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一章 弘真法,正视听
金光之中,高大身影显现。
何需仔细打量,甚至不必等金光中的人影清晰起来,包括苏景在内场中所有人都能知道:佛祖!
可以说是‘直觉’,更应该说是因觉行圆满而生出的无上威严绝不容质疑,他就是佛!
非法相非念形,正从金光中踏出的那尊庞然大物,就是正身根法、佛祖本人。
毫无悬念的,仙天再乱,四面八方无数仙家又开始参拜佛祖。
佛非独行,在他身后,大雷音寺圆满七院首座佛陀、菩提七院掌座尊者、般若七院大位行者,明镜七院殿座菩萨,四金刚四天王五方揭谛八部天龙十八罗汉二十四天……并非法兵僧军,但个个坐享盛名,皆为极乐精锐,法堂殿内精修上仙。
一尊又一尊大佛陀、大菩萨紧随佛祖身后,自金光中迈步而出。高悬天空的六道尊者面露惊喜,他们就在灵山脚下修行,却不晓得佛祖金身法驾已经赶到西北天灵宝出世之地!
六道尊者急忙从天窟中跃出,各自率领本部大军列位佛祖身后、最后。
几步行走,佛祖已从无上崇高的巨人变作常人高矮,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他的身形与道尊平齐,佛祖头上的肉髻、道尊头顶的道髻,不高一分不矮半寸,平平齐的高矮。
道尊身边清静,只有一位童子;佛祖队伍庞大,西方诸多强者随行。只是那一尊尊上位大神,无论身形如何强壮、无论气势怎样浩荡。当他们与佛祖并立一方天地时候……就没了他们。
人都在,却不显,像极了月中时的清朗夜晚,当人昂首仰望天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月亮。
星星也在、星也入眼,但永远难于明月争辉。
佛祖驾到。
这一方仙天之中光华沉黯,所有颜色尽归于佛祖一身……除了道尊。
仍是月中时候的清朗夜晚,但大地上一座高塔耸立,塔尖有熊熊火焰燃烧,抬头仰望时候,究竟是那重人间之火更醒目还是天顶的皎洁明月更醒目?
道尊像极了那团火。
无论佛祖还是道尊。都未刻意做什么。没有绽放仙威没有流转气势。
一个隐居在东方逍遥乾坤,一个常坐于西方极乐世界,漫长年头中不曾现身仙天的两大巨头先后抵达战场,相距百丈、相视而笑!
对道尊点点头。佛祖转目望向周围正向他叩拜行礼的群仙。佛祖微笑还礼、认真赐福。真正慈悲。无论他诽我谤我笑我。我都盼他安好。
应酬过群仙,佛祖重新望回道尊。
道尊直接问:“你来杀人夺宝?”
佛摇头:“我来弘真法正视听。”
“一回事。”道尊的语气带笑。
“你呢?来做甚。”佛反问。
道尊应道:“弘真法正视听。”
佛失笑:“真好听。”跟着佛祖话锋一转:“灵宝之争,不妨放一放。你我之间什么都好说。”
佛祖、道尊已至,那件灵宝再无落入旁人手中可能,要么花落东天道,要么佛祖携宝归,只剩这两个结果了。
道尊痛快点头:“那就是先算账了,我和苏景有帐未清。”
“我和他们的账目可比你大多了。”提起人命帐,佛祖面上微笑散去,变得平静了:“红花、长明、九相、七宝……”
道尊插口:“他还打了你一棍子。”
佛祖扬起手,居然真的摸了摸脑门,又笑了:“他还要对我宣战啊。”说到这里,佛祖终于转目望向了邪庙,但他看的不是苏景,而是望着在场冥王地位最高的闭狱王:“阎罗一脉,真要与我西天宣战?”
争夺宝物、向苏景寻仇,与对阎罗一脉开战,根本是两个概念。阎罗之威,佛祖也不能不忌惮。
佛祖不想打,不过真要打他也是不怕的,尤其面前局面,他已吃定前方几个冥王。
三王闭狱与佛祖对视片刻,转头望向了苏景:“怕么?”
苏景想摇头,可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道尊、佛祖,且不说他们身后势力,只说他们两个,宇宙间最最强大的巨人!
怕是应该的,不怕就不是人了。
闭狱王笑了,眼角余光扫过十三王,她搓了搓手心:“我好多年没动刀了。对了,你我兄长、大冥王最爱吃油炸耳朵。”
三哥的强大毋庸置疑,尤其她这些年已经放下屠刀全靠手撕,当宝刀在手时候当能绽放更强大的力量,可要说她能敌得过佛祖或者道尊,未免太夸张了。但三哥不退,苏景绝不会退缩,当知在场诸位冥王本就是为了他才站出来的。
拔舌、瞑目、贪乐三王都对苏景点了点头,意在鼓励,在诸位兄长面上看不到丝毫怯意,正相反的,他们的神采焕发,皮肤仿佛都透出了晶莹光彩……那是熊熊战意!
冒牌的戚东来拉了拉裘平安的袖子,传音入密:“大都督,这仗没得打啊。”
大都督眼中先是傲然一笑:“没得打也得打!”跟着眼中精光乱窜:“反正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这倒是。”冒牌骚人似是踏实了,跟着眼睛一亮:“没准神君也会显身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苏景已然望向了佛祖:“嗯,宣战。你是佛祖,地位崇高,可网开一面,自割双耳进献可免战祸,西天极乐人人能活。”
自始至终,佛祖都没去看苏景一眼,闻言目光转动,依旧不望苏景,他看向了金铃天与阳炯炯:“天魔、金乌又怎么说?”
“哪怕是个坟包,天魔落足之处也是天魔本坛。”金铃天直视佛祖,威猛大汉笑容狰狞:“什么开战不开战与我天魔无关,但那个要攻我等立足之处,即为攻我魔坛!”
“开战不如聊天,我是不喜欢打架的,只求护着收尸匠平安就阿弥陀佛了,对了,连襟儿也要安好。”阳炯炯嘎声开口:“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一个立地封坛,一个庇护主凶,哪还有什么好说。佛祖笑笑,收回目光眼皮半垂,再开口时不知他是在对谁说话:“既然到了,就现身吧。”
观战群仙闻言心中再生惊诧,佛祖是在对谁说话?莫非阎罗神君也赶来了?!三大巨头聚首,且势成水火必将一战?!只想一想群仙就觉得心底惧畏升腾。
而惧畏之外,还有无以言喻的兴奋。莫说三大巨头打成一团,就是能得见佛祖、道尊、阎罗神君的一招半式,也不枉此行了。
可惜,让群仙失望的,阎罗神君并未显身,被佛祖‘召唤’出来的,一重又一重强大仙威,东方、五六两位鬼主,大军随行;西北,另一部无漏鬼军,但不同之前显身的鬼军,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只才八千众,且都是‘小鬼’,二尺高、不披甲胄而着藤衣草裙的大头鬼。
大头小鬼手上也没有法器兵刃,异常诡怪的,八千鬼每人怀中都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这支军队没有杀气,倒是祥和满满慈爱满满,小鬼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儿’,面露微笑目光温暖。可是观战群仙中认得这一部大头鬼的,大都眯起眼睛面露惊慌:无漏鬼军最最精锐的三部之一,煞罗部。
北方,一样强大凶猛的气势铺展,一只花蝴蝶,一头背翅花纹古怪的大蝉,一尊生了个蜻蜓头颅的六臂神怪,还有一头人面蝎子,看蝎子的面目,长得与之前苏景见过的‘首尾和合星尊’的那颗男人头颇有几分相似。
或许是佛祖道尊驾临,烈小二早没了平时的镇静,口中呐呐念叨着不知什么来历的保身安宁咒,抽个空子对苏景道:“四个都是北方星君,除了蝴蝶见过,另外三个是老五、老三、老大。”
鬼主到其二,除自身统御兵马外另有一道真正精锐;
北方星君到其四,身后跟了三千星怪,看模样普普通通可是能追随大星君的人马,不用问也是精锐。
真正的大场面了!
少不了的,鬼主星君主动问礼,道尊佛祖不端架子,微笑还礼,大家寒暄客套几句过后佛祖转入正题:“无漏鬼主击杀瞑目王,北天星君镇压拔舌王,可好?”
再不存回旋余地,佛祖直接说起战事。
既然冥王狂妄,敢同时对佛、鬼、星宣战,就得有承担三家联手剿杀的觉悟;佛祖的安排,也是直接将无漏渊星满天与他的西天绑在一起,杀冥王人人有份,将来无论是其他冥王报仇还是阎罗上门讨债,三家都脱不了干系。
佛祖不惧阎罗,但帮手谁嫌多。
无漏渊、星满天两家也不存拒绝的余地,本就有血海深仇,何况他们都被冥王宣战,大家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另外还有一事,要和道尊做个商量。”佛祖又望向了道尊:“你不是有帐要和苏景去算么?苏景归你。闭狱、贪乐、金乌、天魔和一众闲杂人等,皆由我西天镇压,可好?”
苏景也是冥王。
如果能把东天道也拖下水,何乐不为。
道尊又不傻,闻言一哂:“这么脏的主意你也好意思说?我和苏景之间的账目,可没大到要和阎罗生死相见。他们又没对我东方宣战。再说苏景不止冥王,他还是头金乌。”(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二章 账清了,明白人
“所以我不止要镇压那两个冥王,那头大金乌也由我斩杀,佛道不分家,粪坑一起跳啊。”佛祖笑呵呵的,继续道:“再说不会让你白跳,你诛灭苏景后另有好处……”
说到此,佛祖话锋一转:”当战事了结,大家都散去,你我却还得接着忙,忙着争夺宝物,老道,你吃亏啊。
东道、西佛,两大势力不相伯仲,但就以此间战场而论,佛祖身后高手无数,其中法力不逊于鬼主星君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再算上地位不高可本领了得的六道尊者,实力何其了得。
反观道尊,身边只有一头鹤僮儿。
打灭邪庙、遣走星君、鬼主之后,道尊佛祖再凭拳头争宝的话,道尊妥妥吃亏,吃大亏。
对此道尊只做漠然一笑:“我带了刀和剑。”
佛徒微扬眉:“龙雀、雨霖?”
锵……一声轻响中,道尊右手多出一柄刀,丈刀!
柄长一尺七寸,刀身八尺三寸,刃宽尺半的长刀!柄末铜雀兽吞口盘龙头,刀身遍布铜钱大小的紫金鳞。
刀出,道道紫烟自刀身紫金鳞中氤氲飘出,紫烟轻飘却不散,化作一条条细小但再清晰不过的紫龙,围拢长刀缓缓游弋。
“刀、剑都带了,不过雨霖有些不妥当,就不用它了。”枯干瘦小的道士,斜提着一柄比他还要高大的刀,模样异常滑稽可笑。
龙雀刀。
刀很大很漂亮,紫气龙烟缭绕长刀也算好看。不过也仅次而已,看不出其他神奇了,裘平安问神目阳炯炯:“这刀很好?”
不等阳炯炯回答,他连襟儿拔舌王就低声来应:“货比货得扔。要用龙雀比十三,三哥就得把十三扔了。”
此时佛祖突然笑了起来:“难得,难得!难得道尊亲自亮刀,大饱眼福啊。”
道尊摇摇头:“不用客气,这刀本来就是为你带来的。”
“灵宝出世,道家势在必得啊。”佛祖依旧欢笑,但眼中哪有丝毫笑意。静静与道尊对望。道尊要来夺宝。什么鬼主星君苏景冥王都不值一提,唯一有资格与他争的就是西天佛祖。
道尊携刀带剑,皆因可能会遇到佛祖。
佛祖继续道:“你要晓得,我有七宝加身。纵然你有龙雀在手。也未必砍得翻我……其实你又何必砍我。只消斩杀苏景,我便与你一个公平机会,你我下棋来争灵宝可好?不伤和气、公平棋盘。来争这件宝物,若你取得灵宝在手,从此何惧阎罗?若我侥幸得胜,带走灵宝……当在满天仙家面前,我立誓,三甲子内剿灭阎罗一脉!怎么算你可都不吃亏。”
灵宝诱人。而斩杀苏景,对道家来说只是私怨,真有一天阎罗要来兴师问罪道尊也能交代得过去,毕竟小妖残害穷兵真人在前,何况东天道底蕴深厚上仙如云,也根本无惧阎罗神君。
更要紧的,道尊与佛祖厮打便如猛虎搏雄狮,胜负生死都不在掌握中,不到万万不得已的时候,道尊又何必冒这个险。
道尊目中精光闪了几闪,哈哈一笑转头望向苏景:“小妖啊,这就与我清帐吧。”说着,道尊遥对邪庙,缓缓伸出左手,手平摊。
空手摊、道尊再开口两字仿佛惊雷:“还来!”
还什么?无需谁来解释观战群仙个个明白,他是要苏景还穷兵真人的命来。
苏景真就觉得全身毛孔都在紧紧收缩,风火真元急急行转,即便自己在道尊面前只能算只苍蝇,此刻也只能做一只勇敢的苍蝇了。
不是他想勇敢,是不能不勇敢了。
若是其他场合遭遇道尊这等敌人,苏景必当泼展风火大吼一声‘与尔拼命’随后转身就跑……
苏景全神戒备、小心提防,但当道尊将自己的空空左手摊向他摊开时候,苏景突觉剧痛钻心!
根本未见对方施展法术,苏景就觉自己身体仿佛要被撕裂开来一般,血脉膨胀五内如焚!下一刻,一道璀璨流光猛地苏景胸口窜出,飞去道尊手中。
一件被苏景养在身内的宝物,就在道尊一摊手间被硬生生地夺走。
流光散,道尊空着的左手上多出一面镜子。
七寸铜镜,正面平洁光润,背面纹刻了一副侍女图。
苏景疼,但自己身魄自己了解,疼得要了命了却未受真正伤害。还有,与其说是铜镜被道尊夺走,倒不如说是铜镜主动飞回道尊手中……
大战不安州、完美骄阳灵气成形之前,曾有一道墨色大阵袭来,墨巨灵引以为傲的大阵:十七真色长亭。曾经轻松毁灭赫学廷堂的凶戾法术。当时不安州上的护界大阵正与十七真色长亭阵激斗时候,曾有一镜飞来,替苏景横空挡下了墨色凶法。
就是这面镜子了。
挡过一阵此镜元气大伤,离去时被佛母夺下,随后又被苏景抢回来,铜镜却不走了、就留在了他手中。苏景将其养在身内,以金乌炼世的法门为镜子做祭炼、助它恢复元气。
苏景始终不知镜子主人是谁,直到此刻……道尊早已出手,不安州之战时他就曾出手,相助苏景相斗墨色大阵!
当时苏景曾热血沸腾,虽不知镜子主人是何方神圣,但这仙天之中有大能为者与自己同仇敌忾,视墨巨灵为仇敌大害。今日苏景剧痛加身,可依旧心血澎湃,那个人是道尊!宇宙中最最强大的三个人之一。
仔细想一想,从不安州到幽蓝蔷薇天,一真一假两次灵宝出世,打不尽杀不绝的西天佛、西北鬼、北天怪物,但道家从未对苏景伸出过一根手指头。
见过佛陀贪婪,见过星怪无耻,见过恶鬼的‘人敬鬼一尺鬼欺人三丈’,也见过妖怪的混不讲理强取豪夺,唯独不曾见过东方道人有过不良、不端。
唯一结仇原因,仅在穷兵真人遭墨巨灵侵染。
铜镜到手,道尊照了下镜子,跟着又对苏景挥挥镜子:“小家伙,帐清了。”说完,道尊笑了。干枯面皮、深深皱纹,仿佛朽木似的山羊胡老头子,一笑却是温暖如春。只在春天才会有的熏熏暖意,直直落入苏景心底。
自入场,道尊就说与苏景有笔账,人人都道是人命帐,原来与性命无关,只因苏景手上有道尊的一面镜子。
佛祖眼中一丝异色闪过,狭长双目一眯、一松,恢复原状,神情不做丝毫改变,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
“咳咳,这事闹的,光顾着看佛祖了,有个要紧事情刚忘了跟你说了,”拔舌王的密语传来:“以前神君跟咱说过,道家小杂毛就是咱家小杂毛,要爱护,反过来也是一样。”
拔舌王呵呵笑,三哥十一哥十三哥也面露笑意。
他们不知道道尊会来,可他们都晓得,道尊来了他们就更可以无法无天了。
神君说过,一家人。
没人跟苏景提这茬,兄长们想看看小老弟啥反应。
道尊无恶意。
苏景心中大定、特别特别地定,同时目光里显出些犹豫颜色,道尊看出他有话想说,转头问身边童子:“僮儿,对阎罗门下,我以前如何交代你的?”
“回禀道尊,您老说:老阎王的孤魂野鬼儿就是咱家的孤魂野鬼儿,要爱护,别欺负他们也别让他们挨别人欺负。”
“听到了?”道尊重新望向苏景:“在我面前不必拘礼,有话就直接说吧。”
“请道尊前辈指点,穷兵真人的事情……”
不等苏景说完,道尊知他的意思:“嗯,你说穷兵遭邪魔侵染变成傀儡,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穷兵确是遭邪魔侵染,被斩杀、本心方得解脱,多谢你。”
苏景也说不清是该心花怒发还是该摇头无奈,追问:“前辈既知真相,为何还要传谕要追杀晚辈。”
“不安州战后,西天、西北、北天对你传下追杀之令,西南十万山也同样传令,之后那只猫就跑到了我家,让我也传下谕令,她说五大势力一起传令追杀一个人才有趣,看看苏景会不会吓的跳起来,你也知道那只猫有多烦人,要不答应她我就不得清净……再就是年轻人当多磨砺,给你些压力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那道谕令只是表面文章,东方没人会真碰你。”
道尊的意思,为何传下追杀令?猫烦人。
“道尊前辈与上上狸……”
“早年偶遇,指点过她几句,从此惹下大祸,大事小事,从当如何炼真归虚、天地穿漏究竟怎样道理,到为何有的猫怎么吃都不长胖她却吃吃就胖、为何鱼肉就是比羊肉好吃,只要她有不明白的事就会跑去问我。她唤我:明白人。”
这个称呼是不会错的,道尊要不是明白人,这宇宙间就再没有明白人了。再就是……这仙天腌臜,妖魔鬼怪自不必说,就连佛也喝血吃肉,但至少还有一座东天道洁身自好!
去甚、去奢、去泰,无为而无不为。这宇宙实在太大了,即便道尊也做不来他理想中的‘一人正而化天下正’,可他至少让东天正,让道宗正,他不是明白人,还有谁是明白人。(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三章 中土人间,完美世界
上上狸与道尊,老交情老朋友了。
由此苏景恍然大悟,为何不安州大战时候上上狸忽然向东天道泼脏水,硬说道家杀了十万山前面十位妖圣,又是讨寇诏又是宣战,大锣大鼓的喊打杀……大家自己人,闹一闹也没关系啊。
猫喜欢胡闹但不笨,同样的‘讨寇诏’要是发给西方极乐,这事可就没法收场了。
静静望向道尊,片刻,忽然苏景一揖到地,他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以至声音都变得虔诚:“中土晚辈,离山苏景拜见明白人,谢谢明白人。”
为何开心,为何要谢,不是因为道尊‘临阵倒戈’不来对付自己,而是因为苏景发现自己错了,这仙天宇宙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不堪。
因为自己错了,所以太开心。若这种情绪也能叫做情怀的话……并非苏景自己的情怀,这是离山情怀,这是中土情怀!
“说到中土啊,”道尊岔开了话题,永远不变地微微笑,但微笑与微笑不同,对佛祖时的漠然对苏景时的欣然:“那方乾坤被唤作完美乾坤,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以为它完美的缘由,和阎罗以为的不同。阎王爷的想法回头让他自己给你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愿听前辈教诲。”
“你看这个佛祖,和你们中土拜奉的一样不一样?”道尊手中龙雀一指佛祖,问苏景。
苏景如实回答:“长得一样。人不一样。”
中土拜奉的佛祖,劝人向善,劝人积德,或许苏景不认同‘不修今生修来世’的说法,但至少他不会否认,佛的信仰帮助了许多人,救护了许多人,他见过虔诚大德为救济贫民殚精竭虑,他见过佛家高人为庇佑中土不惜生死。可是再看这尊仙天中的佛,什么东西。
龙雀刀很大。似乎很沉。道尊又把刀子放了下来:“你不知道,中土所以佛教大兴,就是这尊佛祖曾遣分身前去传教。有什么样的本尊就有什么样的分身,怎样的人就会说怎样的话。这等佛传下的经传。又会是怎样……”道尊皱眉、措辞。沉吟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怎样的王八蛋。”
实在找不出讲究辞说,千言万语。尽在‘王八蛋’三字之中。
“你是没见过,中土最初流传的佛家经传,哈哈,金铃天看了都会骂娘。乍看慈悲为怀,细想却是‘我杀你是为了你好,你的肉我吃了你终得自在’越看越憋气。”道尊呵呵笑:“可佛祖分身,何等能威,刚刚开智之人得见难以想象的浩瀚大力、磅礴神迹,不敢不信,没法不信他的经传。”
“不过,”道尊加重了语气,老头字字铿锵说不出的痛快:“当中土之人渐渐发展,渐渐智慧,这群小蚂蚁就觉得手中最初的那套佛经不太对劲了,非说不可的,小蚂蚁胆子真大,他们觉得这事不对,他们就开始改经传,他们可真敢改!偷偷摸摸地改,劝人真正向善,劝人真正自律,劝人真正得自在……你把中土世界的佛家经传拿来,和这个佛祖的最初传经对一对,仔细看就能发现,九成九都还是原文,可个别几个字改了,关键几句话改了,所以意思大变,从伪善变做了真善。小家伙,有酒么?后面我要说的事情就更有趣了,当下酒!”
苏景有酒,急忙取出,道尊喜上眉梢:“太好了,你有酒我就不用给你酒了,佳酿难得、能省则省。”
山羊胡老头子从袖中取出小小一坛酒,遥对苏景一举,大家各喝各的,酒入肠,道尊欢笑:“小蚂蚁可真聪明,他们篡改了佛经,变坏经成好经,可是吓死小蚂蚁、它们也想不到的……他们改过的经文才是真正经文啊!”
他们改过的经文才是真正经文啊。
短短一句话,仿佛天雷灌顶,苏景真就觉得灵台中强光暴散、真就就得耳中巨响轰鸣!道尊话中有话,苏景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怎、怎么说?”
“曾有真佛,真佛传真经。”道尊一口酒。
“真佛不再,假佛篡位,篡改真经。”道尊一口酒。
“假经传世,中土小蚂蚁再做篡改。”道尊一口酒。
“真经被篡改,变成假经。假经入中土,再被篡改,”道尊一口酒:“可篡改再篡改,小蚂蚁不知道,他们竟改回了真正经!”
道尊一口酒,纵声大笑:“曾经,古时真佛送真经,我一部阎罗一部,那家伙死乞白赖非得送,不收都不行。”
“待到假佛主大位,真经尽毁去,浩浩宇宙就只剩两部佛家真经,我一部阎罗一部,万不成想的漫长年头过后,居然又出了第三部真经,来自你那中土、人间!”
“凡人智慧,岂能与仙佛相提并论?”
“凡人心思,不过我要吃饱我要娶亲我要生个孩儿。”
“可中土凡人,他们竟然、竟然就凭着自己的瞎蒙、自己的愿望、自己觉得正确的念头,又把假经改回了真经,简直匪夷所思!”
“小家伙,你自己说,能完成此般只堪以‘奇迹’相称的壮举,中土人间不是完美世界是什么!”
“万千凡间,千万仙神,除了中土人间,再没谁能还佛家真经本来面目!中乾坤不是完美世界是什么!”
“小家伙,我是道尊,我是道士,佛经在我眼中,不完美不全对,但我不会视之为妖邪,我知它是好的,我觉得它很好但还不够好,不如我的道好。但不管怎么说,误打误撞也好极致巧合也好又或者中土人身内真藏了什么大智慧也好,终归,有一个人间还了佛法真义,我替真佛高兴!”
一句话,一口酒。
道尊喝,苏景也喝。
而道尊说到这里时候,苏景再也忍不住眼泪,眼泪烫心更烫,真想放声大哭!
之前觉得自己错了,因为仙天并非沆瀣一气,东天道洁身自好。
此刻发现原来自己是对的,道是道,佛更是佛,一切只因误会一场,而误会皆因:假佛作祟、妖邪作祟!
中土人间信奉的佛祖,才是真正佛祖。
中土人间是完美世界,所以人们拨乱反正,虽然他们自己不知道,但人们真的还原了佛家存在的真正意义。
苏景哭了,江山剑域、摩天古刹、南荒天真、三身凶獠……离山剑宗、天元道宗、弥天台、无双城、涅罗坞、紫霄国、大成学……所有中土人的坚持都是正确的。
我可以输,我可以死,我可以断子绝孙,但我不想错。
中土人间,完美世界。
苏景磨牙,望向佛祖:“你他妈的,到底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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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这东西太累人了,这章憋了好久,太累了,这章只有两千字。
妈蛋,终于写到了~~~~~~~~~~~~~~~~~~
升邪不是个让人沮丧的故事。(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四章 不存偷袭,公平一战
苏景磨牙,望向佛祖:“你他妈的,到底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呢。”佛祖反问。
当着无数仙家面前,道尊已直言今时佛陀为假、为孽;苏景更出言不逊直接骂街了。佛却全不见恼怒,他的声音平静和蔼:“宇宙之中,凡间、灵州、仙坛仿佛恒河沙数数不胜数,多少地方都有我神位供奉、有我经传流传?这世上有万万部真经流传,独你中土经传与众不同,就凭着一部你们自己篡改的经书,便说其他世界的经是假的、便说西天极乐的佛是假的?哈哈。哈哈……”
佛祖笑了起来,雍容并从容:“中土苏景、离山苏景、金乌苏景、冥王苏景,还不都是一个苏景,只才飞升千多年的小妖,我理会你,未免太给你面上贴金了。妖魔小丑,随你如何蹦跳,我只看只笑,看到不想看时,你自飞灰湮灭。”
说着,佛转目望向了道尊:“道尊就不一样了,东天之首,逍遥之主,身份高了口中话自然就沉重了,你说我是假我总要有个回应。”
说到这里,佛稍顿,四方寂静。
似是很享受此刻安宁,佛祖眼帘低垂、微笑惬意,长长提息后重开目再开口:“道尊,假的。”
道说佛是假的,佛还说道是假的呢。
佛之言看似儿戏,可所有辩解、所有道理都在这四个字里了。空口白话谁不会讲,你说假的就是假的么?
道尊一耸肩膀。笑:“甭管是人是鬼,只要他不要脸了,别人可就拿他没辙了。”
这个时候,东方忽然传来个熟悉声音:“明白人,你说……咦?要打架啊,老头骨头脆,小心闪了腰,我帮你,但你得请我吃你家池子里养的鱼。”
上上狸小跑颠颠地追来了,猫眼睛看着道尊手中的龙雀刀。闪闪发亮。
之前她从战场离开。去接道尊,两人一起走了一阵,猫又被一只路过的七巧白雀给引跑,捉鸟玩去了。此刻才回来。刚刚战场中的事情她一概不知道……
抛开那件灵宝不论。场中情形已经很明白了,道尊与阎罗摆明一家人,他要庇护冥王。而苏景身上还牵扯了大金乌和天魔一脉;
道尊直斥佛祖是假的,东西两家、道佛两宗已做彻底决裂;
冥王宣战西方、西北、北方。只阎罗一脉的宣战还好些,这一伙子人凶狠异常可人数少,一位神君加上十四位大王,十五个,没别人了。可道尊与阎罗站在一起,一下子又多出了东方兵马。莫说伤亡惨重的无漏渊,就是此刻仍羽毛丰满的星满天,想一想将来的战祸也觉心惊肉跳。
阎罗加道君,无漏渊和星满天又哪有活路,除非抱佛脚。
至于佛祖究竟是真是假,和无漏渊、星满天又有什么关系。
北方星和西北鬼根本没得选,只能去抱粗腿。既然要抱粗腿就得及时表忠心,呵斥道尊不敢,怒骂冥王也不妥当……待会肯定大战暴发,现在惹了他们,不就等若告诉他们:到开打时候你们先打我!看看长发飘摇目光安宁的闭狱王,最好别惹她。
欲向西天表诚意却无门,正好猫来了,猫和老道关系不错,她能算作道尊那边的人……西南十万山本来不是好惹的,不过真正凶残的是那前十位天圣,谁不知道老十一上上狸是因为兄长们宠溺爱护才坐上了个天圣位子,她自己没什么本事。
如今前面十天圣都生死不知,就剩个小猫撑门面,不可笑么?若非中间冒出‘灵宝出世’这么个茬,星满天与无漏渊早就商量该如何瓜分西南朝了。
是以大星君沉声开口:“上上狸,此间焉有你开口余地!敢与佛祖为敌,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星君身边,六条手臂蜻蜓头颅的三星君冷笑嗡嗡,附和自家大哥:“这等小妖何须佛祖出手,我就剥了她的皮。”
大蝉模样的五星君和九星君单蝶儿未开口,他俩不约而同向着无漏渊两位鬼主望了一眼,星君目光里透出一份笑意……在这场乱局中,星满天、无漏渊两家地位相若、处境一样,都要抱佛脚表诚意,可眼下机会只有一个,星君们开口及时,抢到了。心里挺得意的。
星君比不得道尊佛祖,但个个都有真本领,是仙天宇宙中一等一的人物,护身灵觉何其敏锐,大星君话音刚落便察觉有人向着自己望来。
循灵觉转目,大星君看向邪庙,发觉望着自己的正是今日主凶、阎罗驾前十四王尊,再就是……苏景小妖的目光异常古怪。
与大星君对望片刻,苏景面色萧杀,冥王自有担当!冷声对星君道:“欺负小猫,好大的本事。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
这边火星四溅,上上狸却没事人似的,全当没听到星君的话,舔舔爪子话归原题:“对了,明白人,咱到底抢不抢苏景的宝贝?宝贝啊!”
这个问题早就问了,道尊一直没搭理猫,直到此刻老头手捻颌下山羊胡:“这件灵宝,落入西天手中,要抢;落入星满天手中,要抢;落入无漏渊手中,要抢。”每点一名,老人手中龙雀就会对其首脑遥遥一点。
当被龙雀刀锋点指,无漏鬼主北方星君都觉心胆具寒,眼中无可抑制流露恐惧,只有佛祖,微笑在在无动于衷。
“唯独落入苏景手中,我就不抢了。”道尊声音缓缓,继续对上上狸道:“我劝你也别抢,不抢比抢更赚。”
上上狸不解:“怎么说?”
道尊笑着应道:“你自己不也问过苏景么,若你不和他抢,他就欠下了你好大人情。将来你我有事,要用那件灵宝时候就找苏景,他哪能不带着宝贝来帮忙?账目清楚得很:我得宝贝,我自己用,了不得也就这样子了;但苏景得了宝贝,我想用就能用,且他还得一起过来,又多了个帮手,万一他自己不够看,估计还会喊上其他冥王或者大金乌……稳赚。”
道尊看事情很准,今日苏景若得了宝物,将来只要道尊一声招呼,他必带上小贼全力相助,喊几次他去几次……道尊今日拔刀相助、阎罗道尊两宗交好、宇宙间还有东方正气、苏景为人处世之道,随便哪一条缘由都足够了,何况四条占齐。
小猫也是一样,只凭她不来争抢宝物,苏景就承她一份天大人情。
奈何猫矫情,摇头对道尊:“你和阎罗相交莫逆,我与神君却没半点交情,哪知苏景以后会不会来帮我……苏景,你会如明白人所说,以后我随叫你带着宝贝随到?”
苏景笑笑,点头:“必到。”
“就因为我今天不抢你宝贝?”猫再问。
苏景不爱说大道理,也无意多做解释,再点了点头。
“会有这样好事?我不信……”猫侧头,似是狐疑:“难不成你还喜欢我?”
一下子苏景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眨呀片刻后试探反问:“我若说不是,你会不会还来抢宝贝?”
猫眼中露出笑意:“不抢了,我早都看出来了。”
苏景无奈满目:“什么跟什么,你就看出来了,你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明白人是因为你发狠了,不光不抢你宝贝,还要拎着刀子为你护法、护宝。”上上狸又开始抻懒腰,她一点不笨,就是喜欢胡闹:“明白人曾助我修道,若没有他……其实有他没他无所谓,我都能修成今日大本领,说不定现在还能更厉害些,不过明白人的好心肠我是记住了,他跟我一伙,他要护着谁我就帮忙一起护着呗。”
上上狸总算把态度亮得明明白白,说完,想一想又补充一句:“何况你喜欢我。比起不喜欢我的那些瞎眼怪,喜欢我的人更讨我喜欢些。明白人,我还有个事没明白,你不是和佛祖挺要好的么,现在翻脸了……为何不在翻脸前突然给他一家伙?”
猫说话,话题来回乱转,突然又去问道尊了。不过她所言也苏景一伙心中‘遗憾’:
道尊与苏景‘清帐’之前多好的局面,看似佛道两家达成共识和气团团,那个时候佛祖就算有防备也不会太周全,道尊未趁机偷袭实在太可惜了。
可道尊何等尊贵,他自居身份不愿去做偷袭事情,冥王、天魔、金乌这群晚辈也不敢指摘他,此刻猫言无忌,直接问了过来。
没料到的,道尊摇了摇头:“你道我不想偷偷摸摸一刀砍翻这个假货?不是你们想的样子,是你们修为未到,所以不明白,到了我、到了这个邪物的修持,世上就永不存偷袭一说了。我偷袭不了他,他也突袭不了我。无论怎样起手,怎样打,都是公平一战。”
不存偷袭一说?苏景望向闭狱王,邪庙一伙人中以三王修为最深战力最深。可阿伊摇摇头,她也不理解这句话。
此事佛祖开口,顺着道尊的话说道:“能与道尊公平一战,不枉我这趟西北远行。”
说着,佛祖转身,与道尊正面相对。
话总有说完的时候,当敌友完全分明、阵垒彻底清晰,便是大战暴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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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今天只有一更了,感冒,码字状态很差。(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五章 冬夏两瞬,佛唤灵山
道尊、佛祖正面相对一刻,苏景的灵台识海中一道清灵光芒闪烁,三王闭狱传神、问:还好?
堪堪大战。
莫说才刚飞升千多年的小小苏景,就是大天魔、冥王、鬼主星君这些早就驰名仙天的巨獠凶物也从未经经历过如此重大的战役,东方道尊对上西佛祖!
冥王一脉亲如手足,做兄长的对新上来的小兄弟格外关照,特意多问了一句。
苏景想都不想,回应:不好。
闭狱王稍显惊诧,再问:怎地?
自己本事太差劲。差劲也还罢了,偏又负伤在前,动动嘴巴用唾沫耍横没问题可真要动手就不成了,此刻苏景战力不比一个普通仙家,根本无法入战。适逢大战,既是道佛决裂也是关乎正邪气运的关键争斗,自己却只能看着,还得被同伴护着,苏景能觉得好才怪。回念于三哥:过过再打就好了。
闭狱王笑了。
神念交流于瞬息,就在少女冥王唇角笑纹浮现刹那,直面相对的道尊、佛祖,各自提左脚向前跨出一步。
两人相距百丈,两人都做普通人身形,两个人的跨步不见飞纵、穿遁或者逾距游身之类身法,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和寻常凡人走路全无分别的、向前走出一步。
……
中土人间,初秋晴夜。
永远不会衰老、永远明艳不可凡物的年轻男子坐在海滩,潮水迭迭、一浪一浪冲于滩、腾于滩、退于滩。海滩无人。但绝不寂静,随着潮水海龟爬上沙滩,摇摆着前行、笨拙地挖坑,然后趴伏、产卵。
大大小小,无数海龟,若非它们的动作太缓慢可笑,当真会有些大军攻滩掠海的气势。
终于,有一头海龟爬到了美艳男子面前,它看上了他端坐的地方,这片沙子用来下蛋很好。男子并不起身。身形却轻飘飘地向后掠去。把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那头海龟开始挖坑。
尘霄生最近迷上看海龟了。四月开始,看过春天看过夏天又看到初秋,他都在这片海滩看海龟下蛋。
海龟登滩产卵。早在几万万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中土第五圆还没有人……逗留海滩。关乎一悟,除了修悟之外,于此飒爽时节置身无人却繁忙的海边。也的确是种享受。
尘霄生面带微笑,目光平静。
就在此时,身周温度突然升高,就在毫无征兆间,原本清凉的海边变得闷热起来,尘霄生眼中陡显惊诧,一纵飞天!
尘霄生未飞升,但他也是仙,比普通天外仙家更强大得多的留世仙。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留身凡间护界有功、所以完美乾坤对他多有回报的缘由,这些年里他机缘不断,修持疯长。
若是时空相错、让当年为祸中土的两个墨灵仙首领施萧晓、元一遇到今日尘霄生,妖人根本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以他今日修持,就是被丢入阴阳司炼戾冥火大狱,凭那地狱烈火烧灼三百年照样毫发无损,海边小小的一点炎热算什么,何须大惊小怪。但尘霄生又何止是惊,他的眼中甚至显现一份悚然!
因他是留世仙,他的真识勾连于整座乾坤,是以他能察觉不止在这片海天,而是中土乾坤、天下各出都于这一瞬里变得炎热。
也因他是留世仙,他的灵犀与整座天地相融相依,由此他能得知为何世界燥热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入夏。
这才是真正让尘霄生惊骇的原因,本已初秋的中土,竟在这一刻里,突然盛夏降临。
盛夏降临为第一瞬。
尘霄生登临九霄,开真目追查天地!肉眼不可辩,法目却能清晰得见,整座天地都弥漫着淡淡青光,稀薄缥缈却无处不在,再也明白不过的,道传无为青宵法芒。
人间入夏是受一份道家大势影响。
而第一瞬未过,盛夏才告铺展,天空中陡然寒风卷扬,大雪纷纷。
风自天上来,雪自天上来,风雪之间隐藏禅光,佛传鎏煌本色。盛夏时北风呼号大雪翻飞,来自另一份佛家大势的影响。
夏天没有寒风,更不会有大雪,由此‘盛夏’破碎,第二瞬,才告扫灭清秋占据乾坤的盛夏直接崩散去,整座大地寒冷萧杀,入寒冬。
寒冬笼扣,第二瞬。
夏散了,道之光也不复存在,风雪与寒冬里灿灿禅光闪烁。可第二瞬才刚刚开始,被风雪阴霾遮掩的苍穹上,陡然响起隆隆雷音。真的雷,巨响贯穿天地,强光撕碎黑夜,雷电之中再现道青宵光芒。
冬苦寒,但冬无雷。雷起则冬灭,风隐无形雪消无迹,惊雷划过长空后也再不复返。第三个瞬间里,月朗星稀清风徐徐,中土人间回归原来模样。
初秋时节,清爽袭人,有风拂于面,说不出的舒服与惬意。
“并非针对中土。”吃面老道的声音响于尘霄生识海,道长传神。
“当是天外有佛道巅顶人物对决。”影子和尚的传神同时抵达。
天外之争,于己无关,美艳男子眼中惊诧散去了,他的目光重归平静、平静却明亮,仿佛月色皎洁。
……
并非针对中土,也绝不止中土。宇宙八方、三千世界,所有凡间都于这短短片刻间,见过盛夏见过风雪见过寒冬见过惊雷又再恢复原样。
也是这短短的片刻里,道尊、佛祖各自向着前方走出了一步。
百丈相距、并进一步,气争于威,意攻于势,两位巅顶强者的无声之争,当他们的气意与威势彼此碰撞剿杀一处时候,两人身周不见丝毫异常,所有凡间见过了一场夏雪冬雷、天季晃错。
道尊落足、佛祖落足。
相对,向前迈步,单独看他们每个人都向前了走了一步。可是两个人间的距离不见半寸缩短,正正相反,当他们向前的那一步落下、踏实,原本相距只百丈的两个人,已然相距三千里遥远。
‘身边无异状’,在场诸多势力、大群强者大都不觉得如何,就只有上上狸、闭狱王与佛祖阵中的盖世尊者能明白知晓,若是自己置身于那两位强者面前、或者说道尊佛祖刚刚那一步是向自己迈出的,此刻他们最好的情形也是身魄崩碎、神魂重伤。
还有,星满天的大星君、佛祖坐下大弟子和拔舌王,他们觉得若自己迎上佛祖或佛祖的那一步,多半会身体受创、萎顿呕血。不是他们三个比着上上狸、闭狱王和盖世尊者更强,相反,是因为他们不如前者。修持差所以觉不出真正的厉害,觉不出厉害,所以以为自己不会伤得太重。
六个人而已。除去这六个人,其余场中强者根本察觉不到道尊、佛祖各自一步有何异样、有何杀伤……
脚步再动。道尊佛祖。
先一步动左足,此事提步动右足。但这一步并非‘跨出’,只能算‘跟上’,大抵就是跛脚人一步拖一步的模样,稍稍有些滑稽,而两人再次立定时候,彼此相距的三千里变作了八千里。
再就是……自道尊脚底,向着下方宇宙延展无限深,重重鲜花盛放!只在夏天才会盛放的娇艳花朵,盛开无穷。道尊脚下,盛夏灿灿,道夏;
与佛祖头顶平齐的,却是肉眼可见的森森寒风,裹挟鹅毛大雪与细碎冰渣!佛祖头上,隆冬号号,佛冬。
冬夏皆为真实存在。鲜花、冰雪皆为真实存在,它们不是两位巅顶人物气意凝结化形,而是因两人的威势影响、使得它们自虚空而生。
把气势凝结成一朵花,因气势所至让虚空中长出一朵花,相差天地。
相隔八千里,两人都站定,人在西方的佛祖双手一并,合十、却不施礼,气意相争不分伯仲,谁也压制不了谁,动法斩杀便是。
佛动。
……
在一间摆满明镜的大屋内放入一盏灯火,整间屋子都会骤然明亮,亮堂得甚至不显本源灯火如何光亮了。
西方极乐世界。
西方极乐世界就很明亮。
谈不上金银璀璨或者仙色迷离,谈不上多漂亮,只是明亮,堪称圣洁的光、明。
无尽须弥海,广阔音乐天,四部州、五方界、七金山……围绕在灵山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如此明亮,以至灵山都不怎么显眼了。
当然,单独来看灵山的话,它仍是晶莹的……突然,山晃晃,旋即晶莹散去灵山消失。
仙凡两界所有佛家门徒心中的圣地、承载着佛祖法堂大雷音寺的灵山,不见了。
而灵山消失一瞬,整座西方极乐世界骤然沉黯!
灵山就是那盏‘灯火’了。
当灯火消失,屋中再有多少面镜子也没用,也会被黑暗吞噬;
当灵山不见,再来眺望这座西方圣洁天地:晦暗、破败、阴森。天地山海,没了灵山的西方一切,看起来像极了死去的兽,身躯开始**,利爪与獠牙却依旧狰狞的尸。
……
佛所在,即为灵山所在。
灵山消失于西方极乐,灵山轰现于道尊头顶。
佛唤灵山。
当然不是靠着灵山来砸人。灵山为圣地,灵山有法堂,就算所有星辰粉碎所有日月崩碎,灵山也永远是佛祖的禅持法域。
道尊若在灵山中与佛祖搏杀,何异巨鲨登岸与熊罴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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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今天还是一更,昏昏沉沉的状态全无。(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六章 弥勒无涂,银盆游龙
道尊、佛祖孰强孰弱?
没人知道,就连道尊和佛祖本人也不知晓,以前从未打过。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佛祖肯定:若自己与灵山合击,道尊必死无疑。
灵山显则法堂显,法堂显则禅域开,苦海尽头娑婆之外……释之圣大姿彩堂、佛之极尽安乐廷!滚滚红尘至此化作无嗅清风,千万缘法到头变为无形天水。
而这无嗅风无形水,便是无不杀无不灭,唯、佛独独在。佛祖杀!
可也就在灵山杀灭刚刚铺展,佛祖堪堪踏入自己的圣堂去击杀今生最大强敌时候,道尊突然大笑一声,就此消失不见。
敌人已经动手,但赶在夺命之劫临头一瞬,道尊离开了。
佛安然,他知道道尊逃去何处……
西天与灵宝出世之地相距万扎,灵山奉佛祖召唤立刻出现,靠得是破裂虚空之法。斩虚空、开妙路,灵山瞬息而至。
但虚空开裂、妙路传山,这道裂、这条路不会立刻闭合,须得一个短短瞬息才能‘痊愈’。
之前佛祖合十,动念唤来灵山,动法封闭一切虚空,唯独一条路不能封,灵山来时路。否则灵山就来不了了。道尊就沿着这条‘路’逃走了。
也只有道尊能发觉‘此路’的存在,换做上上狸,换做闭狱王,即便明知又这样一条路她们也找不到,哪有何谈撤走……
道尊未应战。他跑了。
人人吃惊,唯独佛不惊。不惊反笑,那是一条死路。
路通向何处?灵山自极乐世界正中央来到战场,道尊从战场进入此路,他还能去哪里,当然是一步跨入西天的正中心,原先灵山所在之处。
佛祖心中是佩服道尊的。佛是假佛,假佛却是因真佛而来,所以假佛有一重‘死穴’,这‘死穴’就埋藏着极乐世界的核心处,破死穴则假佛飞灰。此事为绝顶机密。但瞒不过道尊。
平时佛祖坐镇西天。即便强如道尊,想要只身去往西天破这重‘死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佛祖不在,西天各部灵地都有大篆守护,那是佛家无数年头的经营。想要从外攻破难上加难。
但现在佛和手下一众精锐高手都在战场不是么。西天空空。无大佛坐镇;那条传山妙路又是佛祖亲自打开的。西天中所有守护阵法都不会针对这条路……道尊杀入西天!
这便是说,道尊可能早都料道佛祖会唤灵山,开妙路?
不与佛祖争杀。而是借其漏隙遁入西天直击要害,道尊是个厉害人物啊。所以佛祖是佩服道尊。
可道尊又怎么可能知道,真佛走后,假佛主持西天漫长岁月,最大的成就莫过抽法于‘死穴’:那重‘死穴’中存有真正佛祖的本真根慧,借这段真慧,衍出一道‘弥勒无涂’法阵,凡敢靠近死穴之人必做诛杀。
即便今日佛祖本人,若不带阵珠入阵也怕凶多吉少。
严格来说,死穴仍在,戳破、则假佛必死。但原来本身不设防的‘死穴’得假佛引法,自我保护了起来,没有人能够接近它。
唤灵山,漏出妙路,道尊借机钻进这条路,以为佛祖会想不到么?假佛早都猜到了。所以佛祖佩服道尊、更佩服自己。
西方极乐各部,未随佛祖出征的众尊者菩萨佛陀,早都领奉了佛祖法谕,避去西天四大部州,免得和道尊直接冲突无谓伤亡。
弥勒无涂大阵凶猛,就算道尊强再强大、强大到他能够破去此阵,至少也得在阵中被困上几十年……何须几十年,只消盏茶功夫,佛祖就能杀灭邪庙,摧毁冥王天魔等所有人并夺下宝物。到时再回西天去,会同灵山、大阵,当能轻松杀灭道尊。
道尊走得是一条死路,不止他自己要死,此间一切妖魔小丑都得死。
……
借佛路,道尊提刀一步跨入西天核心,要害之地!
四下阴森,天地沉黯,空荡荡的并无一人。曾经灵山所在,此刻只有深不见底的巨窟。时间紧迫,道尊不存丝毫犹豫,嘴巴一张吐出一道温养舌下三千年整的风火真篆。
风为呼吸,火即心识,道之‘风火’是为性命交合,这道真篆可替主人探险闯路。真篆凌空化作人形,身体晃晃向着巨窟纵下,道尊也不停留,紧随其后跃入深窟。
才入窟,遽然惨叫传来,前方‘风火真篆道人’身躯散碎,惨死。
窟中有风,无形无迹无声无息,防无可防,但风起处无坚不摧无命能存,弥勒无涂第一杀,随风散去。
道尊亲手做篆,温养许久的大好符撰,化形后,寻常仙家结队行阵全力打杀五百年都坏不了他的一片衣角,在这无影风中却连瞬息都活不了。
风再起,起于道尊面前,风起时便是风杀时,杀于面!
龙雀在手不动,另只空着的手急急一翻,道尊取出了一部书。
……
灵宝出世之地。
道尊不在,佛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谁还能看不出,今日恶战至此大局落定!邪庙一脉必败必亡。
北方诸星君喜上眉梢,西北猛鬼目露狂喜。本以为会是一场生死大战,不料道尊根本没动手直接退走了。
那还能再有什么悬念,这一仗简直不用打了!焉能不欢喜。而欢喜同时,他们再望向冥王等人的目光,从戒备变作了轻蔑,看死人才会用到的眼神。
鬼主、星君不约而同心中闪念,这时候非得赶快表明一个态度不可:不争宝物,那件灵宝归奉佛祖。
其实真要论一论本钱,无漏渊、星满天也没那么差劲。毕竟是一方雄主,坐拥大军无数,如果拼命的话,就算西天稳稳能够得胜,至少也得掉几块肉。可长远看,冥王已经开始对他们索命,东方道家死撑阎罗,鬼主星君想要以后继续过好日子就得与西天结盟;再看眼前……佛祖在此,门下诸般大佛陀在此,这时候再争宝贝?得多傻。
不过还不等鬼主、星君开口。另个凶狠声音就抢先响起。
“呔!佛身孽心的怪物!”邪庙之前、苏景身边。三尸之首雷动天尊抬手指点佛祖开声怒喝,虽然‘双龙出海’之后疲惫不堪,但喝骂时依旧气量十足:“少要再逞凶作怪了,道尊已走……你还不快去追!”
‘咕’地一声。佛祖笑了。佛祖展颜。鬼主、星君都一起跟着欢笑起来。
可是佛祖面上的慈悲笑容才刚刚散开。眼中陡然显现惊骇,手印一转就此消失不见!祭起归巢密法,佛祖急返西天去!
一弹指间。佛祖消失不见;
第二弹指,灵山奉召离去;
第三弹指,战场中所有西天高人、佛家仙神领受佛祖法谕,祭起归巢心咒,急急返复西天去。
不到一个呼吸,佛们走了个干净,此刻两位鬼主、四位星君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
“你别走,你别走,来与你家赤目真人大战三百回合!”
“拈花神君在此岂容你撒野,小和尚休逃!”
赤目、拈花不知佛门为何退兵,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耽误他们对着佛祖离去的方向跳脚邀战,神气十足。
……
元罗山,东天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
三万三千里山连绵起伏,山中青青道家灵气氤氲缥缈,山间座座精巧道阁林立。
每座道阁中都有道家弟子端坐,阁大小不同,弟子人数或多或少,但无一例外,所有道家弟子都以七星阵位凝身稳坐,背后的长剑早已解下,横置于双膝膝头。
一座福地,七千七百二十一位弟子,除了一人外,余者皆闭目、一动不动。
唯一睁着眼睛的道人在山巅长亭,元罗山掌界真人、乙末仙。
乙末道长与另外六位持界真仙也结七星法位而坐,也将长剑横置膝头,与界内弟子的不同之处仅在于他们面前放了一只银盆。
盆中有水,水中有龙。紫金色、比着泥鳅还小的龙。
小小的龙,张牙舞爪着,在盆中游来游去,偶尔会张口吼叫一声。
龙小,所以叫声也不大,但它每开口吼喝一声,天空中必有一道血色惊雷呼应。
乙末真人睁着眼睛,他在看着银盆中的龙。整座元罗山,就只有他和六位师弟知道,盆中的龙还有一道烟霞影,影子不在银盆中、甚至不在东方,它的影子与龙雀刀在一起……
玉琼彭山岛,洞天道宗三十六洞天之一。
七十一万里岛屿辽阔,九万三千道家弟子于此修持,于此逍遥,于此淡看风云笑谈乾坤,但此刻无人笑,皆坐位七星,闭目凝神、屏息以待。
掌界真人为女冠,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女,秀美女冠潦潦仙。
潦潦与六位师兄共守法位,秀目睁着,她的目光认真并专注,注视着身前的银盆,盆中有水,水中有龙……
大音阁,东天道本坛五大阁之一。
阁为化境,幅员只三百里方圆,但、天高三十扎、地厚三十扎。
大音阁内一百四十八位仙家常驻。端坐七星依旧,膝头横剑依旧,一枚银盆盛水游龙依旧。不过大音阁的掌座真人不在,首列七星阵是阁内七位护剑真人围坐的。
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本坛五大阁……整座东天道。
东方安静肃穆,气象庄严且凝重,所有道家弟子都在等。
这仙天从未太平过,可东方道家已经沉寂太久了,他们是仙庭中的隐者,不惹纷争不做倾轧,千秋万载地安宁、只求守护心中那一道逍遥灵光。
但逍遥不再时,隐者入世。
……
西天深处,灵山挪去后的深窟中,道家尊主周身禅光缭绕。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道佛两宗虽有共同之处。核心本义却是天壤之别,修道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修成佛。
道尊不是佛,但他身周禅光却至真至粹至慧,浩瀚且纯正的禅家气意庇佑其身。道尊手上捧着的是一部佛经。除了中土人间外,无边宇宙中仅存的两部佛家真经之一。
护身禅家气意就从他手中真经而来。
弥勒无涂大阵来自真佛本慧,真佛真慧识得真经真力,是以这座凶猛大阵中的一切杀劫都告收敛,没有一丝法术去攻击道尊。
不过只是不攻击而已,弥勒无涂阵存有护界壁垒,壁垒不开、道尊想要深入地窟。还需得‘开凿’。跟拆墙撞门差不多。
弥勒无涂阵可怕之处在其杀不在其守。以元力硬生生砸碎护阵壁垒,对道尊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得耗一点时间,十息即可。可惜。没有时间。就连十息都不存。佛祖与‘弥勒无涂大阵’有识慧相连。远在‘幽蓝蔷薇州’前发觉自家大阵竟对道尊不闻不问,他立刻赶回!
什么宝贝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佛祖心中惊诧着‘怎可能、为何大阵不理妖道’。动咒回西天。
道尊叹了口气,他能查知身后空间急急颤抖,知晓佛祖返回来了。
只差十息,却遥不可及。不可及便不去及,道尊不存丝毫犹豫,提纵、转身、挥刀,龙雀劈斩半空!
道尊选的地方当然不会错,所以佛祖返回西天的时候,眼前只有一把刀。
简直分不清是长刀斩落,还是佛祖主动撞向刀锋。
长刀鸣啸,金血泼溅。
……
安悦世界,凡间乾坤。
名唤安悦,其实此间一点也不安、一点也不悦,这世界没有过一座王朝能坚持三十年统治,烽火绵延诸侯崛起,打打打杀杀杀。
比起中土天地,安悦世界有三重不同,一是此间人能生育,一胎三五孩儿,要是谁家媳妇一胎就生了一个,简直就是奇闻了;二是此间人贪长却短命,七岁即成年健壮,能活到三十五岁就是人瑞、罕见的老寿星,若非能生、速长,就以安悦天地的频繁打杀征战,这世界的人早都打绝了死光了;第三处与中土不同的,这座天地中的所有人就只有一重信仰:奉佛。
不止寺庙,不止家中,这里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一尊小小佛像,随时拜奉随时敬礼。
詹勾礼是安悦人,他是寿王的兵。三个月前寿王与燕王开战了,各驱大军摆开阵势,大战在即。
就要上战场了,詹勾礼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小佛像,虔诚祭拜,求请佛祖保佑自己能活命,保佑自己能立功,最好是能亲手斩杀燕王,绝大功勋……
此世为佛界,所有人都拜佛,对峙两军、无数军卒都在战前做着同样祷告、拜着同一尊佛。这是天规戒律,战前礼佛。
但詹勾礼就没想到的,他的祷告正半、他的礼数未完,面前那尊小小的木头佛像突然爆出‘咔’的一声轻响,佛像的头颅裂开了。
其实不是‘一声响’,而是一阵响、一片响,千千万万‘咔’声响于一刻同时响起,战场两端,十几万正膜拜的大军,每个人面前每一尊小小佛像,头颅皆告开裂……
又何止这座战场,安悦世界每个角落,所有佛祖像,无论端坐皇庙的金身大塑还是寻常百姓随身携带的粗糙木佛,头颅尽裂;
又何止一座安悦世界,宇宙中所有凡间,除却有真经的中土外,只要有佛家信仰之地,一切佛祖像,头顶裂;
又何止凡间信佛地方,仙天之下所有奉佛灵州,无论净土还是禅州,只要是佛祖像,便、头裂!
仙天宇宙,举凡佛祖神像,头全都裂开了。
因为佛祖的头裂开了。
在西天中心,在自己的神域圣堂中,佛祖被一刀斩得脑袋裂开。
佛祖伤,则万万佛祖大像皆伤。
朽木般的道尊,平时都笑呵呵的老人,下手狠、如屠夫。
事情是这样:在片刻前,道尊借路去西天,若佛祖不在战场逗留直接去追击,道尊怕是没有转身机会,就算挥刀,佛祖也能轻松抵挡;
若一切都按照佛祖想象,道尊被困在弥勒无涂阵中,根本没有向佛祖挥出这一刀的机会,就算道尊不被阵法所困,佛祖只要从容些,先传谕聚集四部州的大军来袭,道尊想要砍他这一刀也不容易。
奈何,佛祖算错一事,先机逆转,是他自己给了道尊挥刀的机会,道尊真没客气。
挥刀之人是道尊,道尊挥的刀是龙雀。
佛也躲不开!
不是全无防备,但防备了也躲不开。
刀破护身禅,刀开头顶髻,刀自佛祖头顶切入,一路向下,斩至鼻梁处……直到鼻梁被破开,佛的法度才告行转,佛左掌翻、白玉杵上撩,‘当’的一声悦耳轻响中,杵架住了刀,佛保住了自己奇长的人中;
佛右掌翻,紫金钵倒扣向道尊。
道尊已抽刀后退,佛祖钵落空,能够一扣揽中三千星月的钵,空空垂落。
头颅被一刀开到人中,佛却未死,伤得着实不轻但还不会死,他可是佛。
道尊笑,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何不安州时候那个苏景小子打了‘佛祖’一棍后会笑得那么没出息,原来打这个家伙,真的让人很快活啊!
这刀砍得太容易了,大开心。
佛那双离得比平时要远些的眼睛满满血色,死死盯住道尊左手上的真经:“不可能!纵有经书在手也不可能,谁为你加持经义……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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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七章 一簪一血,一拳一刀
道尊,阎罗手上各有一部真佛赠送的真经。
佛祖亲手馈赠经书,意义非同小可。可单凭这部真经就想让‘弥勒无涂大阵’不做攻杀,仍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有人将佛家无上正法加持于真经。
不是说随便谁都能给经书加持法力的。关键在于,道尊手上的是真经,要加持此经、开出经中真正藏蕴的力量,就非得是原法修持不可。
何为‘原法’。原来的佛传下的原来的法。
假佛已经主持西天无数年头,今日仙天世界中所有菩萨、佛陀、尊者行者皆为他信徒。曾经的真佛弟子、大威能圣者早都不复存在,哪里还有旧经义的修者……就算有旧佛信徒,比如中土的佛家弟子,但是凭着他们的法力,想要加持道尊手上真经,根本不可能。
不过道尊凭着手上的经部,真就‘蛊惑’了弥勒无涂大阵。
这便是说,至少有这样一个人,他修持真佛原法,的修为深不可测,他以原法为道尊加持了真经。
今日佛祖上半只脑袋被龙雀刀砍了、两开,裂开好大一口子,金色血浆咕嘟嘟地冒出来,顷刻侵染了他满脸满身,可佛祖本人恍若未觉,他只死死盯住道尊手中经部,等着道尊的答案。
他回来了?
‘他’回没回来不可知,刀回来了,道尊再挥刀,毫无花俏,甚至连力劈华山都算不上,只能算老汉锄地。
刀就是锄头。佛祖那颗裂开一半的脑袋就是地,才刚刨出了个口子还不够,刨个大坑才是正经。
刀再起。
刀临头。
佛摊手。
佛不见。
道尊眼中,佛祖消失不见。
不止佛不见了,深窟、金山、沉黯阴森的天地皆告消失不见。道尊所在的世界变了……地面璀璨绮丽,天空湛蓝清澈,四野光明透彻,全无过度的,手中的刀还在劈落,道尊从之前的沉黯西天进入莫名的光彩世界。
若有人观战。若观战之人将视线拉高拉高再拉高。当能观览全景、由此恍然大悟:一尊琉璃巨佛。
佛大无边,他的左掌即为无边璀璨大地,此刻正摊开,道尊就在他左掌。微如尘埃。挥舞着一柄刀。
琉璃佛之巨。中土骄阳不如他目中瞳孔,浩瀚银河不如他束袍衣带。
佛说,我为正大。正为四向。大为天地,于今日佛陀的经义中,正大意指乾坤自然。主掌一切生命的‘环境’。
是以他一念观想即可唤出七彩琉璃心像,大无尽高无尽。心像巨神,自成乾坤,摊手为广漠大地,纳道尊于手心。旋即,摊开的左手攥拳。
被道尊砍了一刀,是因为佛祖自己将先机送到了人家手中,绝非佛祖差劲。即便此刻伤得不轻,他仍有一战之力。受伤的猛虎,再被彻底杀死前也照样能与健壮雄师打出一个风生水起。
摊手为乾坤,握拳则天崩地裂,烟尘无存。
道尊不为所动,他面前明明已经没有了佛祖,却仍挥着手中龙雀向下砍去……同时吸了一口气。
只一口气,提息,无边巨佛突然模糊了,大像变成了碎石,碎石变成了砂砾,砂砾变成了尘烟,尘烟变成了一道流光,一次次的变化都那么清晰明白,可所有变化仅在一个瞬息间、仅在道尊一提息间。
一吸,无边琉璃神佛化作一道流光,被小若微尘的道尊吸进口中。
道说,乾坤炉鼎。天地为炉,道身为鼎。炉炼外气,真体纳容,管那是怎样的天地世界,随道尊一咒提息,尽化精气入身来。佛起须弥,则道收自然。
破!
无边琉璃巨佛变成一道光被道尊张口收了,景色归于正常,佛祖重归眼前,道尊依旧劈斩,佛祖摊开的左手已经扭曲了。龙雀刀锋再入头顶,仍是之前那个裂,道尊砍得准!
还是这个口子,他要接着劈。
就在龙雀切入伤口一瞬,佛祖闭合双目……道尊身边景色再变:空空空空。
无风无气无声甚至连光都没有,彻彻底底的虚无境地。
佛说,本无一物。天地间什么都不存,甚至天地本身都是不存在的。什么都没有,连你都没有!你看周围,空空无物,其实周围看你,也是个空空。佛根本都不存在,你又怎样弑佛?在这虚空中稍待片刻,你也同样消失无迹,你不存在了,又怎能再弑佛。
佛闭上了眼睛,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化身天地无法镇压道尊,那就‘送他’虚无,佛祖第二念、第二道大神通施展,道尊落入无尽虚无。若不能破,用不了多久道尊就会融化在这虚无中。
虚无荡荡,只有一个身形正在迅速浅淡的老人和他手里刀。
刀仍在挥斩,不见丝毫停顿……还有眨眼。
道尊眨了下眼睛,而他双目再开时候,老人那双昏花眸子忽然‘乱’了下。
真的乱了,双眼乱了,左目中乌珠儿扩散了开去,瞳孔中的黑色迅速侵染入眼白;右目正相反,眼白散散顷刻侵占乌珠,只在瞬息,道尊左目全黑右目彻白。
黑白目,太一目。漆黑虚无中陡然绽裂七彩强烈的风,风乱撞乱闯但终归无处可逃,尽数被道尊收入双眼。
道说,虚无炉鼎。无形无象无涯无际的虚空为炉,一颗精炼万载的道心祖识为炉,纳无限虚无补入无限之心、无限之身……人即虚空。
我本虚空,你又如何化我。我的虚空就是不断受纳虚空而成的虚空,你的虚空又如何能收得下我?倒是我收了你的虚空才对。
佛说虚空,只消闭目则万物皆空;道说虚空。早已空空又何须闭目。
破!
争于力争于法,更是争于玄意与大道。
正大乾坤,无尽空虚,皆不敌道尊的:我为鼎。
虚空尽没,景色再次归于正常,道尊依旧身在西天中心,龙雀刀继续下落,终于有手感了:长长的刀割裂了长长的人中。
又一次金血泼溅,佛祖口中怒吼低沉,趁着嘴巴尚未剖开还能说话。急急吼一声:“掌!”
言出法随。佛说掌,就一定会有手掌。
青色的手掌,很小,能出现在脑袋里的手掌不可能太大:一双小小的青色手掌突然从他正被劈开的脑袋中伸出。一左一右、双掌合十夹向龙雀宝刀。
佛有七宝加身。
白玉杵。佛思即杵至。可做三千扎穿空突袭,破一切护阵守篆,无需提前施法转咒。三千扎内佛祖动念时宝杵击落时候;
紫金钵,一钵揽尽三千世界,千万天兵难当钵盂一扣;
青元掌,掌中藏真奥,专破宝器祭炼本篆,一双手夺尽天下宝物……‘啪’地淬烈响声惊起,青色手掌夹住龙雀宝刀。
双掌坚如磐石,稳稳扣中宝刀。佛祖双手宝物再挥,白玉杵出手猛击,紫金钵斜斜扣下。只这三件宝物也还罢了,道尊稳稳能够应付,可就在此刻八方天地骤然光明,原本阴森昏暗的极乐世界重现圣洁,灵山归落。
诸般佛陀与大群菩萨随灵山齐归,回归途中所有佛家高人皆入山、入位,而灵山归回一瞬即为起法一瞬。
道尊、佛祖正做贴身搏杀,灵山从天而降。降落半途里万仞灵山凌空一翻,化作一尊周身赤焰翻腾的巨灵金刚,挥掌向道尊狠狠拍下。
这一瞬里道尊能走,就如他来时那样,自灵山过来的‘路’撤走……除非放弃龙雀宝刀。
刀为东天至宝,老头子则是个要刀不要命的人。
道尊猛甩头,头上发簪激射而起,交击于白玉杵,挡下佛祖迎面之杀。一念驱杵三千扎击灭?道尊曾以宝簪画天河!
宝杵崩碎发簪裂!
而发簪射去、发髻披散开来时候,道尊咬破舌尖一道血箭打出,正打入佛祖斜扣下来的紫金钵。血入钵盂,钵盂猛做暴涨、再不攻击道尊改作凌空翻腾急转……一钵揽尽三千世界?道尊舌尖精血湮灭八千星月,且看这只铁饭碗装不装得下!
血箭飞灰钵盂碎!
左拳横、击于天,右手振,夺龙雀,道尊口中三字大吼:“滚滚滚!”
轰隆巨响,道尊与灵山所化巨力天火金刚对一击,一抹诡异绯色自道尊脸上闪烁,苍老仿佛朽木一般的身躯却岿然不动,倒是那尊大得无边无际的巨灵歪斜飞一旁去。
佛祖低声痛吼,脑袋里那双青色小手十指扭曲虎口溅血,夺尽天下宝物?那要看是什么宝物、要看宝物本在谁的手中,道尊抢回了龙雀刀,但因抽刀之势所至,他向后退了一步……
等一步退过,周围的天地又次变化了:佛祖消失不见,灵山消失不见。亭台楼阁、煌煌大寺之中,披头散发的苍老道人显得异常渺小。
灵山还在,佛祖也在,不过灵山已经完全归回原位,佛祖也回到他的圣大真法堂。道尊此刻也被收入大雷音寺中。
一簪一血,崩宝杵破金钵;一拳一刀,震灵山破神掌。刚刚那场争斗道尊占尽上风,他赢了。
只是这场仗还没打完。
此间为西天,佛祖回来了,灵山回来,极乐世界诸天佛陀都回来了。唯一能离去的时候道尊没离去,虽然赢下刚刚争斗、一口气破去佛祖三件宝物,但也就此失去先机。
须弥海、音乐天、四神州、七金山……佛家所有净土灵地的气意都与灵山接连一起,西方天地每一尊仙佛的元修法力都与灵山接连一起。
陷入大雷音寺便等若:以一人之力迎战整座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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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今天还是一更,其实今天一直都在写,可状态实在是糟糕。再偷懒一天,明天开始一定恢复正常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八章 听人头,身后事
寂静,大概十息的光景。
幽蓝蔷薇州前,道尊和西方满天神佛突然离去后,寂静了差不多十息光景,大眼睛恶鬼瞪着小眼睛妖怪,战场两端目光迥异,有人目中带笑有人眼泛凶光有人眸中流露绝望。
其实这十息里也不是谁都没动,三王阿伊就动了,先是将一道心念传入苏景灵台:“开你锦绣囊禁制。”
待苏景解去挎囊禁法,闭狱王便将一道冥识打入他的乾坤囊中。
冥识入囊,遁化人形,闭狱王本尊仍在邪庙门前,笑容残忍盯住了敌人;另一个闭狱王则笑眯眯地走在苏景锦绣囊中。
“这么多东西哇。”一只小猫突然出现在‘阿伊’身边,惊叹、兴奋、眼睛亮晶晶。
闭狱王分神入锦绣囊,此举别人全无察觉,但瞒不过上上狸,猫的眼睛是最尖的。进入人家的藏宝囊,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不晓得也就罢了,只要赶上了怎么可能不跟来看看。
藏宝囊啊!想一想小猫就觉得自己要好奇得死掉了。上上狸真身未动,趁着苏景开囊放三哥入内时候她也分神一道锦绣囊。
两个女子一般强大,若是以往相遇,就算没有冤仇互相之间多半也会看不顺眼,不过多了明白人和十四王这两重关系,彼此也就没了隔阂,三王阿伊微笑道:“有两颗人头,须得抓紧时间研究一下。分你一个,一起研究。”
“什么人的头?有什么可研究的……好漂亮的瓶子。苏景,送给我吧。”话说到一半,上上狸忽然发现了一枚琉璃瓶。
瓶子不大但猫也不大,整只猫抱住了瓶子。
空瓶子,没什么奇特之处,但是晶莹剔透,很漂亮。
瓶子本来在不听手中。帝姬帝婿大婚第一年用来装红豆,一年之后开始往外拿红豆,因帝婿忙于朝政怠慢后宫,豆子没拿几次就拿空了。飞仙前不听把瓶子送给了苏景。带在身边是一份念想。
奇珍异宝上上狸不理睬。偏一眼就看上了这只瓶子。
苏景吓一跳,赶忙也分神一道入宝囊:“意义重大,快还给我。”
“就要!”猫呲牙。
“休想。”苏景坚决。
“苏景!你不喜欢我了?!”
“别闹。”
“哦。”上上狸甩了甩尾巴,放开了瓶子。前腿撑后腿卧坐在地上。低着头看自己的前爪。没法说的委屈模样。
苏景‘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不料猫儿抬起头说道:“我就喜欢这么看自己的猫爪。真好看,总也看不够……”话说一半,上上狸又目露好奇,撒腿跑向了阿伊:“就是这两颗头啊!”
闭狱王不看其他东西,直接找到了贪乐王送给苏景的三枚好头匣,将其中两枚打了开来。
两枚匣子,分别装了四星君与七鬼主的头。
并不将人头取出匣子,闭狱王自己趴下了,将耳朵贴上七鬼主的头顶,秀目闭合开始仔细倾听。
苏景不明所以,上上狸却晓得三王在做什么,猫眼睛一亮,跑到四星君的人头旁,有样学样也凑上耳朵去听。
忍不住好奇,苏景问:“听什么?”
“听咒。”两个女子异口同声……
闭狱王、上上狸进入锦绣囊的时候,拔舌王也开口了,对鬼主、星君说话。但这个时候拔舌王的话锋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喊打喊杀,话题绕在了‘宣战’之事上,言辞中透出一个意思:
星满天,无漏渊对十四王不敬,必须要教训一下。但鬼主、星君中都已有人死了,这场教训来得不算浅薄了。
接下来也不一定就要继续打杀。打或者不打冥王无所谓的,就看星、鬼两家对阎罗神君敬意够不够虔诚了。
话未明说,不过意思很明白了,敲竹杠。
星满天一位星君阵亡,无漏渊损丧了三位鬼主,再加上数不清的手下猛将陨落,两家与苏景、冥王的仇恨何其深刻。可今日事情牵扯到了一重重大关键:道佛之争,孰胜孰败?
星君鬼主可不晓得道尊直接杀去西方极乐,他们只看到两大巨头甫一开战道尊就消失不见,跟着佛祖面色骤变带了全部人马匆匆遁走……以此情形,谁看不出佛祖好像不太妙啊。
万一若是西方一败涂地,星满天和无漏渊焉有活路。若是西方大胜东方惨败,那时再翻脸、会同佛家势力去向阎罗、冥王算账不迟。
局势太模糊,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大星君态度似是缓和了不少,无漏渊两位鬼主也不去硬撑,口中说着‘对阎罗神君满心尊敬,之前不知十四王身份这才多有冒犯’,以求给自己争取一个回旋余地,不过心中的戒备不曾放松半点的。随时能打更随时能逃。
后面怎么样和苏景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他现在是个残废,真打起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得七哥去敲星君、鬼主的竹杠,由得三哥、小猫在自己的囊中听人头,苏景不管这些,他大半精神都放在一个人身上:道尊贴身童子。
道尊独自离去了,把僮儿丢在了这里。
仙童已从珍鹤变回人形,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以金乌神目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个清秀少年魂不舍守,目中深藏戚戚。
苏景招招手,请乌上三帮忙,催起云驾带着自己向仙童飞去。
他一动,星君鬼主全都如临大敌,苏景则轻轻松松,不看敌人一眼径自飞到珍鹤面前,依着离山礼数合掌施礼,请对方去邪庙。
去邪庙是站着,在天外也是站着。其实没什么差别,但请朋友来自己家站一站,入门吃块西瓜,至少是苏景的待客之道。
僮儿犹豫了下,随着他一起回到邪庙,与三哥打了声招呼,苏景暂时脱离战场,引着僮儿进入邪庙,待到确定外面的敌人再看不见自己这边的情形时候,苏景才问道:“道友可是在担心道尊?他老人家……”
“道尊去了西天极乐。”珍鹤回答。
苏景面色一变!
就算见识再差劲。他也能晓得。即便道尊比起佛祖强上许多,只身落入大慈悲寺怕也难全身而退。何况之前佛道在此曾有过一场气势之争,两人伯仲之间。
“你说说你,就算肚子大模样难看。好歹也是头珍禽好鸟。如此失魂落魄不嫌丢人么?”刻薄声音响起。大金乌阳炯炯也跟了进来,以苏景的金乌目尚能看出僮儿的担忧之色,神目将更是一目了然。
阳炯炯的嘴巴好像刀子。心却是好的:“莫看你跟随道尊多年,可就凭你那点眼光、那点修为哪里量得出道尊的本领,老头儿敢往西天极乐里闯,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你还怕他会出不来?再说,自古以来道佛平肩、并位称尊。他是与真佛平齐的人物,现在的佛不是后来才有的假货么,必定比不得真佛,当然也比道尊差远了……诶,诶,你怎么还哭了。”
阳炯炯的话才刚开了头,正准备长篇大论时候,珍鹤僮子忽然眼圈一红,泪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道尊早已元气大伤,远比不得全盛时候了,这次去西天的确也有法术准备,可、可他老人家也对我交代了后事。”
话音刚落,锦绣囊中正抱着大星君人头听咒的上上狸,元识之形突然散去,邪庙前的小花猫本尊也身形一晃,化作流光急急奔赴西方!
片刻后,留守西南十万山的诸尊妖王齐齐接到十一天圣的灵讯大令:兵发西天极乐,火烧大雷音寺!
差不多就在上上狸离去时候,邪庙天外天外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笑声:“我的个阎罗老爷保佑,十一归来,十四登位,来晚了,来晚了!十四何在,快来给我瞅瞅!”
笑声响起同时,一个小娃娃咧嘴欢喜,显身邪庙前。
白白胖胖的娃娃,光头赤足挂长命项圈,身上却似模似样地穿了件小王袍,看上去既可爱又可笑。
邪庙前三、七、十一、十三四位冥王同时面露欢喜,尤其瞑目王,眼皮跳得厉害。若非小娃娃及时伸手捂住他双目,瞑目王就要睁眼了。
苏景也急忙迎出,大冥王驾到!
遥远院落中,七位冥王行转大阵一座,大冥王被自家老三骗入阵位,但没一会功夫本当休息的四冥王进入院子,本来是闲呆着无聊来找兄弟们聊天的,结果被大冥王骗进了阵位。
算上苏景,冥王兄弟十四人,其中三王与十三王之间可做互相穿遁,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大冥王,施法一阵即可破空赶到任一位冥王身边,他出阵后即刻施法,赶到灵宝出世地来见自家兄弟,来凑这场热闹。
见大哥,苏景正欲施礼,却被三哥拦住了,阿伊有一道神识在苏景的锦绣囊中,是以珍鹤道僮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密语道:“道尊可能有些麻烦,他来之前交代过身后事,此刻人在西天极乐。”
大冥王闻言面色一沉。
他只是个小娃娃,稚嫩神情讨喜五官,可他沉面时候,苏景只觉得整片星空都变得阴沉森然了。
前一刻喜眉笑眼的小囝囝,后一瞬岳停渊峙的冥王首尊!
大冥王不似上上狸那么毛躁,没有破空咒法,全靠飞驰根本来不及,再快也得几个月才能飞到西天,待大家赶到时西方之战早都结束了。
不问事情经过,甚至连一句‘此话当真’都没有,大冥王沉声道:“你们这边该怎办怎办,其他不必多想,我去回禀神君,这件事非得他老人家回来才能办得成。”
话说完,他双手伸出,分别用力拍了拍刚回来的瞑目王和刚升位成了自家兄弟的苏景,跟着坐地施法,不片刻身形消失。
“神君他老人家金身何在?”苏景问身边三哥。
闭狱王应道:“神君在阵中。”
苏景还没去过那座院子,是以不晓得,院中法阵就是七位冥王轮替结印、围住一座小水塘打坐,根本不见阎罗神君的踪影……除非他老人家在池子里。(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九章 神龙化血时,道起东天
灵山回归后,西方极乐世界本已重新明亮、圣洁。但现在又再度沉黯了下去。
无边净土,浩瀚世界,甚至包括灵山在内,都变得灰暗阴沉,唯独大雷音寺光明万丈金碧辉煌。
宝刹蓄力,它凝聚了西天所有的力量,因、道尊在寺中,必做杀灭。
吭、吭、吭、吭!
有笑声响了来,这笑声无处不在,来自大雷音寺每个角落,佛祖之笑,欢愉却又阴沉,很难听。
佛祖居然发出这么难听的笑声,不过道尊不怪他,道尊知道他的鼻子受伤了,伤愈之前很难再笑出好听声音。
就在憋闷、古怪的笑声之中,大雷音寺内,每一鼎每一炉每一瓮每一坛、内中所有香火都点燃开来,但非青烟,香火如金烟如金。
金烟缓缓,磅礴大寺愈发明亮了。金光闪闪。
道尊不觉得自己和那尊佛还有什么可聊的,不去理会对方的笑声,更不看寺中飘散蒸腾的金烟,道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雀,就在此刻他手中龙雀忽然轻鸣了一声。
道尊什么都没做,好端端地,这把刀自己‘叫’一声。
刀鸣苍苍,深邃却也悠扬。道尊笑了,苍老面孔上深刻的皱纹,在笑容里似是泛起了些光泽。道尊很老,可这一笑很年轻。跟着他说了句怪话:“五息”。
喃喃自语,他对自己说:五息。
“杀。”
大雷音寺中,佛祖的声音无喜无怒。就在龙雀自鸣时佛祖法谕传下。
“杀。”
乙末真人一字轻轻,他正看着面前的银盆,当西天里道尊手中龙雀鸣唱时候,远在东天元罗福地的乙末真人面前铜盆中,那条小小的紫金龙变成了一滴嫣红的血。
游龙凝血,血在水中,凝固不散煞是好看。
乙末真人一直在等,等盆中神龙化作道元真血。
东天道七十二座福地三十六座洞天与五座道阁都有银盆,银盆中都有小小神龙,小小神龙都化作了一滴鲜血。所以这一个‘杀’字不止出自乙末一人之口。而是响于东方每一座洞天福地和道阁的首座真人口中。
神龙化血时,道起东天。
包括道尊在内,所有东方道宗弟子都在等候这一刻……道家重阵,一道集结所有道家弟子才能施展出的摧破杀法。
有趣的是这道法术的源起。不是道尊也不是道家众多弟子。而是龙雀刀。
东方道家仙早已集结。道尊早已带了龙雀宝刀出征,只等东方诸地银盆中的神龙化血,这重法术就能够施展了。不过盆中神龙何时化血。道尊说了不算、道家弟子说了不算,要看龙雀刀的心情。
刚刚龙雀那一声轻鸣,东方的道人们等待好久了,终于等到、可以行法了。
从行法到成法需得五息的光景,孤身闯荡大雷音寺的道尊只需要再坚持五个呼吸工夫……
西天动!
东天动!
西方大雷音寺,道尊独立的空旷院落,氤氲升腾的淡淡金烟中突然踏出一个人,鎏金身躯,宽阔背膀,满头肉髻满面慈悲,不是佛祖是谁,不过这个‘佛祖’的头壳是完好的,不见劈裂伤口。
道尊不惊讶,长刀在手,这仙天宇宙之中就再没有值得老人惊讶的事情。未见法术奥妙只有泼风贲烈,道尊提刀、进步、斩。
佛的微笑清宁且神秘,扬起手迎向龙雀,好像举臂去摘一片树叶的动作,他只用两根手指、拈花摘叶似的,竟真的捏住了道尊的龙雀。同个时候,一声洪钟一声闷鼓。
院中有钟鼓二楼,随钟鼓声音,那尊大钟、那尊皮鼓内,又有两人踏出,披宝衣顶宝冠,也是佛祖!又两个佛祖左右而来,各执降魔印遥遥向着道尊扣下。
这个时候,院中一棵菩提树的被风轻轻摇曳,一枚菩提叶飘飘落地。菩提落叶之中,第四个佛祖踏出面带笑容对着道尊吹出一口气,金口一开,雷火天川……
东方逍遥世界,所有端坐的道家弟子齐齐开目、齐齐手掐剑诀叱咤:“疾!”那一瞬里长剑出鞘声音冲透东天,本来安安静静横置于主人膝头的宝剑尽数出鞘。
千万弟子千万剑,万剑飞旋、逆刺噬主。
剑气寒芒,锋锐一点刺入主人眉心。
只是浅浅一刺,入肉浅浅,不过划破肉皮而已,道家弟子却无一例外地面露深深痛苦。
‘啪’地淬烈响声,于同个瞬间暴发、暴发于每一位道家传人头顶,他们的发簪齐齐爆碎去,发髻散但长发不落,仿佛身处飓风杀眼中,他们长发扬扬、狰狞飘摆……第一息过,第二息起。
东天道域,长剑鸣啸!
眉心血内藏了一点道元灵精。千万长剑千万血,无数长剑整齐划一,带上一滴主人眉心精血,随主人剑诀指挥,就在凄厉鸣啸之中,染血长剑遁化寒光一道,飞射去本界首座面前银盆。
剑、血、尽入银盆去,银盆中的水色顷刻嫣红,先前盆中那一滴‘神龙化血’本不溶于灵水,但得无数道家仙尊精血为媒,最先那一滴血化开了。
剑采血、剑送血,剑回归主人身畔,但剑不入鞘,而是围绕主人身周七尺方圆开始急急大篆,剑化寒光,如银色灵飓。
剑旋,人亦旋,洞天福地五大阁内所有道家弟子皆起身,悬地七尺整,身旋急急风。
剑转人转,银盆中的血也旋转开来,由缓入急……
大雷音寺,四佛现身四佛联手,不是那些普通佛陀,无论金身、模样、宝相还是他们的出手,皆与真正佛祖一般无二。
四尊佛祖。道尊却只有一个人。
就当降魔印扣来、雷火天川当头打下一瞬,道尊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拍自己头顶,金、红、青三道气意自头顶喷薄而起!一气三清,一气三清,中土人间连孩童都知晓词,这个词从何而来?
从道尊来!
这宇宙,他是第一个一气三清之人,他开创了无为逍遥之道,他是道尊。
三清冲,分身显,各自迎向强敌,太清、上清两身迎向钟鼓中来的两尊佛祖,一模一样的动作:双手探出,扣住两佛正结印的腕子用力一扭,两佛惨声嚎叫手腕被硬生生扭碎。
不止腕骨碎裂那么简单的,更要紧的是自家降魔重法才施展到半途,遭强行打断会有可怕反噬。
玉清法身直接出现在菩提叶佛祖面前,此佛正喷口喷雷火,忽觉口中一紧、一疼,竟直接被玉清法身拔掉了舌头!他伤得更重,却被舌筋堵了咽喉,想叫都叫不出来。
当一截佛祖舌头被扔在地面时候,道尊手中龙雀寒光绽烁,劈开了那只抓住刀锋的手,破手破腕破臂破肩直直斜破身魄,第四尊佛祖惨败。
哀号与惨叫声中,金色血浆喷薄在地,四尊佛却消失不见。
同个时候,大雷音寺外院护法金刚神殿中,四大金刚金身残损,两个手断了,一个口中鲜血长流,一个身体斜断。
这就是佛祖法堂的力量了,此乃佛之堂,堂内无处佛不在,殿中无人不是佛。
大雷音寺内所有头陀罗汉菩萨尊者皆可化身佛祖本相。
不止得到佛祖的样子,还能得到佛祖的力量,根据各大菩萨、尊者的修为不同,得到的佛祖之力也不同,但最少可得三成佛祖力,修持精深者动击时甚至可得七成佛祖法力。
外人在此与佛祖斗,须得斗战千百尊、佛祖!
四金刚惨败重伤,但未死,也是因为此处为佛祖法堂,只要佛祖还在他们就不会死。
四金刚落败一瞬,伽蓝神殿祥光湛湛,十八尊护法神起身离位去;普度神殿禅香流转,三十六尊传法头陀起身。下一刻五十四尊鎏金佛祖出现道尊四周。
三身归体,长刀扛在肩膀,道尊继续向前迈步,望着一群佛祖老人咧嘴一笑,与之前一样,朽木枯老的人、年轻光耀的笑。
迈步刹那,第二息过、第三息起……
金色手掌从天而降,度魂净水地面涌出,护法真龙奉召而来,降魔大印道道翻飞,不存半字啰嗦显身时即为动法时,诸般重法全力出手!
法如狂风暴雨,永远祥和安宁的佛家圣地、大雷音寺内,铺天盖地、夺命的劫。
扛着宝刀的道尊却不见了,而那座布满佛家重法的金色院落中,多出了一只好漂亮的蝴蝶。
凭暴风雨何如狂猛凶狠,蝴蝶永远从容,自在翻飞于风雨中。
道尊化蝶。他都忘了自己上次化蝶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他记得上次一时兴起、化蝶飞舞于星际,不料遇到了一只眼睛明亮却又鼠目寸光的小花猫,真是头疯猫,居然敢扑道尊化作的蝴蝶。
那时的猫还是普普通通一妖仙,在这残酷仙天中自保都难,道尊却是巅顶全盛时;如今淘气猫依旧淘气,可她已经是仙天里罕见的凶狠家伙了,如今翩翩蝴蝶依旧翩翩,但道尊知道,自己老了。
大雷音寺,正殿大座上佛祖端坐,两位大菩萨分立两旁,各自伸出一只手,从左右按住佛祖的脑袋。
被龙雀刀从头顶豁开直过人中,要是不扶着点,这颗大脑袋就会分开两掉了。但佛无暇疗伤,他得入主大雷音寺法持,无暇顾及自己伤势。
突然一道神识传入佛祖识海,道尊的笑声呵呵:你伤得可不轻啊,这群小家伙如此无用!(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零章 北斗长存,七星不灭
佛家升堂法度升腾,内中每中每一禅家修持之人都可得佛祖真身真相和三成到七成的修为,但佛祖是带伤入阵,脑袋几乎被彻底劈开……他受伤了,之后再入阵,阵内佛徒就只能得他重伤后的力量。
佛的双眼血色侵染,此乃伤势所至,而血色之下,他的目光却是平静的,同样以神识作答回应道尊:杀你足够了。随神识送出,四方神殿中金光大涨,殿内七十二位持戒行者纷纷自神位中起身、化佛、迈步、奔赴战场!
剿杀蝴蝶的佛,再添七十二尊。
以三尸的说法:行法如炖汤,行法如攒钱,行法如勾搭小娘子,法术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时间再如何短暂,这个过程本身也是由缓入急,从慢到快的。大雷音寺如是,先只是金刚四佛,随即伽蓝十八佛、传经头陀三十六佛,再到此刻持戒行者七十二佛,这‘化佛’重法越行转也就越快、越圆满,寺中将化佛将入战的敌人会越来越多……
东天道家亦如是。
剑飞旋人飞旋,银盆中的浓浓血水也在飞旋。
血转盆不转,是以‘啪’地一声锐响刺破耳鼓,所有盛血的银盆尽于此刻破碎!
血在盆中时候不显什么,可当盆碎血出……那是灭地之洪、那是吞天之海!小小银盆中,盛下的是足以湮灭几座乾坤的浩瀚血海。
血海涌动,血海急转。道家弟子与道家剑人在血海中仍就狂舞不休,人人须发贲张,人人目光狂热,这是百万年中,东方道家最最盛大的一场舞,能够参与其间何其有幸!
而血海涌出一瞬,无论三十六洞天还是七十二福地,所有道家治下灵州,也开始疯狂旋转。
整座东方神坛,转转转。
灵州侵血而急旋生风。血红色的风自每座洞天福地周围卷扬开来。
每一座灵州都于急旋中挟起浩浩疾风。风也在转,化天飓!
灵州幅员有限但狂风延展无极,顷刻间一道又一道赤红天飓彼此碰撞,却不存丝毫冲突的勾连一起。风融于风。彼此勾连。眨眼三次再看东天:那是何其磅礴何其惊心何其壮烈狂野的漩、飓、阵!
整座东天道,化身血漩赤飓。
每个弟子,每一把剑。每一滴血,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神州,都是这样壮烈漩涡的一部分。
第三息过,第四息起。
……
刚刚消失的大冥王忽又显现邪庙门前,来不及说话直接将一道元识打入几位冥王脑中:“十一、十四、道家鹤僮儿随我同去!”
之前走得匆忙,半路上忽然想起十一、十四与鹤僮儿可能会有‘用处’,大冥王又归来要带上他们一起回去。
三哥到底是女子,她的心思细致,不忘传神苏景:“你放心去,此间一切有我照料。”
这句话就算不说苏景也不会担心什么,他早就‘领教’过了,冥王间的义气不是开玩笑的。有闭狱、拔舌、贪乐三王在此主持大局,小贼夺宝、同伴安危无需顾虑。不存丝毫犹豫,苏景迈步上前搭上了大冥王的手。旋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形重新稳当后,耳中传来一片欢呼,眼中一座清秀小园。
欢呼声来自围坐小小水潭的七位冥王,不认识苏景,可之前苏景更袍升位,天上有兆镜显映天下、同时他‘蜜枣元宝大红床、跟着天塌了’的冥王真威绽放,其他冥王都有感应,此刻哪会认不出是他是自家的老十四。再加上十一消失好久终告归来,阵中诸位冥王哪能不欢喜。
入身阵法内,想要跳起来给个熊抱是不成的,但这声欢呼免不了。
“皆收声,道尊或有难,我须得唤请神君。”大冥王沉声道,阵中七位冥王都面露惊讶,立刻止住声音。
“我当唤请神君,你们三个随我一起,就一句话,我说你们学,可听明白了?”大冥王回过头望向瞑目王、苏景和珍鹤僮子。三个人怎会不知事关重大,立刻点头,尤其鹤僮子,把头点得尤其用力。
“这便开始了……”大冥王带着三个人跨上几步,来到小小的水池边,长提息,再开口时高扬声:“阎罗诶,神君诶,快快回来诶,小的有事找您诶。”
大冥王的调子,民间村妇为受了惊吓高烧昏迷的孩儿叫魂时用的调子一样。
苏景懵了,但他不是最懵的那个,珍鹤比他懵得多,倒是二明哥,想都不想就开口跟着喊:“阎罗诶,神君诶,快快回来诶,小的有事找您诶。”苏景总算反应不慢,从第四个字开始跟上了,一起喊。
他的喊声刚落,忽听得身后也传来了一声:“阎罗诶,神君诶,快快回来诶!”
三尸自裁赶到,这等大事怎能少了他们三个,显身一刻即为开口一刻,喊得调子比着大冥王还正。
大冥王看了三尸一眼,目带嘉许,觉得他们喊得挺好。接下来声音不停,又连喊了两遍,苏景等人都跟着,可有哪有丝毫动静,水池子平平静静,不见阎罗神君跳出来或者游出来。
“神君真在这池子里?”雷动听大冥王不喊了,赶忙问出口,脸上尽是纳闷。
“这池子很深么?神君潜得太深了?”赤目还想接着喊:“咱再大点声试试?”
“不必那么麻烦,我下去摸摸看,把阎王爷请上来。”拈花开始脱衣服了,苏景赶紧把他拦住,这个时候可不敢胡闹。
大冥王也摇了摇头,面色沉肃,倒不是不觉得三尸怎地,而是事情结果不如意:神君唤不回。
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神君人在阵内没错。但他更是在一重玄妙法术中,偶尔他会‘换口气’、缓出一份心神来听听‘上面’的动静,但他若凝神入法中就再没什么事情能够打扰他。
是以唤请神君无需法音、神令之类咒言,就照着‘老规矩’喊上三声,他老人家能听见的话自然会传念过来问发生何事,若听不见就算喊破了咽喉也没用。
大冥王另外带了三个人和他一起喊,十一王遭难归来、久别重逢;十四王新晋王位、从未真正见过阎罗;珍鹤僮儿为神君老友的门生。这三个人在,能在呼喊中添出一份‘冥冥迫切’,与法术无关,算得通玄之意。万一阎罗身处‘可能听见也可能听不见’的边缘。这三个人跟着一起喊就会有用处了。
奈何。神君现在是‘完全听不见’,他老人家在忙。
大冥王顾不上多说什么,又从囊中摸出几块黑色玉玦,手上微用力全部捏碎。珍鹤僮子面色沉沉。求助阎罗这条路走不通。忽然。大冥王闷哼了一声。并无痛苦或者惊讶,只是强大之人探查到强大力量时的本能轻哼。
大冥王探得,极远处正有巨大力量正在迅速凝聚。东方。珍鹤没有大冥王的深厚修为他,但他知道自家的法术布置,抬头望向星空,瞩目于北斗七星。
与大冥王同时闷哼的,西北天邪庙战场中闭狱王阿伊,她也感受到东方正渐渐饱满、迅速膨胀的凶狠力量!
“连襟儿啊,北斗星有点不对劲儿啊。”大金乌阳炯炯昂首望着北方星天中最最明亮的七个星。
术业有专攻,神鸦真、明目将不是金乌自己没事封着玩的,除了诡中收尸匠外,其余神鸦七将中的每一将都是修炼到极致后得‘天封兆’才能立其位、得所名的。
论打的话,道尊随便吐口口水能把阳炯炯淹死十八回,可说起辨真、凝远、望断的眼力本领,阳炯炯就算比不得道尊也不会相差太远。
连襟儿拔舌王循着阳炯炯的指点望去,北斗七星。
……
北斗七星,凡间故事无尽,数不清多少法门教派都将七星奉作天君神祇,膜拜供奉。不过凡间里的故事,比起仙天中流传着的、有关这七颗天星的说法就要逊色得多了。
宇宙间天星无数,但无论骄阳、明月、灵州、凡间又或是冰冷沉寂全无生机的大小星石,都不是永恒的。从诞生到强壮、从强壮到衰老直至最后毁灭,星星是死物,不过也有‘生老病死’的过程、有诞生发展毁灭的规律。
星星是有‘寿命’的,而仙天传说,满天星辰皆有陨落时唯独:北斗长存,七星不灭。这七颗星星是不会死的,永远悬挂星天,永远光华闪耀。
传说而已,没得考证,反正北斗七星现在还挂在天上,谁要对‘北斗长存七星不灭’有所怀疑,唯一证明的办法就是使劲活,活到有天北斗真熄灭坠落了,那位仙家便可大骂一声:骗我!
北斗七星何时会陨落不可知,北斗七星何时诞生同样无人知。
阎罗、道尊、佛祖、大金乌、龙凤以及这满宇宙的神仙,号称‘与宇宙同寿’的一抓一大把,可真正‘与宇宙同寿’的一个也没有。
就算仙家拥有无尽寿命可以活到时间尽头,他们也没有资格‘与宇宙同寿’,因为他们至多能够坚持到宇宙的结束,却没人能见证宇宙的开始。
先有宇宙,有了浩渺无尽的空间与流淌无限的时间,才有的生灵和神灵。普通仙家不值一提,即便阎罗、道尊、真正佛祖也是‘后来者’。他们封仙成圣的时候,这宇宙早都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不过可以肯定的,北斗七星即便不是‘不灭之星’,至少也是‘长寿之星’。便以道尊而论,他活的年头已经漫长到无法计较了,今日星天与他初成圣时的星天迥然不同,那时的万万星九成九皆已陨落,今日的万万星九成九是后来诞生。
漫天星斗,绝大部分比着道尊要年轻,北斗七星却算得道尊‘前辈’、老前辈。
他成圣时候北斗七星就存在、且已闪耀了不知多久。
宇宙在前,道尊在后。道尊与阎罗神君、真正佛祖算是‘一代人’,但他们不是第一代,早在他们之前宇宙里就有仙有神有各种强大怪物。这种事就和凡间繁衍差不多,时间在不停的流淌着,太多强大的生命湮灭其中,太多凶悍的种族悄然绝迹。古仙古神曾经真实存在过,只是没能坚持到现在。
‘人’没了,可还有痕迹可循,翻一翻古时仙神留下的记载,总能看见‘北斗七星’的记载。且古神的记载中说。古神的古神也有过北斗的故事……这七颗星星‘老’得简直没有边际。
北斗七星的‘长寿’堪称神奇,在人间在仙天都有美丽传说,可实际里这七颗星星一点也不美,正相反的:它们狰狞。
七星就是七颗大火球。但与金乌铸就的骄阳截然不同。
太阳。不一定都在照耀凡间。有不少金乌铸就骄阳只是单纯的为了修炼,若修炼地方周围连颗星石都没有,太阳成形后自也就谈不到‘温暖凡间孕育生机’。但如果有谁好事、将一枚藏蕴生机的天星搬过来摆放在合适位置,这颗天星就会有黑夜白昼、有春秋四季、渐渐开化出生机变成一座繁荣乾坤。
七星则不然,因它们的光中也存有可怕杀伤,能感受其温热之处,也同样会领受它们的光之杀噩,根本没有普通生命能在七星的照耀下存活……
飞抵临近便能发觉,那七颗星时时刻刻都翻腾着可怕毒焰,巨大的爆炸随时发生,每次都会将饱蕴剧毒的白色熔岩喷出千万里,普通仙家莫说靠近七星,只消被喷出的毒浆扫个边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莫说普通仙家,就是星满天中修为最强的大星君也不敢登上北斗七星,所以七星虽在北方,星满天一脉从来都是绕着它们走,更毋论插旗立坛。
道家五大阁的掌座真人本领深浅不一,不过算起来他们大概都是和大星君是‘同个范畴’内的强大人物,凭五阁真人的修为还不足以进入北斗七星,不过此刻他们都在七星中。
他们带了道尊封下的灵符护身。
自龙雀铸成之日起,道尊就封于丹田、以元道宝身为炉鼎以至纯道家真力为薪火、时刻不停祭炼了无数年头的符咒。
符分上下咒,
上一咒:定今七星上紫咒;下一咒:伐古七星鸿蒙咒。
其中上一咒分做七道,下一咒只有一道。
五大阁掌座真人各领一道‘上咒’,不敢有丝毫怠慢、认认真真地贴在了脑门上,这才能登上七星、安稳落座、安稳施法。符很宽也很长,贴于印堂就看不见脸了,且连肚脐都能遮掩住。
五位真人分别入驻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五星。最重要的天璇天枢两星则有另两位道家高人掌入主。
太白、太乙二仙,与道尊兄弟相称,这两位仙家的本领堪与冥家闭狱王尊、佛家盖世尊者比肩,他俩的修为胜出五位真人许多,他们也领了上咒,但贴符不用像五真人那么夸张,贴在脸颊上就足以护身了。
可以说东方道家之中,除了道尊本人之外,就以二仙五真人为尊了,如今就在北斗七星之中,且已经来了十年里。之前大方阁首座以影形相见道尊,就是因为他的真身元魄在北斗。
十年间,七人以道尊传下的大咒不断加持于七星,时时刻刻都在等着,等一瞬:整座东方道宗于急旋中勾连成一体的瞬间,便是现在。
七位真人同时暴发长啸,同时扬起右手,再同时将早都紧握于右手的一颗不知来自什么怪物的长长獠牙深深插入身下、七星!
下一刻:
东方,本来疯狂旋转已经勾连一体的血色狂风突兀消失,从福地到洞天再到五阁所有道家弟子全都跌落在地。无一例外,施法前黑发者尽数白头,年长白发者则更显苍老。
北方,七星突然熄灭……不止熄灭,而是彻底消失了,原先北斗七星位置所在,只剩下七个疲惫深深的道人。
西北,正随着阳炯炯指点眺望北斗的拔舌王:“我草!没了!”
算算时间,此刻正是道尊深陷大雷音寺后、龙雀刀自行轻鸣的第四息末。
第五息起。
大雷音寺中,风暴中的蝴蝶也开始了它的反击。
蝴蝶的反击很简单,飘摇中、飞过去,落下来。
摇摇摆摆,飞舞缓慢的蝴蝶,但没道理、那些身形快如光电的佛就是躲避不开,甚至他们都找不到蝴蝶在哪里、无法查知蝴蝶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头上。
蝴蝶只是轻轻一落就飞走了,不见它有任何停留,更看不出它施展过什么手段……一道金紫色的狰狞伤口,一蓬金红色的血浆喷薄!道尊变作了蝴蝶,龙雀刀与他一起消失不见。
虽看不见,可那柄宝刀还在道尊手中!蝴蝶落处即为神刀落处,这群冒充了假货的假假货哪个当得龙雀一斩杀!
惨叫连天血浆四溅,伽蓝护法、传经头陀、持经行者,迅速登场迅速溃败再摔回本座神殿,金身扭曲面色惨白。
端坐大宝殿正中的佛祖同样察觉到了东方暴发了巨大的力量与威势,对此佛祖全不觉惊讶。
道尊独闯西天,东方要是安稳如昔那才是真正古怪了。
东天道终于有了动静,但佛祖唯一的情绪仅仅是:可笑。
便如佛祖可以随身带着灵山一样,道尊肯定也能调运出道家的大威力神通。如果大家在邪庙相遇时候,佛唤灵山道请东天,打起来的话还真是个胜负未知的局面。
可现在情形变了,佛不知于灵山归一,还与整座西天归一,凡人征战还讲究个地利,何况巅顶仙佛之战。道尊就算把所有道家弟子都弄过来,照样也会全军覆没,因为此间是西天极乐,早都被佛法佛光侵染个透。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若西天所有佛结队跑去东方逍遥世界核心去打仗,一个也回不来。
佛笑,送出一道神识给道尊:负隅顽抗,有失你的身份啊。
动念同时,雷音寺中‘化佛’法度也告圆满,座座大殿光辉迸放,十八正位罗汉、一百零八守关罗汉,五百真威罗汉……尽化佛。
这还只是罗汉,大雷音寺内尚有诸佛诸尊诸菩萨诸行者,借给道尊十把算盘可算得出于此一刻会有多少尊‘化之佛’入战来。
院落不见了,大雷音寺不见了,蝴蝶眼中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处金光不再无处佛祖不在。
人人纵法人人施劫,蝴蝶能穿跨暴风雨,但此刻它面临的又何止风暴,这片乾坤彻底被强悍法术湮灭,根本是海!
青光道气绽烁,蝴蝶化归道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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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节,今天的更新二合一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一章 提刀入西天,唱道雷音寺
眼光之内,处处佛祖。
神通与劫数彻底湮灭世界。
没了空间,轻灵也就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蝴蝶再没用,道尊破去蝴蝶身相,化归本尊,那个老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的人,提着盈丈的刀。
跟着老人挥刀、提纵、冲锋!
佛祖安坐大殿中,放声笑:“找死!”
佛祖遍布道尊身边,齐齐放声笑:“找死!”
道尊竟也在笑,一个字的呼喝:“死!”
比风更快比火更烈的冲锋,他有个老朋友唤作阎罗,他有个老朋友唤作佛祖,他此刻化身阎罗、斩佛祖……
蝴蝶,道家毕生追求的逍遥真意的体现方式,所以修行之人都晓得,如果与道人为敌、如果那个道人化身为蝶,那可一定要小心应付,这重身相代表着大威能大力量。
相传,万万年前道尊参透道之真意,道尊写下了‘逍遥’两字,随即两个字飘起银光、幻变做千万蝴蝶,翩翩飞舞仙天、飞入人间。
蝴蝶,就代表着逍遥。
只是外宗人不知道的,甚至道家本宗内普通弟子也不知道,‘逍遥’两字化作蝴蝶无数没错,可那‘逍遥’两字,道尊是用刀剑写下的!
蝴蝶即逍遥,但逍遥来自刀刃。
当蝴蝶再无法存留,至少道尊手中还有刀;当逍遥两字被岁月剥蚀被邪恶模糊,就再用手中宝刀重新镌刻那两字:
逍!遥!
老人提刀猛进。他的身法何其迅捷,以至身后拖出长长残影,可他身后残影:分明是一条狰狞的紫鳄。
龙雀刀斩,惨叫声接连不休,道尊一击三千丈,沿途所有佛皆杀灭,败出战场,道尊也接连遭受敌人重击,他用的根本是泼命打法,只攻不守又岂能不中击。但他非但不见颓败。反而……年轻了,皓白长发变作灰白,脸上皱纹浅淡许多,从耄耋老人变作花甲年纪。
战场中乌云滚滚雷霆万道。佛光法芒激烈绽放。可无论深深晦暗还是强烈光芒。都遮掩不住那道冲天身影、那道淬烈刀芒。
第二斩,提纵向天去,再击三千丈。残影长长拖去,一头斑斓之虎!沿途杀破一百三十佛,道尊身中十九劫。他在三千丈天,他身后只有自己的影子再无半个敌人,而他须眉长发尽数转做黑色,老人彻底消失不见,大雷音寺中唯一的道人,四十年纪面色威严……口中长啸洞穿西天,再提刀、西北向、斜向下,人与刀仿佛流星倾地,又是三千丈!
三千丈杀灭。
残影化白鹿,温和的灵兽双目如血,威严的中年道长却在放声大笑,再斩佛一百四十尊,再中击二十九记,就在大笑中道尊更加年轻了,目光从狠辣变作清透,身形褪去几分魁梧显得更加修长,长长须髯随风消失,皮肤也泛起年轻人独有的光泽。
道尊变青年,眉清目秀,面庞上甚至还透出几分青涩。他七窍沁血,他纵声大笑,即便周围无尽邪魔他依旧忍不住的笑:年轻真好。
时间滚滚向前,永远不会有丝毫停留,就算我能万寿无疆、就算我得长生不老,可也永远找不回来旧年曾经,找不回来年少时我!直到……我身将残,我法将末,我道将沦丧时,才能再得回片刻‘从前’。
从前,不太好,却真的很怀念呵。
短短瞬间,道尊三击,于无数佛围攻下斩其数百!只是敌人不见减少,反倒越来越多,大雷音寺法度已经完全发动开来,寺中诸院诸堂诸法众尽化佛相蜂拥而来。
再提刀,第四击!逍遥两字未能重做镌刻,道尊誓死不放手中宝刀。
残影显,青龙翻腾。
三千丈,金血喷溅。
道尊化身疯魔,任由无数神通轰击在身,任由七窍中鲜血长流,他的刀不停他的杀不停……以前从未想过是以不晓得,来大雷音寺撒野原来这么过瘾,死也值得了!
宝殿中,大位上,佛祖死死盯住战局,他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诧,道尊会拼命会发疯都是预料中事,可疯成这个样子还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佛祖惊诧。不过也仅仅是惊诧罢了,大雷音寺有多少人?到现在道尊才斩杀了多少?不值一提。
打得再如何壮烈,死得照样轻若鸿毛!佛祖笑。
就在佛祖笑容展露时,第五息末。
刚刚结束了第四击、身形已经无法抑制地开始摇晃颤抖的道尊,于喷出一口黑紫血浆的同时,将手中龙雀宝刀奋力向天空一抛。
道尊口中鲜血涌出,却掩不住他的吼喝:“道!”
道字落,暴风起!
风自刀中起,翻飞于半空的龙雀宝刀、生风。
风非虚妄中来,此刻刀中贲起的狂风,片刻前曾在东方……就是那起自东方每一剑每一人每一洞天福地、又把整座东方道坛勾连一处的血色天飓。
那风万万里,那风中藏纳了东天道所有弟子力量。杀灭之风,爆于西天极乐大雷音寺!
风起突兀,杀灭突兀,血色飓风来得何其磅礴与猛烈,四面佛猝不及防,风轰动一瞬三百众全无抵挡机会便告飞灰。
宝殿中佛祖猛扬金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自己的宝案上,一掌之喝,传告阖寺弟子:区区风,何惧之有。
血色飓风急急扩展,越发强猛。但佛众多,应变奇快,又再被风扫荡四百佛后,众多佛便已结圆成阵,将道尊、宝刀、血色狂飓围拢中央,佛扬手,每一人都扬起左手,手中金光如虹向着飓风压去。
飓风旋转狂猛,群佛打出的金光初与风触碰,一众假佛面色皆告惨白,身形摇晃不休,他们打出的金光也堪堪就要狂风撕碎。可下一瞬,又一更大圆结布于外,又有大群佛入战来,扬手喷薄金光打向飓风;
再眨眼第三圈成形,金光威势暴涨,死死镇压住到刀中狂飓。
而四面八方重重祥云翻腾招展,一尊尊佛从巨大无边的雷音寺各出飞出,快如电光赶赴战场,第四圆、第五圆接踵成形,血色之风再无法狰狞,于金光重压下被层层打灭,风形越来越小……
佛层出不穷,继续赶赴战场。
血色狂风才告施展就被镇压,不是东天道差劲,只因双方拼斗之地是在西天极乐。
大局已定,宝殿中的佛祖纵声大笑:“道尊,还要再拼么?”
道尊与他的刀就要被镇压,金光阵下的年轻道士满目杀气,几近枯竭之身,仍拼出全力支援着自己的宝刀,可大势已去,莫说佛祖本尊,就是这大寺中最最差劲的小沙弥也看得出:徒劳挣扎、徒增笑柄。
血色飓风层层打散,那风笼罩的范围只剩百余丈,勉强护住道尊,苦苦支撑、堪堪崩碎。
道士的面色却平和下来,年轻正迅速的消逝,他又渐渐衰老回去,可就在层层显现层层深刻的皱纹中,有笑意蔓延开来,他的声音朗朗,他的唱响亮如天音:
“知不知,上。”
“不知知,病。”
道尊唱道。大雷音寺建立万万年,此间从来只有佛音与禅声,何时也不曾有过道唱之声……直到今天,道尊提刀杀入西天,道尊唱道雷音寺!唱到此,刀中风只剩三十丈,道尊目光平静,闭上了眼睛,而唱声不休: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唱到此,刀中风仅剩十丈笼罩,道尊已经彻底变回了老人,相比之前更要老的多,他的身体佝偻,他的腰几乎塌断,他的声音仿佛朽木摩擦,可他仍在唱,重复唱: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唱着,道尊重张双目,颤抖的手指遥遥点向西方、点向大雄宝殿内端坐的佛祖本尊:“你就病了,得治!”
话音落,刀中狂风彻底碎去,四面八方金光扑涌而来,佛祖没说留活口,直接杀灭便是。
金光就要打中道尊,道尊取出一张好大的符篆,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挡住了脸也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符篆贴于额头时,本已威力全失的龙雀刀遽然长鸣。
长鸣之中,白色的火,白色的光,白色的星……七颗天星就于毫无征兆之中,出现在道尊头顶、三千丈天。
天星出现一瞬,天星轰落一瞬,天星爆碎一瞬。
这才是道尊、这才是东天道的真正一击,接引北斗、炸碎北斗、崩于西天极乐大雷音寺!
北斗爆碎时候,佛祖大惊大怒,脱口嘶吼:“妖道尔敢!”挥手将两位‘扶头’菩萨打去一旁,纵身向外扑出。
道尊在大笑,刚刚喊过的一个字此刻又再重复:“道!”
七星轰碎,饱蕴剧毒的光、火与摧毁巨力摧毁重重圆,随即横扫大雷音寺……
道佛一战尚未分晓,而仙天宇宙再无北斗。
道家群仙隐居东方,与世无争洁身自爱好,可当逍遥不在当妖邪横行时,道出、北斗崩。
北斗七星炸于大雷音寺时候,邪庙门前十三冥王贪乐才抬起头,循着七哥的目光望向北方星空,看他大惊小怪个什么,顷刻,贪乐王就骇然发现北斗七星不见了。
贪乐王本为闭狱王的刀,这么多年里早都养习惯成本能,一遇惊骇事情第一个就想到三王阿伊,忙不迭拉了拉三王的袖子:“我草,三姐快看北斗没……三……哥……”(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二章 焉知将来,因果怎样
真佛与道尊关系很好,道尊与阎罗交谊深厚,阎罗和真佛却一般一般、没啥交情。
倒不是佛祖对阎罗有意见,是阎罗神君嫌佛祖太爱没事找事。
今日仙天中已经没几个人知道的,真正佛祖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家伙。
好奇心重不算毛病,可好奇心只要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去做、去试,什么都敢干,这就是问题了。
比如,有一阵子佛祖总想知道宇宙边缘在哪里、宇宙的外面又有什么,所以他去了西方。
当然不是西方极乐,而是西方的西方的西方的西方,一路向西坚持前行,从繁华仙天到荒凉星域再到空空寂静的广漠空间,佛祖继续西行,无边空荡和越来越寒冷的风,佛不回头,他非得一条路走到头不可,然后他就没了消息。
晃晃千多年,佛祖不知去向,那时一位曾经到地狱中给阎罗王当过副手的大菩萨坐不住了,先去东方找到了道尊,两人又一起去找阎罗神君。
佛祖的事,阎罗神君一般是不会管的,可道尊上门开口他不会拒绝,而且那位大菩萨和神君也极熟络,就给些面子吧,是以阎罗出山与道尊联袂去往西方寻找佛祖。
一找就是六百年,深入极西极寒地方,阎罗与道尊要联手施法才能抵挡住那份来自宇宙深处的奇寒,就在两人都被冻得有些发僵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佛祖,佛祖已经被冻成了大冰块。正飘着。
大威能者总会说‘当怀敬畏之心’,这句话不是随便敷衍的,宇宙永远值得敬畏,因为宇宙远比所有人都强大,它的奥妙无人能完全看穿,纵是佛祖……在极寒中挨冻久了也会结冰。
佛祖在冰块里对两个老头眨眼睛。
敲开冰块,将被冻得硬邦邦的佛祖救出来。佛说:谢谢你啊。阎罗神君都不稀得理他。
又比如,有次佛祖躺在大雷音寺的伽蓝殿顶上看星星,看着看着他就看见北斗了,跟着他就想为何北斗七星常旺不衰?这里面有事。我得去看看。
佛祖直接从大殿屋顶上升起七彩云驾。向着北斗去了,才刚飞出没多远,一位大菩萨就追出来:“我佛,您去哪?”
“我去看看道尊。他需我为他解惑。”佛说。
那位大菩萨是佛的亲信。可就是太亲所以不讲理了。佛要直说‘我去看看北斗咋回事’,大菩萨一定得拦他,一定会话里话外地点出:您就别总没事找事了。
“真的?”当时那位大菩萨不太信。
“佛不打诳语。”佛微笑。打发了手下。
佛到了北斗星,结果出事了。佛祖受困七星间,因为对门生没说实话,实在不好意思从自家搬救兵,就给东天道尊传了灵讯:别问,快来救命,你自己来就够了,得快。
那时道尊刚刚炼就龙雀、龙舌两柄绝世宝刀,闻讯带上双刀就赶去北方。
当道尊赶到时候,佛祖正被七头怪物结阵闷打,佛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七头怪物的强大毋庸置疑,但还抵挡不住巅顶时期佛祖、道尊两人的联手,一场大战之后七头怪物都被斩灭,可道尊的双刀也毁了。
佛祖得救,对道尊认真点头:“谢谢你啊。”
打完以后道尊才知道七头怪物是北斗七星‘天胎’。
其实就是山胎了,也叫山天大畜,一品山脉汲取天地灵气,可孕化神胎,不过七头怪物的来头稍稍大了些,它们是北斗七星孕化的‘山胎’。根性凶恶但尚未成年,还只是‘小崽儿’,若等它们将来成了气候,怕是每一头都能有佛祖或者道尊的本领,毕竟,北斗七星远胜于其他星宿,若将其他星宿看做凡人,那北斗就是神、凶神。
佛祖来探七星,以他的法力是不惧怕七星毒火的,一个劲地往星星深处钻,终于惊醒了凶物,七星本并蒂,七兽连心神,一下子都跳出来围住佛祖就开始一顿好打……
早早杀灭了七星天胎算是做了件善事,佛祖没事找事找来的善事。
佛祖是讲义气的,陪着道尊一起心疼两柄刚刚炼成就被打废了的宝刀,龙舌彻底废了,救无可救,龙雀的情形好一些,还有挽救的余地,是以佛祖相助,就以七星天胎恶兽重新祭炼龙雀宝刀。
重新祭炼宝刀的事情上,佛祖是出了大力的,他对道尊说:不用谢啊。
今日龙雀刀上的细细紫鳞,即为北斗天胎凶兽的心头鳞,刀中封印的器灵就是七头天胎凶兽。凭着这柄刀,再配以道家大阵能引动七星做爆烈一击。
重炼宝刀的时候道尊一个劲地埋怨佛祖,佛祖开始还老实听着,后来就开始和道尊矫情:一切有缘法,今日算是种一因,焉知将来会有怎样果。对了,这事内情你别说出去,就说我去东方找你论道,后来发现北方有邪灵作祟,咱俩就来大战一场降妖除魔,说好了啊……
焉知将来,因果怎样。焉知将来有一天,真佛帮助道尊重新祭炼的龙雀宝刀唤北斗、炸七星、轰于大雷音寺!
再就是,真佛、道尊、阎罗都不晓得的,当年佛祖在西方冻成了大冰块,冰块被敲碎后大都消散于宇宙无尽风中,唯独一块碎冰存留,不断漂移向东、向东,渐渐变成了一尊大石。
后来真佛离去伪佛立位,有座下弟子深入西方捡了这块石头回来,最最西方的石头,是称大真西灵石。
今日结一果,回头看,曾经必有一因。佛说:我家最有趣的说法莫过于此。
……
古时,北斗天胎被斩杀,七星的灵性算是被连根拔掉了,可七星本身的力量依旧存在。
北斗是七颗大火球,不同于太阳的是七星之火只杀不生。但既然是火就脱不开一个根本道理:得有的烧才能烧。
一根柴能烧半刻,一棵树能烧半天,一片莽林能烧两个月,其他的燃烧星辰或者普通太阳如果是柴、是树,长寿长旺号称‘永存不灭’的北斗七星无异就是一片莽林了。
能烧半刻的柴或者能烧半天的树,如果于刹那里燃烧殆尽,它会释放出怎样的火焰与光热?一片森林也在弹指间烧光呢?
就是这个道理了,七星虽强大,但只用来轰砸西天,今日那群佛还不放在眼里。可道尊唤起的重术又何止轰砸,集结整座东天的力量,彻底点燃、燃爆这七颗星,本来还能再燃烧万万年的七颗巨星于此一瞬彻底绽放!
那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毁灭!
毫无悬念的,道尊飞了,被炸飞了。
他有灵符护身,符绝不普通,是用北斗天胎凶兽的精血与灵气炼就的,不受北斗巨力所伤,道尊是抱了同归于尽之心来到西天的,可是能不死的时候当然不要去死,他及时取咒、伐古七星鸿蒙大咒护身。
北斗七星爆炸,道尊不受其害。
不过大雷音寺冲腾起来的巨力又何止北斗爆炸之威,还有群佛法力、有宝刹护篆、有前后无数佛家高人加持的深深禅力,诸般巨力纠缠对冲,腾起的气浪冲荡千扎不止,道尊就被一股气浪掀起、掀飞、飞得远远的!
本已斗到强弩之末、深受重伤,受气浪裹挟道尊再无定身之力,翻滚着飞,天旋地转,老人转头望向大雷音寺:无边火海,湮灭一切的火!
被气浪裹挟着,道尊飞了很远,飞出了大雷音寺,飞过了七金山,又飞了一阵后他掉进了海里。
仍是西方极乐境内,佛家海,四部州所在的浩荡大海。
坠入大海一刻,道尊奋力望向灵山方向,不见灵山,白色的火冲腾、肆虐,横扫!
道尊无力动弹了,坠入大海一路向下沉去,因为毗邻一部州的关系,这片海不算深,只才七百丈,很快道尊就跌落海底。
勉强再勉强地坐起来,可还不等屁股坐热,道尊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和尚。
和尚年纪轻轻,眉目清秀大眼溜溜,凑到道尊面前压低声音:“大雷音寺炸了……你炸的?”
大雷音寺炸了,灵山都要被烧塌了,四部州上佛徒众生东倒西歪惊骇无边!但也有些智慧者惊而不乱,一面派人急赴灵山查看,一面调遣军马升天入海,戒备四周且搜寻敌人。
这等大毁灭威力,敌人多半死在雷音寺了,但不是没有趁乱逃走的可能……
如果找到敌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拼命!西天众生都疯了,气疯了。
贪乐王柳叶儿也快疯了,吓的。
始终小心着,小心着,心中无数次警醒千万别再把三姐喊成三姐,哪成想发现北斗不见了,惊骇之下一疏神又给喊错了。
北斗没了?自己弄不好就要被三姐打没了才是真。
三姐的目光望过来了,满满难过,到底是自家的兄弟、曾经万年相伴的灵刀锐器,打在十三身上疼在三王心中,所以三王每次要打十三的时候,都会是如此悲伤难过的目光。
不过只望了一眼,没打。不是不打,是不在外人面前打,记下了,跑不了。
十三王见三姐没直接过来揪自己头发,稍稍放松了些,可还不等一口闷气呼出,忽觉识海灵台剧烈摇晃,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立足不稳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三章 灵慧吉祥光
不止十三王贪乐,邪庙中、邪庙外、邪庙四面八方所有仙家都于此刻惊呼连连跌倒在地。即便修为远远高出同辈的闭狱王也不例外!
并非外力侵袭,只在灵台识海的冲击,让所有人都于此刻眩晕、再难掌控身体。
看似玄奇其实道理简单,只因北斗七星炸碎于西天极乐。虽力量的冲击波及不到此处,但因巨力而起的玄灵冲击足以波及仙天,仙家的灵识、识海收其轰打自然天旋地转。
这是对神魂与感识的冲击,修为越高受到的冲击就越强烈。不会有具体伤害,但眩晕是免不了的。
就那么一下子,灵宝出世之地无数仙家全都惊呼跌倒,而两位鬼主、四位星君在摔倒后根本不等爬起,就此发动归巢心咒、逃!
从佛祖离开战场,鬼主、星君就想逃了,有三王阿伊在邪庙坐镇他们全无胜算,可也是因为三王的修为太强让他们连动咒逃跑都没十足把握,不成想良机从天而降,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而鬼主、星君动咒逃窜之时,三王阿伊的身形也同时消失!
闭狱王分出冥识一道进入苏景的锦绣囊不是去玩的,她听头,听七鬼主被收入好头匣的头,就是为了探明、破掉鬼主养在头内的归巢咒...在三王面前,鬼主和星君没有逃跑的十足把握,反过来也是一样,三王也没有阻拦他们逃跑的十足胜算,是以要去了解、破解他们的咒法。
冥王心意相通。三王去解咒的时候,七王明白兄长的心思,这才放软了口风,说些‘敲竹杠’之类的言辞。当时事情看似有了缓和余地,但冥王心里明白:
神君不再,咱即阎罗,咱们之中不管谁宣战都是阎罗神君宣战。
神君宣战了,冥王就要:杀灭!
突变来得意外,可敌人会找机会逃跑早在意料之中,拔舌、贪乐、大天魔大金乌不及追击。但三王早有准备。遁身追杀去!
……
西天、海底,再无力施法的道尊静静看着面前的和尚,青年和尚也和部州上众人、天外群仙一样,刚刚一句话问完。识海灵台就受巨大冲击。一个跟头摔翻在海底。正扎手扎脚地爬起来。
道尊心里知晓自己终归还是落入了邪僧的手中,这次怕事在劫难逃了,可他既敢来这西天就已经做好赴死准备。是以无惊无怒,一晒反问:“榆钱?还有么?以前吃过几次,有点甜。”
年轻僧侣面色惊诧:“你……怎知榆钱的?”
“你嘴里有股子榆钱味儿,一说话我就闻见了,挺香的。”道尊放松得很,笑笑回答。若他放松不下来,他就不是道尊了。
年轻和尚上次吃的东西的确是榆钱,可上一次吃东西的时候,他还在凡间,他还未飞仙,那是千多年前的事情。
和尚飞仙前是个小沙弥,一天路过自家寺院栽种的一棵老榆树,见榆钱儿串串一时兴起,飞身起想要摘一串来吃,未了人半空时忽觉识海中光明大作、双耳内惊雷滚滚……然后他就在半空了定身悬浮了几百年。
再然后他进入菩提真境,他破出菩提真境,他顿悟佛法真意,他得脱自由时适逢妖邪作祟神州,他的寺庙几乎被妖邪彻底摧毁。
和尚奋起反击,和尚与同伴斩妖除魔,和尚证得大道飞升天外,和尚法号果先。
当年,中土人间七大天宗里,最最出色的年轻弟子,有果先,有苏景,有蜂侨,有紫霄尚尚,有木恩先生。
当年,果先总算把那串榆钱摘到了手中,飞升前他把榆钱吃了,辛苦那么多年才摘来的,岂能浪费。
果先不是普通的和尚,所以他才飞升就得西天接引,直接去往极乐世界,可是让果先迷惑异常的是,就在自己满心欢喜去往极乐途中,灵台忽然一痛,一个肥壮魁梧的大和尚显现真形。
大和尚显形于识海,这是真识入侵!对方能不经自己同意就直接入侵识海,足见此人修为远胜于己,若他愿意,怕是随便动个念头就能让自己的灵台崩碎,可把果先吓坏了,急忙动念、正心正觉并以禅雷天音喝问:“有事……好商量。”
那个胖大和尚的模样凶狠可怕,添上些头发就能去做屠夫了,闻言嘿嘿笑道:“好商量,好商量,两重关键你且牢记。”
“上一重,我要蒙你灵慧吉祥光,不过你放心,我还会传你一咒,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动咒撤去我的蒙蔽法术,但是你动咒之时就是选择之时,要么拜西天里那尊怪东西做师父,要么立定决心修行真法,谨慎、谨慎、去了那边后仔细看仔细想再做决定。”
“下一重,你先看看这部经,不好看但是能保平安,认真看、背熟了,能活命!”
言罢胖大和尚挥挥手,将一部经书直接打入果先识海。
果先不是个坏和尚,但他也不老实,或者说是假老实,一看这部经书立刻在心中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玩意?乍看与中土的真经差不多,可细细看来,关键地方、可能几个字、可能是一句话,好似不经意的篡改,却让整部经书‘味道’大变,从真善变作伪善,从除魔变作扶魔!
凶和尚却不解释什么,再挥手蒙蔽了果先的‘灵慧吉祥光’又再传下一咒,就此消失不见。
得接引入西天,是一道破空法,只在瞬瞬;而灵台发生的事情,不过一转眼,也是瞬瞬,赶在果先进入西天之前,凶和尚就离开了他的灵台。
由接引头陀引领着,果先直接来到灵山脚下,小和尚满心的欢喜。听接引头陀说,待会佛祖驾前第一高手盖世尊者会亲自来迎他、领他入大雷音寺。
竟然可以直接进入大雷音寺,果先很是开心,不过开心之余也有些纳闷:
看头陀提起‘第一高手’的羡慕、尊敬甚至畏惧的模样,果先有些不解,
我佛弟子,除魔卫道是本分,可是在中土流传的佛家经义中,武力或者法力从来都不是僧侣的评判标准。虽然高僧一定是能打的,但能打的不一定就是高僧。第一高手这种称呼实在不该出现在佛门里。
至少。不应该出现在佛门弟子口中。
而接引头陀隐隐约约的、对果先的巴结和不太对劲的热情,也让果先心中皱眉。
不过果先没多问没纠正,小和尚长得人畜无害,实际聪明得很。尤其会装傻。总能呆呆的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永远呆呆的下去……
多个心眼、多看多听少说话总是不会错的。当年辰光方丈说过:厚道不老实,才是菩提果。
果然,如接引头陀所说。盖世尊者亲自来到灵山脚下迎接他。但见面时只一对视,果先便觉心中一寒、奇寒!虽然才入仙天可果先也能明白,这种感觉绝不应出现在同门之间。
而盖世尊者在仔细打量过果先之后,也很快皱起了眉头,问接引头陀:“就是他?”
头陀急忙点头,盖世尊者直接将手搭在了果先的头顶上,一道真元侵入果先经络,来来回回游走又是好阵子的查看,尊者最后对果先一笑:“好好修行吧。”然后他又对头陀道:“弄错了,你带他去西牛贺洲吧。”言罢盖世尊者转身走了。
说好的大雷音寺不让去了,果先一头雾水,那位接引头陀对他的态度也一落千丈。但果先嘴甜笑容甜,追在头陀身后一路巴结着,大概问明白了真相:
不久前大雷音寺中专责探查‘本门佛徒升入仙天’的九目尊者察觉有一道‘灵慧真光’出现在宇宙中,当是有大前途大潜质的佛门弟子飞升了上来,立刻查找方向、找到了果先。
灵慧真光非同小可,接引头陀赶去引领果先,盖世尊者亲自下山迎接,可见面以后就发现这个年轻和尚根本没有那重‘真光’。
无人能不犯错,真正佛祖还被冻成过大冰块,何况假佛的弟子。弄错‘灵慧光’这种事以前也偶尔发生过三两次,盖世尊者只道九目师弟看错了,果先在他眼中资质平平,自然没有上灵山的资格,就安排去四部州了。
果先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当然不会自己揭破真相,暂不声张先看看情形再说。等他真正落户‘西牛贺洲’这才惊讶发现,西天中的‘真经’竟与中土不附,与凶和尚传给自己的‘篡经’却一模一样。
万幸那个凶和尚提前为自己传下假经,这才在僧侣间彼此说法、讲经时候没被揭穿,否则果先在西天里说一部‘假经书’,这种事情说无所谓或许就无所谓,可要说会招惹大祸、也许真就惹来灭顶之灾。
当知,西天极乐与外面那些佛州、禅境大不相同,极乐之内人人虔诚,四部州内人人**论禅,果先实在听不惯他们的法和禅,但西天有规矩:
被领入西天者,两千年内除非有佛祖法旨,否则不得擅自离开。于西天修行满两千年后要想离开,也需得通报部州首座佛陀,得应允后才可离去。
其实要换成其他和尚,哪怕也是中土上来的高僧,见西天如此情形,怕事会先怀疑自己的传承是否有误。但果先非凡,他的佛缘来自‘镇地龟、自然佛’。当真假难辨时,至少还有善恶可供选择,若果先连经文善恶都分辨不出来,当初那只‘小乌龟’也根本不会选他做传人。
听不得他们的假经,又不能飞去天外,果先干脆离开部州,一个人跑到海底去静坐。
以果先的打算,自己才刚上来、本领不值一提外加什么也不知道,就现在此刻修行两千年,增长修为也算添些本钱,待两千年后找借口离开这座西天,再去寻找本宗长辈和中土旧识。
此地的经不正、禅不纯,可这里说到底是西天。须弥海音乐天四部州等等所有地方都是真正佛祖开创、且以正法加持多年的,有大好灵力与慈悲本意,对真正佛家的修持很有帮助。
果先可没想到,自己在坐着坐着,有天就等来了个老道……
四部州有佛家法术笼罩,不止州上普通弟子不能飞往天外去,那些天外景色州内弟子也看不到。
是以不安州、幽蓝蔷薇州前后两场大战,一次次的兆景悬挂天外、苏景又是立坛离山又是更袍升位,果先都没看到更未曾听说。他只知道不久前灵山一去一返,跟着雷音寺大乱。再几息之后北斗冲入佛界、炸碎于宝刹。
在凡间时。从菩提真境内醒来发现弥天台遭邪魔占据,果先心中狂怒,可今天亲眼看着地位比着弥天台崇高无数、宇宙中所有佛家弟子的圣地灵山被人炸了,果先一点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相反。他还觉得挺开心的。
不过果先也不敢就肯定面前的老头子一定是好人。毕竟事情的经过他一概不了解,果先跳过了榆钱的话茬,跟道尊商量道:“我先把你封住带走。其他事情咱俩慢慢说。”
外间佛徒已经行动起来,天上海下的四方巡查,老道在这里躲不久,他身上一股子‘道味儿’很快就会被佛家弟子寻到,果先不会轻易交人但也不敢随便搭救,先将对方的气息带修为一起封住,让人找不到他、他也逃不了。
语气是商量,动作可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果先自囊中取出串串法珠就要往老道脖子上套,没想到的,面前道士眼中突然异光闪烁,居然满脸邪佞地笑起来,分不清他是还要吃人还是要咬人。
果先的天资、心慧、机缘皆属罕见,可说起应变就差远了,比起苏景差远了。在凡间时候,小和尚身居高塔之中,虽有济世之心但少见风雨,进入西方极乐又觅了个清静一人独处,他算得暖窖中的花儿。
无论表面如何平静,大雷音寺被人炸了这事都足以震撼内心,再加上果先打算私藏老道,他心里是紧张到极点的。拿着法珠正要去套忽见老头子笑得诡异无比……这一笑是最后一根稻草,真正崩了和尚的已经拧着紧紧的心弦,果先只当对方要暴起发难,想也不想晃手取法棍直直打下。
‘咚’一声,棍中道尊额头!
总算果先还有些心壑,这一棍打出时候紧张无比贯注全力,但抡下时候就已经察觉对方的眼中并无恶意,先前所以让人觉得他的笑邪恶无边主要是道士的面皮又老又僵、七窍还都挂着血线,这样一笑实在笑不出和蔼。是以果先收力了。
收力却难收势,棍子还是打下了,但并没太大力气,倒是挺响的。
道尊被‘乱七八糟’地打了个一棍子,当下也是一愣,不过高人不和小和尚计较,摇头笑道:“灵慧吉祥光啊!莫管我了,你自己快跑才是真的,跑跑跑!”
灵慧吉祥光?
果先闻言微扬眉,这才发现胖大凶和尚给自己加持的‘蒙蔽吉祥光’的法术被破去了:适才雷音寺爆炸,可怕力量透过冥冥冲击所有仙佛的灵台识海,凶和尚的法术就被那巨大冲击给摧毁了。
果先自己看不出来,但道尊是何等眼力,看得真真的:貌似呆呆其实有几分聪明可还是难脱呆呆的和尚,正发光!
灵慧真光,灵慧吉祥光,听起来相差不多,可是一重相差就是一重天地。
灵慧真光,大资质大机缘大前途的佛门弟子的光,高人眼中淡淡金芒笼罩;
智慧吉祥光,大资质大机缘大前途、且非得是修行佛家正法真经的佛家弟子的光,金光中还有若有若现的粉色流转。
果先刚飞升时候,灵山九目尊者只是察觉有带着灵慧真光的弟子飞升上来了,可实际上果先的‘法芒’是比着真光更高出一截的吉祥光。他非伪佛门徒,他是正法弟子!
今日伪佛在铲除异己时全不手软,但他也珍惜好苗子。若果先顶着满头‘吉祥光’来到大雷音寺,伪佛当会先收服他,让果先觉得假经才是真经,自己人间所学错漏多多,实在不行再下手除掉。
可现在伪佛生死不知,西天极乐大祸降临,众多佛徒几近疯狂,果先头上又冒出这样一团‘邪魔光’,被别人看到怕是立刻会将他当做奸细,拿下是轻的、直接斩杀了也不奇怪。
凶和尚不在,道尊重伤无力施法,果先自己不会‘蒙’光,身处动荡乱局中,他面临的危险一点不比道尊小。
此时果先自己还不知道,他所在一片海域正透出金中带粉的流彩奇光,三百里海尽被透染,那奇光正冲天而起、直奔苍穹!已经有精修佛陀察觉异象,正招呼人马飞驰赶来。
果先心里是慌乱的,可他动作不慢,串串佛珠往道尊脖子上一套,大袖翻翻将老人收入袖中,跟着拔腿就跑,身在海底、向着大海更深处逃出。
道尊从容得很,人在袖中:“和尚,你在跑?”
“深海处人迹罕至,先躲躲……”
不等说完就被道尊打断,笑道:“你那光都照上天了,人家在上面一看便知,怎么躲。往外逃才是活路,得靠你手中棍子了。”
果先立定,不再徒劳奔跑,皱眉无奈:“冲出去?我又打得过谁啊。”
“少装傻。”道尊一笑:“那尊假货佛或者他的精锐手下要在,你当然逃不出去,但现在雷音寺炸了,就凭一群虾兵蟹将,你未必冲不出去。”
果先早就不再装傻、他都真傻好半晌了,闻言惊悚:“虾兵蟹将?你是说部州中那些高人大士?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话虽如此但身法已起,直直向上飞去,打不过和打不打是两回事,束手就擒可不是中土人的行事做派!
道尊看果先态度不似作伪,老头子的见识何其广博,立刻就想通缘由,继续笑道:“来仙天后还没和人动过手吧?打过你就晓得了!对了,你认识一个名唤苏景的小子么?他是冥王,也是离山的。”
灵慧吉祥光,修持佛家真法才会有的光芒,道尊看出果先飞升时间不长,他的修持来自凡间,而无数凡间就只在中土有真经流传,哪还猜不到果先的出身。
果然,听到苏景的名字,果先霍然大喜:“你……前辈识得苏景?我与苏景是过命的交情!真正性命恩情牵挂!”
“哦?看不出,你傻乎乎地的,居然还救过苏景的命?”
“不是,他救我,救我好几回。他跟我可好了。”
“嗯,看出你俩要好了,都喜欢不问缘由先往人头上敲棍子。”道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都是要紧人物。”
说话时候果先已经纵跃出海,正疾飞向天。就在此刻一个怒雷般的声音传来:“果先,你这一身邪魔光芒是怎么回事,还不止步……”
随着吼喝,一团金云显现半空,云团铺展百里开外,滚滚翻腾不休,一群佛家信徒各持法器隐现身形。
“打。”道尊坐袖中,一字风轻云淡。
果先还不知道尊真正身份,但短短相处中,从开始的怀疑戒备到没法说清道理的信任,想也不想果先提棍、向前方金云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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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今天的更新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四章 真佛弟子,太古遗族
佛家四部州的样子,大概就是四座‘人间世界’的样子,有国有郡有城有县,不过在此居住的不是凡人,皆为笃信佛陀的虔诚仙家,族类上也是林林总总,人鬼妖魔怪应有尽有。
前来阻拦果先的是西牛贺洲临海郡的一位主事,得封罗汉之位,同样是罗汉,本领却参差不齐,一部州区区一小郡的主事,又如何与灵山上的高位罗汉相比。根本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而果先的心思,像极了当初刚刚飞升到九合灵州的苏景:心怀敬畏……且还是大敬畏。在他想来对方皆为神佛、是寿命漫长且已修行无数年头的大仙,修为神通必定远胜自己,这一仗自己必败无疑。
可当他一棍打下,果先自己就愣住了……金云崩碎,主事罗汉崩碎,一群追随主事的持法众崩碎!一棍过后,眼前天晴云淡,身下碎尸散落血入雨下!
果先大吃一惊!
到底是佛家正统弟子,心中一份慈悲永远与思慧同在,他没想过要对方的性命,只是困兽犹斗而已,哪里想到才一挥棍就直接将对面一群仙都打爆了,自己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是,不是自己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而是对方远远比着自己以为的要弱小。
“先说此地,就是真真正正的西天,但佛祖非真正佛,经书早被篡改、法义皆为邪说,早已变作邪魔之域,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来此拼命。”
“再说你。天资卓越、身蕴大潜力,你已足够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最后说佛家正法,这仙庭之内,几乎没了真经正法的传人,以我所知真正有个大模样的和尚就只剩一个了,你勉强算得第二个。”道尊如今衰弱得不比普通人强,但他的眼界开阔不变,能入他法眼的真佛弟子以前只有一个,今日他又偶遇果先。看出了此子的不凡。把他列做第二人。
“是以你要活,真法传人只剩两个啦,你若死,佛门就塌了一半。”道尊的声音平静。语气里带了淡淡笑意。很和蔼:“莫慈悲。打出去吧。今日你冲不出去,便再没了弘法净道的机会。”
话说完,沉静片刻。道尊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语气可就没那么从容了,有些狐疑也有点点着急:“愣啥呢,跑啊?”
果先凝身于半空,不动。之前因自己一棍打飞一群‘神佛’而来的惊讶犹存面庞,眼中有怀疑也有犹豫,重复刚刚老道言说中的重点:“真正佛祖不在了?西天沦为邪魔之地?仙天之中真正像样的佛家弟子除了我就只剩一个?”
“不错。”道尊应道。
“再就是……我其实能打?”果先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是。比你自己以为的你能打多了。”道尊再应。
果先再问:“我初飞升时,曾有一位胖大凶狠的和尚侵入我灵台识海,蒙我灵慧光,传我假经文,我才能在这西天里安稳活到现在。他是?”
“他叫优和尚。真佛弟子两个,你一个,另个就是他了……”说到此,道尊语气忽然变得惊讶:“你作甚?”
再看此刻果先面上,之前犹豫怀疑尽数不见,除了眼中仅还残存着一点恐惧外,他的神情里就只有决绝!环目四顾,一道道满是敌人的云驾正向他所在地方疾驰而来,果先长提息、执长棍、振身形冲向天空、打!
不向外打,正相反的,他向着极乐正中,那座已经被烈火彻底吞没、正摇摇欲坠的灵山冲去、打去!
眼见大雷音寺炸了、眼见灵山烧了,本来果先全无愤怒,他知道这处净土圣地不对劲,他明白佛门和自己在凡间想象的不一样,可他没想到竟是真佛不见、魔作沙门。
不是他后知后觉,只因从前无人提点,而佛祖在他心中圣洁无垢、威能不败,是以果先不会真的以为佛门蒙难,他以为所有一切都是佛祖安排内中当另有深意,他甚至还想过这是一场试炼……直到此刻,原来魔作沙门!
只剩两个像样的佛家弟子了?果先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像样,但身为真佛弟子,又怎能坐看佛门蒙难一走了之。他要打上毒火滚滚的灵山,他要确认大魔已死。
道尊的脑筋很好,顷刻就猜到果先要做什么,‘嘿’一声,未阻拦只苦笑摇头:“你和苏景只是朋友?真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
大雷音寺,残垣断壁,烈火熊熊。
有强大力量守护的法门圣地,终归还是抵挡不住北斗七星的轰灭,这座大寺完了。
烈火焚烧过、几近融化的地面上,半片头颅,好像被摔得稀烂的鱼。准确的说小半片头颅。
两刀砍在头上,第一刀从头顶砍下、将面门一劈两半;第二刀横挥从人中下、嘴巴上斩入。两刀过后大好人头就会被分四瓣,其中的左上瓣,就是地上那片头颅了。
佛祖的头颅。
真身尽数毁灭,下巴嘴巴也被彻底炸碎,就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块脑袋。但他还未死,半片脸上那只完整的左眼还在转动。
忽然,几近融化的地面翻滚开来,一尊佛钻了出来。
佛祖,但非金身。这个佛祖的身体仿佛琉璃剔透,晶莹得好像水晶。
真佛早已不知去向,今日大雷音寺中的佛祖,无论长得再如何相像都是假的。可那尊刚刚与道尊大战的佛祖至少还有份假慈悲、至少看上去总是和蔼从容的。
而此刻走入残骸的这尊佛祖,虽然剔透晶莹,但无论目光神情、无论身势气意,都透出森森邪气。这种事不靠‘感觉’的。比如花儿娇艳美丽,让人一见生怜;比如毒蛇,同样五彩斑斓,却让人心底生寒。
就是这样的区别了。晶莹的佛,让人心生寒意的佛。
晶莹佛身后还跟了一位尊者,模样狼狈异常,左半边身体伤口狰狞,右半边身体干脆烧成了焦炭……若今日之前,有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谁能把佛祖驾前第一高手盖世尊者伤成这样?!
俯身、捡起半片头颅,晶莹佛与半片头颅上的左眼对望着:“我已活。”
残缺的眼皮眨了眨。半片头颅上左目开始流泪。
晶莹佛陀的动作很轻。为‘他’抹去泪痕:“我会为你报仇。”说到这里,晶莹佛开始呕血,大口大口的呕血。
七星炸毁的威力实在太大,他也受了重伤。他是大真西灵石天地唯我宝像。伪佛最最得意的大分身。
分身。可以看做本尊身体的一部分。有法力有思想,但分身的法力来自本尊、分身的思想只能是本尊的心慧,这一重上有些像傀儡。他不存在自己的智慧。
可一万三千年前,这具佛祖大身忽然显出开灵慧的征兆,对此佛祖有喜有忧,忧的是若此像真的开智脱生,自己就会失去自己最好的分身;喜的则是……儿子?
差不多就是当爹的心情了,无论分身本质是什么样的宝物灵石,到底都是佛祖以本命精血炼化的,说他是佛祖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算夸张。
说起来有些可笑,但假佛也是真心欢喜、真心喜欢。
几经犹豫,佛祖决定成全这具大身,助他开智脱生、得到真的生命。
伪佛无慈悲,篡经文霸西天将一座大好善门改作伪善黑渊,于他眼中万生皆奴仆手下尽棋子,唯独对这尊大身他慈爱有加,不止让他活还倾注大心血为他布灵阵聚天元,更在万年前、大身还远远没到真正转生的时候,佛祖就在自己的宝殿中、自己的大位旁设一空位,封‘后身天法金童’大位。
大真西灵石天地唯我宝象将开慧转生化作真佛,此事为大机密,就只有佛祖的大弟子与最亲信的手下盖世尊者知道。是以其他人都不晓得,佛祖好端端的封下一个‘金童’空位作甚。
助法、施阵、设位都还罢了,尤其让大雷音寺盖世尊者惊诧的,只要是无事闲暇佛都会去大身闭关之地。大身入定,不能说不能动,佛却全不在意,坐在阵旁和他随口说笑着,最近仙天里又有了什么争斗、最近极乐中又有了怎样趣闻,差不多三百年前佛还曾对大身说过:有件灵宝就快出世了,正好拿来给你做转生之礼。
那时佛曾仔细算过,大身转生的时间几乎就是灵宝出世的时候。
这还真是巧得很,那时佛也以为:好得很。
刚刚七星轰落时候,佛祖自知无可幸免,逃不了就不逃了,但逃不了不表示他就只能等死,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还有一个人要去守护。
大身转生已到最最关键时候,佛不想他功亏一篑。
七星崩碎一瞬,佛将盖世尊者打入大身坐关之地,命他守护大身直至其真正转生,佛自己则凝聚所有元力、对抗北斗之威、守护‘后身天法佛陀’的脱生、涅槃之阵……
佛的全力守护,保住了盖世尊者与晶莹佛祖,后者仍受到了冲击身遭重创,可至少保住了性命。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半片头颅上飞出,射入晶莹佛的眉心,是一道灵讯。晶莹佛笑了,口中血浆不断涌出,淹了他的下巴染了他的胸襟:“不用提醒,我都知道。你忘了,我曾是你最得意的大身,你所有事情我都知道。那些人也都会为我所用,我觉得你以前有些太谨慎了。”
就在此时,轰轰怪响自大雷音寺下传出,灵山终于再承受不住星火毒焰的焚烧,开始崩塌了。
琉璃佛并未飞天离去,身形随着倾覆的神庙、轰塌的圣山一起向下摔落去,宽大手掌却稳稳捧住佛的半片头颅,那只左眼正迅速黯淡,生机散去……
盖世尊者传神于琉璃佛,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是时候离开了。琉璃佛却摇摇头:“永驻灵山、传他法门是他毕生大愿。到头来却是宝刹轰碎灵山轰塌……灵山塌成了他的墓,我想送他入墓、再陪他一阵。”
灵山崩,烈火团团巨石翻飞,琉璃佛身形翻滚着,双手小心护住前一位佛祖的残尸,仅剩的半片头颅。
……
苏景人在院落中。
大冥王带他过来但未能唤出神君,之后大冥王捏碎了几块黑色玉玦,随即他对苏景等人说道:“我在外面有些‘夜游神’朋友,说不定有在西天附近的,刚刚就是联络他们。看运气吧!”
所谓‘夜游神’。中土第一圆时候的说法,专指居无定所、在入夜后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这在阳间不算什么好词,不过对阴曹来说就是个称呼。并无贬义。
在这里‘夜游神’的意思再被引申。意指行踪无定不断迁徙游荡的仙家。能与大冥王有交情的仙人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可恰巧游荡到西天附近?机会不大,碰运气的事情。
话说完大冥王就飞身而去,神君唤不来、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即便明知时间赶不及,大冥王还会要赶赴西天去……
苏景和瞑目王都被留了下来,前一个修为浅薄外加深受重伤;后一个刚把心脏填回来,战力恢复可精神仍萎靡得很,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有一场大睡,跟去了却不得不睡觉?还是免了。
珍鹤僮子也不再逗留,与同门灵讯联络不断,急急赶回东天道去了。
院落青秀安宁,苏景却只觉得心乱,一是担心道尊,虽只短短相见,苏景却对这位大威能老者的印象极好;再就是……天变了,真正的天变了,东道西佛、冥王天魔、妖家星家鬼家,诸多势力真正决裂,一场波及整座星天的大战从今天起正式爆发,苏景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悍性子,可人在其中总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心肝发颤,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本能使然吧。
今日再回想又一栈时,老头子温树林给他做过‘全套’后的批言,苏景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三尸可没有苏景那么‘多愁善感’,大冥王走后,雷动语气沉沉对两个兄弟说道:“我辈仙圣,逆天而起逆天而活,走在这条逆天之路上,最最要紧地莫过于:锲而不舍!”
赤目、拈花同时点头:“兄长教训的是。”
话说完,稍停顿,三尸齐齐转头望向小水潭:“阎罗诶,神君诶,,快快回来诶,小的有事找您诶。”
大冥王才喊三遍就锲而舍之,三尸可比冥王毅力大多了,他们一遍一遍地喊。
苏景有心约束,瞑目王却摆手道:“让他们喊吧,无妨。”
不让他们喊,三尸说不定就会围住谁问东问西高谈阔论,相比之下还是让他们‘唤神君’更清净。
阵中冥王对老十四是极友善的,不过真要以亲热而论,十四可远远比不得十一。话题也更多的是绕在瞑目王身上,瞑目王问起诸位兄弟为何结阵、阵中真意何在。
二冥王摇了摇头:“阵法是神君所布,阵图是神君所赐,具体道理他老人家当初没说,咱们自然也不会多问。”
“不过这座阵法并非独立,入阵后就能察觉,极远处有另一重法度与此阵遥相呼应,当是两处阵眼,这里只是其中之一。”有关阵法,冥王所知也仅止于此了,十王滔天接口、继续道:“这座阵法行转开来后只需七个人主持,但开阵时候要十一位冥王入法且全神投入,只留一个人在外护法怕不够妥当,七哥这才传讯唤你回来相助,没想到害你被偷袭……”
怎会是同门‘害我被偷袭’,瞑目王立刻摇头,同时转开了话题:“当初偷袭我的那些怪物是什么来头,可曾追查到?”
阎罗布下的这一阵很是特殊,开阵不止需要法术、法器,还要看天时,当年瞑目王遇袭时相距开阵时间已近,神君无暇亲自追查了,他老人家传出两道灵讯,分别托付了两位老友,一人来追查凶手,另一人帮他寻找二明下落。
负责追查凶手来历的那人,逍遥之主、东天道尊。
神君下了池子,入阵后偶尔有‘换口气’的时候,人不出水但会与自己老友有灵讯传递,只是没和冥王们多说什么。
十二位冥王轮流入阵,不当值的时候也会自己去查凶手来历、寻找十一下落,但并没什么收获……话题到此,几位冥王免不了又说起那些偷袭瞑目王的怪物。
恨意与纳闷混杂在诸位冥王的神情中,怪物的本领非同小可,否则也不能把瞑目王的心给挖了,可是它们的古怪样子,即便以诸冥王的见识也都不识得,怪模样的虫、兽,却绝非星怪或者妖精之属……听着王兄说起那些怪物的模样,苏景心中一动,插口试探着问了几句。
待苏景说过几句,瞑目王扬眉不睁眼,面色惊奇:“你以前见过它们?”
苏景说的也是几种怪物的样子,以他描述,的确像极了瞑目王遭遇的那些诡怪东西。
“是不是还有一种‘人’,肋生双翅、身穿金甲,但不会站起来,四角着地爬着走?”苏景又问了一句。
“有。”瞑目王声音肯定。
苏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的确见过这些怪物,就在不久之前……寻找不听路上,抽风后蜃景中,百万心猿意马迎战铺满星天的怪物大军。
大军中的怪物。
太古凶族了,现在竟还有遗留?
就在此刻,瞑目王接到大冥王的传讯,听过灵讯后瞑目王面色微喜:“大哥消息传来,巧得很,他有一路七彩仙的好朋友,正在西天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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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五章 大天魔,七彩仙
就在此刻,瞑目王接到大冥王的传讯,听过灵讯后瞑目王面色微喜:“大哥消息传来,巧得很,他有一路七彩仙的好朋友,正在西天附近。”
跟着瞑目王又望向阵中诸位诸位冥王:“七彩仙?什么说道?”
飞入仙天后二明哥就痴迷‘创世’之术,这么多年与自家兄弟少有联系,对大哥的新朋友并不了解。
八哥鸣冤一笑:“一群凶狠家伙,本领还说得过去且心狠手辣,为人也算义气,以前大哥帮过他们几次,由此记得了大哥的恩情。对了,算起来他们也是咱的老邻居了。”
瞑目王正想再问,小院中突然人影一闪,三王阿伊返回院落。
不等同伴开口,三王就说道:“灵宝出世地的战局已经崩溃,北方、西北兵马溃败而去……”
话未说完,瞑目王就一皱眉:“三哥受伤了?”
以苏景目力,根本都看不出三王与之前有何不同,可十一哥说三哥受伤了,三哥就一定是被伤到了。
阿伊笑了下:“不妨事,有些小瞧煞罗兵了。”跟着又摇摇头:“没兵就是麻烦。”
灵宝出世地方战局崩散,星君鬼主哪敢再攻击邪庙,趁着西天爆炸轰击群仙识海的机会动咒逃回本坛,三王曾‘听头’破咒,星满天和无漏渊的归巢咒都已被她破掉,奈何追杀敌人的机会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星君、鬼主两路人马分别逃散。她只能追一路。
三王选了鬼主,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星满天的实力还算整齐,无漏渊却在前后两次夺宝中真正伤筋动骨,既然打,当然抓住一个照着死里打、照着一个伤口使劲再撒盐。
可惜上上狸挂念道君,急急赶赴西天去了,否则两个宇宙间最彪悍的女子正好一人追杀星君一人追杀鬼主。
三王追击鬼主,西北两位鬼主与麾下大军才催动咒法逃走,忽觉大遁所在的虚空中四下剧震跟着玄光轰烈。三王截断了他们的‘遁路’。一大群鬼掉落无漏渊与灵宝出世地之间。
旋即三王从天而降,大开杀戒。
两位鬼主已经汇合了‘煞罗’鬼部,无漏渊中,‘天、修、煞’三部鬼兵是精锐中的精锐。煞罗是为其一。
三王知道煞罗非凡。但还是小瞧了他们。区区八千鬼兵,合拢大阵后竟暴发出比着鬼主更胜许多的力量。恶战进行得奇快,三王最后仍破阵且斩杀了六鬼主。但五鬼主逃走了,阿伊自己也受了些伤,不过不严重,她本是阎罗麾下的征战之王,这点伤势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有关战事,闭狱王只一带而过,又对苏景招招手:“追过鬼主后我返回灵宝出世地,敌人已尽数溃散,但你家朋友都还在,我先带你过去。”
说着话三王拉起苏景的手就走。
十三王仍驻守邪庙,三王凭自己与柳叶儿的联系,转念即至邪庙前。
把苏景送到地方,三王并未多做停留,与拔舌、贪乐二王低低商议几句后,七王拔舌暂时仍留在苏景身边,阿伊则带上柳叶先归返冥王布阵的院落去。曾经的平衡今朝彻底崩碎,诸方宣战并已开战,大风大雨的时候到了,冥王也再不似往时那么轻松,至少在神君出阵前,他们要提醒十二分的精神守护好阵法平安。
本来十三王一定要留在苏景身边的,此刻他已从百丈巨汉的真身变回了白白胖胖的‘随风富贵王’,非说自己和苏景投缘,请七哥和三哥先回,他来守护老幺。
三王满眼悲恸地对十三弟说了句‘莫以为留在这里就能免了那顿打,要么我在这里打完你再回去,要么我带你回去打’,十三王这才彻底死了心,苦着脸跟着三王回去了。
两位冥王离开时候,大天魔金铃天也和手下群魔交代了几句,随大魔同来的三百天魔离去两百九十九,连那个冒牌戚东来都走了,就只有金铃天和老天魔秦锥暂时留下来,当是有事情要和苏景交代。
此刻战事了结,至少灵宝出世地周围邪祟褪去,金铃天身上的凶煞气意退散,但一贯的魔家做派,全不理会旁人直接望向苏景肩膀:“小子,随我来!”
说话间虬须大汉嘴巴张开,一枚龙眼大的乌丸落地,轰然化作森森凛冽的魔罗大殿。
像金铃天这等人物,随身带着一座天魔殿混不稀奇。
大天魔宝殿气象非凡,旁人望去目光里都带了几分羡慕,唯独神目阳炯炯,目光里很有些复杂,只看一眼就完事,他转头望向拔舌王,和连襟聊天去了。
……
手搭苏景肩膀,金铃天将其带入魔殿密探,可苏景全没想到的,外表看上去杀气腾腾气势磅礴的天魔殿,入门后居然是一座雅致小阁,有书有画有琴还有一副撑开来、刚一半的刺绣。书案上小小香炉正氲起淡淡清香,甜甜软软地味道,分明是一处女子香阁。
而搭在肩膀上的手滑落,直接去拉苏景的手。
再看身边金铃天,威风不改霸道长存,就是模样变了,目光变了、眼波变了……从虬须汉变成了虬须汉,从金铃天变成戚东来,一笑之际浑然天成、丝丝羞赧丝丝媚。
苏景又惊又喜,他看出之前那个戚东来是假的,可始终没看出来金铃天竟然是真骚人。
忙不迭把手往回缩,戚东来攥得还挺使劲的,苏景用力甩,同时讶然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扮金铃天,”骚戚东来跟着幽幽一叹:“好累呢。”
说话间戚东来迈步走向屋角摆放的铜镜走去,他去照镜子了。看他:大步流星脚步腾腾。可双脚始终踩在一条直线上……能用龙骧虎步的气派走出莲步款款的风仪,中土人间最年轻一代飞仙中的佼佼者之一,骚、戚东来!
“咱好好说话,你可别撒娇。”总以为自己早都习惯骚人做派了,可再见面时听过他悠悠一叹,苏景还是觉得受不了,不用问了,骚人的憎厌魔本领又有大精进。苏景笑问:“扮成你的那个人又是谁?”
“憎厌魔本尊,”戚东来边走向镜子边应道:“原本是个歪脸丑汉,后来妄动厉法遭受反噬。身魄被毁。他又给自己炼了个长毛狒狒的体魄。”
事情越说越离奇,苏景想继续发问、可嘴巴张了张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干脆道:“你从头说吧。”
戚东来来到铜镜面前,伸手向镜子探去。指尖碰到镜面、镜上掀涟漪。骚人之手探入镜内。再缩回来时候手中多了两小坛酒,妩媚声音自他口中响起、带笑:“真金铃天不喝酒的,自从我上来就天天被逼着喝酸梅汤。嘴里淡出个黄鹂来。藏了好酒平时都没机会喝,今天正好。”
说着挥挥手将一小坛子酒抛给苏景,又一指闺中的红幔软榻:“坐。”
中土汉家姑娘请别人去坐自己的床,那可不是普通的交情了!
苏景不客气,直接往床上一坐,但还不等坐稳当,忽听得背后嘻嘻哈哈地声音传来,三尸又自裁赶来,扔下尸体在冥王院落中,三个矮子直接出现在苏景背后,一个个东倒西歪在软床上打滚,连连赞叹骚人会享受。
整整齐齐地红榻软寝顷刻就被三尸滚得乱七八糟,戚东来满眼心疼,可他多讲义气,不说话、忍了!
三个矮子不在床上多待,跳下来这个去照照镜子,那个品评下闺中画作,另个‘仙翁仙翁’地拨弄几下长琴,而后三个矮子聚拢到那半幅刺绣前品头论足。
半幅山水刺绣,意境很好,绣工精美,但还没完成。
由得三尸胡闹,戚东来早都见怪不怪,坐到苏景对面,在讲自己这边事情之前先问苏景:“道尊的情形如何?”
大家只知道西天出大事了,可道尊具体情形无人晓得,戚东来本还盼着冥王这边能有些消息,奈何苏景摇摇头,冥王得来的消息也模糊得很,确定不了道尊安危……
道尊现在还好,不过他自己晓得:怕是很快就要不好了。
果先大开杀戒,一路打去灵山!
和尚真正的本领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强大,那些让他敬畏的‘尊者’‘大士’在他猛攻下陨落纷纷。也许是飞升入‘邪门西天’以至压抑太久、今日终得暴发的缘故,果先哪还有半点老实、厚道,此刻化身疯罗汉,而他手中法器也接连变化,从持戒法棍变作卫道禅杖再化作七棱狼牙降魔杵,越变化威力就越大。
四周血肉飞溅、身后碎尸雨下,这时的果先不是‘势若疯魔’,而是真的疯魔了。
道尊心中‘嘿’了一声,他算看出来了,原来这位正门真经的佛家弟子修的是烈血大尊。
心有慈悲,却斗战成狂。除魔卫道时杀心开则慧目开,是人是鬼尽于心中显映,绝不会伤到一个无辜,但只有一魔尚存便绝不收手。这是一尊暴烈无匹的斗战尊者。
他的佛性不在度善而在除恶,大尊凶猛,一旦入战便不死不休,可这里是西天啊,就算伪佛一脉精锐沦丧,此间仍有无穷僧兵无穷罗汉,莫说一个果先,就是阎罗家十四冥王悉数到此,也不可能把所有妖僧都杀光。
何况人家也是狂信者,眼见宝刹毁灭灵山轰塌,极乐众生尽数疯狂,遭遇果先的敌人不逃不避舍命而攻,疯子打疯子岂有善了,短短斗战一阵,极乐众陨落无数,果先也连遭打击……
道尊倒是挺安逸的,反正他来时就抱了赴死之心,只是有些懊悔,自己连累这个真佛弟子、资质大好的小和尚了。
其实坏就坏在果先的佛根中有‘烈血慧’,知真相、开杀戒后这重真慧觉醒。
西天如今乱成了一团,果先如果正常,别看顶了那么醒目的法光,只一心退走、循着人少的空子钻的话未必不能逃出生天,可他现在战意炽烈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打去,又怎么可能还有活命的道理。
道尊倒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果先不防备他,若他凝聚残力做偷袭,是能够让小和尚昏厥过去的,可昏厥了也就任人宰杀了,还不如现在这般疯打。
果先以悍不畏死的冲锋,一路冲到灵山附近,周身伤口周身血,亲眼看到灵山已经彻底轰塌,疯子般的大笑再大笑,可手上的法术不做丝毫停歇,与四面围拢上来的极乐众拼命厮杀,伤势越来越重他却恍然不觉。
正在惨烈厮杀间,东方一阵阵的混乱掀起,道尊人在疯和尚袖中举目远眺,只见一队外来仙家正向着灵山方向冲来,人不多、三十个出头,但身手不凡,结一座进冲法阵,冲破极乐众阻挠急速前行。
来者阵法七彩煌煌,一道道彩虹随阵翻飞舞动煞是好看……七彩仙,大冥王的朋友。
他们正在西天附近,得大冥王传讯得知道尊被困西天中。大冥王的灵讯只是请他们伺伏西天边缘,若见道尊杀出就请尽量接应下。
大冥王和他们的交情不错,可七彩仙毕竟不是自己人,大冥王也不能请他们进去送死;
七彩仙和道尊没交情,他们和东方没打过交道,可大冥王帮过七彩仙,且从灵讯可知大冥王异常着紧道尊……那还伺伏什么,那还等待是很么,杀进去便是!从无数和尚中找个老道,多大事情。
七彩仙向着灵山冲进,他们很快发现前方也在乱战,阵中传出一个女子声音:“道尊可在?”
果先入疯魔战,只遥遥向着七彩仙撇了一眼,慧眼识得他们并非邪魔,不理会。
对方又问了一声,得不到回应后开口女子似是不耐烦了,冷冷说一句:“道尊是哑巴么。”言罢剑光自阵中冲起,女子随剑光疾驰,她出阵来!
虽不悦,但受大冥王托付,七彩仙仍要上前查看。七彩仙首领出阵来,一个人直奔果先战团。同个时候其他七彩仙变化阵法,阻挡身后敌兵以掩护自家首领……
一袭蓝裳、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的女子。
剑上阴风缭绕,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女子邪气森然。
邪佞气意,天生气度。
而邪气之下女子的容貌是极美的,再就是她的目光迷离……她出身的凡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妖冶迷离的,与邪气一样,天生的:因那个凡间的人个个目环三瞳。
就在蓝衣女子堪堪冲进果先战团时候,天空中突然裂开一隙,一尊佛门烈火巨灵从天而降,挥掌催动滚滚烈焰向着女子打来,同时口中喝问:“何方妖魔作乱沙门!”
“莫耶蓝祈。”女子语气漠然,话音落实剑光也落;剑光落时,天上巨灵里裂断七截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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