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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造化斋主     魔狱txt下载     魔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39章 投敌者

    接下来的战斗,黄泉没有用半招剑法,完全将手中的剑当做剑形武器使用,每每后发先至,看破对方剑法中的破绽,一举败敌。

    她不用剑法,甚至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用剑的架势,不讲究刺、砍、挑、斩等等,怎么克敌怎么来。

    既然无招,也就无招可破,别人对上黄泉,想走破招的方式是决计行不通的,只能尽力施展自身的剑法,力求让黄泉无法破招。

    可黄泉的境界摆在这里,远高于对手,纵然对方使出的剑法异常高明,可使用的人境界太低,剑法中便出现了破绽。

    就好像一套剑法,如果使剑者的速度极快,即便破绽百出,让对手看见了也无从利用,有破绽也就成了没有破绽。

    反过来一套剑法即便招式完美无瑕,可使剑者的速度不够,招式衔接间就不免出现漏洞,正如整体是完美的,可缩小到局部,将一个剑招拆分成三个部分,自然就不再完美,没有破绽也成了有破绽。

    黄泉压制了自身的修为,在速度上与对手齐平,相差不大,但以她的眼力和武者直觉,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对方剑招中的破绽,从而料敌先机,提前一步拦截剑招,打断对方的剑路变化。

    只见论剑台旁,黄泉与一名白衣女子如两只蝴蝶翩翩穿梭,衣袂飞扬,煞是好看,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双方约好了在舞戏一般。

    但与黄泉斗剑的荆楚红绝不会这么想,她所使的剑法名为广寒仙剑,顾名思义,是一种以月亮为观想对象的剑法,招式注重轻盈变化,剑法施展开来,便如嫦娥舞戏,瑰丽动人,而且美丽变化中又蕴藏着杀机。

    华美的招式只是表象,广寒仙剑同样注重“势”,但是与惊邪剑的先声夺人不同,广寒仙剑讲究一个蓄势,初时剑势如同弦月,微不可见;而后渐渐蓄势成半月,剑路顺畅,如水银泻地;等蓄势到极点后,便如一轮满月,盈照光华,杀机尽现。

    可在同黄泉斗剑之时,荆楚红根本无法完成蓄势,剑招每每使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令她的剑势一直停留在弦月的阶段,美则美矣,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硬生生被打掉了剑法的内涵,令其成了一个空架子。

    两人斗至三十招,荆楚红使出一招“裁月镂云”,其剑式缥缈,变幻如云,剑锋好似波浪般抖动,无可琢磨。

    但黄泉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剑路风格,当下歪歪扭扭的一剑递出,怪异的姿势恰好封死了对方的剑路变化,截住波浪般滑动的剑锋,剑身一横,便打掉了后续的剑招。

    “早料到你会这么做了,你的剑法,就是专破对手的剑法。”

    荆楚红毫无惊慌之色,旋身一转,绕至黄泉不持剑的左侧,手中长剑斜斩而去,竟是用这种方法,将原本被打断的剑招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施展下去。

    黄泉若想打断对方的剑招,已是来之不及,就在所有人以为荆楚红要赢上一招的时候,黄泉猛地抬腿,真气螺旋勃发,一腿将人踹飞出去,连带护体罡气也被踢破!

    斗剑讲究点到为止,一旦护体罡气被破,就代表着落败,除非真的难以收手,因此荆楚红并未受伤,只是被迎面踹了一腿,显得分外狼狈,不复广寒仙子的优雅姿态。

    “你居然用腿!”荆楚红不服气道。

    黄泉皱了一下眉头,反问道:“不能用腿吗?”

    荆楚红愣了一下,如果黄泉只用腿法将她击败,自然是违规,但黄泉之前的的确确是在同她斗剑,只是最后踢了一脚,总不能勒令说斗剑的时候不能用腿,那大家都不用动了,站在原地遥空比拼剑气就是了。

    “不是说不能用腿,可你这一腿力量极重,比之前的剑招更甚几分,未免主次颠倒了,而且明明是斗剑,我却被你用腿踢败……”

    说着说着,荆楚红的底气越来越弱,自己的护体罡气被对方一脚踢破,不去自省护体罡气太弱,反而埋怨对方的腿力太强,未免太可笑了,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黄泉回剑来之不及,用脚是最有效的方法,还能抓住破绽,反守为攻,若不允许她踢腿,难道非要被砍中才算是合力,何况有些剑招本身就是配合其他动作的。

    “唉,是我输了,阁下的剑法天马行空,无招无式,不拘一格,非常理能揣测,本人输得心服口服。”

    荆楚红非是气量狭小之辈,何况现场还有那么多人看着,非要撒泼不认输,也只是自取其辱,当下爽快的自承落败。

    “已经是第十五个了,这个叫黄泉的剑客相当厉害啊!这世上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随便冒出一个不曾闻名的新人,都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

    “最可怕的是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使出自己的剑法,只用破招之法就已经连胜十五场。她的剑路看起来就跟从来没用过剑法的人一样,可偏偏能克敌制胜,达到无招胜有招的效果。”

    “说不定她的剑法就是以破招为主旨,自身没有剑招,不拘泥招式,却又能千变万化,太上教不是有一门《易爻剑法》,配合占算之术,以提前预知对手下一步剑招变化而闻名。”

    “话虽如此,可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无招胜有招,可不是说像小孩子一样乱舞就能取胜,而是一种在有招的基础上,将诸多招式融会贯通,不执着于剑招形式的成果,可这个黄泉给我的感觉,就真的像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拿着树枝乱舞,连基础的剑招架势都没有,偏偏就是能赢,真是奇了怪哉,想不明白,一百个想不明白。”

    ……

    黄泉的表现果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除去她的屡战屡胜外,不懂得剑法却偏偏能用剑取胜的违和感,亦叫许多人想不通,毕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个五重界王境的天人强者,居然会伪装成肉身境修士,跟他们混在一起,这做法若是被揭穿,实在是有**份。

    好在,黄泉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稍稍有些不大习惯,因为过去她对上的都是境界比她高的强敌,如今却要去欺负一帮小朋友,着实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怪异感。

    “今天差不多了,想一下子出名比较困难,名声的酝酿传播需要一个过程,反正也没指望过第一天就引出剑神,便到此为止吧,明天再来。”

    罗丰正欲开口让黄泉收手,这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嚎,接着就有一人从空中直直跌落,伴随着抛洒的血花和一只握着剑的胳膊,砸在了论剑台上。

    众人往那人瞧了一眼,纷纷摇头唏嘘,但没有多说什么,虽说剑斗主张点到为止,可毕竟刀剑无眼,真到了比拼绝招的时候,两名旗鼓相当的剑客是很难收住手的,不想砍别人,就要做好被别人砍的心理准备,只是不是一命呜呼,断条胳膊是比较寻常的事情。

    然而,砸在论剑台上的那人却没有就此认命,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伤口处有着腐蚀的痕迹,尤其是残留的气息,更令他脸色遽变。

    “是妖气!”他抬头望向赢了自己的对手,怒吼道,“冷求海,你果然投靠了妖族!”

    一石激起千层浪,值此妖魔乱世之际,任何跟妖魔搭上边的事情,都会引来人们的注意。

    “他刚才说了什么,投靠妖族?是哪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做出这种背祖弃宗之事!”

    “他的伤口处的确残留着妖力的气息,看来是真的,这个叫冷求海的好大的胆子,身为妖族的爪牙,居然到隐锋山来嚣张,是欺我们人族没有英雄豪杰吗?”

    “冷求海,好像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对了,是长歌谷的风月四侠之一!他这样的成名剑客,居然也不要脸面,投靠了妖族!”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就有相识之人将冷求海的身份抖落出来。

    “修炼妖力不一定就意味着投靠了妖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妖帝降世不过几年前的事,在此之前,修炼过妖族功法的人难道还少了吗?”

    这时,一名手持花扇,身着蓝衫,脸相轻佻,看起来颇显风流倜傥的青年上前,口吐开脱之言,暂时压住了一部分人的火气。

    然后他立即看向国字脸的冷求海,催促道:“二哥,你有什么内情赶紧说出来,莫要让大家误会了你。”

    可是,冷求海看了青年一眼,道:“没什么内情,我的确投靠妖族,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妖骨十三剑》。”

    原本暂时压下的怒火,顿时再度被激发,他一下子成为公敌,人人杀意绽放,几欲群起而攻之。

    “好大胆!貌似忠厚,内则奸诈,果然是卖主求荣之辈!”

    “为小利而弃大义,只不过是给了一套剑法,就给妖族当爪牙,当真是狼心狗肺!”

    “呸,什么《妖骨十三剑》,取了个三流的名字,这样的剑法高明得到哪里去,来来来,就让我这奔雷剑来会会你!”

    持扇青年脸色发白,颤抖道:“二哥,你莫不是被妖族蛊惑心智了吧,怎么能干出这等背弃大义的事情?”

    面对人人喊杀的场面,冷求海却是露出一脸悲愤的表情,吼声道:“大义?你们总说这个大义,那个大义,可大义能拿来当饭吃吗?妖帝神通广大,就连两位虚空强者都拿他无可奈何,区区如我,一介小人,又能怎么办?

    我家本是向万兽宗上交田税,求取庇佑,可那万兽宗不堪一击,自己一败涂地,逃之夭夭,却是将我们这些小人物留下来,吸着我们的血,事到临头转手就将我们卖掉,这样的门派,难道还指望我为它捐躯不成?

    赴义求仁,说起来倒是简单,可我的父母呢?我的妻子儿女呢?难道我要为了所谓的大义名声,就牺牲掉我的家人吗?你们在这里义愤填膺的喊打喊杀,不过是因为受到威胁不是你们,才能这般理直气壮,归根结底,无非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140章 何为剑

    冷求海的一阵咆哮,令在场众人无言以对,原本人人喊杀的喧闹竟是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虽有不以为然者嘀咕数声,不愿苟同,却也没有站出来义正辞严的斥责对方贪生怕死。

    万兽宗被妖族夺了山门是事实,太上教与归墟教的两位虚空强者拿妖帝无可奈何也是事实,在场之中少有三教六宗的弟子,自是没人站出来辩解,其他人大多也认为既然顶了三教六宗的名头,又身为修行界的领导者,就有义务和责任保护玉洲,无能为力非是理由,而是耻辱。

    可是连三教六宗都拿妖族没办法,更遑论其他门派,在场之中恨妖魔入骨的不是没有,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股压抑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站在人群外围的罗丰见状,以传音入密的方式指示黄泉如何行动。

    那名轻佻相的青年见冷求海解了众怒之围,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是风月四侠中的老四关好琼,自然不愿二哥成为众矢之的。

    他连忙向众人拱手道:“大家,人活在这世上,谁没个牵挂的亲戚朋友,我二哥为了家人而伏身妖族,实是逼不得已,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有一日妖族抓了本人的三位义兄作为要挟,迫于义气,本人也只能是屈身降贼,只要能保住三位哥哥的性命,就算被人骂做人奸贼子我也认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大义灭亲,如何能强迫别人这样做。”

    众人自忖,自己若遇上这样的情况,只怕也不会做得比冷求海更好,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若是牺牲兄弟也要跟妖族拼命,固然能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但从此以后,怕是谁也不愿再同他结交。

    何况,妖族势大,纵然你有玉石俱焚的决心,怕也只是以卵击石。

    人总是希望结交一些“不讲对错也要护短”的义气兄弟,而不是在关键时刻会“明辨是非大义灭亲”的正人君子。

    当然,最好是别人的朋友都是“明是非”的正人君子,自己的朋友都是“护短”的义气兄弟,这才是最快意的事。

    “大家休听这两个奸贼胡说八道,这等自私自利的话亏他俩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当真恬不知耻!人妖不两立,此乃大义,亦是为人之根本!”

    一名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持剑僧人,从人群中走出,其面向凶恶,一看便给人非是良善之辈的印象,加上此刻怒气冲冲,甚是可怖,就算下一刻当场开杀也不奇怪。

    然而,这名长着土匪强盗的脸的僧人,却先是礼貌地对众人拱手,然后再指着冷求海,浓眉怒杨呈倒八字,仿佛愤怒明王一般,喝道:“何为大义?便是为人之原则,行事之底线,你说得对,大义不能当饭吃,亦不能让你成仙做佛、长生不死,可万事都想着有好处就去做,没好处就不做,那跟畜生就有什么区别?只有畜生才不讲大义,只想着该如何填饱肚子,只要能给口饭吃,孤狼亦可做家犬!”

    关好琼忙道:“大师身为出家人,怎么没有半点慈悲心?你如今能说得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如我二哥所说的一般,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你不曾被妖孽掳掠过家人,自然能说得理直气壮,可若有朝一日真碰上这种事,你真能大义灭亲吗?不曾经历过这种遭遇的人,没资格指责我二哥的不是!”

    他却是巧言善辩,知道这么一挤兑后,即便对方宣称自己能做到大义灭亲,也没人会相信,只当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凶相僧人只是冷冷一笑,面带不屑,却不曾辩解什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道:“看来你不认识戒慈大师,他也是如冷求海一般,家人曾被妖族掳掠,不过跟你那没种的二哥不同,戒慈大师可没有向妖族屈膝、苟活求生,他拼着家破人亡,将那妖孽给宰了,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关好琼一愣,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还真经历过同样的遭遇。

    倘若不曾有谁经历过,冷求海的过错就能轻轻揭过,为了家人而投敌,即便不合大义,谁也不能说他不对,凡是开口指责的都可以用一句“没资格”给堵回去。

    可有了戒慈的对比后,便衬托出冷求海的污点了,其他人说话的底气也一下子变足了,既然别人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关好琼深吸一口气,道:“大师你已出家,自是没有家人,过去的亲人朋友,于你眼中都是一般平等。敢问大师,断去七情六欲的你,如何能体会我等凡夫俗子为救亲人而屈从贼子的无奈?”

    他强调对方的出家人身份,以此暗示戒慈不重视他的家人,所以才能罔顾家人的生命。

    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声嗤笑:“看来你是真不认识戒慈大师,否则就该知道,大师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出家的,在这件事发生前,他还没入空门呢。”

    关好琼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戒慈冷哼一声:“跟他俩这种唯利是图的畜生有什么可说的!你若是普通人,贪生怕死不过人之常情,为救家人而屈贼倒也情有可原,洒家也不会为难你,可你身为一名剑修,却不懂‘直者为剑’的道理,在这里扯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鬼话,洒家且问你,弯了的剑,还是剑吗?”

    关好琼脸色微变,强撑道:“大师,你是英雄好汉,在下自是佩服万分,但英雄好汉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你不能强迫别人也如你一般,做个大义灭亲的英雄好汉。”

    “滚你的犊子!你以为洒家爱管你俩的闲事,你们若躲在家里怨天尤人,哪怕向那些妖魔孽畜磕头认爹,洒家也懒得理会!我呸,两个连卵蛋都没了的东西,也敢来论剑台?这里就是英雄好汉该来的地方,觉得自己做不了的,赶紧给洒家滚出这里,爱待哪待哪去,别在洒家面前晃荡。所谓剑者,便是要宁死不屈,做不到,就扔了手里的剑,拿起绣花针做女红去,那才是你们该有的佩剑!”

    戒慈怒然一剑劈向关好琼,他的剑还套着鞘,因此不见凌厉剑气,唯有如泰山压顶般的沛然劲风。

    关好琼虽然早有防备,可仍未料到对方的剑法竟是这般刚猛,他顺手抽出缠绕在腰间的柳叶剑,真气一催,原本柔韧如蒲叶的剑身立即硬如坚钢,一招蜻蜓点水,从侧旁刺向戒慈的重剑。

    他没想过要在力量上跟戒慈比个高低,只打算用以柔克刚的法子,牵引对方的攻击落空。

    谁料戒慈这一剑看似刚猛张扬,实则劲力内敛,不散于外,关好琼只觉对方的重剑空空荡荡,他这一剑刺去如中空气,浑不受力,登时脸色大变!

    碰不到东西,自然也就借不到力,眼看这带鞘的重剑砸落,剑身比关好琼的脸还要宽,就如同一根门柱迎面压来,一旦被砸中,就算不死,身上的肋骨也要被折断得七七八八。

    危机间,半空中的冷求海直扑而下,手中黑不溜秋的长剑直劈而去,宛若一条黑色巨蟒,只听得铛的一声,竟是将戒慈势在必行的重剑强行撞开。

    “我不配用剑?那就看看你这名英雄好汉的剑能不能胜过我手中的剑!”

    冷求海一手抓住关好琼,将人扔向身后,接着剑劈如星落,仿佛螳螂挥镰,身形怪异扭动,仿佛被分节一般不协调,步伐更是鬼魅难料,残影重重,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扭动的蜈蚣。

    剑招连绵不绝,层层斩向戒慈僧,一波接一波,竟是在正面较量中,生生将戒慈僧的重剑压制住,令他只能节节败退,难有还手之力。

    “混蛋!”

    戒慈怒吼一声,双腿猛地沉入大地,他狂催剑劲,直接将剑鞘震碎,随即施展罗汉伏魔剑法,迎面便是一剑,如电亦如露。

    铛!

    双剑交锋,再度迸发一声重音,刺得旁观者耳鸣阵阵,刺痛不已,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戒慈竟是又一次被震退。

    冷求海得势不饶人,抢攻而上,剑式连环刺出,连续十二次交锋后,竟是将戒慈的重剑震得脱手飞出,随即一剑贯穿肩膀,劲力一吐,震得戒慈便步上重剑的后尘,飞出数十丈后方才落地。

    “哼,现在明白了吧,一个人的剑法厉害不厉害,跟这个人是不是英雄好汉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剑术是否厉害,只跟我的剑法和我本人的修为有关,而不是冠冕堂皇的说几句话,就真能天下无敌。”

    冷求海轻弹剑身,将上面的鲜血抖落,然后他倨傲的环顾四周,大声道:“有实力才能做人,没实力只能做狗!我就是这个道理明白得太晚,才浪费了那么长的人生,好在,现在终于还是明白了。戒慈秃驴,三年前我的剑术远不如你,如今却能稳压你一头,可知其中缘由?”

    戒慈吐出一口血沫,封住剑伤后,十分硬气的强忍着痛楚从地上站起来,呸了一声,道:“因为你的剑法远比我的高明。”

    “没错,这《妖骨十三剑》乃是一套最上乘的玄级武学,它源自一部地级经文,按照我原来的身份地位,是绝不可能得到这样珍贵的剑法,可现在不同了,只要肯向妖帝效忠,玄级功法唾手可得,只要立下功劳,地级功法亦可轻易到手,甚至在将来,天级功法未尝没有希望,这是过去的我绝不可能拥有的,凭我以前的资质,这辈子想突破天人界限,除非出现奇迹,可现在有了上乘功法的帮助,晋级天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戒慈双目怒瞪:“说出这种话,你是想替那群妖孽招揽我们?”

    众人回过神来,皆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冷求海果然做了妖族的奴才。

    冷求海面色不改,继续道:“妖也好,魔也罢,谁能教给我上乘的剑法,我就为谁卖命!过去我为突破自身境界,向万兽宗苦求剑法而不可得,为他们做了五年的苦力,结果才换来一部黄级剑法,呸!全是一群假清高的东西,活该被夺了山门。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给谁卖命不是卖命,现在妖帝为天下修士大开方便之门,不用任何功劳,只要是愿意为他效忠的,宣誓加入就能得到一部玄级功法,任你们挑选。

    在场的诸位,有多少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玄级剑法,现在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端看你们能不能抓住,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然而,他的这番话引发的如海浪般汹涌的声讨,被打动的人寥寥无几。

    关好琼惶恐万分道:“二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了保护家人的性命而屈从妖族,跟为了得到功法而效忠妖族是两回事,前者还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后者单纯就是为利卖义。

    “我当然清楚,不清楚的是你们!”冷求海运功大喝,一时竟压住了众人的骚乱,“三教六宗不是自诩玉洲的守护者吗?如今妖魔肆虐,也不见他们出来的斩妖除魔,一个个尽是明哲保身,缩在老巢里动也不动,反而忽悠我们去跟妖族拼命,凭什么?

    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名门大派,平日里根本瞧不起我们,如今大难临头了,倒是一个个想起我们了,他们修炼着上乘的功法,享受着丰富的资源,安安稳稳的躲在后方,看着我们跟妖族拼个你死我活,还要嘲笑我们愚蠢,我干嘛要为这种人卖命?

    什么人族大义,什么人妖不两立,都是虚的!只有功法才是真的!想要让我们跟妖魔拼命,可以,让他们拿出上乘功法来,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的命难道就是贱命,他们的命就天生高贵?

    既然他们不肯给,那就休怪我为妖族卖命!”

    冷求海用手一指戒慈,眼神灵力道:“你刚才说什么剑修就要宁死不屈,什么直者为剑?错了,在我看来,追求剑法,才是剑修的本质!”

第1141章 不讲道理

    “看来,妖族改变战略了,将自己的定位从掠夺者转变成了统治者,所以才会向人族修士抛出了招揽,用上乘功法作为诱饵,大门派的修士且不论,那些三流修行门派以及散修们,怕是很难抵挡这样的诱惑,尤其是那些邪魔外道之辈,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人族大义,他们的名声本来就已经很臭了,不在乎变得更臭,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像闻到臭味的苍蝇一样围上去。”

    罗丰看着人群中的冷求海,不在意他的发言对三教六宗带来的威胁,冷静分析着其中隐藏的情报,推测妖族的打算,他们派出来招揽人才的绝对不只是冷求海一个,此时此刻,恐怕天南地北都有人在做着与冷求海相同的事情,宣扬妖族招揽人才的政策,用上乘功法来打动人心,甚至还可以拿出大量的宝物来作为奖赏,毕竟妖族侵占了万兽宗的山门,夺取天材地宝无数,堪称一夜暴富,拿出一部分来作为奖励,不过慷他人之慨,倒也不必心痛。

    诚然,那些投靠过去的邪魔外道定对妖族肯定没什么忠诚可言,但妖族也不需要他们的忠诚,只是要借此形成一种天下人才尽皆投奔的气势,从而携裹那些意志并不坚定,在是否投靠上左右摇摆的人。

    “妖族数量稀少,无法统治辽阔的土地,譬如当下,明明它们拥有足够强大的战力,却无法再向外扩张,而且妖族不擅耕种经营,只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天材地宝的数量终究有限,不想坐吃山空,它们就必须拉拢人族,而奴隶越多,奴隶主的势力越强,反之没了奴隶,奴隶主也不复存在。”

    一旁的司镜柊好奇地问:“没了奴隶,这些妖怪们难道不会出去抢吗?”

    幸好她的说话声较轻,否则这话落到其他人的耳中,必然惹来轩然大波。

    “那它们就跟魔族没有区别了。妖帝下了一步绝妙的好棋,眼下局势,人妖魔三方鼎立,谁也不愿意成为被夹攻的对象,妖族抢先向我们释出善意,表明愿意跟人族和平共处,即便这种共处的形式是一种奴役,但相比魔族只懂得杀戮和毁灭,无疑要友好得多如此。如此一来,对我们人族而言,妖族的危险性就降到了魔族之下,人族可以跟妖族妥协,却无法跟魔族妥协,如果我们要采取行动,首先进攻对象只会是魔族,妖族便能趁机躲在一旁坐山观虎斗——这种策略不像是妖帝的风格,他的身边必然有一位替他出谋划策的智者。”

    罗丰在心中琢磨了一阵,觉得妖族的这一策略固然棘手,但对于六道宗即将推行的“真气时代”却有助益,因为“真气时代”的第一步便是公开功法,让更多的平民百姓有机会接触到上乘功法。

    只是这么做必然会引来其他门派的抵制,甚至就算本门中的长老,恐怕也是无法理解的人居多,在诸多压力下,就算有宗主的支持,宗门也顶多允许他公开凡级和黄级的功法,有机会晋级天人的玄级功法是万万不会答应公开的。

    可如今有妖族引恨在前,罗丰便能以此为借口,让宗门同意公开玄级功法,甚至可以将绝大部分改革的压力都转移到妖族头上,将自己洗清,理由更是正大光明——为了从妖族手里抢回人才。

    世人终究并非全是狼心狗肺之辈,大多数人既不是纯粹的善良,也不是纯粹的邪恶,若是妖族一枝独秀,也许会有许多人受不了功法的诱惑,而选择投靠妖族,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们还是愿意站在人族大义的一方。

    相比非我族类的妖族,六道宗虽然是邪宗,可毕竟是人族,投靠过去毫无心理负担。

    罗丰正思忖间,场中的争论更趋激烈。

    戒慈道:“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剑修,若为了剑法就舍弃一切,那便是畜生了,连人都算不上,哪还有资格称什么剑修?妖族食人,投靠他们,你也不怕他们什么时候饿了肚子,直接将你抓去生吞活剥了。”

    冷求海嗤笑道:“妖族食人,人族便不吃人了吗?我们自相残杀的次数难道还少了?死在人族自己手里的人命,远比死在妖族手里的人命多得多,我敢说,在场的各位,杀过的人比杀过的妖更多!争权夺利,杀人夺宝,这类事情难道少了吗?妖族吃人是杀人,你们用剑砍人就不是杀人了?”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纵然有人反驳,也是吞吞吐吐,底气不足。。

    冷求海环顾四周,面带冷笑,心中却是得意非凡,正欲再接再厉,将妖帝赐予的“不准麾下妖族吃人”的律令公布,一举奠定局面,忽然一道劲气朝着他的脑袋破空刺来,急忙偏头,却是堪堪擦过脸颊,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是谁?理屈词穷,所以打算杀人灭口吗?你堵得了我的嘴,难道还堵得了众人殷切的求剑之心?”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黄泉一步步踏上论剑台,举剑对准了冷求海:“我要同你剑决。”

    “我今天来此,可不是为了跟谁斗剑,否则车轮战下,纵然我新学剑法,修为大增,也挡不住体力和真气的消磨。”

    冷求海见任务已经达成,便有了脱身之念,打算先用言语挤兑住众人,然后再找机会安然逃脱。

    可是,黄泉理也不理:“你答不答应,与我何干?要么接招,要么受死!”

    她将真气一催,化作凛冽剑罡,迎面斩落。

    冷求海反手一剑刺出,妖骨鸣动,发出“呜呜”声响,似有惑人心神之效,且剑路奇诡,蜿蜒曲折,凌厉一剑点中剑罡,以点破面,将其粉碎,但黄泉在刻意压制后仍显雄厚的根基仍震得他倒退数步,气血翻腾不已。

    “道理说不过,就要杀人灭口,你们的狠毒,较之妖族又何曾逊色半分?”

    黄泉望了对方一眼,道:“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反正,无所谓。我是六道宗弟子,你要跟我,讲道理吗?”

    冷求海一愣,脸色遽变,却是意识到自己翻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正派才会讲道理,邪派可是从来不讲道理的。

    (造化斋主:前几天给眼睛做了个小手术,被医生叮嘱别看电脑,所以一直没有更新,还请诸位见谅)

第1142章 穷奇

    “大家看吧,这就是三教六宗的做派……”

    冷求海正欲开口引发众人的敌意,但黄泉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时间,一剑迎面刺去,招式平平无奇,却胜在速度奇快无比,宛若流星疾驰,转眼已至面门。【頂【点【小【说,

    “你想杀人灭……”

    冷求海一剑荡开攻击,还想再开口,黄泉第二剑再度当头斩下,仍是平凡无奇的招式,可力大招沉,宛若飓风呼啸,扑面而至,直灌冷求海口鼻,令他难以为继,不得不先退避保护自身安全。

    两人在半空战成一团,黄泉的攻势连绵不绝,根本不给冷求海开口的机会,同时又用冰冷的杀意,阻绝了通过灵识扩散的可能。

    冷求海再度施展《妖骨十三剑》,欲扳回劣势,但这套对他而言千金难求的剑法,对见惯地级、天级剑法的黄泉来说,实是粗劣不堪,尤其这套剑法出自妖族,需以妖力配合,与冷求海的功体不符,因此剑法施展的时候不免出现一丝滞碍,或许平常人难以察觉,可落在黄泉眼中,却是历历可见。

    只一会的工夫,战斗的节奏便回到黄泉习惯的节奏中,或者说,压根没有节奏。

    冷求海的剑法被彻底打断,变得七零八落,往往招出一半,就发现对手已经找到了破绽,提前摆好了姿势,就等他主动上门去挨刺,逼得他不得不中途变招,可变招之后,结果仍是没有改变。

    再完美的剑法,如果被分成许多段,就会变得破绽百出。

    冷求海的妖骨十三剑没有例外,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节奏后,他的气息变得紊乱,心态变得焦躁,出手间再也看不见行云流水的剑招,反而拙劣得可笑,别说玄级剑法,哪怕换成一个黄口小儿舞剑,也比他此刻的表现来得漂亮。

    论剑台周围的众人冷眼相觑,估计是忌惮黄泉的邪派身份,他们中大多数人没有高声喝彩,但同样不打算去阻止黄泉。

    眼见冷求海落败在即,下方的关好琼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很清楚,这场剑斗绝不会点到为止,而是要分出生死。

    “不行!纵然二哥有再多的不是,他毕竟是我的二哥,不能看他在这里丧命。”

    关好琼一咬牙,便要出手救人,忽然一股寒意从背后席卷而至,令他如坠冰窖,四肢冰凉,血液仿佛被冻住。

    “打扰别人的决斗是不对的。”

    一个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关好琼狂催内功,不顾这么做会撕裂自身经脉,强行冲破寒意的禁锢,恢复行动自由,接着反手一剑斩向背后,劈出剑气,欲震退对方。

    他顾不得看背后的情况,飞速向上冲去,欲阻止剑斗,可这时脑后忽来破空声响。

    若攻击的是其他部位,他可以拼着受伤继续前行,但被攻击的是脑袋,若不抵挡就会把命丢在这里,不得已,关好琼转身反手横剑。

    “正好趁机借力,一鼓作气冲入战场。”

    只听得叮的一声,剑气撞在剑身上,震得关好琼双手发麻,同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我的剑气,怎么会!”

    惊愕间,寒气沿着剑身冲入经脉,冻住关好琼周身上下,令他再难动弹。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话。”

    司镜柊有些生气的鼓了鼓嘴,但及时收手,没有继续伤害关好琼。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半空中的剑斗便已分成胜败。

    黄泉一剑挑飞了冷求海手中的剑,欺身而入,一掌正中胸口,将他震得负伤而退。

    得势不饶人,决意要将人斩杀当场,黄泉一剑刺向冷求海的咽喉。

    “我要死在这里吗?如果我死了,那些妖怪会放过我的父母、妻儿吗?”

    冷求海回想起家中老小,却是无法放心,他虽然投靠了妖族,却半点也不相信妖族的品德,只有当他活着,能为妖族卖命的时候,他的家人才能得到善待,一旦他死了,对妖族失去了价值,他的家人随时都有被当做食物的可能。

    “不!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一声怒吼,冷求海伸手迎面抓向利剑,噗嗤一声,手掌被剑尖刺透,但他立即收缩肌肉,死死夹住剑身,令其无法再向前刺去,随手另一只手运起功力,重重拍向剑身,竟是一掌将剑拍断。

    黄泉看了看手中只剩一小截的剑刃,没有犹豫,干脆当做匕首,抹向对方的脖子。

    如果是剑修,在佩剑被人折断的时候,心神不免会出现动摇,可黄泉压根不是剑修,剑对她来说没有特殊的意义,完整的剑是长一点的兵器,折断的剑是短一点的兵器,仅此而已。

    致命之际,天外忽现磅礴妖力,冷求海周遭的空间骤然凝固,使得黄泉的短剑刺之不入。

    “他是本尊的手下,谁敢动他!”

    浩荡妖力弥漫苍穹,化作乌黑的殃云,遮蔽天日,令白昼变成黑夜,一道巍峨身影从云中降落,赤红肤色,面带黑纹,浓眉如钩,双目重瞳,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灾煞之气,仿佛是恶的化身。

    “好、好恐怖的妖力!这样的修为,远远超过了寻常的天人境,我见过的最强的天人修士,也不及此妖的十分之一。”

    在场众人感受到对方散溢出来的妖气,修为弱者当场昏迷,修为较强者也被动摇了心神,脸色苍白如纸,彼此的实力差距,就像是一只蚂蚁面对从头而降的山岳一般,别说反抗,就连维持站立,不倒在地上都难以做到。

    “是、是四妖尊之一的穷奇!”

    有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令原本恐慌的气氛陷入死寂。

    在妖族侵夺万兽宗基业的时候,妖帝根本没有出手,仅仅是他麾下的四大妖尊,便击溃万兽宗集合所有强者展开的反抗,更有一位极道强者被当场击杀。

    这四大妖尊正是当年同妖帝一起被封印的太古四凶,分别为梼杌、穷奇、浑沌、饕餮,每一位都拥有极道之力,其中又以饕餮最强,几乎接近虚空境。

    看见穷奇的瞬间,冷求海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极道强者在这世上可说是凤毛麟角,三教六宗的掌门也就是这种水准,这也是晋级六宗的基本标准之一,换个角度思考,除去三教六宗外,其他门派都找不到一位极道强者,就连拥有不败神话的剑神,是不是极道强者都没有任何明证。

    但穷奇连看都懒得看冷求海一眼,反倒是瞥了一眼黄泉,哼了一声,却是瞧出她压制了修为,沉声道:“就算他是一条狗,也是本尊的狗,敢杀他,便是削本尊的面子,你,以死谢罪吧!”

    他抬掌一压,磅礴妖力化作狂涛骇浪,朝着黄泉疯狂涌去,便要将她吞没。

    罗丰洞察到这一掌的威能,知晓穷奇虽然看出了黄泉的境界,但没有准确估算出真正的修为,只是当做了寻常的天人修士,所发的掌力没有汇聚极道妖元,于是收住了出手的念头,选择静观其变。

    面对这一掌,黄泉自然不可能再收敛实力,当即扔掉断剑,召出天蚩魔枪,变作戟形,运转周身元功,加持界域之力,霎时响起千军万马奔腾之声,背后更浮现神将虚影。

    “戟破山河!”

    神将挥戟,凝聚战争杀伐之气,迎面撞上雄沛妖掌,却是不敌,被正面击溃,界域之力和神将虚影双双破碎。

    同一瞬间,司镜柊挺身而入,运转《天一河图》玄功,释放寒冷水汽,在身前凝聚出一面透明的水幕。

    “溪漩沉湎凝涟漪!”

    空气仿佛化成了海水,包裹住残留的掌力,**开一圈圈涟漪,层层化消掌力,最终令掌力抵达两人面前的时候,只剩不到两成。

    黄泉和司镜柊同时出手,略负轻伤,震退数步,将这两成掌力挡住。

    “哦,本以为是一群蝼蚁的聚会,没想到藏着两只大猴子。”

    穷奇眉角一挑,难言讶异之色,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方能挡下自己的这一掌,尽管这一掌他没有动用任何招式,而且对方是两人合力,但境界和修为上的强大差距,令他刚才的全力一掌,能轻易击杀一名界王境修士。

    一股恼怒的杀意在穷奇的眉间酝酿,罗丰见状,心中已经有了牺牲这具身体的觉悟。

    如果他的本体在场,倒是可以凭借圣邪合招跟穷奇斗上一斗,但现在的身体只是由万秽污血凝聚而成,虽然修为跟本体相差无几,却无法催动圣极大道。

    然而,那股杀意乍一出现,就给散去。

    “罢了,既然挡住了这一掌,本尊就饶你一条性命,滚吧。”

    穷奇自矜身份,却是没有再下杀手。

    “妖尊,她俩身为六道宗的修士,便是我方的敌人,千万不可放过!或许对妖尊而言,她俩的实力微不足道,可对于众多妖将,她俩便是强敌,今日放过,明日不知会有多少妖要死在她俩手中,合该斩草除根!”

    冷求海忙出声谏言,他对于差点杀了他的黄泉,充满了警惕,尤其是方才见到黄泉居然挡下了穷奇的一掌,更是被吓得三魂出窍,这样的实力,杀死他就跟摁死一直蚂蚁没有区别。

    然而,穷奇瞥了他一眼,就将他吓得全身发冷:“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身为狗,就要有狗的自觉!”

    冷求海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在场众人见状,心头冷笑,尽是奚落之意。

    “剑神,本尊知道你就藏在这里,给本尊出来!”

    穷奇抬腿,猛一跺地,顿时震得地动山摇,隐锋山竟是被他这一脚生生压得矮了一尺。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剑神神剑

    穷奇抬脚跺地,虽然震得整座山脉抖了一抖,可他脚下的土地却没有任何破裂的痕迹,彰显出超乎想象的劲力控制之能,却是他将力道均匀的散发开来,绵延至整座山脉,而不是集中在他脚下的那一部分土地。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跺这一脚的目的并非在于立威,而是以劲力为侦察媒介,探索剑神的藏身之处,一旦碰上试图抵挡、吸收、反震的存在,就能立即确认方位。

    然而,劲力绵延扩散开来,却没有遇上任何阻碍,除了惊起一大片的飞禽走兽外,直到隐锋山中回荡的声音渐渐淡去,也没有得到一丝反馈。

    “难道真的只是传谣?剑神并没有隐居在这里,当初的一剑只是巧合?”

    穷奇心中纳闷不已,但他环顾一圈,看了看聚集在此处的诸多剑修,面浮冷笑,猛然聚元,扶摇腾空而上,运功大吼道:“既然你不愿主动出来,就由本尊逼你出来!”

    他双手平举,掌心汇聚浓烈妖元,遮蔽苍穹的乌云被吸扯而下,在掌间汇聚,剧烈翻滚涌动,时而电光闪烁,时而赤炎灼灼,雷火交杂,在黑暗中映衬出一片凶煞的赤红。

    此招尚未发出,可光是感受散发出来的威势,便叫人知晓,若真让穷奇将这一招打向大地,方圆百里都会被夷为平地,众生尽灭。

    论剑台周围的众人心中惊疑不定,按理说穷奇的这种做法是不合规矩的,否则那些极道强者有事没事都这么来一下,只怕天人以下的修士和妖族都得死绝了。

    可所谓的“规矩”终究不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天法律条,没有任何强制效用,只是由双方自觉遵守,如果一方违反,另一方便报复性的回敬一次,但这对于隐锋山上的众人毫无意义,就算穷奇的做法会令妖族受到惩罚,那也是在他们全部阵亡之后的事,救不回他们的生命。

    人群中的冷求海面无血色,他早知道妖族并非真心愿意跟人族平起平坐,但他觉得新政刚出,为了千金买骨,招揽人才,妖族多少也要顾一下面皮,在台面上表现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万万没想到穷奇连假装一下都懒得做,明明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却将他扔在原地,一旦此招轰落,他又岂能例外?

    “身为剑修,宁直不屈!洒家就算死,也要顶天立地的死,怎能如家畜般引颈受戮!”

    戒慈怒吼一声,状似金刚怒目,额头上一根根青筋凸起,竟是于生死间超脱自身极限,勉力挣脱了对方的气势震慑,激荡周身佛气,汇聚在剑锋上,凝成一枚波罗剑印,向上射出。

    双方实力天差地别,戒慈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却令在场众人大受鼓舞,他们皆为剑修,虽然不是个个有着宁死不屈的精神,可性情刚烈者不在少数,当下也有不少人突破精神极限,紧随其后,人剑合一,化作剑光,带着一往无回的壮烈气势向天冲去。

    “哼,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荒想炼修罗!”

    穷奇双手下压,雷火交织如风暴,如流星雨般疾驰坠落,隐约间仿佛能看到无数修罗魔神痛苦挣扎的虚影,宛若恶中之王,比恶更恶,将天空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炫丽奇象。

    黄泉与司镜柊也同时出手,只是以两人的实力,仍不足以抵挡穷奇的这一招,若说其他人是飞蛾扑火,她俩便是飞燕扑鹰,同样难逃败亡的命运。

    收敛了气息的罗丰全然不受现场气氛影响,冷静依旧,双目如冰,在宁为玉碎的狂热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做好了出手救人的准备想救所有人困难,可救下黄泉与司镜柊却并非难事。

    打不过,至少还能逃走,万秽污血凝聚的化身在遁术上是有着先天优势的。

    就在罗丰准备出手的瞬间,所有人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接着便是一道明亮但不刺眼的剑光从山谷中绽现,剑光并不起眼,却孕育着希望,宛若黎明时迎来的第一道曙光。

    这道剑光的气势并不强烈,连元气波动也是微乎其微,别说跟穷奇比,连司镜柊的寒冰剑气也胜过它许多,甚至比不得场中一些剑修的搏命一击,可当这道剑光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确信,这是剑神出手了!

    “你果然躲在这里,所谓的剑神,也不过是藏头缩尾之辈!”

    穷奇狞笑着再催元功,本就毁天灭地的绝式竟是又添五成威能,尚未接触,那些冲天而起剑光们纷纷破碎,许多人影从中直坠而下,却是他们的剑心被凶恶意念所震慑,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这非是剑修们的意志不够坚定,纯粹是境界上的差距,就像大象跺了跺腿,蚂蚁们就会被震得晕头转向,无论这些蚂蚁的斗志有多么强大。

    山谷中腾起的微弱剑光后发先至,追上众人的攻势,以兼容并蓄的姿态,吸收所有人全力斩出的剑气,转化为自身的力量,仿佛军队统帅般,引领着诸般属性迥异的剑意,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以剑神的威名,统和其他人的剑气剑意倒也不足以为奇,但罗丰很快发现,这一剑能统和的不仅仅是剑气,连黄泉的枪招也被一并吸收转化。

    “这是……包容万物之剑,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尽管外显之相类似我悟出的极剑易道式,但本质截然不同。穷奇大意了,他应该在一开始就动用极道妖元。”

    原本只是晨曦般微弱的剑光,在集合众人的力量后,宛若跳出地平线的初阳般散发出恢弘灿烂的光芒,将不同的剑意聚合在一起,本该显得斑驳繁杂,但此时此刻众人的剑意竟被完美的统合起来,齐齐指向半空中的穷奇。

    “聚沙成塔?愚昧,聚集再多的兔子,也抵不了雄狮一吼!”

    穷奇浑然不将此剑放在眼中,纵然对方集合了众人之力,可修为上的差距,依旧如天堑般无法跨越,非是这点数量能可弥补。

    妖蕴之招如泰山压卵巍然而下,眼见就要将那丛杂牌军联合的剑气碾成碎片,可双方接触的刹那,穷奇惊愕的发现,自己击出的妖元竟是不受控制的被那道剑光吸收过去,以泥牛入海之势变成了对方的帮凶!

    “怎么会!”

    他知道世上有纳对手元气为己用的招式,但这类招式从来都是以大吞小,以强驱弱,似眼前这般巴蛇吞象的变化却是从来不曾见过,也不该存在!

    但无论穷奇心中多么难以置信,事实清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妖蕴之招源源不绝的汇入剑光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不断壮大剑势。

    倒戈一击!

    最初气息十分微弱的一道剑光,以包容万象之势,吸收敌我双方的招式后,蜕变成了连极道强者都要为之侧目的极招,强弱之势立时逆转。

    “糟糕!”

    意识到不妙的穷奇连忙运转极道妖元,但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刚刚使出绝招的他又能催得几分元功?

    极道元力再强,也顶多以一敌百,不可能以一敌千、敌万,在压倒性的劣势下,穷奇只是阻滞了煌煌剑光短短一息的时间,旋即就被吞没。

    隐锋山上的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盯着半空中四散爆发的璀璨剑光,久久未能从险死还生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只有罗丰转移了视线,看向更远方的天际,体内真元先是急促流转,旋即又平复下来。

    “可惜了,如果本体在这里,倒是可以将穷奇留下,只凭这具分身的话,奈何不了这等上古妖王,即便他受了重伤。”

    稍觉可惜后,罗丰立即依照之前的感应,锁定剑光最初绽现的位置,想要找到剑神。

    然而他的灵识还没覆盖过去,便发现,黄泉与司镜柊不见了。

    (造化斋主:今日起恢复日更,更新量得慢慢恢复,好久没写,手感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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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剑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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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奇来的匆匆,去的匆匆,转眼间斗便已结束,直到天空中的剑气尽数消散,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妖王穷奇不见了,是被刚才的一剑斩杀了吗?”

    “不可能吧,好歹也是极道强者,哪有这么轻易被杀死,虚空强者都做不到,我估计是负伤遁逃了。”

    “斩出刚才那一剑的是剑神吧?除了剑神,没人能够一剑击败妖王穷奇。”

    “剑神果然隐居在这里,不知他有没有看见我刚才力斗穷奇的表现,如果能收我为徒就太妙了。”

    “兄台醒醒,怎么睁着眼睛做起白日梦来了,莫不是被刚才的余劲波及,震坏了脑子?”

    ……

    趁着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冷求海运起剑光,便要偷偷遁行离开,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眉心。

    “你……”

    惊恐之言尚未说出,罗丰便催发了真元,从印堂穴冲入,肆虐奇经八脉,废去了冷求海的根基。

    冷求海仰面吐出一口心血,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最终瘫软在地上,感受到体内的变化,丹田处的真气好似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四泄而出,难以兜住,心理上遭受的打击远比身体更沉重。

    “我不杀你,因为人一旦死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体会诸多的痛苦,我很想知道,当妖族知晓你没了修为,对它们毫无价值,会怎样对待你的家人呢?”

    冷求海把保护家人当做他投靠妖族的理由,因此罗丰就将情况颠倒过来,他既然已经失去了价值,妖族便没有理由优待他的家人,到时候沦为口粮也不无可能,他要保护家人,就必须跟妖族敌对。

    冷求海瞬间明了情况,脸色骤变:“你好狠毒的心……”

    他没有说完,又被罗丰一袖子卷飞出去。

    对付这样的小人物,花上一点心思就足够了,罗丰才懒得跟他较量口才,辩驳道理,因为拳头是比语言更硬的道理。

    这一番动静,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罗丰趁此机会,运功对所有人道:“诸位,且不论此人的立场,但他的确带来有用的消息,既然妖族如此大方,我等人族也不能甘于人后,诸位若想修习上乘功法,不妨前往幽州,数日内,幽州将会有大变革,亦有大机遇,望诸位能牢牢把握住。”

    “幽州,那里不是六道宗的地盘?难道说……”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惊疑、狂喜的情绪纷纷涌出。

    他们倒是没有质疑罗丰,因为在这种事上撒谎没有意义,去了幽州就能验证真假,何况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分明也是天人强者,没理由骗他们这帮人。

    一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前辈,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指,六道宗也将跟妖族的一样,公开……”

    罗丰道:“口说无凭,究竟是怎样的变革,你们不妨亲自去见证,让如冷求海这样的人再无容身之处!”

    冷求海用追求上乘剑法为由给自己脱罪,如果六道宗也愿意公开上乘功法,那他的借口便再也不能成立,哪怕六道宗名声不佳,可毕竟是人族,在相同的条件下,不去投效人族,反去投效妖族,一个人奸的帽子妥妥摘不去。

    众人闻言,立即明白了话中之意,不约而同的向冷求海投以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一些想要出手教训冷求海的人也打消了念头,因为他们知道,冷求海此时的心情怕是生不如死,连唯一能自欺欺人的借口都没有了。

    罗丰见已达成目的,便不再多言,他之所以要招揽这批人,除了他们拥有在面对穷奇威压时奋起反抗的顽强意志外,即将推动的“真气时代”也需要大量的高阶肉身境修士。

    向不曾接触过修行的凡人传授功法,需要许许多多的“教师”,六道宗弟子虽众,但占了九成的低阶修士别误人子弟就不错了,不能指望他们为人师表,另外罗丰此举必然引来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因此他需要从外部寻找助力。

    当然,说到底这是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低阶修士的立场并不重要,只要几位掌权者支持罗丰,他就能将计划进行下去,现在不过是随手而为。

    “接下来该寻找剑神了,唔,他藏身隐锋山多年,无论妖族还是修士都无法发现他的行踪,换我来恐怕也做不到。”

    罗丰以灵识配合占算之法,果然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仿佛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哪怕罗丰用方才的剑光余劲为媒介来追溯源头,结果也是一样,因果线在回溯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某种利器斩断了。

    “直接找剑神困难,但找黄泉的话便容易多了,但愿黄泉和司镜柊是被剑神接走。”

    他与黄泉并肩作战多年,交情深厚,彼此的命运线早已纠缠在一起,非是轻易能够割裂,而且事先他还在黄泉和司镜柊身上留了一滴万秽污血,本是用来作为关键时刻出手救人的媒介,如今正好可以当做联系的对象。

    运转先天太数大道,罗丰眼中的画面陡然变化,成为一片由数字和符文构成的数码世界,一条条数字串不断运算着,得出结果的同时又嵌入新的运算公式。

    罗丰用自己身上的代表万秽污血的一串数字作为计算数,辅以探索公式,很快得到了一个空间坐标。

    “找到了。”

    他身形一闪,便依照着数字运行的轨迹穿梭而去。

    双足重新落地的瞬间,罗丰便已来到了一片绿竹林中,环顾四周,郁郁苍苍,重重叠叠,一株株生机盎然,修直挺拔,直冲云霄,仿佛向天耸立的剑锋,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锋利的气息,撕裂着视线。

    循着滴水声走去,罗丰很快见到了一座外观简朴的竹庐,围着一圈矮小的篱笆,院子大门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写“看下方扰扰红尘,富贵几时,只抵五更炊黍梦”,下联写“溯上界茫茫浩劫,神仙不老,全凭一点度人心”。

    院子里,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桌面上摆着四盏茶,热茶氤氲的热气似狼烟般笔直向上升起,在半空幻化出群马奔腾的画面。

    石桌旁坐着三人,其中两人是黄泉和司镜柊,罗丰心知第三人便是剑神,他对这位行踪神秘,公认为当世第一剑的不败神话也颇为好奇,当下凝睛看去。

    只见这人的相貌介于中年和青年之间,五官奇特,倒不是难看,而是明明每一种分开来看都是俊美无双,毫无瑕疵,可集合在一起后却给人一种平庸的感觉,没有神采,极不协调,就像是从许多美男子身上,分别挑选出最完美的部分再凑在一起一样。

    此人神色淡漠,目光中仿佛看不见人类的感情,只透露着锐利之意,无情、绝情,掺杂着一丝丝血气,整个人就像是一柄神兵利器,似乎稍稍靠近,就会被他的气息所割伤。

    察觉到罗丰的靠近,那人却没有转头,而是低头看着杯中倒影,叹息道:“纯粹的杀生利器,许久不曾遇见过这样不被尊重的剑道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剑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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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丰道:“对许多人来说,他们只是想要一把华丽的剑,可以向别人炫耀,至于剑趁不趁手,他们不在乎,甚至他们也不奢望有一天能登上剑道顶峰,只要能爬得比绝大多数人更高一些就够了。”

    “如果我的称号叫剑民,收他们为徒倒也无甚大事,可偏偏别人都喜欢叫我剑神,一旦背负起剑神徒弟的名声,即便他们不想爬上剑道顶峰,也会有无数人会逼着他们爬上去,倘若力不能及,便会跌落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对别人来说,剑不趁手顶多伤到自己,对剑神的徒弟来说,剑不趁手,与自刎无异,我若收他们为徒,便等同害了他们的性命。”

    罗丰便问道:“不知前辈的剑道是什么?”

    姬及极答非所问:“茶快凉了,趁热饮吧。”

    罗丰没有追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点甜,没有其他多余的味道,似乎只是煮沸的泉水,连茶叶也没有放。

    他看着茶水,若有所思:“这就是前辈?剑道吗?因为纯净,所以能倒映出人影,无论谁看见前辈,就等同看见自己的剑道。”

    姬及极道:“五十年前的我,的确是这样的剑道。”

    “前辈现在的剑道又是什么?之前前辈斩出的那一剑包容万物,化敌人之招为己用,可见这杯水中已有森罗万象,”罗丰联想到一个故事,便失笑道,“莫非是要晚辈摔掉这杯子,再问一句森罗万象在哪里?”

    姬及极叹气摇头:“那我这杯子就真的冤枉了。”

    一旁的黄泉还耐得住,司镜柊就受不了了,问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啊,这杯水和剑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都听不懂?”

    罗丰解释道:“方才我与前辈说的是一个禅机故事,是说有一日,大同禅师与章禅师在室外品茶,大同禅师指着茶杯中倒映的青山绿树、蓝天白云说‘森罗万象,都在里边’,章禅师闻言,将茶水泼在地上,然后反问‘森罗万象,又在什么地方’,最后大同禅师摇头叹气说‘可惜了一杯茶’。我说摔杯子,就是援引这个典故。”

    司镜柊撇嘴道:“绕来绕去好麻烦啊,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不就行了,万一对方理解错了怎么办,岂不成了鸡同鸭讲?”

    罗丰正色道:“因为要装高人啊,高人就是说一些玄之又玄,只有同样高的人才能听得懂的话,要不然为什么会叫做‘高深莫测’呢?只有别人都‘莫测’了,才显得我们极为‘高深’。”

    “小姑娘说得对,装腔作势,如何及得上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真正的高人原本就该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罗丰眼中的姬及极此刻正在摇头苦笑,司镜柊眼中的姬及极却是坦然微笑。

    “初时我的剑道便如一杯白开水,我觉得茶水无味,于是拼命地往里面加东西,辣椒、蒜、醋、盐、糖……凡是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倒进里面去;后来我觉得这茶味道太复杂,失去了原来的味道,于是拼命往外移东西。”

    司镜柊不相信道:“辣椒和蒜容易移出来,醋、盐、糖都和水融合在一起了,怎么分离出来?”

    “这个问题好,直指核心,分离远比加入来得困难,所以许多人不是不知道该这么做,只是他们做不到,东西都融合在一起了,想要再度分离,就必须入微提炼,细化到更基础的层面,将不同的粒子分隔开,这样才能找回原来的味道。直到五十年前,我才终于做到了这一点,自身空空荡荡,不着一物,却能倒映森罗万象。”

    “那这五十年来,前辈在做什么?”

    “找到了味道,自然是要饮茶。”

    “前辈饮完了吗?”

    “还剩一层底,将近饮完了,想要喝得干干净净,终究不是那么简单。”

    “倘若前辈饮干茶水,是否就能证得大道?”

    “没了茶水,还有杯子,只有将这杯子打碎,才算是真正超脱了牢笼,至少,我是这般理解的。”

第11靠46章 掌门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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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中的内容,我不曾看过,此番前来隐锋山,乃是替我的同伴黄泉求学,并没有其他的奢望。本宗掌门的性格,前辈是知晓的,大可不必将他说的话当真。”

    罗丰连忙解释,撇清关系,若因此触怒了对方,未免得不偿失。

    姬及极转头看向黄泉,欣赏道:“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赋,剑心天成,比我当年都要胜出三分,更难得的是她已经臻至天人五重界王境,却从未学过剑法,是块值得雕琢的原石。”

    罗丰忽然想到一件事,每个人眼中剑神的相貌,都是自身剑道的体现,那么一个没有学过剑法的人,他眼中的剑神,是否就是原来的真实相貌?

    “黄泉,你眼中的前辈是什么模样?”

    罗丰直接开口询问,既然剑神连当年周行空坑他的恩怨都能放下,想必不会在意这类事情。

    黄泉没有想太多,回答道:“有点,像我的父亲。”

    这个答案出乎罗丰的意料。

    “她学剑法的初衷想必跟父亲有关,所以她现在的剑道是亲情之剑,”剑神察觉到罗丰的心思,解释道,“不妨把剑道、茶道、棋道看做由不同材料制成的镜子,人站在这些镜子的中央,在不同的镜子中倒映出不同的形象,一个人如果学了剑法,便能在剑道的镜子中倒映出特殊的装饰,或美或丑,反之就算他什么剑法也没有学,镜子依然是镜子,人依然是人,同样能倒映出镜像,除非这个人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才能见到‘真实’。”

    “晚辈受教了。”罗丰又将话题挪回来,“不知前辈是否愿意收黄泉为徒?”

    “我的剑道与她的心性不符,收徒就免了,但想学剑法的话,我可以教。看得出来,她本身擅长的是某种长兵器,铸就了武骨,这很好,至少不会因为学了我的剑法,就被影响了自己的心性。”停顿了一下,姬及极看向罗丰道,“你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将剑法视为工具,因此无论剑法是善是恶,都不会影响到你,换成这个小姑娘就不行了,她太单纯,一旦学了我的剑法,就会连自我都迷失了。”

    诚于剑的不能学,不诚于剑的反倒能学,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从剑神的态度来看,分明没有敝帚自珍的念头,并不在意将剑法传授给别人,然而前来隐锋山的人,往往都是最虔诚的剑修,将剑道奉为至高,不敢有半点亵渎,但正因如此,剑神反倒不能传他们剑法,否则便是害了他们。

    缘分二字,有时候当真说不清。

    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罗丰自然不会拒绝,剑神的剑法,想来至少也是天级水准,差不到哪里去,不求学会精髓,能学个囫囵样就足矣。

    剑法于他是工具,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只是接下来还有推行“真气时代“的任务,却是难以脱身。

    “大不了再分出一道化身。”罗丰心中思忖着。

    仿佛看出了罗丰心中的烦恼,姬及极道:“我会随你去幽州一趟,对信上所写的真气改革,我也有些兴趣,在这山中待了许多年,总是欠缺临门一脚,难以跨过去,也是时候该外出寻找契机了。”

    罗丰难掩讶异:“掌门的信居然能请动前辈?”

    “不只是如此,他在信中说,如果我继续待在隐锋山,妖族不会死心,会不断派出手下来骚扰,我虽然自保无忧,却未必能保下那些慕名而来的剑修,即便是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我也该出去走走,好让妖族知晓,我已不在隐锋山。”

    行空天君虽然看着不着调,但身为六道宗掌门,自然也有着非凡的智慧和眼光,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把握到了剑神在意的事情,他只是懒得做事,而不是没有能力做事。

    “可惜了,原本我还想故意制造前辈外出的假象,用来迷惑妖族,如今反倒想隐瞒真相了。兵法之要,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罗丰感叹了一句,倒是没有太在意,迅速思考起后续的方针改变,如果剑神能来幽州坐镇,足够震慑宵小之辈,计划的推行将顺序许多,一些较为冒险的方案也可以提上行程。

    “对了,不知前辈想传授我们什么剑法?”

    “昔年我尚在有招境界的时候,曾创过一部剑法,名为《六天禁剑》。”

第一千一一百四十四章 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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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州,飞塘县,慈幼局。

    “是谁偷了钱,乖乖出来认罪,我可以从轻发落。”

    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踱着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在男子的面前,是站成一排的孤儿们,小的不到五岁,大的将近十二岁——按规定超过十二岁就不能再住在慈幼局。

    这些孤儿个个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而且大多身上带有残疾,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天生聋哑,或是手足畸形,或是低能愚昧,此刻他们都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哪怕是低能儿,也知道眼前的人最是可怕,不能得罪,如同猴群中的猴王,过去时常遭受的拳打脚踢让他们都记住了这一点,牢牢铭刻在生物本能中。

    中年男子骂了好一阵,见仍是没有人站出来认罪,于是面露冷笑:“都不承认是吧,好,你以为自己不认罪,我就没拿你没办法吗?将毕小玉带上来!”

    旁边的一名人高马大的皂班拎出一个六七岁,瘦得像根稻杆,仿佛被风一吹即倒的丫头,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但是在中年男子充满威严的目光瞪视下,没人敢做出格事。

    “丫头,你自己说,三天前的药,是谁买给你的?”

    中年男子厉声喝问毕小玉,吓得这个丫头脸色发白,缩成一团,像只小仓鼠,瑟瑟发抖。

    可是,不管男子怎么逼问,毕小玉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呵呵,脾气还挺倔的,怎么,还想包庇犯人?快说!你要是说出来,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不然,你也是共犯!我马上派人将你扭送到衙门,让你去坐牢,那牢里的地方可是脏得很,到处都是咬人的大老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晚上就能把你啃光。”

    “呜……”

    毕小玉被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但她还是倔强的摇着头,不肯说出来。

    “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p>中年男子脸上横肉跳动,抓住毕小玉的衣领将人拎起来,高高举起满是肉的大手掌,就要给这不识抬举的小丫头一巴掌。

    “放开小玉,钱是我拿的。”

    一个男孩从孤儿群中走了出来,相比其他同伴,他长得更为高大,十岁的年龄,个子却跟十三四岁的少年差不多高。

    “果然是你干的,缪忠,我就猜到是你。”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放开了毕小玉,眯起原本就已经很小的眼睛,凶意毕露,“名字当中带个‘忠’,却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小小年纪,就懂得偷人钱财,长大了那还得了!”

    缪忠不服道:“我没有偷,这笔钱本来就是别人捐给我们的善款,但被你中饱私囊了。平时克扣我们的伙食也就算了,可小玉发了那么高的烧,你居然舍不得请大夫,那是会出人命的!”

    “人命?”

    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到缪忠的面前,宽大的体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了过来,他的影子仿佛乌云般将男孩罩住。

    尽管缪忠很有勇气,跟其他孩子干架的时候总是冲在第一个,可面对眼前之人,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反抗。

    中年男子抬腿一脚狠狠踹中缪忠的肚子,将他踹飞出去,大咧咧地骂道:“你还顾别人的命,信不信本官现在就要走你的小命?小畜生,居然敢诬告本官中饱私囊,就这一条罪,合该让你往钉板上滚一圈!”

    他来到痛苦的蜷缩起来的缪忠身旁,泄愤地狠狠抬腿踢人,只将缪忠踢得吐血。

    “什么善款,那是别人送给本官的犒劳,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只知道吃喝拉撒,一个个要么残废要么白痴,连干点活都不会,本官****夜夜照顾你们这帮废物容易吗?你们不感谢本官也就算了,居然恩将仇报,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不、不要再踢了……”毕小玉哭着扑过来,抱住男子的大腿,祈求道,“别再踢了,都是我的错,仓果不是我生病发烧,缪哥哥就不会偷钱,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

    “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滚!”

    中年男子举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突然被人拿住了手腕。

    “是谁敢阻拦……”

    “该滚的人是你!”

    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一股大力从侧边用来,直接将男子拍飞出去,像个滚地葫芦般在地上翻了好几圈。

    缪忠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女孩站在他面前,那女孩身穿白色襦裙,胸前对襟,衬着藕荷色的绣金兰抹胸,抹胸顶端绣着金丝,一条琥珀朱绫绕过后背,缠绕在她的双臂间。

    如果说慈幼局的那些孤儿们是由黄土捏出来的,呆头呆脑,白裙女孩就是用白玉雕琢出来的,充满了灵气,前者是供人把玩的玩具,后者是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小仙女……”

    缪忠觉得自己是看到神话故事里的仙女了,尤其当小仙女俯下身来,粉嫩的小脸接近他的时候,脸面忍不住红了起来。

    然而,小仙女一点也没有仙气的撇了撇嘴:“他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算比拳脚打不过,也可以拿石头砸,还可以先准备石灰粉,我跟你说,石灰粉可是行走江湖,居家必备的……”

    “蝶儿,是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伴随着充满威严的声音,一名国字脸的男子从空中降落,其浓眉大眼,头束纶巾,身着儒士服,一身凛然正气,令群邪畏惧,不敢侵犯,正是端木正。

    小仙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供出犯人:“是月仪姐姐。”

    “这家伙,开始祸害我女儿吗?”端木正眉目紧皱,不怒自威,对小仙女教导道,“不要听她的那些胡言乱语,这些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在堂堂正正的力量面前,只是自取其辱,你有正途可走,就千万别走这些歪门邪道。另外,按辈分你要叫她阿姨。”

    “叫阿姨她会生气的……”小仙女嘀咕了一句。

    “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打本官,我定要……”

    那中年男子受困沉重的体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命令一帮差役将人拿下,就见端木正朝他一瞪,一双充满无穷正气威严的眼神射入他的心灵,凡人的意志如何抵御得了,当场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道:“我有罪,是我起了贪念,将那些善款挪进了私库,这些年来,来自上面的九成拨款都进了我的口袋,我该死,我有罪,我该死,我有罪……”

    他竟是举手狠狠扇自己的巴掌,打的十分有力,连牙齿都震了出来。

    众人忽闻一股恶臭散溢出来,竟是这个男人当场失禁了,将裤裆染成稀黄色。

    那些差役见状,如何不明白是遇见了高人,连忙跪下来,拼命磕头请罪,只推说是上官的命令,他们不得不为。

    瞧见这一幕,缪忠登时呆了,他心中那个如山一样沉重,权势滔天,不可战胜的官老爷,现在居然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

    端木正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教导女儿的机会,道:“看吧,这就是坏人了,你如果不读我给你的那些书,不辨善恶道德,将来就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小仙女看了看散发着恶臭,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万分嫌恶道:“我才不要变得跟他一样,这么肥,这么臭,真要有这一天,我宁可死了。”

    “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为父很欣慰。”

    端木正显然跟他女儿不在一个频道上,没能理解她女儿真正的意思。

    小仙女看了看身边那些面黄肌瘦的孤儿们,一下子激起了同情心,然后更觉愤怒:“这人太坏了,连小孩子都要欺负,爹爹,干脆杀了他吧?”

    中年男子一听,抖得跟筛米似的,想要为自己开罪,却被刚才的眼神夺了胆气,说不出话来。

    “不可,虽然此人非常可恶,但仅凭这点罪名,尚不足以夺走他的生命。蝶儿,记住了,人命不是韭菜,割掉后不会再长出来,所以在杀人前,一定要调查清楚,千万别错判了,也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小仙女闻言,有些不乐意,噘着嘴道:“难道我们要放过他?”

    “当然不是,只是要弄清楚他犯下的罪,是该小惩大诫,还是要凌迟处死,一切都该依照罪责的深浅来判断,不能任由自己脾气来决定。如果他只是犯下慈幼局的这点罪责,顶多是罚没数倍的账款,再打上几十棍予以惩戒,可如果他过去还犯下了其他的罪孽,那就要依罪来明正典刑,是死是活,总该写个分明!”

    小仙子开心的拍手道:“让我来拷问他,一定要他把所有犯下的过错都抖落出来。”

    但这一回,端木正没有放纵她,回绝道:“这种事,小孩子别接触,等你行完成人礼后,再知道也不迟。别忘了此行你的任务,将《正心诀》传给这帮孩子们,记得将每一步都说清楚,不要有任何错漏,教的时候也要有充足的耐心,你也可以趁此机会,将自己所学的知识梳理一下。”

    “知道了,爹爹,你都说过好几遍了。”

    小仙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那帮孤儿们,道:“我要教你们内功心法,你们想不想学?”

    缪忠看了一眼被扇得满嘴是血,像条虫子般可怜可笑的中年男子,握紧拳头,问道:“学了后,能不能跟你一样厉害?”

    小仙子咯咯笑道:“不好说,得看天赋,看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估计是没可能变得跟我一样厉害,不过就算只有我十分之一的厉害,打这群坏蛋也是绰绰有余。”

    缪忠激起了不服气的心理,涨红了脸道:“那我愿意学。”同时思忖道,只有学了仙法,我将来才能报恩,才有资格保护小仙女。

    这时,旁边的毕小玉怯声道:“缪哥哥愿意,我也愿意。”

    那些跪在地上的差役们听得都快哭了,这可是仙家法术啊,我们也愿意学!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世道将变

    “张铁匠,出大事了!”</>

    门外传来了嚷嚷声,接踵而来的就是重重的敲门声,正在浇铸模具的张铁匠眉头一皱,他的手艺活全在一个“神”字上,必须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才能打造出好农具,注意力一散,最后打造出来的东西质量就得下降一半。

    “最后的几步我都教给你了,你自己来试试看。”

    张铁匠将工具交给旁边观摩的大儿子。

    “嗯。”

    张铁匠的大儿子叫张大锤,已经十七岁了,为人老实厚道,虽然天赋不佳,但胜在肯吃苦,祖传的手艺学了六七成,技术上已经及格了,欠缺的就是手感和经验,张铁匠怕坏了自家的名声,一直不敢让他主锻器具,只让他完成一些无关紧要的工序来练练手。

    尽管二子和三子都比张大锤要聪明,但张铁匠还是决定将家业传给张大锤,除了长幼有序外,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大儿子能踏踏实实地做人,本性忠厚,说到底传承家业还是得靠老实人,就像他自己一样。

    “瞎呼呼啥,李癞头你家里死人了吗?”

    张铁匠没好气地说道,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铸器的时候来打扰。

    “这事比家里死人大多了,而且是件大好事!”李癞头气喘吁吁的说道,面带喜色,“我今天一大早去了镇上,喝,那叫一个人多,我估摸着附近九个村的人都来了,挤进去去一打听,你知道发生什么事?”

    张铁匠没好气道:“俺哪知道,这几天俺都没去镇上,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但是你先吸口气,听了别吓着,那镇上来了两位仙长,要在镇上开一家教塾,专门教授大伙仙法。”

    张铁匠听了后,不仅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向李癞头,李癞头顿时不高兴了。

    “嘿,看你的脸色,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咋呼你吧?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觉得肯定是骗子来骗钱,故事里的神仙可都是别人(着磕头求他们收徒,哪有上门来主动教人的,但人家仙长一出手,我马上就信了,总之你看看我的头就知道了。”

    李癞头将脑袋伸过来,只见上面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但张铁匠立时瞪大了眼睛。

    “你的癞头好了?”

    “可不!我这头都癞了三十年,根本治不好,但人家仙长一出手,就是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那暖洋洋的东西流了进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我这癞头就好了!那些癞痢都掉光了!就这手工夫,谁敢说他不是神仙?”

    张铁匠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拿出烟杆子抽了一口,道:“就算神仙是真,仙法也是真,他要教人也跟我们没关系,就跟村里的私塾一样,普通人家哪里上得起,只怕还没开学,名额就被那些老爷们占走了。”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思忖着,如果有机会,砸锅卖铁也要送儿子去学仙法,大儿子年纪大了,人家未必看得上,但三子才十岁,而且从小生得机灵,本来还打算送他去学堂,现在有更好的选择,说什么也要拼一下。

    李癞头嘿嘿笑道:“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算不上什么好事,不过仙长说了,他们这回不限名额,来多少,他教多少,而且他们只是第一批,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批和第三批,会到各个村里来收徒。”

    “还有这好事?”张铁匠有些不大相信,“他们要多少学费?”

    “不要钱,而且倒贴钱!送一个孩子上学,免一成的粮税,送的越多,免的越多。”

    “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李癞头治好的脑袋就在眼前,张铁匠绝对认为他遇上骗子了。

    “官府都贴出告示了,这还能有假?反正不收钱,不管是真是假,我得替大丫报个名,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本来婆娘不争气,生了三个赔钱货,现在好了,一口气可以免掉三成税,以后谁要娶我家丫头,聘礼不够我可不答应。”

    李癞头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惜他娘子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为这事他没少跟婆娘吵架。

    儿子是自家的,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养的越久,亏的越多,不如早早嫁出去,家里也好少一张吃饭的嘴。

    但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可不管男女,儿子是免一成税,女儿也是免一成税,一旦嫁出去,这该免的一成税就没了,与其嫁出去,还不如留在家里,多少能干点农活,年年还有的赚。

    老百姓最是精明,哪个对他们有好处,哪个对他们没好处,心里算得清清楚楚。

    张铁匠也立即明白了,为什么李癞头要兴冲冲的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敢情是为了提醒自己,聘金不能少啊。

    本来他还想过些日子,就替家里的长子向李癞头家的大丫提亲,还特意找媒婆放出了风声,现在看来,不出一笔血,对方是不可能答应了。

    不过,相比起可能要黄的婚事,还是向仙人求学的事情更为重要。

    张铁匠又向李癞头问了几个问题,可惜李癞头自己也是道听途说,知道得有限,刚才一番话已经把他肚子里的存货都挖光了,接下来却是一问三不知。

    想了想,张铁匠决定还是带上小儿子,亲自去镇上看看,尽管李癞头说将来会有仙人到村上来收徒,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万一人家反悔了怎么办?

    大道理张铁匠不懂,但他知道一件事,打铁得趁热,时机到了就得狠狠地砸,错过了,好钢也要炼成废铁。

    于是他立刻从田里找到正在跟小伙伴玩耍的小儿子,然后拿出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小心地揣在怀里,向邻居借了辆牛车,急急忙忙的往镇上赶去。

    可是他赶到半途,就见到一大帮人簇拥着迎面走来,看人数怕是不下千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慌忙闪到一边,生怕冲撞了人。

    幸运的是,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熟人,连忙拉住询问:“大牛,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名叫大牛,个子却不高,身子也不算壮,还比不得张大锤,只是他家姓牛,于是从老到小,分别叫老牛、大牛、小牛。

    大牛甚是激动,手舞足蹈道:“仙人要带咱们去田里,教咱们种田!”

    仙人教种田?仙人还管这事?

    张铁匠心中纳闷不已,但既然都遇见了,正好跟着去瞧瞧,而且他对仙人怎么种田,也是好奇得紧。

    “俺琢磨着吧,仙人种田肯定是用仙术,手一划一指,接着光就闪啊闪啊闪,然后咻咻咻的,田就种好了。”大牛猜想道。

    张铁匠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为人慎重,轻易不吭声,没有十分把握就不会说出来。

    这时,旁边的一名书生讥笑道:“什么咻咻咻,你当是变戏法哪?就算是仙术也没这么好使的,看过那些道籍没有?凡是修炼道法的,都懂得驱使黄巾力士,那才是真正干苦活的,这位仙长肯定也是召唤黄巾力士,然后命令黄巾力士来干活。”

    “千万别!要真是这样,赵老爷家肯定不会再雇佣我们这些佃户了,他只要向仙人学了仙法,以后差遣黄巾力士就行了,这黄巾力士不用吃饭,不用付钱,有了它们,还要我们做什么?”一名双手老茧的老把式愁眉苦脸地说道。

    众人各怀心思,或是期待,或是担忧,或是好奇,一路到了田地里。

    为了不妨碍仙长施法,众人纷纷散开,腾出空地,这时候张铁匠才看清了仙长的模样,竟是超乎想象的年轻,没有白发苍苍,也没有龟形鹤背,看模样倒是跟他大儿子差不多年纪。

    难道是跟那些说书人说的一样,驻颜有术,或者长生不老?张铁匠心中猜想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见仙长拿出了一件跟小推车差不多大小的古怪东西,那东西的正体是个四四方方的铁疙瘩,下面有三个轮子,疙瘩的正前方是个像犁一样的玩意,后方是两个长长的把手。

    “此物名为真气耕地机,不需要学任何术法或者武学,只要握住这把手,再往里面注入真气,就行自行耕地。”

    仙长伸出双手握住把手,随即就看见把手两侧镶嵌的珠子亮了起来,接着铁疙瘩就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缓缓向前挪动,凡是走过的地方,都被拉出了数条笔直的耕线,而那些黏在一起的大泥块,也都被捣成了粉末。

    “这个东西好方便啊,比驱牛耕地还要快,而且耕得比犁精细得多。”

    “有了这东西,不需要帮手,也不需要牛,一个人就能轻松耕完三亩地,而且这东西是用铁造的,不会生病不会老死,坏掉了应该也能修。”

    “可是仙长不是说,要用这东西,得往里面注入真气,而我们都没有真气,就算有了也用不了。”

    “你忘了吗?仙长说要教咱们内功,就是为了让咱们拥有真气,就算咱们学不了,等那帮小崽子们学会了,将来不就可以用了?”

    “你们说,仙长教咱们内功,会不会就是为了卖这个什么什么机?”

    众人虽有猜疑,可不敢问出口,生怕恶了仙长,招来灭顶之灾,面面相觑了一会,个个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那位赵老爷子出面,恭敬的问道:“敢问仙长,不知这个真气耕地机卖不卖,如果卖的话,价值几何?”

    “八十币。”

    “敢问仙长,是金币还是银币?”

    “是六道币,一种由六道宗背书的钱币,不久后便会推出,跟六道宗内部的功德点挂钩,只有完成六道宗公布的任务才能获得,对你们来说,这些事都太遥远,想获得六道币就乖乖派家中的优秀子嗣来上学,修习内功心法,只要能通过考核毕业,就能得到一百枚六道币。”

    几位地主乡绅对视了一眼,连忙上前道:“我们愿意举族支持仙长,让族中所有适龄儿童跟随仙长学习仙法。”

    被称作仙长的赵奉先冷冷看了这些老爷们一眼,道:“收起你们的那点小算盘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想学,我们还未必愿意收呢?第一批授功中,每家每户只能出一人,名额不准转让,记住别搞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们的那些心计,在我眼中就跟幼童的游戏一样可笑,官府会跟你们讲王法,我可不会跟你们讲道理,在动什么阴谋前,多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吧。”

    那些地主乡绅们立时噤若寒蝉,一个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异心。

    赵奉先哪里会相信他们,不过也懒得理会,等将来有谁先忍耐不住跳出来,他正好拿来明正典刑,叫其他人知晓他的雷霆手段,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除了这真气耕地机外,其他还有真气锯、真气镰、真气车、真气船,用起来都非常的便捷,远超你们的想象,可前提是你得拥有真气。另外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六道币除了用来购买这些真气工具外,还能用来买本宗的功法和丹药,虽然都是些下乘的功法和下等的丹药,但让你们成为百人敌,或者延寿五六年不成问题。”

    ……

    “世道要变了。”

    看着那名仙长在人群中侃侃而谈,张铁匠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牛不解的问:“啥?张大叔你说啥世道要变?”

    张铁匠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跟在身旁的小儿子,叹了一口气:“大钟,对不住你了,俺要把第一批的名额让给你大哥,等到几年以后,没人会再要俺们家锻造的农具,只有让你大哥学会真气,学会锻造这些真气工具,俺们家才能生活下去。”

    张大钟流露出一丝遗憾,但还是乖巧的点头:“俺听爹爹的。”

    “委屈你了,可不这样不行啊,只有你大哥学会了家传的本领,唉,这世道要大变了……”

    张铁匠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透着深深的茫然。( )

第1149章 各方态度

    某个光怪陆离的洞天世界中,一儒生一道士正在弈棋。←頂點小說,

    两人所下的明明是黑白子,棋路规矩却与围棋大相径庭,反而跟象棋颇有类似,其赢面非是在于占地,而是在于夺子。

    每一颗棋子中都寄存着幻象,有修士、有妖魔,相貌各不同,修为也是参差不齐,更为重要的是,那些幻象的形貌跟如今的两教七宗的掌权者们有九成的相似,另外还有两位魔帝,妖帝以及他手下的四凶妖王也都在里面。

    儒士操控着寄存妖和魔的黑子,一步步进逼道士的白子,攻势凌厉狠辣,黑子占地虽少,却吞吃了大量的白子,反倒占据了上风,相比之下,白子只能苦苦支撑,不断让出地盘,收缩战力,用空间来换取时间。

    “结束了。”

    明明是获胜的一方,儒士却露出无奈的表情,数子挪动,以两大魔帝和妖帝为首,以及诸多魔君、妖王跟随的黑子,将寄存了他和面前道士的白子团团包围住。

    道士仔细端详着棋局,不得不赞同道:“的确是结束了,以一对二,果真是毫无胜算,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除非是这样。”

    他用手指扣了一下期盼,那些寄存着妖族幻象的黑子全部变成了白子,这下子,原本是包围者的魔族黑子,反倒成为了被包围者,和妖族和修士团团包围,陷入死地。

    儒士道:“道理,你我皆知,他们亦知,故而妖帝方能待价而沽。”

    道士道:“令其心动的筹码,你我虽知,却不能说,否则将成千古罪人,个人荣辱尚在其次,连累教门,却是万死难辞其咎。”

    儒士笑道:“贵教不是说清静无为么,为何要执着于荣辱之事,层层包袱,哪来清静,何不放下,复归自然?”

    道士不以为然道:“佛说放下,道法自然,自然之妙,在乎无为而无不为,古人云‘自然之道本无为,若执无为便有为。得意忘言方了彻,泥形执象转昏迷’,心若自然,虽千岳加身亦得清静,反之,一羽沾身亦难自在。”

    “可惜,本该放下的禅渡宗却放不下。”

    “所以禅渡宗只有菩萨,没有佛陀——连地藏王菩萨亦执于净空地狱的誓言,不得成佛,遑论其他凡夫俗子。”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因此还是得求变法。”

    “变革未必是朝着好的方向,也可能是向下划落,引发动荡。”

    儒士用袖子往棋盘上一挥,那些寄存着六道宗强者形貌的白子都变得闪闪发亮,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间,令棋局的秩序变得混乱:“尚有六道宗为王前驱,”

    道士摇头道:“法不传六耳,他们坏了规矩。”

    儒士反问:“什么时候的规矩?中古的规矩,上古的规矩,还是太古的规矩?如今定下的规矩,放到中古以前,全是坏了规矩。”

    他用手指轻扣棋盘,一幅幅过去曾发生在幽州各个角落的画面在棋局上显现,并以百倍的速度变化着。

    画面中,无数平民百姓在六道宗外门修士的指导下,双腿盘膝,五心朝天,修炼内功,渐渐地,他们变得健步如飞,翻阅陡坡如履平地,挑水十里不喘气,又使用着种种怪异的工具,以过去无法想象的极大效率完成农事。

    “开启民智,教化愚民,强健民躯,勇壮民志,圣人之功,不过如此。”

    “侠以武犯禁,武乃是杀生利器,动荡之源,岂可轻授百姓?授锄予民,耕耘荒田,授刀予民,啸聚山林。”

    道士以袖拂棋局,画面再变,只见修炼了内功的年轻人变得好斗,常常能看见他们在路边切磋,使着一些粗浅的武学,乐此不疲,每每都有人围观。

    在有了武艺傍身后,这些人不再甘于平凡,不再逆来顺受,遭到他人欺负时,或者看见不平事的时候,往往会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因为一时没控制住怒气,一不小心取人性命,犯下大错。

    儒士再次反问:“动荡之源?现在难道不是乱世吗?平民之乱,不过疥藓,妖魔之乱,方是大乱,治顽疾重病,当下猛药,此药大善。”

    “是药三分毒……”道士叹了一口气,妥协道,“罢了,非凡之时当行非凡之策,他们授道不授术,尚未跨过禁线,权且静观其变。”

    “虚伪!”儒士嗤笑了一声,“六道宗此举若败,与我等无关,此举若成,我等皆可效而仿之,这等有赚无赔的无本买卖,岂有阻止的道理?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六道宗的变革,看似鲁莽,实则大气恢弘,抓住了我方胜过妖、魔的‘势’,行堂堂正正的阳谋,妖、魔纵然忌惮,亦无可奈何。”

    六道宗推行的变革,针对的对象是基层数以百亿计的百姓,而妖族和魔族都没有数量如此多的基层,更为重要的是,六道宗不怕变革失败,即便发生动荡,还有其他的两教六宗支撑,不使人族大局崩溃,但妖族和魔族就不敢这样尝试了,万一失败,就可能露出致命破绽,带来灭顶之灾。

    “就不知此略出自谁人手笔,冥空天君心气虽高,终究是女流之辈,格局欠缺,豢神天君老于世故,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绝不敢冒然赌上宗门气数,倒是行空天君,虽是性情疏懒,却常有出人意料之举,跳出箩筐,不落窠臼。”

    行空天君的性情某种意义上颇为符合道家的思想,行事逍遥自在,随性而发,不拘一格,却又不是魔门那种追求绝对自由,顺从**的无法无天,因此道士倒是对他颇为亲睐。

    儒士却道:“我却不认为是他,若真出自行空天君的手笔,他实无必要搅乱天机,遮掩命数,纵然坦诚于外,又有谁能奈他何?此略想必出自某位小辈之手,六道宗为护其周全,故而特意抹去痕迹,不让外人之晓。”

    破坏要远比创造来得容易,尽管两人的境界高于行空天君,但对方若有意搅乱浑水,他们也无法光靠推算就找到源头。

    “以行空天君过往事迹来看,也可能只是随手施为,故意引人猜忌,不管如何,静观其变吧,时间还有的是,无论我方、妖族还是魔族,都在等待着契机。”

    道士一抹棋盘,再开新局。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俺想去看看

    秋分之时,正是丰收季节h一望无际的稻田像铺了一地的金子,一个个稻穗鼓着大肚皮,涨得要破裂似的,一阵风吹来,便掀起一阵阵金色的波浪。

    然而,明明是值得欢庆的大丰收,却有人坐在田边,不停地唉声叹气。

    “亏了亏了,真是亏惨了,我怎么就不能再忍一忍呢?只要多忍半个月,就是三百贯钱,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说话的正是李癞头,尽管他的癞头已经治好了,但别人还是叫他李癞头,毕竟已经叫了三十年,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他的身份象征,跟他有没有癞头没有关系,何况大家都已经忘了他真正的名字。

    张铁匠就坐在他的旁边,嘴里咬着烟杆,缓缓抽着烟,没有搭话,默默地看着他的二子在田里割稻。

    张铁匠的二子叫张大锣,此刻手里拿着真气镰,正在田中割稻,只见他躬下身子,轻轻挥动手中镰刀,真气注入其中,化作外放的锐利劲气,随着镰刀旋转,轻轻松松割下了身边一圈的稻子,而张大锣也不断移动着位置,走到哪里,哪里的稻子就倒下一片,直到体内真气耗光,才把真气镰交给弟弟。

    自从仙门向他们这群平民百姓传授内功心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年头,当初承诺的第二批、第三批授法也都如约履行,张铁匠的二子和三子都已经入学。

    仙门将真气划分为六个等级,每年进行一次考核,只有达到了要求的最低标准,才可以晋级,直到最后一年达到真气六级,才予以毕业,并拿到一百枚六道币。

    按照授法的那位仙长所说,他们在真气等级的划分上没有特意刁难,每一级别的考核要求,都是参照一个中人之姿的普通人认真修炼一年后的水平为标准,因此正常人只要修炼满六年就能毕业。

    张大锣的天资普普通通,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一些,尽管他修炼得非常刻苦,基本上一有时间就拿来打坐运功,但也就堪堪跟上旁人的进度,修炼满四年终于达到了真气四级的及格线。

    真气镰的消耗要多过真气耕地机,以张大锣的真气总量,只能使用一刻钟,一刻钟后就会消耗殆尽,需要打坐恢复,不过在真气镰的帮助下,他一刻钟的工作量,比得上过去一家人工作一整天的成果,本该是全家人一起动员,赶时赶点收割稻子的秋收,如今都不需要张铁匠下地,他只要在一旁抽着烟草,等最后收捆稻子就够了。

    等到张铁匠家的稻子收割完毕,他们就将真气镰借给了李癞头家的丫头,丫头也学着张大锣,催发真气,旋如劲风,快速收割起稻子,其他按顺序排在李癞头家后面的村民,无不翘首等待着。

    整个村里,只有张铁匠家买了真气镰,这东西比真气耕地机便宜些,但也价值五十枚六道币,非常珍贵。

    张铁匠舍得借给别人,倒不是他有多么大方,而是他压根不怕东西被偷走,半年前有户人家的真气耕地机被偷走了,那户人家没有报官,而是直接找了传授功法的仙长,当天下午东西就被找回来了,连带偷东西的贼、销赃的中间人和最后的买家都被一网打尽,前两者被当场打断了四肢,抄没了家产,后者则被剥夺了修炼内功的名额。

    在如今,修炼内功的名额比中秀才更紧要,乃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孩子没有内功,只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因此第二天那买家的婆娘跟他休了婚,带着孩子回娘家,如此方才保住了孩子修炼内功的机会。

    不同于官府找失窃的东西,修行者只要掐指一算,就将东西失窃的来龙去脉算了个清清楚楚,东西在哪里,经手人是谁,一个都逃不了。

    在幽州的各个传功地点,往往是以一名肉身六重境以上的高阶修士为主,加上数名六重境以下的修士为辅,对高阶修士而言,即便过去不曾修习过占算之法,现学现用也够了,因为占算的对象就是没有神通的普通人,根本没有抵御的能力。

    过去面对官府查证,即便到了失窃之物,也顶多给偷窃者定罪,买家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情,销赃人则是以替人典当,不知道这是赃物为由,将罪责推个一干二净。

    但修行者追赃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律法证据,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哪会浪费气力跟人争辩,直接擒下来行刑。

    这种做法固然粗暴,却非常有效,震慑了所有宵小之辈,到如今,即便是主人家将东西扔在街上,也没有人敢偷偷拿走。

    “早知道六道币这么值钱,我就不该那么早卖出去,现在想找人要回来,也找不着人了,唉,我咋就那么着急呢?”

    李癞头仍在一旁唉声叹气,这些话他已经说了三个月了,但还是没说够。

    张铁匠虽然听得不耐烦,但心里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这位亏掉的钱,比这辈子能赚到的钱还要多。

    李癞头的大女儿今年成功毕业,拿到了一百枚六道币,当时有人在黑市收购六道币,出价十贯钱一枚,李癞头本来还想拿六道币去买真气耕地机,一听这兑换价格,一百枚足足能换一千贯钱,这可是他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就算用真气耕地机种一辈子的地,能赚到的钱也就这个数,还不如直接拿钱了事。

    于是当晚他就动了心,偷偷瞒着女儿和老婆,找人托了关系,到黑市兑换了所有的六道币。

    这本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谁料到接下来几个月,六道币的黑市价格直线走高,一路从十贯一枚,攀升到了三十贯一枚,足足涨了三倍!

    这也意味着,李癞头少赚了两倍的钱,这让他如何不心痛,加上事情暴露后,家人也常常埋怨他私自做主,结果明明是白赚了一千贯的大喜事,却变成了大悲剧,弄得李癞头整天念叨着这件事,都快成入障了。

    后来才了解到,六道宗价格疯涨的原因,是一位大财主家的老爷犯了中风,差得没熬过去,幸亏用六道币换了疗养仙丹,才将人救了回来。

    对有钱人来说,最大的遗憾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光。

    有再多的钱,如果命太短,来不及享受,便没有意义,于是这帮子有钱人疯狂收购六道币,希望买一些治病或者延寿的丹药。

    可六道币除了学生毕业时给的那一百枚外,根本找不到获取的渠道,六道宗公布的那些任务,只有天材地宝是普通人能完成的,可既然是天材地宝,注定数量稀少,有钱也不一定找得到,在通货紧缩的情况下,六道币的价格自然会不断上涨,如今的三十贯还不是最高点。

    李癞头一如既往的发了几句牢骚后,偷偷向张铁匠瞥了几眼,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张铁匠,你家大锤回来了没有?”

    张铁匠吐出一口烟气,慢条斯理道:“上个月寄来了信,说是快了,估计就这几天,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回来。”

    说起他的大儿子,张铁匠有些自豪,这小子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偏偏在内功修炼上很有天赋,不仅提前毕业,用四年时间就达到了真气六级,还被评了一个甲等,奖励双倍的六道币,也因此张铁匠家才能在买了真气耕地机后,又买下真气镰。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大儿子因为成绩优秀,被挑中送往仙家福地进修去了,听说若是运气好,有机会被收为仙家弟子。

    这个消息一出来,张铁匠家的地位跟着蹭蹭往上涨,不管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甚至连县令都常常来来问候。

    不过张铁匠没有因此忘乎所以,他心态放得极好,知晓别人敬重的是他儿子,不是他,从来只有母凭子贵,没有父凭子贵的道理。

    说来也奇怪,他的三子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学东西比谁都快,偏偏在内功修炼上没什么天赋,学了两年,才堪堪达到了真气一级的标准,平时也没见他偷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憨笨的人学得快,聪明的人反倒学得慢,当真叫人想不明白。

    “就这几天?你口风真紧,这大的事,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我家丫头可是经常念叨你们家的大锤,我跟她说说去,免得错过了,又来怨我。”李癞头立马有了动力,起身朝女儿走去。

    张铁匠摇了摇头,对李癞头的市侩有些无奈,但没有说什么,毕竟乡里乡亲,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看清了,李癞头无非是想旧事重提,当年他可是差点为大锤,向李癞头的丫头提亲,后来因为向仙长学习内功心法的事情,给耽搁了。

    如今有女儿的人家,轻易都不会将女儿嫁人,至少在女儿毕业之前不会,要知道一旦真气六级毕业,就能拿到一百枚六道币,按照如今的市价,这可是三千贯的钱,地主家嫡长子的聘礼都出不起这个价!

    以前十三四岁就可以嫁女儿了,现在二十岁都不嫌迟,总之先毕业了再说,若是太早嫁人,这三千贯可就成嫁妆了,换了谁都得哭死,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李癞头的大女儿上半年毕了业,一百枚六道币已然到手,而她又不能毕业两次,于是又成了赔钱货,所以他又着急想将女儿嫁出去了。

    但是这回张铁匠可不着急开口了,因为想要提亲的人太多了,包括那位县太爷,私下里也暗示过有结为亲家的意思,他儿子张大锤如今可不再是憨厚的傻小子,而是炙手可热的有为青年。

    “这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去了仙门两年,肯定会有所变化。”

    张铁匠心中正思忖着,忽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爹,我回来了。”

    张铁匠忙转头看去,就瞧见他的大儿子正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与两年前相比,长相上没什么变化,但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没了那股子傻傻的憨厚劲,反倒显得有些精悍,就像是那些大城市里来的人,哪怕不是读书人,但见过的市面也远远超过乡下人。

    “你上回寄来的信上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爹说,是什么事?”

    张大锤迟疑了一下,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握紧拳头,坚定道:“爹,世界那么大,俺想去看看。”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世道已变

    听了大儿子的话,张铁匠不置可否,默默的抽着烟草,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就像是一块铁,坚硬、冰冷。

    “前些天,本县县令当众对他儿子行了家法,差点将他儿子打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县令的独子要去求仙,县令说,你要求仙我不拦着,但你得先留下子嗣,不能让他家绝了后,但他那独子说,留子嗣只是为了延续血脉,只要他能长生不老,一个人也能延续血脉,不需要子嗣,差点将县太爷气昏过去。”

    张大锤听了后,拿出一个瓷瓶道:“俺们家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俺不在了,还有两个弟弟,绝不了张家的后,另外俺从宗门长老那里求来了一瓶培元丹,只要吞服下去,保证能让弟弟们达到六级真气,到时候俺们家就能多出两百六道币,可以的话,让弟弟们买一本武功来练练,爹和娘也可以服一颗培元丹,就算不能用来修炼内功,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东西不能让那两个小子知道,要不然他们肯定会偷懒,东西是好的,但好东西未必有好的结果,”张铁匠叹了一口气,将瓷瓶收好,“六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世道要变,不仅以前的规矩要变,人也要变,但俺以为,最不安分的老三才是第一个耐不住的人,可没想到居然是你。”

    他看着自家的大儿子,这个他认为忠厚、老实、本分,可以传承家业,平时甚至显得有些木讷,半天吭不出一个屁来,他说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大儿子,现在竟有些陌生了。

    “爹如果俺像过去一样,对外界一无所知,那大概俺会像你过去想的那样,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做一个乡下的铁匠,但是,俺现在已经知道了啊!武道术法、天人虚空、妖魔乱世,诸天万界,俺既然知道了这世上有如此多的精彩,怎么甘心继续待在那狭窄的屋子里,一辈子挥舞铁锤?”

    张大锤无比激动的说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父亲对他的人生安排。

    张铁匠没有生气,而是道:“仙人的那些事情俺不懂,但俺知道,这世上的富人总是极少数,穷人才是绝大多数,想来那仙界也不例外,你有信心去跟那些人争吗?你出身平凡,家里人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只能靠自己打拼,而同你竞争的对象,很可能出身富贵人家,甚至父母都是神仙中人,他们生下来就领先你许多,你有越他们的信心?”

    “爹,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时代不一样了,据说那六道宗,也就是爹口中的仙门,过去他们挑选门人,都是派弟子去找那些天赋卓越的苗子,再带门中培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再从头教起,而是直接从我们这些已经学了内功的人当中,遴选出优秀的人才。原本以俺的水准,勉强够资格成为六道宗的外门弟子,但从三年前起,六道宗已经不再接纳外门弟子,到今年已经剔除了外门弟子的称号,俺想成为六道宗的弟子,就必须去拼、去争!”

    “有决心是好的,但办法呢?你想过要怎么做吗?”

    “六道宗公布了任务,由门中长辈带领一批人去宫州,跟魔族战斗,只要能活下来,就会收为入门弟子,所有主动报名参加这项任务的人,都会被传授更高深的内功和武学,这是俺唯一的机会!”

    听到跟魔族战斗的时候,张铁匠拿着烟杆的手抖了抖,用凝重的语气道:“知道吗?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赵家被灭门了。小牛在年初的时候毕业了,到手了一百枚六道币,他们牛家欠赵老爷一笔粮贷,利滚利后,需要还一千多两银子,牛家自然还换不起,而赵老爷也没指望他们能还钱,就想得到那一百枚六道币,牛家人不肯,结果全家被活活逼死,就小牛一个人逃了出去。

    一个月后,小牛不知从哪学来一套厉害的武功,拿着刀冲进了赵家,将赵家一百余口,除去几个孩子幸存外,全数给杀了,然后他自己上官府认罪。官府不敢判刑,将人送到隔壁县的慈幼局,接管慈幼局的仙长念其为家人报仇,情有可原,但终究害了不少无辜的性命,于是免了死罪,但给流放到宫州,也是要他去跟魔族拼命,除此以外,所有关在牢里的那些重犯,这些年来也统统送去了宫州,说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要他们去送死。”

    真气六级,其实相当于肉身三重境,按照六道宗过去的标准,外门弟子必须在五年内晋级三重境,才不会被踢出门去,这个考核标准放到普通人身上,就宽松了许多,不仅延长了一年时间,而且也不要求其他方面的修行,只要一个劲的修炼内功即可。

    幸亏六道宗公开传授的是一部玄门正宗的内功,不必担心急功躁进,哪怕没日没夜的修炼也没有关系,否则按照许多人的刻苦程度,早就走火入魔了。

    六道宗只传授内功心法,不传授武学和术法,看起来似乎是不让人拥有武力,可换个角度来看,那些六级毕业的人,已经有了扎实的内功根底,只要学一套过得去的武功,立即会成为江湖好手,虽然对上真正的高手还力有未逮,可对付乡下土财主,对付那些只会狗仗人势的护院打手,已是绰绰有余。

    在赵家被灭门后,其余的地主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带着对自家佃户的态度都客气了许多,不敢太过逼迫,否则对方来个匹夫一怒,就算最后能赢,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实在得不偿失。

    “宫州,那就是个送死囚的地方,跟判死刑没有两样,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却要赶着送上门吗?”

    “爹,俺不怕死!俺怕的是窝囊地活着,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俺不去抓住,会后悔一辈子的!”

    张铁匠瞪大了眼睛,大声的问:“就算是死,你也要去?”

    张大锤对上视线,坚定道:“俺不去,就是生不如死!”

    “那你就去吧。”

    张铁匠收了逼人的架势,反扣烟杆,倒出里面的烟灰丝。

    张大锤惊喜道:“爹,你答应了?”

    “不答应又怎么样,你这憨子的脾气倒是跟以前一样,认准了道理,十头牛都拉不来,既然你下了决心,俺也就不拦你了,去吧去吧,跟你的弟弟和娘告个别。”

    “谢谢爹。”

    翌日,从张铁匠口里打听到了消息,李癞头长吁短叹的了家。

    “大锤这孩子该不会是练功练傻了,大好的前程不好,居然跑去宫州,那地方是活人能待的?据说那些的魔族个个凶神恶煞,法力无边,还喜欢吃人,连仙人都打不赢,他去了可不是白白送死吗?幸好我没将女儿嫁给他,要不然岂不是得做寡妇?”

    他刚推开门,就见自家婆娘慌里慌张的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大喊道:“糟了糟了,女儿不见了,家里就留下这张纸?”

    “慌什么慌,丫头那么大一个活人,还怕被人拐走了?更别说她练了一身功夫,等闲五六个汉子近不了身。”

    李癞头没好气的骂了几句,果然婆娘就是婆娘,头长见识短,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大呼小叫。

    他接过纸来,往上面看去,虽然认识的字不多,好在纸上也没几个字。

    看完之后,李癞头顿时暴跳如雷。

    “好你个张大锤!居然拐我女儿一起私奔!臭不要脸的,连聘金都没给!张铁匠,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就教出这么个‘好儿子’,我算是看走眼了,这事没完!”

    说完,他便攥着纸,急吼吼的朝张铁匠家跑去。最新本书更新地址请一下云来.阁即可获得本书的最新章节观看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打破平静

    宫州,九天玉阙。

    原本是天庭的山门,如今已被魔族鸠占鹊巢,在魔军长期驻守的影响下,过去充溢天地的仙灵之气,也尽数转化成了充满破坏和毁灭意志的魔氛。

    “芜灵,西南方的山脉是你负责的区域吧,为何今日死了那么多魔兵,连地盘也险险被人夺走?”

    发声质问的是一名女魔,其身着暗绿色盔甲,头戴覆面银盔,背悬恶兽披风,有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充满弹性和活力,宛若凝脂,虽是衣着严实,但仍遮掩不住盔甲下那具凹凸有致,曲线夸张的**,

    不过,所有见到她的魔族都纷纷低下头来,不敢多看那具性感的身躯一眼,并且一个个显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只因他们清楚这位的身份,乃是殒凰魔帝的左臂右膀,麾下最为信任的战将,力魔之主,恶露皇。

    被恶露质问的同样是一位女魔,不过其着装风格却与恶露截然不同,头发高高盘起,插满了各种华丽的头饰,身着极其宽松的紫色襦裙,不仅露出圆润的双肩,胸口处更露出了一道深邃的沟渠,惹人探索,但没有魔族敢生出半分轻渎之心,甚至比起执行严厉军法的恶露皇,众魔更害怕这一位,只因她是毒魔之主芜灵皇。

    恶露皇虽是行事严酷,不近情面,可只要遵守她定下的规矩,别故意去触眉头,便不会受到惩罚,某种意义上,她已经彻底摆脱了魔族那种服从**本能的天性。

    但芜灵行事却从不讲什么规矩,兴致来了,会招来低等魔族苟合寻欢,兴致去了,便随手将刚刚共赴**的对象化作一滩脓水,当做点心吸食赶紧,她的这种性格,却是魔族天性的完美表现,随心所欲,随欲而为。

    两魔的风格南辕北辙,相性自然极差,免不了要常常发生冲突。

    “最近人族小虫子的骚扰越来越多,我的手下曾拷问过一名人族俘虏,据说是那些人族的修行门派,将门下弟子的试炼都定到我们地盘的附近,还有楸些被关押的罪犯,也全部送到我们这里来,呵呵,倒是把我们这儿当做垃圾收容地了。”

    芜灵单手拿着长长的紫金云纹烟杆,吐出一口圈状烟气,慢条斯理的说道。

    恶露皱眉道:“既已知道缘由,为何你不采取措施,任由人族侵犯吾族地界?”

    “都说了,那些不过是人族的小虫子,连天人修为都没有,我好歹也是一方霸主,万魔之王,岂能自降身份,出手对付他们?别说我了,就连我麾下的那些魔将,都不屑动手。”

    恶露知道对方根本是在胡扯,过去干了那么多荒唐事,又何曾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分明是当做偷懒的借口。

    “岂能将自身的荣辱置于吾族霸业之上……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是无用,那位拷问过人族俘虏的魔在哪里,我要亲自询问他?”

    芜灵闻言,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用尾指上长长的指甲抹着嘴唇,露出回味的神色,道:“被我吃了。”

    “你——不可理喻!”

    恶露难掩怒火和厌恶,因为她知道,对方口中的“吃”可不是修饰词,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吃”。

    有功未必赏,有过未必罚,一切随心,这就是毒魔之主芜灵皇的风格。

    “背离魔族的传统,你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看看众魔的选择,就知道谁才是正统。人族说民心所向,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我正是众望所归。”芜灵反唇相讥。

    倘若是人族修士,在知晓两位统帅的行事风格后,不用太久,就会纷纷抛弃芜灵,全部投入恶露麾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但魔族不同,它们天性嗜好破坏和毁灭,思绪混乱,最厌恶秩序和规矩,甚至有不少拥有自毁倾向,因此哪怕知道了毒魔之主芜灵的喜怒无常,却也心甘情愿做其爪牙,哪怕被吞食,也自得其乐。

    魔军中,将芜灵当做信仰,疯狂崇拜,以被她吞吃为最高光荣的魔有不少。

    这种事情,在人族中是绝难想象的,但在魔族,却是理所当然。

    因此,明明恶露皇更善待她的手下,可追随她的魔兵魔将,竟然还不如芜灵的手下多,这也就是在魔族中才会出现的现象。

    眼见两魔就要引爆冲突,第三者及时插入。

    “两位魔主,帝尊有要事召唤,还请暂时搁置争执,有什么事情,等见过帝尊再来解决吧。”

    插话的是一名身材伛偻的老者,头戴斗笠,形若侏儒,身高尚不及恶露的一半,他的背驼得厉害,几成直角,手中握着一根比人要高出一大截的木杖,这位乃是甲魔之主,垚赑皇。

    有着过去的经验,知晓不可能拿对方怎么样,恶露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一马当先转身离去,前往玉皇殿。

    芜灵笑了笑,露出一副得胜的表情,咬着烟杆的红唇,散发着一股淫?靡的味道,但她也不敢让魔帝久等,不快不慢地跟上。

    等她抵达玉皇殿时,就看见燚煌魔帝负手立于龙座前,背对着众人,一头赤红的乱发,好似焚烧天地的末日火焰,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有一种心神都被燃烧殆尽的错觉,叫人不敢多看。

    殿堂中,诸位魔君列队排在两边,宛若觐见君主的臣子,而站在他们前面的则是恶露皇与垚赑皇,至于那些魔王,连与会的资格都没有。

    “哦,看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

    芜灵笑着站到垚赑的旁边,没有去撩拨恶露。

    “不,你的确就是最后一个。”

    突然一个声音在芜灵耳边响起,杳杳渺渺,虚假而不真实。

    直到这个时候,众魔才察觉到这位的存在,就像是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但众魔没有觉得惊讶,因为这位正是幻魔之主,蜃景皇。

    除去两位魔帝,即便是同为皇级天魔的几位万魔之主,也无法看破蜃景皇的幻术,哪怕他就站在你的面前,拿剑刺你的喉咙,你也一无所觉。

    “哎呀,那真是对不住了。”

    芜灵毫无诚意的说了一句,还不忘吐出一口正方形的烟气。

    恶露忍不住道:“芜灵皇,注意你的仪态,大殿上,请你收敛些!”

    “不去遵守任何规矩,这才是魔族该有的仪态,别拿人族的那一套东西来约束我。”

    芜灵不耐的回了一句,但她还是给了些面子,没有继续吸烟杆,只是拿在右手中,然后用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抬起头来,毫无礼节的问道:“帝尊如此郑重的召唤我等,莫非是要开战了?”

    两旁的魔军们闻言,纷纷双目爆射精光,不加掩饰地透露出好战的斗志,忍不住摩拳擦掌。

    “终于要开战了么,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啊,这些日子都快把我逼疯了,人族这群不要脸的东西,尽派些蝼蚁之辈来骚扰,想要倚多取胜,简直烦不胜烦。”

    “嘿,这是摆明了欺负我们兵源不足,地膜的缺口太小,每天只能进来千余名魔兵,跟人族修士的数量一比,就是九牛一毛,现在每天战死的魔兵数量都在三千上下,这是要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削弱我方的战力。”

    “哼,若不是担心中了他们的诱敌之计,我早出手了,什么以大欺小,这是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魔族没有遵守的必要!”

    魔族的纪律性太差,或者说,他们本能地讨厌纪律这种维护秩序的东西,哪怕以他们的境界,已经摆脱了天性的强制力,可如恶露皇一样,彻底扭转本性的仍是少之又少,于是乎,在有了芜灵皇带头后,一个个也忍不住开口讨论起来。

    不过,当燚煌魔帝转过身来的时候,所有魔都噤声不语。

    这并非是因为纪律,而是出于对强者的敬畏,埋藏在本能深处的臣服。

    蓦地,燚煌魔帝身旁出现一道虚空裂缝,裂缝的深处散发出浓烈的混乱气息,充满着破灭和绝望,仿佛能隐隐听到无数生灵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这些声音引得在场诸魔体内魔血蠢蠢欲动,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世界被毁灭了本源,即将步向毁灭的征兆。

    随后就见一道与恶露相同,身着盔甲的伟岸身影从虚空裂缝中步出,浑身上下散发着兵燹战争的余韵。

    看到这道身影,众魔露出了崇拜和激动的表情,这是燚煌魔帝也不曾享有的狂热信仰,只因这位乃是魔族战神,殒凰魔帝。

    “关键之物,终于找到了。”殒凰魔帝将手中的一个类似右足的封印物扔给了垚赑,命令道,“携此物去见妖帝,与他谈判。”

    “是。”垚赑没有多余的疑问,默默收好东西。

    燚煌魔帝伸出手来,喝道:“诸位,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吗?”

    众魔热血沸腾道:“杀!”

    ……

    数日内,两大魔帝约战人族虚空强者的消息,如雪崩般扩散出去,好似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的砸向如死水般平静的鼎足局势中,掀起万丈狂澜!

    (斋主:总算完成了全部魔军将领的人设,好费脑力啊,不过妖族的人设尚未完善,近期还是让它们打酱油吧。)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关心则乱

    一道光芒穿云破霄,以迅如雷霆的速度降落到悬命峰上,现出端木正的身影。

    他的表情有些焦急,没有寒暄,直接向罗丰问道:“魔族公然约战两教巨擘,罗师弟,这事你怎么看?”

    罗丰手中把玩着一件长条形的铁皮玩具,时不时加以修改,也不需要借助什么工具,只凭双手就足以完成任何精密的工序。

    他随口答道:“此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端木正瞪大了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秘密?”

    “那就得从动机着手了,魔族先发制人,打破平衡的局面,无非两种起因,一是局势所迫,发生了某种不利于他们继续忍耐的变化,逼得他们不得不开启战端,打破平衡;二是胜券在握,他们得到了某种能助他们取得胜利的因素,有把握战胜两教巨擘。”

    端木正见对方有意敷衍,不得不自行分析道:“从实力来看,魔帝和两位前辈同为虚空境,应该相差不大,否则其中一方早动手了,可真要进行决战,排除外在因素,两位前辈有一教资源的支持,加上身怀道器,赢面上反而更占优势。

    魔族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若是前一种原因,他们被迫发起攻势,那应该暗中进行,以战术优势来换取战力上的劣势,而不该像现在这般堂而皇之的宣战,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毕竟越是公开的行动,越难施展阴谋,所以后一种原因的可能性更大,只有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才敢公然宣战。”

    然而,罗丰却没有在意端木正的侃侃而谈,而是将手中的玩具放到一排轨道上,然后插上一小块灵石,旋即就见到这件玩具动了起来,它将灵力转化成动力,在轨道上飞快行驶,速度越来越快,在达到极限后,几个呼吸就能绕悬命峰一圈,较之那些高阶肉身境修士的遁术也不遑多让。

    “还差一点。”

    罗丰按下了某个开关,玩具表面篆刻的土系符文阵亮了起来,产生反重力的效果,减轻了玩具对轨道的压力,从而削减了摩擦力,使得玩具的速度再度提升,足足增加了五成。

    “如果再配合风系符文阵,转化空气阻力为推进力,就能让它处于低空飞行的状态,到时候,只有人器合一跟少数的高阶遁术才能在速度上胜过一些,不过这样一来,对于真气供应的要求就更严苛了,效率上有些得不偿失,只能作为加急用。”

    端木正见状,叹了一口气,只能中止原来的话题,问道:“不知罗师弟摆弄的是何物?”

    罗丰道:“我将其命名为真气动车,顾名思义,就是以真气为推动力的车子,可以用来载人或载物,极大的加强人员和物资的流通,甚至对大多数的低阶修士来说,施展遁术还不如乘坐此车来得更为快捷。”

    端木正也是才思敏捷之辈,迅速理解了真气动车的原理和作用,问道:“寻常人怕是难以提供足够的真气,至少你规划的真气六级的水准,支撑不了多久便会气空力尽。”

    “一人不够就让多人来,还可以组织轮班,耗尽真气就在一旁打坐修养,恢复后就再度接班。在我设想的规划中,真气六级只是属于维持日常生活的及格线,而非上限,随着那些掌握内功心法的人们日益修行,修为更加深厚,未来就能独立担任‘车长’一职,至于现在,大不了去请门内那些肉身六重境以上的修士来担任,只要用六道币作为薪酬,想来会有不少人愿意应聘。”

    虽然目前在六道宗内,只允许用功德点来兑换六道币,不准反向兑换,但这是官方的规定,黑市中可是有不少人提供以六道币兑换功德点的服务。

    推出六道币,是罗丰在云游冥洲后得到的创意,在那里的世界,俗世中的凡人和拥有超凡力量的职业者紧密联系在一起,使得两者生活的世界不再隔离,而是相互影响,其中固然有一些弊端,但终究是利大于弊,不能因噎废食。

    六道币的作用苧就是将修行者和俗世连接在一起,使得两者有相互重叠的利益区域,从而有了交流的渠道——对天人修士作用不大,他们依旧对俗世保持着超然物外的态度。

    六道币可以用来购买六道宗出产的功法、法宝、丹药,不过都限制在天人以下,像功法只出售凡级和黄级,能够晋级天人的玄级功法,必须成为六道宗弟子或者客卿才有资格购买——前者较为困难,有严格的审核,后者就容易多了,只要拥有肉身六重境的修为,加上过去不曾跟六道宗结下仇怨,就能担任。

    尽管不像妖族是全面公开玄级功法,但终究是开放了渠道,何况对绝大多数的散修来说,能成为六道宗的弟子,拉到一个大靠山,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另一方面,对六道宗来说,剔除了数量最多的外门弟子后,人员精简了许多,但因为新近加入的大多是六重境以上的修士,基层实力不减反增。

    事实上,在罗丰的计划里,未来六道宗会剔除掉肉身六重境以下的弟子,除非是那类拥有特殊天赋,被看好潜力的天才才能破格收入。

    因为他们根本不愁弟子来源,凡是六道宗势力范围内的百姓,全是候选者,人人修习内功心法,有没有天赋,有没有才能,一目了然,甚至节省下了培养外门弟子的资源。

    到如今,六道币不只是在六道宗势力范围内流通,甚至其他门派的弟子都有偷偷收购,尤其是那些二三流的门派,恨不得举派加入六道宗,成为分脉旁支。

    端木正是有大智慧的人,自然能看出罗丰推行的“真气时代”的意义,何况他还是参与者之一。

    “我知道你的改革功在千秋,可不渡过眼前这一关,连明天都没有了,何谈未来。”

    罗丰取下真气动车的模型,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魔族的底气何来?排除虚张声势的可能,他们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说动了妖族,双方达成联盟,决意联手对付我方,但这种可能实在太明显了,两教七宗的前辈们难道不会加以防备吗?他们可不是尸位素餐之辈,至少不全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正处气元衰劫虚弱期,连插手战事的资格都没有,人言轻微,没有力量,便没有说话的底气,哪怕你说得再对,没人愿意相信你,便没有意义,对你我而言,做好眼前的事情,尽到自己的义务,才是真正对大局负责,现在的你是关心则乱。”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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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狱介绍:
末法时代将临,天地间充斥着五衰之气,九洲大结界即将破碎,更有域外天魔蠢蠢欲动,暗中谋密。
在这妖孽辈出的动荡年代,一名白瞳少年秉持道心,带着一本唠叨的魔道宝典,于邪崇地狱中,踏出了一条净从秽出,明由暗生的证道之路。
魔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