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为救夫四女将冲锋陷阵
小太监仨人一去便杳无音信,派出去的探马也不知所终,众将官如坐针毡,四位夫人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胡三自然是急得抓耳挠腮,大帅若是有失,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是不清楚。然而作为军中副帅,决不能无所措手足,但他是个文官,带兵打仗的事不甚了了,因而召集大家商议,看下一步如何行动才好?
上官雪急道:“胡大人,事不宜迟,明日速发兵攻城,否则潘郎将凶多吉少!”
阮氏梅也道:“待我明日上阵,捉一个番贼头儿回来,潘郎的下落一问便知。”
黄秋蝉说:“胡大人,潘郎是你大哥,你可不能按兵不动、见死不救呀!”
曹花枝也要插话,胡三站起来摇摇手道:
“各位嫂嫂,大帅乃是我的嫡亲大哥,没有大哥,焉有我胡三的今日?大哥失去消息之后,我不也是如如乱箭钻心,寝食难安?你们就知你们心急,就不知我胡三比你们还要心急?可是大哥行前一再吩咐我等,让我们切勿轻动,一定要等他回来再行事。大哥的命运事关全局,如今情况有变,看来是不能再等了。依我看打豺沟是个小城,不如明日各位将军拚力,一鼓作气拿下关城再作计较,众将看是如何?”
朱林宗哇哇叫道:“天大的怪事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打豺沟,竟让我师父在这里翻了船?花枝嫂嫂让我一回,明天我打个头阵,定要杀些番兵出出这口恶气!”
胡三和华世雄、刘建勋等商议了一番,决定第二日发兵攻城。为保险起见,启用双先锋,朱林宗率五千兵作第一列,四位夫人率五千兵作第二列。四女岂肯殿后,双方争议了半天,最后还是四女占得先机。朱林宗气得脸红脖子粗,暗怪嫂嫂们不讲道理,战场是爷儿们的事,一帮子老娘们跟着瞎搀和什么?情急之下,他自己安慰自己,一旦双方接上火,上了场就乱了套,管他谁先锋谁后锋,再说为救师父他也理应首当其冲,落于各位嫂嫂之后多没面子。
是日,天晴气朗,偶而有几朵白云在空中掠过。秋日的河西格外凉爽,清晨寒风习习,静寂中隐藏着阴霾,不多时之后这里就会人声喧嚣,强者之争即将开始。如今草肥马壮,也正是健儿们厮杀的好时机,难怪匈奴王此时作乱?
三声炮响过后,副帅胡三手执小太监临行时交于他的令旗,传令三军将士,命诸将按顺序发力攻城。
打豺沟乃是左单于王的第一道隘口,镇关守将名叫呼律赞。年约二十五、六岁光景,面如锅底,眼似铜铃,虬须倒竖,根根入肉,身高一丈挂零,座下一匹乌锥马,双手善使两柄狼牙棒,面丑不说,而且性如烈火,番邦人皆称其为黑面酱(将)。
黑面酱呼律赞闻听汉军攻城,顿时无名火起,气同斗牛,刹时便把单于王交待的事项忘得一干二净。左贤王任命他守城时曾一再吩咐,若有南军来攻,只可坚守,不可出城会敌。汉兵内必有能征惯战之士,而且阴险狡诈,死打硬拚必定吃亏。当时他拍着胸脯说是一定牢记于心,可事一临头便忘乎所以。而且呼律赞又是好色之徒,据小番来报说叫阵的是四位貌似王昭君、蔡文姬的仙女,更是令他心痒难耐。虽说他帐内妻妾无数,奈个个粗手大脚,脸黑皮糙,都是马上巾帼,粗喉咙大嗓门,全无一点女人味,早让他少了许多情趣。今闻有四位俏丽女子送上门来,不由他动了英雄情怀,倘若是捉得一个回来,晚间必有另一番风情。如是四个一并拿来,岂不是天遂人愿,哪有不受之理?如此想罢,呼律赞命小番备马抬棒,自领八千雄兵出城会敌。
两边擂鼓助阵,并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角。呼律赞往对面阵中偷眼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没有跌下马来:汉人中能有这么出色的女子,不在闺中描花绣花,竟要做些男人们的勾当?由此可见汉家男人皆是吃软饭的窝囊废。咱要搞到这样的女子到手,别说让她纵马杀伐,烧火棍也不让她动得一动,整日放在帐篷里好好养着,大块羊肉、牛肉,还有奶茶、酥油、青祼酒,几天不整成一个胖西施?呼律赞心中得意,催马上阵,大叫一声“何人敢来受死?”
曹花枝应声而至,马上打一拱,道:
“番将请了!”
呼律赞一听,三魂走了七魄:此女不但模样出众,而且嗓音极好,莺声燕语一般,听得人心里痒酥酥的。黑将不敢怠慢,急忙举手还礼,奈何双手都拿得有家什,情急之中,一棒插入裤裆,一棒夹入肘弯,这才双手抱拳,高声叫道:
“女将请了!”
“敢问将军,青春几何?”曹花枝问道。
“小将虚度二十五个春秋。”番将也学得文绉起来。
“既如此,太可惜了。”曹花枝冷冷笑道。
“可惜什么?”呼律赞不解。
“才二十五岁就要横尸马前,你不觉着遗憾吗?况且你娘养你一场也不容易。”曹花枝说明原委。
番将受了捉弄,顿时大怒,闷吼一声,举棒便打。
曹花枝一杆神枪,如像银龙戏水一般,宛如驯兽师在戏弄笨狗熊,刚刚向番将的头上刺去,屁股上却挨了一枪。曹花枝指东打西,呼律赞顾头难顾脚。不上十个回合,呼律赞已是浑身水洗,黑战袍上血迹斑斑。呼律赞心知不是对手,再延搁下去小命难保,果应了那女将“二十五岁就丧命”的预言,这一辈子后悔死了。这样想罢,呼律赞急于逃命,遂大叫一声,问道:
“女将还未通报姓名呢?”
“将死之人,问我姓名作甚?”曹花枝放慢了手中的活儿说。
“将死是将死,死后到阎王那儿也好有个交待。敢问将军是何名何姓,所任何职?”呼律赞用的是缓兵之计,两只贼眼轱碌碌乱转,他再想脱身的法儿。
“我乃是皇天子钦奉剿匪大元帅潘又安帐下先锋官曹花枝的便是,你是何人?”曹花枝以实相告。
“我这人除了会说实话余者不会,你记住了,咱是右贤王大单于帐前大将、官封打柴沟总兵元帅呼律赞。既然曹将军方才提到你们潘又安潘大元帅,今日为何不见他来阵前?”呼律赞好不容易喘过这口气来。
“这个……”曹花枝低头沉吟。
“实话对你说吧,你们大帅乔装打扮妄图刺探我军虚实,昨日已被我亲自派人赶往黑水河里淹死了!”
“番贼休得胡言!”曹花枝不禁眼前一黑,几乎没有跌落马下。
好个呼律赞,性命关头不敢疏忽大意,瞥见对面女将中计,心中暗喜,“唿”地抡起狼牙大棒朝曹花枝面门打去。
曹花枝猛醒,方才领悟到这是战场,你死我活,瞬间毙命之地,岂敢存私走神?急忙执枪去击打番将的狼牙棒。谁料这一棒是虚的,曹花枝一枪走空,暗叫一声“不好”,再抬头看时,番将已撒马溜出一丈之遥。曹花枝岂肯放过,高喊一声“番将休走”,打马从后急追。
第一六七章 曹花枝单骑闯番城
八千番兵见主帅没命地撒马狂奔,后面还紧紧跟了个骁勇女将,队伍顿时大乱,纷纷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叫这俩人过去。快到城门时,呼律赞大喊“快放吊桥!”他实没料到后面还跟了一个。放吊桥的城门官稍一犹豫便喝令小兵开城,马前马后两员将随即双双入城。呼律赞进了关口,以手加额,暗自庆幸自己总算捡了条命回来,刚要下马喘口气,猛回头见曹花枝快马已到,此时回手不及,仓慌之下,滚鞍翻身落马,被曹花枝的坐骑从身上踏过。一只马蹄正好踢在黑脸上,瞬即脑浆横流,黄白红黑的液体撒了一地。
打柴沟匈奴兵共有一万人马,呼律赞午间带走八千精兵,城中只有老弱病残等不足两千之众。这些人见一美貌女将,如影随形,紧追大帅进关,尚未交手,竟把大帅骇落马下,马踏而死,顿时大都成了无头的苍蝇东奔西蹿,作了鸟兽散。有几个胆大的倒霉鬼,硬充好汉,被曹花枝一枪一个,扎了个透心凉。
打柴沟本是汉人聚集地,番兵来时把汉人杀得杀,赶得赶,剩下的则划为第四等最下一层,意即最贱的贱民,算是劣等中的民族了。因而汉人在这儿向来都是最受人欺凌的,每每都听人说,“你们汉人如何如何,皆是些狗揭门帘子,嘴上的功夫大。”因而在番人面前自觉低了一等,平常大气都不敢喘的。今日见一女将,骑高头大马,挺五尺神枪,赶得番兵大帅都好像龟孙子一般,小番小卒更不在话下,杀人如同砍瓜切菜,唬得番兵喊爹叫娘,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呢。都说汉人怕死,原来番人也怕死啊!汉人百姓顿时喜动开怀,纷纷开门而出,大呼小叫着“杀鞑子了,快去杀鞑子了!”手执锄镐、刀镰棍棒等齐齐涌向大街。
曹花枝突然有了这么多的民众支持,很快聚集起一支队伍,满街追赶逃命的鞑子兵。
番兵中间有一些汉族和其它族别的兵士,此时见大势已去,纷纷反戈,脱去号衣,扔掉武器,大喊大叫道:
“我们是被迫的!”
曹花枝号令下去:“投降者免死!”
有降兵匍匐于地,高叫:“愿随将军!”
曹花枝好言抚慰之,命他们迅速集合起来,和百姓一道临时组成一支队伍,清剿番寇余孽,捉拿散兵游勇,准备迎接大军入城。美女将单骑独马闯番城,不带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倾刻间就拿下打柴沟关城。(注: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神奇女将,专门在黑水河上游黑水关城外修建了一座金花女神庙,说的就是曹花枝,庙内经年香火不断,至今尚存。)
众居民百姓们围定女将,箪食壶浆,斟酒献肉,统统跪倒一地,感思戴德,口里念道:
“将军救我天朝百姓于水火之中,非是神人而不可为,请受我等一杯水酒,以表寸心。”
曹花枝下马,逐一扶起,微微笑道:“乡亲们起来吧,自汉朝以来,我汉家百姓便迁徙塞外,和其它民族和睦相处,戍边垦荒,饱经风沙,天寒地冻,知道你们受苦了。今,右贤王大单于举兵造反,屡次作乱,祸害边民,犯我天朝。朝庭命我大帅潘又安潘将军亲率大军剿灭番寇,西凉诸地不日即将光复,大家定会有安定太平日子过的。”
大家簇拥着曹花枝到了城门,站在城墙垛口上往下一看:嘿,下面激战正酣呢!先前的守城官不敢开城门,怕的是官军随后杀入。曹花枝他们攻下城门之后,女将急令立刻竖起官军大旗,奈何她手中没有带得旗号,现做又来不及,只好把原来的番旗上改了字号,由“番”改成“汉”字,另一面改成一个大大的“潘”字。
城下汉军和番兵见城头上改了旗号,心知内情定然有变。汉军士气顿时大振,番兵则左顾右盼,人心惶惶。
曹花枝正要命人擂鼓,为城外官军助阵。突然间城内街道上尘土飞扬,随即一小队人马风驰电掣一般飞来,为首也是一员女将,只见她银妆素裹,银盔银甲,手执梨花长枪,骑的也是白马。曹花枝举目一望:不禁暗暗称奇:这女将粉面桃花,鼻直唇小,柳眉杏目,乌发如墨,身轻如燕,四肢敏捷,观容貌体态不似番人,穿着也是汉人的装束,其威严神武,亚赛天女下凡一般。曹花枝正猜不透其女是何来头,那女将却立马站在女儿墙下,冲曹花枝高声叫道:
“呔,大胆汉将,你独自一人,单枪匹马,陷我关城,是欺我西凉无人吗?你且下来,咱俩大战三百回合,也让你知道知道咱本姑娘的厉害!”
曹花枝言道:“你是何人,焉何与我为敌?你不见关城已被攻下,大军即刻就要进城,你想做蚍蜉撼树之功吗?”
女将怒道:“我才不管那些哩!如你有胆量,和我决一死战,如你战得我过,今生为你当牛做马皆可,否则别说大军进城,就是苍蝇也休想进来一只。”
曹花枝稍一沉思,心想:找茬的来了,这不应付过去还是个麻烦。遂说:
“好,就依你。不过我动问一句,这胜败之后如何说?”
那女将冷冷一笑,面带秋霜雪雨,更似有阵阵寒风飘过,凛凛言道:
“少废话,前已说过,不须赘言,你有话和我手中这杆钢枪去说!”
“那你总得报个名儿吧!不然,倘若有个闪失,坏了你的性命,岂不成了无名鬼!”曹花枝不亢不卑,再说她是什么人物,怎能被这个毛丫头唬住?
“胜了我,便有姓,打不过,就无名!请南蛮女将出招。”
曹花枝无奈上马,舞动银枪,微微一笑道:“如此说,便无理了!”
“女将请便!”
两人战在一处。
来者非是别人,乃城中富户尹老太公的女儿尹天雪,小姐生得貌若天仙,百媚千娇。五岁习武,六岁学文,拜名师,求高士,加上本人天姿聪颖,悟性极好,因而成就了她满腹经论,一身绝世神功。如今刚刚年交十八九,正是心高气傲,不知山高水深的时节。头前,番兵侵扰,攻取打柴沟时,小姐就要挺身而出,勇战番寇。被尹太公和家将死死拦住,说大厦将倾,她一妇道人家,闺中少女,纵有些本事也是独力难支,不如暂且先忍下这口气,待日后官军收复失地时再出马为国尽忠不迟。
南朝女将单枪匹马攻城掠地,觑数千匪兵就像蝼蚁草芥,进番城如入无人之境,杀贼首,驱番虏,聚民众,招降卒,好不威风八面。小姐站在高高的绣楼上,对此洞察秋毫,一览无余。起初,她本想待女将支持不住的时候,出手相助,奈何人家武高艺强,若有天助一般,很快马到成功,根本就没有她出手的机会。小姐盛怒之下,命家丁抬枪备马,她决定要和这位女将比试武功,见个高下。
两个英雌意见不合,话不投机,立定要在马上见功夫。说话间两支枪你来我去,招招皆在致命处。四只手上下翻飞,稍不慎便成万古恨。人斗人,马会马,两匹马“咴咴”打起喷鼻,八只马蹄儿辗转腾挪,如像是走马灯一般,交相辉映。
打柴沟的降兵百姓这下才是开了眼,原先还都听人说“吃素的汉人永远斗不过吃肉的番人”。现在看,两位汉家巾帼竟然都如此神勇,由此可见传言不实了。有道是,胜在智、巧、勇、技,不能只凭一身蛮力。
俩人战到一百个回合的时候,尹天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此女不是浪得虚名,不露些真章,怕是战她不过。
俩人战到二百回合的时候,曹花枝不禁暗忖:此女枪法精奇,稍不留意,怕是会吃亏的,因而暗暗加了数倍的小心。
战到三百个回合的时候,只见那员女将挥手扔枪,滚鞍下马,双膝一并,跪倒在地,恳声言道:
“仙女神将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曹花枝也跟着随即下马,双手扶起,疑惑不解道:
“女将请起,方才你并未失手,我也没在你身上捞到半点便宜,你焉何如此?”
女将跪地不起,执拗道:“将军若不弃,小女愿和将军八拜为交,今生今世愿侍奉在将军左右,牵马坠蹬,端茶倒水,寸步不离。”
曹花枝闻听大喜,道:“小妹起来,我认你这个妹妹就是了。”
女将不肯,道:“姐姐,人生非是儿戏,你说认了就认了,这岂是当耍的?空口无凭,今日当着众街邻的面,咱俩就在这儿,撮土为香,对天盟誓,将军看是如何?”
曹花枝此时也没了话说,观此女性格刚烈,武艺高强,必不是一般的人间凡女。况且,目下朝庭正在用人之际,倘若收留了带得回营,必是给夫君又添了一条臂膀。想罢,花枝女不再犹豫,俩人叙了年齿,曹花枝刚刚大了三天,于是曹花枝在上为姐,尹天雪在下为妹,当场拜了天地街坊,然后姊妹对拜,结为生死姐妹。
两姊妹携手登城,往下看去,此时番军已经稳住阵角,副帅牙格鲁截住上官雪等三员女将,刀来枪往,正杀得不可开交。
第一六八章 朱林宗锺震黄须汉
诸位看官休怪,奈何小子口笨舌拙,一支秃笔,加之码字技术欠佳,十根指头还有两根夹着烟,半残不废的,无法把事情一一讲说明白,无奈只好回过头来再说先前发生的事由。
曹花枝纵马挺枪与番兵大帅激战正酣之机,此时急坏了一个人,此人正是朱林宗小将。朱将军见番兵首领根本不是嫂嫂的对手,似此下去,还没轮到他上阵呢,番寇悉数荡平,大军凯旋入城,头功都让嫂嫂们抢了去了,关他朱林宗的狗屁毛事?将来大哥师父回来问他:“林宗啊,我蒙难之际,你做何事体来着?”他也只有红着脸、低着头、干瞪眼的份儿。
番兵见主帅自顾自逃奔入城而去,队伍顿时大乱。此时有副帅叫作牙格鲁的,急忙挺身而出,并杀了几个欲要夺路逃跑的小校,枭首号令军前。牙格鲁大喊大叫道:
“番军将士听令,主帅进城,乃是诱兵之计。大家想啊,一个汉家女子有多大本事,城中尚有两千守军,即便老弱,也只有两手两脚,女将单骑轻入,能有什么结果,大家可想而知,这阵没准已让大帅搂着钻进了热被窝呢!”
听副帅如此一说,番军这才稳住阵脚。
上官雪等三员女将瞅见花枝姐姐单枪匹马进了番城,也不等胡三下令,急纵马杀到阵前,也要跟着曹花枝冲入城去,好歹做个帮手。牙格鲁看是又有女将杀来,而且个个娇艳异常,心想头一个让主帅得了,这仨就归他了。想罢大喝一声,高举门扇大刀迎面接住。
牙格鲁是番帮出了名的勇将,力大刀沉,三女将各执兵器抵住,三打一,恰恰战个平手。
朱林宗此时再也无法强忍,朝胡三说了一声:“三哥我也去了!”不等胡三说话,他的马快,眼看早到了番军阵前。
有番军小头领黄须汉见朱林宗来得凶猛,副帅那儿还正忙乎着哩,他只好急忙挥刀迎敌。昨天他已见识过了,貌似他们的大帅武功也是稀松平常的,在他面前只能躲躲闪闪,全无还手的力量。今天这个小矮子,手使两柄大锤,一黄一黑,看样子挺沉,谁知是真是假,纸糊的不敢说,木头削的也未可知。成名的大将都是一刀一枪、拚死拚活博出来的,哪个是吓出来的?
朱林宗正在气头上,见了黄须汉也不搭话,抡起右手的铜锤,狠命地砸了下去。
这一锤下去少说也有上千斤的力道,黄须汉虽是悍勇,奈何人行家什不行,他那刀把儿可是木制品。只听“咔嚓”一声响亮,刀把儿断为两截。黄须汉傻眼了,此时不跑还待怎地,莫非伸长脖子用头去顶?黄须汉就手扔掉没杆儿的刀头,掉转马头没命地跑了。
朱林宗不舍,催马急追。一个在前没命地狂奔,一个在后死缠住不放。
黄须汉真名叫作莫怀仁,追根溯源,他老祖宗曾经是西汉汉武帝时的将军莫文成。霍去病攻占西凉之后,派莫文成带兵留守重镇高台。迁延日久,多少辈子传下来,儿孙们东奔西走,各自谋生。这个莫怀仁由汉朝抗番戎边将军的后代最后却做成了匈奴兵的得力帮凶,倒是历史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还真应了三十年河东河西那句老话。
按理说莫怀仁也不是草包饭桶,他除了有些武艺之外,还专门会些潜藏之术。南朝大军进兵西域之后,他老早就隐蔽在南军必到之地。小太监化装深入敌后,他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对小太监的官职尚有些模糊,当时还没十分搞清小太监的真实身份。小太监是南军大帅一是他们猜,二是他们蒙出来的,反正当时估计也是个不小的人物。今天两军阵前小太监没有谋面,这么大的阵式竟然主帅没亮相,岂不是怪事,他们这才突然意识到昨日那人必是南军主帅无疑。
说话间,两人不一时便跑出几十里路去,又到了昨日小太监他们下河的地段,莫怀仁善识水性,后面的追将他瞅也不瞅,行先顾命要紧,遂连人带马,径直下了河去。
朱林宗虽是生于南方,水里泥里惯熟的。奈何到了生地方他不敢轻举妄动,黑水河浪高风大,流急飞湍,不似他家乡的湖水河水平稳。他打住马在河边转了几个圈儿,望着逐渐远去的莫怀仁,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让你狗日的再多活几天!”然后照原路返回了。
再说三位女将恶战牙格鲁,那员番将越战越勇,三女将逐渐有些力不从心,阮氏梅几次欲要从腰间取绳索,奈何牙格鲁并不给她腾出手来的机会。
城头观战的曹花枝一见城下战况,心中已料出八九:如此再这样鏖斗下去也是无益。三个妹妹虽是武艺不凡,看那番兵副帅却也不像个溢芋充数的货色。同时她也想,如若头前她遇上的是这一位,必定胜负难料,如今三姐妹苦战强敌不下,她有心出城助阵,又怕刚收复了新城,无人压阵。正在此时,站立一旁的尹天雪已是按捺不住,持枪上马,叫道:
“姐姐稍待,我去去就来!”
曹花枝说声“妹妹小心”,急令开城,放下吊桥。
尹天雪高叫一声:“三位姐姐让一让,看我取了这厮的狗头!”
牙格鲁大惊,道:“你是何人,为何从城中出来?”
“多问无用,拿命说话!”
尹天雪口到手到,分心便刺。牙格鲁下意识地用刀去挡,不料这一招乃是虚招,女将枪身一拧,枪尖直冲面门而去。牙格鲁促不及防,大刀又沉,再要回手时已是不及,只好把脖子一偏,枪中左边脸颊。牙格鲁负痛,杀猪也似地怪叫一声,不由单手去捂面。恰恰尹天雪第二枪又到,这一枪直奔咽喉。牙格鲁疑她又是虚招,不予理采,却抬手提刀,想砍女将的马头,试图以攻对攻,乱中求胜。尹天雪岂能给他这样的机会,牙格鲁的刀头尚在半空,女将的枪尖早已刺入他的喉中。姑娘稍一用力,牙格鲁翻身落马,白眼仁儿翻了几翻,伸腿咽气去了。
上官雪、黄秋蝉、阮氏梅三位,齐喝一声采。胡三虽不识军务,傻瓜也知道此时该走哪步棋。手中令旗一挥,十万大军掩杀过去。可怜番军八千健儿兵,主帅不知所终,副帅做了枪下之鬼,就一个足智多谋的小校莫怀仁也不知跑哪儿避清闲去了?三军无主帅,番兵统统成了无头苍蝇,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
官军奏凯入城。上官雪等三员女将,亲执尹天雪的纤纤玉指,笑吟吟言道:
“姑娘好身手!功夫好模样又俊,嫁了别人太可惜,不如也做我们的妹妹吧!”
第一六九章 三军大帅落荒野狼滩
小太监几个上岸之后,已是狼狈不堪。浑身衣服透湿不说,裤筒和鞋袜里灌满了河水泥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扑哧扑哧”、“劈哩哗啦”作响,活像三只笨拙的大狗熊。倒是小太监那把须臾不肯离身的金钢宝剑,如今还牢牢的攥在他的手里,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
黑水河水流湍急,冰冷刺骨,张发存和黄仁两个,为了搀扶小太监安全渡河,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同时由于不小心呛了几口浑浊的河水,这阵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上岸便索索发抖着四脚拉叉地躺在河边草地上大口喘起了粗气。
小太监是北方人,走得地方又多,毕竟见识要广一些,见状便道:
“不行不行,快快起来!你们这样躺着,一会就起不来了。快去弄点柴,咱们把火升起来,先烘干了衣服再说。”
主帅说话,俩人不敢怠慢,急翻身爬了起来,四处去寻柴火。过了约多半个时辰,两人步履蹒跚地一人抱着一大抱干草回来。小太监急忙找火种点火,这才想起身上没有带得那物。张发存笑笑说:
“大哥我来!”
张发存不慌不忙,解开湿衣,小心翼翼掏出他的百宝囊,百宝囊乃是一块油布缝制的小包,同时外面一层又是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的物件一样也没损坏。小太监见状笑道:
“发存,这做贼的总是有些贼本事。”
张发存尴尬地回之一笑,道:“大哥你笑我?这事咱好久可是没干过了,自打跟你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你没说实话吧?”小太监故意逗他。
“我没说实话?”张发存惊奇的睁大眼睛。
“当初在大漠的时候,你偷了人家番王什么?不但偷剑还偷药,狗都差点偷来了,你的本事还小啊?”小太监满脸的正经。
“哦!”张发存恍然大悟,道,“大哥,你冤枉我了吧,我那时是为了谁才做贼的呀?哥呀,人可不能没良心哪!”
“在我面前敢这么说话呀,惹了我当心把你整到宫里去。”小太监故意绷起脸。
“好事呀,大哥也把我整到宫里去吧!那么好的地方谁不想去?好吃好喝不说,还有许多美女陪着。”黄仁憋不住了插嘴说。
“你们以为皇宫都是那么好进的?”小太监揶揄道。
“朝里有人好做官,有大哥在,还怕进不了皇宫?”张发存问道。
“要进可以,必须有一样。”小太监正色道。
“哪一样?”俩人几乎异口同声。
“割了□□!”
“不去不去,割了□□当太监,哪谁干呀?”当着秃子骂和尚,俩人自知失口,急忙纠正道,“大哥,我们可没说你,再说你也不算太监。”
小太监大度地说:“说我就说我,其实我本来就是太监嘛!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给你们讲一个我亲眼所见的故事……”
说话间,脱下来衣服的基本快要烤干,守着熊熊草火,身上也觉着暖和多了。但是半湿半干的茅草不经烧,小太监让俩人轮流去拾干牛粪,俩人不解,问“牛粪也能烧火?”小太监点点头说,“你们没来过草原,不知牧民把牛粪当主要的烧火燃料。不但烧水做饭,还可取暖哩!”两人感到奇怪,黄仁先去了,临走时还说:
“大哥,那个故事等我来了再讲啊!”
小太监娓娓言道:“我十岁那年,在我家乡偶然看到有俩驴交配,母驴好像非常急迫,但是公驴不行,上去下来,它们几乎搞了多半天。等我从山上干完活儿拔了猪草回来的时候,它们还在那儿穷忙乎哩!”
“大哥,这你说得就不对了,不是说驴挺厉害的吗,怎么会整那么久?”张发存问道。
“等我大了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小太监说。
“怎么回事?”俩人问。
“那头公驴是骟驴,不过没骟十分干净,多少还能起点作用,虽然有功能和要求,但是射不出东□□,你们说结果会怎么样?”
俩人明白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张发存先开口,说:
“这世道太不公道了,把人搞成驴。”
说罢,张发存有些后悔,抬眼瞅瞅他们的大哥。小太监若有所思,眼睛看着别处,他们的马儿们正在碧绿的草地上悠闲地啃吃着青草,主人饥肠辘辘,它们却在那儿忘情地大块朵頣,这也叫有一利必有一弊吧!
“到哪儿去搞点吃的,再说今夜在哪儿过?如果是在这儿熬一宿,不让狼吃了,也会冻个半死的。”小太监对他的哼哈二将说。
“狼,这儿有狼?”俩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狼,不知狼是啥长相,听倒听了不少。
“行了,不和你们南方佬说这些了,一句两句说不清。简单说吧,狼和狗差不多大小,不过比狗凶残勇猛多了。”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草原上显得更加寂静。突然,远处露出几个黑点,张发存和黄仁因为职业上的关系,很快就看出端倪,说:
“大哥,来了几个人。”
小太监立马就惊觉起来,他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概是由于败在那个黄须汉的手下,因而折了胆量,见个人影都紧张。
“能看清吗,是什么人?”小太监问。
“好像是过路的牧民,不过手里都拿着家什。”
“几个?”
“三个。”
小太监说:“他妈的,真是想见人又怕见人!不过不用怕,相信三个人我们还是能对付得了。”
说归说,除了小太监那把剑,三人可是都成赤手空拳了。打狗还得有根烧火棍,何况是在这荒效野外,又是双方交兵之际。
仨人做好了准备,以防万一。
“阿佬刚叫吉?”(藏语:朋友要去哪儿?)那几个牧民打扮的人老远就和他们打招呼。
“却带毛,莫西格叫吉。”(藏语:你好,不知道去那儿)小太监用半生不熟的藏语回答。
“噢呀呀,带毛带毛!”牧民很客气的回答。知道他们不会说藏语,牧民改说汉话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夜里很不安全呀!”
“这叫什么地方?附近有人家吗?”小太监问。
第一七零章 银杏顿珠倾慕汉家男
“这个地方叫野狼滩,因气候变幻无常,而且常有猛兽出没,方圆数十里没有人家。”牧人解释说。
“那你们怎么到了这儿?”小太监问。
“客人有所不知,”牧民道,“匈奴人叛乱,侵扰百姓,有人拉起了一支队伍,为首的人叫雷旭彬,也是一位你们汉人。雷大帅招兵买马,驻地就在前头不远一个叫黑虎崖的地方。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小太监见牧民欲言又止,急忙问道。
牧民说:“可惜你等没有武功,否则也去试试,碰得好还能讨个大小官儿做做。”
张发存正要插话,被小太监用眼色制止,道:“有武功就可以做官吗?”
“雷大帅办事公道,官职大小全凭功夫上说话。除了丹增、孟繁印等少数几个头领,其余全是靠比武比出来的。头前我们丹增大头领捎信来叫我们几个弟兄去碰碰运气,没准先锋官就是我们的了。”牧民大言不惭的说。
“行,我看你们几位大哥能行!保证能行!”小太监伸出大拇指赞道。
“我们仨人可是我们部落最强壮的汉子哩!”牧民受到夸奖,很是有些洋洋得意,眉飞色舞的说,“我叫德格尔才让,那位个儿高的兄弟叫周瓜卡,胖子叫麦周,要不你们几位也和我们一道去看看热闹?”
小太监故意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去了还不是白挨打?”
“不怕不怕,有我们几个弟兄照应着,谁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德格尔大包大揽的说。
“那、那我们就去试试?丢了人几位大哥可别笑话呀?”小太监犹犹豫豫的说。
“大草滩上唱山歌,裕固族姑娘就是我,过路的客人请你歇歇脚,请到我家帐篷坐一坐……”
刚走出大约十多里路的光景,忽听到有人在前面远处的某个地方唱起了山歌,歌词虽然简单,但很明了,歌声却是非常优美,悠扬顿挫,豪放又婉约。小太监在宫中听过宫女们咏唱的小调,大多是哀怨悲伤,多愁善感的,听了都叫人忍不住流眼泪,心里苦苦的。可是听这女孩唱歌,宛如大热天喝一杯冰凉水,格外舒畅格外爽,恨不得也想跟着吼两嗓子。
德格尔几个藏民朋友大概也是被歌声吸引,暗暗加马一鞭,迅速赶了上去。小太监他们的马可不是凡品,较之牧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在他前面不远处,就见有四五个下人般的女仆簇拥着一个盛妆女孩,两边还有两个骑马挎刀的壮汉。快要到了近前的时候,中间那个女孩朝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突然回眸一瞅,只这一眼,小太监立刻就被惊呆了,那一瞬间,他的魂魄仿佛也被勾去了一般。
这是一位另类女孩,她的年龄看上去至多十七八岁,她的梳妆打扮完全是另外一种异域风情,一样的眉黑眼黛,一样的竹鼻樱唇,可是放在她的脸上却又是十分的不同凡响。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嫣然就像天边的彩霞,天真无邪的眼神里透露出少女独有的纯扑和羞怯。她的外套是一件边塞少女惯常穿的绣满金丝边的黑色小袄,里面是一袭粉红色的长裙。袖口上缝制着一道大约有三四寸宽的雪白的羊羔皮毛边,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黄色的狐狸尾巴,更显得雍容华贵。足登黑色长筒皮靴,身形异常矫健。令人费解的是,别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唯独她却骑一头雄壮的瓦灰色大叫驴。更为可惜的是,不知刚才唱歌的是不是这位绝色女郎?
插科打诨、打情骂俏本是小太监的强项,他原本就是女人堆里长大的多情种。然而此时,他甚至有些发窘,脸上就像挨了谁的一记耳光,火辣辣的极不自在。
“丫头,给我们唱支歌吧!噢呀,你的歌声就像春天的百灵鸟呀。”还是德格尔来得坦然些,他打马凑过去和女孩套近乎。
通常,在少数民族聚集区,大家都是用汉语来交流的。这一点小太监是清楚的,因为他到过不少这样的地方。
“闪开,想找死吗?”两个壮汉狠狠瞪了德格尔一眼,怒声叱道。
“朋友,何必这么小家子气?”德格尔笑嘻嘻的说,“我们不过就是想听听百灵鸟的鸣叫声,这犯你家大忌了?”
“滚,快滚!你再啰嗦一句,我立马送你上西天!”壮汉仍旧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我还要投军去博个一官半职呢!你送我上了西天,我老婆娃娃你养?”德格尔倒是有点放荡不羁。
“你们要去哪里投军?”盛妆女孩说话了。
“投大帅雷旭彬的民兵啊!我们部落首领丹增是他的朋友。”德格尔终于找到和女孩说话的机会,他急忙转过脸去如实回答。
“啊啊,太好了!我哥哥也在那儿,我们也是找我哥哥去的,这么说正好咱们一路,那个汉人哥哥也是去投军的吗?”姑娘把眼光转向小太监这儿。
小太监心里一热,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欲言又止,他不可能是去投军的,他怎么可能放下他的十万大军不顾而去投奔一支刚刚乌合起来的小队伍呢?但他分明感到姑娘对他的关切,因而他不想冷了女孩的心,索性就不说了。
还是德格尔替他解围说:“他们不行,他们不会武功,是跟我们一道去看热闹的。”
女孩仿佛有些怅然若失,低声叹道:“原来他们不会武功呀!”
“也不是全不会,听他们自己说,好像多少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你哥哥叫什么?刚才唱歌的是你吗?”德格尔不失时机地和女孩搭话。
“我哥哥叫孟繁印。”女孩说完,又拿目光睃了小太监一眼。
“那你呢?”德格尔终于问到正题上。
“我叫银杏顿珠。”姑娘回答。
“好名字!你是裕固人吗?孟繁印是你亲哥哥吗?”德格尔大献殷勤。
小太监心里一阵激动:这个德格尔,算是个识时务的家伙!他想知道的事,他都替他解决了。
银杏顿珠格格笑道:“我是裕固人,唱歌是我们裕固人的嗜好,会说话的娃娃一般都会唱歌,另外告诉你,我哥哥起的是汉人名字。你还想问什么,一并提出来。”
姑娘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瞄向小太监这边。她虽是用余光看人,小太监凭感觉就能感觉得到。
“这位汉家哥哥,既然你不是去比武,那你去黑虎崖做什么?”银杏顿珠嫣然一笑,脸上露出俩浅浅的酒窝。
经德格尔这么一折腾,小太监已经释然多了。见问便答:
“我想去碰碰运气。”
“运气总是向着那些有准备的人,如今正在打仗,大家都需要会打仗的人。你没武功,去了能抵什么用?”银杏顿珠侃侃而谈,姑娘不仅长得美,并且造诣很深。
“他们如不要我,我就卷铺盖走人得了。”
“你是生意人吗?”银杏姑娘又一次侧过身来问道。
“是的。”小太监本来不想在漂亮的姑娘面前撒谎,可是事不由他,他不可能道出实情。
“那俩汉人是你的仆从吗?”
“是的。”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一个生意人能想到投军报国,也算是位儒商了。”银杏顿珠不像是随意赞扬,她的语气极为诚恳。
“小姐谬赞了,小子只不过也是一时兴起,并非是有志报国的仁德商人。”小太监无话找话,全是敷衍之词。
德格尔几次想插话,奈何没有机会,他气恼的别过脸去。
说着话儿,特别是有美女作陪,大家并不觉着寂寞,不一时便到了黑虎崖兵营。此时天色将晚,德格尔有丹增派人接去安歇,银杏顿珠是副帅的嫡亲妹子,自然更不会稍有差池。唯有小太监兄弟三人成了没娘的孤儿,更何况从早上开始胡乱吃了点东西,至今尚无食物果腹,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正不知作何处?突然从大帐里出来一人喊道:
“哪位是中原来的商人潘又安潘先生?”
第一七一章 小太监草原争先锋
小太监刚要答应,张发存抢先道:“我们潘先生在这儿呢!”
一个瘦小的小兵招手说道:“客人过来过来,我们孟副帅特意嘱托我们说潘先生是位有仁有义的生意人,为了抵抗匈奴,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因此他着令我等专门摆了一桌酒席招待你们,快跟我走吧!”
小太监犹如哑巴拾了个金元宝,高兴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如今最要紧的是肚子问题,走哪步说哪步,别说酒席,就是来俩窝头,一盘咸菜都是上等好吃喝了。
陪客就是那位小兵本人,他大概是已经用过餐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所以筷子也没动一动,这更便宜了小太监这三位。也不管什么吃相不吃相,谦让不谦让,索性就是风捲残云、风吹落叶,嘴啃牙咬,狼拉狗扯,不一时便把一大桌子菜肴吃得盘干碗净。不知道的谁把他们当是南朝天子驾下派来的兵马大帅和他的两员副将?喝饱喝足,小太监等抹抹嘴说:
“军哥,有热水吗?让我们先凑和着洗洗就睡,身上实在是太赃了。”
“洗澡?”小兵鄙夷地咧了咧嘴,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想洗澡到黑水河里扑腾去吧!”
小太监知道无望,便退一步说话,道:“睡呢?”
“没有。”小兵说,“赶明儿遇上有阵亡的士兵,你们去整一套铺盖过来。”
小太监几个窝在大伙房里的柴草堆里牛粪火炉旁蜷缩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再也没有好运气光顾他们,眼瞅着别人喝奶茶、吃烤饼、撕手抓羊肉、大口小口喝羊汤。这也难怪,人家都是有组织的集体行动,他们还未注册,饷银没批下来,算哪一部分呀?
早饭过后,就见外面草坪上开始有人聚集成一个大圆圈儿。小太监和张发存三个商量着本想跑了去球,奈何目标太大。再说他们甚至连方向都搞不明白,不知往哪儿跑。所以就延搁下来,准备看看情况再说。小太监小孩子心性,天生就爱凑热闹,三个在人群里找了个地方站住,想看看下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又过了一小会儿,突然人喊马嘶的,小太监翘首一望,知道是重要人物到了。他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姑娘叫银杏顿珠的也在这伙人里头,她仍旧骑着她那匹十分雄壮的灰叫驴。
大帅雷旭彬首先发话,他说:
“弟兄们,匈奴王作乱,犯我大好河山,残杀无辜,屠炭生灵,扰民误国,为祸河西。我等兄弟被逼无奈,忍无可忍,遂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据报,我天朝大军已经兵发打柴沟,为配合官军作战,我们即日就要出发,渡过黑水河,深入匈奴老巢。大战在即,行前我们要做一番准备工作,必须选一名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的将军充作前队。经这几天的务色、筛选、朋友介绍等等,帐前已汇聚了不少各路英才,今天开始比武选贤。不管出身贵贱,不管长相丑俊,不管他是哪一个民族,年龄大小、婚姻与否、是男是女,只要他打败所的对手,就是我大军第一条好汉!王侯本无种,男儿自当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不过本大帅话说在前头,比武就是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性命。好了,现在比武开始,哪一位先上?”
大帅雷旭彬话音刚落,就有一人打马上前,来到圈子中间。只见这人骑一匹绛黄色的战马,手执一杆虎头杵。翻穿着皮袄,坦胸露怀,头大身长,面紫肤黑,发乱如麻,声似巨雷,更显得威风凛凛,气宇不凡。小太监举目一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和他们同路、并邀他们来看热闹的那个德格尔才让。
小太监暗暗奇怪,昨日并未见他有什么武器带在身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件不伦不类的木榔头?虎头杵者,说白了就是一把放大了的捣蒜锤儿,杵头上大约是天然的树根制成,貌似一只呲牙咧嘴的虎头,因而成名。历史上用杵的人不多,用虎头杵的更是少之又少。因为它毕竟是一件木制品,除非猛砸狠击,否则不易将敌手置于死地。
德格尔绕场三周,然后拢住马缰,大咧咧往场子中间一站,翻了翻白眼仁儿,撇了撇嘴,胳肘窝夹住他的大号捣蒜锤儿,两手抱拳,往四周逐个揖了一揖,开口道:
“噢呀,各位见笑了!小子德格尔才让,受朋友之托,前来取先锋之职。大家退后一步,这个官儿铁定是我的了,谁争也争不去,争了也没用,不如作个人情,让于我算球了。”
武场上的德格尔和昨天在路上遇见的那位,完全变了一个样。看来在功名利禄面前,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尤其是那些见利忘义、嫉贤妒能的男人更是如此。不过,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小人而已,算不上恶人。
要说这位德格尔也确是有些本事,上来几个争先锋的都被他用虎头杵打落马下。看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副帅丹增代主帅行令,道:
“上午就是这样了,中午吃了饭,大家稍休息一会儿,下午接着比。如果到了晚上再无人能胜德格尔,这先锋大印可就归他了!”
大家听罢一哄而散,各自用餐去了。小太监仨人,仍旧没人管没人问的。他们即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伸手去要饭吧?张发存和黄仁两个哭丧着脸,向小太监求计,小太监反而眯缝着眼睛笑道:
“一半顿饭不吃也饿不死人,再等等吧!”
突然小太监想起他们的马匹不知情况怎样了?人可以坚持,马可不能受罪,如果也像他们一样饿上几天就无法上路了。他们三人纷纷到各处找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太监埋怨张发存、黄仁两人说:
“你们俩也是徒有虚名,右单于王那里一把剑、一包药都能找到,三匹大活马居然把你们难成这样子,还少侠呢?狗屁不是!”
张发存苦笑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这找和偷根本就不是一会事儿,况且又是在大白天,人声噪杂,到处是人,到处是马,你说我们该如何下手?”
小太监想想也是,大凡侠客行事都是晚间,这也是常识中的事,就说:
“算了算了,不找了。关键是德格尔那个王八蛋不够朋友,他一到这个地方就把咱兄弟全忘了,晚上想法找他算帐。”
张发存摇摇头说:“大哥你是不在江湖走动,不知世态炎凉啊!”
小太监不解,问道:“发存,此话怎讲?”
张发存胸有成竹地道:“德格尔下午如打了败仗,没准我们还可得见一面,如要是他真夺了先锋,我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他的,这种人我在江湖上见过的多了。重色轻友,见利忘义,你没见昨天他在那个会唱歌的姑娘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多恶心。对朋友如何,你想想他不见我们这事你就明白了。他再忙,打发个人给我们送点吃的工夫该有吧?依我看呀,人说了,若要天助,先要自助,再要不想办法,我们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大草滩,耽搁久了,让人抓了奸细的可能都有。”
“你说我们该咋办才好?”
“下午去武场争先锋!”张发存言之凿凿的道,“论你大哥的本事,视德格尔之辈还不是如同儿戏?只有我们强壮了,别人才看得起我们,否则就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是说我去争先锋?”小太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仍然有些不开窍,摆手言道,“我一天朝大元帅,去争民军小先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大哥呀,似你这样明镜般的人怎么也愚腐起来了呢?我们不是去争名钓誉,也不是邀功请赏,我们这样做就为了是要引起他们这一伙人的重视,在他们的帮助下,赶快回到我们的军中。三军不可一日无主,大哥,你是三军主帅呀,我们出来这么几天,家里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呢?”
小太监恍然大悟道:“发存兄弟,幸亏你提醒了我,几乎没坏了我的大事。好,就依你的意见办,下午我就去争一回那个小先锋!”
第一七二章 武场上戏弄无义人
一切都是仍旧照章办事,德格尔在马上拱一拱手,俨然一副先锋官舍他其谁的架式。高声大叫道:
“各位英雄好汉,承蒙诸位兄弟对我的抬爱,把这个先锋位儿让于我,小子受之有愧了。早间被我打下五位,下午又有两位壮士不慎下马,依我看再比也是浪费功夫,不如现在就收场,我请这七位兄弟喝酒去。都是哥哥不好,手头又重了些,让兄弟们脸上无光。晚上,我置酒陪罪,倘若这几位兄弟愿意留下,就归入我的帐下,哥哥今后亏待不了你们。大家以为如何,今天是否到此咱就歇场了?”
德格言未乾,忽有一人一溜小跑着冲入场地中间,大叫一声道:
“我来和你比!”
德格尔睁眼一瞅,差点没乐得岔了气。他骑在马上,稳了稳神,微微一笑,好言劝道:
“噢呀兄弟,桌子上打麻将是钱赌博,战场上刀对刀那是命赌博。看你年岁不大,如活腻歪了想别的法呀,为啥让我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和你又没仇。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你回去吧,今晚喝酒场子上你也算一个。”
“不行,不行,说比就要比,我就和你赌一回命也无妨。”小太监执意不走。
“噢呀,你和我比,比什么?你赤手空拳,连匹马也没有,我一杵把你砸死了你还说我沾你的便宜。”德格尔还是那副傲气十足的口吻。
“我的马匹不知跑哪儿去了找不到,至于说武器嘛,那位朋友随便借给我一支烧火棍就成。”小太监往场地四周看了看说。
“把我的驴骑去,我的驴会打仗,是我专门训练出来的。”发话的正是昨日那位美娇娘,叫银杏顿珠的裕固族少女。
“枪呢,谁有枪?借我使使。”小太监拉过银杏顿珠的灰叫驴腾身而起。
“把我的枪也拿去用吧!”还是热心的银杏顿珠说话。
小太监放在手里掂了掂,说:“只是稍轻了点,不过枪是杆好枪,金刚铁枪,枪尖锋利,可惜没有倒勾,否则和我那把也不相上下。好了,白吃萝卜不嫌辣,就是它了!”
德格尔看小太监独自一人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喊了一声,说:“你比不比了,如果是害怕了就说一声。”
“比呀,怎么不比,要不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小太监嘻嘻笑着,又说,“老德子,出招吧!”
德格尔又高又大,而且又是骑在马上,小太监则相形见拙,骑的还是头毛驴。尽管它是头非凡的毛驴,但毕竟它大不过高头大马。
德格尔恼恨小太监节外生枝,半路里跳出来和他作对,恨不得一杵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小太监则视德格尔是个对朋友极不负责任的人,也想出出他的丑,最要紧的当然是要让所有的人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来我往,杵进枪退,两人战在了一处。打着打着,德格尔才发现小太监机灵得不是一般。他的杵抡下来的时候,小太监并不是用枪杆去接,而总是巧妙地躲开。如此一来,小太监倒是节省了不少力气,而德格尔却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这样到了二三十个回合之后,德格尔不知小太监用的是牵牛拉碾之计,自己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所谓牵牛拉碾者,就是比如一个小姑娘,牵着一头大犍牛在麦场上碾麦子。小姑娘站在麦场中间只须轻轻扬鞭转动一下,而老牛却要拉着沉重的石轳轳满场飞奔,时间一久会是什么结果?
按实力对比,小太监战德格尔,至多也就是三五个照面。他本不想捉弄这头蛮牛,无奈此人太不够义气。他明明知道他们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却偏偏就是让他们自谋出路。昨天他已经是饿了一天,好歹是那个裕固族姑娘说了话,饕餮了一顿。今天又是饥肠辘辘,前心贴到后心上。小太监肚里来气,就想借机把这个家伙惩治一番。
德格尔却不这样想,他以为小太监没有多少真本事,只不过身形灵巧,善于躲避、玩弄心计,他才不上当呢!他想一捣蒜锤儿就把小太监打死,奈何总不能如意。不光是人,就连那头灰叫驴也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小太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唰唰唰”一连三枪,德格尔头顶上帽子没了,脖子上拉了一道血印子,最丧气的竟是屁股上也挨了一枪。
德格尔不是傻瓜,在草原上大小也称得上是一只鹰。小太监这样一出手,他才知道上了当!原来是遇上高手了,莫怪是真人不露相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光棍不吃眼前亏,只有傻瓜才会“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呢!这样一想,遂低声喊道:
“兄弟且慢,哥哥我有话说!”
“有话请讲!”小太监的枪头慢了一慢。
“你把先锋让给我,我给你烧香拜佛,我给你养老送终,我把那个裕固族丫头说给你……”德格尔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净说些没用的话,我两天没吃饭了你知道不?”
“好好,这都是我的错,对你们关心不够,回去我亲手宰羊给你们做手抓。”
“哄鬼去吧!我要是饶了你,别说吃羊肉,水都喝不上一碗。”
“成呢,成呢,这回成呢!”德格尔语句都说不完整了。
小太监大喝一声,“下去吧!”随即银枪飞舞,德格尔疲于应付,只一合便把即将就任的先锋官打落马下。
顿时,满场喝采,大家一齐向小监踊去,那个不可一世的德格尔当然地成了昨日黄花。银杏顿珠姑娘当先跑入场子,笑着叫着,不知是为她的驴叫好,还是为骑在驴身上的人叫好。
突然,那头灰叫驴不知哪根筋不合适了,扬起脖子嚎叫数声,然后便发了疯似地冲出人群。人们见这畜牲来得凶猛,不由不为它让开一条路。小太监如今还在驴背上,都说是骑虎难下,其实骑驴也难下。
转眼间跑出去二里多路,小太监正无可奈何,迎面却仓皇来了一人一骑。小太监抬眼一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那个把他们赶下黑水河的黄须汉。
第一七三章 孟副帅有意嫁妹
黄须汉莫怀仁过河之后,借午间烈日草草晒干了自己的战袍内衣等等,不敢怠慢,他听说过野狼滩非等闲之地,狼群不说,还有狗熊、豹子等。如若让他碰上一个或是几只,岂是儿戏?他自己还没有食物果腹呢,倒做成了它人的下酒菜。
莫怀仁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因是出外作战,身上带得既无银两,又无盘缠,只有一把长刀挂在腰间,算是他唯一的财产了。他也清楚野狼滩浩渺无迹,方圆几十上百里,如要迷了方向,更是在劫难逃。无奈何,他选准了一个方向,往西走算是安全之地。正行之间,忽闻有驴鸣之声,莫怀仁心中暗喜:既是有驴,必有人家,可能是游牧民迁到了此处来放牧也未可知。草原人性情敦厚,天生的好客,去那里胡乱讨些吃喝,再凑和着住上一夜半宿,天亮好赶路。莫怀仁正乐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猛抬头见一人一驴正朝他这面急急奔来。到了近前才发现,来者非是别人,正是那个南军大帅本人。按说他不应惧怕,那人又是单枪匹马,况昨日已是交过手的,只是可惜手头没有趁手的家什,不然杀了这个南蛮首领,提上他的人头去单于王那儿请赏,怎么也得封个督军。
小太监见是昨日那员番将,不由心中大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这贼头昨日把他赶入河中,几乎没让他断送了性命。今日也来到此地,莫非是寻踪追来的?小太监下意识地抬头往远处看去,并不见有一兵一卒尾随其后,他这才放下心来,喝了一声,道:
“呔,大胆狂徒,昨日未曾带得有长兵器,让你沾了便宜,今日又来送死。来来来,我与你战上几何,也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身手?”
莫怀仁到了这般地步,不战也得战,他只好硬着头皮举长刀去迎敌。
突然小太监挥枪拨开长刀,叫道:“停!”
莫怀仁一怔:“怎地?”
小太监笑眯眯地说:“我长你短,岂不是让你吃了大亏?咱办事向来主持公道,昨日战你不过,非是功夫不到,而是兵器不行。现如今我也换了长剑,你用你的长刀,这样咱俩谁也说不了谁了,算是公平合理吧?”
说罢,小太监把银杏顿珠借他的银枪呛啷丢落一旁。
莫怀仁心想:这世上啥样人都有啊!都说中原人聪明,我看狗屁不如。都是孔孟书读多了,成了书呆子,当年宋襄公还不就是这一类货色!机不可失,不由分说,劈哩啪啦,莫怀仁不管青红皀白,举刀就砍。
小太监冷笑一声,金钢宝剑划出一道弧线,在莫怀仁的头上绕了三圈,“啪”地一声响亮,莫怀仁面上着了一下,顿时左半边脸颊肿了起来。
莫怀仁气急,采用乱棒打死老师父之技,挥刀乱舞。
小太监不慌,他之所以不敢用剑去挡莫怀仁的刀,是因为他吃不准那把刀的钢火成色,他怕一旦用剑砍断了他的刀,再落下个仗物欺物的把柄。小太监剑起,仍旧是在莫怀仁的头顶上缭绕。莫怀仁吃了一亏不上第二当,侧过左脸,避这一剑。莫成想这一剑却重重落在右面颊,仍是“啪”一声响,两只脸蛋都肿起来,比方才要平衡了许多。
莫怀仁气急败坏,猛一刀朝小太监的喉部砍去。小太监不挡不成,刚一出手,只听“咔嚓”一声,莫怀仁的长刀断成两段,长刀成了匕首。
小太监不想和他啰嗦,上下翻飞,剑花缭乱,莫怀仁手忙脚乱,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不顾,一头扑向小太监,撕抓住他的袍衣,两人同时倒于马(驴)下。
此时,千年难寻的奇观出现了。见主人悉数落马(驴),那两只牲口没了羁绊,忙中偷闲,竟贩卖起自己的勾当。原来,莫怀仁这匹马是骒马,正在发情期,灰叫驴当时从比武场上没命地飞奔而来,怕就是为了前来会情人。畜牲们的事相当奥妙,人是无法可解的。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见那头灰叫驴正扒在莫怀仁马屁股上行好事,忍不住嘻嘻笑道:
“伙计,快起来看,我驴日了你马,日后万一下了骡子,算谁的?”
莫怀仁此时两颊已经肿成猪脸,脑羞成怒,犹作困兽之斗。稍稍一顿,便手执那把断刀,狠命地朝小太监刺去。小太监长剑在手,冷冷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本不想取你性命,奈何自己找死,关我何事?”遂轻轻一挥,莫怀仁的尸首两分。
大队人马陆续赶来,银杏顿珠由于是步行,因而走在最后。幸好她的叫驴刚刚干完好事,否则姑娘的颜面何存?
大帅雷旭彬紧紧抱住小太监的双肩,朗朗笑道:“兄弟,你是好样的!夺了先锋,还杀了一员番将!”
小太监暗自庆幸:今日的晚餐似乎是有着落了。
副帅孟繁印望着莫怀仁的头颅,惊呼道:“妹妹快来看,你看这是谁的人头?”
银杏顿珠看罢,顿时热泪盈眶,转身走到小太监面前,双膝跪倒,哽咽道:
“恩人,从今至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小太监刹时搞了个大红脸,急忙用手去扶裕固女,满腹狐疑地问道:
“姑娘,这是何故?”
兄长孟繁印在旁言道:“壮士且休多言,有话回营之后再说。”
雷旭彬吩咐道:“快去牵一匹马,送先锋一起回营。”
德格尔才让又换了另外一副嘴脸,殷勤的像个小二哥,又是帮小太监整鞍,又是扶小太监上马,口里喏喏连声道:
“兄弟,噢不不不,应该叫官称先锋官了。先锋官大人,咱俩有缘,提前认识了一天,今后我就是你的马前小卒了,有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小太监一头雾水,正不知裕固族姑娘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叫德格尔一搅和,没好气地说:
“吩咐个屁,从早到现在我还空着肚子哩!”
德格尔说:“噢呀,这事好办,回去我就和丹增副帅说,让他给你备一桌上好的酒席。”
大家簇拥着小太监走在回营的路上,银杏让人把自己的叫驴拴到小太监的马尾巴上,自己则和小太监合骑一匹马。众人想想也是,银杏那头叫驴由于是刚干了那事,这阵正没精打采,哪有精力再驮一个人回去?姑娘双手搂住小太监的后腰,温存地依偎在他的肩背上。小太监的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暗道:莫非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张发存和黄仁两个跟在队伍后面,活像两个掉队的散兵。张发存嘴噘得老高,瞅瞅骑马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埋怨道:
“还说别人重色轻友哩?大哥自己有马骑,还搂着个漂亮娘们,可苦了咱兄弟俩了。”
“球!”黄仁劝道,“管那些,今晚先混个肚儿圆再说。”
第一七四章 潘元帅临阵招亲
小太监被引领到临时元帅大帐,分次序按官位坐定。中间位是大帅雷旭彬,左上首为丹增,右上首为孟繁印。小太监是新来的,官微权轻,自然排在孟繁印之后,留个座位。德格尔才让、麦周、周瓜卡等依例站立一旁。银杏顿珠在哥哥的劝阻下已回到自己临时住处。张发存、黄仁虽贵为天子御前六品骁骑校,但此一时彼一时,外来的钱币不好使,连进帐的资格都没有,待在帐外候着。
小太监当前唯此为大的问题就是解决肚子问题,但是人家主人不发言他也不便开口要饭吃,再说现在也不到就餐时间,他也只好再强忍一时。还有就是裕固族姑娘突如其来的这一段姻缘,更让他如坠五里雾里,不知其中缘由何在?
大帅雷旭彬简单地和大家寒喧几句之后,接着又向孟繁印问起他妹妹的事。老孟讲了下面一段故事:
在一次放牧不巧正好到了野狼滩的时候,牧民白卡尔巴吉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看不清模样,头脸被草遮住,大概是又冷又饿,或者惊慌害怕,索索发抖着蜷缩成一团。开头的时候,老白还以为他是死人,走近一看有动静,就弯腰把他扶起来。一翻身才看清这人是个女人,老白当时犯了一会儿难,这人到底救不救?不救,她必死无疑,救了,带一个年轻女人回帐房又会惹来闲话。他犹豫了半天,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最后他决定把这个女人先设法带回去再说。女人是个大肚子,不能动不能走的,老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回家。妻子一看是这阵式,问都没问就赶快把女人扶上炕,洗手洗脸,灌汤灌水,折腾了半宿。女人活了三天,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之后便撒手而去。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从她的衣装打扮上看她应该是位汉人女人。老白两口子一直想悄悄搞清那个女人的来历,但始终未能如愿。
小姐妹俩在老白夫妇的精心呵护下逐渐长大,姐姐叫金杏顿珠,妹妹叫银杏顿珠。后来,老白想把女儿中的一个说个儿子当媳妇,老伴坚决不同意,说:“三姊妹自小一块儿长大,谁也不知道他们不是一母所生,这哥哥若是娶了妹妹,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老白一听有理,就息了这份心思。
老俩口决心给女儿找个汉人家做媳妇,认为这样才能对得起女孩的亲生父母。金杏和银杏是草原上的一对百灵鸟,哪个不倾心?消息一传出,果然有人慕名而来。
小伙子叫莫怀仁,住在甘州城里。父亲在官府衙门做事,爷爷辈里就是大商巨贾,听说他爹的官职还是拿钱买来的。因而莫家在当地很有些名气,家里广有财产不说,而且还养了不少食客。
寻常百姓家女孩嫁人,图得就是居家过日子,有钱没钱在其次,关键一是缘份,二是人品。
老白两口子第一次见女婿就没相中,这人怎么长得那个样?都说汉人家出人才,也有长成丑八怪的。而且不是一般的丑,尤其是那几根黄胡须,格外刺眼。两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倘若是嫁个这样的女婿,果真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老白摇头不允,好言拒绝了这门亲事。
莫家岂是好惹的?莫怀仁早就听说裕固族大草滩上有两只千娇百媚的百灵鸟,他正想设法搞到手呢!也是这老家伙自找,竟放出风来要给姑娘找汉人婆家,这可是狗不咬人人咬狗了。原先他不敢擅自行动,也是怕引起民族纠纷。他们既然要提出嫁汉人,这就怪不得别人了。他莫怀仁又不是冒牌货,正经地道的大汉子孙,至于黄胡须也不知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如要两厢情愿,做个顺水人情岂不两全其美?谁知老家伙挑三拣四,嫌他模样儿不雅,黄胡须有什么不好?有人想上色还得花钱找太招(理发帅)呢!他也不打听打听全甘州城里还有他莫少爷干不成的事?给面子不要,一个臭放羊的!
莫怀仁带着打手在一个月黑夜里抢走了姐姐金杏顿珠,姐姐誓死不从,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了。莫家令人送回了姐姐的尸身,妹妹在姐姐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妹俩从小到大从未分过手,而且感情极好,向来都是形影不离。姐姐被抢走之后,妹妹就没有一天吃过顿好饭,睡过一天安稳觉,才三天就送回来一具死尸。办完姐姐的后事,银杏妹妹对天盟誓:凡杀了莫怀仁者,不管是何民族、年龄大小、聋拐瘸哑、已婚未婚,只要本人愿意,都可以做她的丈夫,不做丈夫做仆人也行,终生侍奉到底。
故事讲完,在场的人沉默良久,都被这段惊奇的故事所感染。小太监尤甚,他是当事人,自然和别人想法不同,他想:目前正在两军交战之际,他一军中大帅岂能违背军纪私自招亲,不如先把此事允了,日后再做计较。没想雷旭彬先开口问道:
“此事倒是好事,妹妹没说婚事何时办呢?”
“就是即日。”孟繁印说,“妹妹当时发誓时就是这么说的。”
“兄弟,你的意见呢?”雷大帅转身问小太监。
小太监苦笑笑,说:“眼前兵荒马乱,两军对垒,鸡犬不宁,不如拖一拖,改个日子。”
“兄弟的意思是看不上舍妹了?”孟繁印诧异道。
“不,兄弟不是这个意思。银杏姑娘宛如雪山上的莲花,草原上的格桑花,我潘某求之不得,岂有不允之理?”小太监解释道。
雷帅说:“闹了半天,还没请教兄弟的高姓大名,是何籍贯,做何工作,焉何来此?”
小太监顿时语塞,幸亏是孟繁印打开僵局,言道:
“听妹妹说,兄弟姓潘、叫潘又安,是个生意人。”
“妹妹和潘兄弟认识?”大帅问道。
“昨日他们是同路来的。”孟繁印回答。
“好,哪有这样的巧合?此事岂是人所能为,必是天地做合,我等有福气,就沾光吃杯妹妹和妹夫的喜酒了!”雷旭彬哈哈大笑,说罢又道,“兄弟们,吩咐下去,张灯结彩,准备锣鼓,杀牛宰羊,大摆酒宴,号令全军将士贺喜,为新人操办喜事。”
小太监闻听,暗暗叫苦不碟。
第一七五章 洞房花烛夜今夕是何时
小太监闻听雷大帅命令下去即刻大张旗鼓为他和银杏姑娘操办喜事,不禁暗暗叫苦。如今非比寻常,他携带张发存、黄仁二将本是为了剌探敌方军情,末了倒找一个老婆带回去,这成何体统?然而,人在人家屋檐下,生死全得由人定,这下可如何是好?小太监觑个机会,在大帐外找到张、黄二人,捱到无人处,急急言道:
“两位兄弟,目前大敌当前,将士正在前方浴血奋战,我却在这儿洞房花烛,新婚燕尔,日后倘若传了出去,说我贪恋女色,为帅不正,岂不乱了军心?两位兄弟快帮我出个主意。”
张发存笑道:“大哥红运当头,福星高照,凡事顺其自然,何苦烦恼?”
“张发存,你狗日的少给我在这儿贫嘴,当心回去我砍了你的脑袋!我都急成这样子了,你还取笑我,不想活了你?”小太监嗔道。
黄仁在旁边插话道:“哥呀,老张说得也对,根据咱现在的处境,我看这个新郎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张发存说:“大哥你若不做新郎,人家马上就撵我们走,别说今天没饭吃,今晚的住处都没有,难道重回野狼滩喂狼去?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道,或为座上宾,或被赶出门,你挑吧!”
小太监道:“如此说来,这个新郎是做定了?”
张、黄二人说:“其实你已经有主意了,还拿我们开心。”
“行了,不和你们扯闲淡了,吃饭了吗?”小太监无话找话说,他这一阵就想吃饭的事。
“你都没吃上饭,哪里还有我们的碗筷?”张发存揶揄道。
其实,在和张发存两人说话之前,小太监早已经是成竹在胸,心中有数。如今就是自救,还管他什么临阵招亲之说?他虽然身为三军大帅,在面临危境之际,先自保其身,再言其它,这点道理都不懂?况且银杏顿珠也是个有情有义、一见面就让他怀揣兔儿蹦蹦跳,唯恐不得到手中,千里难挑一的好女孩,他焉何不肯?他已经有八个美娇娘了,这是第九个,八九不离十,多一个又何妨?小太监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他自己肌肠辘辘,当然更知道张发存两人这会肚子里也不会轻松到哪儿去?但是眼下他这点能力还没有,不是自己也前心贴后心,饿得肚子咕咕叫吗?
“噢呀呀,新郎倌怎么跑这儿来了?到处找你呢!”说话的是德格尔,他带着几个弟兄,不由分说架起小太监就走。
小太监说:“德格,赶快给我那两个兄弟搞点吃的,他们饿坏了!”
德格尔往后瞅了瞅,说:“周瓜,你去弄些肉,再搞一坛子酒,送过去。”
小太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新娘一个人坐在一张硕大的行军□□,由于是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她头上既没有盖红纱也没有换新妆,穿着还是昨天见面时的穿着。见小太监进来,银杏立马站起,欢快地走过来搂住新郎倌的脖子,亲热地念道:
“恩人,昨天一见你,我就猜想你会成为我的丈夫。”
“你猜的倒好,如果是别人杀了那个莫怀仁呢?”小太监笑嘻嘻的诘问新娘。
“哪,哪,哪……”银杏顿珠连说了三个哪,最终也没有说出哪什么。
小太监瞅着新婚妻子的窘态,不忍心让这个单纯的姑娘为难,解围道:
“最终还是我杀了,对吗?”
“命由天定,缘由线牵,这话一点都不假。”银杏红着脸说,“谁的就是谁的,风吹不散,雨打不散,刀架到脖子上不犹豫,大难当头不分离!”
“如果真是个聋哑瘸拐、又老又丑的人杀了莫怀仁,你会嫁他吗?”小太监想试试姑娘的城府有多深。
“老天爷怎会这么狠心呢?再说了,你聋哑吗,你老丑吗?”
银杏不直接回答,而是巧妙的周旋过去。反把老天爷做幌子,变守为攻,小太监的老婆个个精明,能说会道,伶牙俐齿,看他以后咋应对?
“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上床歇了吧!”新娘不是心急,而是心疼,丈夫累了,又是比武又是杀人,这一天折腾的。
“你一会叫我恩人,一会叫我老爷,总有个正规称呼才好。”小太监纠正道。
“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潘又安,是个生意人,别的一概不知,你说我总不能叫你潘掌柜吧?”银杏姑娘含笑说。
小太监想想也是,略一沉思,就说:“这个简单,叫恩人太俗,叫老爷太雅,我比你大,你以后还是叫我哥哥吧!”
银杏儿莞尔一笑,说:“才不呢!世上哪有哥哥娶妹妹做媳妇的?”
小太监望着银杏儿红扑扑的脸蛋儿,在灯光的辉映下更加妩媚可爱,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咬两口解解馋。正在这时,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了闷雷般的肠鸣声。
“什么响?”银杏问。
“这儿。”小太监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坏了?”新娘诧异。
“吃坏?吃坏了算我命大呢!今天一天没吃饭,它能不响?”小太监拧了拧眉,苦笑道。
“这些混蛋!”那么娇美的人也会用这么粗俗的语言,银杏说,“我还以为德格和你们是一路一伙的呢,谁知是这样?”
“一路是一路,但不是一伙。萍水相逢,邂逅相遇,谁顾上谁,这事也怪不了别人,不过确实是他们引荐我们来的。”小太监轻描淡写的说。
“怪不得你和他比武,原来是这么回事?对这种无义人,就该用这种手段。”银杏冰雪聪明,恍然大悟道。
小太监还要说话,银杏制止道:“你等等,我让人给你送饭来。”
说罢,银杏打了个口哨,随即进来俩使女,问姑娘有何吩咐?
“快去大伙房端一盆手抓肉,大大的一盆。”
小太监吃了一盆子肉,感觉好了许多。他暗想:都说是秀色可餐,看来此话有误,古人说的不假,温饱之后才能思淫欲啊!银杏看他吃饭的样子很可笑,说:
“刚才酒席宴上你怎么不吃两口?”
“那些人就知道给我灌酒,谁会能想到我的肚子?再说大家你推我搡的,我能有工夫吃?”小太监抹抹嘴说。
“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是生意人?”银杏不知从哪儿看出毛病。
“你看我像什么人?”小太监故意逗趣。
“面相看你是个读书人,眼神中又透着杀气。”银杏儿娓娓言道,“一个生意人,怎可一刀就把人杀了?而且那人和你又没怨没仇。”
“这个小精灵!”小太监对自己的新婚妻子不禁油然起敬,暗暗赞道。她的思维缜密,而且合情合理。他虽然有过许多新婚经历,但每次皆有不同之处。唯独这次,情况更是特别,他被人“绑”进新房,新娘子又是位如花似玉的可人儿。新婚夜该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可是羞于启齿,他不知怎样才能脱了新娘的裤子?人家文绉绉的来,他不敢武凶凶的去。眼见时辰已不早,捱过今夕,明日不知是何日?带兵打仗的人,常置生死于度外,何曾藏儿女之私在心中?他已决定,今日是最后一夜,再不能拖了,明天一早他就必须设法回到自己的军中。可是眼前这颗仙桃尚没吃进嘴里,他心里痒痒的,很有些悻悻然。人毕竟有别于动物,不像白天时那头叫驴和番兵小头目的骒马,一见成交,过后素不相识,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需要,谁也不领谁的情,谁也不欠谁什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虽然事情还没办,该走的过程还得走,该说的话必须还得先要说清楚。
刚才银杏急于让丈夫上床安歇,是一种千古就有的规矩。这阵说了半会子话,她忽然感到她的郎君藏了极大的秘密,不问清楚于心不忍,于是她说:
“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我可是个大官呢!娘子,我说出来你可别怕呀?”小太监故意虚张声势。
“你蒙谁呀?你说你是那个大官的儿子我信,大不了是个衙内吧!就像那个莫怀仁一样。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你就是强盗,我也不怕你什么?”
“你如今还不是我的人呢!”小太监故意打岔。
“怎样才算是你的人?”银杏不解,睁大明亮的眼睛。
“上床,睡觉之后……”
第一七六章 良霄苦恨短上马又拒敌
银杏顿珠使双手狠命地把小太监推开,嘴里嚷道:
“不行不行!”
小太监一惊,道:“为何?”
银杏儿道:“你好几天都没洗没涮,身上又脏又臭,怎么能行?再说你把话还没说清楚,我不能糊哩糊涂地就跟你上床。”
“我要说我是江洋大盗呢,你就不跟我了?”小太监受了冷遇,心里很不是滋味。
“俗话说,嫁给官家当娘子,嫁给屠家翻肠子。你要是江洋大盗,我就跟你去做贼,当小盗!”银杏姑娘别看是个草原妹,说话一点不含糊。
“你是想验明正身哪!”小太监忍不住尴尬地一笑。
“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当你的老婆,在上床之前我就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银杏儿执拗的说。
“不是我不说,是怕我说了你不信。”小太监认真的说。
“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信,我跟终身过日子,又不是过家家。你能骗了我今日,还能骗得了我永远?”裕固家姑娘睁大了眼睛说。
“既然如此,我就说了。”小太监无奈的笑了笑。
“说吧,我听着哩!”银杏又恢复到一副天真女孩的神态。
小太监把自己的身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而后笑道:
“这你就明白了吧?我已经有了八个老婆,如今你是我的第九位夫人。”
银杏儿长出一口气,轻呼道:“天哪,莫不是做梦吧?老天爷是怎么把我安排的?我的郎君原来是一只大老虎!”
“后悔了?”小太监问。
“没有,我做事从来不后悔!”银杏儿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说了,你就是强固盗,今生今世我也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怕不怕?”小太监又问。
“怕什么?”银杏儿小鸟般地飘到小太监身旁,含羞带赧地低声道,“郎君,快去洗吧!洗了咱上床睡觉。”
银杏儿又拍了拍手,命两使女去打热水。
这儿是临时驻地,银杏虽是副帅的嫡亲妹子,但不可能样样物事准备齐全,洗澡盆是一只大木盆。小太监不可能全身淹入水中,银杏儿又时时守在身边,他还有件小裤叉儿不敢退下下来。被新娘子顺手一把扯下,说:
“洗澡就洗澡,还穿戴这么整齐,怕谁呀?还说是娶了那么多老婆的人呢?”
小太监大窘,满脸绯红,急出两手去捂。银杏儿把那事儿拽在手心里,轻轻扽住直到把小太监拉到大木盆里坐下,然后笑嗔道:
“干嘛躲躲闪闪的,谁又不是没见过?”
“你见过?在哪儿见的?”小太监立刻就血压升高,无名火陡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问道。
“人是没见过人的,倒是见过驴的。我那头公驴好坏,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有一次它为了去会一头母驴,甚至不惜把我从驴背上摔下来。”银杏儿瞅也没瞅小太监,坦然作答。
小太监这才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他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女人,却又怕自己的女人也被别人风光一次。自己在外面打野食,又耽心野猫偷吃了自家窝里的小鸟。这些男人哪,皆是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货,人心不足蛇吞象。
军中没有报晓鸡,可是太阳却不等鸡叫,东方泛出了鱼肚白。沉寂的草原上似有万马奔腾状,远方隐隐传来闷雷声。小太监叫道:
“娘子,再要磨蹭可就没有时间了。”
银杏姑娘当然知道他说的没时间是为啥,却不说破,俏皮地笑笑,拐弯抹角笑言道:
“既有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有多少羊还怕赶不到圈里头?过了今日,还有明天,既然我是你的人了,自今天开始,我天天守着你,夜夜陪着你,你还耽心什么?”
小太监耐下心来解释说:“你是我的人不假,可我是国家的人也没错,那边还有十万健儿在等着我回营,他们的大帅却在这里和人洞房花烛,喜结良缘,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有几回?”
“我才不管他有几回哩!人是人,我是我,谁管得了那么多?”小银杏儿又使起了性子。
小太监自知又说岔了嘴,他好一阵沮丧,怎么才能把话题拐回到那个地方?他张了几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说:
“娘子,快脱了衣服咱俩上床歇一会儿吧,天都快亮了。”
银杏姑娘“噗哧”笑了一声,嗔道:“馋嘴猫!要歇你就歇,干啥让我脱衣服?”
“是是,我是馋嘴猫!你不脱衣服我怎能、怎能……”小太监低三下四的结巴了半天,也没把要紧的字眼吐出来。
红烛闪闪,尤如贪吃的猫儿在偷看主人杀鱼,满帐篷里弥漫着茉莉花粉般的香气。小太监光身子躺在□□,斜眼瞅着银杏儿一件件地往下扒衣服,红红的脸,长长的发,挺挺的胸,圆圆的肩,细细的腰身,洁白的胴体,最后只剩下一件小裤头儿。小太监翻身起来,双手扳住新娘子的香肩,摇摇说:
“可人儿,你真是个可人儿!人家说秀色可餐,果真是秀色可餐呢!”
“没羞!”银杏儿胡乱双手抓一件小衣护在胸前,红着脸颊低头反驳道,“不是那一大盆子手抓羊肉,你这阵恐怕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还秀色可餐哩?”
小太监不由分说,又一纵身跃了起来,伸右手搂住姑娘的脖颈,左手往下就扯那件碍事的小裤头儿。他的那支茅草丛中矗立已久的物事早就等得好不耐烦,驾轻就熟,稍作试探便径直而入。
只听得银杏顿珠“哎哟”一声,新娘子皱眉嗔道:
“官人好不怜香惜玉?我又不是别人的老婆,你那么狠做什么?”
小太监喘着粗气嘟嚷道:“娘子别说话,稍待就好。”
不大一会儿,银杏儿仿佛也进入了角色,迎合着丈夫的动作,伸出双手在小太监的俊脸上摩挲不止。
“嘣嘣嘣!”木门上为防风防寒,上面包着羊皮,所以才发出这样的声音。
“官人,有人敲门!”银杏儿提醒说。
“别管他,马上就好!”小太监此时已经心驰神往、无及其它。
“不行不行,门没关,不应声他们会进来的!”说罢,银杏儿一扭屁股,从小太监身下抽出身来。
“他敢,我不杀……”
然而,小太监正要在开闸放水之际,一个“杀”字尚未说完,猛然间堤坝溃决,洪水泛滥,媳妇儿却闪身走了。可惜了他的大部分琼液付诸在床单之上,只有些许先头部队捷足先登,强行入城。小太监沮丧地仰面躺下,嘴里恶声恶气地骂道:
“妈的,日后查一查,找出这个小王八羔子,五十鞭子都算是轻的了!”
“什么事?”银杏披上衣服站在门后轻声问。
“大帅有令,传先锋官火速进大帐议事!”传令兵在门外叫道。
“知道了,马上就到!”银杏代夫回言。
“什么狗屁大帅?在我那里连个小校都不如!还把老子撵得跟贼似的,草!”小太监余怒未消,怨天怨地独自在被窝筒里发牢骚。
新媳妇银杏笑慰丈夫道:“好了好了,我的潘大将军,别摆你的臭架子了!现在是在人家勺子底下盛饭吃,大帅就是天,可是骂不得的呀!”
“其实再有片刻就好……”小太监还为刚才那事耿耿于怀。
“快去快去,晚上再来!”
雷旭彬见小太监匆匆进帐,示意让他按次序坐下,先敷衍了事地恭贺他两句,便切入正题,说:
“潘将军,刚才接到消息,德格尔和周瓜卡、麦周三人连夜不辞而别,去向不明,请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肯定是投敌去了,请大帅速作准备才是。”小太监想也不想,便根据自己的判断得出结论。
“先锋官纯粹是胡说八道,弟兄们都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我们中间哪有这样的败类?”副帅丹增不服,狠狠的瞪了小太监一眼道。
“既是回家为何不辞而别,不是投敌为啥要连夜动身?”小太监据理反驳。
丹增无词,吱唔道:“这个、这个,也许是……”
雷大帅挥挥手道:“好了,别再争吵了。我看先锋官之言有道理,不如我们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正议论间,忽有探事小校来报:“报告大帅,有番兵来袭,离我不足十里!”
“多少人马?”
“大约一万。”
第一七七章 小太监勇震胡虏胆
丹增起立,双手抱拳,恭敬而又诚恳地言道:
“大帅,敌军一万,我军尚不足一千,以一当十,怕是凶多吉少,不如退避三舍,找个安全地方,再聚集人马,寻机与敌交锋不迟。”
小太监摇手制止道:“万万不可,如我兵退,敌必追来。那时再仓促应战,将无斗志,兵无战心,势必大败。”
孟繁印也附庸道:“潘将军言之有理,气可鼓而不可泄,兵在精而不在多,趁敌刚刚远道而来,立足尚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胜败还在两可之间哩!”
丹增白了孟繁印一眼,站起来道:“什么潘将军、先锋官,依我看狗屁不是、不值一提。老三你怎么净替外人说话?刚球来了一天半,一个买卖人,能有多大作为,认认称算算账还行,只不过会两下拳脚,真要上了场子,仅凭一头灰叫驴,就能唬住如狼似虎的匈奴兵?大帅万不可因小失大,让下面人哄了,前功尽弃,误了我军机,那时后悔就迟了。”
小太监道:“是骡子是马,待会战场上说话,现在不是争论你高我低的时候。大帅已经发令,还是赶紧集合队伍的好!”
雷旭彬将手一挥,道:“不须赘言,准备出战!”
小太监站起来道:“大帅,请你派人找回我的马匹,另外能否给我找一把趁手的武器,还有我的两个仆役,身手也非同一般,请大帅量才取用。”
孟繁印说:“大帅,马就不用找了,一大早就有人报说潘将军那匹马昨晚尚在,今晨就不见了,怕是也让德格尔他们牵走了。”
丹增怒道:“老三,你是狗眼看人低!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势力,有了亲戚,就忘了兄弟,这么说还是你们郎舅妹夫一家亲呀!德格尔这人我清楚,他决不是那种鼠窃狗盗、见利忘义的小人。”
“乡里人买棺材,躺下了试,小人大人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辩别。”孟繁印肚子里也有火。
雷旭彬气恼地挥挥手,斥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没有,像你们这个样子,别说打仗抗匈奴了,自己都把自己打败了。”
“大帅,我对你有意见!”丹增矛头转向雷旭彬。
“有意见就说。”雷旭彬皱了皱眉说。
“一个做小卖买的小贩,你却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到时候不误大事还怪?”丹增还在为德格尔的事鸣不平。
雷旭彬怒道:“老二,你啰嗦什么,这点事我还做不了主?你再提此事,我砍了你的头!到时别怪大哥我不讲义气。”
丹增这才犟着脖子气呼呼地走了。
小太监摇摇头、苦笑笑,没吱声。
雷旭彬又对小太监解释道:“潘将军,你别往心里去。老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臭脾气,认死理,不过人还是挺忠心厚道的。”
小太监说:“大帅,大敌当前,闲话就不说了,麻烦你给我找件兵器。”
孟繁印突然拍拍脑门子,恍然大悟道:“大寨后面有座三义庙,那位张飞张三爷手里攥着把长矛,约有八九尺长短,纯铁打造的,很结实。几个弟兄试着玩耍,觉着挺合手,就是重了点,不知潘将军中意不?”
小太监一听有门,高叫一声道:“着啊!快叫弟兄们拿来让我试试?”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兵吵吵嚷嚷抬着一件兵器进帐,小太监接过一瞅,锈迹斑斑,很不入眼,掂在手里分量倒是挺合适。
雷大帅要小兵抬下去磨磨,小太监不允,说:“干这事我有人。”遂吩咐人把张、黄二人找来。二人把这件兵器仔细研究了几遍,点头说:“可用!”并立即拿到院中,水洗打磨,不消半个时辰,九尺长矛铮光明亮,矛尖儿锋利如刀,正好矛头后下侧也有个倒勾儿,大约当初设计的意思是做挂勾用的。小太监大喜,执在手中一试,不轻不重,刚刚合手。雷旭彬又让人牵来一匹马,小太监观此马虽远较他的白龙驹差了许多,但是身高马大,骠肥体壮,权当是替身吧!
小太监手执铁矛,纵身上马,正要出发,银杏顿珠匆匆骑驴赶来,走到近前才悄悄递给他一物。小太监打开布包一看,见是大饼夹肉,还热乎着呢!小太监顺手撕了一块塞入口中,朝爱妻这边会意地一笑。心说,还是老婆好啊!
银杏嘱咐道:“潘郎小心,大意不得!”
小太监咽下口中食物,轻轻一笑道:“谅必无事,几个小番小将能奈我何?”
银杏已知小太监底细,自然更清楚他的本领如何,遂坦然道:
“潘郎且去,到时我在场上为潘郎观敌助阵。”
在场的人纷纷眼热心跳,忍不住私下里暗道: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哪!
匈奴兵到,两军在野狼滩以西、黑虎崖以东的大草坪上摆开阵式。胡虏兵首领名叫叶律西里奇,身高八尺,高大威猛,眼似牛卵,鼻若鹰喙,颏下无髯,上唇两撇松尾胡须。跨马执棍首先出场发话道:
“姓雷的你给老子听好了,尔等世居河西,本在我左贤王大单于治下,不好好做个顺民百姓,焉何吃里扒外要造反哪?”
雷大帅高声言道:“自打匈奴叛乱,烧杀劫掠,我家父母兄弟皆死于你们番兵手中,我和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少费话,胡儿拿命来!”
叶律西里奇嘿嘿笑道:“说得好听,我有一万雄兵,你手下仅有不足一千乌合之众,想与我作对,尤如以卵击石。听我一劝,不如降了算球,保你高官得做,良马有骑,你看如何?”
“呸!你这狗强盗,想要我雷旭彬投降,势比登天。来来来,今日老子与你先大战三百合,以较高低!”
丹增、孟繁印拦挡不住,雷大帅已打马冲了出去。
叶律西里奇冷冷一笑,道:“送死的来了。”
叶律西后面闪出一将,接住厮杀。
雷旭彬要亲自出战,其实并非意气用事。他是怕手下这几人本事不强,抵挡不住,慢了军心,头一阵便出师不利,折了锐气,所以才亲自出马。
这句番将名叫赫须里,在左贤王殿前也是有名的将才。两人战了将近一百来合,雷旭彬力怯,打马便走。丹增、孟繁印怕大哥有失,急忙出马,两人抵住番将,双战赫须里。番将越战越勇,两人不支,未及五十个照面,丹增肩上着了一刀,孟繁印臂上中了一刃。两人落荒而去,赫须里紧追不舍。小太监见状,大叫一声,出马上前道:
“番贼不得无理!”
叶律西见是一个小白脸,谅无多大本事,欲要亲出,旁边闪出仨人,正是德格尔才让、周瓜卡、麦周等。
小太监一看,德格尔坐下,正是他那匹白马良驹,遂不屑道:
“德格,你无义罢了,没想也是无德之人。反复无常,卖身投靠,认贼作父,临去时还偷了我的马匹。似你这种小人,还有脸活在世上?”
德格尔被小太监奚落得无情无趣,一脸的尴尬相,遂恼羞成怒道:
“好事都被你沾去,我们赖在那儿还有什么用?小白脸,不妨你也听我一劝,你们汉人说得好,鸟攀高枝,人凫上水。雷家娃一伙乃是乌合之众,死猫架不到树上,不如跟我一道,投奔左贤王大单于帐下,你的武功高,没准还可以封个督军什么的,到时把你的银杏姑娘一并带来,该有多好?”
“无耻小人,少费话,吃我一矛!”小太监正想试试他新得的九尺长矛锋利如何,索性就拿这个叛徒开开刀、小试锋芒了。
德格尔见小太监出手快捷,急忙大喊大叫道:“这厮厉害,弟兄们一齐上啊!”
小太监不慌不忙,从容应对。战未数合,瞅个空儿,一矛击出,麦周丧命,两矛下去,周瓜卡落马。德格尔见不是头,急忙要走,小太监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先一矛杆拨开德格尔的棍子,回手矛尖戳去,德格尔躲避不及,脸上撕了一块肉下来。德格负痛,大叫如杀猪般也似。小太监正待结果他的性命,落荒的两位又逃了回来。丹增见状,急急喊道:
“番将厉害,潘将军快快救我命,这叛贼就交于我了!”
小太监放下德格尔,让过孟繁印,挺马拦住赫须里。赫须里大喊大叫道:
“你是何人,胆敢拦住我的去路?想活命的快快让开!”
“我是你太监爷爷!”
小太监话落矛起,只一合,便将赫须里刺于马下。
第一七八章 银杏儿苦战尹天雪
叶律西里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下暗忖:这个小南蛮既不顶盔,又不贯甲,骑一匹寻常土种马,手执不伦不类的长蛇矛,竟然一时三刻便把昨夜来投的三员将杀得七零八落,两死一伤。而且,勇将赫须里也被他如斗小儿一般挑于马下,乱民雷旭彬手下竟藏了这样一只猛虎,天长日久,让他长出羽翼时还了得?
小太监复一矛结果了赫须里的性命,雷大帅这边喝一声采,三军高兴,银杏儿更是眉飞色舞。
恰在这时,德格尔已被丹增打于马下,德格尔苦苦哀求饶命。丹增冷笑一声,道:
“为了你我已经仁至义尽,饶你不得!”
丹增说罢,手起刀落,血光飞起处,德格的头颅滚落一旁。
小太监眼快,瞅见自己的坐骑“哒哒”跑来,他急忙飞身下马,又纵身上马。白龙驹复见故主,高兴得“咴咴”嘶鸣两声,人马归队。
雷大帅勒马走近小太监,轻轻抚其项背,大加赞扬道:
“将军神威堪比当年赵子龙,赵子龙又使用了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历史真会开玩笑!”
小太监凑近雷旭彬悄悄言道:“大帅,敌军锐气已尽,待会等我杀了那个匈奴主将,你便可挥军压上,必获全胜。”
雷旭彬点头道:“就依将军,听说那番头儿骁勇异常,将军可要仔细呀!”
那边番将顿时也失了主意,赫须里是偶然失手还是压根就不是对手?那个小南蛮抢了匹马骑上还有点战将的样子,刚才纯粹就是跑江湖的架式!他怎会轻易拣这么大大的便宜?德格尔说的不对呀!
番将正犹豫间,小太监这边喊话了:
“呔,大胆番将,要战要退,趁早定夺,别在那儿蹲着茅坑不屙屎,闲占地方!”
“这是什么话?”叶律西里奇有些恼火,暗自怒想,“主帅哈里本接到降将德格尔密报,令他火速带兵歼灭黑虎崖这股顽匪。为保险起见,一万人打一千人该是绰绰有余了。如今才损失了一个赫须里就打退堂鼓,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如此想罢,回顾手下兵将一眼,刚要转身大吼一声:
“哪个不怕死的敢来……”
“来”字尚未住音,小太监的马快,距离又短,早已飞也似地杀到,手起矛落,可怜叶律西里奇乃俄裔血统,又是成名之将,跟随左贤王大单于初出祁连,寸功未立,便丧身于一个民军小头目之手。
雷大帅手中令旗一挥,义军如猛虎般冲杀过去。番军无头,斗志全无,顿时乱了阵角,又不知有多少人马杀来,纷纷掉头逃窜。
初战告捷,杀番兵三千余众,降卒五百,缴获马匹、帐蓬、辎重等无数。雷帅大喜,传令下去,烹牛宰羊,置美酒佳肴,犒劳三军将士,小校每人赏银五两,士兵每人一两。潘又安功劳最大,官封大将军,正式授命先锋官。
丹增双手捧一条马鞭,走到小太监面前,跪倒在地说:
“兄弟,都是哥哥眼浊,玉石不分,冤枉你了,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小太监连忙扶起,道:“自家兄弟,小事一桩不必介意。哥哥快起来快起来!”
银杏儿依偎在丈夫身边,仿佛没见过似的,侧过身来细瞅一眼,由衷地赞道
“潘郎真神人呀!”
小太监不屑地笑说:“我视匈奴狗贼如鼠辈耳!屡次犯我边境,杀我边民,劫掠财物,此次不尽除,誓不收兵!”
全营中只有银杏顿珠一人知道小太监是什么人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余人皆以为小太监误打冒撞打了一次胜仗,有些飘飘然罢了。
雷旭彬亲执小太监手,步入大帐,丹增、孟繁印紧随其后。雷帅问小太监下一步如何打算,小太监道:
“大帅,依我看此地不可久留,匈奴兵这次败退,必派大批人马来袭,我们应早做准备。”
雷旭彬想了想说:“我身后左右都有匈奴兵驻扎,过了河就是官军营地,如今只有投官军一条路了。”
小太监毫不犹豫地说:“投官军就投官军,大家都是抗匈奴的,这有何妨?”
“咱这点军队人家未必看得上眼?再说去了一个人也不认识,把我们当奸细了咋办?”雷帅仍不放心的说。
“没事,我那边有熟人,一说便知。”小太监说。
“你有熟人在军中?是做什么事的,职务小了怕不中用?”雷旭彬相信小太监不会说假话,但又不是十分有把握。
“别问那么多了,到时去了就知道了,保险不会误事的。”小太监很自信的说。
丹增、孟繁印也在旁边帮腔说:“兄弟是个信义人,既是这样说了,必有他的胜算,大哥不必耽心。”
雷旭彬想了想说:“好,就这么办,明日一早大军就过河。行前我有一事和弟兄们相商,我们四人今后便是患难兄弟了,不如今日就结拜了,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不知潘将军肯否?”
“快事一桩,有何不允?”小太监慨然应允道。
雷旭彬大喜,令人摆设香案供品,四人叙了年齿,小太监最小,做了四弟。
说话间大帐宴席早已摆好,每人桌前一盘肉、一壶酒。小太监立了大大的战功,张发存等二人也跟着沾光,破格地被请入帐中,也为他俩各自设了一个坐位。银杏儿唱歌助兴,歌词大意是:
“……我是远方飞来的小鸟请你相信我,你那纯洁无暇的心,就像洁白的雪莲花。啊,桑吉卓玛呀,青稞美酒献给你……”
按当地风俗,唱一支歌要喝一碗酒,而且主要是献给尊贵客人的,小太监刚入伙,自然算在客人例,张、黄二人不够档次,小太监当然就首当其冲了,加上三位哥哥不断劝酒,银杏儿不好阻拦,致使喝得酩酊大醉,几人用担架抬回住处。
清晨,集合队伍的号角响起,小太监从梦里惊醒,笑眼瞧瞧银杏儿,顺手抚摸了一把妻子的胴体,婉惜地说:
“一件大事耽误了!”
“什么大事?”银杏儿搂着丈夫的脖颈急问道。
“前晚的事没干好,昨晚的事又没干成,今晚还不知何处歇马……”
“没羞,还不都是你!谁让你昨晚喝得跟个死猪一般,摇都摇不醒。”银杏儿明白了小太监的意思,笑嗔道。
“算了,反正早晚也跑不了你!”小太监在妻子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三只渡船,数十羊皮筏子,一千五百军兵,加上马匹、辎重等,整整延搁了多半天时间。过河之后,雷帅令小太监带张、黄二将率五百兵头前开路,他和丹、孟统领中军,银杏顿珠拨兵一百保护家眷等拖在后队。
正行之间,突有小兵急急来报:“潘将军大事不好了,不知何处杀来一女将,好生厉害,截住后队,银杏小姐抵敌不住,大帅命你速去救援!”
第一七九章 好花满枝堪须摘
再说胡三等率大军入城,即刻出榜安民,又上报朝庭奏凯,言称已攻下打柴沟重镇,众将领功劳等项,曹花枝头功一件,其余皆有大小功劳不等,一一报请明白,小太监失踪之事则只字未提。特别提到新招女将尹天雪骁勇异常,枪挑二匪首牙格鲁,其功不小。随后又令军兵人等安营扎寨,就地修整,不许骚扰百姓,劫掠财物等,违令者斩首示众。
四女将因是夫婿下落不明,个个郁郁寡欢,食不甘味。听俘虏小兵言说,前日曾有南军探子城门被阻,后被番将莫怀仁等赶往黑水河,越河而去,生死不得而知。
胡三派人沿河寻找,并到下游张网打捞,或是有漂尸等等,也一直未能如愿,不见踪迹。
四女将整日以泪洗面,焚香祷告神灵护佑,愿丈夫遇难呈祥,早日平安归来。
由于不见主帅信息,胡三不敢冒进,只好四下撒出小支部队,还有化妆成难民、化子、做小买卖的等,到处打探潘元帅的消息。
这一日,正好是尹天雪带领二十余人巡逻到黑水河畔,就见有一队人马未打番号,军装兵器也不齐整,匆匆过河而来。尹天雪见自己兵少,不便打草惊蛇。等人马上岸离去之后,她才从后面掩杀过来。
银杏儿如何是尹天雪的对手?战未数合,已经是冷汗淋淋,娇喘不止,口里不停地呼道:
“潘郎快来救我!潘郎快来救我……”
尹天雪本想一枪结果了银杏儿的性命,或者是拿她回去问个端祥,听她喊出“潘郎”的字眼,突然心里一动,“潘郎”不是和自家主帅一个姓氏吗?她便放慢了手中的活儿,心想打了孩子娘出来,看看这个潘郎究竟是何等样人?
小太监听说夫人有难,心里一惊,立即驱马赶来,见一女将正缠住银杏厮杀,枪击棍打。银杏上衣小黑袄上有几处已被戳破,露出雪白的棉花。银杏儿顾左难顾右,护上护不了下,倾刻间花蓉失色,嘴里还在大呼小叫着,样子很是狼狈。
小太监大怒,大叫一声:“女将休得无礼!”便催马杀了过去。
尹天雪抬眼一瞧是个英俊的少年,暗想这大概就是那个潘郎了。这个裕固家女子从何处讨了个这么洒脱的汉家儿男?模样倒是不差,但不知能耐如何,且与他会会再看。尹天雪也不搭话,撇开银杏儿,挺枪直朝小太监分心便刺。
小太监顺手接了一招,不由他吃惊不小,心中暗赞:“这个女子,枪法好生奇妙!”
两人战了约有百十余合,尹天雪也不由不钦佩起小太监的“矛”法。随即她也想,此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大帅,听姐姐们说了,大帅向来也是用枪的,焉何今日手里拿了件不伦不类的铁矛子?不过说实话,此人的武功不在她尹天雪之下,妄谈取胜决非易事。而且他的兵马又多,时间一久恐怕凶多吉少,早知如此就应该及早派人回去报讯,自己太贪功,现在想脱身都不易了。
小太监也想,这是哪一支部队?雷旭彬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官军已经打下打柴沟,这里离打柴沟很近,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小队人马?看这位女将,花容月貌,眼含秋水,面如满月,鼻儿虽翘但不高,眉黑眼又黛,发乌又不黄,长相看决不是胡人家的儿女,穿着打扮也是南朝风格。怪就怪在,她若是官军辖下将领,他岂有不识之理?还有那几位小兵,他不认识他们,难道他们也不识他们的大帅吗?小太监纳闷,不由手下加紧了动作,待到女将力怯时,卖个破绽,放她进了圈子,一骨脑儿活捉了回去再问个究竟。
尹天雪是何等样人,岂是小太监能捉弄了的?一个要速胜,一个偏要慢攻,眼看快到了三百个回合的坎儿上,还难见胜负。丹增这边着了急,说:
“老四,你下来先缓缓(休息),待我收拾了这个娘们。”
小太监说:“好,二哥你来吧!”
丹增上前,未及五个照面,已是手忙脚乱,枪尖儿几乎没扎到脑门子上。丹二爷吓得哇哇乱叫:
“老四还是你来,我不行,这婆娘厉害得紧!”
小太监入场又接着厮杀,忽然远处有大队人马黑压压地冲了过来。雷旭彬见势不妙,吩咐道:
“老四快撤,女将的救兵来了,不可恋战,速退吧!”
小太监瞅空子抬眼一瞧,人马倒不是看得很清,但“帅”旗下,大大的一个“潘”字却是十分耀眼,知道是自己的人来了。大喊道:
“几位哥哥莫慌,来得正是咱自家的部队!”
瞬间,队伍到了近前,胡三等急呼一声“大哥”,眼角上便溢出泪来。曹花枝等四女将,翻身下马,簇拥在小太监的周围,个个泪眼扑簌,哽咽着问长问短,宛如隔了一世相仿。小将朱林宗不管那些礼数,分开诸位嫂嫂,扑地跪倒,大声哭喊道:
“师父大哥,今日如再不见你,林宗便投入黑水河里寻你去了!”
王小五、华世雄等几个文官,力量薄弱,急切靠不到跟前,只得站在一旁唏嘘。
雷旭彬几个面面相觑,睁大了眼睛,舌头吐出足有半寸长,哥几个小声言道:
“惹大祸了,把人家官军大帅搞成我们的小先锋官了,还把人家拜为我们的老四兄弟哩!这成何体统、这不是反了天吗?”
那位银杏顿珠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奈何没见过这么大的场合,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喜是忧,心里酸酸的,很不是味道。
大家好半天才从喜悦和激动中恢复过来,小太监指着雷旭彬等,介绍说:
“不是这几位哥哥,我命休矣!”
雷旭彬等三人就要下马磕头,被小太监着人拦住。小太监又指着银杏顿珠说:
“杏儿快来认认你的四位姐姐,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四女将冰雪聪明,立马晓得必是潘郎又得了新欢,并不多心,遂一齐聚拢过来,围住裕固少女,亲热地“妹妹长、妹妹短”叫个不停。银杏儿顿时喜动开怀,心下稍安,想:若有这些好姐姐在一起,大家守着一个丈夫,日后还寂寞什么?
小太监猛瞅见愣在一旁,又尴又尬,满面绯红,半日插不上嘴的尹天雪,问道:
“这位妹子是谁?人品又好,枪法又精,不是我躲得快,几乎没让我成了她的枪下之亡灵!”
尹天雪紧忙近前,双手合拢,深深道个万福,揖了揖,说:
“近日三军上下遍寻姐夫不见,小妹初见,最终还让我和姐夫打斗了半天,小妹无知,还望姐夫恕罪才是。”
“不打不成友,何罪之有?”小太监哈哈笑道,说罢他忽然觉着不对,又问,“你为何称我为姐夫?”
“这个、这个,你问问花枝姐姐去。”尹天雪羞怯道。
小太监再看这位花枝招展的俏女孩,哪里还有刚才战场上那种气势凌人的架式,分明就是个装扮成武生的闺中小姐呀!看她,模样儿儒雅,袅袅婷婷,哪里像是个杀人的主儿?竟然将不可一世的番虏大将牙格鲁穿了个透心凉!小太监不敢存非份之想,姑娘既已称他为姐夫,大约也是那四位姐妹的意思,既为姐夫了,就不能再打小姨的主意了!
曹花枝几个,在身后格格笑道:“郎君,看上这位我们为你务色的小妹了吗?如果你愿意,今天就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今夜就与你俩成亲办喜事?”
小太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世上哪有妻子给男人说媳妇的道理?莫非她们是捉弄人不成,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玩笑也是开不得的呀?况且他还是三军大帅,军无戏言嘛!
“双喜临门,哪双喜临门?”小太监故意打岔问道。
“一是你平安归来,二是你和尹天雪妹妹的大婚之喜。这不是双喜临门吗?”上官雪、黄秋蝉、阮氏梅等齐声笑道。
小太监这才知道和他打仗的姑娘叫尹天雪,可是他仍旧不放心,又试探问道:
“我找这么多的媳妇,难道你们就不吃醋?”
“才不呢!有这么多的姐妹齐心协力保潘郎共成大业,何乐而不为?潘郎事业有成,我们才有了安全感呢。”夫人们齐说。
小太监想起了银杏顿珠还和大家没交待清楚呢,赶快招招手把银杏儿叫到跟前说:
“这就是你们的九妹了!”
“知道知道,刚才已经见过了,看样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银杏妹妹是九,天雪妹妹要排到十了。”
小太监被自己的媳妇们围住,半天不得空,瞅瞅前后左右的将领以及新来的雷旭彬等人,脸上挂不住,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城再议吧?”
“不行不行,只要你金口一开,令小兵快马回去筹划喜事,我们大队随后就开拔。”
小太监被逼到这个坎上,不行也得行,再说也决无不允的道理,便顺坡下驴道:
“好,就依你们!”
胡三发一声号令,后队改作前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归营而去。
第一八零章 又到花好月圆时
路上,小太监把这段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张发存、黄仁等做了一些适当的补充。
胡三说:“大哥,你每次遇难总有美女相助,总有奇遇,而且总有一段美妙的故事,你说这是为什么?”
大家也问:“为什么?”
小太监嘿嘿一笑,说:“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怕死,我死了我的老婆没人养活。”
胡三摇摇头说:“大哥没说实话,你的解释太牵强、太一般,放谁都会这么想。”
小太监说:“老胡兄弟,你要我怎么解释?每次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家,但最终我还是活着回来了。我的主导原则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害我一丈,我还人九尺,我的想法是凡事不要做得太绝,适可而止就行。”
胡三道:“大哥,你有时是杀人不眨眼的,很凶狠,我看着都心惊肚战。”
小太监咬牙切齿道:“该杀的一定要杀!留得那些恶人在世上,总是祸害无穷。”
“坏人你杀得完吗?”胡三又问。
“杀不完。”小太监摇摇头苦笑说,“不过杀一个算一个,只要碰到我手上,他的阳寿就算是到了。”
曹花枝、上官雪等打马凑了过来,插言道:“你们男人们在一起,总爱讲些讳莫高深的问题。胡三兄弟你发现没,我们潘郎可是从不杀女人的。”
小太监屈指一算,果然他这一生没有杀过女人。遂笑笑说:
“杀女人干什么?女人身单力薄,向来都是弱者,为什么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小太监不加思索的说。
曹花枝斥道:“潘郎没羞,你刚和尹天雪妹妹恶斗三百回合,怎么也未能杀了她?”
小太监理屈,想了想他说:“我斗她不过是因为我不知她是敌是友,不能妄杀无辜不是?”
上官雪也嗔他一句说:“倘若她要是杀了你呢?”
“她不会杀我!”小太监实实找不出更好的词出来。
“为什么?”四女将齐声问。
“因为她是我老婆!”小太监厚着脸皮笑道。
“潘郎得了便宜卖乖,找个日子我们姐妹们联手,把你绑起来,好好痛打你一顿,让你再贫嘴?”
“我投降还不行?”小太监夸张地举起他的双手。
聪明的胡三不禁暗想:太监哥哥混到这一步,虽然尽管有运气的成分,关键还是事在人为,一身正气,磊磊胸怀。赵小高的运气不好,为什么落到那样下场?还不是贪婪、自私、短见、恶毒,倒楣都是自找的!
跟在后面的雷旭彬也暗自念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以潘将军这样的人为楷模,身居高位,不妄自尊大,不歧视下民,上可做国之栋梁,呼风便是雨。下可与士民百姓为伍,称兄道弟。此生得遇此这等样的高人,足矣!
说说笑笑,早见城门洞开。小太监率诸将浩浩进城,攻此城时虽然他寸功未立,乃也是他的部下及众妻室所为。小太监以手加额,欣慰自语道:
“我潘又安何德何能,老天爷竟赐于我这么多的富贵荣华?众将情同兄弟手足,妻子美而又贤。如此这般,夫何所求,给个皇上当当又如何?可怜人心不足,王书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为当朝太宰,富可敌国,却又生出许多事来,妄想篡权夺位,改朝换代,六十多岁快七十的的人了,不安享天年,这又是何苦呢?”
小太监刚进入为他安排的临时官邸便急招胡三、王小五、华世雄等前来商议:目前正大敌当前,迎娶尹小姐之事是否得当?
华世雄道:“未尝不可。”
王小五点头附议道:“我看行。”
胡三稍作思索,知道小太监病根在哪里,才说:“临阵招亲自古以来为兵家之大忌,怕的是军心摇动,士气不稳,这是古训,兵书上并未有的。然而大哥想过没有,你如若娶了尹天雪为妻,无形中又多了一条臂膀。尹天雪姑娘武艺高强,而且貌若仙花,大哥若不娶,军中多男儿,必有人觊觎之,这样下去才叫扰乱军心了呢。大哥纳天雪女为妾,众将称嫂嫂,小兵视为夫人,哪个敢存非分之想?”
华、王二人皆拍手叫好道:“还是二哥能说会道,到底是大理寺正卿啊!”
小太监又笑道:“如你等所知,我头上如今还戴着一顶太监帽子呢?太监公开娶妻合适吗?”
王小五不屑道:“大哥多虑,这有何不可?自古以来成名的太监为了装璜门面或是照应生活,三妻四妾的少啊?大哥你记得不,就是招我们进宫的那位杨公公下野之后自己回故地还娶了三房姨太太哩!”
杨公公娶妻的事小太监比谁都清楚,他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小太监成事之后,给了杨公公大把银子,高高兴兴打发他回家养老,放在别人,杨公公有十个脑袋都搬家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小太监遂打消了顾虑,决定公开娶妻一次,即便此事传到宫中也不必大惊小怪:小太监潘公公潘元帅娶了个老婆,不知做啥使?小太监明白:知道他是赝品太监的宫里宫外没有几人?所以说太监大帅娶个老婆没准还传为笑谈呢!小太监当即决定,全军上下放假三天,在管粮草的赵小高那儿预支一部分银两,多备酒肉,从民间请来锣鼓班子,放鞭放花,大吹大擂,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小太监决意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操办婚事,迎娶美丽的尹小姐体体面面进洞房。
丈夫号令一下,曹花枝几个开始忙碌起来,她们精心装扮新娘子。夫人们哪个不清楚,潘郎娶妻向来都是偷偷摸摸,口袋里卖猫的的时候多。娶上官雪时那是在山寨里,娶胡芬仙、黄秋蝉都是仓仓促促,其它更不必说。这回不一样,太监怎么了,太监不是人?众夫人暗下决心要为她们的潘郎办一个别开生面的豪华婚礼,也让做太监的人风光一回。
这一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节,又是一个花好月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