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心静
296:心静
阿娣虽是灵魂,而影的尸体却是肉身,但在这个死亡的世界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刻,对于阿悌来说,只要她不认为自己死了,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她便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一抹魂。
朝阿娣说了这番话,她便爬起来,继续将影从地里刨出来,背上他,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教会举办仪式的地方原来是一处郊外人工修建的地下洞穴,秘师控制了那么多的财力权力,特意的修建出这个环境并不难,且周围也被人隔离着,外人无法窥见。
阿娣灵魂出壳,醒来还需一段时间。待她醒来时,会发现以教主为首,其余教徒已多被警方控制,自己也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作为最后一名受害幸存者醒来的。
但是当她为警方录口供,并查看教会名单时,发现上面多是一些如同自己的家庭一样的普通民众,包括那名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阿姨。那些在大楼教徒的聚会中看到的有名人士,则一个也没有发现。
至于她背回来的那一具少年的尸体,警方的回答是:“少年的尸体?没有,现场除了教会里的人,只有你一个受害者,并没有发现什么尸体。你说的是另一个受害者吗?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从那里回来已经一段时间了,影的肉身被我接回,安置在了便利店。
影体内的蛊毒被他自己排除了出来,但是他似乎是习惯了自己的猫身,许久许久的凝视着自己的肉身,却没有选择再回到自己的肉身中去。
我想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在便利店里待着久了,看着那么多个来来往往的世界与人事,曾经的往事就像是被封尘了许久的记忆,如今心态已变,那具属于人类的,却永远不会腐烂的肉身,就是那场往事的一个鲜明印记。影,是不会再回到过去的身份了。
电视里播放财经新闻,一个听说很在酒店业很巨头的企业家落户我们的城市,打算在这时投资一笔庞大的数字。这一新闻刺激到了很多人,大家争相转告,该企业的股票一路飚升。
在宿舍的走道里听到别人寝室里传来收音机里主持人兴奋的声音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新闻对我会产生什么影响。直到我在学校的餐厅里就餐,看到餐厅的墙上挂着的巨大液晶屏幕里放出了那个巨头之子,也就是该企业项目的负责人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时,我手上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金森海拥有白阮一片灵魂在其体内的男人,他寻到这里来了
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走着,忽然感觉一道炽热的目光射来,但仅是一瞬,便消失了,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循着目光射来的方向寻望,什么也没看见。身后是人来人往的学生,气氛平和,一切正常。
我正还要张望,卓远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了?刚才在餐厅你就有些不对劲,是遇见了什么人吗?”
“啊哈?”我刚刚才从餐厅里走出来,卓远远并未与我一道啊。他突然出现在我头顶已经很惊奇了,竟还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卓远远弯着嘴角笑着,伸出食指与拇指轻掐了一下我的脸庞:“你一直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当然没发现我走近了。而且你这张脸,有什么还不都表明出来?不用猜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亲昵,态度是那么的自然,就像这个首次出现的举动实则上已经上演过千次万次,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停顿和犹豫的,倒是我的反应,显得很像是被大人夸张的小孩,羞涩与拘谨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也是这突来的亲昵,让我的脑袋失了继续运转的功能。直到回到宿舍平静下来后,我才想起来:即使如此,他也没理由知道我在餐厅时的动作啊,除非他一直在身后注意着我。
“有什么事情吗?”卓远远的目光里像是凝结了什么东西出来,带着柔柔蜜蜜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目光,我便感觉到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突突的疼了起来。可是这种感觉,又像是幻觉一般,只出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恢复了平静。
身体的血管里重新涌入了新的一股血流,这股血流代表着的是平静,平和,清明和清朗。
这世间,仿佛再也没有我梳理不了的事情的感情。
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奇妙得令我不得不产生怀疑:我的身体,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变化?
“不,没事。”我控制着心绪,面上平淡的回应他。
卓远远凝视着我的目光里一闪而过某种失落,后他稍稍移动了视线。
“刚才你在张望什么?”他转移话题了。
“好像有人在看我,但是又没有。”我实话实说,这时候我们都在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活动。
“哦?是吗?”卓远远重新抬了眉毛,望了我之后目光就落在我刚才张望着的方向。他挺了挺胸,锐利的扫视着来往的人群。
喉头深处有说不出来的滋味,迟钝如我,也无法欺骗自己,卓远远待我只是如从前的“伙伴”而已。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一点一点的,慢慢的靠近我,站在我的身旁,在我无知无觉间,他做了多少事情,为我改变了多少,抵挡了多少。
正如此刻,哪怕他内心里难过,也容不得一道侵犯我的视线存在。
我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沉重起来。
影在宿舍里等着我,他很少离开便利店,专程出现的。
“怎么了?”我扔下书包跑过去。
影是猫身,他盘踞在我的床上,卷着尾巴,见到我进来,便将尾巴轻轻的摆开,猫耳朵抖了抖,立起上半身。
“白阮有动静了。”
白阮有动静?什么动静,是金森海吗?
“不是金森海。”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影一口否定道:“是白阮其余的所有灵魂,原来这些碎片都落到一个时空里去了。”
时空,不是世界,而是时空。这意味着什么?
“白阮的灵魂碎片所落下的时空,是一个遥远的古老的世界,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了。那个世界,是白阮长久的一生当中,产生最大变化的一个世界,也就是在那一世,他的力量到达了最顶峰的时候,同时,也是他犯下了最大的错误,导致了他必须守在便利店里,为所有的客人服务,以赎清他罪孽的原因。”
“我说过,白阮的灵魂会落入他最牵挂的地方,虽不知他与金森海间有什么瓜葛,但他曾在你的周围出现。我以此类推,找到了他成为便利店主人前的那一世,寻摸到了那个世界。开始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但最近那里发生了力量的涌动变化,我才感应到白阮的专属气息。
时间来不急了,白阮那一生所走过的轨迹,正在开始重演。而且这一次,白阮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只有他的几片碎片,这种情况可能会导致一些原定结局或过程的更改。如果是这样,当源头被更改过后,白阮的灵魂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收回他的所有碎片,让历史重归原位。”
“完了之后,我们再把金森海体内的碎片取回,加上你已经收到存在便利店里的,就能将白阮的灵魂拼完整了。”
“这一趟旅程,由于是回到过去已定的世界,没有办法容纳你一个新的个体,所以必须是以灵魂意识的状态出发。时间不定,也许长也许短,你必须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你自己的身体,并找几个可信的人替你守着。”
影的眼睛眯了眯:“那个叫卓远远的,他看来似乎可以用用。你快去找他问问吧。”
叫我去找卓远远看着我的身体。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趁此机会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当然不能直说我似乎为卓远远心动,然后又突然平静了。只能说,好像我的身体里产生了一些变化,但我自己又说不清是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影瞪着我道。
我咬了咬唇,几番话到口中就是说不出口。算了,兴许是我多心了吧。
便不再问了。
我找到了卓远远,由于是未知的归期,这一趟睡去,还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只能离开学校,选择卓远远的私人住宅。这个地方,当然也不能是他买的我家小区里的那一幢房子,只能是他的另一处鲜少人知的地方。
卓远远告诉我,在这个城市,他也有一幢名下的别墅,而且马克管家正在那里。
在学校消失的时间太长,不告知小美和苏晴她们是不合适的。这一说,她们两人也表示说要担负起临时照管我的责任:“不说别的,她睡下去这么久,总不能由着她的身体发臭发酸吧?但是为她擦身的事情,难不成也要由你的管家或是你来做吗?”
一句话便拍板决定了她们的加入。
临到末了时,有人想起是否该通知张艺。卓远远说没他什么事,便没人再提了。
可是当我们的车子驶出校门的时候,却发现张艺已经束装待发,守在学校门口等着与我们汇合。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学生会里突然放了我假。闲着没事,我便只能跟着你们了。对了,你们向学校请假,是打算去哪里旅游吗?怎么不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张艺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抱怨着。
297:覆世之人(一)
297:覆世之人(一)
灵魂出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感觉上却是特别的漫长。
我好像上了一条没有人划桨的船,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摇摇晃晃的飘荡在一条泛着微微波浪的河中央。
河底没有鱼,也没有其他生物。我x近船边探头看下去,一眼望不到河的底部。只觉迎面扑来一阵又一阵的凉风,不一会儿我就经受不住头晕,只得坐正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周围没有灯光,太昏暗了吧。
我正襟危坐的平视着前方。
来之前,影就曾经嘱咐过我,这是一条横过经纬度的河流,它的存在与便利店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是顺着人生的轮回与罪孽回流的。可以说,每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中所做过的事情,经历过的事情,都会流入这条河流的河底中被定型,记录。
一个人的灵魂可以有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经历。但不论他进入哪一个世界,在哪一个时代,空间,他的轨迹都会被记录在这一条河的河底。只要是找到这个人的河流,那么,哪怕他变了千万次的身份,样貌,性情,也终无法改变他就是他的事实,掩盖不了属于同一个人所做过的事情。
当然,这条河几乎没有人走过。这条河上,也本不应该有这么一只小船的。这是一条无论谁来了,都会立即被淹死的残酷河流。会游泳的也不例外。(谁会来这里游泳啊。)
我x下的这条船,是影好不容易才替我弄来的。我手上拿着装在水晶瓶中,白阮的一片灵魂碎片,以这片灵魂碎片为指引,它将会告诉我其他的碎片存在于哪一片的河域中。
一旦船流到那片河域,我手中的碎片便会发出光芒。影叮咛我,千万千万,一刻也不差的跳入那片河域中,因为船不会回头,一旦错过,就再难找到那个世界了。而我一离开小船,小船就会立刻消失。
没有第二次的机会,弄错了我自己也回不来了。
我不得不紧张的捏出手里的汗来,问他既然他已经有了白阮的线索,为什么不从便利店过去,而要选择这么一条危险的道路呢?要知道便利店我可是随进随出的啊。
影给我的回答是,他可由便利店前去,而我不行。
为嘛啊?我纠结起来。
影道:因为你有任务,这条河,你必须要过。
如果说这条河流的长度便是白阮所有人生经历的长度,那么我只能说,这条河也太长了吧。白阮活得也……太长了吧。
几乎是在我坐得臀部发麻,两腿发僵的时候,手中的水晶瓶才传来微微的热度。
我急忙将它举起来看,只见在透明的水晶瓶内,那一片美丽的灵魂碎片仿佛是遇到氧气的火焰般,从微小的点点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最后,几乎是噗的一声,灵魂碎片放射出来的光芒如同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瞬间照得如同白昼。
就是现在
影的声音似乎在脑中回响,我腾的一下站起来,捏紧了水晶瓶,往船下的河底望去。
那里一望无底,深幽黑暗。
我不能犹豫,只这一眼望下去的同时,脚下也往船边踏上。一蹬,一跳。
义无反顾,投身入黑暗的河中。
好冷啊。
冰冷的河水漫过我的口鼻,我难受以了极点,下意识的想去挣扎,无奈怎么挥动两手,也捉不住不点依靠。真不知道那些寻死想跳河的人,感受到这样的时刻时,会不会很后悔?
还好我在万般难受之际,仍然记得手中的水晶瓶就是引导我方向的正确路标,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松手。
不知道往下下沉的时间有多久,对我来说,我感觉是比坐在船上的时间还要长。白阮这家伙不仅人生的经历非常之长,连人生的深度也是无人能及。
我想,到了最后我是晕过去了的。因为在感觉到河水的压力之后,紧接下来,就是我躺在一处浅浅的河滩上,悠悠的醒了过来。
身体很痛,皮肤上到处都是擦伤,有的是鲜红的血痕,淌着细细的血丝,有的则已经成了疤。
我举起两只雪白胳膊肘儿,上面布满了擦伤的痕迹。
新鲜的伤口是被石头的锋利刮伤的吧。但又总不能每天在河水的石头群中打滚一回吧,怎么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痕?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啊,除了擦伤以外,竟还有很多淤青呢。
靠,我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很疼,里面有很多的东西在交插着,混乱着。
啊,我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手上的。
手?
可是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对了,我的衣服,似乎不该是这个模样的。
这像是,古代的衣服?
穿在身上粗粗的,尤其湿了水,更是有种咯着皮肤的感觉。
我的身体似乎还很幼小,一根腰带围扎了过来,将腰部显得纤细瘦弱。
短衫配一条宽松的长裤,风一吹过来,打得哔哔响的露出我的两根小火柴棍腿型,明显这是一具营养****的身体。
这么小的身体,是谁对我这么狠心啊,难不成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命娃?
这和白阮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阮,对了,白阮
我是来找白阮的
我……我是灵魂附体了吗?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怔怔的想了很久。
好像被河流的水压一压,一些重要的东西就在我的脑子里遗失了。
恍恍惚惚,我真正的身份仿佛成了上一辈子的记忆,遥远得几乎让我抓不住。
为了寻回这一得要的记忆,确保没有遗露,于是你便那块河边的石头,坐在上面沉思回想。
刚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觉得冲击发疼,那应该是我的记忆与这身体原来的记忆相冲突了吧。
现在我努力的回想自己的任务,回想自己真正的身份,便不可避免的选择了自己,忽略了这具身体本尊的记忆。当我回想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具身体本尊的记忆就彻底的被我抛之脑后了。
水晶瓶,引导我的灵魂碎片。
我确定自己没有半途中扔掉,虽不敢万分肯定,但有对自己的足够自信。于是我推测消失了的水晶瓶与灵魂碎片不是被我弄丢了,而是它一来到这个世界,便自己消失了吧。
白阮的灵魂碎片有相互吸引的能力,否则我手上的那一边也不能被影拿来当作我的路标用。
它消失了,就代表着它被吸引到了另一片更大,更多的灵魂那里去了。
也就是说——白阮在这里,就在这个世界活生生,有影子有温度,可以说话会拥抱我的,是一个活人
啊
我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站起来,连身上破损的皮肤传来的痛感也被我忽略了。
可是——
糟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
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谁?她为什么会躺在河的浅滩边?这里距离白阮有多远,该如何走出去?
我巡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深山老林啊
河里的水清澈清甜得堪比农夫山泉,小鱼小虾在里面欢快的游过,鼻间的空气清新得仿佛刚被雨水洗过,绿树颗颗堪比参天古树,丛林绿意盈然,古香古色的山水风光明媚如画没有一丝人工的痕迹。
如果是旅游,手中有手机定位,前面有拿着小红旗的导游,后面有背着大包的驴友,我将会十万分的乐意在此美景中沉醉。
可问题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更大的问题是,这是古代,我是古人,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忘了走出去的路。
该怎么办?
难道还要重新坐在这颗石头上,回想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吗?
我拍着脑袋懊恼,这会儿就是想想,也想不起来了吧。除了这身体不同,此刻的我,已经完完全全就是原来的潘妮了,脑子里半点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脑容量被我原本的记忆占光了。
“雨儿,雨儿,你在干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在干嘛呢?”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似乎是在叫我,还朝我不停招手。
这身体叫雨儿吗?
在大深山里看到一个人,那是说不出的激动,就是他不向我招手,我也要朝他奔过去了。
我踉踉跄跄的冲到他的面前,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皱着眉头望着我道:“雨儿,又被阿郎他们欺负了吗?”
“难怪过了时间也不见你回去,时候到了找不到你,谁去伺候白少呢?”
这人是一个中年的男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和我一样,都是苍青色的粗麻布衣。先看到我擦伤的手臂与狼狈的模样时,说出的第一句话让我以为他在关心我,谁知下一句,他已转为责怪:“早叫过你,没事不要去招惹阿郎他们。他们是南少的手下,身份虽与你平等,不过南少向来宠信他们,他们又是男丁,你怎么样也都是亏的……你要是再这样惹事下去,不说怎样,白少第一个就不耐烦于你了,你是不是想被逐出月门啊?”
298:覆世之人(二)
298:覆世之人(二)
中年男人抱怨似的说着这些,眼睛里也划过一抹不耐。我立刻感受到他对我是极为不喜的,甚至还觉得有些冷漠和嫌弃。
我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情。
中年男人以为我是害怕胆怯了,这才冷冷的哼了一声放过我。
也许这种低头的动作是“我”经常做的,他看了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转过身就道:“还不快走?”
他迈开了大步在前面飞快的走着,像要赶急着回去什么地方。
不想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过夜,此时自然也顾不得计较他什么,急忙抬起脚来就跟了上去。
蜿蜒崎岖的山路,很不好走。不过“我”这双脚似乎早已走惯了这样的路面,直跟在大叔的背后走了近二十分钟,还是急步走的那种,竟然没有觉得半点疼痛和不习惯。
攀过半个小山坡后,我们来到一座隐匿在树林中的古旧老宅。
突然间在林木掩映间看到那弯翘的红色琉璃屋顶,绿色的瓦墙,我有种见到聊斋中老狐狸变化出来的房子的感觉。
看到我怔在原地,大叔扭头不耐烦的催促:“怎么还不进去?发什么呆”
原来我是住在这里的。
真有种世外仙境的感觉。
突然间我便对大叔不善的态度不那么介怀了,反正也是灵魂旅游,就当体验一下古人的生活吧。只不过,貌似我好像是一个伺候人的丫环?
我皱了皱眉头,我会伺候人吗?
这栋仙境一样的房子里面的人好像不多,从窄小的木板侧门进入后,并没有看到仆从如云的景色。
里面的布置非常的清幽,先是一个类似后园一样的园子,园子里栽满了各种我从未见过的花草,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盛放正烈,有的没有花苞也没有花朵,只有细细的长杆和两片枝叶,但其形状特别,犹如一个个大自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每一棵上只长有一根,根根垂直,分有青翠欲滴的绿色和浓墨发亮的黑色以及如雪般的白色。一看到这样的植物,即使不认得,也知道一定是些奇花异草。
这样珍贵的植物居然就随随便便的栽种在后园里没有任何防护?
我左右的张望着,看到这里人烟稀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小偷来吧。
穿过了后园,就看到一排竹子搭建的长屋,屋前有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之下是一片水质清澈的池子,水底有游鱼浮动,水上飘着几张绿色的荷叶,看着很是清新怡人。
大叔叫我往竹屋上走去,我踏上了后走了几步,发现他竟然就消失。估计以为接下来的路我自己会走吧。
没办法,我只有顺着竹屋前的走道走,希望走到前面看到什么是什么吧。有个人突然跳出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就好了。
我没想到这么随便的想一想竟然也成了真的。在竹屋的走道上走了一半,兴许是吱呀呀的脚步声太响了,半途就有一个女孩子突然打开了我面前一扇竹门,探出脸来。
“雨儿,你怎么回得这般晚呀纯儿已经代你上去给白少服侍了”
女孩子一露脸便是一脸焦急的说道。她看来和我的这具身体看年龄一般大,皆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的发上梳着两个小髻,脸庞稍圆,带点儿婴儿肥,眼睛不大,脸却很红润,犹如涂了胭脂的苹果,很是可爱。
她的衣服也是粗麻衣,一根腰带在中间围过,旁边打个折,垂下一个扣结。下面是裤子的装扮,看来与我的身份是同等的。
这就应该是我的“同事”了。
鉴于她一脸的焦急,真情流露,我立刻向她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这……”
“哎呀,你衣服湿了还这般脏污”少女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湿过后的痕迹,惊叫道:“我就知道,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一定是阿郎他们……快,雨儿,先换过衣服,要是待会儿白少叫你,你还要上去服侍的。白少最不喜人脏污了,千万别让他看到你这样”
女孩手里一扯,猛的就把我拉进了竹屋子里面。
原来,这竟是我的卧室吗?
看到女孩在一个木箱子里掏出另一套一模一样款式的麻衣,我立刻明白了,原来这女孩还是我的室友。
我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发现床是一张长长的通铺,观其长度,能容纳下的人两个不止,如果不打算浪费资源的话,估计这里还有其他的室友。
“这个……她呢?”我试探着问。不知道这里还有几个室友。
“她?纯儿吗?我不是告诉过你,纯儿已经代替你去服侍白少了吗?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就盼着能把侍候白少用餐的工作给抢过来。偏偏你还给她机会……”
女孩转过身,递过我衣服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的叨唠着。
“再过一段时间,白少就要离开月门了。我和你还有纯儿三个,白少总要挑一个出来随行。虽说你当初就是跟着白少来到这里的,因此你才获得近身侍候的机会,可白少对你也没怎么特别,不然也不会把你丢入我们这里,与我们同吃同住,成为月门里的下等丫环。”
“雨儿,我知道你对白少特殊,可是你……如果你真是如我们一样,只是个丫环的话,我劝你也别想这么多。我问过你几次了,过去你和白少是什么关系,你也总不说……现下纯儿都快抢了你的份额了,你要是还这样一声不吭的,怕将来被白少带走的,就不是你了。”
说到这里,女孩望着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试探。我心下一顿,这家伙想套我什么话?
我和白少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寻常啊。
可惜现在连我也不知道“我”和这个白少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听她这么说,我自己也心痒不已。
另外,由于白少姓白,而我又是循着白阮的轨迹来的,走错位置的可能性极少,如果没有任何差错的话,我应该是出现在离他身边最近的地方,或是人的身上……这个白少,就是白阮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火热了起来,连带着脸上也渐渐烧得一片通红。
这倒不是羞赧,而是激动,又必须要抑制住的激动,因而面部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反应。
“你看你,又是这样”
耳边传来女孩含有不悦的声音,我抬头看去,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厌弃与嫉妒。
这女孩……
但是一闪之后,她又恢复了忧心仲仲,为我着想的神情。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知道你还不信我,不说就不说吧。你快把衣服换了,待会儿可能就会有人来传唤你了”她说完,转身自己退出了门外,蹭蹭蹭的跑远了。
也不说什么,就这样走了。
唉。
我叹了口气,拿起她放在手边的衣服。衣服的面料还是很粗糙,但因为是旧的,早已被磨得柔软了,摸上去也不是那么扎手。
既然要我换衣服,总不能一身脏兮兮的就穿上干净的衣物吧。
女孩就这样走了,我连她的名字也没有问到。除了知道有一个虎视眈眈我的地位的纯儿……
我抱起衣服往房间的一个隔门后走去,想找找看有没有可以让我净一净身的地方。
哪怕有块湿的抹布擦一擦身也好。
这个房间好像是两厢式的,外间是日常起居,带有床铺与茶桌的地方,这边一墙之隔的后面,则放着一只大木桶,桶边上有一根木杆。看上去似乎就是平常净身的地方了。
我很惊喜的发现那只大木桶里有热气氤氲,而且水质干净,似乎是谁刚放好的洗澡水,正等着我去享受呢
赶了一程的山路,又之前泡过冷水,又冰又凉的,正似头晕感冒的症状,突然见到这桶热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的及时雨。我激动的当下三下五除二的褪了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也是简单,将腰间的扣结打开就解得差不多了,身子再一滑,就从衣服里钻了再来。
还从来没有机会泡过木桶澡啊。要是再撒上几片玫瑰花瓣就更美了。
我美滋滋的泡在里面享受着,身体一沉下去,万般经络通畅的感觉立刻传来。如果这是那个心怀试探的女孩为我准备的,那不管她有什么心机,也值得我嘉奖一句了。
这个泡澡真的很舒服,舒服得我都不愿起来了。总是想着再一会再一会,然后又是再一会再一会。而很奇怪的是,不管我延后多久,这桶里的热水温度都没有退去,仍然如同我刚入澡时,保持着恒温的热度。
我舒服得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似乎,我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突然出现,站在我的桶边,由上而下的冷眼睨望着我,道:“哼,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清朗,如山涧的泉水,叮咚相击。
他的面容,如此的出色,是我记忆中,午夜梦回时四处搜索的五官。
那唇,那眼,那眉。我多少次心颤着用手去抚摸,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我,破坏了店规,宁愿遭遇灵魂碾碎之苦
299:覆世之人(三)
299:覆世之人(三)
白阮
我心里大叫着,猛的醒了过来。这一醒,我就打了个大大哆嗦,这哆嗦大得我都几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水居然是冰的
我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睁开眼的一瞬间便连滚带爬的爬出了大木桶。
当我打着激令擦干了身上的冰水,又将麻衣胡乱的套上之后,望着那微微散发着白色冷气的木桶水,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水之前一直恒温,之后又突然变冷。现在这样的天气,再冷也冷不到冒冷气的地步吧。如此前后皆不寻常,证明了只有一件事——这是谁替我特意准备的,带有法术能量的洗衣澡水
谁会特意用法术来替我准备这一桶水呢?白少……白阮
是他,一定是他
我那梦可能也不仅是梦,白阮他是为了惩罚我偷懒睡觉才把水变了冰水。
这样的行为真是恶劣啊,和他在我印像中那温柔如水的模样真是大相径庭。真没想到在白阮的性子里面还有这么恶劣的因子存在。
回想起他站在桶边,高高在上的睨视着我那冷漠的眼神,他嘴角似乎一丝笑意也无,说出的话也是冷酷无比,仿佛他就是个主宰一切的王者……等等,他站在桶边……我睡着的时候他站在桶边……我脱光了衣服在洗澡的时候睡着……天呀
噢,天呀天呀,呀嘛爹——
我浑身上下都着起了火来,对白阮的怨言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在找墙角想挖洞钻进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人拍门的声音:“喂雨儿,你回来了怎还不上去服侍?白少正等着你呢”
白少
这时候听到白少两个字,就等于听到白阮两个字,就等于想到他看到我洗澡时的样子——我脸烧得通红,哪里还敢开门回应。
可是我在里面磨蹭不到两分钟,门外的人等不到我回应,便已经不耐烦的闯了进来:“雨儿你的架子怎么这么大,还要我进来请你不成”
闯进来的人穿着与我一样,粗布麻衣。他的脑袋上也顶着两个包包,不过看他的脸型,倒是个男生。
他闯进来瞪了我一眼:“你怎么还没梳妆?”
他的眼睛很努力的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脸上也气势汹汹,但因为他到底是个没长开的小男生,这些模样他即使装起来,也没有什么唬人的气势,何况是对我。
我很自然的回应他:“我不会。”
“什么?”他仿佛没有听懂我的话,眼睛睁得更大了,嘴巴也张了张。不过这次,惊愕多过吓人。
“你……你是故意捉弄我的对不对?明知道白少派我来找你,迟了就是我的不是。你是故意的,怪我上次刁难你是不是?……好,我服了你了,以后我再不在白少面前说你坏话了,你就快点吧,迟了,白少生起气来谁也担不起”
“我是真的不会。”我仔细的瞄了一眼他头顶的发包,因为头发也在河里泡湿了,所以洗澡的时候就顺便洗了头。可大家都知道,很多东西拆的容易,再装上去就难了。
包包男生见我一脸认真的表情,他干脆一咬牙,也不同我多辩,抄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就往我脸上招呼了过来。
“我阿星这辈子只此一次,出去以后别跟人说我帮你梳过发,否则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保住我的声誉”他咬牙切齿的说着,磨牙的声音在耳边咯咯的响。
饶是如此,他的速度也是快得惊人,没两分钟已经彻底搞定。
“快”
他拖着我,飞奔一样的冲出了门外。
由于有人带路,这次我无暇观赏一路上的景色,不过仍然是为那充满了仙境氛围的景色所倾倒。
白色的仙雾若隐若现的遮挡了所有的物事,人一走过去,那些仙雾便调皮的躲开,像是有生命一样为你让一条道来。我一只手被阿星抓着,伸出另一只手去触摸这些仙雾。拿到手里一看,那一缕缕的雾气实则竟然是呈一团团白色的发光小球样的气体,仿如千千万万个萤火虫连成一片,这才形成了一片片的仙雾。
我讶然于这不同寻常的雾气,正想问些什么,转头看到阿星板着的脸。算了,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阿星把我带到一栋木屋的小高楼建筑,从底下望楼大概是两层。可是进去以后,却发现里面特别的大。
底下一层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只有各种鼎炉丹炉放置在周围。每个炉子的旁边都有一个蒲团,仿佛这里随时会开火练丹。
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图案,有些类似中国的八褂图,但又不是。它的形状与里面的纹路都比八褂图要复杂几许,每个角和方向都写有象形的文字。很艰深难懂,我不认得。
阿星带着我,小心翼翼的绕过这些炉子和图案,行到中间时,还朝地上的图案微鞠了一躬。
楼梯是靠里边的。阿星拉着我上去,走到一半时,他放开了手,示意我速度不要慢下,要紧跟着。
以为这只不过上到二楼的短短楼梯,那就错了。
以我的脚感来计,我觉得我起码可以爬上一座山的高度了。
终于等到阿星说“到了”的时候,我嗵的一声扑倒在地,觉得整个大腿都在抽筋。
在我忍不住爬倒在地的时候,一直走在我的身前,挡住我视线的一片阴影——阿星忽然间咻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这家伙闪得真快。
当时我只来得及这样想。对于前头的一片刺眼光明,我视而不见,只想先躺下去休息休息。
殊不知,我这样狼狈的举动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嗤”有人嗤笑着:“真是失礼。”
声音是从我的左前方传来的,由于那声音里的嘲讽异常明显刺耳,正闭着眼睛喘气的我不得不勉强睁开了眼皮,微微抬头,往那方向扫了过去。
一个头戴冠帽,身穿黑色袍服的男生,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只是一眼。
我认定了出言不善的人就是这个人之后,目光迅速的被场上的另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白色袍服,头发墨黑,没有戴冠,任其随意的倾洒而落。玉面容颜,气质儒雅,远似彬彬有礼,近看眉眼冰冷,似谁都近身不得。
当我望向他的时候,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似乎也瞥了一眼过来。那一眼,冷漠得让人心颤。
我当下就觉得身体里的什么地方空了一块,正碎成唏哩哗啦的往下掉。
“白阮,这就是你****出来的女徒吗?怎的这样上不了台面?”黑色袍服的男子怪腔怪调的开口道,听口气他与白阮似乎非常的不对盘。
“她不是我的女徒。”白阮淡淡的说:“她是女侍。”
不知为何,我觉得头晕,身体一直往下坠,很沉,很重,也很痛。
这不一样,这太不一样了。白阮,他是白阮吗?他真是白阮吗?
“还有,南风你逾越了,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白阮一说完这话,黑衣男子立刻扭头到了另一边,冷哼了一声。
“大师兄,叫雨儿过来吧。让纯儿退下,换她侍候你吧。”这时候,一个打圆场的男人出现了。他并不是一身白或一身黑的衣服,他穿的是淡淡的山青色,仿佛被仙雾迷罩住的山头,看上去很有一种可靠又温和的气息。他的五官也很是出色,虽然在白阮与南风两个极端的衬托下,显得有那么一些不引人注意,直到他出声了我才发现他的存在。但若单论他个人的话,亦是一个非常超凡脱尘的圣子。
是啊。圣子。猛然间,我意识到高座上的三个人,南风、白阮、青衣男子,皆是如圣子一般的气质。
尤其是联想到园子里的奇花异草,一路上会躲避人的仙雾,明明看似只有两层高度,却让我爬到半死的楼梯……这个月门,并非一般的月门。白阮,和他们,都是身怀奇异之术的奇人
这就是白阮的前生吗?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了。
“不必了,让纯儿侍伺,让她站旁边吧。”白阮淡淡的说。他身后一个梳着发髻,穿着麻衣,垂眉低眼的女孩立刻嘴角一喜,抬眼迅速的朝我望来一眼。
她一定就是纯儿了。
现场的气氛很是正规,我的出现似乎是一出小小的闹剧,现在闹剧落幕了,众人已不再将注意力投注在我的身上。我很顺从大流的乖乖站起,忍着腿部的麻痛,蹑手蹑脚的走向白阮那一座的后方,老老实实的站在纯儿的身后。
纯儿见我走来,故意将身子一挪,彻底的阻挡了我望向白阮的视线。
也好。我看不见他,大家也看不见我。我像一颗被丢弃在角落里的无用之物,自己捡了块墙,面壁之过外加思想云游四海去了。
我想得太过出神,因此没有注意场上的动静。不过我没有想到,就连我这样躲在角落里发呆,也有人不肯放过我。
“喂,丑人,你是不是跟白少告状了?我告诉你,你若敢告状,等白少走了,看我们不给你好果子吃”
一个身着粗布黑衣的少年郎突然接近我。他不用嘴唇说话,声音却自动的传至我的脑中。
300:覆世之人(四)
300:覆世之人(四)
那少年郎年纪不大,也是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他的长相粗犷,浓眉大眼,再加上他刻意的瞪着我,那双眼白过多的大眼睛就显得更加四白眼了。他的身板子也是粗厚实的,身量不高,估计长大了也不怎么高,只是很结实。
他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借由经过我这方向时偷偷瞪向我的。他这一瞪,声音也就传过来了。
这里的人真不能小觑,随便一个穿着粗麻衣的,也有隔空传音的本事
由于这少年郎说的话,所以我很快猜出他就是别人口中经常欺负我的那个“阿郎”。他身穿黑色的麻服,按颜色区分,他就是那个南风手下的人了。
南风如此针对白阮,与他不对盘,他手下的人处处刁难于我,也是正常。
阿郎只瞪了我一眼,示威性的说了那句就走了。不过从他的表现看,他一点也不怕我向白阮告状。
是因为白阮平时对我就是这么冷漠不理睬吗?所以每个人都逮着机会就想往我身上踩一踩。
可他明明……
我愈发不理解眼前的状况了。
抬头想望向前方那身姿卓越的身影,可惜只能看到名叫纯儿的女孩倍儿挺直的身影。
月门是一个倍受崇敬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里,由于文化尚处于原始阶段,鬼神之说在这里尤其神圣。而在所有的传说中,月门无疑是处于最高位置的一个。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部族与部落,每一支部族部落都需要一个具有神力的祭师,为该部族部落祈求风雨平顺,和平安康。这里没有医师职业,人们生老病死都离不开祭师的祈文。真正具有神力的祭师,据说能力非常强大,大到求风求雨,操纵自然,小到更改命格,将原本濒临死亡的人们救回,解除痛苦的病症。
祭师的选择是从一出生就决定的,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从事和学习祭师的法术。
具有祭师资格的人,其出生的时候,天上会出现异像。例如晴朗的天气骤然风云突变,或是干枯的河田里突然生长出嫩绿的枝芽。这些异像各有不同,有转好也有转坏,晴天变成雨天的,人们会心生敬畏,从此将他供若神明,可是没有人敢接近,连他的亲生父母也为避之而远走他乡。因为人们相信这样出生的孩子,本性属阴,即凶性。他具有不可测的神力,但其神力会因为他本性中的凶,将来会带来不可预测的祸事多过福事。于是人们才从小百般的尊敬他,却也疏远他,为的就是平和他体内的“凶”,万令他不要兴起祸事。
另一种出生时可令枯田生春的孩子,则被人们奉为“福”子。这样的人,会被人们送到附近或是遥远的,具有一定名望的“门”去学习。
年幼的祭师们会在这里学习到祈文的法术。较为出名的“门”有生门,月门,金门三门。而在这三门中,又数月门排在第一。
进入“门”内学习的小祭师,初时还只是学徒的身份。在这里学习的徒弟们也分有很多种。大多数年纪幼小的都是初学徒,此时的他们还不能称为祭师。必须要等到他们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展现出自己身上的神力,表明确有不同之处时,才能晋升到正式门徒的身份。不能晋升到正式门徒的孩子会被遣送回去,从此走上普通祭师的道路,平时帮人看看粗浅的病症什么的。虽然不能祈求风雨,倒也能受到一点点的尊重。在这些普通祭师的里面,就是鱼目混珠的多了。所以大多数被遣返的孩子都会脱离自己的家乡,到别的小部落里去当个体面些的大祭师。
晋升到正式门徒的人开始了真正的深造了。由于生门月门金门三门各有所学,各有所长,所以为了成为一名在神能力上比较全面的大祭师,正式门徒在学业完满之后,便会到其他的门去相互学习祈文法术。
南风是生门学满的祭师,筱岚是金门学满的祭师,白阮就是月门学满的祭师。
筱岚便是那在场上打圆场穿着山青色长袍的青年。
南风和筱岚都是一个月以前来到月门学习的。
在这里要加一句,各个门里能够学满出师的祭师并不多见。基本上成了正式门徒后再学习个一两年,便可以回到家乡胜任大祭师的工作了。由于祈文法术这些东西是以个人的能力为限的,所以如果本身体内的神能力不到的,即使看到了祈文咒书,也不能完成学习,甚至因为看到不是本身能力所能参透到的东西,而去尝试的话,反而会毁了自身原有的神力。因而基本上每个门中能真正学满了本门的祈文法术后出师到其他门中再深造的并不多。
至少在这一世,便只有三人。
生门的南风,金门的筱岚,月门的白阮。
这三人在这一世,便以其能力出名,声名远播。
南风与筱岚出师门的时候,白阮尚在月门。这两人先后来到月门,南风以自己比白阮提前一月学满为荣,处处显得与白阮针逢相对。
由于能力高深真正可以成为主宰风雨,起死回生的大祭师少之又少,世人在惜才之余,相互间多有互通之意。再加上生门月门金门原属一门分出,所以在这方面上更是没有拒绝往来原由。南风来到这里,便当这里只是他生门的分号而已,自是没有作客的自觉,全当是主人了。
月门的门主月老人轻易不会示人,除了白阮外,听说在月门里的人谁也没有见过月老人。这招呼同门过客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月门撑门面的白阮身上。
这一天,我来到这里时,遇到的正是白阮与两位同门师兄的用餐晚宴。我在这一晚上,全程成了被弃用的背景板,一直在角落里隐身。
当他们用完饭食后,众人终于退下了。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忙累了一天,早已虚脱在角落里,没有跟上众人退出现场的步伐。当我感觉到空气骤然变得充足,周围空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人都走了。
抬起头来,眼见最后一个人的背影落在进来的入口处,我忙叫了一声站起来奔过去。
这一冲过去,我赫然看到那一个人一边下楼梯,一边身子渐渐消失隐去的情景。
“喂”我伸了一只手出去,结果掏了空。
人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原来这些人下楼都不是用走的
望着今天刚爬上来,此刻又望不到底的长长楼梯,好像比来时要更长了一些。我不禁感到头晕。
走下去是走不了了,饿得头晕脚软。要下,就只能滚着下。不过我担心选择这个方法到底的时候,恐怕“我”这个身体已经变形了。
我虚脱的卟通一声坐倒在地。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的可以啊——这个时候的我还不了解,当我知道“月门”是个什么地方后,才明了为何这里的人都具有非一般的能力。
在这里工作的侍从,如阿郎,阿星,纯儿,中年大叔等,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人。但是当被选入月门工作,他们就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他们是最接近神圣祭师的人,所以他们的身上会被祭师赋予一定的异能力。这个异能力可以伴随着他们一生,直到他们被驱逐出去后,异能力才会被收回消失。这也就是为什么纯儿和另一个我暂时未知道名字的女孩,即我的室友为何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取代我原来的工作,接近白阮的原因。身为白阮的专门女侍,如果白阮要走,一旦不被选择,又没有遇到新的跟随者,他们最后便会很有可能因为失了用处而被送出月门。这样一来,曾经贵为祭师侍女的她们,是绝不愿回到平凡人的生活中去。毕竟在这里,她们永远不会生病,也不会老去。
正颓废沮丧到底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嗓音。
“今天你是怎么了?”
白阮突然站在我的身后,正皱着眉头望我。
我惊喜的站了起来:“白阮”
他没有走,又回来了
我脸上的喜悦还未张开,白阮的脸色一沉:“什么规矩。”
规矩?他在说规矩?
我脑子一轰,联想到众人称他为白少,而此刻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女侍。不由喉咙一紧,干干道:“白……白少。”
白阮沉沉的脸色仍然没有松缓。
“今天是怎么回事?小鼠精,你没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吧?”
我一咯噔。
白阮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我没法回答。但是,他为什么叫我小鼠精?
我霍地抬头望着他。
白阮不悦的皱了皱眉:“怎么,来这里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如果不能经过考验,你就趁早出山回去吧。”
轰隆。
振聋发聩的消息啊,我的嘴巴张成了O型。
我竟然是一只小鼠精?我是妖怪?是白阮收治下来的小妖怪?
这就是别人总是想要试探我,却试探不出来的关系吗?我是一只被白阮收养的小妖怪啊~~~我和白阮的关系——偶第一次当妖怪,妖怪还用爬楼梯上来的吗?
301:覆世之人(五)
301:覆世之人(五)
偶第一次当妖怪,妖怪还用爬楼梯上来的吗?把我累得……
白阮平静的望着我道:“那是你蠢。当了几年人类,就忘了自己是个妖怪了,连几个区区的人类也对付不了。”
“今天在河边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说的“区区人类”是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但我只能保持沉默。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前因后果啊。
面对我的缄默白阮并无多大耐心,他不等我回话,长袖一甩,那轻飘飘的袖子就朝我的脸上拂过来,只觉一阵清风飘过,再睁开眼来,我已经坐在一间木屋子的室内。左右一看,似乎是我自己的卧室。
“时候不多了,再过段时间就能出山,你别出什么岔子来,被人发现经受不住考验,我也救不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白阮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的空气中,我尚在回味他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门口外一阵脚步声,啪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纯儿,恭喜你今天顺利晋位,到白少的身旁侍候了。”
“晚儿,别说这种话,我这还才一次呢,说不得下次白少会看上你哦。你不是女红做得最好吗?白少外出巡游的话,总要个会针线活的跟着。”
“纯儿你别取笑人了,会针线活算什么,白少法力高强,这种事还需要亲自动手吗?不过最可怜的是那个月儿,今天见她可怜兮兮的坐在角落里,真看不出来她有一等女侍的半点仪范。”
“咦?晚儿你不是没上青鸾殿吗?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啊,这个……咦,雨儿?“
“雨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落在后面吗?”
踏进屋里来正聊得火热的两个人,一个正是取代我在白阮身旁侍菜的纯儿,另一个则是热心的给我换衣服后,试探不成,招呼不打一声就走的女孩。听她们说话,这女孩就叫晚儿了。
晚儿一见我,立刻露出初见时的温暖笑容:“雨儿,你不是白少给送回来的吧?”
这一句话,立刻让刚才尚洋洋得意的纯儿拉下了脸,一脸嫉妒的瞪向我。
我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两人间熟络的气氛在见了我后,立刻消失殆尽了。晚儿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唉呀,你还没吃饭吧,下午刚被阿郎等人丢进了河里,冻得一身冰凉,回到这里又受白少的冷落,真是可怜啊。不如我给你放放热水,你泡好了后去灶房吃个饭吧。”
她的语气很是关切,但听起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不必了,我不用泡,直接去吃饭吧。”这两个人都嫉妒我的位置,我了解她们的心情。因此不打算多与计较,只是怎么去灶房这个路线我不清楚,一定要拉着晚儿让她带我去。
晚儿见我望着她一双饥饿的眼神,装好人的她也不好拂拒,就应了声,略有不甘的领我出门。
我估计她和纯儿都吃过了,所以走路才会这样慢,一点也不着急。
晚上入睡的时候,我得知了自己怎样被阿郎推入河中的经过。
“阿郎说你弄掉了他的什么东西,掉河里了,你没找到吗?”
纯儿躺在通铺上问我,她睡在最里边,中间躺着一个晚儿,我在外边。三人整理着衣服毯子,准备睡觉。
“什么东西?”我愣了愣。
纯儿睨了我一眼,冷哼着道:“哼,该不会这样就忘了吧。阿郎和我说了,说你把他的一个佩饰弄河里了,他叫你赔,你才自个儿下去找的。结果自己摔倒在了河里,可赖不得他人。你找半天没有找着,阿郎在门里还要当差,当然就先回来了。他还找我跟你要佩饰呢,他说了你若是还不了给他,他这事可跟你没完。”
晚儿在中间惊呼了一声:“都掉河里了,那怎么找?说不准被河水冲走了。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天天为难雨儿吧”
纯儿又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欠人东西总要还,那是天经地义。白少一个伟大的祭师,身上容不得一点污点。她这样的人,可配不得跟在白少的身边。若是这事叫南少知道了,哼哼,坏了她自己的名声不说,可别牵累了白少的名声。”
晚儿又惊呼:“说得是啊,名声污垢的人,是不配站在祭师身边的。雨儿,你怎么办?”
然后两个人都眼睛大大的望着我。
我扯了毯子往头上一盖:“不知道。”背对了她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说我不知道事情是否真是这样,就算是我弄丢了那粗眉小子的佩饰,那也是不经意的。我何必怕他?
我丝毫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未入睡就已经抛储脑后了。因为对我来说,与其想那个臭小子,还不如多想想白阮的身影。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一件小小的事情,在日后会带给我多大的影响。不,应该说我没有注意,才让这件事发展成为了后面一整件事情的导火线。
我是一只小鼠精,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一只小鼠精。
当我在月门的书楼阁里为白阮整理打扫他看过的书文,放回归位的时候,从书架上掉下了一卷皮文。
皮文落地后自然的展开,我将之捡起来,不经意的一眼看到上面的文字。
也是象形的古文字,但是这字我认得。一入眼,我便在内心里读了出来:凡修练祭师的门人,不得与天地间的妖怪为伍。
妖怪祸乱人间,凡祭师者,修得灭世术后,遇妖斩妖,遇怪斩怪,遇魔伏魔。
不得与妖为伍,养鬼育魔。否则,违反者,自毁……
看到这一段文字,我就更无法相信自己是一只小鼠精了。
白阮居然将我这样一只小鼠精养在身边?
难怪“我”要拼命的当个人类,难怪被他说我连几个区区人类都对付不了。
试想,当“我”被白阮偷偷的养着,外人无法得知我的身份,而我又不愿离开,不愿身份****,只想一直能跟在白阮的身边的话,多少个人类来欺负我压抑我,我也不能暴出本性去咬他们一口啊是不?
白阮对我所说的试练考验,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个?
他需要在这里学习,而我只要坚持到他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就能够以别人永远未知的身份跟在他的旁边了。
所以,晚儿和纯儿才会万般的嫉妒我。
大家都认定,如无意外我就是会跟着白阮离开月门的那一个。当白阮功成名就的时候,就也是我熬出天的时候。
可是,可是,这简直像是一场玩笑。
白阮成了月门最杰出的一名祭徒,但这名祭徒却背着大家做着违反条例的事情——白阮怎么那么喜欢违反规矩啊?
那卷皮文拿在手里像是炭火一样炽热烫手,我手一抖,迅速将它收卷了回去,塞回原位。
平时的时候,白阮吃饭,学习,洗沐都是由我服侍的。纯儿和晚儿同做为女侍,但她们的工作却不能直接接触和面对白阮。例如,白阮吃饭,我给他布菜,斟茶倒水。纯儿就负责将吃剩的饭菜收回去,未吃的端上来。出现在白阮的面前每次时间不超过两分钟,当然更不能抬头去观望白阮。
白阮学习祈文的书楼阁,只有我一人可以进入。纯儿和晚儿都没有机会与资格接近。
洗沐时如是。我替白阮倒水,刷背,纯儿只负责提水烧火。因这工作重,有时候晚儿会和她一道工作。但这两人皆没有机会直接露脸儿。
晚儿的女红手艺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好的。平时缝补或制衣时多是由她做的活多。她做过几件衣服给白阮,但白阮极少穿。反而常穿我做的那件,居纯儿说,我的手艺看得呀,那就像鼠爪子在上面爬过的。要多乱有多乱。
当然了,白阮虽然穿我做的衣服,却没有就这样穿着糟糕的手艺出去。
他往我缝好的衣服上面念了一道祈咒文,那像打了结一样的丝线就自己活动了起来,自行穿孔打结,将我原来缝成一团乱的痕迹都消灭掉了,成了一件完美的手工艺品。
白阮就经常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
说来,这也不算是我替他做的衣服了。
由此,晚儿再好的女红手艺也起不了作用,那两人就更加的嫉恨我了。
她们猜测我与白阮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三番四次的打听我,试探我。
“雨儿,听说你在白少刚到月门时,就跟着来了,是吗?那时候白少还很小吧?你怎么就跟着他来了呢?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们的疑问,我也很想知道。可惜我却无法自己开口去问白阮。
于是,某天,当她们两个又按捺不住想知道这个问题,从我这里问不出结果之后暗通了南少的阿郎,阿郎就过来找我了。
“喂,丑人,我听说白少到这里时刚满十岁,他是被人从一个没落了的部族里送出来的。他一来到这里,身边就跟着你了。你不会……是他的什么小娘子吧?啊?”
阿郎歪着嘴嘲讽一样的笑望着我,他的眼睛里闪着莫明的光芒,似乎有些兴奋。
听到这些,我下意识的脑袋一窘。
“不是你胡说什么小娘子……不许你污辱我们白少,他是一个伟大的祭师”
我的声音尖尖,脆脆的,还带点娇声的气味,听起来很不像是从我的嘴巴里出来的。
302:覆世之人(六)
302:覆世之人(六)
我被自己的声音愣了愣。那边阿郎的脸上已经浮现了奇怪的笑容。
“哼哼,知道就好,凭你也别想那些不着边的事儿。自己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站在那边的阿郎,搞不懂他是何出此言?他是哪点看出了我在肖想着这样的事情?他又是凭什么对我做出这样的斥喝?
我瞪着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他似乎也对自己说的话站不住脚了,脸上有点干干的,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过身朝我哼了一下便走了。
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完。
纯儿要争得我的工作,成为白阮身边的近身女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那天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被她抢了去后,第二天,第三天,一切便恢复原来的样子。也就是,她仍是一个只能往灶房里跑动,来回递碗送筷的那个,连站到白阮旁边的资格也没有。
白阮陪着南风筱岚等人用餐的机会也不多,他因为要专心修习法术,基本上只是在每个月的月初才会尽一下地主之谊,平常的时候多在自己的房中用餐。
南风与筱岚独自住在月门提供的客院子里,也很少在白天工作的时候会碰到。
阿郎一直跟在南风身边,却专门跑到白阮这边的院子来警告我,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事,在这件事情的后面,表现出了很多的迹象,但是当时,我一直没有看透这些,直到事情终于有一天****了出来。
这一天,纯儿在递给我饭盒的时候,眼含深意的多望了我一眼。
“怎么了?”我一顿,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
“没事。”纯儿被我一问,嘴上说着没事,嘴角却咧了开来。“雨儿。”“呃?”“你真有福气。”
“呃?”
“你比我和晚儿,有福气多了。”
“啊?”
这是一段很没头没尾的对话,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纯儿却飞快的收了东西,退下去了。
我将饭盒提了进去,白阮平时用餐量极少,所以饭盒很轻。里面有小半碗的白米饭,还有一些素菜。素菜就是用后院里种的一些奇花异草制成,吃着时很有吃像人参果那种神奇微妙的感觉。
白阮修习的时候不许人打扰的,我只将饭食搁在隔间外,静静的端坐在外边守候。
不知何时,白阮修习完毕,从里边走了出来。
“还有十天。”他突然说。
他的长袍子垂在我的脚边,仿佛天人降临一般,令我惊喜的跳了起来。
“啊,白……白少”差点直呼他的名字。
白阮淡淡的瞥了一眼:“何故这么惊慌?”
“看来你的修行一点也没起作用,轻易便这般咋咋乎乎。”
他如何训斥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肯跟我说话,这段时间以来,我除了那天之外,再没找到与他交流的机会。虽然每天都在他身边侍候,但是隔墙有耳,加之他闭门练习,我只能在外守候,时间到了回去休息。更加没有找着说话的机会了。
今天看他这样子,一些藏在心底的疑问,似乎可以说出来了。
我轻轻的站起来,望着白阮,道:“我看书楼阁里,祭师是不能与妖怪为伍的。你……”白阮居然收留作为小鼠精的我,若是被发现了,白阮这个月门第一的门徒,将来有无限风光前途的人,岂不是会毁于一旦。
先不说成为月门的大祭师出去会有怎样的风光,会受到怎样的敬仰,就看白阮自己,他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着门在屋子里修炼,我打扫的那个书楼阁里,里面的卷书祈文堆叠的高度可以直通天庭,这些他全都看过了。他现在的能力,不说瞬间转移,为我烧桶热水又变冰什么的,就说我自己吧。自从我知道自己是一只小鼠精后,我就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夜晚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我最清醒的时候。纯儿和晚儿在我边上睡得死死的,我的耳朵却非常的敏锐,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我的耳朵可以抖动着捕捉外面的一切动静,我的鼻子也变得异常的灵敏,我的举动轻盈得像只蝴蝶……不,这样形容不对,鼠精就是鼠精,我悄悄的从床上溜下,又打开门梭了出去,一连几个晚上,纯儿和晚儿都没有半点发觉。
一只老鼠晚上出去还能干什么呢?当然是偷吃偷喝呀。
我溜到灶房,溜过每个人的房前,我将平日里纯儿和晚儿偷偷留起来的,从我的份例上克扣下来的食物统统吃净。吃饱喝足以后,我还跑到大院子中,晒着格外明亮美丽的月光,吸收天地的精华。待到将近黎明的时分,我才悄悄的溜回房内,回到我的床上。
这一切的举动我做起来的时候完全不经过思考,没有选择去与不去,做与不做。这就像是我的一个本能。吃东西,晒月亮,然后回来睡觉。
因为这些,所以白日里无论纯儿等人悄悄做了多少手脚,缺我吃的短我喝的,我都没有半点反应。我一点都不觉得饿,也不会****。唯独除了刚来的那一次。
鼠精的本性使我生活得非常的安逸,舒服,夜间的活动才是我真正的运作,白天则是行驶机械般的重复动作。了无生气,却也不痛不痒。(同时也让我明白为何总被人欺负却没有反应,一只木偶人被人欺负会有反应吗)但也使我的身上渐渐的流露出一丝鼠精的特有气味。吸收的月光精华越浓,那股气息就越重。
开始时我还不太察觉得,直到我将自己的洗澡水倾倒到水沟里时,那飘出来的一股味才使我自己意识到那是从我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按说,妖气如此浓郁,身为遇妖杀妖,遇怪斩怪,遇魔伏魔的月门人,没有理由不会发现才对。就算除了白阮其余人等不知道,这里不还住着一个南风一个筱岚从别处来的高徒吗?
可是他们却竟也没有发现。
这时我才明白,替我掩盖这个身份气味的,正是白阮。
白阮,他为何要这样养着一颗炸弹放在旁边呢?而且这是一颗可以炸毁他自己,对别人却无半点破坏力的炸弹。
我静静的望着白阮,白阮的头微微一撇,扭了过去,望着别处道:“这你无需多管。”他的脸色一沉:“莫非你,想离开这儿了?”
“当然不是。”我惶恐道。千想万想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唯恐离他不够近的,哪有还想主动离开的。
“那便是了。好好收敛你的脾性,最近又冒出头来了。南风那边的人盯得很紧,万一被发现,大事将成之际,我也顾不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最后十日了,十日一过,就是你我离开功成的时候,切记自重。”
白阮提出警告完毕,便想踏出门去,但他还未走动,迈开的步子一收,停了下来。
却是外边有人来了。
纯儿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格外的清脆:“白少,南少过来拜访。”
拜什么访,一个门里头的两个院。再说两人又不对盘,南风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听到纯儿略带着兴奋的嗓音,我下眼皮一跳,莫名的想到阿郎。
白阮是让人进来了,人家来了能不让进门吗?有什么话说话,有什么事做事。早做早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南风威风凛凛的进来了,他的长袍子随空一扫,坐在了白阮的面前。
我在白阮的对面摆了一张临时的几案,南风就坐在那里,手持白玉琼杯,眼含深意的扫望了站在白阮身后的我一眼。
“白少,听说你月门的术业很快就完成了。”南风说这话时,免不了的语带得意。
“嗯。”
“之后就要出门游历?”
“嗯。”
“会带哪个女侍随身?”南风这个问题明显捞过界,白阮选择谁做随行女侍可不是需要他过问的事情。他这话一出,跪在地面伏贴着地板等着服侍他的纯儿背脊一紧,耳朵竖了起来。
白阮的回答是面无表情的沉默加略带冷酷的望了他一眼。
南风无视白阮的眼神,径自接着道:“你身边的这一个……雨儿?我看着还算入眼,我身边也没一个合适的女侍,阿郎似乎对她还算喜爱。今天我就替阿郎问你一问,把这女侍指给阿郎做个伴女。我南风也不会亏待了她。”
此话一出,咯噔一声,我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几脚,脚尖一痛,我弯下腰来唉哟一叫。
南风居然是来讨我给他的男侍做老婆?不,这时候根本没有老婆之称,是让我给他的下人当下人。还是一个服侍他床****下的下人
这简直是太侮辱人了。他把白阮当做什么,把我当做什么
当场,我的火焰就蹭蹭蹭的冒上来了。
此时,我还并没有知道,也因为这里没有镜子之类的,所以一直没有注意过。
我,这只鼠精所化的皮囊,在这个世界里,是一个多么引人注意,多么令人嫉妒的出色样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样貌,才使得纯儿与晚儿对我嫉恨深重,也使得阿郎来到这里的短短时间里,却是百般的斯凌于我,为的就是接近我。
我的眼睛里含着腾腾的火焰怒瞪了过去,这一眼,直直的对上了漫不经心扫过我的南风的双眸。
从他蓦然一怔的眼神中,我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艳。
303:覆世之人(七)
303:覆世之人(七)
白阮很意外听到这样的要求,他淡淡的,却又充满了威严的扫了一眼跪坐在南风身后的阿郎。
“凭何?”
凭何。他说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
南风的眼中惊艳未退,脸上闪过一抹急怒:“凭何?白阮,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侍,难道你也不允吗?”
南风许是从阿郎的口中听到什么,他的语气中,觉得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实在不值得劳烦他过来登门,现下他已经亲自登门了,那还是给了我大大的面子。也算是他向白阮稍微示好的一点表示,若是白阮不买帐,就又是我们的不识抬举,甚至是故意为难了。因此,他的怒意来得急也来得凶,一下子便全身的气场都打开了来,黑色的袍角在空气里簌簌的抖动,咧咧的风声不断的响起。
在月门里对同门人动法术,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是违反了月门守规的。
白阮做为代表月门的大徒,此刻虽然离十日才习满法术,比南风晚上一些,但也由不得南风在他面前得寸进尺。
只见白阮唰一下站起来,我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白阮充满迫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南少累了,回去吧。”说完,面前忽然爆发了一道强烈刺眼的光芒。
在这光芒的刺激下,我视力一花,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阿郎慌慌的叫了声:“南少……”南风的声音则是不敢置信的惊愕:“白阮你……”
嘭的一声。
很快的,就像是烟花绚丽的绽放。
烟花散后,迷烟退尽。坐在白阮面前几案后的那几人全都不见了。
南风,阿郎,几个随行的男侍,被白阮用法术丢出了院子之外。不知道他们会在何处落在,运气好的话白阮是丢回他们自己的院中,运气不好,则有可能丢出月门之外,或是哪个山沟沟里。
白阮代表的是月门,南少虽然说是从生门来的同门师弟,却也不可有冒犯到白阮的资格。加之他习得的法术虽然是生门里难得一见的高深了,但也白阮一比,他还差了一截。
有些东西南风他不知道,我也是到后面才知道的。光凭习来的祈文法术的话,两人或许不分高低,但是白阮生来便昌与众不同的异术者,他注定了拥有别人所无法达到的法力高度,南风不服而百般刁难,最后只能落得一个自己狼狈的结果罢了。
纯儿看到南风等人被白阮施术丢了出去,吓得头一伏紧紧的缩在地上。
纯儿与阿郎一直暗地有些往来,她为了取代我位子经常与阿郎暗通,告诉阿郎我将做事的时间地点,甚至配合阿郎将我调离出月门之外提水干活。为的就是让阿郎欺负我,污我名声。同时,阿郎是自来到这里以后,便暗自对我打起了主意,两人一拍即合,做了不少背着我的事情。
这些事情,她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其实白阮一直是看在眼中,只是将这些做为临离开月门前对我的一点点试炼,而没有加以阻挠吱声罢了。
而“我”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这样的欺负一直不言不语,忍气吞声。是以才让这两人胆子越来越大,纯儿甚至向阿郎进言,扇动他借用南风的力道将我夺到身边去,今后爱干嘛干嘛。阿郎也是,听了这些话蠢蠢****,结果竟然真的照做了。
这一下阿郎同南风都被白阮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了出去,按两人的脾性,丢脸丢得如此彻底,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迁怒的话,纯儿是首当其冲。
纯儿伏地,脸上转过的全是对南风的担忧,她就没想到自己在白阮这一方会有什么结果。
白阮在将南风等人丢出去的同时,自己也消失了。身影一遁,不知到哪去了。
这个房间里,此时只剩下我与纯儿两个。
我看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想必是害怕了。
我抿了抿唇,本想做点什么,但想了一会儿,终是作罢。一声不吭的从她面前走过,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雨……雨……”
身后是纯儿怯怯的叫声,我听而未闻。
夜晚,又到深夜。
我听说南风等人不是被白阮丢回院子的,而是被丢到了山脚下的村民口。村民口这个地方,是山下一个大的部族集体放养生畜的地方,那里多的是畜生排放出来的废物。白阮将他们往那里一扔,回来的时候据说他们黑色的衣服上都沾满了白白花花的臭物。
这一下可是炸了锅了。事情都闹到了月老人那里去了。可是月老人长年封闭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白阮谁也进去不得。任南风在外面闹了多久,月老人也没有一点动静。
入夜的时候南风闹累了,筱岚才终于劝服他暂先回到自己院中休息。
阿郎想要我做他女伴的事情,也在月门中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月门从下午时起,到现在都还处在激情澎湃中,每个人嘴里都离不开“雨儿阿郎”这两个名字,仿佛在他们口中我就成了某一对的**小人了。
如果不是这夜晚太深太浓重,我想这些人的嘴还要聊到天亮的。
月门的夜就像是被施了咒一样,一到后半夜的时分,就会特别的沉重,压得每一个人的眼皮都睁不开来,不得不按时爬****榻进入梦乡。
我的耳朵又抖擞了起来。我感觉耳尖的部位微微伸长,耳力便也随着耳朵的形状变化而渐为灵敏。
我的鼻子没有改变,但鼻腔里的气味愈变得明显。
我的手指还始敲动,身体里有一股按耐不住的蠢蠢****。
我的鼠性又开始暴发了。
我从被子里悄悄滑了出来,蹑手蹑脚的窜出了门外。
我顺着鼻子里分辨出来的香气,来到了香味最浓的地方。
灶房。
这里果然有我最喜欢的肉肉。
啊,只要每天晚上都能吃上这些肉肉,其他的一切我又何必在乎。
我尽情的享受着我的美食。
白阮食用量少,习惯吃山里自种的珍奇之物。
月门里为正式的门徒服务的男侍女侍,例如纯儿晚儿中年大叔等,他们虽因沾了仙气可以不必为生老病死烦恼,却仍脱不了凡人进食五谷的需求。这些准备好的肉类什么的,都是给他们自己食用的。刚入月门的初级门徒等,有时也会食用这些东西。
我吃得很是享受,却因为太过于沉醉其中,而忽略了最近的这些肉食,不但再也不难寻找,而且也越备越多,是怎样的一个危险讯号。
离白阮习满祈文法术还剩三天了。
南风被扔出去后,阿郎再也没敢在我面前晃。
晚儿最近明显情绪低落,她因为自己绝无被选中带走的机会而沮丧。
纯儿的情绪有些奇怪,总是动不动的悄悄盯着我出神,但当我看过去时,她又飞快的转了头。好似隐瞒着我什么。
上次的事情闹得虽大,却也没有什么后续。因为月门最大的事情就是替白阮筹备他习满祈文术后,正式成为月门大祭师的盛大仪式。
平顺而繁忙,紧张而有序的日子又过了一天。
还有两天了。后天,就是白阮习满,而我们共同出山的日子了。
我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也因为这样的期待,夜晚都提早了入睡的时间。
因为在这里的日子,撇去烦杂的人等之后,白阮虽然面目冷淡,对我却也不错的。本以为他漠视我爱欺负是不重视,但他为了我扔出了南风等人,这一举动已经告知了所有人,我对之于他的重要性,至少,与一般的女侍不同。
是以,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在白阮的身边,将来四处游历山水什么的,即使不回去,也是好的。
可是,这只是一个愚蠢又天真的想法罢了。
是夜,未入深夜,我的鼠性又复活了起来。
最近灶房里的肉特别的鲜美,似乎在烹饪的时候加了什么特殊的调料香料,越吃越是上瘾,让人仅是想想都口水直流。
往日我是在沉睡时闭着眼睛凭着本性摸去灶房的,现在我却还未睡着,已经被体内的那种饿意催急了,一旦确定了身旁的两人呼吸匀称之后,立刻从毯子低下溜了出来,咻一声的窜出了门外。
迫不及待的冲向灶房的我,没有听到在我出来之后,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小微弱的声音。
“晚儿,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只很大的老鼠冲了出去……”
肉,很香,今次这个是肥硕的鹿腿肉,肉厚又多汁,甜味似乎从肉汁里面冒出来,一咬下去立刻溢满了整个口腔。
我痴迷一样的享受着这一顿美食。
仿佛是别人为我特制的美食。
我沉醉在这样的幸福时刻,不愿醒来。
然而,一把尖厉的声音仿佛冰冷的利刃,划破了夜空,割破了我安全世界的堡垒。
“啊,好大的一只鼠精”
“果然是你大鼠精,我看你今次还往哪逃”
我仓惶的掉了头,丢下口中的美食,箭一样的速度往灶房的窗外跳去。
我手脚矫捷,半人高的窗口也阻不住我。可我一落下之后,立刻掉进了一张网中。
我四肢挥动着,看着近在眼前的地面,却怎么也抓不住触不到。
我被腾空的网罗住了。
南风的脸孔忽然出现在我的旁边。
“抓住你了,雨儿——大鼠精。”
304:覆世之人(八)
304:覆世之人(八)
这一天的夜晚特别长,因为人们特别兴奋。
南风的脸,阿郎的脸,纯儿的脸,晚儿的脸,中年大叔的脸,甚至筱岚的脸都在我眼前晃。
人们为了能在月门里逮到一只常年驻扎,并化身为人,与他们同吃同住了数十年的大鼠精而骄傲,而惊奇。
有人迅速的跑向了白阮居住的屋子,那个身影是纯儿和晚儿。
但是她们去了之后,便没有再回来。
月门的夜是不能违抗的,到了午夜时分,厚重的沉夜压下来,再兴奋的情绪也变得蔫蔫的。南风与阿郎连连打了几个呵欠,等不到白阮来,看不到他们期待的脸色,筱岚最后看了我一眼,便也劝着他们先回屋休息去了。
“这个网是带有你的祈咒的,除了白阮无人能打开,就将她吊在这树上****,明天再来审判吧。”
“估计,白阮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犯戒,想他应该只是被鼠精迷惑,而不是明知故犯。”
这般说完,便只剩下我被一只结实的巨网吊在月门最大最高的一颗树底下,其他人作鸟兽散去了。
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天亮之后,距离白阮习满出山的日子,便还剩一天了。
我四肢蜷缩着,像个婴儿般的悬在半空。
这个网我挣不破,于是我只有顺从天命。
沉得让人睁不开眼皮的夜幕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幽幽出现在左前方。
我眼皮一跳,神经被触动了一样醒了过来。
“白……”
白阮的声音径直传入我的心底:“还有一日,你就不能省一省吗?”
“为你施放的静夜咒,谁也抵抗不了,若不是你自己出了纰漏,断无人能逮得着你”
白阮,他不悦了。
听到这样子的话,我脑海里闪过近几天那藏在炉子底下的,肥大鲜美的肉食,想到那上面撒下的特殊的调香料,想到为何这一次我没待到午夜便忍不住冲了出去……
可是我的脑子里想到的这些,心里面的感受却只有一个:
白阮生气了。
白阮不高兴了。
是因为离功成的时日就近了是吗?
我中了他们的计,结果会影响到白阮……
“你就好好在这呆着吧”
仿佛是怒气的一语,白阮说完这就消失了。我连他的最后一眼的没有看到。
我多么希望这一刻他能走上前来,让我再清楚的看看他啊。
因为感觉到白阮的怒意而显得倍加慌乱的心,此时有种凄楚的预感:兴许,这个模糊的白影,就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了。
天明,一切照常继续。
南风紧锣密鼓的摆开了审判台,他派人请了月门老人。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月门老人依然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他询问月门老人弟子犯规该怎么处理,月门老人只回应了一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但千万不可冤错了情。否则绝不轻怠。
南风纠结的只有一件事:我是白阮入月门时自己带进来的,那时我便是人形,白阮年岁尚小,又还未习有祈文之术。他为何带了一只鼠精入门?是因为被我蛊惑,尚不知情,抑或是明知故犯,豢养妖怪。
南风个人是倾向后一个结论的。但是月门老人说了,但有错冤,绝不轻怠。他即使有心往这方面引导,苦于无证,也不敢轻易开口。
纯儿与晚儿以代替白阮态度的身份出现在审判台上。南风想引导她们说出白阮明知故犯豢养小妖怪的恶行,结果这两人铿锵有力的辩驳,白阮清清白白,除了情义深重之外,绝无纵容妖怪的行径。千错万错,就是我这个化身为人,蛊惑加祸害了主人的妖怪的错。
“白少十岁入门,年岁幼小,无分辨妖怪之力。自然容易受到鼠精的蛊惑,以为她是一个单纯可靠之人。”
“即如此,白阮何故不来亲自解说?”
晚儿尚未开口,纯儿冷冷一哼,摆出不可一世的冷态:“哼明日就是白少师成学满之日,月门上下都在为着明日的学成之仪准备着,白少又岂会为了这等小事扰了分神”
这一刻,我是感谢纯儿的。虽然她用着轻蔑冷漠的眼神望着我,但她守护着白阮分毫不让的态度,让我深深的感谢。
“那么,这只鼠精到底如何?”南风叫。
要如何处置我。
“白少说了,一切静待他学成之日后。后日再做决定。”
“何故还要待到后日?祭师之人不得与妖怪为伍,月门出了一只能于化身的鼠精潜藏多年,已是大罪,何须再待到后日……”
后面的争吵,我没有听到。
他们要如何处置我,我一点也不关心。
自己此时此刻困在这里,是否是眼前这几人的计谋,我也毫不在意。
我脑子与心底里,围绕的只有一件事情。
白阮生气了,因而他不愿来见我,救我。
明日就是白阮等待了多年的学成之日,我却在今天出了这大的纰漏。
我会累了白阮,累了白阮……
“鼠精,现予你一次机会,你若坦诚相告,尚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说,白阮是否早已知晓你是妖怪,却以身犯戒,明知故犯”
当有人这么审问我的时候,我呆呆的抬起头来,目光掠过众人,只投向我期待和熟悉的那一方向。看到那隐隐露出的一角木屋子屋顶,那人就在里面。
“鼠精,你要知道自己将会是个什么下场,若是说了,尚可逃生,否则,我连你的魂魄元灵,也能化为灰烬,永不轮回”
南风说出这话,惊得我一个哆嗦。
生门,他是生门的人。
生门的大祭师。
之所以被称为生门,就是因为他们这一支,习的最高最厉害的祈文术,便是可以改变人的命格。
南风的威胁,并不是没有力道的。我哆嗦着,惊慌又害怕的望着他,无意识间流露出一丝哀求。
这个世界,虽说人类不能与妖怪为伍,但万物真正能修成妖怪的,并不多见。像我这般能化作人形的,更是极少的珍品。
南风打量我的目光中频频闪过贪婪的光芒,他像是在欣赏一只落入了陷井里的猎物,正在思量着该拿我如何处理。
这样的目光使我不由自主的害怕着,瑟缩了起来。
“啧啧啧,果然是难得一见……”
影飘浮着现身在我的身旁,他化作了人形,盘曲着腿坐着。“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呆怔怔的目视着前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在我的脚下忙碌着,各做各的事情。
我是从雨儿的头颅被砍下来的那一刻出来的。
眼睁睁的看着雨儿的头颅从自己的颈上滚了下来,然后自己轻飘飘的往上升,她的****则往下倒去。
在倒下的一瞬间,她化回了原形。一只体积娇小,浑身雪白的小白鼠。
但是喷涌的鲜血,迅速的将她的毛发染成了红色。
我呆怔怔的,想起自己在雨儿体内时的心情,无论南风如何的威逼利诱,也没有透出一句如他所愿的口风。
最后,他恼了,不顾白阮待学满仪式结束后方才处置的命令,当着月门所有人的面,对雨儿下了魂杀咒。
雨儿至死之时,心里头转得最多的念头仍然是:他,生气了。她,连累他了。他,不来救她了……
分不清那是雨儿的心情还是我的心情,但想到那一幕,就禁不住的泪水横流。
雨儿死了,南风依旧没有放过她。
因为雨儿是月门的耻辱,所以整个月门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止南风对雨儿继续实施的暴虐。甚至当南风说出大家不要影响到白阮的大事,而将事情隐瞒下来时,月门的人包括代表着白阮前来传达命令的纯儿与晚儿都答应了。
南风将雨儿的原身尸体带了去,没人知道他将要干什么,但是却明白,雨儿的灵魂即使是死了,也仍然被掌控在南风的手中。
在雨儿面临这悲惨命运的这一刻,白阮真的对这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吗?
没有人知道。
但是,白阮确实在之后,一直也没有再提过一句有关雨儿的事情,他只是专心的做着最后的修习,最后的准备。
直到,他的习满仪式非常完美的在月门里顺利举行,落幕。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白阮按例离开月门出外游历。这个游历,他可以选择周游世界增长见闻,也可以选择到生门或是金门继续学习。
白阮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女侍纯儿。
那一日,纯儿兴奋的连走路都是飘飘然的。
我在她的后头,怔怔的注视着她打包行礼的背影。晚儿伏在屋子里传出呜呜的压抑之声。
这是……怎么了,我无法理解。
白阮为了掩饰雨儿的天性,在月门里施下静夜咒,一旦进入深夜,所有都抵挡不住咒术的困盹。
雨儿是只鼠精,白阮却从进入月门的第一天起,就带着她入门。
若说白阮对雨儿没有半点特殊情愫,绝无可能。
可是他怎么,怎么就任由雨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受魂飞魄灭的迫害?
我想不通的答案,在白阮离开的第三天以后,以一场血腥席卷世界的方式,告诉我了。
305:覆世之人(九)
305:覆世之人(九)
在一个距离月门非常遥远的部族里,有一支小小的部落,名叫阿萨姆。
某一天,这阿萨姆里的一名产妇到了生育的时候。产妇是部落长的女儿,此次头胎,自然引得全部落的关注。
产妇的生产时间经历了两天两夜,从阵痛到破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孩子依然没有生出来,产妇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最后已经完全没了****的力气。
众人以为产妇就此要完结了,恰在这时,风云突变。原本晴朗的天气变得乌云满天,闪电频频,不一会就雷声鸣响,大雨倾盆。
孩子,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中,伴随着大自然的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中,哇哇的降生了。
这时候,阿萨姆部落,实际上遇到年年都会有的干旱,已经三个月了。
这突然来的骤雨,按理说会引来全部人的欢乐。可是,这在骤雨中降生的孩子,却被部落中的一名祭师,定义为阴性,即为祸端的孩子。
“凡将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滚滚,并在其间诞生的孩子,将必为祸,祸害全村。”
这一句言论将地位原本尊贵的新生儿打入了地狱,加之产妇因生产时耗费精气过量,失血过多等各种原因,生完孩子后没有多久,便撒手人寰。非痛欲绝的部落长,因此对孩子失了耐心,便将其交给了祭师。
将孩子交给了祭师,便是认同的祭师的言论。从此后,再无人肯承认与这孩子——祸端的关系。
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个孩子,就如同没有人发现,原本干旱已久的枯井里,已经喷涌出清凉的泉水。
发现这一点的,只有居住在这个枯井边的,一只小小的白鼠。
当然,这口枯井,喷涌出****的甘泉之后,又枯萎了。
祭师将孩子关在一间独立建造的,高高的竹屋子里。说是贡奉,从此将孩子当作神明一样供奉起来,希望他在感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之后,不要再利用自己身上的能力,为部落带来祸事。实际上,他这样的行为,便是将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活生生的隔离开他的亲人,他的世界。
祭师开始时每到饭点,便会派人送食物到竹屋子里,给孩子喂食,并照顾他的换洗等工作。
但是每当夜晚来临,年幼的孩子极需温暖的怀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远远的避开这个竹屋,任其冬冷夏闷,孩子哇哇的哭声在整个部落的上空回荡,也没有人肯接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当次年另一个流浪的祭师来到阿萨姆,并以自己更为高超的祈文术赶走了原来的祭师,取代了他在部落中的地位之后,竹屋子里这按餐送点的饭,也没了着落。
事后很久,当人们最后一起想起,并乍然惊呼出来时,事情过去已经有三年之久了。
孩子一岁时便再无人喂养,三年一过,孩子当早已化为枯骨了吧。
当新的祭师带着祈文,与部落的人一同打开尘封了多年的竹屋门时,惊恐的发现,一个********的四岁男孩,正静静的坐在里面,睁着眼睛平静的望着他们——
他其实已经死了的。
在他还未知事的时候,就已经在****相交,疾病相缠,孤独无依的情况下,因为无力和虚弱,游移在死亡的边缘。
甚至在那一刻,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
失去了禁锢的躯壳,他乍然想起了自己的一切。
他姓白,叫白阮。
这是他第一世的名字,也是他初生来到世间时,自己的师傅先人给自己指点的姓名。
是的,他有很多世。每一世皆有一个名字,但没有一个名字,能令得他的记忆深刻。能令他觉得,那才是自己的名字。
每当新的一世来临,他就会拥有一个新的名姓,展开一段新的路程。但每当一段路程结束,当他于世间死亡之时,无论疾病,战争,阴谋,意外,总在他临死的那一刻,他才记起自己叫白阮。
“白阮,记住,你是一个不同于世的异人。虽然你必须经历轮回,但你强大的异能依然深深的埋伏在你的身体里。每当你的一次轮回结束时,你就会想起前面的无数个轮回,以及我的这一番话:孩子,你的轮回是为了突破,寻找一个可以改变你的命运的突破,脱离开禁锢着你的凡尘,就会唤醒你体内的异能——白阮,你注定要成为几亿万年,也无人能及的伟大之人”
他想起来了。他的出生,以及活着,甚至死去,都不是为了一个廉价的怀抱或一段过时的感情。
他的来到,和离去,都是为了一个突破。
他要唤醒自己与生俱来的异能,彻底的摆脱堕入轮回的命运。
可惜当他想起这一切来的时候,往往他的肉身已经毁灭,自己又必须重新堕入轮回——如果在他能记起这一切的时候,他依然活着,那么,这就是他苦苦寻找了几世几代的突破。
他要突破,他必须活过来。
他必须活过来
当强烈的愿望膨胀了他的心胸,猛然间,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一团温暖柔软的小白毛伏在他的胸口间,它的嘴里叼着一颗在林子里非常常见的鲜红色果实。
小白毛尖尖的嘴巴咬开了果实,任它的汁液顺着流入他的嘴中。
他的唇片开合,尝到了其中的鲜甜美味。
他的脑子一阵清醒,他活过来了。
这一世,他濒临了死亡,记起了一切。但是,他没有死。
是小白毛——这只白色的小老鼠救了他
时间过去飞快。
他坐在高高的竹屋子里,俯视着在底下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们。
自他复活过来的一刻起,他再也没有发现一个婴孩该发出的哭声。他知道,自己这扰人的哭声一停,很快,人们便会将自己遗忘。
没事,这个环境正是他需要的。
小白鼠每天会为他叼来他需要的食物与水。靠着这些凡人的东西,他的****得到了增长。
虽然没有母亲的乳汁身体会瘦弱些,但与之相反的,每当他的****一弱,他便能感觉到那股潜藏在他体内的力量蠢蠢****。
是求生的本能催醒了这个异能。
对的,每一世的死亡之前,他都感觉到了这股的变化。可惜时间太短,那股异能来不及唤醒,他的****已经死去。
而这一次,不同了,他不会死。
有小白鼠在旁照顾着,他的****不会那么容易的死去。每一次的濒临死亡,都能更进一步的唤醒他的能力。
终于,在某一天,当他透过高高的竹屋的缝隙看着外面,想着那边飞舞着的蝴蝶能否捉到手上时,下一瞬,那只黄色的蝴蝶便出现在他的手掌心上。
他知道,自己的体内的异能,终于被唤醒了。
小白鼠想成为妖怪,它想化作一个有手脚的人类,可以替他叼来更大的果实。
“小鼠精,有了手脚,就要用着,别再用嘴叼了。”
他替它实现了愿望,将它化为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稚小女孩。
但是总叫她小鼠精会泄漏了她的身份。
渡她灵气的时候,正逢屋外下着毛毛的细雨。他看着那雨丝,就像她身上的细绒白毛一样,于是他替她取名:雨儿。
在所有人类都遗忘了他的时候,只有小鼠精雨儿惦记着他,从枯井里赶到竹屋子里,替他叼来了救命的果实。
在所有人类都遗忘了他的时候,只有小鼠精雨儿,静静的陪伴在他的旁边,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次次的因为饥饿,而濒临死亡。然后在他晕倒过去后,又拼命的咬开了脆甜的果皮,将汁液和果肉一块塞入他的口中。
有时候,他是真的濒临死亡,从而催动了自己的能力。
有时候,他才刚刚睡着,焦急的她就已经开始替他喂食。而人类饥饿的求生本能又对着那甜美的食物垂涎欲滴,还不待他的大脑想要拒绝,已经吞咽了下去。使得他的一番努力,化作白费。
多少个日日夜夜,日出日落,竹屋子里无论是明亮抑或是黑暗,都只有她在陪伴着他。
可以说,没有她,兴许,也就没有了他。
将她化身为人了之后,她的表现更为积极,可是对他,也更为尊敬。
她常常是露出一副老鼠的面孔: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纯真和无邪,像是永远不会领会人间世情的孩子。
当他因为努力白费,大饱了一餐后发火,她立刻又做出另一副的面孔:怯怯的望着他,瑟缩着手脚,蜷缩在角落里,一脸的后悔与难过,泪水在眼眶里转悠着,不用一秒便已经啪啪的往下落,而且一落不可收拾……可无论她表现得怎样害怕,怎样无助,怎样难过得无法自拔,她一步也没有离开他。
当他平静下来之后,她依然躲在他的身后。见他回转头,立刻露出灿烂纯净的笑容。
只为,他的一个回眸。
他原以为,她对他的影响和帮助,只是到此为止。
当他将她化为了人形,助她成为了妖怪。
当他的****已经长大,可以自立行走,一切的恩义就不存在了。
当他选择进入月门学习更具体的祈文咒术,以加强自己的能力,将她带上,并为她掩饰她的身份,他便已经做到了“滴水之恩,泉涌相报。”
他与她之间,再无任何牵挂。
他追求了几世才能完成的事情,是多么的重要。
他为了自己,而暂时将她撇下,是一件,多么多么多么正常的事情。
306:覆世之人(十)
306:覆世之人(十)
人的心是最难算计和最难掌控的。
白阮知道,所以他从来不去算计别人的心思。
可是,他却不知道,原来连自己的心思,也最难算计,最难掌控。
他轻视了小鼠精对自己的影响。
他以为与自己的成就相比,与小鼠精的情义,不过是往日早已翻过的一页。
当他得知小鼠精被捉住,他感到满腔的怒意。
那是一种,明明即将要到达目的,却被旁插出来的小小事情阻碍了的愤怒。
所以,他很不悦的对小鼠精说了那一番话。
其实,他也知道小鼠精是遭人暗算了,算计她的人他都知道。
他不打算放过他们,但他觉得,时至关键的时候——在他的习满仪式上,月下老人才会赐予他大祭师的封印。这个封印,里面封存了多少月门前辈人所积攒下来的异能,多是通过收伏妖魔异人等收集而来的。这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此一物,便可助他完满前世的宿愿。
然而一个选择的失误,便导致了全盘的皆输。
他是成功了,他成为了开天劈地以来,唯一一个无人能及的祭师。即使南风与筱岚,在他看来,也是相去甚远。
无需印证,当他得到祭师封印的那一刻,他便自知自己的能力。生门,金门,皆不可比。
是的,南风可以扭转人们的命格,可以改变宿命的轨迹——他同样可以。
就因为这,他忽略心中小小的不安。
他只想,在事后,惩罚那些无尊的小人。在事后,再寻回那只小小的鼠精。
让一只鼠精复活,又有何难。
可是,他算漏了。
鼠精之所以成为鼠精,便因颠覆了她原来的命格。
这一世他突破了自己的禁锢,成为轮回之外的异数。相同的,他也更改了雨儿的命数,成为轮回之外的异数。
原本,雨儿在救了他一次之后,未见他醒来,便离去成为一只普通的鼠。但他醒来了,连同的雨儿也成妖了。
脱离了轮回之外,不再重复轮回的人,便只有一次生命。
白阮获得了千百万年的永生,而鼠精却不。
南风的灭魂术兴许不敌他的复魂术。可当鼠精只有一次生命,去了便永远不再回来。连轮回的资格也没有的灵魂,被打得魂飞魄散,饶是他能复活全天下人,也复活不了一只小小的鼠精。
天地万物间,再也没有雨儿的存在。
当后悔开始冒头,当寂寞空洞像是无边的夜一样漫延过来。他才惊觉,原来,他也是害怕夜晚的。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撕心裂肺的啕哭,只为了祈求一丁点的温暖。
他不会爬,甚至不会坐,无法走动,只是一个小小脆弱的生命。
他被放置在建立得高高的竹屋子里,四面透风,除了呼呼的风声再闻不到其他。
那时,他多么的害怕。
他以为,那短暂的一生,在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便再与他无关。
可他不知道,那种害怕和渴望的感觉刻骨铭心的扎根在他体内。
他的精神超脱了凡尘的禁锢,他可以蔑视所有的情感。
可惜他却不能,刨去自己体内的深深烙印。
终于,他放任了自己的情感复仇。
他用祈文咒将纯儿变为一只鼠人。
他没有让她死,死又怎会那般的轻易。
****间她醒来,尚未弄清什么事情,便发现自己的手指上长出长长的指甲,她的鼻子变成了灰色,尖尖的鼻头左右伸出坚韧的鼠须。她的耳朵成为了三角形,上面长满了绒毛,听力和嗅觉都异常的灵敏,她甚至可以听到整个村子里所有人讲的悄悄话。她的尾骨处长了一条硕大的鼠尾,支在地主仿佛她的第三只脚。她想过要砍掉它,只是轻轻一碰,便痛得她呲眉咧嘴。她的牙长出了唇外,她的脸上多了一层硬质的皮层,那皮上布满了皱纹,像是一张丑陋的面具,并且无法摘下。
****醒来看到自己这番模样,她恐惧的只想找到白阮。但白阮又怎还在等她?当她冲出房门,立刻被见到她的村民当做巨大的鼠妖,棍棒刀枪,追赶着将她驱逐了出去。
她自此方才明白,这都是白阮给她的惩罚。
她陷害欺负了雨儿的惩罚。
白阮出现在月门的大门口,山风吹拂着他的白袍,那还是雨儿为他缝制过的,一件针法丑陋得不成模样,却被他用法术变作成衣的白袍。
开门的门徒见是他,先是张开热情的笑容,但笑容还未展开,已被他冰冷的戾气凝固,转而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白……白……白少……”他想问白少怎么了,却无法成句。
白阮连门也没有踏进去一步,他静静凝望着月门上的字体。倾刻,他唇角蠕动,手势做出。
他在施放禁龙咒。
任凭怎样的龙神虎弟,也无法从这咒中逃出。
“他要做什么?”我紧紧的捉着胸口的衣襟,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
“毁门。”影坐在我的旁边,一只脚曲着,右手肘放在膝盖上。
“他要毁了月门内的所有人,为鼠精报仇。”
“为什么”我大叫,如果白阮这么做,他一定会遭受更大的惩罚。他已经成为了最强大的祭师,他的能力无人能比。若是此时他犯下了杀戒……蓦然间,我的声音硬在了喉咙里。是啊,我怎么忘了,白阮本就是因为犯了错,才必须在便利店里赎罪。难道这就是……
影慢慢的点了点头:“他毁灭了整个月门,以及,整个世界。他的力量太强大了,爆发了之后连他自己也无法抑制。这个世界被毁灭之后,便沉寂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眼前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次重复。”
“但是。”影在这里重重的转折:“这一次,因为有白阮的碎魂进入,也许他的力量会更强大。白阮的心中始终对于这一世自己所做出来的事感到无法解脱的懊悔,无论是对鼠精,对他自己,或是对整个世界。所以,这一次,在他爆发的时候,极有可能他的碎魂会使他自身的力量更为强大,从而连他自己,也在这一次中被自己毁灭了。”
我身子一颤:白阮想自毁元神?
“妮子,这一次叫你来,并非你与鼠精有什么关系。恰恰相反,你与鼠精间毫无关系。你来的任务,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把白阮的灵魂碎片收集回来。历史只能重复原来的轨迹,万万不能出现其他的疏漏,否则,原世界里的一切,都会改变。”
我与鼠精。
影为什么这时候会提到我与鼠精。我从未想过自己上辈子可能是老鼠啊。
我瞟了他一眼,发现影的侧面有些微不自然的紧绷。
算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白阮已经对月门内的人念起了封杀咒,此刻整个月门内火光冲天,人们的嘶哑惨叫声不断的从里面传来,仿佛门之隔的后面便是一个人间的炼狱。但是无论里面的惨状如何,白阮仍旧不为所动,只定神专注的念着他的咒文。
忽然间,在月门被烧成火红的上空,浮现了一个半身的人影。
“阮儿,你真要这样吗?”
那人影是一个胡子头发须白的老人,眼神慈祥,望着白阮面上闪烁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的不忍表情。
白阮一滞,抬头望着空中的浮影,没有出声。
这应该就是月门里的月下老人了。整个月门里,除了雨儿,也就是他在白阮的心里留下了一点位置。
“阮儿,这就是你的劫啊。”
月下老人看白阮没有出声,但对所下的咒术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用整个世界,来孕育一个宇宙的神人,却也用整个世界,来孕育一个宇宙的罪人。阮儿,这就是你的劫,你命定的劫数。不过,为师不后悔。”
说完这话,月下老人的半身影便隐去了。
白阮的神情一动,似乎出现了一丝犹豫。就在这时,他的体内散发出数道白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体各处迸射而出。
那些光芒我很熟悉,就是灵魂碎片。
是这时候吗?我看向影。
影说:“等等。”
接着,白阮闭上的眼睛猛然一睁,他似乎重新聚集了一股新的力量。他的唇翕动加快,手势增多,月门里的惨叫声也就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得更为凄惨,绝烈。
最后,红色的火焰从月门里漫延出来,像是火山爆发后的滚烫岩浆一般,迅速的流淌到山下。所到之处,万草枯萎,生物死绝。
开始了,白阮的覆世行为。
白阮张开了双臂,他的衣摆在风中发出冽冽的声响。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见他如神祗一般的站在最高点,催动着所有的毁世力量。
影的表情更为紧张了。
只见这时候,一道破空而出的闪电划过云层,迅速而且直接的劈向白阮。
“妮子”影大叫了一声。
是这时候了。
绝不能让闪电劈到白阮的身体。
我俯身一冲。
每当这种时候,我的身体动作都是比大脑运作得快的。
当我想到不能让闪电劈到白阮的身体的时候,我已经冲至他的面前,伸出手,接住劈向他头顶天灵盖位置的闪电光芒。
那光芒锐利如剑,而我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剑尖。
307:轮回
307:轮回
原本我从雨儿的身体里出来之后,白阮是看不见我的。
可是在我伸手接住了闪电之时,那一刻,白阮的双瞳一睁,他看到了我。
四目凝视。
说不清在那一刻,我们两人之间交流了什么样的感情。我只是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世界仿佛消失了,所有的宇宙,空间,只剩下我与他。
电光火石的这一刻,我迅速的领悟到了一件事情。
从白阮陡然睁大的瞳中,我看到两个画面。
雨儿化身为人后,讨巧的望着他,那无邪纯净的眼神和含着殷殷期盼的神情。
我,步入店面,怯怯的站着,微一抬头,那唇角翕动间说不出来的期盼,以及毫无杂质,同样纯净无邪的眼神。
画面相交。
原来长相平凡的我,竟与面容绝丽的雨儿,有着隐隐相似的地方。
原来……
原来
“原来我是雨儿的替身。”
“妮子”
喉咙很酸,酸到苦味渗进了口腔。
我悲怆的说出那一句话,手上被撕裂被烫伤被电麻被刀割的疼痛,比不上胸口位置的千分之一。
然而此时此刻,我仍然不肯松一松手上的力道。
白阮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他似乎认出了我?是他的灵魂碎片认出我的吗?我不知道,也许吧,这前世的白阮,理应是不认得我的。
我腾出另外一只手,掏出了影准备好给我的水晶瓶。
将瓶口对准了白阮的额头。
我望着他,好像要将他看得清楚,却如被大雾遮住了双眸,怎么也无法将他看得清楚。
白阮扫了一眼那只水晶瓶,他似乎立刻知道了什么。
他的嘴唇开翕,好像想说话,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的望着我,微笑着,神情一瞬间回到了他温柔如水的面容。
他笑得好像很幸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身上的光收进了瓶子里。
我的任务,完成了。
影化身为人形,一直在我身后半步跟着。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
他此刻应该情绪有些紧张吧。难得看到他万年的黑脸露出这么坦白的情绪,我不由的小小开心了一下。
但很快,我就抓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在想什么?”影问。
“我不知道。”
回的便利店的路程没有去的路程那样漫长,在我将白阮的灵魂碎片收回到水晶瓶的那一刹,我们便离开了那个世界。
我飘浮在一个没有重量的黑暗空间里,不必行走,却也能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呼呼——我们正在飞速的前进。前边一个亮口,那就是我最熟悉的便利店里透出来的灯光。
“你不是鼠精。”影再一次声明:“你的前世是……”
“我知道我不是鼠精。”我打断了影的说话,鼠精在那个世界已经元神尽灭了,这是一个事实,我想白阮应该比我更清楚。
而我的几个轮回前世到底是什么,也无关紧要。也许是一名农家女儿,也许是一个粗妇,也许是一个土地主,那都无关紧要。只要那一世没有与白阮交汇,我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千万个轮回中的普通一份子。
“可是,我和雨儿,真的那么像吗?”我转头,影看了我神情登时一噎,嘴里的话都吞了回去。
“是……有一点……”说话绝决毫不客气的影,这时候竟然也有了结巴的时候。他的头一扭,视线转移了别处,望着下方道:“就是,你的眼神有些像,在你的灵魂里面,有一些东西和鼠精的类似。你们同样会为了某一个人,毫无杂念的去完成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并且,最为可贵的是,你们不求回报,没有****……妮子,这其实也是为什么你会成为便利店的接管人原因之一,因为这个便利店掌控能力,若是落在有一丝杂念****的人手上,整个宇宙所有的世界,都不堪想像”
影殷殷切切的望着我,他的目光中,难得一见的看到了对我的期许与肯定。
我沉默的看着他,他因为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而眼露焦灼。
“影,你不淡定了。”
我露齿一笑,忽然间释放了一个青春亮丽的笑容。
影微一怔,眉头骤然一松,不自然的轻甩墨发。
是啊,影不淡定了。如果他淡定如斯,必然不会为了我这一分钟的沉默而慌乱了起来。
他知道的,白阮也知道。
我为了白阮所做的事,所做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想过索取回报。既然没有想过回报,又何必介意我是谁的替身?既然没有想过回报,又何必为自己身上有谁的影子而痛苦苦恼?
那一瞬间的撕痛确实存在,撕心裂肺,仿佛掏空了整个心房。
可是,我与白阮……我们从未开始过,不是吗?
还未开始,他便为了救我而做出那一个选择,破了店规,受到碾碎灵魂之苦。
为了寻回他的灵魂碎片,将他找回,报答那一个救命之恩,是我自愿代他管理便利店的,不是吗?
我心中确实对他有过那样的一丝幻想,和一丝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丝幻想和期许的存在,让我在得知自己也许在他心中只是雨儿的一个替身时,感到铭心的疼痛。可是,说到底,无论我对他有着怎样的想法和情愫,那都是我个人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因为喜欢他带给我的温暖,迷恋他传递给我的温柔,而做出来的选择,无论怎样艰难,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他就必须给我一个相应的回报。
既是如此,他心中有谁,那是谁的身影,是否与我相似,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不是吗?
我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件事完整的进行下去。
将白阮的灵魂收齐了,然后,下一步,如何让他的灵魂修整复原。
要将白阮的灵魂复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堕入轮回。
白阮追求了几世,才能完成的宿愿——脱离轮回永生,如今,却必须要让他回归入轮回轨道,才能让他借由轮回转世的力量,将已经被碾碎的灵魂修复完整。
这真是一个讽刺的结局,不是吗?可是,他是为了一个女人。
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不,是成也鼠精,败也鼠精。
不知道如果白阮如果在那一世,便知道他今日的结局的话,他还会不会愿意继续完成他的梦想心愿?
当我将装着白阮灵魂碎片的水晶瓶投入到便利店的尽头,在一个荒枯的古井里的时候,我的心情略有一丝复杂的滋味,又略有一丝如愿以偿的轻松。
这口古井的底部,连接的是人世间的轮回轨道,这古井便如同上次我曾去过的死后世界的存在,它是在一个无人可以到达的区域。
古井传送到达的世界是随机的,也就是未知的。在这各种的空间以及平行的世界和异世界之间,谁也不知道它将连接的是哪一处。也就是说,连我和影,也不知道白阮的灵魂将在哪个世界投生。
也许,这一别,我们就再也无重逢之日了。
是以,我的心情有些苦涩,因为救了他回来的同时,也送走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重新将他投入轮回的做法是否正确,也不知他会否因此而高兴。
但是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我知道,从此以后,白阮将又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只要他还活着,活在某一个世界。想到这点,我就又有了一丝如愿的欢乐。
而且,很快的,这一丝欢乐慢慢的扩大,渐渐的盖过了原有的遗憾与苦味。
最后,在后面的每一个日子里,想起他,我就会露出淡淡的温暖微笑。
影说得对,我没有****,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让他活着,温暖。仅此而已。
卓远远约我到校外的一个咖啡馆里见面,并且声明只有我一个人前去,想同行的张艺和小美苏晴等,都被他明确的告知拒绝了。
约的时候,卓远远是当面和我说着。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向我的座位,站在我的旁边,突然一脸正经的说:“潘妮,和我约会吧。”
我诧异而起。周围的同学也开始起了轰。
“为什么呢?”我们每天见面,上课下课,吃饭时也常常是几人聚在一起,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为何还特意到校外的咖啡馆。
我疑惑的问他,卓远远便道:“不喜欢咖啡馆,换别的地方也可以,你想去哪里?哪里都可以。”
不是地点的问题啊,而是……
“妮子,请你和我约会一次吧”
我从未和男生约过会,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我约会,因此我有些慌措。
我不知该否答应,我本来很犹豫的,可是抬头看到卓远远眼眸中,隐藏得那么深的情绪中闪过的痛苦,想到我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向他们做出的告别,我心中一跳,或许是他知道了。
是啊,卓远远的预梦能力,能令他看到曾经发生的事,正在发生的事,也许也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
308:美丽
308:美丽
白阮已经离开了,他将重生在一个轮回的世界里。这也就是说,便利店的管理者,将再也不会是他。
假如便利店没有一名管理者的话,便利店就会进入漫长的沉睡期,包括店里的所有“东西”们。
这些“东西”们,他们在便利店里守候了许久,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十年,几年,为的就是一圆他们未了缘,或是孽,或是福。它们在漫漫的黑暗的货架里等待了许久,这样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所以,当初影拜托我接任便利店成为代理管理者的时候,我一方面是考虑到为了寻回白阮,一方面也是考虑到这些“东西”们的事情。
现在,白阮已经寻回了。但是,还有这些“东西”们呢。
还有,更多的,现在还未能遇上,但是将来只有便利店才是他们的归宿的飘荡的灵魂。
一旦便利店关闭了,沉睡了,这些店里的“东西”以及店外的灵魂们,它们都会失去一个重要平台,一个可以转变他们命运的归宿。
当影问我:“现在你有一次机会,可以脱离便利店的命运。在便利店里,普通人的肉体待过的时间超过一天24小时,便会减短一天的寿命。从你刚入便利店直到现在,累积你的人生寿命已经被减短了24年。妮子,我非常感谢你为了便利店和白阮做出的这些奉献,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体内部已经起了变化。”
我回答他有,我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比较异常。即是心动的时间迅速的减短,而且这种减短的速度非常突然,就如同是坐着过山车,冲到了最高点的时候,突然间还未下坡,便已经置身于平地之中了。那种高低错落感让我惘然,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在半秒钟前,自己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样的激情情绪。而是一直,一直,如同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一样,平平静静的,淡然如水。
影听了我的形容,面色凝重。他告诉我,这样的变化,就是我的身体在渐渐的适应便利店了。将来,我的心情与心境会渐渐的变得更加的平和,更不容易激动。这也就是便利店所需要的一种特质,只有便利店的管理者拥有了这样的特质,他才更不容易触犯店员守则,更好的让便利店在漫长的时空中继续运行下去。
我之所以有了这种改变,也说明了一件事,除影和白阮,就连便利店本身,也渐渐在认可我,接受我了。
可是,如果我要继续成为便利店的管理者的话,在这个世界当中的我,当以肉身进出便利店,我的寿命将会迅速的减短,现在已经少了24年,再继续下去的话不需多久,我的寿命即会结束。而我,则将会以灵魂店长的方式,继续着便利店的管理工作。
也就是说,如果此状况不改,我很快会肉体死亡,我的爸爸和妈妈将会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
“但是,因为你拯救了便利店的前任管理者白阮的灵魂,便利店愿意给你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
“妮子,你可以选择离去,从此回归你原本平凡的普通少女的生活。你在便利店里被折损的寿命,便利店的东西们会以自已的宿缘给你续命,补偿你完整的寿命——以此作为感谢。”
“只要你踏出这一步,将后你的生活将再无波折。便利店也会改变你周围人对你的印像,他们再也不会觉得你特别,更不会有人记得你俱有神奇的异能……包括闫御,鬼瞳紫月,张艺等等。他们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当中,所有因为便利店而曾经在你的生命中有过交集的人物,他们都会被抹去相应的记忆。你的朋友依然是卓远远,小美,阿宝等人。不,也许,连卓远远也不会与你有什么交集,在便利店的这一段记忆会被尘封。也许有一天,凭他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想起来,然后去找你,但在短时间内,你回去后的状态,将重返你进入便利店之前……”
而便利店,也会在我踏出选择回归的一步之后,迅速进入漫长和永久的沉睡。
选择去,还是留。
选择平凡的生活,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过着普通的日子,还是选择留在便利店,与过去的世界再无瓜葛。
影还告诉我,如果我选择的是留在便利店里的话,为了不让我的肉体最终死亡,成为灵魂店长,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游离于我所属的世界之外。为了不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在这个世界里,在我离开之后,将会诞生一个新的“潘妮”出来。
这个道理就如同平行世界间的互等互补一样。只要一个世界里的人没有死,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人也不会死。
我被抽调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便利店便会诞生一名新的普通少女“潘妮”出来。
这个“潘妮”不会被折损寿命,也不会被卷入各种灵异的事件中去。她代替我,继续存活于我所在的世界中,陪伴着我的爸爸和妈妈,为我尽教,替我生活。
因为人终有不同,虽然她也是“潘妮”,但或许会比我聪明一些,比我灵活一些,比我更会处理人际的关系,能够更好的融合在这个世界之中。
假如我选择的是留在便利店的话,那么,在这个我所生活的原世界,也不会因为失去了我,而有什么改变。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改变,“潘妮”也没有少。
我,后顾无忧。
我是需要做出选择的。这个选择,我不会告诉我的爸爸和妈妈,因为他们不会感觉到有任何的改变。他们的“女儿”仍旧还活在他们的身边,是以我不想做任何悲情的告别。我只是抽了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家里,静静的陪着他们生活,哪也不去,一遍一遍的做着往年16来所做过的所有事情。比如,帮妈妈洗碗,择菜,帮爸爸倒茶,泡脚,等等等等。最后,每年晚上睡前,我都会跟他们说一句:我爱你,爸爸。我爱你,妈妈。
卓远远和小美,苏晴和张艺,按理说我也不需要告别的。
为了让替代我的“潘妮”生活得更好,没有衔接上面的错误,所有有关便利店的一切事宜,包括在我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一种能力相关的记忆,都会被影抹去。
他们不会记得他们知道的“我”的能力,不会记得“便利店”的事情。对了,小美也不会记得她曾经非常疯狂的,并且在内心深处暗暗迷恋着的影。
圣樱校园里,学生会的鬼瞳紫月,闫御和狄诺等人,他们也不会知道“潘妮”的能力。也许,影会替这些空当的部分补上一部分虚假的记忆。但无论他们在日后觉得不妥之后,再如何的回忆,想起“潘妮”来时,也只会记得,这是一个在A班里学习比较好的,但是没有背景的普通学生吧。
卓远远似乎知道了这一切,所以他特地约了我出来,在学校外面一个非常高级的咖啡馆里。
时间是晚上八点,正是生意繁忙的时候。
卓远远载着我去,远远的看到那家咖啡馆灯光迷人,闪烁的招牌在夜色的掩映下如同梦幻一般的高贵和典雅。
我看到马克管家守在门口,卓远远一下了车,就将钥匙交给了他。
“潘妮小姐晚上好。”马克管家手背在身后向我行了一个弯弓的大礼,方才钻进车内,驾着车子进入停车场。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卓远远的管家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熟稔得就好像这是他自己家开的咖啡馆。谁知道卓远远回答我,这家在本市排名一二的,平时非预约没有临时座位的高级咖啡馆,竟真是他父亲投资在国内的一个产业。
汗滴滴的一个呀。居然忘了卓远远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富家子弟呀。
今晚是再次领略到了他的富贵。
刚想客套的问他生意是不是很好呀之类的,上了楼却发现整个大厅,除了边边角角处立着的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个客人也没有。
“今晚特别,包场了。”他这样说。
我只有悄悄抚头,拼命的保持心里平静。
之所有会有一丝慌乱的感觉,是因为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长长的名字,贵得看不清小数点在哪的价格的食物被端上来,烛光,刀叉,红酒等浪漫的晚餐被食用到半之后,卓远远轻轻一顿,放下手上的餐叉,定定的看着我,嘴角弯勾,露出一个足以迷惑全世界女性,令之深深沉醉发狂的笑容,用着仿佛怕会惊动到停驻在花瓣上吸食蜜汁的蝴蝶一样的声音温柔的向着我道:“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
他一拍手掌,整个餐厅的天花板上,纷纷落下红色的花瓣。
纷纷扬扬,飘飘落落,带着迷思的玫瑰香气,洒满了整个餐厅的空间。
同时,音乐响起。
花瓣不断的落下。
在脚边,在桌旁,在肩上,仿佛圣诞节美丽的雪花,美得让人窒息。
在这一刻,几乎。
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309:结束
309:结束
花瓣不断的落下,很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花毯,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在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几乎要碎了。
“我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约会,这是我第一次约请女孩,我希望,你喜欢。”
那澎湃的感觉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可是下一瞬,便仿如流进了无底的深渊,再不见一线涟漪。
我心痛卓远远那不知在何时对我积聚起来的感觉,但更为之心碎的是,他的这份感情,我无法回报。
就连这种为他而心碎的感觉,也只是一晃而过,便悄然消去。
我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便利店在接受我成为真正的主人之后,会让我的身体产生这样的变化。如果此刻我的心情不是平静的,面对这样的一幕我没有心如古井般的感觉,那么,我一定会为此而留下,为了这一刻的感动而留下。
说不清哪一种的选择更好,可……
我还是会选择成为便利店的管理者这条路吧。
为此,为了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久,让心房清空,让情绪化零,这是必须的。是便利店对我的一种保护,也是我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我凝视着桌对面的卓远远,微微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卓远远的面上闪过一抹痛楚,转瞬而逝。
“你不喜欢吗?”他依然保持着优雅高贵的姿态,语气更加的温柔。
“不,我很喜欢。”我的嘴巴说着,我的身子坐着,腰挺得很直。但我有种感觉自己已经躲进到了我自己的躯壳之后了。
对不起,远远。
对不起……
晚饭之后,卓远远将我送回学校的宿舍。临分手前,他突然拉住了我,紧紧的握着,似乎再不肯松手。
“还是没能留住你吗?”他凝视我的眼神炽热如火,更如美丽的烟花在绽放到极致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之后的颓败,于是万分珍稀着这短暂的一刻,祈望时间永远停留。
“你知道了。”我还未向任何人告别,他果真知道了我决定要走,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还能再见到你吗?”说出这句话的他万分的艰难,握着我的手力道又加了一分。我已感觉到疼痛,但我没有提示他。
“当然。”我笑着说。心中已经泪流满面,但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无事一般的平静和轻松。“你会看见我,和过去一样,没有改变。”
“不不是那个你妮子我要见的不是另一个你,不是‘潘妮’,而是你,就是你唯一的你”
卓远远能触动我的时候真的不是一次二两,我相信再这样下去,也许连便利店赋予我的“静心”也会失去效用。
此生此世,会如此重视我的人,也许除了白阮,便是卓远远了吧。
而对白阮来说,或许我还只是替身……不,这事不想,不去想。
卓远远,我知道我负了你,也许有机会……
我的心****着,不断的下陷,下陷,陷到我也不知在何处的底部。
我想,我与远远,终是擦肩而过了。
“妮……妮子,别哭”颤抖的声音忽然响起,并同时几只温热的手指触碰我的脸颊,拭去了上面的泪水。我才知道,我竟然无声的流了泪。
——我竟然流泪了。
在我的心境毫无激动,平静如古井般的情况下,我的泪水竟然流淌了出来。
这时候的我,我的表情和我的泪水,应该是互相矛盾的吧。
“妮子,别哭。”卓远远忽然抱住了我,头埋在我的肩上,深深的埋伏着。
“妮子,其实我早知道,我是留不住你的。当你面向着前方,追着白阮的脚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赶不上你。可是我一直站在你的后方,我希望当你转过头时,能因为发现我的存在而留下。
可是,妮子,如果留下会让你如此的痛苦,我愿意放你去飞。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喜欢的妮子是你,就是你,不是第二个‘潘妮’,也不是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不想失去所有有关你的记忆——妮子,别让那只黑猫删去我的记忆。如果他强行要更改我的回忆,我也会想方设法找回来的。
别忘了,妮子。我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当我知道我与妈妈和弟弟的真正关系,能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就只有你。如果你不在,我也必不会存在。
你可以去任何一个世界里巡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行。
妮子,我会去找你的。
总有一天,我会再遇见你。
如果白阮与你的相遇是一种宿命的缘分,那么,当那天我们再相遇时,也一定是我们俩之间的宿命与缘分。
我等着那一天,妮子。别哭,我一定会追上你。”
影打算删去所有人有关我的记忆,顺便更改和填补了他们记忆中的空白。
有些人的记忆中,再也没有与我的相识。例如张艺,和F班里同学。在他们的印像中,我一直就是A班的一个不曾认识的学生。
有些人因为与我关系较密,所以不会忘记我,但记忆会被更改。例如小美,在她的记忆中,我在初中学校的最后一年,学业上突飞猛进,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被圣樱录取。她和苏晴一同转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苏晴受邀加入圣樱的一个团队学生会。顺便来这里看看我这个小学初中的旧同学。
当然,她每当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总会感觉有一些不对劲。每次看到在班里学习积极,表现也很优秀的“我”时,她内心的深处总会涌起一股说不清出处的悲伤。每到这时候,她便想哭。
她曾追问过苏晴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下了悲情咒。
而在这时,苏晴总是用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她,继而以劝慰的语气告诉她不要想太多了。不喜欢这个潘妮的话,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吧。
慢慢的,小美也就不再纠结于这样的情感。就这样在平静的生活中,结束了她高中的学习,直到后来上了大学,与潘妮报考了不同的学校,也就渐渐的减少了往来。
爸爸和妈妈对我的记忆,如同小美。“我”就是在上初中的最后一年脑子像开窍了一样突然变得聪明和灵活,直到最后考上名校,让他们脸上增光。
至于苏晴,她本身就是一个暗术语的高手。影影响任何人的记忆都是通过暗示法术方式的,因此在苏晴身上他并没有强迫的实施暗示法术。是在她的配合下,稍微运用上了一点,让她知道这一块缺失的记忆不去触碰是最好的便已足够。
学生会里的人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
鬼瞳紫月和狄诺都不认识我。
闫御方面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在学校里学习和生活的“潘妮”看过一眼。
金森海投资在我们城市的企业得到顺利的发展。
某一天,有人发现最俱有黄金身价价值的美女杀手总栽约了一名相貌普通的大学女生喝茶。
有人拍到两人相谈甚欢的画面,继日便在各大报纸上上登榜首。
想起那一天约会的画面,金森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出现了缺漏和错误。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不,金总,您记错了,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你是想到我们公司实习吧?”
“是的,金总。”
“那你到过GL市吗?认识林倩小姐吗?”
“啊?当然没有了。”
“你养过黑猫?”
“没有,我不喜欢养宠,打理太麻烦。”
“你叫潘……”
“我叫潘妮,金总。”
金森海凭着自己公司的财力,好不容易打听到这座城市的圣樱学校有一个神秘的组织,似乎与非自然组织的俱乐部有些关系。他顺藤摸瓜费尽心力的找到这所学校毕业出去的人物动向,凭着记忆中对那名怀抱黑猫的少女短暂的一眼印像,从众多的档案中寻到这位名叫“潘妮”的女孩。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定一定是她。他几乎是激动得无法抑制的找到她所在的学校,又在该校中举办一场招聘,终于等到她的到来。
得到联系电话后,他又以私人的名义在招聘结束之后邀请她出来。可是一番面谈之后,他对她的印像反倒越来越模糊了。
如果仅凭第一印像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她一定是她。可是在接触下来之后,他又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难道,她真的换了一个人吗?
想到自己的体内也曾经停留过另一个人的灵魂,并因为他的原因才使得自己在重伤濒临死亡的情况下存活了下来。金森海毫不怀疑这个潘妮也是被替换过的可能。可是如此一来,他又要到哪里才能再找到那名少女,再次看到她呢?
金森海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体内别人的灵魂,已经被黑衣的少年取出来了。因为受过福泽,所以在这灵魂碎片被取出来之后,他的身体仍然健康,足以走完他正常的一生。
可是,这个地方,曾经装载过灵魂碎片的地方,似乎也装载进了某些他不应该存在的思念。
何时,在他的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她一面呢?
一面,足以——
——在许多许多年之后,与金森海牵手走上结婚礼堂的,就叫潘妮。可是同时,也有许多许多的人,想起这个潘妮时,便在嘴里喃喃的念着“妮子”这个名字,包括已经将她完全忘记了的张艺。他们都不知道,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富商盛大的婚礼相片时,自己嘴里为何会喃出这一个名字,并伴有一丝心酸的滋味。
本书正文完。
朋友(一)
朋友(一)
在闹市狭长幽深的巷子里,一间门面窄小的便利店正敞着半边的门开着。
从外面看进去,里面的东西实在是不怎么样,连宣传广告上的日期都是过期的,一般人不会轻易的走进去购物。怕的就是购买的东西也是假冒伪劣的多。
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约有二十多左右的年轻男人行走在这条巷子里。他的神情微有些激动,脚步不时有点碎锁,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绪下,他的行走姿态与整个人的风姿依然给人一种极为难得一见的优雅和风范。
年轻的男子终于走近了半敞开着门的便利店,就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去的那一刻,他的脚步一滞,整个人像是被凝固了一般的定在原地。
是这里、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不会错。
他从出生时便曾做过的梦,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有关这家店的一切,也许,是他前世的记忆,也许,只是他本身的某种能力令得自己感应到的画面。但他一直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回荡,伴随着他渐渐的成大成人愈来愈清晰,响亮:回来,回来,回来……
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响起,他都有一种感觉,这个声音是发自自己的内心的呼喊。似乎是他身体深处的另一个自己拼命要做到的事情。
所以,在他长大成人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之后,他便离开了自己的家庭,顺应心底的呼唤,不断的在外飘泊,寻找这间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小小便利店。
凭借着自己天生异于常人的直觉,他寻到了这里。
可要进去的时候,却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二十多年来的生活经历中,他亲眼目睹过不少超乎自然的灵异事件,其中有很多次还直接让他面临血腥和恐怖的场面,可无论当时有多么的恐怖,无论自己当时的年龄有多小,他都从不曾有过害怕的感觉。
如今只是站在一间小小的便利店门外,他竟然就有一种心脏仿佛要爆裂开来的怯意。
她,还在吗?
他,还在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梦到便利店的时候,出现的多是一些店面门头和整齐排列的货架冷冰冰的场景,在那些梦里面,他从未见过有半个人影的形象。
可是自己却隐隐觉得,那些货架上的摆着不动的物品是活的,那个门后里应该有一个收银台,收银台上应该伏着一只懒洋洋闭着眼睛睡觉的黑猫。收银台内,更应该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
这是他的臆想吧。
他知道这应该是他的臆想。
因为每一次的梦境中都没有提示过他店里会有一个妙龄少女的存在。
可为何仅仅只是臆想,一个在生活中碰到活生生的美丽女郎主动献媚也不会有半点心动迹象的人,仅仅只是臆想,便能让他的全身产生变化。
而且这种变化,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身体里某种能力的越来越强,想要寻找到便利店的愿望越来越急切,这种变化也就越来越明显。
仅仅是臆想出一个人影,他便会有满腔的柔柔情意,似乎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感觉。
她,在里面吗?
他,在里面吗?(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只黑猫的存在时,心里会是用“他”而不是“它”来称呼的。)
立在门口的等待太过于漫长和痛苦了,无论答案如何,他都必须亲身走进去确认。
他终于移动了脚步,往半敞开着门的小小便利店里走了进去。
刚踏进店里,一个低着头横冲直撞过来的中年男人往他的肩头上狠狠一摔,继而连声报歉也没有说出,便转身摔出了店门外。
在这一撞之间,他体内的某种能力迅速的反应——这个男人,危在旦夕
(哦耶哦耶,白阮回来啦。庆祝。)
庆祝的分割线
吴斌终于将邹紫旋追到手了。
和邹紫旋的婚礼他办得非常的隆重,因为像他这样一个条件的男人,在追求邹紫旋的竞争对手中,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在一家大型的公司里做的是中层的行政工作,月收入4500元,在他们生活的这个城市,这个收入不算是最优渥的。以他自己的话来讲,那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有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是很早以前借着父母的积蓄和自己的一些积攒下来的钱向银行贷款买下来的,如今还有十年的贷款要还。
他还有一辆车,十万左右购进,是当初为了追求邹紫旋的时候多一分的竞争力而咬牙买下来的。不过说实话,这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实际上他早就想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了,每天上班下班的开过公司的门口,旁人多望一眼的眼神总让他倍觉满足。
追求邹紫旋,他可算是下了狠劲了。为了得到这个女人,他几乎是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前途为代价。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邹紫旋的众多追求者中,其中一个便是他的顶头上司。
抢了上司的女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这在职场上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夺人所好嘛。他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有多鲁莽,有多冒险,可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要得到邹紫旋的****。
邹紫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是模特出身,她有着极高的学历,有着美艳的相貌,有魔鬼般的身材。而且最难得的是,她心就是一颗非常纯粹的小女人的心。
吴斌第一次见到邹紫旋的时候,是她来到他们的公司里做平面模特拍摄工作,为他们公司的一个产品做形象代言。
吴斌当时负责接待邹紫旋的工作,他看到邹紫旋站在上司身边的时候,觉得那是多么登对的一对。上司身姿挺拔,相貌俊郎,身家又丰厚,不悄说吴斌见到邹紫旋第一眼时生出的几分心思在看到上司对她的温柔呵护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可谁知,当他端着冲好的咖啡送到邹紫旋的手上时,她竟然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她面对上司时露出的笑容完全一致。
那一刻,吴斌丝毫不觉得自己比起上司来差在哪儿了。
他辛苦了半生,努力了半生,所追求的不就是能站在人前光鲜亮丽一些么?
他突然发现,如果他不能凭借权势和财力让别人羡慕嫉妒,那么,拥有别人追求不到的女人,也是另一种让他面上增光的方式和方法。
他死下了狠劲的追求邹紫旋,在追求的过程中当然不乏使些手段,中伤了设计了一些别的竞争者。当然这一点他毫不在乎,男子汉做大事不拘小节,这一段追心的过程于他来说就是另一战场上的胜败。
终于,他掳获了美人的心。
当然为了使这个胜利的果实更加的甜美,他与邹紫旋的婚礼必不能寒酸。
花车,礼花,酒店,司仪,新房,摄像,50桌以上的酒席,等等。一番花费下来,几乎将他购买了车子后的所有剩下余款都掏了个干净。
所幸,中国的婚礼会有回款的。他请了50桌的宾客,所得回款差不多与他的婚礼支出持平。婚宴结束的这一晚,算过所有的总帐之后,吴斌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乐了。
妻子是做模特的,随便站一站就有几万元的收入。
面子礼子都有了,这一回,他即使被公司领导开了,也同样赚了。
然而生活不是导演的戏剧,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吴斌万万没有想到,他抢走了上司的心好,上司也没有以各种理由开除他,甚至根本没有为难他。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公司里找了新的模特来,为新的产品代言。上司偶尔会出现,一样风采依旧,风姿卓绝,站在每一个女模特的旁边,都是金童yu女。
关于这一点,吴斌本应该松一口气,可他感觉到的却不是轻松,而是一丝说不出来的抑郁。
上司仿佛已经忘掉了美丽的邹紫旋,完全不记得她这一号人。当然,也就谈不上对他的任何嫉妒和羡慕了。
这一点使他觉得,他在公司里的地位,竟然仍如从前一般,没有线毫的增长和改变。
另外一点让他抑郁的是,他的妻子,婚前接受业务非常火爆的女模特,在结婚后竟然一心一意在家里当起了全职的妇女,每天洗衣拖地,买菜煮饭,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琐碎之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这样子的生活,开始的时候令他觉得新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个月一年下来也不用自己做一次家务。可渐渐久了以后,他便越感越不是滋味。
妻子再美丽再好,再贤惠再温顺,藏在家里别人看不到,这样有什么意思?
他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的精力追求来的,不是一个样样全能的女保姆,他要的是一个能为他脸上添光的女人,是一个能带得出去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女人。
如果她一直就这样呆在家里,那么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动机,岂不是白费了?
别人看他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眼光一样的眼神:这男人,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新故事开始呵,大家舍不得,我也很舍不得便利店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