派为淮西制置使,而真德秀被作为两淮制置使之后。他这个淮西制置使便已经被免,如今在临安城中挂了个虚衔。前面一个史党中的史嵩之谋乱方平,崔与之又将赵善湘推出来,这不分明是自讨无趣么。

    但是赵与莒却不这样看。

    赵善湘久镇江北。知晓兵事,熟悉大宋军制,而且他又是宗室,与史嵩之完全不同。他地忠诚没有问题。将他推上兵部的位置,对于解决史党在禁军厢军中盘根错节地关系,有极大的帮助,至少可以安抚史党中人,让他们知道只要无罪,便不会因为史嵩之之事受到牵连。

    而且,如今情形之下,崔与之举荐谁来主持兵部,都绕不开近卫军这个大问题。兵部与近卫军的关系一直让群臣伤脑筋,如今天子健康,近卫军自然服膺,可数十载之后,天子若是不在了,这支游离于大宋体制外的强兵又会如何。是否会象忠于当今天子一般忠于他的继任么,这是一个不得不深思的问题。赵善湘身为宗室,与天子交涉此事,要比普通臣子更为方便。

    这个人选也出乎赵与莒意料,错愕片刻之后,赵与莒心中犹豫不决,好一会儿,他问道:葛卿之意呢

    葛洪看了乔行简一眼,乔行简神情专注。葛洪用力点了点头:臣附议。

    乔行简眼中明显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只是一闪而过,葛洪觉之后。心中禁不住有些快意。

    臣无异议。当赵与莒问到薛极时,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兵部职司事关重大,兵制改革期间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举荐之人免不了也要受到追责,故此,这个人情倒不如留给崔与之去做。

    众臣都无异议,赵与莒点了点头,兵部尚书之职便算是定了下来,接下来是工部。赵与莒笑着问郑清之道:郑卿,你这工部职司,由谁人继任较好

    郑清之沉吟了会儿,终于道:臣荐现国子监祭酒乔行简。

    这又是一个出人意料地举荐,葛洪瞪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乔行简危襟正座,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赵与莒看了他一眼,对于乔行简,他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由郑清之举荐,让他多少有些觉得荒唐。

    在他穿越的历史中,正是乔行简使坏,郑清之才被罢相闲置。

    对于工部这个职司,其余人都觉得无所谓,薛极虽然想反对,但念及郑清之与赵与莒地关系,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乔卿,你自己意下如何赵与莒犹豫了会儿,然后问乔行简道。

    臣对工部之事并不善长。乔行简第一句话让人以为他要推辞,但第二句话众人都是色变:故此,若天子以臣为工部尚书,臣请自博雅楼学士中遴选贤能为侍郎,以补臣之所短。

    妙所有人都暗想。

    好,那便如此听得这般,赵与莒立刻拍板道。

    随着这个人事任免的确定,出身流求的官员正式进入大宋中枢,天子借着这个机会,又一次加强了皇权,相权与皇权比更弱了。

    出了皇宫,葛洪唤住乔行简,二人并肩而行,却都没有说话,到分手时,葛洪才叹息道:寿明贤弟好手段,承你之情,只是寿明,但愿你能就此住手,莫要再玩火了

    乔行简微微一笑,却未回答。

    二人出了宫门,相互揖别,在距离他们百丈之外,霍重城眯着眼,看着他们。

    此二人不可疏忽,一日十二时辰二十四钟点,我不管你们用何种方法,都得盯得紧紧地,他们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你二人可明白

    是

    在他身后,张兴培与唐凡二人低声应是。

二二六、名动远蕃光明王

    杰肯斯凯穆罕默德抬起头来,仰望着这座壮丽的城市,他几乎有种跪下膜拜的冲动。

    真主啊,这世界之上,竟然有繁华如此的城市,就是巴格达与大马士革加起来,也不如他的一半繁华

    杰肯斯凯的夸耀多少掺杂了一些他身为商人喜好吹嘘的通病在里面,虽然临安确实是现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但巴格达君斯坦丁堡,也都是可以同她相提并论的名城。但是,和这些城市相比,在临安外围新兴的那些三到四层的工厂宿舍,实在是漂亮得让杰肯斯凯惊呼不已。

    大宋炎黄二年三月,来自大食的商人杰肯斯凯穆罕默德第一次来到大宋都城临安。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春日,无数人匆匆忙忙行走在街道之上,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他们。杰肯斯凯在码头上呆呆地等了许久,直到这座庞大城市带给他的冲击全部消化,这才回过头来。

    孟审言,你真的能让我见着大宋的皇帝,那位传说中的光明之王

    杰肯斯凯并不熟悉孟希声,否则便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孟希声也很惊讶临安的变化,华亭府民变后,为了让失地流民能有活路,赵与莒用内库之钱实际上就是预支了炎黄元年他私人产业的利润,在临安城墙之外建了这些房屋,至于临安城内。出于未来的长远考虑,赵与莒已经下令禁止建新式建筑,以保持文化特色了。

    短短半年间。临安城中有屋住有活计可做,吸引了附近州府无数失地农民,而工部所属劝业司派出地使官,更是将遥远的江南西路荆湖路流民引至临安徐州等新兴工业城市。临安城如今登记在册的人口,已经过一百八十万,而其中有近十五万是这半年来涌入地。河运的达,使得这种大规模移民成为可能,故此迁移的度还在增加。人口的增长。实得临安商贸更为达,而商贸的达,又促进运输业的进步。

    临安城外的路面也实现了硬化,不过不再是纯混凝土路面。徐州的炼焦煤产业展起来之后,大量地煤沥青便被利用来铺路。虽然赵与莒再三告诫这些煤沥青有毒。并且用在工程建设上不如天然沥青,但是仍然阻挡不住百姓对硬化路面的热情。这条路一直延伸到华亭府和庆元府镇江府,并且将继续延伸。

    呜

    汽笛声响起,杰肯斯凯回过头去。另一艘大轮船正在靠港。

    他们乘坐而来的远洋号是第一艘投入运营的蒸汽轮船,专门负责广州泉州淡水庆元和临安之间的客运,它也是轮船招商局第一艘投入海运地客船。除了这艘船外,轮船招商局还另有一艘蒸汽客货两用船东海号,跑地是临安倭国高丽的三角航线。现在鸣笛靠港的正是东海号,杰肯斯凯望了好一会儿,码头上转眼间又挤满了人,紧接着是两队仪仗自船上下来。杰肯斯凯有些惊讶。问孟希声道:孟审言,那是什么大人物么

    他们算什么大人物孟希声摇了摇头:倭国与高丽的使罢了。

    杰肯斯凯并不是对东方一无所知地商人。知道倭国与高丽也算是两个大国,他们派遣使到大宋来,一定是为了朝贡。

    贵国万邦来朝,真是气概不凡,气概不凡啊。杰肯斯凯笑道。

    孟希声摇了摇头,却没有作声,如今天子可不在乎万邦来朝不来朝,这高丽倭国使,想要象以前那样借着朝贡之名来行财之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宋炎黄元年是动荡不安的一年,天子在这一年中,攘除忧患,不仅外去强敌,而且内部变革也出人意料的顺利,不仅将叛乱的流民流放到了南洋虽然赵与莒口中说要将他们流放到新洲,但考虑到新洲太大不利于管理,所以实际上是被放逐到了苏禄,那里大片的橡胶林正需要勤勤恳恳的劳动力,而不是懒洋洋的土人,而且还次将流求官员引入内阁,萧伯朗因为有大宋秀才地身份,故此被任命为工部侍郎,帮助新任工部尚书乔行简。但事实上萧伯朗还在流求研究蒸汽机车,并没有到任,只是让博雅楼几位与工程制造有关地学士轮流代署其职。身为工部主官的乔行简支持这一措施,崔与之在这个问题上与天子达成了妥协,而薛极唯天子马是瞻,只余一个葛洪还保留意见,但是乔行简地存在,又让他无法表示自己的反对。

    炎黄二年新年之际,麻逸苏禄两国献土,赵与莒正式下诏,改麻逸苏禄两个属国为麻逸行省苏禄行省,这两个国家被来自流求的泰雅武士打怕了的,原本就国小力弱,自从流求大规模开之后,更是无以招架,所谓献土也只是走一个过程。但对于大宋百姓而言,这又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虽然绝大多数都不知道麻逸苏禄在哪儿,但万邦朝服,也可以看出大宋国势蒸蒸日上。

    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来自大食的商人杰肯斯凯踏上了大宋的土地。

    穿过城外工厂,杰肯斯凯来到临安城门前,他曾经来过一次大宋,只不过那时到的是泉州,他对泉州城门前收取税金的士兵记忆犹新,但这一次让他意外的是,临安城门前虽然还是驻有士兵,可这些士兵对于行人却视而不见。

    城门前用混凝土铺出一座小广场,小广场上树着一排木板。木板上则张贴着告示,许多百姓在此驻足观看。

    那些人也看得懂字杰肯斯凯相当惊讶地向孟希声问道。

    我大宋与大食不同,百姓也好学识字。孟希声颇为自豪地答道。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宋原本就鼓励蒙读书,赵与莒即位之后,更是将此当作一件要务来抓,通过诸如义学医学厂学等等措施,绕过官僚士大夫控制的教育系统,对百姓特别是贫困百姓进行扫盲。\虽然为时尚短。但民间好学之风大盛,特别是对于实用性很强地新学,连一些传统的读书人也开始关注起来。

    杰肯斯凯挤到那通告板前,上面贴的都是盖着官府大印地文书通告,杰肯斯凯能说汉话。却不识汉字。故此拉着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年青人,央他将通告念与自己听。

    大宋钦定专利法那年青人见他高鼻白肤,是个海獠,便真念与他听。这部专利法与其说是一部有关专利的法案。倒不如说是一部不完整的商法。其核心就是两个,第一所有商家都必须如实缴纳商税,偷瞒税务须受制裁,其专有利益;第二所有明工艺,其创都有专利,若是税务纪录良好,则这专利受法律保护,最长可达十五年。若有偷税漏税现象。则其专利自动让渡给最先检举其偷漏税务行为。

    支撑这部法律实行的基石不仅仅是皇权,更重要的还是流求在技术上的压倒性领先地位。如今大宋商人越觉。他们用旧的工艺机械制造地产品,无法同使用流求工艺机械的同行竞争,而要购买流求的工艺机械,就必须向总负此事的江南制造局出示良好的纳税纪录,并且因为需要江南制造局给予技术维修和升级方面地支持,就必须不断向江南制造局提供纳税纪录。

    推出这部法案,也是赵与莒与官僚阶层妥协地结果,那些大商贾背后往往都意味着官僚士大夫,他们倚仗特权,偷漏商税几乎是常事,赵与莒数次想要改变这种情形,对他们进行查税,都被朝臣以天子不与民争利藏富于国不如藏富于民为由反驳回来,赵与莒在与耶律楚材陈子诚商议之后,便利用流求在技术上近乎垄断的特权,推出这部专利法来。

    这将原本是政府行为的收取商税,变成了商家之间的贸易行为,也有朝臣认为这还是与民争利,但赵与莒却以商家之间重信用,偷税漏税,不唯枉法,亦是对国不忠对君无信,不忠不信之徒,商家不与之交易,实属正常,官府不宜干涉为由,拒绝干涉此事,甚至直接推出专利法来,保护这种贸易秩序。

    这政策推出之后,最为欢喜地是魏了翁,因为地理远近的缘故,他目前手中拿到的只有临安和庆元华亭都周边地区的炎黄二年一二月工商税收入报表,临安城工商最为达,增长也最多,比之去年要多出四成,庆元要多出三成,而华亭则多出两成。

    若是举国工商税收都如此增加下去,魏了翁几乎可以想到,他的户部将会被金元券堆满来。

    经过去年风波之后,楮币和制钱都渐渐退出市场,取而代之的是流求银行行的辅币。这种以铁为主掺杂了少量铅铜的辅币面值很低,有当半文一文二文五文二十文五十文六种,都有与之等值对应地金元券,加上以前放地铜元银元和金币,构成了完整的金属货币系统。但是银元金币在市面上较少使用,铜元地使用也不多,在小额交易中才会用到铁钱,大多数情形下,人们用的都是纸币。

    杰肯斯凯对此总觉得不可思议,小小的纸片,竟然能当钱用。

    杰肯斯凯,快些入城吧。孟希声催促道:若是再不入城,等会儿便是下班时间,此处免不了堵塞了。

    跟在孟希声后边,杰肯斯凯终于踏进了临安城。

    与外边喧闹繁华同时也充满着快节奏不同,城墙之内的临安,则是一个优雅秀丽端庄同时不紧不慢的闺秀。街道同样干净整洁,道路两边也同样店铺林立,但是走在此处的人们,都带着一种悠然闲适的神情,他们似乎并不是忙于生计,而是出来散步踏青。城墙内外,几乎就是两个不同的城市,这让杰肯斯凯再次大吃一惊。

    孟希声把他安置在客栈之中,自己便去了禁宫,龙十二邢志远李云睿三人轮流负责禁宫前的守卫,这也是方便义学少年求见而设下的规矩,今天正是邢志远当班,见了孟希声,他带着欢喜道:孟审言,此次来,可为小公主带了什么东西

    韩妤生了一个女儿,这让群臣稍稍有些遗憾,他们迫不及待想看到龙子诞生。但是作为父亲的赵与莒却是非常高兴,女儿满月之后便时常抱着满园子溜达,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却不管自己的父亲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强势的英主,照样尿他一身,不过赵与莒却仍是乐此不疲。

    小公主的另一个爱好是揪崔与之的胡须,虽然还只是两个多月,睡着的时间多,但崔与之与赵与莒议事时,她却常瞪着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崔与之看个不停,这可能是因为皇宫中宫女太监都没有胡须,耶律楚材虽有胡须却又不是崔与之这般慈眉善目的老人。崔与之也很欢喜小公主,偶尔便会求着赵与莒给他抱抱,每次都少不得被小公主扯下一两根胡须来。

    自然带了的,若连这事情都忘了,我孟希声还有脸来见陛下孟希声将手中的包袱交给邢志远,邢志远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嵌着宝石的小泼浪鼓儿长毛大绒狗儿还有一面异常精美的小镜子。邢志远将包袱重新包好递还过来,笑着道:如今就给咱们小公主送镜子,你这厮也不怕德妃说你。

    韩妤生了女儿之后,立刻被升为德妃,故此邢志远以此称之。孟希声呵呵一笑,又交来一个包袱,里面全了同前一个包袱一模一样的全套外,还有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剑。

    这是

    我估计贵妃也快生了,便准备了两套,若是是个皇子,便拿掉镜子换玉剑,若是公主,依样送过去。孟希声做了个鬼脸:这买卖还做得吧

    若不是后边一句话,我都怀疑你究竟是李汉藩还是孟审言了。邢志远又收好东西,示意让他进去。

    以皇宫的规模而言,如今禁宫之中相对较为冷清,赵与莒连着两年放出年长的宫女,又没有纳入新的宦官宫女。孟希声在后宫门前等了会儿,便见一个宫女过来传递天子见他的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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