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剑碎人亡
念念不忘的对手,曾经予以自己空前屈辱的两人就在自己面前,凌云绝如何忍耐得住,十指怒张,九霄剑气如浪汹涌,密密层层,潇潇洒洒,集如蝗灾,铺天盖地的****而出。
上一回交手时,凌云绝只能使出其中七种剑气,如今已是融会贯通,五行、风雷、光暗九种属性皆可信手拈来,霎时间五光十色交替而现,水火冲突,风雷激荡,光暗明灭,瞧得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从中找到破绽。
但罗丰和苏白鹭皆没有针对破绽而出招的念头,若是单打独斗,因为根基不足,的确需要利用破绽才能维持不败,可如今双剑合璧,凰龙剑意运转无暇,即便根基犹有差距,可剑意却已稳稳压制住凌云绝,从而弥补根基的不足。
两人联手,已经具备了正面挑战凌云绝的资格,于是根本不去理会对方的剑招奥妙,而是如兵法战术一般,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只见双剑回旋,如龙凤缠绕,飞扬劲建,随后首尾相衔,如太极之状,产生巨大的吸力,将绵密的九霄剑气尽数吸纳,并抹去各自相异的属性特征,同化一体。
“返式,凤翥龙蟠!”
龙凤太极猛地向内收缩,化作微不可见的一点,随后如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展开反击,凶猛喷发,一道洞穿虚空的强悍剑气疾驰而出,去势凶猛,快如闪电!
明明在此之前,两人从未合练过剑法,眼下出招却是心灵相通,毫无滞碍之感,顺畅流利得仿佛早已练习过千万遍,每一个动作都彼此衔接得恰当好处,也不知是否来自凰龙剑法的效果。
“相同的招式,你以为还会对我起效吗?”
凌云绝冷哼一声,骈指向前点出,剑道之力在他指尖汇聚,加诸在****的剑气上,竟是以强破强,生生毁去了反弹而回的强大剑气。
以元力而言,凤凰剑式反弹而回的剑气吸纳了先前浩浩的九霄剑气,又融合了罗丰和苏白鹭的力量,远在凌云绝这一指的剑气之上,然而得到剑之大道的加持,凌云绝的剑气就变得精纯无比,仿佛被提炼过一般,从而做到以纯破博,以一当十。
罗丰和苏白鹭的战意并未因此挫动,面对天人修士,这等局面早在预料之中,除非自身也拥有同等层次的手段,比如戮阴剑那样的法宝,否则肯定会吃亏。
易道剑和青光万霞剑分绕两边,一左一右杀出,各自发出耀眼锋芒,无比冰冷森严的剑华一道紧接一道,刺破了虚空,流瀑般狂泻而出,以一种超绝出尘、屠神灭仙的毁灭威势团团裹向凌云绝。
凌云绝以指代剑,指尖凝聚剑气,丝毫无惧双剑的锋利,正面截击,出指如飞,乍一看仿佛化身成了千手观音,守得滴水不漏,爆发出连环的刺耳交鸣声。
在加持剑之大道后,他的双指已不亚于宝器级的飞剑,要担心受伤的反倒是罗丰和苏白鹭,若不以自身真气保护好双剑,很可能会在交锋中损及剑器。
尤其是青光万霞剑,此剑原是苏白鹭上一位师傅蓝勤丹的配剑,自身材质极为普通,如今虽然得到了淬炼提升,可底子终究不够强,比不得易道剑这种从宝器层次跌落下来的飞剑,哪怕品阶相同,本质上仍存在差距。
一时间,只见剑气纵横如网,数千道剑影将凌云绝团团裹住,再也瞧不见此人的身形,唯有虚空之中忽然闪现出无数星火光点,附近的空间更是绽开无数条结晶状扭曲的裂纹,时而浮现,时而愈合,看上去仿佛成了一块透明碎裂的水晶。
只是狂暴频繁的剑气始终无法刺透防御,撞上凌云绝的指网,就爆发出无数星火热流,带着强烈的铁蒸汽味,向四面八方游散洒下,绚丽无常。
不过,纵然进攻难以成效,但罗丰和苏白鹭的的确确压制住了凌云绝,迫其只能防守,无法反击,除非等到攻势衰弱的时机,可两人运使凰龙剑诀,彼此气机相连,阴阳互补,生生不息,论恢复能力,只怕还在凌云绝之上,毕竟这位被九曲黄河阵隔绝了外界天地,无法发挥出天人修士汲取天地灵力的优势。
“纠缠不清,你们耍够了没有!”
剑影中传来一声暴喝,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压制,也令凌云绝震怒不已,无法接受,于是运起禁术,使得功力暴增,赫然反击,一股空前绝后的狂飙气劲从他身上每一处窍穴中散发而出,强行震退了双剑,震碎了剑网。
一时地动山摇,气流狂卷,飞沙走石,从凌云绝身上爆发的罡气恍若千江万水狂泻而下,在惊天动地的气势中向四面八方蔓延,搅得灾厄之气滚滚而动,整个九曲黄河阵都在剧烈颤抖。
“我要将你俩碎尸万段!冠剑九霄罩八隅!”
万道剑气喷涌而出,并依照各自的属性,凝聚成九道纵横大地的光刃,顿时苍穹巨变,天空震鸣,铿锵入耳,大地咆哮,殷殷如雷,阵阵寒光席卷,剑气冲霄。
只见九道光刃依序降下,烈焰灼灼、激流荡荡、青木碧绿、金芒锋利、厚土雄浑、疾风凛冽、雷光闪烁、幽暗漆黑、光华万丈,每一道光刃都不亚于九重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汇聚在一处,仿佛能席卷吞噬所有,又像是造物者给世间降下的恐怖天罚,庞大冷冽的杀机,不容对手有一丝闪避招架的余地,誓要染出漫天鲜红。
“你以为多添两种变化,就成了全新的极招吗?相同的招式不会起效,这句话还给你!”
心知此招无可闪避,罗丰和苏白鹭各自将剑意催至巅峰,散溢而出的剑气化作千万柄利剑,如狂风暴雨般飞卷,绽出傲世寒光。
双剑旋动,剑气化为一龙一凰,翻腾间,周围的万事万物都随着剑芒变得狰狞锋锐起来,淬厉的气势氤氲弥漫,在破空的嘶鸣中附着在龙凰身上。
“龙跃凰鸣伐天纲!”
剑华大盛,剑意如水,无穷无尽的剑气像洪水般奔流而出,填充着四方虚空,排挤外物,破灭一切神通术法。
如今的罗丰和苏白鹭,相比当初在万剑神域时强大了不知多少倍,无论根基还是剑意,亦或者对凰龙剑法的领悟,早已是鱼跃龙门,云泥之别,此时再度使出极招,真正触摸到了“一剑破万法”的奥义边缘,不再是形似,更有神似。
九道光刃斩向龙凰剑气,却似泥牛入海,悄无声息间就被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彻底破灭。
“一剑破万法,毁灭大道……不过尔尔!”
极招无效,眼见就要被无边无际的龙凰剑气吞没,凌云绝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身上气息陡然变化,恢复成那种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神威如海,统辖万物的威势,
“今日之战,我遥想过许多遍,并以你二人为敌,推演过无数变化,一切正如我料想的那般,而此招便是为了彻底斩杀二位,特意准备的——”
一道蕴含无边威严的绝世锋芒骤然划破苍穹,将被灾厄气息所遮蔽的天空强行撕开,令耀眼阳光直透而下。
凌云绝举剑向天,周身剑光璀璨,每一处窍穴都在向外喷发着剑气,而这些剑气又悉数汇集在他身后,犹如凤凰自火中得金,振翅鸣响,他整个人己然变成了剑,千剑万柄贴身,剑锋有序朝外,如无数翅膀,凌空飘动,纷舞的剑气遮掩了苍穹,仿佛将天空霸占,成为容纳自身的剑鞘。
“剑诀,霸天印!”
剑锋斩落,人随剑动,万剑亦动,剑气如臣子悉数追随,无穷无尽、无远弗至,带动的杀意,给人一种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逃无可逃的绝望感,就像是苍天对你发动了追杀令,从此天地虽大,再无容身之处。
这一刻,凌云绝仿佛化身成了天道,发动了天劫之剑,光是天怒之威,就足以震慑任何一名未至天人境的修士的心灵。
然而罗丰和苏白鹭无所畏惧,两人的心灵已经被凰龙剑意完美地保护住,无暇无隙,纵然是天威,也要在此剑之下破灭!
带着至高威严的一剑重重斩落,龙凰剑气一往无前的向上冲去,撞上恢宏剑光,却是无力抵挡天威凶猛,继续向下落去。
看起来两人已是落败,然而龙凰虚影并未消散,而且随着天威之剑斩落,其剑光在不断的消散,分明是受到了“一剑破万法”的影响,渐渐被削弱威能,其下落的速度也在不停减缓。
胜败的悬疑仿佛要留到最后时刻,罗丰和苏白鹭看似落在下风,却能通过不断湮灭剑印的威能,直到双方强弱互换,最终一举逆转。
然而,铿锵一声,剑器碎裂的刺耳声音从凤凰虚影中传出,使得剑气龙凰微微一滞。
刹那间,恢弘剑芒穿刺而入,贯通而出!
紧跟着,就见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出现在凤凰虚影身上,迅速扩张,等到遍布之际,轰然崩解!
溃散的剑气中,苏白鹭的身影倏然显现,她的手中握着只剩下剑柄的青光万霞剑,其剑刃已化作粼粼碎片。
她的脸上带着不甘的表情,近乎半边的躯体被斩断,一道清晰的剑痕从脖颈处直到小腹,几乎一斩为二,鲜血尚未来得及向外喷出,如同她尚未来不及去实现的大愿。
其躯体往下坠落,意识变得模糊,经过罗丰身旁时,无数过往记忆如走马观花般在脑中闪过——
山洞中被强迫弑师,万剑神域中共悟剑法,太虚幻境中阻挡追杀……
诸般种种,皆化作一声歉意。
“对不起,我似乎总是连累你……”
第702章 不上不下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和我推演的计划一模一样!无论你们用的剑法有多高明,废物的剑器终究还是废物,我不需要打败你们的剑招,只需粉碎你们手中的剑!”
计谋得逞,长久来的筹化终于得偿所愿,一股欣喜若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凌云绝忍不住放声大笑,本是英俊的一张脸变得有些诡异。
尽管罗丰手中之剑非是凡品,超出了预料,但同门苏白鹭的佩剑从不曾换过,他也一直关注着此事,为的就是今日!
只要一人落败,两人的剑法就不能完整再现,仅凭罗丰一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死了一个,接下来就轮到你了,都给我去死!”
狂喜之余,凌云绝还不至于在完胜前就得意忘形,驱使恢弘剑光斩落,无量剑气爆发,如泰山压顶而下。
龙凰剑气失其一,纵然龙形剑影完好无损,但一剑破万法的玄妙已是荡然无存,仅凭罗丰一人,根本无力抵挡天威之剑,摇摇欲坠着就要被彻底吞没,到时候就不是一斩为二,而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眼见胜利在望,凌云绝心中一股快意不停地扩大着,心灵长久来的压抑,因为屈辱而生出来的痛苦,得到了一种空前的舒展,识海中每一个念头都有一种通畅无比的感觉,飘飘欲仙,宛若羽化飞升,哪怕和晋级天人时的那阵感悟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这一下念头通畅之间,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尘封已久的武道意念,和因疯狂执着而踌躇不前的道心,都有了一种突破的迹象,隐隐约约接触到了某种境界的薄膜。
凌云绝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某个不知名的门槛上,心灵有一种剧烈突破的征兆,只要再向前踏出半步,就能立即破茧成蝶!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怕因为急功躁进,提前突破天人而留下的隐患,都能因此而愈合,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是一种类似“大愿”的力量,就像地藏菩萨发誓要净空地狱,若真能达成愿望,反馈回来的助力足以令他成佛作祖。
凌云绝的誓愿自然无法与地藏大愿相提并论,但本质是相同的,长期以来的压力若能得到解放,过去默默承受的种种苦难和痛楚,都会化为力量,成为道行的一部分,就像僧者放下了执着,可以立地成佛。
只要半步,只要再向前半步,只要再杀掉罗丰,就能立地成佛羽化升仙……
但是,大难临头的罗丰却没有拼命抵抗天威之剑,而是伸手抓住了向下坠落的苏白鹭,然后甩出了一粒东西,一粒只有拇指大小,体形如蠕虫的东西。
这粒东西落入苏白鹭身上致命的伤口中,与血稍一接触,就彻底融化。
下一瞬间,无穷生机在苏白鹭体内爆发,生气之浓郁,不下于十万头雄狮猛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生命之树在疯狂成长,转眼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苏白鹭的伤口瞬间愈合,涣散的意志在弹指间凝聚,浓郁的死气消散无影,凋零的生气勃然焕发,双目恢复了精神,只是目光中略带讶异,仿佛不能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
柳暗蛊。
百蛊真人和罗丰做交易后,因为看到罗丰身上的潜力,有意讨好,欲化解彼此的恩怨,通过月湖真人之手转交的柳暗蛊,此物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正如其名——柳暗花明又一村!
凌云绝大笑的表情僵住了。
他猛然一下从顿悟之中清醒了过来,脸上显现出了一种说不出难受的表情,仿佛便秘一般——被人打断了顿悟,使得念头中的通畅感戛然而止,这种失落感比单纯的受苦强上百倍。
简直就像如厕的时候,进行到一半就被人强行拉走,一颗条状的心悬挂在壶口处,缩不回去,落不下来,别提有多憋闷难受。
“哼哈哈哈——垂死挣扎!”
由极喜到极怒,两种情绪交错着,凌云绝的脸扭曲得没有人样,如同恐怖故事中的怪诞,纵使神佛见了也要起鸡皮疙瘩,悚然而动。
这是因为原本即将消散的执着之念,以百倍反弹之势回涨,那股咬牙切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偿所愿的执念,仿佛凝成了实质,连九曲黄河阵都遮掩不住,直向九霄云顶冲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天威之剑得到执念加持,尊贵意志中浮现震怒之情,如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剑光更加炽盛,带着要将天地都一劈为二的气势轰然斩落。
面对这一剑,纵然是先前的极招龙跃凰鸣伐天纲也抵挡不住,罗丰干脆散去龙形剑影,对还有些发怔的苏白鹭喝道:“以血抹剑!”
苏白鹭没来得及回神,下意识的依言照做,伸手去抓剑柄前端一小撮的剑刃,鲜血流出,被剑刃吸收,柳暗蛊还没有消散的“起死回生”之效发挥作用,青光万霞剑发出呜呜声响,宛若时光倒流一般,原先破裂的剑刃碎片尽数回聚,一片片嵌合到原来的位置,重塑剑体!
剑意回馈,到了这一刻,苏白鹭才终于摆脱了死亡的迷惘,彻底醒悟过来,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又生生给拉了回来。
重生不止是她的躯体,还有她的心灵,彻底扫除了阴霾,摒除了杂念,仿佛新生的婴儿,纯洁无暇,真正达到了心无旁骛,心如赤子的境界。
易道剑忽而拍在重生的青光万霞剑上,双剑合鸣,剑意串联。
放下了诸般执着,没了多余负担的苏白鹭终于和罗丰实现了剑心相通,达到了凰龙剑诀的要求,进而能使出后续的绝妙剑招。
只见双剑迸发苍茫剑气,似有非有,似虚非虚,似无觅踪迹,又似充塞天地,彷佛一张薄膜笼罩住罗丰和苏白鹭两人。
“没用的,不管你们做什么,都必须得死!”
万千执念缠身的凌云绝彷如化身杀戮魔神,一剑之下,大千破碎,天惨地愁,神惊鬼叹。
暂时操控九曲黄河阵的蔺如恤见状,连忙截断了与这一方区域的联系,如壁虎断尾,舍躯救命,否则剑势蔓延过来,只怕整座阵法都会被一并斩破。
没了阵法压制,凌云绝的气机贯连天地,汲取无穷灵气,源源不绝灌入剑芒中,使得剑威更强三分,瞬间就将罗丰和苏白鹭吞没。
煌煌剑光之下,纵使微尘和元气也要荡然无存,万物破灭,尽管凌云绝未曾证得先天毁灭大道,但这一剑也斩出了毁灭大道的真意。
罗丰和苏白鹭的气息就此从世上消失,在任何人看来,此二人皆已是尸骨无存,被方才的天威之剑斩得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终于都死了!我说过的,你们不过是垂死挣扎!”
魔怔一般,凌云绝痉挛着仰面狂笑,一股疯狂的气息向外散逸,积蓄的郁结之气似乎就要发泄。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罗丰和苏白鹭两人的气息倏然浮现,尽管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片缕缥缈,但存在终究是存在。
“龙盘凤逸隐仙踪!”
两人模糊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看起来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的铜镜,难以辨清,尤其两人的气息就像是融入天地一般,变得无所不在,亦无所存在。
“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还没死!就算是躲在自我开辟的小千世界,也该被我一剑斩灭才对!”
凌云绝大吼着,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踏在顿悟门槛上的一脚,别说跨进去,分明是给推了出去。
“的确,你那一剑拥有破碎空间之效,哪怕穿梭位面逃跑,也会被剑意追上而斩杀,只是我们并非躲在异域空间,而是夹在真实和虚幻之间,非真非假,唯有勘破迷障的心灵之剑,方能触及。”
罗丰大方地解释着,而他和苏白鹭的身影渐渐凝实,脱离了那种非真的感觉,就像是从虚无的空间返回到了现世。
“方才那一剑,是先天圣德大道,”苏白鹭的语气由猜测变为笃定,可跟着又质疑道,“但不应该啊,至少我在你的身上,半点也看不出先天圣德大道的积累。圣德神功,巍巍煌煌,如天至高,如地厚德,皆具霸道威严和王道仁德,而在你的身上,仅有霸道的体现,半点也看不见王道的踪迹。”
凌云绝吼道:“闭嘴!圣德天帝,光华万世,至高无上,权倾万界,岂是区区如你能评鉴的?不曾证见圣德大道的你,没有说话的资格!”
罗丰立即打人打脸:“若所料不差,你那圣德大道的积累源自钧天神剑,其实你根本没有凝结天级元丹,而是走了地级元丹的路子,借助外物成道,所谓的一先天六后天,说到底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本无人证明真伪。”
凌云绝身形一晃,被揭穿了面皮,但他未有心虚,憎恶情绪反而变本加厉,大吼道:“住口!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质疑我的能为,仅凭你的臆想之辞吗?”
罗丰冷淡道:“我不需要证明什么,对于死人,无论拥有何等能为,都已不重要。”
剑锋一扬,双剑合璧,龙凰双影再度现世,咆哮啼鸣着俯杀而去!
第703章 欠一句
“只是救回一条贱命,你们就变得不知天高地了,可笑!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三次、四次,直到你再也没机会救回自己!”
凌云绝举掌向天,锋锐剑芒穿云入霄,刚正堂皇,威严如帝,却是要重现先前的霸天印,他自信在此剑印面前,无论罗丰和苏白鹭施展何种剑招,也只是螳臂当车,这是根基上的碾压,毫无花巧,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取胜。
在先天大道的力量面前,两人只要没有突破天人,就绝不是对手,因为彼此身处不同的层次。
“剑诀,霸……”
运招中途,凌云绝突感体内真元一滞,一种虚乏无力的感觉涌上四肢,令他再难催招,无法继续完成霸天印,贯穿天穹的剑芒当即溃散,化作点点星芒,消逝在风云中。
“怎么回事,我可是天人修士,居然也会缺乏真元?”凌云绝疑惑不解。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疑惑,先前被九曲黄河阵隔绝了外界天地,无法汲取灵气补充自身消耗,又被阵法困了那么久,他光是与灾厄劫难斗法就消耗了不少元气,紧跟着又同罗丰和苏白鹭展开决斗,绝招频出,纵使他晋级天人后,根基增强了数倍,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不注意自己的真气消耗,胡乱出招,导致后继乏力,这本是初学者才会犯的低级错误,而凌云绝因为被震怒和执念蒙蔽了神智,居然也未能察觉身体中的变化,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我说过,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双剑贯出,龙凰翱翔之际,附近的空间也被带动偏转,令人不禁产生一种距离缩短的感觉,而在这种扭曲感之下,龙凰虚影越来越大,直到遮蔽日月。
凌云绝只感到天地全暗,耳目如盲,排山倒海的宏大压力则从四面八方向自己碾压而来,带着剑气的锐利,刺得他全身窍穴阵痛不已。
四周的虚空都在强烈震荡,剑势笼罩四面八方,剑影遮天蔽日,剑气吞天吐地,形成混沌苍茫的一片,最后凝聚压缩成两条平行线,将世界分割成上清下浊,正如天地开辟时出现的阴阳二气。
“凤翥龙翔贯天穹!”
茫茫杀机笼罩,面对这一剑招,凌云绝脸色倏然发白,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元气缺乏之故,他压榨自身潜力,转化精元,全力使出剑诀鼎甲印。
一道道剑光穿梭而出,带着土之大道的坚固之意,缠绕在他的体表,和护体罡气融合,交织构成一座巨大的三足剑鼎,厚重如国之重器,镇压江山气运。
凰龙双剑撞上剑鼎,“嘭”的一声,如陨石坠地,却未能击穿,但凰龙虚影张嘴将其咬住,强推着冲上苍穹。
双剑交替,凰龙缠绕,呈螺旋状冲击着剑鼎,层层瓦解着防御,爆发的剑意带着一种能够贯穿任何事物,包括时间空间的气势,使得剑鼎的护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削薄。
“居然是开辟大道的真意!”
凌云绝脸色更加惨白,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很清楚开辟大道是三千大道中最具洞穿力的一种,是真正的无物不破,正面阻挡只是自取死路,然而他此刻已被剑意锁定,即便想要闪躲,也无处可躲,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汲取更多的天地灵气,灌入鼎甲印中,拖延时间。
“苏白鹭,你不能杀我!我背后站着凌家,还有数位天人长老,他们都与我有着交情,你若真敢杀我,同门相残,不论有什么理由,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哪怕是你的师傅也保不住你!”
性命危机在前,凌云绝顾不得体面与尊严,开口恫吓,亦是求饶。
凤凰虚影传出了苏白鹭的声音:“原本我就没打算杀你……”
凌云绝闻言一喜,可随即就被打灭。
“但方才你给我的一剑,已将我最后的仁慈都斩去了,你能决心杀我,我却要宽厚的饶恕你,你真把我当做在意虚名的伪君子吗?我的正义可不是伪善!”
呼喝中,剑意高涨,凰龙虚影更加凝实,栩栩如生,足以以假乱真,其体形突然缩小,但洞穿万物的锐利气劲却是更强一筹,贯穿天穹的速度亦是倍增!
一声脆响,锵然而破,凰龙剑影贯穿鼎甲,透体而出。
凌云绝低头,看着胸口的两个大洞,双目中充满了茫然,携带着强烈的不甘。
——不对啊,这和我设想的不一样啊,为什么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
——我还有许多未达成的誓愿,凌家还需要我来带领,这只是我向未来大道迈出的第一步而已啊。
——钧天神剑还留在家中,我明明是天命所归之人,怎么会在这里夭折,我应该还有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才对,究竟哪里出了变故?
——我应该在此处击杀两人,了断心魔,以霸道生王道,真正掌握圣德权柄,从此飞黄腾达,一路坦途,成就极道,证道虚空,中兴羽化,建立第四教……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愿,当死亡来临,一切终归虚无。
清风拂过,凌云绝身形散为烟尘,消逝天地间。
看着这一幕,苏白鹭感慨道:“放不下,却又容不得你放不下,凌云绝的心情我能体会,唯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才明白生前的许多执着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渺小,很多事情,原来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重要。
人在路上行走的时候,总是不停的把途中的石子捡起来,放进背篓里,越捡越多,越捡越重,直到最后将自己压垮,其实有很多石子,都是没必要背负的,只要将它们放下,人放弃就能走得飞快。”
罗丰问道:“你要放弃自己坚持的正义吗?”
“当然不!”苏白鹭语气坚定,“正义不是石子,而是背篓,我若将它放弃,那就什么都捡不起来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亲身体验后,才明白真正恐怖的是什么。我在生死界限走了个来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让我看清了许多东西,也想通一些很可能一辈子都想不通的问题,什么是不值得背负的,什么是值得背负的……该扔下的累赘就该果断扔下,一味背在身上除了添加压力外,没有其他作用!”
沉默了片刻,苏白鹭转向罗丰,目不斜视,紧紧盯着,她的视线所注视的并不是罗丰这个人,而是过往的种种纠葛。
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面对,也不敢面对,说是放下,其实只是藏了起来,在事实面前逃避了,偏移了目光,正如在万剑神域中,她明明察觉了“夏观楼”的真身,却依然假装不知道,因为只要这样做,她便无须烦恼该如何面对。
但这只是逃避,戴上面具,假装无所谓,欺骗得了他人的目光,却欺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你做不到。选择为了那些百姓,杀掉你的师傅,你觉得不公平;选择为了你的师傅,牺牲那些百姓,你又觉得不忍……你不想承担责任,无论是弑师的罪,还是牺牲无辜的罪,你都害怕承担!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谢谢,还有,我恨你。
苏白鹭忽然笑了。
是将往昔的重负尽数放下后,没有掺杂其他之物,纯洁无秽的笑。
原本绑住头发的白色发束已被凌云绝的那一剑斩断,于是当清风吹来,束在一起的马尾辫就此散开,苏白鹭单手揽起鬓发,此时金色的夕阳从后方洒来,光暗层次分明,映衬出一副如梦似幻的绮美画面。
“谢谢,我想,我还欠你这句话。”
第704章 全军覆没
罗丰闻言,就知道苏白鹭已经彻底解开了心结,非是逃避,非是放下,而是正视内心的纠葛,将其解开。
不过这个时候若说一句恭喜,未免显得矫情,于是便道:“未来你打算怎么办,杀死凌云绝之事,可不是轻易能搪塞的。”
如果只罗丰一人动手,羽化宗自然拿他没办法,决斗落败,技不如人,叫嚣着报复只会降低自身的名望,让人觉得羽化宗输不起。
但苏白鹭掺合了一脚,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哪怕是六道宗,在这等情况下同门相杀,也要受到不轻的惩罚,何况是以正派自居的羽化宗。
尽管追究源头,其实是凌云绝不依不饶,纠缠不清,非要与苏白鹭分个高低,说是自寻死路也不为过,但他终究是死了,无论犯下什么样的过错,一旦身亡就足以抵消所有的指责,反过来苏白鹭就要面临惩罚了,尤其是来自凌家的愤怒。
若凌云绝没有身亡,羽化宗事后追究起来,错误就全在他身上,一个不顾大局、同门相斗的罪名逃不了,但他既已身亡,剩下的错误只能落在苏白鹭头上。
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苏白鹭完全没有必要刺上那一剑,只要稍稍偏移下角度,就能绕过凌云绝,反正杀人之事有罗丰代劳,捅上一剑和捅上两剑没有差别,凌云绝的生命力再强也挡不住蕴含开辟大道真意的剑气。
虽说苏白鹭事后依然逃不掉一个助纣为虐,襄助外敌的罪名,但比起同门相杀还是要好上一些。
如果换成体验生死恐怖之前的苏白鹭,说还真有几分可能会这么做,但解开心结后的她,已不惧承担责任,也不愿意将罪责全推给罗丰,而自己继续在旁边享受着好处。
苏白鹭道:“没关系,太虚幻境结束后,我就回宗门申请闭关突破,此事宗门亦会答应。贵宗不是有句话么,活着的才是天才,死去的只是废物,我虽不认可这句话,但不能杜绝其他人这般认为,而只要晋级天人,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谁也不会为一名肉身境弟子去苛责天人修士。”
“你有多少把握?”罗丰一下子抓住最关键的核心,而不是无用的安慰或者鼓励。
“在此之前不到三成,如今至少六成,我已经感觉到天人界限的存在了,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
这种事情上苏白鹭可不会信口开河,六成把握对于他们这批精英弟子来说,未免少了点,正常情况下都得有八成,毕竟他们的积累都要远胜同阶修士,实力也要远远超出,不过对于寻常的修士,六成把握已是足够放手一搏,身为修士,就该有与天争命的觉悟。
罗丰想了想,拿出一片玉简,灌注灵识于其上,递出道:“内中记载的两篇功法名为《太清阴阳宝录》和《八极剑诀》,于你或有几分参考之用。”
虽说苏白鹭作为大派弟子,不会缺少上乘功法,但她此行离开太虚幻境后,就要立即着手闭关突破一事,到时候可就没机会再从宗门得到功法,考虑到她的修行时间尚短,不比罗丰到处历练冒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万剑神域中度过,因此在大道积累上怕是会有所欠缺。
罗丰所学的功法,有些出自宗门,有些来自师承,有些则显然与苏白鹭的功体不符,能拿得出手且对苏白鹭有帮助的只有这两篇功法,《八极剑诀》不必说,《太清阴阳宝录》的阴阳大道,在《凰龙剑诀》中隐隐也有所体现,存在关联——当然单凭《凰龙剑诀》是不可能证出阴阳大道的。
虽说这两篇功法并非罗丰所得,但也不是出自六道宗,顶多是欠份人情,倒也不算什么,是他可以做主送人的。
“谢了。”苏白鹭没有推辞,她心中已无芥蒂,坦然收下,“才刚刚说谢,又要承你人情,怕是还不清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静观其变吧,他出的招我已经化解了,就看我出的招他能不能化解。”罗丰转头望向太上教驻扎的方向,忽而想起一事,“对了,在此之前,有件疏漏的事情却是得先补上,太上教派出对付我的两人,如果还没有逃走的话,或者还在逃亡的路上,就先将两人擒下吧。”
苏白鹭忙道:“你还要坐镇主阵,交给外人掌管终归不妥,容易落人诟病,此事就交给我吧。”
罗丰点了点,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
素媚、单剑通、茅荼、洪馗一行人趁着仇神妒吸引注意,直入元初归藏阵核心。
此阵遭到皇龙傲天剑诀的一击,被破坏了一小部分阵式,虽然能自动愈合,可运转之间难免有些不顺畅,而素媚等人就抓住了这个破绽,长驱直入,加上洪馗懂得归藏易数,未卜先知,抢在阵法变化前,拔出一处处阵眼。
不多时,四人就已经闯到了阵心区域。
“就在前方百丈处,记住,若遭遇埋伏,不要急着和人分胜负,首要目标是破坏阵法,瞧见任何看起来像布阵器具的物品,一律破坏,不必犹豫。宁杀过,不放过,只要阵法一破,他们就输了。”洪馗叮嘱道。
素媚、单剑通、茅荼都不是好战之人,没想着一定要跟太上教弟子过过招,于是无不应允。
为了应对可能的埋伏,茅荼先祭出一具漆黑棺木,落地后棺盖自动移开,从中走出一具僵尸,赤身裸体,皮肤呈现青铜色,能反射暗光,行动自如,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区别,尤其是没有寻常僵尸那种关节僵硬的感觉。
素媚等人本来不觉得什么,可当这具僵尸靠近后,忽而生出一股口干舌燥的感觉,全身血液更遭受到莫名的吸摄之力,护体罡气自然而现,将邪力隔绝。
单剑通赞叹道:“本以为是具普通的铜尸王,不想竟是觉醒了旱魃血脉,只差半步,就能成为传说中赤地千里的绝世凶物。”
茅荼自矜道:“其实它已经有晋级天人,化身旱魃的根底,只是真让它先一步突破天人界限,凭我的修为,怕是不容易将它压制,很可能会遭到反噬,与其冒险,倒不如缓上一缓。当然,在必要之时,随时可以命令它突破天人。”
这个必要之时,自然就是碰上打不赢的敌人,不得不选择同归于尽的时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手段,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随后,茅荼驱使铜尸王一马当先,冲向阵心区域,一路上引发不少阵法攻势,但无论火烧水淹,风割金刺,都不能伤其分毫,甚至连对邪物最有效果的雷电,劈在铜尸王身上,也是无动于衷。
当铜尸王径直闯进阵心区域时,四人立即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凝神戒备,等待可能出现的袭击。
然而,出人意料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平静如常。
单剑通疑问道:“难道,里面没人?”
话音刚落,内中就传出一道声音:“四位,请进来吧,一切都结束了。”
四人面面相觑,洪馗沉思后,道:“进去吧,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时候再耍诡计也没有意义,太上教真要不顾脸面,阴谋算计,我们各自向阵心打出极招,就足以毁去这座阵法。”
三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没有反对。
不过该有的警惕没有放下,四人小心翼翼的跟着铜尸王进入真心,就瞧见一座浩大祭坛上,悬空坐着四人,分别是韩烟翠、兆斜阳、戚义和一名陌生之人。
单剑通立即质疑道:“此人是谁,我们定下的规则,可是不准外人帮忙。”
兆斜阳忙道:“请诸位放心,他是我的化身,太上教并未违反规则,只是在此我要告诉各位一则消息,请勿震惊——你我皆已‘身亡’。”
第705章 寒月天晶
茅梌怪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想用一张嘴就吓唬人,你们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小瞧我们了呢?”
太上教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洪馗就代劳道:“不,他们并不是在威胁我们,因为他们说的不是‘你们已经身亡’,而是‘你我皆已身亡’。”
兆斜阳鼓掌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确实如此,将要身亡的不只是你们,也包括我们在内。”
茅梌一张脸沉了下来,跟洪馗这位聪明人说话方便,岂不是讽刺没有听出话中之意的他是个笨蛋?
韩烟翠忽而开口道:“人数少了一个,这跟预想的有出入,怎么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对方多上一人,会对计划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数。”
戚义摇头道:“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后退了,相信叶师弟吧,他从未错料过,这等变数应该也在他的预计之中,毕竟未到之人正是那名羽化宗弟子,当初可是叶师弟答应让此人加入六道宗一方,他再怎么算错未来,也不可能故意犯下一个致命的过错,将关键的钥匙拱手送给对方。”
“这可不好说,以他既自大又扭曲的性格,说不定会故意帮对手增强实力,给自己添加挑战难度,好让游戏变得更有趣味,”韩烟翠仍有些难以释怀,但她还是不得不赞同:“不过到了现在这一步,除了相信叶知秋,我们也没得选择了不是吗?我看这小子就是算到了这一点,料定我们无法反悔,才有恃无恐。”
六道宗四人有种被无视的感觉,素媚显得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干脆把话说清楚,或者现在就动手决斗,别想着拖延时间。”
“我们在说少了一人的事情,”回答的人是兆斜阳,他带着温和的表情解释道,“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你们六道宗除了那位名叫罗丰的弟子镇守阵法外,其余五人都该入阵才对,结果少了一人,令我们很是为难。当然,我们这边也少了一人,叶师弟没有在场,他藏在后方,作为最后的底牌。”
单剑通问道:“你们不在场的还有另外两人吧?”
“哦,你说的是苗瑛和郭守吧,他们两个暗中前去闯阵了,不过既然到现在还没传来讯息,想来是奇袭失败了。这个结果在叶师弟的预料中,他从一开始就劝告过两人,说行动会失败,可惜那两人没听进去,自称知晓敌人身上有一项致命的弱点,信心满满,胜券在握,可惜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兆斜阳叹气道。
洪馗在暗中提醒三人准备动手,催发极招,不要再陪对方浪费时间,表面上他则开口说话,吸引注意:“别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那名叶知秋现在人又在哪里?你说的‘皆已身亡’又是什么意思?”
“叶知秋藏起来了,他在主持着真正的阵法,而我们这处只是伪阵,我们三人则是用来引你们入彀的鱼饵,包括我的这具化身,其实是为了创造出叶知秋还在这里的假象,使得在人数上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至于先前的死亡宣言,其实指的是此物。”
兆斜阳侧开身子,让出空档,现出一枚半人高的水晶,镶嵌在祭坛的中央,只见水晶表面氤氲着白色云霞,内中衍化汹涌大海,激荡波涛,滚起高高的浪头,其间又见极地冰层浮动,冰雪消融,蒸汽升腾,凝成一片白云,转瞬间就由白转黑,变得云谲波诡,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细如毫发而又激荡人心的雷霆声噼啪炸裂。
虽然只是一枚水晶,但其内部云涛无际,汹涌澎湃的恢弘气象与无比逼真的压迫感,却仿佛包含着一方奇异天地。
“是寒月天晶!六天造化水晶中的一种,据说只要极其六天水晶,就能衍化出一方中千世界,而且不是那种空洞的,除了空间就没有一物的死世界,而是包含动物植物等万千生灵在内的活世界。”素媚继承九幽素女的见识,一眼就认了出来。
兆斜阳不吝称赞:“道友博闻广识,慧眼如炬,此物的确就是寒月天晶,世间罕见的极品天材地宝,使用得到,可以令一件灵器晋级为宝器,也可以用来提升宝器的品阶,令一件下品宝器成长为中品。”
素媚可不接受恭维,冷笑道:“莫非阁下是想要用此物来贿赂我等,制造出身亡的假象,还是说……糟!大家快退!”
她的俏颜陡变,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极其疯狂的手段。
洪馗也在同一瞬间猜想到了缘由,不过他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全力运功,催发极招轰向对面四人。
“逃不了了,无论你们,还是我们……”
毫无征兆的,兆斜阳突发一道法印,打向祭坛,全然无视浩荡袭来的极招,甚至以后背相对,毫无防备。
刹那间,祭坛接受法印,通体灵纹闪耀,触发机关,只听得哐当一声,仿佛重锤砸碎了某物。
寒月天晶当场爆碎,一股强大得令人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从中爆发,远远超出天人初境的修士的水准,堪比一方中千世界毁灭时爆发出来的能量,辐射向四面八方,吞噬万物。
“你疯……”
素媚惊诧的言语尚未说完,一股极寒的气劲就将她吞没,包括身后单剑通三人,以及太上教的三名弟子,皆没有逃过波及,洪馗催发的极招毫无抵抗之力,轻易就被寒月天晶爆发的能量所同化。
下一刻,元初归藏阵不复存在,转而是一片深邃广漠的星空出现在方圆百里的大地上,在茫茫不可揣测的浩瀚星河之下,一切生灵都显得如沧海一粟般渺小,清冷银月挥洒出道道皎洁清辉洒遍大地,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却带来一种清冷酷寒,仿佛置身极地冰原。
银月骤然变大,吞噬旁边的星辰,化为自身力量,并释放出无数道银白色的光线,天地间的主色调瞬间变成了一片银白,气温骤降,厚如鹅毛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转眼间,无穷无尽的纯白就将众人埋葬,凝结成冰晶,牢牢冻结在里面。
元初归藏阵外,仇神妒一剑又一剑,大拙古朴,刚猛无俦,并无往常的龙吟咆哮之声,只是单纯的剑气,就劈得双僧仅能防守,毫无反击余地。
禅渡宗的武学同样是以刚猛沉稳而著称,但面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哪怕是发挥出自己最强的一面,双僧仍被死死压制住,在正面交锋中节节败退,全身上下都有爆裂的创口,但并非被对方的剑气所伤,而是在激烈的对抗中,肉身承受不住劲力冲击,显现出自我崩溃的痕迹。
禅渡宗闻名遐迩的功法正是炼体之术,几乎每一名弟子,无论器修、术修、武修或多或少都修炼一些炼体功法,可即便如此,双僧的肉身也渐感不支,每接下一道剑气,都感觉体内有一节骨头被震碎,双臂更是早已麻木无力,全是靠着非凡的意志在支撑着。
“禅渡宗的武学还是挺对人胃口的,可惜你二人水平太差,欠缺些火候,没能发挥出佛门功法的真谛,让人觉得难免有些不尽兴。”
双僧苦笑,作为无字辈六僧,他们已经是禅渡宗肉身境弟子中最为拔尖的六人之二,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评价为“欠缺些火候”“让人不够尽兴”,须知六人彼此间也是各有专长,并无明显的强弱之别,要找到佛门修为比他们更强的,只能从天人修士中寻找了。
但现实就摆在两人面前,不由得他们不承认,而且禅心通明,知晓自己顶多只能再支撑无息时间,到时候若不认输,只有被斩落剑锋之下,何况仇神妒还给了点面子,只说是两人修为不济,而不是讽刺禅渡宗的武学不行。
“南无琉璃药师佛,仇施主,贫僧……”
无苦正要开口认输,忽而感应到后方元初归藏阵中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他长出一口气,颇有种得到解脱的舒畅,叹道:“终于来了。”
第706章 皇龙破冰
冰封万物的气息从阵法核心向外扩散,气势汹汹,大有席卷天下之势。
双僧已然放弃了反抗,他们早已知晓此事,比起明知必败的和仇神妒继续战斗下去,被冻成冰雕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仇神妒显然不会这么想,他神色微动,察觉了异状的根源,当机立断,御剑化龙,贯空而逃。
剑遁之术奇快无比,尤其在爆发之时,转眼就遁出数十里外,但冰封万物的寒气比它更快,化龙之剑倏然停止了行动,僵硬在半空,连带衍化的天龙也栩栩如生的被冰冻起来,成为美轮美奂的硕大冰雕。
片刻后,寒气停止了扩散,而方圆百里的大地都成为了粉妆玉砌的冰雪世界,洁白无暇的六角片宛如一个个坠入人间的精灵,又似一只只晶莹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它们以铺天盖地之势迅速笼罩了整个大地。
一切都被染白了,雪原静若处子,雪峰冷峻而挺拔,玉树琼花怒放,空气变得清冷纯洁,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下来了,大地静谧而安祥,就像一个在母亲怀里睡熟的婴儿,被包裹在厚厚的白棉被中。
越是向中心靠近,温度就越低,外围部分或许只是冻得僵硬或者披上白霜,但中心处却已然凝固成一座拔地而起,纵横四方的冰山,禅渡宗、六道宗、太上教的弟子以及仇神妒都被冻结在冰山之中,成为巨型冰雕的一部分。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从空中缓缓降落,踏在冰山上,正是叶知秋,这位始作俑者看着周围的景象,呵着白雾赞叹道:“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呵呵,真是银装素裹,分外妖挠!”
他俯瞰晶莹剔透的冰山内部,就瞧见了六道宗的四名弟子以及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唔,人数少了一个,看来羽化宗的那名女弟子选择了返身帮忙。”
相对于兆斜阳等人的惊讶,叶知秋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他此前占算未来时,就看见了两种不同的未来变化。
当被他请动的凌云绝前去对付罗丰,苏白鹭察觉气息的时候,她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返身联手罗丰对付凌云绝,另一种是继续强闯元初归藏阵,前者的结果不必多说,后者的结果则是凌云绝被罗丰和蔺如恤联手击杀,而苏白鹭则和六道宗四人一起成为冰雕,毕竟就算多上她一人,也不足以改变什么。
“人心难料,尤其是一瞬间诞生的想法,做或不做,去或不去,常人皆会受到情感因素的影响,或是理智占得上风,或是感情占得上风,非是注定不变的,命运大道也难以尽料一切,反倒是那类总是依照理智行事,将情感影响压制到最弱的智者,因为有着明显的趋向,使得变数减少,结果容易被占算到未来的行动。”
叶知秋还有心情评论一番,因为无论苏白鹭做何选择,都不会改变接下来的进展,或者说,无论哪一种他都有应对之法。
“当命运长河精细到个人的时候,未来的时间线上充满了各种分歧支线,但若以宏观的角度去看待,则发现命运有着固定的前进方向,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非是某人的突发奇想能够改变得了的。”
叶知秋摇了摇头,喃喃道:“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正说间,下方冰山的某一区域产生剧烈的颤动,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道狰狞的裂痕应声出现,接着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裂痕随之扩散。
只听一声震天龙吼,仇神妒破冰而出!
“叶知秋你这个疯子!”
冲上半空的仇神妒反身一剑,斩出一道恢弘剑气,落向叶知秋。
“被冰封许久,火气还这么大。”叶知秋微微向左侧踏出一步,就与剑气擦身而过,仿佛早已猜到仇神妒的反应,“竟然能挣脱寒月天晶的冰封之力,这可是连天人修士也要束手无策的力量,不愧是天人以下第一人。”
“过奖了,要不是及时逃出不少距离,换成在中央位置被冻结,恐怕我也只能乖乖做一座冰雕。”
仇神妒运转元功,真气充塞周身窍穴,逼出淤塞在经脉中的寒气,只见他的体表先是浮现一层晶莹的白霜,连头发都硬如柳条,可随后就蒸发出朦朦雾气。
“也罢,若是什么都不做,你我正面一战,对你来说未免不公平,如今我先是与禅渡宗双僧鏖战耗去不少真气,而后又被寒气伤到了功体,眼下再战倒也算是公平。”
逼出寒气后,仇神妒的气息仍显得颇为紊乱,忽急忽缓,并不平稳,可见他的确是被寒气伤到了功体,就算经脉受伤也不足为奇,但他不仅没有想着撤退,修养伤势,反而剑指叶知秋,战意昂然,就像现在负伤的人不是他,而是对手一般,碰上千载难逢的机会,故而不容错过。
叶知秋叹道:“这又是何必呢,虚名罢了,我亦承认,武力上是仇兄更胜一筹,即便以眼下的状态交手,我也没有取胜的把握,天人以下第一人,当之无愧,我是心服口服。”
“我明白了。”
仇神妒点了点头,就像是接受了叶知秋的说法。
但下一刻,他便狠狠挥剑斩去,翻脸的速度胜过翻书,霎时剑气暴如狂涛,卷动漫天雪花,如百兽奔腾,威势震天。
“众妙之门。”
叶知秋擎剑上手,不急不缓的在身前画了一个四方图形,于是空间仿佛塌陷一般,将迎面冲来的剑气尽数吸纳,转移到不知名的异空间。
“有人说过了,对付你这种智者,就是不去管你说什么,直接动武硬上就对了,我深以为然,不管你有何阴谋,统统以武力来解决!”
仇神妒身形疾旋,顷刻便幻化出数百道身影,各依一种玄奇的方位屹立站稳,紧接着漫天剑气就被一种似有非有,似虚非虚,似无觅踪迹,又似充塞天地的无形力量所困锁,越来越慢,甚至要凝顿下来,那扇塌陷的“众妙之门”也受到影响,渐渐失去了吸摄之力。
数百个仇神妒同时行动,剑气受到牵引,最终形成的一道雄伟剑气,凌厉如烈阳殒落,星辰崩灭,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直刺而出,气势通贯噬地,灭绝一切,神惧鬼惊,一剑斩上“众妙之门”!
霎时空间破碎,塌陷的现象消散无影,竟是被完完全全的劈开斩断,虚空凭空出现一道深邃无底的裂痕,随着小范围的空间崩裂,混沌破碎,地水风火四元素如星火燎原般散发开来,又如水银泻地一样向着四周宣泄,而仇神妒持剑从中穿梭而过,风驰电掣,继续贯冲。
“上善若水。”
叶知秋身形往后疾掠,时机恰当好处,避开了爆发的地水火风,同时他手中的剑刃旋动,飘渺柔和,宛若一泓清泉,又似一片摇动的羽毛。
看似柔弱无力的剑招,却成功缠住仇神妒的凌厉剑气,接着只是轻轻一个牵引,那连塌陷空间都能洞穿的剑芒就这么被偏移了方向,与叶知秋擦身而过。
“太上剑经,名不虚传!”
在擦身错过的瞬间,仇神妒忽然弃剑用拳,妙至毫厘的一拳捣出,只见双龙回旋交缠,拳劲呈漩涡状扑出,凶猛程度不下于力道武修,便是两位禅渡宗的僧人见了也要自叹弗如。
这一下着实出人意料,因为仇神妒从头至尾表现出来的都是在剑术上的本领,其余手段从不曾在人前施展,至少进入太虚幻境后没有,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依仗的就是那套皇龙傲天剑诀,纵然还会其他武学,必然也与剑法有关,谁也料想不到他还会如此精湛的拳法。
不过,叶知秋却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此变故,挥袖一荡,将双龙拳劲吸如袖口中,左右晃荡之时,袖口中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先是急剧膨胀起来,可随后又瘪了下去,已是将凶猛拳劲化去。
抓住空隙,他开口道:“龙傲宗剩余之人除你之外,还有一个,此人的处境可是十分的危险哦,因为我让人传出了消息,有一道龙脉地气落在了龙傲宗的手里,而仇兄的武名响彻玉洲,神惊鬼怕,大伙都不敢撸你的虎须,所以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第707章 不依不饶
“从仇兄手上夺得龙脉地气过于艰难,但龙傲宗的另一名弟子想来不会有这般无敌肉身境的实力,与其选择和仇兄搏命,倒不如挑软柿子来捏,纵然龙脉地气不在此人身上,也可以将其擒为人质,再来要挟仇兄。”叶知秋侃侃而谈。
仇神妒浓眉微扬:“你是在威胁我?”
“非也,而是在提醒仇兄,太虚幻境已经失去了护命法则,若有万一,你的同门就会陨落在此,现在赶去救人还勉强来得及,再缓上片刻,那可就真的迟了。”叶知秋以一副出题者的姿态说道。
没有犹豫和彷徨,仇神妒立即做出了回答。
他的答案,依旧是一剑斩出!
“师弟若身亡,那就是他技不如人,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秋己,每一名龙傲宗的弟子都要学会做一名强者,而强者只会救人,不需要被救!”
随着仇神妒这一剑斩出,一道星河铺展开来,无数星辰疯狂地明灭闪烁,无穷无尽的璀璨繁星氤氲着刺透一切的淬利,划破长空,光芒经天,在星河中勾画出一道道蕴含玄机的轨迹,每一道降落的星光都隐藏了锐不可当的剑气,最终结成一张极度凶险的天网,向叶知秋身上落去。
与此同时,下方冰山散发的寒气也受到剑意牵引,纷纷衍化兵器,仇神妒因为曾被冰封,体内还残留着寒伤,故而与冰山产生了某种联系,可以借动力量。
只见无视如剑如刀如斧如戟的兵器杀气腾腾地从冰山中冒出,或锐如剑气、或旋割如刀、或渗透侵蚀、或爆裂溅射、或如雷暴殛,其暗藏灭绝生机的星辰煞气,封锁叶知秋的退路。
“雨降万象紫龙涛!”
浩瀚星剑,霜寒凶兵,一上一下,笼天罩地,封禁所有退路,气势恢宏磅礴,一时间万事万物都变得狰狞起来,淬厉的锋芒氤氲妖娆,嗖嗖穿空,如死神的呼唤。
面临连天人修士也要退避三舍的极招,叶知秋却是面无惧色,不闪不避,他甚至连真气都没有运转,就像是一个束手待毙之人,面临无法抵挡的攻势,选择了放弃生命。
然而,他口中说的话却是与认命的态度截然相反:“我可以在此承诺,哪怕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任由你进攻,你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仇神妒的回应是一声冷哼,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放弃抵抗的自杀式行为,就选择中断极招,饶对方一命,何况以他的修为,要催动皇龙傲天剑诀的第五式“雨降万象紫龙涛”也是极为勉强,根本做不到收放自如,到了这一步,再无转圜余地。
只见他手持星河长剑,一剑舞动,天河震鸣,长风浩卷,一条银白的匹练横贯天际,带着无穷无尽,仿佛九重瀑布自天上来的万象剑意直涌向叶知秋,银河的辉光刺破苍穹,无数星光像是流星雨般划空洒落下来,炸起霹雳连连,声势惊人。
眼见叶知秋就要被无穷剑气吞没,他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忉利天魔,夜摩天魔,兜率天魔,化乐天魔,他化自在天魔……万魔乱世纵邪欲!”
此二人竟是归墟教的沐恋花和周旦,两人联手施展无极魔印,召唤出来自欲界的诸多魔头,霎时间黑风呜咽,愁云惨淡,密密麻麻的魔影闪现,数不胜数,都被业力所化的锁链纠缠到一起,声声凄厉的长嚎让天地为之震颤,魔气铺天盖地,充满欲望的气息迅速蔓延,充斥着每一寸空间,凡人只要沾染上一点,就会立地成魔。
驱使魔头抵抗星辰剑气,一个个前仆后继,往往在身亡的同时,爆炸开的魔能会将附近的剑气也一并毁灭。
然而,万魔能挡住星辰衍化的剑气,以及寒气衍化的凶兵,却拦不住手持长剑,化身银河的仇神妒,纵使万魔舍命拦住,在他面前也如土鸡瓦狗,势如破竹的穿刺而入,剑芒煌煌,仿佛连魔界也能一柄斩断。
集合沐恋花和周旦两人之力,依旧对付不了受伤的仇神妒,节节败退,眼看败亡在即。
此时又是一道人影梭空而入,插进战场,但他的目标并不是去保护叶知秋,而是擒贼擒王,奇袭仇神妒!
“滚开!”
仇神妒沉喝一声,银河暴涨,偷袭者一拳轰击在剑气衍化的银河上面,只听得哐啷一声,自身被反震而回,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
看起来偷袭似乎已是失败,但剑气银河的表面忽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恰好是偷袭者挥拳击中的位置,而且迅速向四周蔓延,并往内渗透,眨眼间就已遍布周身。
煌煌剑气中传来一声闷哼,银河景象如琉璃破碎,现出了仇神妒负伤的身姿,他面露痛苦之色,周身气息紊乱,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好似遭遇了真气反噬的恶况。
就在此刻,苍穹中忽然坠下一道刀芒,漫天云雾为之中开,直直落向仇神妒。
此刀一出,分化一寒一热两股强烈气流,旋绕成风,又卷动地上砂石,营造出一片风火怒嚎,泥水翻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混沌扭曲之景。
这一刀中蕴藏了无尽的绝望,屏蔽所有灵机,使人五蕴皆昧,所吞噬的不只是光明,还有生命和希望,仿佛在这一刀的面前,天地万物都会遭到毁灭,归于虚无,一股末世的衰败绝望气息弥漫开来。
仇神妒勉强运功压住了体内好似造反般的混乱真气,奋力向天斩出一剑。
可就凭他现在的状态,这一剑便是连平日三成的威力都发挥不出,当即就被绝望刀芒斩破剑势,又连破护体罡气,一刀落在胸口,鲜血飚扬!
鏖战至今,仇神妒终于负伤。
而且不是轻伤,那一刀中蕴藏暴乱的魔煞之气,以及恶念欲望,内外感应之下,仇神妒只觉呼吸急促、真气混乱、血液沸腾、五骸欲散、识海轰鸣,简直比凌迟还要痛苦,但他的意志力远超常人,只是脸面微微抽动,就将痛楚压下。
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手的叶知秋轻叹道:“仇兄,我这算不算言出法随呢?你的力量虽强,却终究伤不得我。”
“叶道友,别在给我出难题了。”
空中落下一人,却是伊脩,他的身上尚有未散的刀气,显然就是方才的出刀之人,一举重创了仇神妒。
只是他脸上未有得意之色,先以禅渡宗双僧消耗仇神妒的真气和体力,再以寒月天晶重创经脉,叶知秋以自身为饵,最后集合归墟教四人之力,还暴露了夏侯复的乱元魔臂这张底牌,前后总共动用七人,这才取得了眼下的战果。
这样的战力哪怕对付的是天人二重修士,也早给击杀了,而仇神妒却还保留再战之力。
“天人之下第一人,无愧其名,日后我等是绝不敢与阁下为敌。”伊脩朝着仇神妒感叹道。
“日后么……”仇神妒笑了一声,在剧痛中显得有些牵强,“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们对我动手,是为了取得龙脉地气,这点不奇怪,但是用不着和太上教联手吧?”
伊脩道:“不如此却是赢不得阁下,今日之前,我的确抱有这般认知,今日之后,却是不敢再小觑阁下,若不与太上教合作,哪怕集合四人之力,只怕未必能留下阁下。”
不能留下,但击败却是不难做到,以有心算无心,胜算还是不小的,这点信心伊脩是有的,不过只是击败仇神妒,夺不到龙脉地气,那就没有意义。
“看来是我说的不够明白,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可以坐等我和此人两败俱伤,再享渔翁之利,所谓盟约,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撕毁的薄纸,就是此刻,你们也可以袖手旁观,待我和叶知秋分出胜负后,无论胜出者是谁,结果都对你们更为有利,不是吗?”
仇神妒剑指叶知秋,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执着。
第708章 幸灾乐祸
“咳咳咳,仇兄的盛情,真叫我受宠若惊啊。”叶知秋闻言苦笑。
“我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仇神妒语气坚定,又转头望向归墟教等人,“你们考虑得如何,我现在虽身负重伤,但若是放手搏命一击,还是能带着一人下地狱,而只要等我和叶知秋分出胜负,无论哪一方胜出,必然元气大伤,如此你们成功的把握就能多上几分,甚至于,太上教手中的那批龙脉地气也会落进你们的口袋。”
叶知秋感慨道:“还以为仇兄是个坚持用武力解决一切难题的豪侠,不想竟也会动用心计,此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可不是武者当为。”
仇神妒哼道:“我诚于武不假,可将我当做只懂暴力的莽夫,未免太小觑人了。我鲜少彰显自己的智慧,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仅用武力就能解决问题,根本不需要动脑。”
“不是不能做,而是懒得做。的确,以阁下在武道上的造诣,就证明绝不是一名愚昧之人,越是有智慧的人,在修行上越是强于别人,这一点是共通的,即便是愚,也当是大智若愚。”
伊脩称赞了一句,随后用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转向叶知秋,调侃道:“叶道友,怎么办,对方开出了叫人难以拒绝的优渥条件,考虑到龙傲宗对龙脉地气不甚需求,我现在就想撕毁盟约,拿下你的人头向仇道友邀功,说不定仇道友会转赠龙脉地气,以作酬谢。”
“咳咳咳……”叶知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伊道友说笑了,这个玩笑可不好开,万一我当真了,被吓得当场就跑怎么办?”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仇神妒,道:“仇兄不要再使徒劳无功的离间计了,我之所以会同归墟教合作,非是我开出了令他们难以拒绝的利益条件,而是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必要的。
归墟教和六道宗之间有协议,凡六道宗弟子所在之处,归墟教弟子都要退避三舍,所以他们需要我来牵制六道宗,让六道宗弟子无法腾出手来占他们的便宜。”
仇神妒道:“现在六道宗的弟子应该只剩下一人,我也可以做到牵制。”
叶知秋立即道:“你不行……莫要着急生气,道理我可以慢慢讲,你也可以趁机恢复下伤势。”
这回轮到伊脩苦笑了:“反正会因拖延时间而被带来麻烦的人是我们而不是你,所以叶道友卖人情卖得随意啊。”
叶知秋笑了笑,权作默认,继续道:“其一,你不会放弃与我的战斗,而在同我决斗之后,你又有多少力气能缠住六道宗的罗丰呢?说实话我不看好你,而你若败于罗丰之手,便连自身拥有的龙脉地气也一并输掉,对归墟教而言,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乃是最糟糕的结局。
而我不同,我并不执着于与你的决斗,故而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和罗丰的战斗中。我若胜出,集六道宗和太上教两派的龙脉地气于一身,对归墟教而言,不正是下手夺取所有战果的好机会?”
伊脩插话道:“叶道友说笑了,你若胜出,我又岂敢对你下手,万一中了算计怎么办?小富即安,懂得抽身而退,这是赌徒能从庄家手里赢到钱的唯一方式。”
叶知秋不置可否,继续道:“其二,太上教的龙脉地气并未在我身上,我和六道宗达成了协议,哪一方若先败亡,则地气自动归属另外一方,所以伊兄绝不会允许仇兄你击败我,否则太上教的龙脉地气就会落入六道宗手里,而受制于协议的掣肘,归墟教便再也没有沾手的希望。
从中不难看出,一旦从归墟教的利益出发,伊兄不仅不能伤害我,反而要尽全力保证我的安全,乃至帮助我击败六道宗,这才是他们最乐意看见的结局,证据就是——寒月天晶便是由他们提供的。”
仇神妒沉默片刻,望向伊脩,问道:“真的没有任何可能?”
“抱歉,你来得太迟了,我已经同叶道友达成了协议,甚至发下了心魔誓言,否则的话,叶道友也不会冒险牺牲三名同门,引六道宗入彀,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我已不能毁约。”伊脩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我听闻,最初你可是同六道宗合作的。”
“世上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凡事总免不了变化,没有任何事物是永恒不变的,何况在对面执棋的是罗丰和叶道友这样足智多谋的人物,若不跟上他们的落子速度,实时更改自己的计划,只怕转眼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伊脩小小拍了一个马屁。
叶知秋一副非常受用的表情,抱拳还礼,说着彼此彼此。
“……果然,对付你们这样的家伙,就不该让你们开口,”仇神妒长叹一口气,承认了此番行动的失败,不甘地瞥了一眼叶知秋,“看来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先挫败归墟教的追杀,再祈祷你能在同六道宗弟子的战斗中胜出,最后再找你一决高下。”
叶知秋笑道:“若以‘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为结论,的确是需要达成这样的前提才行,而且到时候,只怕伊兄等人还会反过来帮助你,因为正如伊兄所言,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凭这群家伙吗?”仇神妒连看都不看归墟教等人一眼,嗤笑一声,“真正的强者只会帮助别人,而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倒不如说,他们别拖我的后腿,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一旁的沐恋花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出声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我看你除了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也看不出哪里有大智慧,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你连眼前的局势都看不清,好心让你多活了一时半刻,反倒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也罢,现在就送你上路,将来说不定能在地狱里得偿所愿!”
她立即出手,祭出九幽通天印,当头砸落,惨淡幽风呼啸卷出,漆黑的幽冥之光封锁空间,仿佛能腐蚀人的灵魂,稍一接触,神魂就有被强行扯出的危险,而且还有无数若隐若现的鬼影掺杂其中,寻找着下手偷袭的机会,一旦幽冥之光照着目标,扯出神魂,这些鬼影就会蜂拥而上,分食魂力。
然而,仇神妒付之一笑:“只有小聪明的人是你啊,我这么明显的诱敌之计,其他人都没上当,就你兴冲冲地咬上鱼饵。“
他的剑锋一转,嘹亮的龙吟之声响彻当场,纯阳之气轰然爆发,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出,幽风、冥光、鬼影于刹那间粉碎,不剩半点残渣。
原本归墟教众人布下的包围圈,因为沐恋花的抢攻,出现了破绽,仇神妒把握机会,人剑相合,剑气化龙,梭空直贯!
沐恋花难挡其缨,只听得护体罡气破碎声响,胸口就传来一股雄劲,重击透骨,回过神来,她已是负伤呕红,倒飞而出。
周旦和夏侯复见状,来不及说话,各施遁术,急速追赶逃向天际的龙影。
“可恶的混蛋,我一定要抓住你,把你的灵魂投入红尘烟中,永生永世的折磨!”
沐恋花运功压住伤势,知晓自己上当,给了对方可趁之机,不由得又羞又恼,当即运起红尘五烟罗,裹住全身,遁空追赶。
叶知秋看着唯一留下来的伊脩,问道:“你不追上去吗?”
伊脩迟疑了一下,用凝重的语气问:“你跟罗丰的决斗,是认真的吗?”
叶知秋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要么一人活,要么两人皆亡。”
“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明明两人都没什么恩怨纠葛,何必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你说仇神妒过于执着,其实你比他更执着。”伊脩颇为无奈的摇头叹息,“这下注定要少一名弈棋好手,真是叫人寂寞啊。”
叶知秋瞧不起他,揭穿道:“是吗,那为何我能听到你心中窃笑的声音?”
伊脩正色道:“那一定是叶道友你听错了,我岂是这般幸灾乐祸的人。”
叶知秋反问:“你不是吗?”
“当然——是!”伊脩脸色突然一变,无比欢快的大笑起来,“这下注定要少一个难缠的对手,最好是两败俱亡,我会为你二人祈祷的——全部下地狱吧!”
伴随半真半假的笑声回音,伊脩身化刀芒,破空离开。
第709章 两个问题一个答案
罗丰和苏白鹭二人来到寒月天晶爆炸的现场,看着脚下绵延百里的冰山,沉默不语。
苏白鹭手掐剑诀,青光万霞剑出鞘,寒芒一闪,带着破空声响,狠狠向下方斩落,砍出一道丈许深的痕迹。
“似乎并非不能打破。”苏白鹭估量道。
方才一剑她可没动用多少真气,动真格的话应该能破坏得更多,虽说想要一击粉碎不大可能,但多施几次绝招,应该可以攻破。
罗丰却不看好:“外围的冰容易击碎,而越是接近核心,越是坚固,最中心的区域,只怕得天人层次的力量才能破坏,纵然我们能够施展,也控制不了力道,难免要误伤。”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插入。
“我建议最好别这么做,此冰从内部打破,里面的人可以平安无事,但若是从外部强行攻破,冻在里面的人可是会跟着碎成一地冰渣。简而言之,可以自救,不能他救。”
说话者正是叶知秋,苏白鹭看见来人,立即换以戒备的目光,微微向前挪动半步,如护卫般挡在罗丰身前。
相比苏白鹭的戒备,罗丰倒像个没事人,轻松的问:“应该如何解救?”
叶知秋坦然回答:“视太虚幻境的情况而定,假如幻境消失,这些寒冰也跟着消失,里面的人自然是不救而救,假若幻境消失,他们依然保持着冻结的状态,那便需要长辈出手了。寒月天晶的力量在你我眼中固然可怕,但对极道强者来说,不过是呵口气的事情。”
苏白鹭并不满意:“听起来倒是轻巧,可归根结底,不正是你捣的鬼,事先说好凭斗阵决胜负,如今这又算是什么呢?”
“咳咳咳……算是兵不厌诈吧,这点想来罗兄也会认同。”可惜罗丰没有接话,弄得气氛有些僵,叶知秋也不在意,继续道,“何况严格算起来,我并未违反规矩。”
苏白鹭指着下方的冰山,厉声道:“你想说这阵法只是被冻结了,并没有遭破?”
叶知秋悠悠道:“这么解释也不是不行,贵方不也找外人代为主持阵法,那人总不会是见猎心喜,把阵法当玩具玩吧?当然,更合适的理由也是有的,比如我从未说过元初归藏阵是太上教的本阵,也许它只是兆斜阳等人的斗法手段,真正的本阵则是由我在地底下所布置的坤潜阵,毕竟我们可未曾规定,不准闯阵者使用阵法,你们单方面认定元初归藏阵是比斗之阵,我等可不曾承认过。”
苏白鹭可不认同:“你这只是狡辩。”
这次不需叶知秋回答,罗丰就道:“有实力的人不仅可以狡辩,还可以直接掀翻赌局,眼下双方皆是元气大伤,太虚幻境之中,尚保存战力的只剩下归墟教,而六道宗和归墟教间存在誓约制衡,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因此硕果仅存又身怀重宝的太上教就势必要成为他们狩猎的对象。”
罗丰顿了顿,看向笑而不语叶知秋,继续道:“你明知会将局势导向现在的境况,却依旧有恃无恐,不难推测,你和归墟教之间必然也达成了某种盟约,比如——以太上教的力量牵制六道宗之类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趣,”叶知秋开怀一笑,默认的同时,又突然感慨,“唉,仇神妒总盯着我不放,非要同我分个高下,却不知似我等人物,武斗能带来的趣味只是其次,智慧的交锋才是真正令人着迷的地方,武力不过是实现智慧的手段,正如头脑和手足的差别,要前往何方,要做何事,是头脑向手足发出指令,而不是手足决定头脑的思维。”
罗丰道:“我能看穿你的目的,却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理由么,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叶知秋用意味深长的视线瞥向苏白鹭。
“你又想耍什么心机?”
苏白鹭颇为警惕,就像叶知秋是故意找借口支开她,好在同罗丰单独相处的时候趁机下手一样。
叶知秋致歉道:“非是要道友避嫌,或者不信任道友能守口如瓶,而是出于善意的相劝,因为我要说的事情,如果让道友听去了,只怕无论我还是罗道友,都要置你于死地——或许出于交情和信任,罗道友会留几分情面,但心中不免会留下疙瘩,有道是瓜田李下,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为妙,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这下苏白鹭也不免有些踟蹰,不清楚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若真要听见了某些见不得人的隐私,或者攸关门派利益的秘密,以她的立场,的确是能不知道,最好别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句信任能够解决得了的。
最后还是罗丰开口:“白鹭,你先退下吧,就让我和叶道友单独交谈一番,不必担心。”
“明白了,不过你注意点安全,别大意了,这个人信不过。我不会离得太远,一旦发现有变,就会立即赶来。”苏白鹭并不掩饰自己对叶知秋的恶感,狠狠的瞪了一眼。
叶知秋不以为意,反而在意起另一件不相关的事情:“唔……比起前日谈判时所见,两位的关系似乎有很大的改变,气氛上亲密了许多了,若前次不是特意掩饰的话,必然中间发生了什么,可要说事件也只有凌云绝偷袭一事,莫非是患难见真情……难道两位已经决定出去后就办喜酒?”
“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怎怎怎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你脑子没问题吧?你要说的秘密就是这种话,还特意要我避嫌离开,莫非是在有意捉弄?我和罗丰是同一阵营的战友,不管彼此的身份如何,既然现在站到了一起,相互信任相互担心有什么不对?虽然说六道宗和羽化宗的关系向来不善,但宗门的归宗门,就算是长辈也不能禁止小辈间的私人交往,我因为意外结识了罗丰,又欠下许多人情,于情于理我都该报答他不是吗?当然我不是说自己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报恩,可就算是以朋友的立场关心他,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不是吗?对,就是纯粹的友谊,有什么不可以吗?”
苏白鹭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叶知秋的意料,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啊,这个,嗯……的确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罗丰也有些意外,先前素媚开涮苏白鹭的时候,她的反应可是不冷不淡,懒得搭理,即便否认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现在的反应截然相反,完全是两个人。
苏白鹭也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飘起一朵红云,令英气的脸庞添上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她颇有点恼羞成怒地瞪向叶知秋:“你都让我说了些什么!果然你这人图谋不轨,胸怀险恶,故意用话术刺激我的情绪,好让我露出破绽对不对?我才不会上当!”
看起来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砍人,至少叶知秋以占卜之术观看未来,都发现了这样的分支,可实际上苏白鹭却是闪身就退,远远飞出百丈外,这才停下来,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眺望着这边,似乎一有不对就会冲上来砍人。
叶知秋抹了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摇头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女人,别看她们平时有多么冷静,一旦碰上在意的事情,立即就会感情用事,什么理智担当立场都给扔到一边,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偏偏她们做出的选择十有八九都是令局势导向更糟糕的一面,累赘、拖后腿等词就是形容她们的。”
罗丰悠悠道:“你要对我讲的,就是这些事情吗?”
“对了,还有正事,险些给忘了。”叶知秋拍了拍脑门,随手在身边布下隔音结界,然后正色道,“现在双方的同门皆已无力再战,原来用以决胜负的斗阵之法已失去意义,尽管你这边还有一名战友,但我想凭她一人是破不了我设下的阵法的,所以在此我有一个提议,不妨以一场决斗来定胜负吧,决斗者自然是你和我,对了,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罗丰没有急着做出答复,而是竖起两根手指问道:“两个问题,你为何有意促成这样的局面?还有,我为什么非要答应与你一决生死?”
叶知秋竖起一根手指,道:“一个答案——《万屠诛邪录》。”
第710章 提前收赌注
被说中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秘密,罗丰脸上不动声色,便是心中也不起波澜,因为震惊和恐惧的情绪都被转移出去了。
他正要开口,却被叶知秋阻止:“你不必急着反驳,因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手中持有的是《万屠元功》,而我手中持有的是《诛邪剑诀》,正好是上下两册。若不是有这层因果联系在,我也算不出你身上的《万屠元功》,所以你大可放心,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此人,便是太上教中修炼了《万屠诛邪录》的人也不超出十指之数,他们中懂得占算之道的只有两人,而恰好针对你进行占算的可能性更是少之又少。”
罗丰沉默下来,迅速思考起变数,其实就算叶知秋占算到他拥有《万屠元功》,也并不能真正威胁到他的生命,如今的他可不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而是六道宗重点栽培的核心弟子,月湖真人的亲传徒弟,哪怕叶知秋将此事告知太上教,太上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至少明面上不行。
占算到真相?那是你们随口胡诌,诬陷栽赃!
叶知秋是证人?自家弟子当然要帮自家说话,他的话不足为信!
让太上教的前辈亲自搜索记忆验证?万一你们趁机偷窥六道宗的秘密怎么办,质疑谁就擒拿谁,你们置六道宗的颜面于何地!
以罗丰现在的修为,天人以下或许有人能击败他,但绝对没有能将他生擒之人,若是太上教派天人修士出手,那就是以大欺小,六道宗的长辈绝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罗丰咬死不承认,太上教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万屠元功只是罗丰的内功之一,不使用也没有关系,甚至再拖延一段时间,等到他晋级天人,地位就更加不同,六道宗哪怕为了面子,也要保他平安。
只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吗?被太上教盯上,终究是个棘手的麻烦,如芒刺在背,若能拔除为什么非要留着?
答应叶知秋的决战,将其斩杀,不仅能彻底掩盖住秘密,甚至还能得到全本的《万屠诛邪录》,没有什么结局比这更好。
纵然与叶知秋决战危险极大,生死难料,可未必就比秘密暴露惹出来的麻烦更糟糕,太上教明面上不能动手擒人,不代表私底下不会下黑手。
虽说暴露《万屠诛邪录》一事对叶知秋也是大麻烦,肯定要被长辈追查到自己身上,但他终究是太上教弟子,是自家人,惩罚再重也不会重到哪里去,甚至等他晋级天人后,只怕太上教会顺水推舟,默认此事。
只要决战胜出,罗丰不仅能一举解决隐患,还有得到一篇镇教经文的莫大好处,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难怪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若以《万屠诛邪录》为赌注,的确不能留幸存者。”罗丰感叹道。
若是留叶知秋活命,纵然罗丰胜出,难道他能心安,保证叶知秋不会说出秘密?
哪怕发下心魔誓言,也有违背的方法,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所以是不得不杀,不让苏白鹭留下的原因也是如此,无论罗丰还是叶知秋,都不想有第三者知道此事,无论关系亲密与否。
叶知秋知晓罗丰必然想通了一切,便问道:“罗兄的答复呢?”
罗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如何证明你手中真的有诛邪剑诀,而不是故意撒谎诓骗我?”
叶知秋不多言,身上一股剑意勃发,圣洁无暇,诛邪灭秽,堂皇正大,浩气荡荡。
“我想,这应该能够证明了吧,修习过万屠元功的你,当能辨别真假。”
然而,罗丰摇头道:“这不能证明什么,传闻太上教的镇教宝典中有一部《无相玄经》,修炼此经文者,能模仿天下任何武学、术法,甚至能以假乱真,连内功真气也可以假冒,也许你修炼的就是此经文,而诛邪剑意也可能是因为见识过长辈使用。”
叶知秋哑然失笑:“我以同为镇教宝典的《无相玄经》来模仿《万屠诛邪录》?若阵如此,就算你得不到后者,也能得到前者,算起来并不吃亏。”
“错了,《万屠诛邪录》于我有用,可以完善大道积累,但《无相玄经》对我却只是鸡肋,它所蕴藏的太素大道和太虚大道都不是我所需要的,所以即便你真的身怀《无相玄经》的经文,我亦不敢修炼,以免平白惹来麻烦。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真的拥有《诛邪剑诀》,那我宁可冒着秘密暴露的危险,也不要与你一决生死,对于智者而言,公平的决斗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尤其是在对方先提出来的前提下,失去主动权就是将自身的优势拱手相让。”
罗丰并不缺功法,所有才有底气说出这种话,不会为了一部鸡肋价值的天级经文而去得罪太上教,假如换成小门小派的弟子或者散修一类,只怕明知会惹上大麻烦,也要将这份奇遇吞下。
叶知秋陷入思考:“证明拥有功法的方法,唔……既然被你怀疑修炼《无相玄经》,想必就算我使出诛邪剑诀,也不能取得信任……”
罗丰又道:“最后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如何保证胜利者能真正得到功法,而不让失败者抱着损人不利己的想法,带着功法一起自我了断。”
功法经文和龙脉地气可不一样,后者不是想毁去就能毁去的,而前者只是一枚玉简罢了,落败者完全能在临死前将其毁掉,只要抱着“我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你”的想法,这个时候连心魔誓言也没用,毕竟人都要死了,心魔什么的也就失去威胁的意义。
“……我想到了,解决两个问题的方法。”叶知秋忽而一笑,甩手就将一枚玉简扔给了罗丰,“这里面记载的就是《诛邪剑诀》,提前将战利品给你,你可以自行验证真伪,这下不必再担心其他,只需要考虑如何杀人灭口了。”
罗丰略带讶异的问:“哦,不怕我看了上面的内容来对付你?”
“先不提你的剑道天赋只是泛泛,一天工夫究竟能学到多少本事,就说《诛邪剑诀》本身便没有明显的破绽,到了这种高度,功法本身已没有弱点,也早就不拘泥于招式技巧的变化,强弱只看使用者的修为和领悟。”叶知秋坦然的说道,放心得很。
罗丰点了点头,同样也扔出一片玉简给对方:“条件需要对等,我也提前将《万屠元功》给你,要说修炼的难度,内功可比剑法困难得多,更不可能一日速成……我也开始期待明天的决斗了。”
言毕,转身离去。
途中,通天古书以意识询问:“你真有信心胜过他?根据收集来的情报,这位最擅长预知卜筮的手段,某种意义上可是恰巧克制你这种临场机变的风格,还是说,你已经有把握阻止他的预知能力,比如利用截运大道和因果断灭石。”
罗丰却道:“从他主动积极向我宣战来看,截运大道和因果断灭石都挡不住他的预知能力,而且他以生命为赌注,就排除了虚张声势的可能,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
“那你还同意与他一战?观此人的言谈应当也是个聪明人,总不可能故意寻死吧?以擅长占算之术来看,他分明是看到了自己胜出的未来,至少也是较大的可能性,所以才有胆气向你宣战。”
“因为我刚刚做了一次试探,而通过这一试探,我确认了一件事——有一样物品是他无法占算到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将《诛邪剑诀》提前给我。”
第711章 对策
“你是指造化残玉吧,拥有永恒刹那之效,凭你现在的气运积累,一日光阴也可以化作半年,用来参悟剑诀绰绰有余,哪怕不能掌握熟练,至少将招式变化看得通透,对敌之时也知晓该如何应对。难怪你最后非要纠缠不清,一定要对方给出切实证明,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借此试探他是否知晓你持有造化残玉。”
通天古书一听就明白罗丰暗指的物品是什么,造化残玉本身并不属于法宝,没有品阶的区分,而且因残缺而灵性自晦,故而可以带入太虚幻境,此物的由来就连月湖真人都算不清,区区一个肉身境小子,连天人都不是,更加不可能算到。
“假如那家伙预先知道这一点,就不可能答应将诛邪剑诀提前交给你,至少从利益来看,不存在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的可能,因为这么做,弊要远大于利,平白让你掌握了一门上乘剑诀。”
“错了,我不会利用造化残玉去修炼诛邪剑诀,唯有这样做,我才能骗过叶知秋。”
罗丰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出:“在我意识到截运大道和因果断灭石都很可能无法隔绝预知能力的时候,就开始寻找欺骗的手段。我涉猎过占算之术,明白此类神通的几种特点——占过去容易,占现状不难,占未来困难,占准未来极难。
叶知秋以占算之术闻名,既然以他为敌,往最坏的角度来考虑总归是没错的。假设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甚至明日决战时的行动都已被他提前预知,那么要遮掩住造化残玉的存在,就不能展露出痕迹。”
通天古书有些略懂:“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今晚动用了造化残玉去修炼诛邪剑诀,明天决战时就免不了要表现出异状,比如对诛邪剑诀过于熟悉,显示出超乎常人的天赋,那么叶知秋难保不会起疑心,从而对提前将剑诀赠给你一事产生迟疑。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未曾发生的事情,是未知的,但对叶知秋而言,却是能够提前看见的情景,是已知的。要想不让他察觉,就不能去学诛邪剑诀——别人要遮掩的都是过去,我们要遮掩的却是未来。”
罗丰稍有异议:“其实修炼诛邪剑诀不是不行,哪怕明日决战被察觉有异,只消说这是自己的底牌,过去只是特意伪装成武学天赋泛泛的假象,目的在于引诱敌人上当,实则自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这么解释也不是不行,反正仅此一战,将来也不会有人向我求证。”
“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从阴谋论的角度来看,有资格称为智者的你,做这种欺瞒天下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别人听了只会觉得恍然大悟,心机深沉者就该有这样出人意料的底牌。”通天古书在恍然后,又甚是不解,“既然可以搪塞,那你为什么还要反对修炼剑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既是生死之局,多一份胜算就多一份安全。”
罗丰凝重道:“因为诛邪剑诀是叶知秋抛出来的陷阱,将目光集中在此物上,就是主动入彀。以我当前的修为,即便花费半年光阴修炼诛邪剑诀,也不会变强多少,纯以剑法而言,凰龙剑诀未必输它,甚至八极剑诀更合我的脾性,以我当前境界而言,实际发挥出来的战力并不输给诛邪剑诀。”
武学有高下之分,却无强弱之别,有强弱之别的是人,对于肉身境中期的修士而言,玄级功法展现出来的威能并不输给天级功法,这是因为自身的境界局限了武学的发挥。
等到超出玄级的上限,成为天人修士之后,玄级武学碰上了极限的瓶颈,尽管因为天人修士的超凡修为,可以发挥出超出功法上限的威能,但终究比不得尚没有臻至极限,还有潜力空余的地级、天级功法。
罗丰继续道:“凑成整套《万屠诛邪录》的价值也是如此,我本身并不欠缺上乘的功法,不会因为多修炼一本经文,就立即突飞猛进。反过来,对于叶知秋也是如此,哪怕我能克尽诛邪剑诀,难道他不会使用其他的武学功法?
先前交涉之时,叶知秋以话术引诱我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诛邪剑诀上,本身就是一种算计,一种悄无声息的心理暗示,包括提前将《诛邪剑诀》赠予我,别以为他有多么不情愿,实际上全是诱我入彀的演技。”
通天古书回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什么“不可能一日速成”“剑道天赋只是泛泛”,反过来看分明是变相的激将法,至少他就已经中计,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被误导的印象,好像只要修炼了诛邪剑诀,就能战胜叶知秋,最次也能占得极大的优势。
“唉,和你们较量心机,总有点脑子不够用的感觉,稍不注意就中算计了,被冻在冰山里的素媚等人只怕也有相同的体会。”
通天古书感慨道,颇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毕竟智慧不同武力,无法通过修炼来变强,哪怕有心想要变得聪明,也不知敢从何处下手,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增智诀”。
一人一书的对话全在意识中进行,并未宣之于口,这么做也是为了提防叶知秋,因果之术可是专门占算言行的,不得不防。
至于脑海中所想的念头,这就不是占算之术能够发现得了的,已经近乎搜魂,除非有月湖真人那种层次的修为,否则不可能做到,叶知秋若有能耐做到这一点,死在他手上罗丰也不觉得冤。
苏白鹭瞧见两人谈判结束,未有发生争斗,松了一口气之余,立即赶来询问事态。
罗丰隐去与《万屠诛邪录》相关的内容,只说出约定决斗之事。
苏白鹭闻言,当即反对道:“你怎么能答应他的挑战呢?他分明是有备而来,想好了对付你的手段,似他这样的人物,又不是纯粹的武者,若没有相当的把握岂会轻言决战?而且眼下局势对我方有利,你我二人联手,凰龙剑诀所向披靡,不管他使什么诡计都没有用。”
经过与凌云绝一战,苏白鹭对双剑合璧信心十足,纵使碰上有着天人之下第一人之称的仇神妒,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不必理会他的挑战,说到底一切不过是他的自说自话,此方世界可没有裁判,也没谁能主持公道,我们现在就联手打上门去,打得他臣服认输,看他能耍什么轨迹!”
苏白鹭的霸道提议,颇有几分女汉子秋璃的风采,罗丰也没料到,这种蛮不讲理的方法居然会出自她之口,全然不似以往的风格。
说实话,直接以武力解决问题,扫清敌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眼下太虚幻境中,三教六宗中除了归墟教,各派的实力都已凋零得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罗丰和苏白鹭联手使出凰龙剑诀,不说无敌天下,至少来去自由,随便几人的联手都决计挡不住两人,唯一有能力的归墟教受制于协议,偏偏不能对六道宗动手。
然而,罗丰却摇头道:“我若没有料错,现在已经找不到叶知秋的身影了。”
他将自身代入其中,知道当下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暂避锋芒,等到明日约定的决战时间再现身。
但苏白鹭却不相信:“不可能,他的气息明明还留在那边。”她想到就做,当即御剑飞行,冲向目的地。
罗丰摇了摇头,他已猜到是李代桃僵的手段,苏白鹭必然扑空目标,不过他没有阻止,以苏白鹭的性格,不是亲眼见到就不会放弃。
他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拿出诛邪剑诀的玉简,灵识透入其中,阅读经文内容,先前没有确认,因为不需要担心叶知秋作假,人品再低下也不会在此事上弄假,否则不是坑人,而是自降格调。
虽说诛邪剑诀是叶知秋设下的陷阱,但看都不看一眼,也未免显得过于可疑,只不过罗丰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另一事物上。
“明日唯一的底牌就是造化残玉了,只是动用的时机必须把握好,否则只是平白暴露,而且战术上的安排亦是一件难事,叶知秋擅长占算,那就以他料尽我的进攻变化为前提进行考虑……”
通天古书有些不安的问:“造化残玉不具备战斗能力,你究竟打算如何使用?说实话,这就是一件辅助修炼的宝物,至少我想不出它要如何应用在战斗上。”
罗丰没有回答,可能他也没想到方法,于是转换话题道:“其实,气运同样具备干扰占算的作用,身具大气运之人,往往能做出逆天之举,改变既定的命运,比如在必死的局面下,因种种不该发生的意外和奇迹而死里逃生。”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凌云绝此人也是身怀大气运者,你将他斩杀,想必截了不少气运下来吧。”
过去要截取他人气运,只能败而不杀,挫其锐气,动其心志,方能得手,如今罗丰得了完整的《大自在截运妙法》,在截取气运上就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当然,这并不是说随意杀人都能截取死者的气运,这一点就连当年的月湖真人都做不到,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做到杀人夺运。
第712章 困惑之局
杀人夺运的两种要求,一是目标与自己有着因果关联,关系越是紧密,越能夺得气运,如果去算计陌生人,除了平白造下杀戮外,没有其他作用,半点气运也休想夺到。
二是目标临死前的心绪,这是老生常谈,心志越是坚定,情绪越是冷静,气运就消散得越少,包括那类被偷袭暗杀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身亡,死得莫名其妙,自然也说不上动摇心绪。
凌云绝的状况恰好满足了两种要求,他和罗丰的接触次数虽然不多,相互间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也没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他对罗丰的执念却满足了这一条件,视当年之败为拦道心魔,等同证道誓愿,非要一雪前耻来让念头通畅,这份执念不可谓不深,单方面加强了彼此的因果关联,
至于第二个条件更不必提,凌云绝在临死前的疯狂姿态形同入魔,放不下,舍不得,求不能,即便当时让他逃得一命,事后必然难逃心魔爆发。
这番情形下,罗丰将其击杀后,足足截取了七成气运。
须知凌云绝什么事都不做,就有钧天神剑从天外而降,为他所得。这样的奇遇可不是一句好运就能形容的,也不是寻常天才能够媲美,更别说他是堂堂天人修士,远胜肉身境弟子,至少罗丰从前所截取的气运中,没有一人能比得过这位,顶多及得上些许零头。
通天古书问道:“这份气运你打算怎么利用?如果全部用在造化残玉上,说不定能将一天时间扩展成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对方误判你的修为。”
造化残玉消耗气运的最佳时间比例是三十比一,即将一天延长到一个月,若是将比例扩大,需要消耗的气运就会呈倍数增加,原本充分利用造化玉碟中储存的气运,说不定能多出三十年时间,可集中在一个晚上,就只有一年了。
罗丰先将玉简中的内容全部记住,然后催动造化残玉,让意识进入造化世界。
念头一转,诛邪剑诀的文字就全部浮现在半空中,包括一个在不停演练剑法的半透明的人影,每当这个人影使出某招剑诀时,其体内就会涌出一道红线,沿着特定的经脉流动,以此来清楚的告诉别人如何修炼,哪怕看不懂文字,照着人影依样画葫芦,也能练出七八分。
“居然连演武人图都配备齐全,排除故意在里面弄虚作假的可能,看来他是相当的自信,觉得就算坦白告诉我也没有关系,唔……尽管修炼诛邪剑诀没有太大必要,但寻找破绽却说不定能用得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罗丰开始仔细观察招式变化及真气的运用,希望能从中找出可以利用的漏洞。
他就这么站着,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运使剑招的人影,在足足观察了三天三夜后,才不得不放弃。
“的确如叶知秋所言,诛邪剑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弱点,纵然有一些存在招式上的破绽,但到了它的高度,招式技巧的价值已经沦为次要,若是剑气爆射十方,纵然能找到破绽,也没有利用的机会。想要克制它,就得从剑意本质上着手,以属性相克的大道真意来对付它,可什么能克制诛邪大道呢?”
罗丰思索了一阵,却没能理出个头绪,诛邪大道有着独特的性质,从它的名字上就能看出,它的属性在于“克制邪恶”,其本身就是一种“克”,想找出一个克制“克”的大道,着实不容易。
若仅从字面去考虑,则得寻找“匡扶邪恶”的大道,然而世上并不存在这种大道,其意义和邪恶属性的大道重叠了,但若仅是邪恶属性的大道,又会被诛邪大道克得死死。
“或许应该反过来想,既然找不到克制它的大道,那么只要找不被它克制的大道,是否就能让它失去用武之地呢?”
罗丰很快联想到自己修炼的万屠元功上,到如今他已经很少依赖万屠诛邪真气的特性来对敌,除非碰上刚好被克制的毒秽之物,否则基本没它出场的机会。
“如正常的阴阳元气功法,不被万屠元功克制,其展现出来的威能就是平平,并不突出,而若是碰上儒门浩然正气之类的功法,它的威能还会被削弱三分,颇有缩手缩脚,施展不开的感觉,从前和端木正切磋时就发现了端倪。诛邪剑诀和万屠元功同出一脉,想必在属性相克上是一样的,那么要对付诛邪剑诀,就得动用‘正气’属性的功法……我有修炼过这样的功法吗?”
罗丰将自身所学完完整整的清点了一遍,发现还真找不到能符合要求的功法,明明他杂七杂八学了一堆,愣是找不出一个来,倒是有至邪指恶的《万血归渊经》,有折磨人的《根本造狱毗昙经》,有象征灾厄的《四柱神煞经》,其余零零碎碎还有不少,包括以前学过的《五邪印》,全是要被克制的对象。
至于《太清阴阳宝录》、《凰龙剑诀》等虽然不会被诛邪大道克制,但也并不偏向“正气”,顶多算是中庸,不偏不倚,而以纯阳之气灭阴秽,和正气辟邪还是存在着差异的,并不等同。
“这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亏我还自觉要走全面全能的路子,没想到还存在这么一个代表性的缺陷。”
罗丰思量了一阵,却没能想出个方法来,好在尚有足够的时间给他思考,倒是不急于一时。
此时造化世界倏尔晃动,却是现实外界有了变化,他连忙退出造化玉碟,就见苏白鹭一脸担心的看着他,见他醒来,这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本以为是入定打坐,却发现连灵识也无法沟通,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具体原因她没有追问下去,人人都有秘密,没必要全部坦诚。
“结果如何,找到人了吗?”
罗丰心下有些纳闷,他虽是动用了造化玉碟,但延长的倍数依旧是三十,故而现世中约莫过去了一二个时辰,对于确认真假而言,未免久了点,总不可能苏白鹭是一路追杀过去。
“没找到人,那家伙果然预先逃走了,”苏白鹭回答不出意料,可她随后又道,“不过却接到了一封飞剑穿书,上面写着要交给你。”
她将一封被真气裹住的信交给罗丰,并提醒道:“小心些,这种来路不明的信,指不定就是叶知秋的陷阱。”
此信上留有秘印,非收信者本人不可拆开,强行动手就会自毁,若非如此,苏白鹭肯定要先帮罗丰检查一番,避免危险。
“信?”罗丰略有疑惑,他也猜不准谁会在这种时候寄信给他,不过他倒不怎么担心这会是个陷阱,因为没有意义。
他很快将信拆开,阅读了上面的内容,苏白鹭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便直接开口询问:“是谁写的?写了什么?”
“寄信者是归墟教的伊脩,唔,内容只有寥寥数字,但没有真正具备价值的信息,只是提醒我要小心叶知秋。”
罗丰看完后就将信随手给了苏白鹭,信上内容正如他所言,只是提醒他要防备叶知秋,并用夸张的语气说,叶知秋的占算之术到了近乎无所不知的高度。
苏白鹭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向你示好吗?可这种毫无价值,空洞无意义的鼓励,根本算不上雪中送炭,完全是敷衍之辞,就算得了提醒,也不会承他的人情。”
罗丰不语,心中暗自思忖:“真的毫无价值吗?无所不知……无所不知……若以此为前提,伊脩的确不可能在信上写什么具体的内容,因为无论他写什么,都会被叶知秋知晓,再有价值的消息也会变得失去价值,甚至真要在信上记载了弱点,叶知秋就会提前将信截下,唯有这种不具备实际价值的信,才能抵达到我手里。”
通天古书质疑道:“你考虑得太多了吧,有价值的消息到不了你手里,没价值的才能成功寄到,那他还不如不写这封信,何必多次一举。”
“是啊,明知这一点还要写信提醒,证明信中仍存在有价值的消息,会是什么呢?”罗丰顺着思路往下推论,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无所不知……他若真是无所不知,造化玉碟的存在,他是真的不知道到吗?还是假装不知,诱
第713章 智斗和运气
通天古书问道:“伊脩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
“从伊脩的立场来看,最希望看见的自然是我和叶知秋两败俱伤,而他是唯一一个曾跟我、叶知秋交过手的人,从他写信给我来看,显然是不看好我能取胜,所以有意要提供帮助给我,弥补我和叶知秋之间的差距。”罗丰分析道。
通天古书猜疑到:“他会不会两边下注,也写信给了叶知秋,透露你的底细。”
“基于利益,他不会这么做,两边加注就等于两边都不加注,不会对战力产生影响,何况他信中所写若为真,叶知秋具备无所不知的能力,那有关于我的情报早已透彻,伊脩也给不了更多的信息。”
意识的交流忽而沉寂下来,甚至外界的苏白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所不知的能力实在太过犯规了,尤其对于罗丰这种长于计算和应变的风格,简直是天生克星,尚未开战,就已经立于必胜之地,就像是一场赌局,叶知秋既做赌手,又做庄家,通晓全局,要胜过他,何其之难。
通天古书艰难的开口:“相比之下,那种痴迷于武道,依照直觉本能出招,或者不按规矩出牌的家伙反而不容易受到限制,更多出几分胜算……对了!你的化身,那家伙的思维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马行空,连我都料不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才是对付叶知秋的最佳人选!”
罗三行事全凭心情,而他的心情又是时时变化不定,毫无逻辑可言,也许上一刻还跟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就会当场翻脸,哪怕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会开开心心去做。
即便是最高明的预知术,也猜不到下一刻他会做什么,若是由他来对付叶知秋,不说必胜,至少能让占算术处处受制,不再是无所不知。
可是,罗丰并没有透露出欣喜之情,反而想通了什么,略微升起惊愕的情绪,叹气道:“没用了,慢算一步,我想我知道叶知秋去做什么了,他将唯一的漏洞给堵上了。”
通天古书犹豫道:“你是说,他去对付你的化身了?”
罗丰回想道:“之前我以秘印联络过化身,回馈的消息是遭遇了麻烦,具体状态没来得及说清楚,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以化身的逃生本领,我倒是不担心他会身亡,只是明日的决战,怕是来不及了……在落子布局上,我又慢了一步,罗三的存在我不曾告诉过他人,叶知秋居然也会得知,这‘无所不知’的评价恐怕不是恫吓之言。”
“这么重要的变故,你居然没有重视?当时就该前去拯救,即便自己无法抽身,也该让苏白鹭援手才对!”通天古书颇为讶异,觉得罗丰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就当时化身所在的位置,注定来不及驰援,或败或胜都帮不上忙,若所料不差,应该是叶知秋请人帮忙出手。太上教和归墟教联手反坑其余宗门时,两教皆是败而不杀,很是留了不少人情,正好以此事做交易。另外,我也被诛邪剑诀吸引了注意,忽视了其他——这才是叶知秋将这门法诀给我的真正用意!”
说到此事时,罗丰的情绪都出现了一丝浮动,尽管只是一闪即逝。
他原本以为诛邪剑诀只是个吸引他去修炼的陷阱,看破后就能不上当,如今想来,“看破陷阱”才是叶知秋的用意,或者说叶知秋根本不在乎罗丰是否会修炼诛邪剑诀,无论上不上当,只要吸引了注意,就能达成他的目的。
尽管罗丰认为《诛邪剑诀》无法在短时间内带给他实质的修为提升,可他修习了《万屠元功》,再怎么能克制自己,也经受不住将两部功法相合的诱惑,难免要在上面花费精力,而这恰恰中了叶知秋的算计。
如果在谈判结束时,就立即赶去援救化身,说不定还来得及,现在却是迟了。
“……准确的预知是计算的顶峰,若他真能料尽一切变化,无论如何我都赢不了他。”罗丰说道。
通天古书一听不对劲,决战还没开始,就被挫动信心,到时候能赢的战斗都未必能赢下来。
他连忙道:“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你只是错料一步而已,迟早还能扳回来,而且‘无所不知’只是伊脩的一家之言,是真是假都尚未有定论,不能自己先疑神疑鬼,平白长了他人的志气,反正我是不相信有谁真的能够看清未来变化,这种事连虚空强者都做不到。况且,这封信是不是伊脩写的都不好说,说不准就是姓叶的故意伪造,先对你来个恐吓,你若心生畏惧,就真的中计了!”
“放心吧,我并没有胆怯,而是在思考方法,这封信必然是出自伊脩之手,这点没什么可怀疑的,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我并不想高估对手,但以最坏的情况来考虑战术总归有益无害,以免临阵发现敌人留有底牌时心生慌张。”罗丰冷静的说着,并没有认输的迹象。
通天古书稍稍放心,出主意道:“其实就算能预知未来又如何,阴谋不成还有阳谋嘛,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地,令他陷入就算知道很快会身亡,也无法改变的处境。”
“没那么容易,阳谋不是想用就能用的,需要先蓄势,不能蓄势也要借势,但两人的公平对决就排除了这些外部条件,而且叶知秋可不是愚昧之人——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精确的预知能力再配合上等的智慧,这是近乎无解的,其象征的是一名能得到任何情报的智者,在智斗的领域这是几乎不可能战胜的组合。”
这种评价出自罗丰之口,就显得特别权威,连通天古书也没有生出质疑的念头,只是不免有些气馁,智慧可是罗丰最大的倚仗,连最擅长的本领都赢不了对手,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要不,咱们干脆避而不战好了,反正诛邪剑诀已经到手,又没有任何心魔誓言约束,强制你必须决战,而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姓叶的向宗门告密,太上教一时半会也拿你没办法,甚至他可能会出于私心而选择隐瞒。”
通天古书忍不住提议,他知道这种不战而败的行为对武者而言或许很难接受,指不定会留下心灵障碍,但罗丰肯定不会放心上。
“叶知秋将诛邪剑诀给我,本身就是一种绝不放过的表态,逼我必须参加决战,否则太上教一定会追究到底。”罗丰用一种清淡的语气将紧迫的事态说出,“其实没必要过于担心,既然智斗赢不了,那就避开对方擅长的领域,没必要遵循过往足迹,非要以智斗来决胜负。”
通天古书好奇的问:“你打算把赌注下在什么上?”
“运气。”罗丰斩钉截铁道,“智者最厌恶也最不想涉猎的领域,排除一切条件因素的干扰,将一切交给‘未知’来决定。我会制造一个变数,连我自己都料想不到的变数,将一切交给运气来决定,在结果揭开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运气?”通天古天念了一遍,颇有些没底气,“且不说交给运气来决定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你的运气似乎向来不怎么样吧?确信这样没问题吗,不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回想过往经历,越想越是信心不足。
罗丰安慰道:“放心吧,运气不比气运,气运是长时间内保持不变的,而运气却是毫无规律的,福运者可能会遭遇横祸,霉运者也有福从天降的好事。最重要的是,造化玉碟还具备一种神通,可以通过献祭气运,瞬间拔升运气。”
“还有这种好事,怎么你师傅都没交待过?”
“前阵子摸索出来的,在《大自在截运妙法》中就有记载,由于只会持续短短的一息,故而连师尊也不屑使用,尽管是她创造出来的。因为就算你献祭了海量的气运,使你的运气提升到空前绝后的高度,也很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白白浪费献祭的气运,算是一种鸡肋,如非必要,我也不愿使用这种近乎赌博的方式。”
罗丰在一阵思考后,缓缓道:“希望一切只是杞人忧天,赌注运气是最后预留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在此之前,还是想办法以正常的方法取胜吧。反正能够准备的,我都会准备好,接下来就等明天的决战到来吧。”
第714章 秘辛
翌日清晨。
罗丰赴约前往约定的地点,只见一处青竹摇曳,鸟雀欢唱,春色正浓的山崖之前,万丛绿意中,偏偏竖有一株白玉也似的琼树,有五丈高,枝叶大张,形如大冠,看去如覆霜盖雪,树下有一精致小亭,石桌石椅俱全。
叶知秋早已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卷书,口中诵读着:“闻而知之,圣也,见而知之,智也。圣人尝闻祸福所生而择其道,智者尝见祸福成形而择其行,圣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祸福所生,智者先见成形,故知祸福之门。闻未生圣也,先见成形智也,无闻见者,愚迷。”
罗丰好歹也是学文出身,知晓对方说的内容乃是圣者之智,便接话道:“君好义则信时而任己,秉智而用惠,物博智浅,以浅赡博,未之有也。独任其智,失必多矣,好智,穷术也,好勇,危亡之道也。”
一来一往,却有争锋相对的意味。
叶知秋说无智者愚迷,罗丰就说好智者穷术。
不过叶知秋并未动怒,反而哈哈一笑,甚至亲手斟了一杯茶,请罗丰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此时选择退却,方是智者隐忍之道。”
“智者有智者的魅力,武者有武者的魄力,我既选了武修的道路,就不能丢弃武者的血性,只是更多的时候,不需要特意彰显罢了。”
罗丰坐上对面的石椅,道:“我本以为叶道友会召来许多旁观者,不想竟是单身赴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他想来,叶知秋为了保证决战能够公平进行,避免罗丰和苏白鹭不理规矩,双剑合璧强行斩杀,会找来许多的见证人,比如当初那些遭到他和伊脩算计而落败的三教六宗的弟子。
不过罗丰现在道出此语,却也有着威胁的意思,暗示自己有可能会不顾公平决战的规矩,找来苏白鹭以多欺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这么说或许不够有力,那么换一种说法,我并不在乎你与苏道友联手,那样做对我并无威胁。”
叶知秋将斟好的茶推了过去,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道:“以武斗而言,让我和仇神妒公平一战,落败者必然是我,实力差距太大,不是其他能够弥补,而仇神妒对上你与苏道友的联手,落败的可能在七成以上,但若换成我对上你与苏道友的联手,却有十成的胜算。因为两个人终究是两个人,再怎么配合默契、心灵相通,也会出现不协调的破绽,其他人或许抓不住,而我一定能抓住!”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坚定,成竹在胸,自有一股非凡气质,令他人难以生出质疑,仿佛是理所当然之事。
罗丰却也是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这边也是一个人。”
叶知秋笑了笑,他忽而抬手,以拇指和食指拈住一片琼树上飘落下来的树叶,悠然道:“你若选择避战,我不会向宗门告密。”
轻轻的一句话,却听得通天古书心头直跳,对方这句话分明是攻心之言,哪怕明知是假话,明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保证叶知秋会履行承诺,但人难免抱有侥幸心理,万一叶知秋真的不告密呢?
告密除了能报复罗丰外,对叶知秋本人并没有好处,甚至会被判通敌之嫌,因此从利益上看,叶知秋的确有可能选择守口如瓶,尤其是在己方还留有余地的情况下,不免会想,纵然叶知秋告密,自己也有宗门顶着,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情况再糟糕也也未必比眼下的决斗更糟糕,而万一叶知秋真的选择隐藏秘密,那可就赚到了。
更糟糕的是,即便罗丰战意坚定,拒不接受提议,可等到战斗之中,一旦陷入颓势,就免不了会生出后悔的情绪:早知道之前答应就好了。
罗丰若答应提议,主动权就落在了叶知秋手里,从此授人把柄,难保不会遭到要挟,罗丰若不答应提议,也会在心中留下一粒懊悔的种子,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发芽生长。
无论接受或不接受,皆对叶知秋有利,无论是否看透其中的阴谋,都要受到影响。
通天古书只感头皮发麻,对付这种人物,就不该让他开口,直接动手就对了。
“叶道友的占算之术闻名遐迩,归墟教的伊道友亦称赞是‘无所不知’,那么在提问之前,想必就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但你还是问了,可见叶道友的占算之术,也并非像旁人吹嘘的那般神奇,对接下来的战斗,我又多了几分信心。”
罗丰端起茶杯,似乎并不担心对方在茶中下毒,轻啜茶水。
他没有正面回答提问,而是以质疑的方式,将问题踢了回去,在末尾又指出自己绝不会避战。
叶知秋笑道:“若提前知晓所有问题的答案,人生未免太无趣了,未知才能激起人探索的欲望,我幼时就因为不知道这一点,差点因为了无生趣而选择自尽,后来总算知道了保留悬念的必要,不依赖能力强行将所有谜题揭开,而是耐下心来等答案出现,如此方才让人生多了几分乐趣。”
通天古书闻言,忍不住嘀咕:“小时候自尽成功不就好了,省去了多少麻烦,何必留下来祸害别人,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履行幼时的愿望,我们并不介意帮忙出点力气。”
叶知秋哈哈笑道:“小时候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会生出自己是世界之主的妄想,等到长大了,发现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还有许多,无法占算清楚的事物数不胜数,自然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比如阁下的存在,我便算不清楚,不像是被强者遮掩,而是本身阶位远在我之上,故而看起来一片模糊,半点信息都算不出,在我一生中碰到这种情况也是非常少见的。”
他所说的阁下,自然不是指罗丰,而是指通天古书,这种称呼证明他知道通天古书并非从属于罗丰的器灵,而是独立的个体。
尽管叶知秋自称看不清楚,但他的看不清楚,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至少看见了存在,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忌惮。
罗丰将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战意微露:“从利益上看,我有非杀道友不可的理由,而道友似乎并没有一定要同我决生死的理由,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有意要营造出眼下的局势。”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杀机已是浮现,一旦对方回答完问题,就会立即动手。
叶知秋也感觉到了征兆,但他做出了下压的动作,平和道:“不着急,还不到动手的时机,难得遇上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对象,就让我尽情说个够吧。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就难免会有一些不能对人言的秘密,而越是不能说出,心里就越是憋得慌,今日我终于碰到了一个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如果决战之后,叶知秋身亡,他当然不必为自己泄露秘密之事负责任,而如果是罗丰身亡,那就算说给他知道也没有关系。
“先说说关于我的根底吧,很多人都猜测我的占算之术如此出神入化,肯定证见了先天命运大道和先天因果大道。这种猜测不能说全错,因为我的确证见了这两条先天大道,只是他们将本末倒置了,我并非因为先天大道而长于占算之术,恰恰相反,我因为长于占算之术,才得以证见两条先天大道。”
说到这里,叶知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罗丰一眼,笑道:“你现在兴许在猜测,我是否同你一样,也是造物计划的‘成果’?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是否定的。我在占算之术上的天赋非是人为,而是来自一枚圣人所撰的道种文字,至于道种文字为何物,就得从太上教的源头开始说起……”
第715章 荒神录
“中土神洲的玄门正宗,为道门鼻祖,开万教之源。但树有枯荣,花有开谢,世上无长盛不衰之物,纵使道源玄宗亦有灭门之劫,大难将临之际,为续宗门道统,不使传承断流,其分遣门中三位长老,各领一批弟子,择玄宗根本经文,前往诸天万界开枝散叶,另开支脉。
太上教的开山祖师就是当年三位长老中的一人,其延续的根本经文便是《太上道德经》与《万屠诛邪录》,后五千年,太上宗大兴,门下弟子探游诸天万界,寻找玄门正宗后人。
历经千年,终寻得昔年三支脉之一,因遭魔劫而导致人才凋零,遗失不少道统传承的无相宗,于是两宗合璧,太上宗再添一部镇教经文《无相玄功》。
逾两千年,太上宗改名太上教。”
叶知秋侃侃而谈,叙述着六道宗内找不到记载的过往历史。
“玄门都领袖,道隐玄宗的名声传扬诸天万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上教的传承跟玄宗有关,多多少少也是听闻过的,本来还以为只是奇遇下得到了传承,没想到有这么一层渊源在……不过玄宗已经隐没历史长河之中,就连中土神洲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偶尔会冒出一两个自称玄宗门徒的家伙。”
通天古书年岁悠久,听到的消息不少,只是真真假假,连他都分不清,现在被叶知秋给出了主线,倒是厘清了不少疑云。
他忍不住问:“你所说的道种文字出自哪部经文?想来当是《太上道德经》,这部经文传闻是圣人所著,其品阶在各大宗门的镇教经文之上。”在提问后,他自己又迅速给出了答案,觉得应当如此。
然而,叶知秋却道:“你猜错了,我说的道种文字其实和玄宗的功法传承无关。”
通天古书不满的吼道:“那你还说个屁啊!拖拖拉拉说这么一大通,结果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太上教的历史谁会在意啊,我们又不是太上教的弟子。”
叶知秋道:“虽然不是源自玄宗传承,却和玄宗有关,当初吸纳无相宗时,除去那一本《无相玄功》,另外还有七页《荒神录》。”
“《荒神录》?不曾听闻的名字。”
通天古书回忆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
叶知秋露出略微迷惘的表情:“不曾听闻是正常的,因为《荒神录》非常古怪,每个人看见的内容都不相同,有的人看见的是白纸一张,没有文字,有的人看见是涂鸦一片,如出自小儿手笔,有的人看见的甚至是《三字经》、乡间儿歌等内容,总之毫无规律可言。
迄今为止,太上教中只有我侥幸看懂了一页,其余便是连虚空强者,也不知道上面的内容为何,很是神秘,因为数千年来都不曾有人看懂,所以《荒神录》被束之高阁,教中弟子习惯称它为莫名天书。”
罗丰敏锐的把握到一点:“你说‘太上教只有你看懂’,如此说来,莫非其他宗门有人看懂了?”
“唉,一个不小心,透露出没必要的情报了,在你面前真是大意不得。”
说是这么说,但叶知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道:“三十多年前,太上教曾闹出过奸细盗经一事,始作俑者乃是天庭,他们趁着本教的掌教和几位太上长老外出之时,企图潜入道藏阁,偷取本教的经文宝典,虽是中途暴露马脚,但还是被盗取了一部分不怎么重要的经文,《荒神录》就在其中——因为这部经文谁也看不懂。
事后太上教派出了诸多强者追杀,成功将绝大部分被盗取的经文取回,只有一小部分流失,其中就有两页《荒神录》,由于谁也不清楚这部经文的真实价值,加上道藏阁中这般稀奇古怪的经文也不在少数,而对方偷走的只有两页,教中认为即便瞎猫遇上死耗子,叫他们看懂了,也只是残缺的内容,不足为虑。
事后天庭自然是矢口否认,断言此事与他们无关,并将当日偷盗经文的几人击毙,将尸体给了太上教,作为妥协的代价。考虑到被偷走的功法最高不过玄级,对不缺乏功法的天庭来说毫无价值,毕竟他们不可能堂而皇之将太上教的武学据为己有,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罗丰笃定道:“两页经文,有一页落到了你手中。”
“真是敏锐的直觉,”叶知秋无奈的摇头,承认道,“没错,那一场混乱的追杀中,我侥幸碰到了一名重伤逃亡的天庭修士,使计将他陷杀后,把他盗取的功法经文都记在脑中,而唯一没办法记住的,就是那一页莫名天书。
改变我整个人生的奇遇就在我接触莫名天书的那一瞬间,整张纸突然散发光芒,接着就融入了我的身体中,带着无数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大道法则冲入我的识海,它显示的内容我一点都看不懂,只记得最后凝聚成了一个字,而当我清醒过来后,整个世界都改变了!
在此之前的我,体弱多病,先天亏损,修炼天赋固然不差,却也称不上天才,至少和太上教的天才标准相差甚远。十二岁那年因为遭人下毒,致使境界停滞,直到十八岁都未有半分进步,在族里被人蔑称为废物,常年受人欺负,连带家父也为之受辱,为了维持生计,家母做出了不少牺牲……最终因为落下病根而早早去世。
这一切都在我得到《荒神录》的一页纸后彻底改变!”
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心情,叶知秋的情绪变得高昂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之情:“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发现能看见的东西多出了一件,常人眼中的世界只有空间,而我眼中的世界却还有时间!
没错,我能看到时间的线,过去的时间是一条直线,现在的时间是一个不停闪烁的点,未来的时间是模糊的分支线,当现在的时间点进入未来的分支点,就必须选择其中一条线前进,选择的未来线将会和过去线平行,被放弃的分支线则会消失——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
我不能改变真实的时间,但我可以改变眼睛看到的时间点,当我将代表现在的光点移动到过去的时间线时,就会重现出那个时间点发生的场景,这种效果类似‘时空回溯’,只是细节上更为精确,能由我随心所欲的调整时间点,于是前人留下的遗迹,暗中交谈的秘密,甚至长辈对弟子的独门传授,在我眼中都没有隐私可言,除非是特意用大神通遮掩了,而且必须是天人以上的实力。
当我将现在的光点移动到未来的分支线时,就能看见对应分支线上的未来场景,这就是你们认知中,我擅长占算之术的原因了。之后我通过修行发现,配合占算之术,可以让未来的时间线变得清晰,也能够分辨哪一条分支线被选择的可能性更大,于是就在占算一道上更加用心了。”
罗丰默默听着,心中则是感慨,叶知秋奇遇收获的最大好处,并不是常人眼中的占算天赋,而是对过去场景的重现,借助这一异能,可以收获的好处数不胜数,比如可以偷学他人的秘传功法,只要潜入相应的练功房间,又比如闯遗迹时,轻松就能破解设计者留下的机关,还能找到前人藏宝的位置。
这才是其异能的最大好处,相比之下,对未来占算的助益只能算是添头。
至于相同效果的“时空回溯”是天人层次的术法不说,而且还有着诸多限制,不是想看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远远比不得叶知秋的能力。
“其实,用道种文字来形容《荒神录》并不准确,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描述,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荒神录》的玄妙之处在于,它并不是传授你某种修炼的神通或功法,和正常认知中的经文功法毫无关联,不涉及三千大道,也无法以品阶来评价它,只是它会在更本源的层次予以改变,就像改变了天赋一样。”
说到这里,叶知秋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另一页被盗走的《荒神录》在曾经的天庭弟子司空玄的身上,想必他也有某种超乎常人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