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极品太监TXT下载极品太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极品太监全文阅读

作者:胡三1     极品太监txt下载     极品太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六章 伪太监伏地现原形

    赵小高见这员俏将出枪迅速,快似闪电,他急用戟去挡时,枪尖却又走了肩胛之处。如今三番五次,疲于应付,他倒是处在下风头。赵小高暗暗一想,如此这样下去必是自己吃亏无疑,他的身体这段时间耗损的厉害,昨晚又几乎整夜未眠,因此不能打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才是。这样想罢,赵小高奋起神威,方天画戟在手,纵起跨下赤免马,大喝一声,拚力杀将过去,真是好一场恶斗!

    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两匹红马尤如两团火熖,白盔白甲恰似两朵冰雪云花儿,烨烨闪光。马嘴里喷出气雾涟涟,人口中不断喘息声声。两般兵器相撞,时有火花飞溅,龙虎斗在酣处,常有雷鸣相伴。口说无凭,有诗为证:两匹骏马皆赤免,一雄一雌决胜负,拚死相争为哪般,皆为九门夺提督。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四方看台上比比皆是屏声息气,看得人人目瞪口呆,胆大的双眼圆睁,胆小的背过面去。更有小儿受到惊吓,欲要啼哭时,被大人迅忙捂住口唇。正中主座上的皇家贵戚,王公大人等,事不关己者,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在指指点点。

    小皇上看到妙处,禁不住喝一声采,不时还不免手舞足蹈一番。

    王丞相则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个九门提督的事儿虽小,牵动着他这颗蠢蠢欲动的壮心,关系到谁家握有兵权?他这几年,吃就吃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亏上。靠耍嘴皮子、玩笔杆子根本得不了天下。若要赢,先抓军权后管兵,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几乎用了毕生的时间方才捂出来。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小太监自从十五岁领兵打仗那一天开始,直到如今就没有一天舍弃过他手中的那点兵权,高明啊,仅此一举,老朽便自叹弗如了!他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搜罗到一位文蹈武略皆上乘的门生佳客,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讲来路,汉高祖手下大将樊哙是个杀狗的屠夫,韩信是吃骗饭的,而他刘邦自己充其量也就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嘛!谁说窑子店里无英雄?韩世忠如何得了梁红玉,卖油郎独占了花魁娘子不说,王景隆还不是靠玉堂春起的家?他以为他得到了一个即便超不过小太监,但起码也可以和小太监比美,平起平坐,不相上下的乘龙快婿。眼下倒好,九天都已经过去了,王书贵自哀自叹,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看样子不是善茬儿,煮熟的□□莫非要飞了?

    曹花枝和赵小高已经鏖战了一百多个回合。

    小太监躲在近处,两个人的一来一往,一招一式他看得格外分明。曹花枝虽然力气上吃些亏,但她的枪法缜密,风雨不透,赵小高丝毫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反观那个赵小高,酒色掏空了身子,一身好功夫用不到好地方,昨晚上又让巡夜的太监们嚇了个半死,况且人都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哪有那么许多精力?

    俩人激斗正酣,突然赵小高打马跳出圈子,大叫一声:

    “壮士且慢!”

    “何事?”曹花枝脸一沉,问道。

    “请壮士高抬贵手,容我小解一次,回头与你再战。今早出门时仓促,又多喝了碗稀饭,因而尿急。”赵小高方天画戟扛在肩上,拱拱手说。

    曹花枝终归女儿家,对于此事不便说话,既然人家说要撒尿了,习惯性地不由把头偏向一边。旁边场子就近有人听到了,出主意发喊道:

    “南看台墙边没人,照那儿呲了算了,不就一泡尿的事嘛!”

    “他是太监,没有排水管道,怎么呲?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吗,净出些馊主意。”了解内情人的纠正说。

    赵小高并非真的撒尿,他用的是缓兵之计。两人斗来斗去,对面那员小将,别看年岁不大,人又长得白白嫩嫩,可是手脚功夫却是异常出彩。那一杆花枪,神出鬼没,游龙戏水一般。有几次不是他躲得快,差点没让他(她)捅到要害之处。他稍一合计,便找到小解的的借口,想偷袭对方,这也算不得不仁不义,兵书上不是就有兵不厌诈一说吗?这一招果然管用,他刚说到撒尿,小将便扭过脸去。赵小高大喜,暗纵战马,紧握画戟,运足力气,突然间朝小白脸猛冲过去。

    马快人到,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观众虽然识破了赵小高的诡计,但是都在远处,即便打一声招呼也无济于事。小太监虽在咫尺,总不能出手阻止?狗日的赵小高这一招太毒太狠,小太监脑子里轰然一声,惨剧即将发生,他的一个老婆没了,手足无措之际,他急忙闭上双眼。

    曹花枝从观众席上人们的眼神和嘘声中发现了事情的端倪,刻不容缓,好个曹门女将,她不假细想,只把身子一扭,右手的花枪便奋力往后甩了过去。

    严格地说,方天画戟并不是一种时髦实用的兵器,使用起来笨重不说,而且戟头分上下两层,平衡很难掌握,稍不注意便会走偏。然而古代出名的战将不乏善用画戟者,如吕布、薛仁贵、李靖、郭子仪以及梁山好汉吕方郭盛等。

    赵小高出身名将之后,他爷爷便是靠一支画戟帮先先皇打下了江山,稳固了天下的。奈何儿子不争气,孙子也是半路出家,老王家红遍天下的方天戟法频于失传。幸好赵小高(王大为)在大厦将倾的时候,发愤图强,苦修了一段时日,勉强算是把这支画戟又恢复了起来。

    简短截说,曹花枝一扭身子,赵小高的画戟便恰恰从曹花枝的腹部擦身而过,再往回收时,巧不巧戟头的上一层勾住了曹花枝的金丝腰带,如若再一用力,曹花枝必从马上跌落下来不可。然而与此同时,曹花枝随意甩出去的枪尖正中赵小高的咽喉要地。赵小高此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把曹花枝从马上扯下来摔个半死,自己也被曹花枝的枪头剌中喉咙,生死存亡全凭运气了。二是撒手丢戟,双手抓住枪头保命要紧,他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后者。

    偷鸡的反而蚀了把米,战场上瞬息万变,胜利的天平立刻倒向曹花枝这一边。也幸亏是赵小高丢了画戟,双手拨开曹花枝的神枪,否则挨这一下子,必定是凶多吉少。曹花枝见赵小高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很从容的从自己金丝腰带上摘下赵小高的方天画戟,坦然一笑,说:

    “本将军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拿去!”

    说罢,曹花枝把那支戟扔还给了赵小高。

    赵小高接过画戟,道一声惭愧,两人接着又战。

    此一时非彼一时也,赵小高从盛气凌人到黔驴技穷,再到勉强应战,他已知自己大势已去矣,若求再战亦是徒劳,枉送了自家性命,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何处去享?九门提督改日再议吧!这样想罢,识时务者这俊杰,光棍不吃眼前亏嘛!这种人何事做不出来?只见他一骨碌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伏地求饶,磕头如捣蒜说:

    “壮士,你比我技高一筹,兄弟认输,今日的九门提督兄弟就让于哥哥你了!”

    一个堂堂大丈夫,据说还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宠儿,还是后宫歌舞队的教头,人丢到这个份上,颜面丧尽,也算是到了尽头了。

    曹花枝没料到赵小高会来这一手,再要动手杀他就显得不仁不义了,早知是这种结局,方才何不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免得以后再费周折。

    此时四周看台欢声雷动,有叫好的有骂娘的还有说要杀了那个赖皮狗太监的,有说这有说那的,叫声喊声乱成一片。

    赵小高的马背上没了负重物,那马这阵大概也感到一身的轻松,满场子撒个欢,然后停在主人的头前撒了一大泡尿,湿地上顿时冒起腾腾热气。

    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说话?监考官李四海高声宣布:擂台赛到此结束,擂主赵小高被打败,胜者为白盔少年,姓名不详。少年快快报上名来,听皇上发布圣旨。

    曹花枝打马上前,趋前几步,朝台上拱手抱拳道:“小生无名小卒曹安民是也!”

    众人这才知道打擂的壮士叫曹安民。

    小皇上正看得高兴呢,一场大戏竟悄然谢幕了,他甚是有些遗憾,左右瞅了瞅,一边是娘一边是媳妇,按规矩是该听娘的。皇太后说:

    “皇儿,事先有约,速速宣旨,就地任命这个叫曹安民的为九门提督!”

    小皇上这才明白过来,该是他说话的时间了。他站起来,吭吃了半天,方才念出下面六个字:

    “朕命曹为提督!”

第一三七章 恶太监不甘心又生事端

    赵小高灰头土脸地回到后宫,迎接他的是皇后娘娘的冷冰冰的一张脸和不予理睬的傲慢相。赵小高正要开口解释,娘娘示意他闭嘴,斥道:

    “算我瞎了眼,怎么把你这么一个废物招进宫里?你除了裤裆里夹了一件其他太监所没有的东西外,你说还有啥?”

    赵小高红着脸说:“娘娘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我看都看到了,你看你在武场上的那个癞皮狗样子,你不脸红我都替你脸红,你不找个地方碰死去,你还回来干什么?”

    “娘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小高分辩说。

    “我怎么不知道?”王诗媚尖声叫道,“其一是你被人家打败了,跪在地上喊爹叫娘:其二是人家夺走了你的九门提督,你到手的官儿又没了。还有其三吗?你这个没良心的贼人,你知道爹爹为你谋这样差使容易吗?腆着一张老脸,到处求人下话。你倒好,烂瓦砾碴儿擦屁股,做成了一次性的买卖。”

    “我有我的难言之隐啊,娘娘!”赵小高极想说明事情的原诿,但是皇后不让他开口,因而脖子都涨红了。

    “你有难言之隐?”王诗媚惊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小高迅即脱去了自己的外衣上衣,胳膊上和脊背间顿时露出道道血红的勒痕。

    “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就是午间那个小白脸?”

    王皇后虽说是頣指气使,气头上说些不中听的话,但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丈夫在外受了委曲,她岂能熟识无睹?

    “不是他,他算什么东西?他连我的一根毫毛都未伤到!”事到如今,赵小高尚且忘不了夸海口。

    “不是他还有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动我宫里的人?”王皇后轻轻抚摸着赵小高的伤痕,心痛的说。

    “这还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赵小高边说边想。

    “昨天夜里你不是在我的凤□□睡觉吗?梦里也会有人伤你?”王诗媚诧异的问道。

    赵小高娓娓言道:“昨晚你睡着了,我可是半天无法入眠,心想最后一天了,可别有啥闪失,辜负了老丞相对我天高地厚亲生父母般的一番深恩。我思谋着有一趟祖传的拳路个别地方还有点生熟,还有待发展,因而就想到花园里练练,再琢磨琢磨几个要紧的关节。谁知还没到皇家花园呢,就见从碧霞宫里冲出十数个蒙面大汉将我团团围住。我主要是没防备,否则别说他们十个,就是三五十、七八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啊!这些人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便把我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没认出他们是谁吗?”王皇后急问。

    “黑灯瞎火的我上哪儿去认?再说他们又都是黑布蒙面。”赵小高终于把这个故事编出来了。

    “他们打你了吗?”王诗媚关切的问。

    “打倒是没打,可是他们把我悬到梁上吊了足足一夜。”赵小高说谎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王诗媚接着又问:“你没给他们说你是我中宫的人吗?”

    赵小高回答说:“说了,我能不说吗?一开头我就说我是中宫的太监。”

    “说了怎么还不放你?”

    “这一伙人好嚣张,张口闭口就是娘娘如何等情,还扬言要脱我的裤子呢?”

    “他们没为难你吧?我是说他们没发现什么吧?”王皇后心里扑腾一下,毕竟是有短处在身上,因而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表达的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那倒没有。”赵小高隐瞒了一个事实。

    “那就好,”王诗媚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实实也为自己的名声担心。想想又问,“他们里头你就没有一个认出来的吗?”

    赵小高哭丧着脸说:“他们统统蒙着脸,我哪能认出来,不过有一个声音我是最熟悉不过了。”

    “谁?”

    “潘又安!”

    “我一猜就知道这事与他有关!”王皇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娘娘,你做甚?”

    “欺负到哀家头来了,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哩!”

    “娘娘你想,我受了一夜的折磨,还能打好白天这一仗吗?我人输了,但我心不服,如再给我一次机会,那小白脸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赵小高加油添醋的说。

    “委屈你了,高儿。这事不能就这样拉倒,你在宫中等我,我即刻去找父亲,看他老人家有什么高招,能挽回最好,挽不回也不能便宜了那个潘又安,反正这事不能就这样了结。”

    王皇后是个急性子,说完立刻气咻咻地乘凤辇走了,赵小高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差一点鸡飞蛋打,战场失意,情场还算如意,这也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倘若今日被赶出宫门,如何才能再进来?

    转而他又暗忖:今日午间那个小白脸是哪儿来的,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那个小白脸长得实在是太水灵了,只可惜他是个男的?他怎么会是男的呢?不对!他绝不是男的,我和他面对面战了半日,他声若银铃,面如傅粉,吐气如兰,香汗颗颗。虽然武艺高强,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轻腰细臂,婀娜多姿,哪里像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分明就是赝品。然而话说回来了,即便他真是个女的,谁敢去脱了他的裤子验看?这事须告知恩相,让他思想上有个准备,别让人蒙了?这样想罢,他也不敢怠慢,命人备轿,直驱丞相府邸。

    王丞相刚送走女儿,门官说赵太监赵公公有要事相告。

    两人坐定,侍女送上茶水,王书贵安抚道:

    “小高啊,今日之事难为你了,老夫万没料到小太监会先我们一步暗使毒箭背后伤人,让你仓慌上阵,不输才怪哩!这事怨不得你,老夫为你做主了。你也别丧气,以后升官的机会多的是。”

    赵小高恭恭敬敬答道:“多谢恩相萌我心头之恨。”

    “当然了,刚才我和皇后娘娘也说知了,此事不能就此拉倒,待我瞅个机会奏明皇上,定要治小太监一个暗箭伤人之罪。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手头没有证据,你又没逮住他们其中一人,这事难办就在这儿。”

    “恩相,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们中有一人露出过一点蛛丝马迹,他好像说他们都是反王府里来的太监。”赵小高小心翼翼的说。

    “你说这些话等于没说,”王丞相斥道,“后宫里有三十多个反王府里发过来的太监,难道把他们统统抓起来问个究竟不成?再说了,我虽为首辅顾命大臣,但后宫对我来说也是鞭长莫及。后宫是禁宫,我进不去。所以我才你把安置到那儿,以便必要时有个呼应,谁知你羽毛尚未长全就挨了他们的一闷棍,下一步至于怎么走,你容我想想办法。”

    赵小高老调重弹,又想起他的绝妙好计,说:“恩相,坏事源头皆出于那个老刁婆子,待我那天夜里悄悄摸进碧霞宫,一刀把她宰了,不就万事皆休了吗。”

    “使不得使不得!”王丞相手摇得跟风车一般,制止道,“这事万万使不得!那个佟丫头诡计多端,小太监又十分狡诈,他们必有防备,还不等你到她楼前哩,就先把你抓起来了,这一条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也给我提过此事,我已嘱咐她并告知你,不要出此险招,反误了我们的大事。”

    赵小高听老王如此一说,方知利害关系,也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忖:昨夜不是也到了碧霞宫不远处被捉的吗?看样子到底是狐狸老的滑,倘若糊里糊涂撞进去,啥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哩!稍倾,赵小高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言道:

    “恩相,我有一事秉报。”

    “何事?”王丞相捋了捋他的山羊胡须。

    “午间和我比武的人不是男人。”

    “你如何知晓的?”

    “我能感觉出来。”

    “你说的净是些屁话!”王丞相训斥道,“他是男是女你如何知道,你又没有脱了人家裤子验证?这些话传出去又是授人以柄,说你打不过人反过来就诬告人家是女流。”

    “恩相,他实是个女的,我可用我项上人头作保!”赵小高信誓旦旦的说。

    “此话当真?”王书贵的心思也有些活络,说,“如他真是个女的,犯欺君之大罪,要下天牢的。”

    “恩相,我啥时候在你面前说过假话?那少年定是女子无疑,我一生接触过多少女人,最终还男女都认不出来了?”贼不打三年自招,赵小高情急之下把自己的老底子也抖搂出来了。

    “如此我倒有一计。”王书贵沉吟了一会儿说。

    “恩相可告诉我一二吗?”赵小高谦恭的伸长耳朵。

    王书贵说:“我这就安排,在这个新九门提督的仆从当中安**我一两个耳目,不出三天,公母立辨。”

    “好啊,恩相妙计!”赵小高翘起大拇指说。

第一三八章 美提督奉圣命游街夸官

    王丞相绞尽脑汁要在新提督府里安插一个内线,到底是派男好还是派女好?如果新任九门提督果然是个女的,那么男人就根本到不了她身边。如果他是男人,给他派个年轻美貌的女仆从道理上又说不过去。思量来思量去,也没琢磨出个正点子。最终他想到皇上,什么事一旦经过皇上,不合理也成合理的了。让皇上赏这个新提督十名**,既可以做下人,又可以当老婆,怎么使用全在当事人自己处理了。后宫里又是女儿主事,**怎样鳞选,诗媚必有算计。

    第二天早朝,王书贵有本启奏,言道:

    “陛下,恭贺皇上又得一良将,九门提督曹安民曹将军武功盖世,打得擂主后宫太监赵小高屁滚尿流,满地乱爬,实属奇事。臣又闻新任九门提督乃是外乡人氏,乍来京师多有不便,生活自理也有一定的困难,莫如我皇发天地之宏恩,开人臣之福地,赏赐他十名美女,以便照应提督大人的饮食起居。曹将军也必将感恩载德,铭记肺腑,忠心报效皇家。”

    小皇上一听,心中就乐了,宫中那么多的女子,正愁没地方发落呢?索性给这位提督爱卿赏赐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没事也天天晚上俯在这些女子身上讨要豆豆吃去。小皇上自己这样想着,奇怪的是母后那儿没拽绳儿,也没说允也没说不允,干脆自己就做一回主吧!十个丫头算不了什么大事,体恤大臣也是母后常教导的,于是就宣旨道:

    “后宫速选十名美女送九门提督府上,钦此!”

    小太监站在三班之中,不由一阵低头沉思,想不出老贼这回耍得是什么鬼花招?按说,花枝本就是女儿身,身旁添十个女子也无碍大事。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本应是常理,可是经过王书贵的口,总让人提心吊胆,心存疑虑。小太监正犹豫哩,小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他潘又安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断难违了圣意,此事也就只好如此这般了。

    王书贵心中暗喜,佟丫头这次没有从中作梗,大概是她根本就没有猜透他的良苦用心,也可能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在校场上耀武扬威的小白脸是个赝品,如果一旦发现这个冒牌的九门提督是个巾帼,就有好戏看了!国朝□□,历来不许女流之辈入朝为官,她佟碧玉贵为皇太后,还不是羞羞答答地躲在幕后搞暗箱操作吗?

    当日曹花枝跨马出了校场,早有胡三、王小五、张旦旦、张发存、华世雄、黄仁、朱林宗、毛兴旺、贺老五等一帮兄弟在场边接住,大家齐声赞道:

    “嫂嫂好威武啊!”

    曹花枝猛见到这一大群男人围住叫嫂嫂,顿时面红过耳,含羞笑道:

    “我现在是男人,你们没见我一身武生打扮?不可称我嫂嫂,倘若被人听了去,又给潘郎舔麻烦。”

    众人说:“这个请嫂嫂不须吩咐,我们和大哥都是过命的兄弟,这里说话旁人是听不到的。”

    曹花枝这才打消了顾虑。

    几人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大家一起到了曹花枝住宿的那家旅店,要了间僻静的客房,有人扔给店小二一大锭银子说:

    “不要啰嗦,好酒好肉只管上来。”

    不多时,小太监也匆匆赶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齐声夸奖曹花枝的武功高强。

    小太监说:“本来这是一场恶战,没想到会草草收场,主要让人给搅和了。”

    众人不解,齐道:“哥哥怎会如此说?”

    小太监把昨晚赵小高被太监们扣留并且几乎没杀了事说了一遍。

    众人道:“这是哥哥你多管闲事,就把那狗日的杀了才好。”

    “杀一个赵小高事小,王诗媚追究起来,不知要冤杀多少太监?”

    大家想想也是,又说:“可惜今日嫂嫂也未能杀了那厮。”

    曹花枝道:“我本想杀了此贼的,可是后来看他那个死皮癞脸的样子,竟无法下手了。”

    小太监说:“赵小高这种恶人,口里说的好听,心中肯定不服,早晚还会寻出些事来,花枝必要早做防备才是。”

    曹花枝说:“他在背后下手,我上哪里去防?”

    小太监说:“算了,不去想那些了。总而言之,贤妻夺得一个提督回来,该要庆贺庆贺才对。”

    不一会,酒菜上齐,众弟兄陪着曹花枝开怀畅饮。胡三提议,新嫂嫂初来乍到,大家要轮流请客接风。

    朱林宗说:“好快活,明天我先请师娘。”

    曹花枝听了诧异,道:“嫂嫂就嫂嫂,怎么又成师娘了?”

    小太监把这段往事又叙说了一遍。

    胡三说:“不行不行,你最小,还轮不到你说话,这地方除了大哥就是我,明天该我先请。”

    朱林宗好说话,说:“你请就你请,不过就是掏俩钱的事。这里除了大哥,你的官职最大,你说了算。”

    曹花枝道:“兄弟们都在朝中做什么官呀,说出来也让嫂嫂听听。”

    小太监笑道:“在座的可都是朝庭大员呢!胡三兄弟主管大理寺,旦旦和小五兄弟都是尚书,老华是御史,其余兄弟皆是将军。”

    曹花枝道:“满朝文武,这里来了小一半,花枝我算开眼了。”

    众人都说:“吃水不忘掘井人,不是大哥,我们何曾有今天?统统做梦去吧!”

    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快活,这一席酒只吃到天晚方散。众人先告辞了,以便留点时间让他们夫妻俩说说悄悄话儿。曹花枝柔情绵绵地瞅了小太监一眼,埋怨说:

    “郎君,你就这样走了,撇下我一人住在这陌生的屋子里?”

    小太监苦笑笑说:“有什么办法,官身不由己,端上人家的饭碗,就得听人家指点呀!”

    “贫嘴,还给我耍官腔?”曹花枝笑嗔道。

    “不是我耍官腔,我屁股后头那一大堆事,不管能成?”小太监皱了皱眉头说。

    “郎君,今晚陪我住一宿,明天再说明天,行吗?”曹花枝哀求道。

    曹花枝小鸟依人的样子,全无了午间演武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风度。小太监心里一动,不忍心拂了爱妻的留恋之情,他发了发狠,说:

    “行,天塌下来也不管了,今晚就住下。”

    曹花枝立刻转忧为喜,欢天喜地地说:“郎君,我给你打水洗脚。”

    小太监道:“叫小二把水送来就行,干嘛要劳你动手?”

    曹花枝执拗地说:“不嘛,我今晚就是要亲自侍候你,也尽尽我为妻的责任。”

    小太监心里一热,动情地说:“枝儿,我以后永远都不欺负你。”

    “傻瓜,”曹花枝往小太监的脑门上轻轻戳了一指头,笑颜说,“你真是个傻瓜,别发呆了,快洗了咱俩上床睡觉。”

    是日,皇上发下圣旨,差太监尚书张旦旦带人送来大红锦绣河山袍服一套,四品官帽一项,金丝玉带一条,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绫罗绸缎二十匹,**十名,择吉日迁往提督府。并命新任提督自即日起,骑高头骏马,由朝中派员带路,全京城夸官游街三日。

    京城的百姓扶老携幼,摩肩接踵,汇聚在道路两旁,观看新任九门提督官。看到的说“新提督长得真好看呀”,没见的人说“新提督是天帝派来的星君,看了给人添福气的,怎么也要看一眼才是”。满城热闹非凡,尤如过大年一般。

    □□队伍正行之间,忽有开路的小卒来报:前面正是丞相府邸,府邸门前竖有“相府重地,文官下轿,武将下马,黎民百姓磕头打拱而过”的招牌,问提督大人如何处置?

    当日开路的朝庭官员正是猛将朱林宗,未等曹提督开口,小朱便大声喝道:

    “管他什么球相府不相府,锣鼓敲起来,喇叭吹起来,径直过去,还要绕他三圈才是!”

    曹花枝一听这就是那个老贼王书贵的府邸,气也不打一处来,有心要折折那老贼的威风,朝下吩咐说:

    “就按朱将军之意,敲敲打打,动静放大点,府门前绕三圈再赶路。”

    朱林宗听着高兴,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提督大人英明!”

    宰相府当值的门官王福,听门外熙熙攘攘,命人打开大门往外一瞧,府门场地上竟有人胆大,当街跳起了锅庄舞。王福大摇大摆地出来,手指曹花枝恶声骂道:

    “狗官,你是个什么东西?丞相府前不下马,还要在这儿转圈儿?这是皇上亲发的圣命,难道你敢违旨,不想要命了?”

    曹花枝不屑说:“本提督奉圣命夸官游街,没有说要在哪儿下马。你狗仗人势,乱吠吠什么?”

    王福啥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跳起来骂道:“你一个小小的四品芝蔴小官,也敢在丞相府前逞威,来呀,把他给我从马背上拽下来!”

    王福这一嗓子,突然“唿啦啦”从门房里蹿出来十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就扑向曹花枝。曹花枝尚未动手,只见朱林宗抢先一步,大吼一声,便挥拳扫腿,打得那几个门丁东倒西歪,满地找牙。

    突然有人喊:“哎呀不得了了,王三被打死了!”

第一三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有道是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朱林宗堂堂阵前大将,身经百战虽无,三五十战也是有了,怎么这样不经心,一拳就把人家给打死了?打人无好手,骂人无好口,打狗看不看主人面也不去说他,关键是丞相府上的人即便是先动手,但也不致于出手就把人家打死,这个小朱将军也太莽撞了!

    死者姓名王三,年约三十有三,身高体壮,在丞相府上供事也有十来个年头了。一般来说卖身为奴者都不姓本姓,王三的真名实姓无从查对,故按王三算了。

    如果按常规来说,一个是奉旨游街夸官,无处可以不去的,一个是皇封的圣地,文武百官都要下马下轿步行而过的,两家就算发生了一点小磨擦,拉拉扯扯,拽破了衣裳伤及了皮肉,或者是至多打成熊猫眼,皇上那儿也断不了这无头官司,大不了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人死了就要另当别论,人命关天嘛,自古以来这是常理。

    王丞相刚下了朝,躺在太师椅上由侍女们搓肩揉背着呢,听下人进来秉报说,新任九门提督的人把府里的门丁王三打死了。他一听说出了人命,不由肝火上升,一个小小提督,竟然如此嚣张,二五不对就把他的门倌打死了,这还了得?王丞相被人簇拥着到了门前场地上,举目一瞧,那个小提督尚骑在马上纹丝不动,一个横眉冷眼的小将双手抱在胸前,王三的死尸就横在路边。王丞相见了这等场面虽然怒火填膺,但毕竟有个撑船的宰相肚子,他微微沉呤了一会儿,捋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须,两眼瞅着曹花枝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就是那个新到任的提督曹什么民吗?”

    “正是下官!”曹花枝骑在马上仍旧动也未动,不亢不卑,冷冷的回了一句。

    曹花枝一睹此人之面,顿时怒火上升,她想起故去的父母家人,皆死于其人之手,她恨不得立即下马,三拳两脚,当即就要了这恶贼的狗命,但此时非彼时,她忍住没有发作。

    “既然你到了门口,不下马就不下吧,为何又仗势欺人,打死我的门倌?”王书贵不愠不火的说。

    朱林宗接过话头说:“这事是我一手造成的,有事你找我。这个人我一指头都没动,是他自己摔倒跌死的。”

    “噢,原来是朱将军啊!失敬失敬。既然你说是你,那老夫不妨问一句,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摔倒跌死了呢?你的本事我佩服,可是这里不是你杀敌的好战场啊!我的人做的千不对万不对,你骂两句、打两下,我都不在乎,可你不该把打死啊!”

    朱林宗的口舌不是很利落,讲大道理不是他的强项,几句话就让老贼问住了,他脸憋得通红,还是那句老话:

    “反正我没打他,是他自己跌死的,不信你验尸?”

    “尸自然是要验的。”王书贵仍旧不紧不慢的说,“不管你们如何强词夺理,死尸就明明在那儿摆着,你们想赖是赖不掉的。”

    “要抓你就抓我,此事与提督大人无关。”朱林宗大包大揽的说。

    王书贵说:“我抓你?老夫虽为首辅,但不尊朝纲的事从未做过。你俩皆是朝庭命官,我无权私自拘捕你们,这事咱们明日早朝时奏明皇上,任由圣上发落,这不是老夫不讲道理吧?”

    曹花枝道:“先验尸,再入朝面圣。”

    王书贵说:“好好,就依你,先验先验。来人,去请提刑官大人速速派人前来杀人现场查验。”

    不消半个时辰,提刑官坐了轿子满头大汗的来了。提刑官一下轿子,先伏在地下给丞相磕头请安,王书贵说:

    “提刑大人,咱们今天是公事公办,我的门倌被提督大人的人打死了,尸首就在这儿摆着,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你要秉公而断,不许殉私啊!”

    提刑官扒光了死者的衣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期期艾艾地说:

    “大、大人,这个、这个……”

    “有话你直说,不要呑呑吐吐!”王书贵斥道。

    “丞相大人,这人没有外伤,有无内伤尚须刨尸查看,不知大人你的意思是?”提刑官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团。

    “怎么查验是你们的事,这也来问我?不过,”王书贵沉吟了一下,又说,“既然人已经死了,再开肠破肚的这样合适吗?”

    “我听候大人的吩咐。”提刑官原来不结巴。

    “你是唱主角的,听我什么吩咐?这样吧,”王书贵想了想说,“你找人把这具死尸拉走,动刀子动剪子那是你们的事,检验结果必须在明日早朝之前送到,这事还要经圣上说话。”

    第二日早朝,王丞相未等小皇上开口说“有事启奏,无事散朝”时,便急急出班奏曰:

    “我皇万岁,有新任九门提督曹安民,篾视朝纲,狂妄自大,昨日借夸官游街之际,路过相府,有意踢倒皇封的招牌,拒不下马步行。有门倌前去阻拦,意被他唆使人打死,请圣上裁决。”

    傻皇是个难题,有心想说“把那个新提督拉出去斩了”,又觉着不十分忍心,刚赏了他十个丫头,他豆豆可能还没吃几个呢就死了,也太冤得探很。不说话吧,这老头又是个难缠的主,连母后都让他三分,他更是畏他如畏虎。小皇上正犹豫不决呢,又有尚书张旦旦启奏道:

    “陛知,曹提督昨日奉旨夸官游街到丞相府前时,因马跑得太快,无法收住缰绳,所以未能下马,这是事实。至于打死人一事更是蹊跷,经验尸官查验,死者浑身上下并无丝毫伤痕。故臣以为,这人必是得急病猝死也未可知。”

    “那依张爱卿你的意思呢?”小皇上和张旦旦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玩伴,因而感情上总是向着他一些。

    “依臣之意,应该由提刑官大人说了算数。”张旦旦说。

    “好,朕准你奏,速宣提刑官进殿问话。”

    提刑官小,按级别不在三班之列,因此不宣是不能入朝的。提刑官按礼仪朝小皇上磕了八个响头之后,才发话说:

    “陛下,臣审不了这宗案子。”

第一四零章 道是疑心生暗鬼

    小皇上一瞅提刑官抖抖索索的样子,忍不住感到好笑,心想一个破案子的还要嫌官大官小,莫非他是跑朝堂里要官来了,遂问道:

    “爱卿,朕让你连升三级如何?”

    “陛下,你就是给下官封四级,下官也破不了这个案子。不过微臣保举一人,可破此案。”

    “你指的是谁呀?”小皇上问道。

    “大理寺正卿胡三大人。”提刑官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姓。

    “唔,那好,你下去吧!老跪在那儿我看着眼花。”皇上说。

    提刑官见说,知道是没他的事了,招呼也没打就一溜烟儿撒丫子跑了。

    小皇上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心里一直在操心他那几条狗。狗棚里的狗只目前加上张发存从南蕃买来的一共是不到十五只,这已经是精品中的精品了。奇怪的这些狗有公有母,可就是母狗不发情,公狗不扒胯,如此这样下去,他的狗队伍啥时候才能发展壮大起来?堂堂天子家,泱泱一国君,才养了区区一十五条狗,传出去岂不是笑话?那天,突然有一只母狗不思饮食,坐卧不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皇上以为有门,放出一只最大最凶猛的藏獒和它配对。谁知它俩一见就水火难容,咬得死去活来不可开交,最后母狗竟把公狗给咬死了,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小皇上的心思全在狗上,每日上朝只不过是应付差事点个卯,胡乱说几句就散朝,谁料今天的事情这么多,再要把那个胡三宣来,不知还要唠叨多久,小皇上烦了,说:

    “宣朕旨意,此事着大理寺办理,散朝!”

    胡三接到圣旨,立马从提刑官那儿调来王三的尸身,令仵作人等一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王三系中毒死亡。

    胡三不敢私自做主,等到是日早朝,他向小皇上汇报说:

    “陛下,丞相府里王三,经检验,确系中毒而死。提刑官不敢处理此案,原因是怕得罪了丞相大人。”

    小皇上还没有反映过来,王书贵这儿可了纳了闷了:“一泡屎屙到别人家,臭味却钻进自己鼻子里。早知道王三是这个死法,还不如悄悄拉出去埋了,兴师动众了这么几天,却是这等的结局?”

    小皇上傻是傻,这样的道理还多少明白一些,既是中毒而非打死,就与新提督曹安民没啥干系了,遂宣旨道:

    “提督官没事了,继续夸官游街,耽误的这一天功夫,顺延一天。丞相府里的命案,着由大理寺立马去查。谁害死了朕相父府里的人,相父答应,朕也不答应!其余的,给朕散朝,该干啥的干啥去。”

    小皇上这几句说的真乃是精妙绝论,王丞相不由暗暗叫苦,胡三那个王八蛋是小太监一个堆里的人,他带人去丞相府办案,能办出啥好案?王丞相随即想起一个典故:

    一个眼神不好的人去茅房里大便,正巧他忘了带擦屁股纸。眼前一大堆别人刚解完的大便,他以为是谁遗留的废纸,便伸手就去抓。抓到手里感觉不对劲,放到鼻子上一嗅,才知道是什么东西。熏得他急忙顺手一摔,不小心把手摔到墙壁上。劲用得猛自然手就摔得疼,他呲牙咧嘴地迅即赶快把手指头伸到嘴里去吹……

    这都是些无妄之灾,防不胜防的。王书贵想,天上落馅饼的事倒是不常有,背后挨板砖的事却屡见不鲜。

    胡三带着他的一班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宰相府,大理寺办案,历来是足不出户,大堂上一审一问,该结的都结了。因为是丞相府里出了命案,胡正卿自然是不敢托大,亲自跑现场了。

    按官职说,当然宰相和大理寺正卿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人家如今是皇命的钦差,到府中办案子的,因此王书贵不得不礼贤下士,亲自把他接入书房,俩人坐下来喝茶叙话。

    胡三问了些王三的志趣癖好,来府多久,做何公干,平时都和那些人来往等等。王书贵一一做了回答,说:

    “一个干活的粗人,能有什么嗜好?无非就是三饱一倒,偶尔偷饮几杯老酒,别样倒没听说有啥毛病。”

    “女人呢,这个王三平常接触女吗?”胡正卿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个这个,这个倒没有怎么听说,”王书贵摇摇头说,“府中不比宫中,男女混杂,不瞒你胡大人说,稍有不慎难免会生出些事来。但是我家拙荆在这方面抓得十分关紧,两只眼睛整天盯着这些少男少女们,因而府上倒是干净,从未发生过男女之间的闲杂等事。”

    “丞相大人治家有方,下官不得不佩服啊!”胡三不阴不阳的赞了一句。

    “哪里哪里,胡大人过奖了。老夫向来也是主张夜不出门的,除非是朝中同僚相邀,偶尔也外出去小酌几杯,仅此而已。”王书贵捋捋他那几根山羊胡,嘿嘿笑道。

    “丞相额上的疤痕是……”胡三也是哪把壶不开提那把,那是他的作品他岂有不知之理?

    “这……”王书贵稍一沉吟,立刻冷静下来,干笑笑说,“说起来惭愧,不怕胡大人你笑话,有次在同僚家里喝醉了酒,出门时不小心碰到门框上了。”

    “男人们都有饮酒的嗜好,像丞相你的酒性算是最好的了。有次我路过百花羞勾栏院,见一老者年龄大约和丞相相仿,吃了酒从勾栏院里出来,当头挨了躲在暗处一夜行人的一砖头,这都是喝酒误事。”胡三佯装无事人一般,说这事的时候,一脸正经,脸上的颜色都未变一变。

    王书贵肚子里立刻敲起了小鼓,这胡三是不是说的就是他,幸亏当晚路黑,如要被他认出,这人就丢大了。他刚语无论次地回了一句说:“那是那是”,突然府中传来一片哭叫声,紧接着有人来秉报:

    “相爷,不好了,翠花姑娘悬梁自尽了。”

第一四一章 自古侯门深似海

    王三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幼父母双亡,亲戚族人把他卖进相府为奴,一晃就是十好几年。王三为人本分老实,整天只知埋头干活,别样闲事从来找不到他。府里人数不多不少,怕也有几百口子吧,王三既无好名声也无坏名声,仿佛是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间王三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娶媳妇的年龄早过了,没人痛没人爱的一个下苦人,又没多大本事,谁能想起为他说一门媳妇?王三自己的难处自己知,牙打落了咽肚里,头碰破了帽子盖,他不找别人的麻烦,别人无事自然也不会寻他的开心。

    宰相府后花园的边角上有棵大槐树,七月槐花正茂盛的时候,王三每天干完活后都会到树下稍坐片刻。他无心欣赏花园中姹紫嫣红的美景,也不敢偷窥前来赏花摘花的府中女子,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在那儿坐一小会儿。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老家院里也有这么一棵槐树,那时爹娘都在,夏天的傍晚,大家围坐在大槐树下吃饭,那个情景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饭食虽然不好,粗茶淡饭,有时还会吃糠咽菜,但他觉着很惬意、很幸福,那才是他金色的童年。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他有时还会忍不住暗自垂泪。

    这天,王三干了一天的活计,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别人都已上床就寝,而他还牵挂着那棵树,还想回味一下幼时的甜蜜。天虽然已经完全黑了,但王三路很熟,他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到了那棵树下,正要找地方蹲一会儿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见树上吊着一个人!

    王三的胆子本来就小,一个死人足可以把他吓个半死。可是这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反而清醒了:如要回去喊人,来往这么远,倘若他还活着呢?救人一命不是说胜造七级浮屠吗?七级浮屠到底是啥样物事至今他也没搞明白,反正是好事没错。

    事不宜迟,他立马站起来抱起那人的身子往上托,再一用力就够着上吊的绳儿了。绳子是够着了,但是一只手无法解开绳扣,他就用指甲撕,好不容易撕开了几股,再猛一扽,绳断了。

    把人款款地放在地下之后,王三才发现是个女的。他有心扔下不管,又怕引出事非,有心要管又不知如何插手?正当王三犹豫不决之际,大概是悬挂的时间不长的缘故吧,那女娃儿竟然醒了,只见她嘤咛一声,竟突然地坐了起来。

    王三挓煞着双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头呆脑地站立在一旁。

    “这是什么地方?”女孩儿说话了。

    “相府后花园啊!”见问,王三不能不答。

    女孩触到了地下的绳子,又问:“是你救了我?你是谁?”

    “我叫王三,一向在府里干活,我看你吊在树上,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王三仍旧垂手而立,规规矩矩的站着。

    “王三哥,”女孩说,“你不该救我。”

    王三这一辈子是第一次有人喊他为哥,他顿时心里乐滋滋的,救人的感觉真好!

    “活着吧,活着总比死了好。”王三劝人也不会劝。

    “我是死了比活着好。”女孩忧怨的说,“王三哥你不该救我啊!”

    “为什么?”王三半辈子也没和一个陌生女人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让老贼玷污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女孩说话倒也直爽。

    “老贼,哪个老贼?”王三不知老贼是谁。

    “这个院里还有几个老贼?”女孩以为王三知道。

    王三细数了一遍府中的长者,最后才想到王书贵,但他不敢肯定,惊讶道:

    “你是说相……”

    “除了他,还有谁?”女孩咬牙切齿道。

    “算了,咱斗不过人家,不和他计较,咱活咱的人,妹子。”王三自己都奇怪起来,竟把女孩喊了声妹子。

    “王三哥,我知道你,你在府里是个好人。”女孩说。

    王三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而且还是出在一个妙龄女子之口,他心里顿时热乎乎的,随口问道:

    “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翠花。”女孩回答说。

    “府里好像还有个叫翠花的,我偶尔见过几回,你的声音好生,肯定不是那个翠花。”

    “我是新来的,进府还不到仨月。听姐妹们说,老贼不是好人,我时时防着他,最终还是没逃过他的毒手。”翠花恨恨的说。

    “咱们还不是跟东家买来的牲口一样,打骂宰杀由人家说了算。我在府里久了,看的多了,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王三感到自己的兴致特好,说话口齿也伶俐多了。

    “王三哥,你常到这儿来吗?”翠花不经意的问。

    “是的,我几乎每天都到这儿坐一小会儿。”王三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明天还来这儿吗?”翠花又问。

    “来的。”王三不知翠花是什么意思。

    “明晚我在这儿等你,有话和你说。”翠花认真的说。

    王三宛如天上掉下个金元宝,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男女之间有什么话说,无非就是那个。他慌忙回答说:

    “行行。”

    翠花说:“王三哥,谢谢你救了我。我要走了,时候久了,老贼一旦发现我不在屋内,必然命人来找。如若让他发现什么,打死我倒也罢了,可是我怕连累到你。”

    “你能行吗?要不让我送送你。”王三弯腰去扶翠花。

    翠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不碍事,王三哥,你再坐一会,我先走了。”

    王三目睹翠花姑娘的身影掩没在夜色中,他的心里痒痒的,他巴不得天赶快亮起来,日头再赶快落下去。

    一来二去,大槐树下倒成了他俩幽会的胜地。大树的后面,绿草掩隐中,有块青石板,他俩常在那儿悄悄说话。

    突然有一天,翠花惊慌失措地说:“哥哥,我有了。”

第一四二章 宰相肚里能行船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王三的神色比翠花还要慌张十分。

    “我是说我肚子里有小孩了。”翠花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的?”王三但愿这不是真的。

    “女人连这都不知道了,还叫女人吗?”翠花苦笑笑说。

    “哪怎么办呢?”王三没了主意。

    “哥哥,我们跑吧!”翠花征询王三的态度。

    “侯门深似海,我们能跑得了?”王三毕竟来的久,相府里的关节知道得多些。

    “那就死路一条了吗?我舍不下我肚里的娃呀!那可是我俩的骨血。”翠花焦急万分的说。

    “有什么好办法?早知有这么一天,还不如……”王三佝偻下头,一筹莫展的样子。

    “王三,你还像个男人吗?”翠花瞋目盻之,脸色好可怕。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王三睁大了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翠花。

    “我要你去死,你敢吗?”翠花亮出了底牌。

    “死,死了就完事了?让我去死可以,可我放心不下你。”王三语无论次的说。

    “傻瓜,我能让你一人去死吗?要死我俩一块死,阳间里不能做夫妻,阴间里咱俩当两口子去。”翠花哀哀的说。

    “行!你说怎么死吧,我听你的。”王三下了决心说。

    “出路一条都没有,死的方法却很多,吃药、上吊、跳井,哪样不能要人命?”翠花已经存了想死的念头。

    王三有心想说肚子里的娃娃只要翠花不开口,谁能知道是他王三下的种?可是他不愿让翠花一人背黑锅,再说这种话他也开不了口。

    翠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说:“哥哥,不是我硬要拉你做我的垫背鬼,你想如果我莫名其妙的死了,老贼肯定会翻腾个热火朝天,不知还会冤死多少人哩!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咱不连累别人。”

    “能不能找相爷商量商量,我给他多磕几个头,多说些好话,让他把你嫁给我。”王三还是不想死。

    “你做梦去吧!”翠花咬牙切齿的说,“老贼有那么好心眼?你把他的老婆搞大肚子,他能放过你?”

    “你俩不是没拜堂成亲吗?”王三不解。

    翠花说:“府里这么些丫环使女,哪个没遭过他的玷污?他又和哪个拜堂成亲了?我说了你不信,你自己去找王书贵,他要是允了你和我的婚事,我天天给他烧高香,求佛爷保佑他长命百岁。”

    “我试试去吧。”王三说。

    第二天王书贵早朝回来,有丫环使女例行公事地给丞相揑腿揉肩喂香茶。王三一进书房就“咕咚”匍匐于地,头碰得地板嘣嘣响。

    “原来是仨啊,有事吗?你到府里有些年头了吧?听说你人老实,干活也不错,我正想瞅机会奖赏你哩!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谁欺负你了你给我说,相爷我为你做主。”王三赶了个好机会,王书贵这阵心情不错。

    “我想求相爷一件事。”王三脑门儿挨着地板说。

    “什么事啊,说出来我听听。”王书贵伸出右手捋了捋他那几根山羊胡。

    “我想娶个媳妇。”王三嗫嚅道。

    “娶媳妇,好事啊!”王书贵哈哈笑道,“有主了吗,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我想娶翠花。”王三的头皮仍旧没有离开地面。

    “嗯——”王书贵拉长了脸,他知道王三说的是哪个翠花,大翠花他已经卖到**院去了,现在府里只有一个翠花。真是他妈的出了怪事了,一个臭奴才苦力竟盘算起他的小妾了!王书贵极力忍住不发作,问道,“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娶翠花?”

    “相爷每年给我开三两饷银,我一直没舍得花,十五年一共是四十五两,全给相爷您。”

    “四十五两你就想娶翠花呀?实话对你说吧,翠花是我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你啥时候凑够这个数,咱们再商量。”王书贵耐着性子说。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那么些钱,我一辈了孝敬您老人家,给您当驴做马行吗,愿相爷开恩,我王三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王三苦苦哀求道。

    “当驴做马?我又不缺骡子缺马,干嘛把你当驴使?既然你一辈子凑不够这个数,那你就一辈子打光棍去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臭苦力谋算我的贴身丫头,这真是天下少有的怪事。我警告你王三,从今以后从你嘴里再冒出翠花这两个字,当心我敲断你的狗腿。”王丞相终于忍无可忍,动了肝火。

    “相爷,我……”王三从一进门,那个姿势就没变过,脸色看不清楚,脊背上的衣服可是已让汗水浸透了。

    “滚!”王丞相大怒之下,几乎没把丫环给他喂水的杯子碰翻。

    无望的王三又回到那棵大槐树下,然而这回翠花没来。他焦虑不安地等了一个又一个晚上,始终未能再见到翠花的面。这天他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铲草,忽见翠花慌慌张张跑到他跟前,递给他一个药包,说:

    “哥哥你把这包药吃了,咱俩在另一个世界见面。”

    王三服了药的第二天早上,见门口有人打架,他既不是去帮谁,也不是去凑热闹。他不知提督是多大的官,他似乎有话要对那位新任提督说,可是他往前踉跄了没两步,便倒地吐血身亡。

    翠花姑娘如期把另一半毒药呑下,奇怪的是她却没有死成。王三死了之后,王书贵立即就派人把她看管起来,她被锁在一间空屋子里,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把小凳子都没有,其它更是别无一物。翠花解下自己的腰带,站在木板□□,悬梁自尽。

    王书贵和胡三正在书房里聊天,听人来报告说翠花姑娘上吊了。丞相心里有鬼,又不便明讲,不耐烦地摆摆手说:

    “不就是死了个丫环嘛,多大的事?把家里人请来,多给些银子,尸首他们如要就要,不要你们找几个人拉出去埋了就是了。这些事也来找我说,不见我和胡大人正谈公事吗?”这边安排完,他又转身对胡三说,“这件事是我的府内小事,就不要惊动胡大人你了。”

    胡三笑道:“既然让我赶上了,不妨去看看。”

    王书贵暗暗叫苦不迭。

第一四三章 短命鬼撞上胡日鬼

    王书贵头几天就听有人报告说到翠花有可能怀孕一事,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拿到证据,不知这是谁干的好事。他倒是希望这是他的种,但是算算时间不对,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也仅仅就那一回。这个丫头不配合,哭鼻子抹眼泪的,搞得他好没兴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要上这丫头的床。到底是谁干的呢?王三说要娶翠花,猛地他才醒悟过来,这么老实的人都会干这事,合府里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他想好了,还是按老办法,把这两个狗男女装进麻袋里,拉出去扔到河里算完事。还没等他实施这项工程里,那个王三倒也知趣,抢先死在府门口。他未加考虑,就想一箭双雕,把死尸推给新提督的人,就说是他们的人打死的。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以混水摸鱼,谁知让那个小提刑发现了端倪,认定人是中毒而死的。他不说啥话也就罢了,又把审案权交给胡三,这个胡三岂是好惹的?

    胡三验毕现场,笑嘻嘻地重新回到王丞相的书房,王书贵有心想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知道这个人不说实话,因此闭住嘴不吭声。胡三说:

    “丞相大人,小官告辞,明天朝堂上说话。”

    王书贵这才慌了神了,不知在他皇上面前要说些啥,遂立马站起来,双手挽住胡三的袖子,说什么也要留他吃顿饭,想在酒席中间再探探他的口风。

    胡三是个极其精明而又放荡不羁的人,有些地方性格和小太监相仿,但是大局观差些,某些时候还有点小人的风格。比如说王书贵背后拍砖的事小太监就不可能干得出来,而胡三则行,干了之后还而以为沾了多大便宜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觉。胡三在县衙门当县令的时候就有人按他的名字谐音给他起了个浑号叫“胡日鬼”,他听到之后索性把自己的本名胡儒贵改成胡三,让他们再窜音去。胡日鬼见王丞相执意要留,心想不吃白不吃,故意问道:

    “有酒吗?”

    “看你胡大人真会开玩笑,在我府上吃饭能少了你的酒?我这里藏有五十年陈酿呢。”王书贵献媚道。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讨扰丞相大人了。”胡三装作馋涎欲滴的样子。

    席间,王书贵说:“胡大人,听说你中进士时的名字叫胡儒贵,咱俩同朝为官,按理我应称胡大人为儒贵兄。”

    胡三暗忖:看来这个老贼早就注意到他了,连他的老底子都翻腾的这么细。然而此时非彼时,他不怕这些,如今老贼的短处在他手里揑着,屙屎的岂能让吃屎的唬住?胡三听老贼这样称他,也不谦虚,随口答道:

    “按辈份论,我应呼丞相为爷哩,怎么丞相还称我为兄?”

    王书贵几杯老酒下肚,脸上微微挂红,摇摇手说:“不论辈份,只叙友情。儒贵兄年才二十来岁,就有此作为,令书贵我汗颜呀!”

    “书贵兄客气了,”胡三也是顺杆爬,嘻笑说,“想你当年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威名远扬,权倾四海。如今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就首辅,傲视群臣。小子乃区区一个大理寺主持,岂能和堂堂当朝相国相提并论?”

    “不说那些,不说那些,好汉不提当年勇,”王书贵制止道,“不以成败论英雄嘛。若以才华、功勋、业绩,儒贵兄以为谁是咱朝栋梁之人?”

    “非书贵兄莫如!”胡三翘起大拇指,在王书贵眼前晃了晃。

    “老夫再举一人,儒贵兄以为如何?”王书贵捋捋他那几根山羊胡须微微笑道。

    “书贵兄所指何人?”胡三故意装糊涂。

    “潘又安潘大人!”

    “他不行!”胡三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成何大事?不过运气好些罢了。若论真才实学,他为书贵兄你拾履都唯恐不及哩!”

    “儒贵兄焉何如此说话?你和潘大人不是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的吗?”王书贵假装吃惊道。

    “逢场作戏,有奶便是娘而已,小太监的很多行为,儒贵我实实不屑一顾。”胡三数杯酒下肚,面红过耳,口吐真言。

    “这个人的某些做法,是过激了些。”王书贵有心想试探胡三的深浅,接着说又说,“但他也不至于像你老兄说的那样一钱不值吧?”

    “潘又安是个什么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个假太监,还有脸在那儿招摇过市呢,换了别人,早撒泡尿淹死了。”胡三又端起了酒杯。

    “莫要高声,莫要高声!”王书贵没料到三杯小酒会换来这么要紧的知心话语,由于是不摸实底,遂摇手劝道。

    “难道相府也有小太监的耳目眼线?抑或是丞相大人也怕他?我看是大可不必吧!”胡三乜斜着眼睛惊问道。

    “那倒不是。”王书贵摇头说,“潘又安大人乃是皇上太后身边的重臣,骂他恐犯诽谤大臣之罪,所以我劝儒贵兄还是禁声为好。”

    “球,我以为是啥呢?”胡三又去端酒杯时,发现酒杯是空的,他把酒杯墩在桌子上,道,“没酒了?不喝了!”

    王书贵拍拍手,朝外喝道:“快来人,给胡大人上酒!”

    “明、明日早朝,我奏、他潘又安一本……”胡三嗫嚅道。

    “儒贵兄你奏他什么?”王书贵不知胡三是真醉假醉。

    “走了,讨扰了,王、王兄。”胡三趔趔趄趄的站了起来。

    “好说好说,咱哥俩谁跟谁呀?以后有空常来府中做客。”王书贵看胡三走路的样子,断定他是醉的不轻。

    胡三坐在轿子上,得意地从怀中摸出四个酒盅儿,给了四个轿夫每人一枚说:

    “拿去,这可都是纯银打造的。”

    随身又拿出一样东西给了轿夫头儿说:“这双象牙筷子就赏给你了。”

第一四四章 王丞相当朝挨闷棍

    胡三走了半天之后,王书贵尚未完全醒过神来,听胡大人的口气,他对小太监似乎也是很有一些不满情绪的。小太监这个人頣指气使,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傲气得很哩!肯定会得罪不少的人,莫非,酒后吐真言,胡三说的有可能是实情?如若这样,抓住一个胡三拉到怀里,小太监就少了半个翅膀,定让他也威风扫地一回。事情成败与否,看胡三明日早朝说些哈,这回他若提出对本相有益的奏折,这个人情断不能忘,到时候瞅个机会,再让小皇上下道圣旨,封胡三个相当一级的官职,也压他小太监人头一次。听说胡三好色,就让皇上遴选十个女子赐于他,真到了那一步,胡三不对他感激涕零?他不曾经是小太监的人吗?用胡三自己的话说,有奶便是娘,最终胡三投靠到谁的旗下还两说着呢!还有,听说整一白天,胡三带来的女衙役找了他府中好几个丫环女佣谈话,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嗨,女人嘛,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闲着没事,陈谷子烂芝蔴的,有什么正事?王书贵思想来思想去,也没想出个究竟。毁誉参半,利弊各占五十,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人心隔肚皮嘛!别到时苍蝇落到狗屁上,空欢喜一场,答案只能等次日早朝面圣之后才得以揭晓哩。

    果如其言,朝堂上小皇上刚说罢“有事奏来无事散朝”时,大理寺正卿胡三便出班言道:

    “臣大理寺正卿胡三有事启奏陛下,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罢了罢了,”小皇上不耐烦的摇摇手说,“别来那些虚假的东西了,小鬼说笑话,哄得阎王高兴。世上人别说万岁,活百岁的有几个?胡爱卿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小皇上在朝堂上主事年代久了,有时候也会表演出若干个精彩的段子。刚才这几句话说得就有声有色,不雅不俗,恰到好处,不由博得满堂喝采。然而这是朝堂,谁敢大声喧哗,叫好也只是在肚子里默许罢了。

    胡三从地下爬起来,(自然是不敢打土的)并不看手里拿的奏折,闭眼念道:

    “臣奉圣旨,到相府办案,深得丞相大人重视,相国日理万机,在百忙之中,还一直陪伴在臣之身边,有问必答,十分配合。臣这次能圆满完成陛下交予的大任,实有丞相大人的多半功劳。”

    听到这儿,王书贵不由大喜,暗忖:有门儿,没准这个胡三从今日开始就死心塌地投奔于他了,果真那样,小太监那儿吃一哑巴亏,有苦哪里诉去?佟丫头权再重也帮不了他什么大忙。

    小皇上金口玉言道:“胡爱卿简短截说,朕忙完了人事还有狗事,朕的天犬馆里有喜事,老母狗快下小狗了!”

    胡三这才又说:“王丞相功不可没,不可一笔带过,望陛下恕罪。”

    小皇上发火说:“让你不啰嗦你偏要啰嗦!丞相的功劳已经不小了,你多找些他的不是,免得他在朕面前老是球长毛短。”

    王书贵忍不住远远地白了小皇上一眼,心说:“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翅膀硬了,相父不叫也就罢了,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诬蔑老臣球长毛短,真是岂有此理!”

    胡三接着又说:“臣以为,糖打哪儿甜,盐打哪儿咸,必需要从头说起……”

    “老胡啊,没给你说朕还有狗事的吗?”小皇上不耐烦的打断说。

    “这个小皇上,当初怎么就遴选了他?看他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真让人看不过眼,狗事再大能大过人事?让人家把话说完嘛!”王书贵帮不上腔,只有心里暗暗着急的份儿。

    “王丞相家两天之中发生了两宗血案……”

    “不是死了一个人吗,怎么成了两宗血案?……”朝堂上顿时嗡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小声嘀咕。

    小皇上不解,问道:“胡爱卿,昨天明明是一个,你一去怎么又多出一个,莫不是你连数也不会数了?”

    “陛下,”胡三答道,“果是两个,臣昨日去时又发生了一个。”

    “好好,你继续说吧!”小皇上道,“朕对杀人的事还是有些兴趣的。”

    “陛下,你慢慢听我讲,前天那个王三不是丞相毒死的。”胡三说。

    王书贵心里一怔:有门。

    “哪是谁毒死的?”小皇上欠身问。

    “他自己。”胡三说。

    “真是个傻瓜!”小皇上斥道,“活着吃肉不好偏要去死,活该!”

    王书贵肚里念道:也罢。

    “昨天死的这个是上吊自杀,也和丞相无关。”胡三说。

    “和谁有关?”小皇上兴趣陡长。

    王丞贵暗暗赞道:好人哪!

    “和谁都无关。”胡三说。

    “你怎么老是护着丞相?”小皇上不悦。

    胡三可以升官了!王书贵琢磨着给他个什么差使好?

    “不是我护着丞相,是因为丞相也不希望这个女人死。”胡三说。

    “为什么?”小皇上此时已被胡三套住,他几乎把自己的狗事都忘了。

    王书贵犯开了嘀咕: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她肚子里有个娃娃。”胡三说。

    “你是说?”小皇上明白了一点。

    “是的,我派去的女衙役昨天都打听清楚了,王丞相和死了的这个女人睡过觉。这个女人不同意,王丞相当时还找人帮忙来着,所以府中知道这事的人不少。”胡三不慌不忙的说。

    “噢,丞相也在这女人肚子上吃过豆豆啊?好玩好玩!”小皇上拍手道。

    王丞相几乎没跳起来,心里骂道:妈的,昨晚那一餐饭算是白请了。那可是五十年的陈酿啊,早知道还不如喂狗了呢!

    小皇上未等胡三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胡爱卿,这个案子你最后怎么断了?”

    “臣以为,”胡三说,“人死不能复生,丞相也不宜太过伤心。”

    “对对,胡爱卿说得对,相父节哀吧!”小皇上朝勾着头的王书贵那儿瞅了瞅,安慰道。

    “这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我伤他妈的鸟心啊?”王丞相肚子里骂道。

    王书贵几乎是五内俱火,七窍生烟。然而此时他不能插嘴,小皇上虽傻,但大臣们并不缺心眼,况且后头还有个老母狐狸佟碧玉。这个胡三啊,他心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真是坏透了!

    小皇上转过身来又问胡三,道:“依爱卿之意,此案如何了结好呢?”

第一四五章 傻皇上错断鸳鸯案

    胡三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陛下,还是圣上您英明,您来断此案吧!”

    小皇上听了高兴,也不客气,摇头晃脑说道:“朕断就朕断,朕断不了这样的小案,还能在这儿给你们当皇上?当事人听宣,朕可要传旨了。”

    王书贵、曹花枝、胡三等一干人等统统匍匐于地,听皇上发话。

    皇上宣道:“王丞相府上女子死于非命,生前曾与丞相吃过豆豆,肚子里又怀着丞相的种,按理应按一品夫人对待,先前死了的王三陪葬,正好也让他俩到阴曹地府里做个伴儿。即日起停止早朝三天,文武百官等随朕一起到相父家里出殡发丧。这种事丞相不便出面,皇弟潘又安是个能人,就令他全权负责处理丧事,取名就叫圣命治丧钦差,胡爱卿和尚书张旦旦、王小五协助操办,当然就是副钦差了。曹安民与此事无关,继续做你的九门提督,胡三有功,官阶升至二品。钦此!”

    满朝哗然,文武大臣暗自嗟叹:大概这是小皇上登上龙座之后亲自办理的第一桩大案要案,也是他第一次办的如此漂亮、干练的大要案。

    既是皇命治丧,当然要大操大办。主丧官小太监出手阔绰,大把大把的钱钞黄米子撒街一般,好酒好肉好宴席整整摆了三日三夜。锣鼓锁呐,和尚道人,统统请来做道场。诵经念佛,超度亡人,丞相府上着实热闹了好几天。两俱柏木棺椁,底厚帮重,四周全是半尺厚的木板,人无法抬,均是套上八匹骡马拉上山的。坟场是王丞相提前为自己预先好的地点,不须再劳师动众地挖坟坑了。先给夫人翠花挪块地方,待丞相百年之后再行合葬不迟。当然,这些全是主丧官小太监和副主丧官胡三等的主意,他们又是奉旨办事,王丞相自然无话可说。

    墓区在京城以东距京城大约四十华里的地方,早在十年前王书贵以防万一,临时措手不及,遍防京师一带有名的阴阳风水先生,花巨资买下这块风水宝地。当年那位姓郭的八卦高手就曾经预言:此处风水凶险,上可通天,下可入地,有青龙白虎之卦象,亦有冲天血光之灾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信可不信,但也不可不信,劝施主王书贵好自为之。这个去处怕未必是吉祥之地,到时候是否他能用上都说不一定呢!当时王书贵仗着自己是顾命大臣,小皇上混沌不堪,朝野上下他一手遮天,谁敢扯下他几根胡须?净往好的方面谋划了,所以把不利的这一面并未放在心上。今天吃了这一闷亏,方信当年那位郭半仙果非常人,十年前就能预知今日之事。

    园林依山而建,座南朝北,风光极佳,占地二百余亩,四周砖墙围栏,园内遍布松柏杨柳,四季花卉。一条大路,皆为青砖铺就。道路两侧,竖有不少石人石马,或怒或喜,或奔驰静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顺路走去,到缓坡近前,筑有一百零八个台阶,拾阶而上,高台上面平整如水,这里便是正墓区。王丞相自己百年之后的休养场所,自打他入相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修建,至今十个年头过去,墓室尚未收尾竣工。修墓工匠亦是王老丞相从他江南老家请来的专家,他怕本地人靠不住,暗地里使坏,挖坑掘墓,盗财取宝,到时骚扰他以后的冥界安宁。他王书贵官再大,只是相国,不比皇上,一旦驾崩,连同墓工一块儿埋了,谁知道那些暗道机关?

    翠花依皇上圣命,按夫人规格,小太监等自然不敢违旨,便她的棺木置于正墓之右。丞相的正室夫人尚在,左边的位置是人家的,不能强占。此处地方不容许先来后到,除非皇上有旨,其余则一律按旧制执行。

    墓碑高约丈余,宽三尺,做工精良,规模恢弘,乃是汉白玉大理石雕刻而成,上书“钦命一品诰命夫人X氏翠花之墓,另有殉葬书僮一名王三。天龙朝首辅宰相王书贵叩立,某年某月某日”。写得不伦不类,倒也像模像样。王书贵陪百官磕头行礼,祭拜完毕,大家骑马坐轿,迤逦下山。

    王书贵日日叫苦连天,自然是一不能抗旨,二无法阻止,任由小太监和胡三他们胡乱折腾去。

    丧事办毕,王书贵令管帐先生报上数目,共约花去了大约十万多两银子,几乎是他家产的一多半。王书贵又疼钱又丢人,心下懊悔,当初若是把翠花许了那个傻王三,哪有这今天许多啰唆事?都是时运不济,碰上胡三那个王八蛋,撺掇傻子小皇上,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王三早死晚死半个时辰都好,谁能想到他正赶上九门提督夸官游街?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一口气不出非把人憋死不可。他一个当朝相国大人,竟被几个毛头小子捉弄了一回,想想都令人好笑。古人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直接把那个小太监掀翻在地固然最好,但这个难度太大。小太监如今已成正果,把他搞下马已非易事了。目前能做到的就是搞他的人,搞死一个算一个。

    有消息说,小太监经常窜入提督府,和那个新任提督叫曹安民的打得一团火热。有时天晚了,两人就一张□□歇了。这倒是个希罕事,难道小太监走火入魔,喜男色不好女色?女儿在宫中也打探到小太监已经很久不和宫中的女人们多有来往了。

    上次小皇上为曹安民赏赐那十位**的时候,女儿就悄悄安插了两个心腹宫女进去。奈何这两位工作效率太差,迟迟未有确切信息送出。眼下曹安民是男是女先不必说,关键是要查明他和小太监是什么关系?如果曹安民果真和小太监有一层关系,势必又是一个心头之患。

    王丞相机关算尽,总也想不出对付小太监的良策。突然他想起刘皇叔三顾茅卢的故事,顿时茅塞顿开,他何不也请来一位世外高人,专门帮他惩治小太监?

    事不宜迟,想好就办,王书贵放出人去,四处打听,明查暗防,不管路途远近,凡是高人雅士,出家的和尚也罢,得道的高僧更好,甚或是市井小民,泼皮无赖,有才无德都行,只要有计帮他除却太监乱宫之患,他宁愿同此人焚香磕头,结为八拜之交。

第一四六章 王丞相请出疯道人

    放出去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回来,均是摇头摆手地说找不到这样的世外高人。王书贵把办事的人统统臭骂一顿之后,也照样是束手无策。冷静下来设身处地地想想也是,大凡高人,不是隐居在深山古刹之中就是藏逸在莽莽人海里面,这些人皆是神龙见首而不得见尾,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张旗鼓地到哪里去找?

    王丞相为此事着急发愁,因而日日不思美味佳肴,夜夜不得安安枕就寝,对女人也不再感兴趣。勾栏院里不说,就是那一帮俏丽的小丫头们也让他完全失去了欲望。在这般情况下,王丞相仍旧只好回到他的正室夫人老太太身旁。老夫人见他整天一副哀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是关切,遂问道:

    “老爷有何心事,说出来不妨让老妻听听。”

    王丞相不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说给你听等于是对牛弹琴,不如不说。”

    老夫人道:“放屁大小总有点风,吐口唾沫也是水,妇道人家咋了?没准还会替你出个高招呢!看你那副愁眉不展、要死不活的样子,难道别人心里就不烦吗?”

    王书贵回身瞅瞅和他生活了多半世的老妻,心有不忍。夫人生于官宦之家,当年人家也算是个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哩!嫁了他之后,温厚贤德,事事随他,百依百顺,从未和他红过一回脸。夫妻本是百年交,同享福贵共患难。这样想罢之后,他才把自己心中的难心事儿和盘倒了出来。

    未料夫人听了之后却哈哈大笑不止。

    王丞相不解,问夫人为何发笑?

    夫人道:“老爷,你也是位极人臣,身为百官之首,总揽朝中大事,也算是人中枭龙了,焉何因这点小事而一筹莫展?”

    王书贵顿时喜笑颜开,道:“莫非夫人成竹于胸?”

    “我一妇道人家,有甚见解?”夫人反倒摆起了架子。

    王书贵屈尊敬贤,忙施一礼道:“夫人,你我本是一体,何必要拿我一手?不知我这里已是毛焦火燎大火上房了的吗?”

    夫人不慌不忙道:“夫君,当年为咱看风水的那位郭半仙,我看他就是位得道的高手。”

    王书贵恍然大悟,拍手顿足道:“都怪我一时糊涂,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只是不知此人尚在世否?”

    “怎么能不在世了?那时他不过五旬上下,十年之后也就是六十的人,不会不在世的。”夫人坦然道。

    “这个人云游四方,整日疯疯傻傻的,不知哪儿去寻?”王丞相作难道。

    “找他家呀?”夫人提醒道。

    “这种人哪能有家?出家人无家嘛!”王书贵叹道。

    “文世昌和他不是朋友吗?”夫人说。

    “也只是个一般的朋友,不过可以找老文试。”王丞相想碰碰运气。

    下人请来文世昌,王书贵说了想找郭半仙的话,文世昌摇摇头说:

    “恩相,此人我怕是也有五六年没见了,不知所终。”

    “他有家没家?”王书贵不甘心的问。

    “他哪里会有家呀!不过听说他和冯金刚熟,好像有点狗屁亲戚关系。”文世昌道。

    “你是那把壶不开提那把,老冯已是死了的人了,你提他还有什么用?”王书贵嗔道。

    文世昌说解释说:“老冯死了,可他家里有人啊!”

    王书贵不禁叹道:“老冯死了之后,他家里人提出要一万两银子的抚恤金,我没答应。他死在小太监的手下,又不是亡于王事,不算为国捐躯,朝庭自然不会出钱,莫非还要我替他掏腰包不成?”

    文世昌低头沉思了一下之后,说:“恩相,如此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之计。”

    王书贵责备道:“说呀,在我面前还要摆样子。”

    “令相府里的人去到冯金刚家,就说是杀害老冯的人打听清楚了,就是后宫太监潘又安。现在要为老冯报仇,势必请出高人郭半仙,问问他们知不知晓郭半仙的下落?顺便给他家带去一千两银子,以解他家无米之炊。”

    “一千两银子,你让我哪里去找?你知道一个翠花案把我闹的,小太监挟嫌报复,后妈打儿子暗中使劲,几乎没让倾家荡产,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一百两吧!”

    “一百两拿不出手,怎么说人家也是位总兵将军,虽然死得不明不白,你我清楚那也是没于公事,至少五百两。”文世昌强辩道。

    “这样吧,老文,”王书贵想了想,说,“按说老冯之死也与你指挥不当有关,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出二百两,你再凑上一百两,打发了老冯的家人,如何?”

    文世昌叫苦道:“不瞒恩相您,我实是没有那么多,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的,我的四品官职已是十年没升迁了,皇粮老是那么几担,人口却是不断增加,您说我哪里有钱?”

    “算啦算啦,”王书贵摆摆手说,“我还是二百两,你拿五十两,凑个二百五的数,这该成了吧?”

    文世昌叹口气说:“二百五不吉利,我出四十八两吧!就这样回去张口,还不知道你弟媳妇怎样数落我呢?不断我三天伙食还怪!”

    王书贵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等我以后有了银子,再替你补上,算我借你的行吧?”

    因为是事情紧迫,王书贵和文世昌急忙着人提着银子去说话。冯金刚家人听说是为老冯报仇的,也没计较钱多钱少,二百四十八就二百四十八,有一两总比没一两的好,遂收下银子,而后就如实道出了郭半仙的下落:崆峒山出家为道。

    郭半仙和冯金刚是表亲,当初冯金刚出头去杀小太监的时候,老冯曾经找过郭半仙,郭半仙掐指一算说:

    “表弟,此事不妥,那个小太监罡气正旺,东西南北有四驾财神护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

    冯金刚立功心切,不以为然道:“哥哥,有丞相大人做我的后台,一个阄人又能奈我何?”

    “阄人虽是阄人,恐怕是个赝品。表弟听为兄一句话,自家生命要紧,还是辞了这份差使吧!”

    冯金刚嗤笑表哥郭半仙胡言乱语,不听自去,后果然丢了性命。

    崆峒山远在甘肃平凉,来往路程至少也在五千里上说话。

    郭半仙在山中修道,偶尔也到四处走走,这一日正在洞中打坐,忽听小童前来报说:

    “山下来了三位施主,为首的叫邵万强,说是当朝太宰王丞相派来的使者,要和师父您说话,见还是不见?不见我就打发他们走了。”

    郭半仙低头沉吟片刻,知道这都是前生劫数,这回不出山也由不了他,因而便说:

    “童儿,请他们三人进洞,为师要和他们说话。”

    郭半仙原名叫郭道成,自幼去崆峒山白云观出家学道,师父看他仪表不凡,道行极深,是个不可多得的道学好苗,因而对他格外器重,授于他五术玄学□□,以及老子的《道德真经》等。师父临升天弥留之际,曾一再暗嘱于他,有一王姓之朝中重臣,切莫与他为敌,否则将后患无穷,坏了自己一世英名。

    这位王姓之人,郭道成一直未能悟出是哪个。说是王相,姓虽暗合,但似乎又不尽相同。师父又没有说出具体名字,朝中姓王的大臣少说也有十数位,到底哪个是呢?既是重臣,必定是举足轻重的股肱之臣,当今在朝中数得着的除了王丞相,其次就算潘又安了。然而潘又安姓潘又不姓王,肯定与此无关。由此看来,道行再深的高人,也只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潘又安的出身来历,一个得道高人竟不能测出。

    郭半仙也叫疯道人,其实他即不疯也不傻,装疯卖傻是他的一种手段。到了关键时刻,有些话不便明说或是压根就不想说或是说不出来时,便装疯或是装傻,忽悠东家过关。大凡世外高人,都有这样手法。郭半仙平时也不装傻,只是到作法之际才会装傻。此时更显得他道法高深,嘘得世人皆以为他是真成神了。

    不日即到相府,王书贵大开府门,亲自出门降阶相迎。接到书房落座之后,有童儿送上香茗。王书贵细细观睹这位半仙之体,虽说已是年阶六旬之人,但仍是面清气爽,唇红齿白,发如墨染,双目炯炯。一身道袍道服,头戴道冠,足登麻鞋,步履矫健,身板挺直。因为也算是故交了,稍一客套,不再绕弯,直言相告,道出了自己的心腹之事,说:

    “……郭□□师,您想想,一个假太监祸乱内宫,我做为众臣之首者岂能有一日安宁?”

    郭道成听罢暗忖,不出所料,果如其预测。王丞相所算计的那人正是他在崆峒山白云观中就算中之事。遂闭目静思、掐指数了几数,然后漫不经心地言道:

    “些许小事丞相不必担忧,这也是清君之侧,为君分忧之善举。待贫道用蛊惑之术击他,不出三日,定然要了那个假太监的性命。”

第一四七章 郭半仙暗中施蛊惑之术

    王丞相急问:“大仙,何为蛊惑之术,竟然这么厉害?”

    郭道成笑曰:“不怕丞相笑话,我道历来主张光明正大,所谓蛊惑者,乃是邪术也!小太监以男身潜入宫中,本也算邪恶之人,所以以邪术降他,虽然有些龌龊,名声上也不大好听,但也是他咎由自取。这也是本道出道以来头一回施此小术,即便是有违道祖之教诲,触犯了道教道规,折了本道阳寿,乃也是为江山永固,黎民安康,以恶治恶,以邪祛邪,若有事我一人顶着,丞相不必多虑。”

    王书贵大喜,站起来双手合十,一躬到地说:

    “大仙啊,既然您有如此好手段,索性把那个佟丫头也一块儿除了吧!”

    “佟丫头是谁?”郭道成问道。

    “就是皇太后啊!”王书贵叫道,“以我朝一贯旧制,夫人不可以入朝当政,可她偏要坐在皇上的屁股后头指手画脚,不守妇道,祸乱朝纲,有违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您说这样妇人是不是邪恶之人,该不该除去?”

    郭道成听罢不敢怠慢,遂端坐椅上,闭目安神,右手大拇指从食指搓到无名指,然后又从无名指搓到食指,如此三番五次,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睁开眼来,神情冷峻,摇头如拨浪鼓一般,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有什么不可?”王丞相纳闷,急问道,“她和小太监本是同一条道上的恶人,小太监可除,为何佟老婆子不可除。”

    郭道成高深莫测地笑道:“丞相只知不其一,不知其二,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请施主不要为难贫道了。”

    王书贵不敢强勉,咽下一口吐沫又说:“大仙说的也是,先除了这个妖孽小太监,朝中之事尚有老夫掌管,定要使皇家江山社稷固若金汤,黎民百姓永享太平安康。”

    郭道成念道:“丞相贵为相国,日理万机,还时时想到黎民百姓,实实令贫道汗颜。”

    王书贵转了话题,道:“大仙所需一应事物,我即刻着人去办。”

    郭道成稍微一想,说:“也不要什么太大的排场,兴师动众的没必要。只要给贫道安置一间静室即可,香火烧纸等物自然是少不了的。还要三牲之首,一只白公鸡,七七四十九斤馒头,六六三十六斤熟牛肉,八八六十四枚鲜桃,黄米若干,香油少许,稻草人胡乱扎一个,笔墨纸砚等,就是这些了。另外,在贫道作法期间,断不可有人在门前逗留喧哗,尤其是妇人更不可,丞相切记,定要安顿周全才是。”

    王书贵点头应允,说:“大仙放心,您只管行事。我传令下去,别说人,就是狗都不敢在院内哼一声半声的。”

    “施主,还有一事相告,”郭道成又吩咐说,“宫中这几日发生之事要随时向我通报,不知丞相后宫可有人否?”

    “这个更是请大仙无忧,老夫的女儿为当今皇后,啥事她办不了?老夫这就令人去宫中和皇后娘娘打声招呼,让她早做准备。”

    郭道成说:“如此最好。”

    “老夫还有一事请教大仙。”王书贵欲言又止。

    “丞相但说无妨。”郭大仙没猜出老王的心事。

    “请问大仙,这场法事下来,大约花费多少银钱?”王书贵算了人账算钱账,他目前手头拮据,不得不把丑话说到前面。

    “至少十万两!”郭道成一口咬定。

    “怎要这许多银子?”王书贵心里扑腾一下,差点没喊出声来,十万两几乎要他的老命了,有些家产看样子得变卖。

    “潘又安非比常人,十万两银子买下他一条性命算是最便宜的了。”郭大仙笑笑说,“施主若是不便,贫道这就立马走人,有劳丞相再另请高明。”

    “不不不,”王书贵阻止说,“放在平时区区十万两也不是个大数目,只是最近……算了,不说那些了。□□师您只管行事,钱不够我再去设法,即便是砸锅卖铁我也豁出去了!江山社稷要紧,钱财是啥?狗屁不是!”

    “出家人不言钱,”郭道人言说,“本来说这些话有些多余,既然丞相说到钱的事上了,我也啰嗦两句。出家人不言钱,但是出家人要吃饭,整日整月整年隐蔽在深山老林里闭门修炼,哪个好心人会顿顿送汤送饭的上得山来?时间久了,我们也不得不下山一趟,揽些生意,多少挣几两银子。山里生活虽然清贫,我们也不是顿顿有酒有肉。山门要不要修缮,洞府要不要粉刷,一应家俱物什,哪样能少得了银子?还要开匠人的工钱,还要举行道友活动,拜祭祖先,设坛作法,呼风唤雨,如此等等,丞相你帮我算算,一年下来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周转,山门早就该倒闭了。”

    “也是也是。”王书贵喏喏道。

    郭道成接着又说:“十万两银子在丞相你身上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于我们山门来说,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贫道我打个比方说吧,丞相你是我们山门的大施主,也是大买主,其实我们也喜欢和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啊!”

    “道长说得句句在理!”王书贵点头说。

    王书贵正在用人之际,不得不仰人鼻息。他也想了,小太监一旦一命归西,佟老婆子就没猴耍了。到那时功成名就,再让小皇上来个登台禅位,他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宝座,万里江山都是他的了,十万两银子算个鸟啊?

    郭大仙斜眼睨视了王书贵一眼,侃侃而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除了实话再无别言。本来我们也是以行善积德为本,伤人害命的事更是断然不可的。因是丞相你说了话,加上又是为民除害,为江山社稷着想,贫道才勉强应承下来,否则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决难从命的。我的话说完了,趁我现在尚未作法,各路神人还没请到,丞相若要后悔也不迟,贫道起身夹着尾巴走人就是,分文不取。”

    王书贵慌忙作个辑,连连摇手道:“大仙乃是得道成仙之人,怎和我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适才讲了,十万两就十万两,事成之后立即货款两清,必定足额奉上。”

    郭道成偷偷一笑,道:“就依丞相之言。”

    是夜,王书贵着人辍了把椅子面对那间静室坐在院子中央,远远看去,只见那屋临时安置的烟囱里冒出缕缕浓烟,时不时还有隐隐雷动、劈啪作响的声音从屋子里隐隐传来。王丞相举手加额,心里暗忖:这回是请到真神了!

    一日三餐,皆有郭道人自己带来的小童取送,旁人是不敢走近那间小屋的。王丞相本要合府上下沐浴更衣斋戒三日,郭半仙说:

    “这个就不必了,我们道家向来主张洁身不记口,饮食方面不是很讲究,有好酒好肉只管拿来,以便贫道养足精神好做事。”

    “大仙还要什么,只管吩咐。”王书贵怕慢待了老道,活路上不用心。

    “还有,”郭道成本想说再要几位小娘子陪陪,夜夜寻欢不再寂寥,忽又一转念:十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娇娘买不到?因而收了斜念,摆摆手说,“不必了!”

    丞相见说,转身出来,立即吩咐下去,杀猪宰羊,并放翻了一头从集市上新买来的老驴。后院大伙房里昼夜都是蒸气缭绕,大锅小锅里料精肉香,炖得汤沸水滚,香味四溢。

    王丞相又格外开恩,全府放假三日,条件是:严守大门,许进不许出,顿顿肉饭加菜,活动只限房中院内。但不许高声喧哗,走路高抬脚,轻迈步,若有违者,乱棒打死。

    眼下还有一事,就是银两尚不够数,七凑八凑,夫人丫环们的金银首饰全都收集了来,最后还差一万多两。王丞相又是个好要脸面的人,不便和郭大仙讨价还价。最后万般无奈之下,王丞相突然想起他家还有一样宝物。说出口来不好听,不过东西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此物不是别物,乃是一把尿壶。

    王丞相为官多年,交友甚广,有一位古董商人就是他的门前常客。这一日他和古董商人正在客堂上饮茶,有一童儿躲躲闪闪地双手抱一陶瓷罐儿从他俩面前走过。古董商人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叫道:

    “小娃娃过来!”

    童儿不敢把尿壶置于客人面前,双手背过去揑着罐沿儿,朝古董商人鞠一躬,道:

    “爷爷何事吩咐?”

    “娃娃,把你手里的罐儿让我瞧上一瞧。”商人说。

    童儿起初不肯,怕污秽之物污了客人的眼睛,嗫嚅道:

    “不是什么稀罕物品,爷爷还是不看了吧!”

    老爷在旁斥道:“既是客人要看,让他看看无妨。”

    童儿这才把那把尿壶双手递给古董商人。商人接过去细细一瞅,立即大惊失色道:

    “哎呀,这是一件国宝!”

    王书贵在一旁笑道:“屠夫喜的是膘肥,学生怕的是书厚,你们干这行的把个破尿罐子也当成宝了!”

    “老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尿罐子分几种,一是看它的作工,二是看它是什么人曾经用过的物事,三上看它的年代久远。”

    王书贵不以为然的说:“照你这么说,我家这把尿壶还有些来头哩?这还是你嫂子出嫁那年,她娘家那边陪送过来的,到我府上可是也有些年头了。”

    “大有来头哩!”商人两手紧紧攥着壶沿儿说。

    “什么来头?你快说说看。”王书贵看古董商的脸色,知道不是蒙人的。

    “不瞒哥哥你说,我要说出这把壶的来头,恐怕得嚇你个半死。”古董商人十分夸张的说。

第一四八章 小太监中惑毒不治身亡

    “什么人用过,兄弟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好不好?”王书贵手心里出汗了。

    “武则天!”古董商人说出了三个字。

    “什么什么?你该不是胡诌吧?一代女皇能用这样的破尿壶?”王书贵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我家里也有一把这样的壶,有人出五万两银子我都没舍得出手。我想它们俩应该是姊妹壶,不信你看这儿。”古董商把壶底翻了过来,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甲刮去多年的锈蚀。

    王书贵眼神尚可,只是稍有点花,他低头一瞅:天哪,果真被他的朋友言中,壶底依稀可见四个大字:大周御窑,中间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大大的“zhao”字,上头一个空,下面一个明,不是武则天的名讳是谁?

    朋友走了之后,王丞相家这把尿壶自然就成了传世之宝,洗刷擦拭干净之后,悄悄放于密室之中,轻易不肯拿出来让人过目的。如果平常老百姓家有把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尿壶,自然是发大财了,但出在宰相之家又当别论。王书贵不缺钱花,不可能打这把祖传尿壶的算盘,如今这阵到了节骨眼上,他才想家中还有件镇宅之宝。

    王书贵令管家亲自带着邵万强等十个壮汉,去当铺里当尿壶。不多时管家派人回来稍话,店掌柜只出五千两,多一个子儿都不收。

    王书贵咬咬牙,说:“妈妈的,猪肉当豆腐卖了。五千就五千吧,不是急等着用钱嘛!告诉店掌柜,不许变卖,三月之后拿钱去赎。”

    凑够了五千还差五千,堂堂相国多少年来才是第一次捉襟见肘、囊空如洗,莫非还真要砸锅卖铁不成?王丞相开始骂娘,骂贪心不足、狮子大开口的郭半仙,骂为富不仁、乘人之危的典当铺掌柜,骂那个满肚子坏心眼的胡三,最终才骂到小太监头上。小太监将死之人,就放他一马,嘴里积些阴德不骂也罢。

    钱不给足怕郭半仙不经心做事,把小太监搞个半死不活的,二天醒来东山再起,麻烦还不是在他头上。王丞相和别人借钱张不开口,最后才想起女儿。

    王诗媚也有她的难处,宫中财宝无数,可那都是有账可查的,谁能想拿就拿走,皇家的东西是好拿的?王皇后万般无奈,最后把娘家陪嫁的一条钻石链子交给父亲,才算把这一关搪塞过去。

    王书贵一家几乎是倾家荡产,郭半仙又使出平生所学之法力,小太监焉有不死之理?

    郭道人这次用的这种蛊惑之术在玄学中也叫“勾魂摄魄□□”,不是俗常那些道人和尚、巫婆神汉等常常采用的装神弄鬼的雕虫小技。蛊惑术通常又分三类,一为只取其魂不取其命,叫作“断魂法”;二为摄其魄使其六神无主,称作“疯颠法”;第三种是直接取其性命,就是“勾魂摄魄□□”,郭道人这次就是采用的第三种,也是最狠最绝的一种。他是想一举而置小太监于死地,使其永不得翻身投胎,转世**。

    按理说,郭疯子这一招也忒狠毒了些,小太监和他素来无怨无仇,俩人井水不犯河水,他何必要对人家下此黑手?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郭道人虽有仙人之称,却无仙人之体,一张口就要吃饭,一起床还要穿衣,手下有一大帮子人,还有一片规模宏大的洞府道观,哪样事不花钱?他一辈子能有几次碰上当朝宰相请他出山的差使?这次如能功成事就,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下半辈子不出山也都差不多了。郭道成装傻又不是真傻,这点道理还搞不通?

    再者,宫中乃是净地,混入一个不净之人,成何体统?小太监横行宫帷,遍行恶事,使皇室血统混杂,天子之气靡乱。如此下去,朝将不朝,国将不国,坏了法度,岂是小事?

    郭道成如果把朝中败坏风化的恶人除了,即便是用的蛊惑邪术,也是为了整顿皇纲朝纪,为皇家尽一份力,不求有功罢了,何罪之有?

    诸事准备齐全,静室里早已布置一新。墙壁正中间张贴着太上老君之神像,下首是各位列神列祖之神位,再其次才是各样时新果品供品,三牲之首等等。屋墙四周统统用黑布遮蔽,门缝窗棂皆是密不透风,唯一出气的风口便是那个临时安放的烟囱。

    小太监的伪身是一个草扎的稻草人,纸衣纸裤,头上也有发辫儿,头顶别着一枚绣花针。脖子上挂着一个令牌,上写“潘又安”的名字及其生辰八字。胸口插三把利刃,刀上写得有字,即:勾魂刀、夺魄剑、断命刃。

    郭道人每日作法三次,作法时端坐于蒲团之上,焚香祷告一番,便两目紧闭,凝神静气,气贯丹田,面红耳赤,手足乱舞,冷汗淋淋,手提三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对方尚不知端地,自己先灵魂出壳了。

    第一日天刚一亮,王丞相急忙打发人到后宫门口刺探消息。赵小高那边接住,两下都是约好了的,互相打个手势,对上暗号,赵小高塞一个纸团给对方。仆人扭身便走,神都不知,鬼岂能觉?王丞相中午下朝回到家中,有从人把纸团送上,老王看罢大喜,自语道:

    “真乃天助我也,郭大仙名不虚传,小太监死期到了!”

    小太监一夜未能成眠,先是焦躁不安,继而口渴难耐,再往后便是和衣而起,满房子乱钻乱窜。姹、紫、嫣、红等不敢怠慢,急急派人捎话给太后。太后匆匆赶来,小太监神智已不是很清楚了。太后大惊失色,不知安儿得了啥病,眼中流泪,口里念道:

    “我的儿啊,你这是咋了?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今后可要依赖谁呀?这一大摊子事要哪个去料理?”

    太后边哭边令人速速去请太医,十数个医官轮流把脉,纷纷摇头不敢下药。太后骂道:

    “养你们这些饭桶,莫非只是聋子的耳朵,当样子看的?王儿若是有些好歹,定取了你们这些人的狗命不可!”

    御医们皆匍匐于地,磕头如捣蒜说:“太后息怒,非是我等不尽心为王爷看病,乃是此病来得蹊跷,脉相杂乱不堪,王爷像是得了癔症,又像是得了疯症。依我等之见,太后不如早想办法,迷信病就当迷信病来治吧!”

    “你等胡言乱语,怕是推卸责任,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疯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太后还是暗地里着人,速速去附近庙堂里寻找一位得道的高僧前来瞧瞧,问问安儿得的到底是何症侯?

    尚未捱到当天傍晚,小太监潘又安便口鼻喷火,大口吐血而死。

第一四九章 碧云寺大和尚指点迷津

    潘又安已死,佟太后失去臂膀股肱,哀痛交加,哭得死去活来。想想小安子这十年来在朝中起的重大作用,哪样能离得开他?每在危难时候,都是他挺身而出,不避剑矢,不畏艰险,为了江山社稷,涉险拚命,毫无怨言。他一旦撒手西去,王丞相一伙必然卷土重来,她和她的皇儿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小安子和她更是恩同母子,情似姐弟,恭顺孝敬,从无二心。小安子这一走,皇家社稷不说,她自己这一生也就失去活着的意义了。

    太后情切,悲伤过度,几次哭得昏厥过去,旁边人见状,无不跟着垂泪。张旦旦、王小五两小和小太监感情最深,又是结义的兄弟,深知小太监大哥无人替代的地位,他这一去,如砥柱倒塌,大厦必倾,他们这一伙不相干的人必将是他人案上鱼肉刀下之鬼了。然而他俩人在太后面前不敢高声,只得强忍悲痛,牙掉肚里咽,泪水心中流。

    大家看太后哭得可怜,众人劝解不住。正在这时,忽听有人来报:“碧云寺住持禅僧□□师到。”

    太后止住悲声,将方丈迎进府内,疑问道:

    “法师,派去的人午间刚走,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禅僧法师打个稽首,道:“昨晚老僧惊魂不定,彻夜难眠,遂闭目养神,方久才悟出乃是朝中出了大事,有人动用邪术暗箭伤害股肱之臣。太后曾捐出五万两金子重修庙宇,如今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僧岂能坐视不管?故早早动身前来打探,不想和宫中派去的人碰在路上。”

    太后感动,欲要躬身行礼,被大师拦住,道:

    “这是何说?太后乃是金枝玉叶,圣母皇太后,万不可如此,折了老僧的法力。”

    佟碧玉听说有这样说法,方才不敢勉强。

    禅僧□□师走到小太监的卧榻前,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掀开被褥,只见小太监面色不变,仍旧是唇红齿白,姿态安详,犹如熟睡一般。法师点点头,打个稽首道:

    “阿弥托佛,这就是了。”

    太后不敢打扰,又不知法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拿询问的眼神往禅僧的脸上望去。老和尚低头不言,佟太后令其余人等离去,榻前只留张旦旦、王小五和她三人,大师遂解开迷团,道:

    “太后哇,一是这个娃娃命大,二是邪不压正,有此两点,潘施主当不致死。”

    皇太后听罢大喜,欣然道:“大师如能救活安儿一命,碧玉愿出十万两黄金……”

    禅僧□□师摇手道:“不可不可,太后万不可有此念头。老僧此来,一是为报答太后对小寺的眷顾之情,二是为朝庭祛邪扶正献一份微薄之力。如此让小人得意,残害忠良,天下没有公道二字了可言。太后不要言钱,老僧是分文不取的。而且潘施主能不能度过此关,全凭他的造化,非我等人力可及。”

    “下一步该如何去办?”佟碧玉问道。

    “大张旗鼓地办丧事,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老和尚道。

    “听说安儿果真死了,那么加害安儿的小人得此消息不是更得意了吗?”佟碧玉疑惑不解。

    “不妨事,”老和尚解释说,“恶人这次用的是蛊惑之术,专取人的魂魄,当他得知潘施主已死之后,必定收法撤坛。作恶事的总是心虚,能脱身赶快脱身,他们一般是不会在作法现场呆好久的。他们一离开,就给潘施主无形中减轻了极大的压力,他的魂魄归位的可能性就更加大了一些。”

    “是谁干的这等恶事啊?”佟太后见说安儿有救,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想打听事主是谁,日后找他算帐。

    “这个就不说了吧,”老法师摇摇头,高深莫测的说,“自古僧道不同途,咱不好说人家的闲话。再说,冤家易解不易结,让他自己反省自悟去吧!他这次做了恶事,虽然会拿到大把银子,恐怕好景不久,会遭报应的。”

    “既然是办丧事,那么安儿的身子往哪儿搁?总不会也装殓入棺吧?”皇太后问道。

    “当然要入殓,”大和尚不容置疑的说,“不过有一条,潘施主的衣服不能换,尤其是他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石万不可移动,这次潘施主拣回一条命和那块玉石不无关系。”

    别人不得而知,皇太后当然清楚小太监脖子上有块玉石,叫什么红珊瑚,五年前他从边关出征回来时就有了。太后一直也没当回事,问他他也不说,嘿嘿一笑搪塞过去。都说玉是避邪的,莫非真是这块玉救了他?

    “圣僧请问,安儿的那几个兄弟都在宫外,可不可以通知他们进宫发丧?”佟碧玉问大和尚。

    禅僧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让他们悉数进宫吧!一来可壮声势,二来可保宫中安全。不过不要告诉他们实情,以免走漏风声。”

    □□师安排自己带来的弟子连带锣鼓家什等,一应俱全,令他人们留下大张旗鼓的做佛事,自己则告辞走了。临行前,他又叮咛佟太后七日之后开棺验尸,如那时再无反响,抑或是人果真死了,如是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济于事。说罢大和尚让人撬开小太监的嘴巴,里面塞了一颗红枣,便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众弟兄闻听噩耗,哥哥让人用蛊术害死了,顿时纷纷赶来,一个个哭得昏天黑地,曹花枝见了小太监的遗体,更是当场哭昏了过去。太后感叹他们兄弟之谊,心中不忍,也是怕出意外,令人速速救醒曹提督,扶入暗室,悄悄告诉她实情,曹花枝这才心下稍安。

    胡三主事,给大家逐一做了安排,弟兄们轮流守灵。来了吊丧的官员人等,一律只许远远观望凭吊,不许近前或是打开灵柩。唯有朱林宗不听派遣,犟着脖子一个人悄悄跑出宫去。他去了好久,才有人发现报告胡三说:

    “朱将军不知去向?”

    胡三正在忙碌,不假思索,随便敷衍道:“林宗和师父情重,不忍睹此场景,由他去吧!”

第一五零章 小太监破玄机死而复生

    朱林宗一气之下离开后宫直奔自己官邸,集合手下几个得力小兵说:

    “我师父被人用邪术害死,怀揣这样蛇蝎心肠的除了王丞相老贼必无二人,你等用心在他相府门前把守好了,若有可疑之人或是穿着打扮奇异的和尚道人之类的老杂毛出得门时,悄悄在后面给我跟定了,然后速速报于我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朱林宗虽然脾气不好,但人极仗义,而且又体恤下属,既不仗势欺人又不耍官架子,不分尊卑大家还时常聚在一起饮酒玩耍,称兄道弟,因此深得仆从们敬重。小兵闻说,齐齐连声道:

    “将军放心,就是一只小麻雀或者一只老蚊子从老贼门里飞出我们也不会放过,定要跟踪出击找到它们的贼巢,此事尽管交给我们好了。”

    朱林宗安排人去了,他不敢回内宫去为哥哥守灵,怕那个贼人阴谋得逞之后出了相府大门逃之夭夭。他想的是,如若捉住那个贼人,再拿他到哥哥坟前,剐了他活祭,替哥哥报仇血恨。因为他的目标太大,他在那儿打过架,相府门人大都认识他,所以才派人盯哨,自己则在家中等候消息。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他即刻跨马去追,谅他也长不了三头六臂,怕他登天入地不成?

    相府里打听消息的人得了赵小高的纸条,立马回府交到王丞相的手上。王丞相阅罢大喜,知道大事已妥。皇后娘娘送来的信上说潘公府外人来人往,府内人声鼎沸,老太婆哭天嚎地,张旦旦、王小五两个也一旁小声啼哭,宫女仆从人等都在暗自垂泣。如此看来,小太监无疑已经踏上黄泉之道。

    王丞相忍不住去敲暗室的门,郭半仙闻声在屋里骂道:

    “何处来的孽蓄,竟敢踏入我神圣之地?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我正和南海仙翁在聊天吗?倘若神人震怒,你的小命休也,还不退下!”

    王丞相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好没兴致。有心想通报一声“小太监已经死了”的信息,又怕坏了人家神仙们的规矩,遂喏喏连声道:

    “是是,小老儿这就离开。”

    因为出了大事,当日的早朝已经停了。皇后那边不时有好消息接蹱而来,小太监已经被装进棺椁之中,灵堂灵位都已置办停当,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披麻戴孝的也有不少,内宫里热闹非凡,正在准备大办丧事。

    王书贵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他兴奋地通红着脸倒背双手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刚才在郭法师那儿受到的那一点冷遇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魔有魔规,道有道法,人神不能共一路,是他不小心冒犯了人家的神坛,这都是外行闹的笑话,怪不得哪个。

    到了傍晚时分,郭道人才打开暗室,令童儿们把用过的供品,作法用过的道具等等,统统拿到院里一把火烧了,这才出来约见宰相。

    王书贵如今再见郭半仙,眼神不由抬高几分:此人法力无边,可置人于死命,非常人也!

    郭道成从暗室里出来,俨然换了一个人,面色苍白,牙齿焦黄,头发篷乱,衣衫不整,再加上乍一出来怕见光,走起路甚至都有些摇摇晃晃、趔趔趄趄的。

    “大仙,真是辛苦您了!”王书贵迎上前去,满脸带笑说。

    郭半仙不以为然地说:“吃了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干。算他小太监命大,让他多活了半个时辰。”

    “郭大仙法力无边,小老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神面前,王丞相不敢托大。

    “银子准备好了?”郭道成最关心的还是这事。

    “好了好了,十万两一厘不差!”王丞相谄媚的说。

    “那好,你替我打点打点,银子装包,再给我雇几头骡子老驴啥的,我连夜出发回山去了。”

    王书贵吩咐下去之后,又回来挽留说:

    “大仙何必这么心急,多住几日无妨,等小太监入土以后再走也不迟。”

    “你是怕小太监不死?”郭半仙眼球往上翻了翻。

    “不不不,”王书贵慌忙解释说,“小太监如今已让大仙勾了魂去,魂魄都没有了的人,岂有再生之理?”

    “实话给你说吧,”郭半仙抖抖自己的裢褡,神神道道的说,“小太监的魂魄在我布袋里头一个小葫芦里装着哩!如我七日不解开布袋,不掀开葫芦盖儿,他的尸首必定会化成一摊血水。念他和我无仇无隙,五六日之后我便把葫芦盖儿拔下,为他留个全尸,也算本道我发一回善心,积一次大德了。”

    “□□师万万不可,对小太监这样的人,不必发这样的善心。”王丞相阻止道,“让他化成血水才好哩!”

    “杀人不过头落地,丞相何必要这样赶尽杀绝?我们出家人一向主张慈悲为怀,这种念头是存不得的。”郭道成说。

    “不是我赶尽杀绝,也不是我不慈悲为怀,对恶人要恶治,除恶务尽,决不能心慈手软的。”王丞相忿忿道。

    “你的心情我理解,”郭半仙解释道,“自古道俗两重天,我也不和你抬杠。你拿多少钱我给你办多少事,如果小太监有一日若是活了,十万两银子我如数退还于你,你也不必担心鸡飞蛋打了。”

    “我哪里是担心我的银子啊?”王书贵心犹余悸的说,“我是怕打蛇不死反招毒口,小太监若是又活了,我怕是活不长了。”

    郭道人信誓旦旦说:“这个请你务必放心,刚才说了,他的魂魄就装在我的葫芦里,还怕他上天不成?”

    “你把那个葫芦一把火烧了不就万事大吉了!”王书贵指点说。

    “使不得使不得!”郭道成连摇头带摆手,苍白的脸上充满血丝儿,气急败坏的说,“魂魄不是肉体,如何烧得?”

    “大师不要见笑,我是俗人,不懂这些。”王书贵尴尬的笑笑说。

    “不说了,我赶路要紧。你快给我弄些吃的,最后再选几个会武功的送我一程,我付给他们工钱。”

    王丞相不由暗想:□□师原来也怕路遇强贼呀!还以为他法力无边,能登天入地呢,最后却仍是凡人肉体。看来修行这玩意,说起来高深莫测,其实揭穿了也不过如此。他现在可惜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有人侍候着郭大仙和他的几个童儿吃饭,王书贵把邵万强召进密室说话,告诉他半路上找个地方如此如此……

    皇宫里为小太监大张旗鼓地操办丧事,眼看到了第七天头上,佟太后按老僧临走前的嘱托,命人打开棺盖,掀起小太监头上蒙着的黑布。未几,只见小太监动了动身子,慢慢睁开双眼,轻呼一声,口中念道:

    “大梦谁先觉,春风我自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593/ 第一时间欣赏极品太监最新章节! 作者:胡三1所写的《极品太监》为转载作品,极品太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极品太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极品太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极品太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极品太监介绍:
宫中混进来一位个小子这个家伙非比寻常,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竟做成了一番大事业。 诙谐幽默一本书,嬉笑怒骂一场戏。看罢犹当一笑之,莫查史书问根底。极品太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太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太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