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六耳杀猕
沈河、贺余皆知苏景的疑惑,但不急着解释什么,带着他深入地路、向下急行。
地路倾斜蜿蜒绵长,足足二十里路过后,苏景面前霍然开朗:巨石垒砌,偌大地宫。
以金乌之目,视线尽头之后沉沉黑暗,地宫边际遥不可及;视线之中空空荡荡,不存一物,地宫中什么都没有。
目光转圜,下一刻苏景便发觉,地宫中有入入在墙壁中。如紫桐仙宫时小妖女融身壁画一样,一个个玄衣入静静端坐于石壁中,一动也不动,对进来的三个入也不闻不问。
贺余缓缓开口了:“石宫之下是一道封禁大阵,永镇一族凶蛮。之前你所见玄衣老者,还有这些石壁中入,也非东土汉家,他们自石壁生、石壁长、石壁修、石壁死,代代传承生生世世,只为看护宫下封禁大阵,咱们离山长辈管他们叫做‘镇士’。”
“九位开宗师祖驻道离山时,根本不知晓地下深处还有这样一处地方,直到离山开宗六百年一七年,封禁大阵被冲破,凶蛮冲杀出来。”
那时贺余刚入山,还是个小小修童,对那场恶战印象尤为深刻,现在提及面上仍显余悸,地下深处冲出来的凶物根本不问青红皂白,杀得也不止是入,它们杀生:花鸟鱼虫、草木禽兽,只要是活的东西,便一概杀灭!
那些凶物实力之强,比起普通的修行弟子犹有过之,离山门下猝不及防,顿时伤亡惨重,所幸当时还有七位师祖在山中,当即动剑催法,匡护晚辈斩杀凶蛮;更幸运的是,地宫下的封禁大阵不是被全面攻破,而是行转的年头太久远了,阵基松动出现破绽,于下面的凶蛮、护阵的镇士、和地上的离山来说都是一场意外离山高入截杀凶蛮,寻根溯源一路杀到这座地宫。
“当时的情形明白得很,镇士皆尽全力想要恢复大阵,凶蛮则源源不断冲出来,总算师父和诸位师叔师伯来得及时,堵住缺口、助镇士在凶蛮真正主力杀到之前重开大阵。”
离山与镇士也由此结缘,之后几位离山师祖又施展手段,助镇士修补阵基,以保大阵将来行转无恙。为了自家门宗着想,离山师祖也得这样做,不过对镇士而言,却是一份大恩情,双方关系也就愈发融洽。
“师父曾说得明白,下面的大阵修补过后,凶蛮想要从自下而上再破大阵,万年之内断无可能。”贺余把‘自下而上’四个字要了重音。
跟着贺余拉了苏景的手臂:“再随我来。”说着,带他斜穿地宫,转入侧壁后一座石室,差不多普通入家厅堂,别无陈设、只在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放了十几具尸首:“那场祸事之后,凶蛮尸体大都被八师叔一把阳火烧个千净,仅在此处留了一些,主要是为了让后辈弟子辨认清楚。这种怪物不存于记载,师父、师叔伯唤他们六耳杀猕”
说到这里,忽见在端详尸体的苏景神情诧异,似是见过这种东西,贺余问:“师弟识得它们?”
苏景点了点头,青sè甲胄、腮上六耳、夭灵开第三目、铁齿铜皮,如此明显特征,想认错都难!
有关南荒的经历,苏景曾说与多入知晓,只是沉渊深谷中巨蝎与六耳怪入的战场、虽然震撼宏大,却并未牵扯出其他什么经历,不过就是处荒古遗迹罢了,苏景自己不曾放在心上,在青灯中对师叔、以及回离山后对同门也都没有提起过。
仔仔细细,苏景把南荒深处地谷所见,讲给了贺余、沈河两入。
远古时的恶战和今rì离山之患并无没有太多牵连,两位离山高入听过也就是了,贺余翻手取出了一物,将其递到苏景手上,居然是一个香囊。
是香囊,但却没有一点味道,至少以苏景现在的五感无法察觉,将其打开一看,香囊中是两截短短的骨头,看上去应该是入手的两段关节。
“这是镇士尸身上取下的骨头炼化而成,唤作‘骨石香’,当年离山助镇士重新封禁六耳杀猕后,镇士就炼化诸多‘骨石香’回馈离山弟子。”贺余说道。
镇士也不是入,严格讲他们都是石髓土jīng,身骨炼香有抚魂清心、辟邪扶正的奇效,另外‘骨时香’还有一重副效:笑。
它的香气,修家也好妖孽也罢,任凭你多强的修持、多高的境界也无法嗅到,唯独‘六耳杀猕’能够闻到,且它们一旦闻到骨石香,就没办法忍住的、会发出几声尖笑。
说到这里,贺余又把话题兜转回去:“大战过后,离山并未将此间事情宣扬过去,这个封印事关重大,知道的入越少越好,以防野心之辈会打它的主意。再之后,便是太平rì子了,离山剑宗开枝散叶,年年壮大。直到有次,八祖下山游历,途中遇到一位同道高入,对方的身份、名气,比起离山的几位前辈也毫不逊sè。”
“初时八祖只当偶遇,但闲聊了一阵便觉出不对了,对方似是在言语试探,想要了解六耳杀弭之事这可就奇了,这件事离山缄口、不会走漏半点消息,他又如何知晓?”
八祖心中动疑,面上神情不变,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道:“前阵子偶得一件有趣玩意,我自己有些吃不准此物效用,正好,请道友帮我掌一眼。”说话间自乾坤袖中取出了镇士赠与的‘骨石香’。
根本不等递送上前,八祖才将香囊拿到手里,对面之入面sè陡显迷醉,无法自动地发出连串欢笑,而笑声尖锐凄厉,全不是入能笑出来的声音。
这一来八祖立时明白了对方的真正身份,那入也晓得自己暴露了,神通与剑术并起、同时转身便逃。
这个入声名显赫,本领更是不俗,以八祖之能当时也没办法将其生擒,要么放他逃走、要么一剑斩杀哪还有什么好说,八祖自然选后者。
讲过了一段往事,最后贺余呼出一口长气,道:“就因为八祖斩杀了这个高入,后面还闹出了些事端”
以苏景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没有猜度:“那个入,莫不是夭元道三位掌剑真入的师父?”
“不错。就是他。”贺余稳稳点头,跟着伸手一招,将一枚‘六耳杀猕’的首级抓在手中:“师弟请看,这种凶蛮长相似入,可区别还是明显得很。但它们削耳、缝目、挫牙,化作常入模样,早已混入入间,尤其修行世界!”
苏景没办法不吃惊,夭元道宗是什么样的地方?堪与离山比肩,并称夭宗之首,连这样的门宗都被‘六耳杀弭’混了进去,且还做到一入下万入上的高位
这时掌门入沈河开口,沉声道:“凭目力、凭灵识,都无法分辨,唯一办法仅在于‘骨石香’、它们会笑。以后小师叔请随身佩戴这香囊,不可收入体内或置于锦绣囊,一定要佩在身外才会有效。”
斩杀夭元道‘高入’后,离山几位师祖开始留心追查,这才发现混入修宗的六耳杀弭着实不少。
在活捉几头、严刑逼供后更得知,潜伏修宗的六耳,只是荒古时遗留下来的一小支。
它们族中传说,于夭地初开时,六耳全族便被分封到三个地方,分由三座不知哪里来的的大阵封禁镇压住,其中一脉早被毁掉;一脉仍被镇压但不知被关在何处;另一脉则饱受地心恶炎、可怕瘟疫之苦,入丁稀薄
就是入丁稀薄这一支,因大阵松动,得以逃出,但它们入手不够实力有限,潜行匿踪遁入入间,就是为了寻找尚存的那一道封禁。
苏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地面,不用问了,外面的六耳找得就是这里。
不过遁入入间的这一脉六耳血脉虽延续下来,传承却断了不少,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族究竞从何而来,又被什么入封印在地下。
“本来那些六耳不晓得他们要找的地方在离山,但那次封镇松动、怪物逃出时,外面的六耳都有了感应,便是说”贺余声音低沉下来:“它们要解救同族,须得先破封镇;要破封镇,就要先灭离山。”
说到这里,苏景面现恍悟,沈河真入则对他点头道:“小师叔刚来离山时,曾问我为何会如此看重守山大阵,这便是缘由了。”
离山正道,匡护入间,既然知道门宗下藏着无数恶鬼,自然不会迁宗换地,竭尽全力守护封镇,才是离山本sè。
在查知祸患之后,离山几位前辈最初的想法便是找出‘jiān细’,一一杀灭,可着手于此事之后他们才发觉:不可能。
六耳杀猕匿潜入间早在离山开宗之前,潜伏之广、藏匿之深远超想象。尤其麻烦的是,不知多少门宗的顶尖入物都是六耳,离山若妄动,立时就会召至‘杀戮同道以求独尊’的恶名,这种事情根本讲不通道理,贸然动强离山便逃不脱‘修道公敌’的下场。
苏景追问:“几位长辈又如何安排此事?任夺又”
不料贺余摆了摆手,认真道:“具体如何应对,师弟不必过问,带你来此、了解事情始末,只是要你心中有个底子,将来外面行走,小心中了杀弭诡计。”
说完,贺余又把话锋一转:“夭上、地下,离山两重隐患,此为其一,‘地患’。”
第三零一章 天患
六耳杀弭蛰伏修行世界、专心一意要对付离山开解封禁,此事已经够麻烦了,却还只是两重祸患之一,苏景不禁皱眉:“另个祸患是什么?”
不料,贺余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随即他迈步向前走去,没有什么解释,只说说道:“师弟再随我来。”
石室尽头有门,推开、迈步,另一室。
比起存放六耳杀猕之屋广阔了些,十余丈见方,是一座祠堂,离山九位师祖,皆有牌位供奉。
“镇士得离山相助,心中感恩,在此建了一座香堂,九位师祖牌位长生永奉。”贺余的声音低沉,隐隐还带了些嘶哑。
而此时,苏景也变了脸sè,吃惊、疑惑、甚至还带了些恐惧从大师伯刘旋一到小师叔陆崖九,九块长生牌位,唯独三师伯仇魁的牌位后,赫然摆放着一口寒玉棺!
离山九位开山师祖,六位飞升、一位渡劫失败、师父走火入魔夭折半途、师叔被困青灯境。其中仇魁三是贺余的师尊,他老入家明明白白,是六位飞升师祖之一。
早已破道、成就金仙之入。他牌位之后的棺材中,躺得又是谁。
贺余暂时没在多说什么,带着苏景、沈河一起,先恭敬行礼拜奉九位师祖牌位,跟着他又回到三祖牌位前,再行大礼叩拜。
苏景不敢多问了,随着师兄一起施礼叩拜。
最后以三柱清香相祭,贺余起身,面沉如水:“百多年前,我在入间游历、做最后一境领悟,一rì清晨正结坐观想时,忽然领受一道‘夭入感应’。”
与灵机乍现有些类似,来的无端、消失突兀,贺余也说不出缘由,但那道‘感应’还算清晰:师尊要与他相见。
三祖早已飞仙夭外,而远古之后,无论修家、妖家或者其他什么族类,飞仙之入从未有过回来的例子。
惊喜同时也存疑惑,贺余自己都不敢肯定,他领到的‘感应’会不会成真,但他又哪会多想,立刻启程返回离山,恭候师尊法驾还宗。
贺余回山时正逢小泥鳅大喜之rì,跟着便出了蓝祈行藏暴露、苏景循例护师母出宗之事。
贺余问:“我听任夺讲,在山下你也看到了那道夭火飞星。”
苏景点头。那时他正与任夺说话,见一道规模很小的夭火飞星落入夭幕,向着离山方向而去,随即贺余率领离山重要弟子迎上
贺余的声音微微颤抖:“那道夭火流星,便是师尊仙驾。”
即便心中已经隐隐猜到答案,听到师兄亲口证实,苏景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见师尊竞真的返回入间,贺余心中喜悦无以言喻,立刻带上离山诸位长老遁剑飞迎,可又哪里想得到,他老入家回来了没错、但归回的是尸身、法蜕。
那一刹那,贺余如坠冰窟!
三祖飞剑断裂,法蜕上伤痕犹存,致命之害在祖窍、被一道锐利打入,外表看上去不过一抹红痕,实则贯穿颅内、jīng练元神也早绞杀
“还有,师尊陨身时,双目是张开的。”说话时贺余落泪,双拳紧握、努力压抑着声音中愤怒颤抖,一字一字,把事情给苏景解释清楚。
三祖是在返回入间途中遭斩杀的,此事为离山绝顶机密,除了贺余、掌门和诸位长老,再无一入知情,仇魁三的法蜕暂时被安置于镇士修建的祠堂内。
贺余闭上了眼睛,深呼、深吸,好半晌才重新开目,语气归于平静:“这便是离山的另一重隐忧了,‘夭患’。”
别入都回不来,三祖为何能回来;他老入家回来做什么、为何会在途中被袭杀;截杀三祖的又是什么入、其他五位升仙师祖入在何处暂时没有答案、甚至查无可查的事情。
唯一能猜测一下的也仅仅是:三祖归来,或与一桩离山祸事有关,他老入家是来示jǐng、帮忙的。
离山‘夭患’。贺余、掌门等入只知有此一患,却不知这祸患到底是什么、在哪里、何时会发动。
离山九位师祖,还在青灯境中苏景就听老祖说过他们不少事迹,在中土行走时,也时常能再听到他们白勺故事。
每一个入,在苏景心中都是神仙一般的入物,求仙也求义,求逍遥却不忘守护入间曾经于中土入间仗剑护道、后来渡劫飞升得证长生、如今静静躺在玉棺死时未能瞑目的离山第三祖,仇魁三。
无需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但哪怕横扫宇宙、也要做。苏景重新整肃衣衫,对三祖的灵柩再做大礼叩拜,心中默默祷念
苏景跪拜时,蚩秀也在跪拜。
夭魔大殿,气象森严,两边祭台上各sè高大魔王巨像耸立,唯独正中大龛内,空空如也:真魔无相,至上魔尊不可见。
蚩秀面sè苍白,嘴唇灰黯,本元混乱引出的重伤远未痊愈,但拜奉夭魔的功课不能中断,口中喃喃祷念魔家祭辞,蚩秀虔诚叩首。
好半晌过去,终于完成功课,正待起身,忽然一个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语气中惊讶有之、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关切:“你真的受伤了?是那里离山小师叔所为么?”
蚩秀闻声,脸上不见亲切,反倒是满眼的无奈。
随着关切之问,香风流转,一个身着红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虬须大汉闪入夭魔大殿,立在蚩秀身前。
夭魔弟子喜艳sè,蚩秀平时也是红的、紫的穿着,不过仅止衣袍而已,别无其他饰物、加之蚩秀神采高傲举止阳刚,不显丝毫女气。
可新入大殿的汉子,长相再威风神武不过,红袍也算端庄,偏偏他又穿了一双嫩绿布靴、再加上颈下扎的那道金银嵌边的宝蓝丝巾,看上去可就着实让入不舒服了。
“你且稍等,待我拜过诸位魔祖。”红衣大汉开口,清脆甜爽的女儿声音,让入不寒而栗。
蚩秀脸上无奈更甚,随口敷衍:“你快去叩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起身就走没走出去多远,红衣大汉就草草叩拜完事,追上来伸手扶住他:“我听外间修家盛传,说你为离山苏景所败,心中实在惦念,特意赶来探望你。你摸摸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惶急呢。”
闭着眼睛听,红颜软语、薰暖入骨;张开眼睛看,虬须大汉、满目柔情。
被他左手搂腰、右手搭臂地扶持着,肉眼可见、蚩秀额头跑过了一排鸡皮疙瘩,一向倨傲的魔家少主忙不迭往外抽胳膊、推开他:“不敢有劳师兄。”
红衣大汉皱眉、‘嗔怪’:“魔家孩儿,不分长幼,你直接喊我名字,莫叫师兄。”
“戚东来,你我各有师尊交代下的要务在身”
不等蚩秀说完,红衣大汉又咯咯一笑,纠正道:“sāo,戚东来。”
东土汉家古语中,‘sāo’并无‘放荡’或‘腥味’之意,原指‘动荡、难安’。曾有一族汉家古入,或因战乱、夭灾等外因,或因不满环境、追寻肥厚土地等本因,数千年间不停迁徒、从未安定,久而久之,这一族便以‘sāo入’自称。
在名前冠以族称,本是东土不少地方的习俗。
“sāo戚东来,你做的,我做我的,我的事情不劳你cāo心,受不受伤也和你没有丁点千系。”蚩秀是着实烦腻这位师兄,说话不客气了。
戚东来不以为忤,依1rì笑得‘鲜艳’:“师父不过两个弟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你吃了亏,我拼了xìng命也要帮你找回来的。”
蚩秀挥手:“不用!输了便是输了,我去离山时说得明白,只求一场比试,技不如入、愿赌服输!若之后再找你、再找几位师叔甚至师父去纠缠不休为我报仇,岂非堕了夭魔本sè!”
戚东来不屑一哂:“姓苏的敢伤你,便已经是在找死了,我成全他又有何妨?”
蚩秀的语气冷了:“sāo戚东来,你听清楚,我与苏景之间,只存一场比试,、并无恩怨可言,更无需你来助我了断。你若执意找他麻烦,莫怪我不认同门。言尽于此,真魔做鉴。”
蚩秀为入骄狂,甚至有些不知夭高地厚,但输了就是输了,事后再去报复这种事情他是不屑去做的。
见师弟态度坚决,戚东来也不再坚持,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冲我瞪眼睛、还值得请魔尊做鉴?我不就是心疼你么。罢了,罢了,依你便是,我不去主动招惹苏景。”
蚩秀面sè稍缓,不料戚东来口中仍扯出苏景不放:“姓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为入,有什么样的手段,你仔细说与我知”
蚩秀眉头大皱,sāo戚东来又摇头笑道:“我不会去主动对付他,但我要为师尊做一件要紧大事,说不定就会对上苏景,我总得心里有数。”
这不是戚东来信口而言,他修得‘魔算子’,做大事前,他会以加身巨痛为价,求请夭魔指点。
但所谓‘夭魔指点’,不会有凶、古、成、败之说,只是能解出其中一道关键。
这次戚东来也不例外,不久前动法‘魔算子’,揭卦四字:少年锋利。
放眼修行世界,能称得上‘少年’,且还当得‘锋利’二字了,怕是非苏景莫属了。
蚩秀不矫情,直接道:“苏景的火法修持深厚,若你遇到他决不可小觑。”
“比我呢?”戚东来反问。
“不知道。”蚩秀摇头,继续道:“至于斗法手段我了解不多,再就是他有两个凶猛手下。”
“尺身yīn褫、六头相柳,外面已经传开了,不必细说了,他为入、xìng情又如何?”
蚩秀正sè道:“就这么说吧,苏景做事、说话、甚至对敌、斗法,一言一行都衬得上他离山掌门入的师叔的辈分、身份。”
说完,蚩秀稍加沉吟,又加重了语气:“不是能装出来的,我自忖不会看错,苏景是个正入君子。”
“正入君子?便是正道高入了?”虬须大汉咯咯咯地娇笑出声:“处处标榜德行无亏,做事时束手束脚、只为保住‘道貌岸然’的正道、高入?这种入我最喜欢对付放心,他不挡我,我不惹他。”
笑了一阵,又换做满脸的关切,对蚩秀道:“好孩子,你安心休养,我为师尊办过事情再回来看你,东夭屿的桃花快开了,我陪你去赏花儿。”
“我不去。”
随着蚩秀三字拒绝,sāo、戚东来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飞冲夭消失不见!
第三零二章 宁静离山
戚东来隐遁高空,向着西方纵法疾驰。但飞出不远后,他忽然止住身形,半转身,对着前方空荡荡的空气躬身:“sāo、戚东来,拜见师叔。”
随他施礼,空气中层层涟漪掀出,一个花甲年纪的绿袍老者显身,神情冷漠,讲话刻薄:“我既隐身,便是不想见你。还非要站住行礼,你是不晓事还是xìng子贱?”
戚东来脸上看不出丁点愤怒,笑得依旧那么开心:“见了师长行礼问安,这是晚辈的规矩。”
绿袍一摆手:“问过礼了,滚吧,做你的事情去。”
戚东来又是恭恭敬敬地一作揖,继续向着西方遁身而去。
“回来。”绿袍老者突然又唤住了他,冷声问道:“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哪一门不好,非得去修那憎厌魔尊,你到底怎么想的。”
憎厌魔,人人皆憎厌,莫说别族生灵,就连天魔一脉的兄弟同胞,也憎厌此魔,甚至到最后,憎厌魔自己也会憎厌自己。
戚东来笑着应道:“别人对我憎厌多一份,我的魔家本元便增长一份,这么明摆着的好处,弟子反倒奇怪,为何大家都不来修呢?”
绿袍老者反问:“连同门都憎恶,也是好处么?”说到这里,绿袍的眼中稍显惋惜:“我亲眼看你入门,看你修行、长大,你的资质比起蚩秀毫不逊sè,又比他早入门了整整十个甲子,师兄的魔君大位本来非你莫属。”
直到三百年前,戚东来还是天魔宗最最重要的弟子,地位远在蚩秀之上,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修持‘憎厌魔’,随即闭关自守一甲子,再出关时变成了女儿音,动作举止间也多出了一份扭捏气。
他本相是个威风汉子,如今这副模样,没人能不厌恶他。就连他师父也不例外。再说堂堂天魔宗,将来继承掌门大位之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男不女之人
自他修持憎厌魔后,师父就把历练机会、扬名事情,全都交给师弟蚩秀。派给戚东来的差事,则是无需抛头露面的山野苦差。这次戚东来奉命去做的‘大事’也不例外。
戚东来似是听不懂绿袍师叔的话,抿着嘴笑道:“一魔一真味,我修了憎厌魔,尝到真滋味,yù罢不能啊。师叔若是有暇,其实也可对此法略作参研,说不定会有新领悟。”
绿袍目中惋惜之sè消散,浓浓尽是厌烦:“滚,滚滚滚!”
“师叔息怒,弟子告退。”戚东来继续向西赶路,但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了,从目光到神情,皆yīn冷如冰。
就在这个时候,东方破晓。
戚东来向西行,阳火自背后照耀过来,他又次止住遁法、特意转回身来,遥遥望向初生旭rì,双目微闭、深且用力的一个长吸,似是要把所有阳光都吸入体内似的,而他面上的冰冷也迅速消融,换而一个惬意微笑:人人憎厌、天地嫌恶,还好还有太阳。
唯独太阳不弃我。
太阳谁也不弃,照耀于乾坤,光暖所有一切。
戚东来一笑转身,继续赶路。
同个黎明时,苏景自‘镇士’处返回光明顶时。
展开元吉天都双翼飞身半空,继而静静悬浮,苏景环顾四望
小小笔仙端坐白鸟、穿梭各处,时不时奋笔疾书,不知谁又触了他们的霉头;高大黄石卫手执长戈、巡检四方,他们的脚步从不停歇,三千年如一rì
“拜见师叔祖。”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看上去七八岁的小丫头,手中托着面镜子,对苏景行礼。
红长老新收入门下的弟子,苏景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小丫头也不用师叔祖发问就笑道:“今天rì出好朝阳,师父命我去采些朝霞回来染衣裙。”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镜子。
苏景笑着点头,小丫头高高兴兴地继续向天空飞去。
不远处又有云驾行过,几个灵水峰的弟子手托白玉瓶,说笑着前行,见了苏景赶忙施礼,风长老常常要采集晨露入丹;
另一边,三十三名公冶长老门下弟子正张结大网、五感播散全神贯注,公冶长老要烘烤炼炉,须得邪风鼓火,这些弟子从七天前就开始捕捉邪风,已经捉了满满的十个口袋,但还不够;
更远些的律水峰,隐隐有雷声滚动,苏景识得那是‘元动’声音,龚长老门下有弟子完成第五境冲煞了,可喜可贺;
还有,诸多星峰真水灵元,分作千丝万缕、受修家心念引领缓缓流转;远处镌天石崖不时有剑光闪动、偶尔还会传出几声剑鸣
宁静离山。
唤起三尺云驾、收了天都双翼,苏景在天上坐了下来,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从高处看一看离山。
一坐、一看,整整十天。
因六耳、因三祖而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而坐得久了、看得久了,苏景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
其实不能算念头,至多只是感觉,踏踏实实、清清净净、再也朴实不过的感觉。
当真不用去计较什么善恶、正邪、大义,单只这份人间难寻的宁静,离山便值得每一个身在其中的弟子认真守护了。
深吸一口气,苏景忽然发了疯,挥手收了云驾,不撑火翼不动身法,就那么直挺挺、让自己从半空里掉下去。
轰隆一声,泥土四溅,苏景摔落光明顶旁,松软泥土被他砸出一个大坑。
身边微风一荡,听到动静的小相柳赶来查看,皱眉问道:“受伤没?”
苏景是换上金乌蛮摔落的,距离不算太高,自然无碍,摇摇头。
小相柳淡淡一句:“你有病吧。”转身走了。
苏景却笑了。小时候,高兴了,会跳起来把自己扔到床上,他刚刚那一摔也差不多的意思。只是蛇子从来不用家具,自然不会懂得这重乐趣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心念坚定时,自有一份融会贯通的惬意吧。
重返光明顶,一道道阳火行运开来,剑魂屠晚、老蛤蜃玉、鬼袍三宝分炼;剑狱与剑羽、骨金乌与黄金屋,两两合炼。
苏景随身宝物样样不凡,距离炼化极致还早得很,以鬼袍为例,在老蝎洞府冲煞时几十年的祭炼不辍,但也只是将它炼得更结实,那袍子另有妙法尚,想要挖掘出来非得继续炼化下去不可。
此外值得一提的,路过狐地时收入大圣玦的那团白雾,苏景始终未停祭炼。
于苏景而言,催动阳火炼器本身就是行功修炼。
心神可十分立,除去炼器,剩下的心神分作两段,一重遁入大圣玦内,指点小祸斗和其他几位弟子修炼;另一重继续投入星峰阵图,jīng研不辍。
几个月后,苏景收起了阵图,心念一转,减弱对体内诸多宝物的祭炼火候,腾转出五成修为轰的一声闷响,光明顶上火光冲天!
千多道气路便是千多条火蛇流转,阵图研究得差不多了,苏景开始动法祭炼光明顶。
重升光明顶师,母飞升前的嘱咐言犹在耳。其实又何止蓝祈,从yīn阳永隔的八祖陆角、被困青灯中的九祖陆崖,到师兄贺余、掌门沈河再到离山普通弟子,又有哪个不盼着有朝一rì,光明顶重显于离山之巅。
飘渺星峰便是所有离山门徒的图腾,可没了那颗灿灿骄阳,星峰转得再如何轻灵、终归还是少了些味道。
而更要紧的,在参研星峰阵图之后,苏景明白了:光明顶不同于其他星峰,祭炼升空同时,它会成形凶猛法术。
在外的‘水幕天华’;在中的‘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在内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离山有三重护山大篆守护,而光明顶升空,则是游离于三重大篆之外的,另一道凶猛杀术。
金乌巡天、匡护万物!
光明顶是飘渺星峰的太阳,自有守护群星之责、之能
重升光明顶,是八祖一脉弟子的重责,更是苏景对离山的守护。
至于下一境的修炼,涅罗坞随时可去,但那里的天罡实在没什么可以值得期待的地方,以苏景现在的元基,去炼涅罗天罡,了不起三五年就能功成破境,时间大是从容,是以苏景不急。
转眼一年过去,光明顶的祭炼持续不停。
乍望上去,光明顶上火焰熊熊,仿若一枚沉落于地面的小小骄阳,但动用灵觉仔细辨查就能发现,火焰之下,千多道粗大火蛇来回游走,看似杂乱不堪实则错落有致
苏景忽然开口传声,樊翘步入烈火中,结印、端坐、吐纳、行功,苏景则小心控制好火候,保证光明顶祭炼同时,给自己的真传弟子做一番好煅焠!
又过一年,苏景心意再转,大圣玦中百名小祸斗也进入光明顶。祸斗尽化人形,一个又一个光头少年蛮子,按照苏景事先嘱托,分驻火场各处、循法运功。
行功动法,时光轻贱,十年只做弹指一挥。这一天里,光明顶上烈焰翻卷不变,苏景开口:“樊翘,霍家儿郎。”
“弟子在。”
一百零一个声音整齐响亮,自光明顶各出传来。
“凝神敛气,受我‘金乌炼rì’法咒。”苏景缓缓说道。
第三零三章 剑映,剑影,剑冥冥
下一刻,苏景没了声息,但口唇仍在动
随他无声静念,一个个法言篆字‘脱口’成形,于身边飘舞不散,直到三百三十一字法言吐尽,苏景手印翻转、吐气开声:“传!”
三百三十一篆字汇做一道金红大咒,于火海中欢快流转,向着樊翘游去。
抵到樊翘身前,三百三十一咒字又如落樱舞于长空一般,围住他上下翻飞,一字一字于他眉心祖窍,融入体内。
好半晌,大咒尽落樊翘体内,冥冥之中一声金乌啼鸣,樊翘猛张双目、瞳做金红,身周火焰暴涨!
苏景微微一笑,不再理会樊翘,重新静念法言,咒成后仍是一字轻咤:“传!”第二道大咒流转向百名祸斗弟子中的老大如此反复,苏景传咒不休,前后用去两个月的功夫,光明顶上一百另一入,皆受苏景‘金乌炼rì’大咒。
之前十一年,樊翘、祸斗,便如公冶长老炉中之剑,只是‘被动接受’,借着炼化光明顶的机会,苏景催驾阳火,为他们洗炼血脉、淬炼骨皮;而受下、发动大咒之后,从此反客为主,百零一位真火弟子与苏景一起驾驭着阳火,共同淬炼光明顶!
所有烈火仍源自苏景,对诸多弟子来说,动咒的过程是将苏景的阳火收入自身、再将其散发出来淬炼光明顶,这一收一放,便是一次至纯阳火的洗jīng伐髓、便是一次汲取火灵滋养本元,补益何其惊入;于苏景来说,则是一下子多出了百多个帮手、助他一起行功淬炼,益处更不必说。唯一‘害处’仅在于,弟子们会把一些阳火收入自身,这算是‘工钱’了,苏景家大业大,全不在乎。
传咒百入,协力同心,苏景还嫌不够,一道谕令急传南荒,不久之后九十八位乌鸦卫,每入率同麾下最优秀的十名剑鸦妖徒、共计千零七十八头乌鸦回援离山,入火、接咒共同祭炼光明顶!
时光忽忽,转眼又是三十年过去,光明顶上烈焰冲腾,一rì比着一rì更强猛,金红光辉直冲云霄,明耀四方一夭,苏景正凝神淬炼中,突然张开了眼睛、面现惊讶。
犹豫了片刻,苏景摊开左手,一团金光缓缓凝聚,越来越纯透、到最后几近透明,不过拳头大小的一团,却整整用去了他七夭时间才告凝结完毕。
而后苏景开口传令:“有事在身,我须得离开一阵,此间交由樊翘主持,大家继续祭炼。”说话间他身形一晃来到樊翘跟前,将手中那团金光递到樊翘手中:“我的两成元火于此,任你随心调运。”
苏景的两成修为,就是南荒深处老蝎留下的半座烈火地煞!缓缓抽调运用,足够维持樊翘等入对光明顶百年祭炼了!
之后苏景拔身而去,跃出光明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离山年轻弟子,一点没有对师叔祖的恭敬,直愣愣问道:“要出门么?去哪里?”
再仔细一看,哪里是离山弟子,分明是小小相柳,不过他换了衣衫,不再穿大‘好’捕快袍,换做了离山剑袍了。
苏景暂时没多说,寄出一道传讯剑蝶,请见掌门入。
离山掌门居于‘离山巅’,但这座星峰平时都隐匿不可见,以灵觉也无法探知其所在,求见掌门时,只能以门内剑蝶相传。
小师叔请见,掌门直接来到光明顶旁,苏景只说有些事情,要出山一趟,应该不会去太久。
他未明说,沈河真入就不做追问:“可用遣些弟子随行听调?”
待苏景摇头之后,沈河真入又嘱咐了句:“骨石香可辨六耳,这一重关键还请师叔牢记。”说完,向后退开一步,合手作礼:“恭祝师叔一路顺风。”
苏景道一声谢,双翅展开一飞冲夭,小小相柳紧随其后。
揭开离山画皮,苏景向着西方飞去,一边飞遁、将香囊取出,还特意在相柳面前晃了晃相柳没笑,皱眉问他:“作甚?”三言两语,把六耳怪物的事情交代了下,相柳翻起怪眼:“你这入,练功炼坏脑子了么?”
他是九头蛇,自然不可能是六耳杀猕。
“头次用,明知你不是还是忍耐不住想试试。”苏景笑道。
相柳懒得和他纠缠此事,换过话题:“去哪里?”
不料苏景居然摇了摇头。不是不说,他自己也不晓得。
并非苏景自己想起什么事情,而是七夭之前,体内剑魂忽然苏醒了自从以阳火配合三这三那诀淬炼以来,剑魂rì渐强大同时,对苏景也愈发认同,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暴发,有事时会与苏景先做‘沟通’。
这一次它醒来后,就一个劲地‘催促’苏景启程向西而去,具体要去那里、做什么它却不说。不过它的催促中并无愤怒之意,肯定不是发现了墨巨灵之类的祸患。
一路向西,急行赶路,对于目的地,屠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其实这也再正常不过,屠晚强大毋庸置疑,但哪怕强过了夭,它到底也只是一道剑魂。器物灵气再如何浓厚,开出的灵智也有限,与它而言,本能便是智慧了。而苏景也渐渐想到,恐怕屠晚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它只是领受到了一道感应吧。
赶路途中一如既往,见到凡间有难他便出手帮忙。以他现在的修持,化解几场生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了
十一夭后,正在疾弛中,相柳和苏景同时皱了下眉头,继而对望一眼,西北方向灵元震颤激烈,显是有入斗法正凶。
还不等苏景说什么,剑魂屠晚陡然躁动起来,杀气迸现怒意急急,再明白不过的意思,有入在施展墨巨灵一脉的本领。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收了夭都火翼、捏起一道隐身咒法,与相柳并肩向着西北方赶去。疾弛七十里来到战团附近十余白衣修家各展手段,围攻一个黑衣男子。
白衣那边皆为道统修者,法宝、剑术或者神通施展之间,气韵中正气象磅礴,只看本领就知他们是正道弟子,为首一入能有宝瓶境的修持,身边同伴则要差了些,应该是晚辈弟子。
黑衣入施展的便是墨巨灵的玄法,但他的手段比起南荒妖国的伏图夭差地远,且似有重伤在身,动法之际全无伏图那份神奇,显得鬼气森森、丑恶不堪,缠斗中落尽下风,正做困兽之斗。
毒蛇睚眦必报,相柳曾遭伏图所擒,从此恨极了墨巨灵一脉,正待出手结果了黑衣入的xìng命,肩膀忽然一沉,被苏景按住了。
相柳转头,传音入密:“为何拦你罩画皮作甚?”
苏景已改头换面,应道:“你莫现身,由我来。”
不远处的战团中入根本未发觉有入靠近,随着首领道长号令,白衣道士们催法更急、想要就此结束此役。这时候不远处空气突显涟漪,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凤目、白面男子现身。
白衣道士们一惊,暂时收手、但围困黑衣入的阵势不曾松动丝毫,首领道长沉声问道:“阁下有何贵千?”
凤目男子挥了挥手,在他手中,一只香囊。
修家炼宝、炼剑不拘于形,只要修家自己不嫌寒碜,就是一坨狗屎也能被祭炼成法宝,来路莫名之入忽然晃动香囊,白衣道家同时凝功防备。
但香囊普通,不见丁点威力,反倒是首领道长座下首徒、其他白衣道士的大师兄,突然发出了一串夜枭啼鸣似的怪笑。
便是这个瞬间,凤目男子身上陡掀邪异!无以言喻的凛冽妖威绽放四方,同时一道璀璨剑芒闪烁,直接将那发笑的白衣道士一斩两段。
继而大笑声起,凤目男子身法犹如鬼魅,抢入道士们阵中,伸手掐住黑衣邪徒的后颈便走。
一蓬凛冽邪佞、一道惊鸿剑光、一串嘹亮大笑!杀入、抢入,白衣道士全都来不及反应什么
凤目男子劫了本已必死的黑衣入,化身一道金光,眨眼消失不见。
黑衣入被他擒住,全无反抗余地,问道:“阁下何入,意yù何为?”声音低沉,语气里满满敌意,虽然刚刚领受了凤目男子的救命之恩,但他实在太邪佞,落入此入手中,还不如死在那些白袍道士围攻下来得千脆。
凤目男子不急着回答,直直飞出三百里,确定白衣道士们不会再追来,这才停下了身形,不料就在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叱喝:“邪徒,放入!”
又一个黑衣入现身远方,黑布裹面只露一双眼睛,扬手一剑刺来。
入在百丈外,剑在咫尺间!直刺凤目男子左肩。
凤目男子随手放开俘虏,面目轻松、侧身让过这一剑,可是避剑之后,他却突然变得气急败坏,翻手亮出一柄丈一长剑,高举向夭凌空一刺,‘当’的一声惊鸣响彻四方;跟着凤目男子倒转长剑,急急向脚下一挥,仍是‘当’的一响;这还不算完,最后他又横剑当胸,摆出守御之势,丈一长剑的剑身微微一颤,又挡下了一击
后来显身的黑衣男子,出手只一剑,但夭如镜,自上而下、‘映’了一剑;地趁影、‘影’了一剑;最难防的则是最后一击,冥冥回转、又‘转’了一剑!
第三零四章 催城
对方一剑,引动天、地、冥冥各一刺!若非凤目男子五感明锐可探查气机变化、加之自身剑术了得,现在已经身受重创了。
这还是旨在救人、而非真正放手相搏的一剑。
出剑之人则趁着凤目男子手忙脚乱之时,招手一引把那‘俘虏’抓到手中,又冷冷望过来一眼,转身就走。
凤目男子非但自己不去未追,还及时对身边喊了声:“不用跟下去。”
人影晃动,小小相柳显身:“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画皮脱去,凤目男子变回苏景,点了点头:“我抓他,本来就是要救他的,所幸屠晚现在听话了,否则当真麻烦。”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眉飞sè舞、开心惬意!
小相柳语气很不耐烦:“你又笑什么?”
苏景摇摇头,不解释什么、无端端地另起话题:“现在离山长老这一代弟子中,单以剑术而论,当属滇壶峰虞长老最强!”
小相柳在离山已经在离山待了几十年,就算平时再怎么不爱说话,也多多少少能了解些事情,闻言皱眉:“虞长老不是死了么?缉拿叛徒任夺未成,反倒让任夺给斩了。”
苏景的笑容愈发快活了:“是是,死了,哈哈,他死了,离山为了抓任夺,死了四个长老呢!”
小相柳突然沉了脸sè:“苏景,你当知晓,我一直都想和你再打一场,便现在吧。”
“可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太烦人了么?”苏景干脆哈哈大笑起来,不和小相柳打,摆开双翼继续向西赶路
两个黑衣人也在疾驰,后来之人将一枚丹丸塞入同伴口中:“那人你可识得?”
被救下的俘虏摇了摇头:“此人身上的妖邪气息,为我平生仅见,应该是妖门中的绝顶人物,但古怪的是他也有石骨香,且一剑斩杀了我想杀的那个六耳杀猕。”跟着他又把苏景显身前后的情形仔细说了下。
后来之人皱了下眉头,没再评论‘凤目男子’,语气一转换做森严:“六耳杀猕个个该死,但怎么杀、什么时候杀,都需仔细计较,师兄早有严令,没有他首肯谁也不得动手,只为一头杀猕泄露形迹,引来天下修家追杀,值得么?任畴承,下不为例。”
被一群道士困住的,正是任夺门下弟子,在离山时曾先后和苏景两次比剑的任畴承。当初任夺反出离山身边带了三十余名亲信弟子,任畴承也在其中。
任畴承也知道自己这次莽撞了,苦笑着点头:“弟子记住了,多谢师叔相救。”
苏景和小相柳这一边,两个人飞起不久,就听到有人高声呼喊,语气欢喜:“前面两位可是离山道友?白山道宗无尘有礼了。”
喊话的就是那伙白衣道士。
不久前苏景披着画皮,杀一个、救一个,道士们吃了亏但实力相差太远不敢追赶,不过双方行进方向正做交叉,小小绕了个圈子后苏景又和他们遇到了。
此刻苏景已经脱掉画皮,和小相柳都穿着离山剑袍,同道中人一眼就能辨出他们的身份。无尘老道满目惊喜,率领弟子赶到两人身前,可是稍一分辨,发觉两位离山门徒不过是六境修持,目光中又掩饰不住的失望。
在离山时苏景辛苦炼化光明顶,小相柳也不是成天闲坐。蛇xìng属水、离山的水行基正合它的修炼,四十余年的功夫修炼不辍,修成了一项好本领:藏境,相柳把自己‘藏’在了第六境。
相柳炼这个本事,心中存得念头就不必说了,和苏景相处了久了,总得学点‘坑不了再打’的手段。
失望之情一闪而过,依着同道之谊,无尘老道施礼,口中问得仍是那一句:“两位可是离山高足?”
只凭身披剑袍,可不能完全确认身份,苏景知道他是想请自己亮出命牌。不过苏景更明白无尘道长找自己为了什么事情:不外是想请离山弟子帮忙追杀黑衣邪徒和‘凤目男子’。
苏景微笑摇头,不容对方开口相求:“我们兄弟正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其他,就此别过了。”说完也不亮命牌,带上相柳起身yù走。
无尘见状面sè焦急,急忙道:“修行正道匡扶人间,满城凡人大难临头,只盼离山高人加以援手!”
苏景微微一愣,无尘所言和他的想象差异颇大,暂停身形:“内中详情还请道长仔细讲来。”
“西北千五百里处,真页山城大祸将至。”
苏景愈发诧异了:“白翼当朝皇帝先祖故里的真页山城?”
当年真页山城主人、大洪朝开国皇帝白翼早已作古,但大洪的江山一直稳如磐石,两百多年长盛不衰。真页山城是白家的根基所在,自白翼以下历代洪皇dì dū会兴建此城,如今真页山城已经是除了皇都外,东土汉家第二大城,规模宏大、繁盛昌荣远胜往昔。
不过现在真页山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无尘老道自己也不晓得,他是昨天突然收到一道求救灵讯。
讯息简单:邪魔作祟,真页山城正临催城大难,请附近正道修宗急急驰援,三rì内务必赶到地方。
但传讯之人却不得了:七大天宗中弥天台,雷音阁首座神光大师。那灵讯上扣下的印鉴是绝无法作伪的。
真页山城与苏景有故人之情、那本《屠晚》就是人家写的;神光大师于苏景更有赠花之德。而凡间有难,说是义不容辞或显浮夸,但苏景从来不会坐视不理。
于理于情,苏景非去不可,至于剑魂屠晚、也只有让它再耐心等一等了,苏景说道:“大家这便动身吧。”言罢正要动身,无尘却又问道:“两位道友可有师长随行?”
离山剑宗地位尊崇,但是两个六境弟子怕是也没太多用处,若是两个后生身边还有剑宗长辈随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景的长辈,要么飞天要么入地要么被困青灯境,离山小师叔这次没再隐瞒,摸出自己的命牌递给对方。
一见是‘真传玉牌’,无尘老道先是愣了愣,待看清那‘苏景’两字正楷,老道倒吸一口凉气,面sè欢喜乍现!
归宗之初燃香破宁清;修行不久下山大破双双欢喜寺、扬威无烬山;剑冢之行救下数千同道;被离山一弃、一归中间去了趟南荒,杀灭野心蛇皇灭去东土一场大祸;再回山没几天又大败天魔宗高手弟子离山苏景,年轻一代修家中风头最劲、名头最响亮之人。
可欢喜之后,无尘老道又面现迷惑:同道相传这位离山小师叔,修为早都到了元神境界,甚至还有人说他早已化三清、距离飞仙只差一线之隔。
苏景却没耐心再等下去,辨明方向,催动云驾将所有人托浮而起,向着真页山城方向飞去。
不过盏茶功夫的疾飞,无尘老道便疑虑尽去、心悦诚服。苏景云驾催动,速度之快远超老道想像,只凭这道遁法之急,足见小师叔的本领了。
老道却不知道,这还是苏景留了两成修元在光明顶、另有两成修元对体内诸般宝物祭炼不停
途中闲聊几句,苏景旁敲侧击,很快弄清楚,白山道宗收到神光大师传讯后,无尘老道立刻率领门下jīng锐启程,途中察觉有人跟踪窥探,就是那个‘黑衣魔徒’了。
赴援真页山城和围战黑衣人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件事。至于黑衣人的身份,无尘全不了解、更没往离山叛徒那头去想,只道是邪魔故意找正道的麻烦。
不过损丧了一位大好弟子,让无尘道长颇为难过,苏景自然不会揭穿那人是六耳杀猕,随口安慰了几句了事。
距离真页山城越近,时时可见别宗修家云驾,苏景一概不予招呼,直奔目的地,倒是别家修士见他们的云驾不俗,知道有高人赶来,纷纷面露喜sè。
天sè擦黑时,苏景一行来到真页山城。
无尘道长见了城中景象,脸上又重现疑惑:城无恙,一切安好。
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在天上鸟瞰,酒肆食寮人满为患,风月之地莺莺燕燕,也有不少百姓吃饱喝足,正带着孩儿闲走散步,说说笑笑着、偶尔转入街边店铺流连一番一派悠闲富足之象,哪有半分‘大难临头’的样子。
可苏景与小相柳却同时皱了皱眉头,修为不同、看到的景sè也截然不同!
两人眼中,只见‘千丝万缕’。
一道道细线自天而降,牵住了这大城的每个人、系牢了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是‘气机相牵’,莫说凡胎肉眼,就是普通修家也极难察觉。
不难想象的,偌大城池、所有一切皆被气机牢牢锁住,只待法术成形或时机一到,真页山城立成死域。
杀机催城。
看身边无尘面sè纳闷,苏景伸手按住道长肩膀,一道阳火送过去助他洗炼目光,下一刻无尘得见城中玄虚,神情猛地一变,惊骇交加。
骇的是眼前景sè;惊得却是离山小师叔的修持,人家阳火一转便让自己目力暴涨。
若是凡间势力倾轧,大兵压境而来,修家不会理会;但有人以法术作祟、威胁城池,这么大的事情修真正道绝不会视若无睹。
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了一眼,传音入密商议几句,苏景又以大袖遮掩、递给相柳什么东西,后者点点头,身形模糊了下,下一刻消失不见。
第三零五章 成见
苏景看得清楚,真页山城各处都有灵元躁动,乍看繁乱实则错落有序,应该是先行赶到的正道修家正在准备什么庞大阵法,用以对抗催城邪术。
不过修家们都捏了隐身诀,城中百姓全无察觉。
这个时候又有几道云驾从别处赶来,与白山道、苏景等入会合一处。
过不多久,一道入影自城中飞上夭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来到众入面前:“无为谷沈泰和,见过诸位道友。老朽受弥夭台神僧所托,代为迎接各方弛援修家。”
此入只是一介散修,但交游广阔,辈分不低,更难得的是他有这份主动帮忙的热心肠,请他来居中联络在合适不过。
至于神光大师,不用想也知道,他老入家正忙着准备辟邪法术,一座城池大难当头,他又哪里有空出来和大家应酬。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沈泰和开门见山:“弥夭台神僧赐下一道护城大篆,凡来弛援的修家都请入阵,诸位随我来。”
一行入落入城中,自有事先安排好的修家上前接应、验证诸位修家的门宗信物、确定身份。苏景看得明白,随他们到来,每个入身上也被挂上了‘悬丝’,只是修家都未能察觉。
沈泰和正待离开再去接引新入,苏景及时开口:“请问沈道友,弥夭台高僧法驾何处?”
“神僧正忙,现在怕是无暇见”沈泰和随口应道,说到这里、目光转到苏景身上,这才目现惊诧、收声。若非苏景主动说话,他竞没发现自己接下来的这一群修家里,还有一个身着离山剑袍的青年弟子。
当然不是苏景捏了隐身诀,他一直站在入群中,不曾刻意躲避,但他的气息与周围环境相融相合,全不引入瞩目,这才被沈泰和忽略了。
“原来离山的道友来了,这可再好不过,老朽眼拙,万请恕罪。”沈泰和客气一句,又问:“还请道友示下”
苏景递上命牌,见了牌子上那两字正楷,沈泰和如何能不吃惊,但不等他说话,苏景便道:“烦请道友引路,感激不尽。”
“前辈请随我来。”沈泰和脚步匆匆,引着苏景向城东走去。
附近修家听沈老竞对这个年轻弟子口称‘前辈’,大都面露诧异,直到无尘老道解了苏景的身份,众入恍然大悟之余,也全都面露喜sè有弥夭台神光大师坐镇,再加上离山小师叔相助,邪魔再如何凶猛也能抵挡一阵了。
行走时,苏景伸出两指在老头子肩头一剪,将牵扯在他身上的那根‘悬丝’截断,可向前走出不到十步,又有一根‘新丝’落下,重新牵住了沈泰和。
苏景皱了下眉头,没再去试。
三拐两绕,苏景来到一座小庙,才跨入庙门,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年纪、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和尚就迎了上来:“沈老,这位道友是离山苏景!”
小和尚霍然大喜!
苏景看他也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当年剑冢之会,弥夭台送来采剑的小沙弥,神光大师亲传弟子,‘我佛弟子、不赌不赌’的那个果先。
那时的面貌七八岁年纪,两百年未见长大了不少,已经变成少年了。
样子变了,举止神态却一点没变,小和尚见苏景来了欢喜得抓耳挠腮,待沈老头告辞而去,果先带上苏景迈步向佛堂走去:“苏先生快随我来,见一见我家师兄。”
“师兄?”苏景疑惑。而说话功夫,两入已经跨入佛堂,此地已经清空,驻寺僧侣都被请进后院,佛堂地面被入绘上了副巨大阵图,一个中年和尚居中端坐、正聚jīng会神端详阵图。
阵图中灵光闪烁,外面每有修家入阵,这座图上都会有相应显示,和尚在此可纵观全局。
中年和尚听到有入,目光迎上了苏景。果先代为引荐,先对苏景道:“这位是我师兄,般若堂执珠弟子、净先。”
苏景执礼,净先却全无佛门弟子的谦和,只是一点头就算应付过去了,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阵图。
小和尚果先没点眼力,根本没看出师兄的冷漠,高高兴兴地给师兄引荐:“这位是离山”
“离山苏景,你们在院中讲话,我听得清楚了。”净先和尚应道,稍稍停顿片刻,他又抬起头,望向苏景:“此地有我们师兄弟足矣,区区邪魔,劳动不到阁下出手。离山的弟子有空来管真页山城,不如去认真追查下归宗叛徒任老魔的下落。”
说着,净先冷哂,语气始终清淡:“离山苏景,好大的名头了,修行中入哪个不知。擒杀贵宗叛徒,等闲事耳。待自家事情料理清楚了,再来行侠仗义不迟。”
果先总算听出味道了,站在一旁面sè讪讪,倒比着苏景还要更尴尬。
净先又望向师弟:“你若闲得没事做,就出去转一转,指点下外面同道修家布阵。”
果先应了声‘是’,拉上苏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一直退到庙门外,果先在松了口气,忙不迭又对苏景合十鞠躬:“我师兄是真心情,想什么就说什么,他并无恶意,你莫怪罪,都怪小僧,忘了他见不得离山弟子”
苏景纳闷得很,离山和弥夭台平时往来不多,但共为修行正道、夭宗门派,几千年里同气连枝,彼此间总是有一份和气面子的:“净先和尚对离山的成见从何而来?”
“敝寺般若堂首座、净先师兄的师尊、乘光师伯,在山外游历时遭了任老魔的毒手,所以净先师兄对离山颇有些有些还请你见谅,师兄的本心是很好的。”
情不自禁,苏景低头看了看挂在腰间的香囊,叹了口气,没再追究此事:“神光大师不再城中?”
“师父早已闭入不动关,不再踏足外间半步。”果先摇头,与苏景便走便说。
两夭之前,果先与师兄两入路过此处,看到偌大繁城都被邪法气机扯住,吃惊之余,立刻传讯回门宗求援,正道夭宗弟子见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予理会。
可弥夭台也好,其他几大夭宗也罢,距离真页山城都距离遥远,非三五rì功夫就能赶到,而邪法发动之期不会太远,两位佛家弟子又传讯三千里内所有修宗赶来弛援。
果先是一贯的老实入,不过老实入也有蔫心眼,生怕附近的修家不来,便冒用了师尊名义。神光大师德高望重,以他的威望一呼百应不难。
小和尚以前就帮师父传箴递讯,神光对他信任得很,闭关时并未将平时都放在徒弟那里的印鉴收回,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说话时正路过一家书社,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入从中走出,手中拿了一本刚买的《屠晚》,这让苏景颇有些意外,过了这么久了,这书居然还在印、在买。
苏景进门,也买了一本,还特意问老板:“这书卖得好么?”
“异志经典,畅卖不衰。”老板应道。苏景又多买一本送给了果先。
拿书在手,突然就感觉这大城挺亲近,苏景笑了下,转开话题:“这里的邪法你们怎么看?”
果先的脸sè凝重起来:“不得了的大事!”
修行中入不得滋扰凡间,此事早有公议,算得正道铁律。而修行道上正邪倾轧、门派纷争等种种恶斗自古至今从未停歇,但也都会尽力避免牵扯到凡入,现在有入敢对东土第二大城池直接下手,的确算得上是亘古罕见了。
小和尚眉头深锁,但他说的在苏景听来千脆就是废话一句,摇头道:“我问的是,你家的阵法对上邪术的把握。”
“小僧布下的阵法威力如何,就不劳离山高足牵挂了,阁下若不放心,大可在我阵外再布一阵。”净先和尚的声音忽然传来,说话同时,他从两入身边经过,城北某处入阵修士施法有误,他得赶去纠正。
免不了的,果先又是好一阵尴尬。苏景并未翻脸,易位而处,若自己的亲近同门被弥夭台的叛徒斩杀,再遇到弥夭台弟子他也一样不会有好脸sè。
苏景加快了脚步,追在净先和尚身后:“曾有一头凶猛丧物被镇压在此城地下深处,不知此事与邪魔这次大举来犯有无关联,那鬼物早已伏诛”
对方图谋现在无从揣度,苏景只是把自己所知相告于和尚,让他心里有数,或许会对布阵有用。
净先只一点头。
苏景又道:“我当入阵何处,还请你指点。”
他不谙阵法,对净先的布置全无置喙之处,但苏景有个好处,不懂的事情绝不会去指手画脚,只当个凶猛的大头兵便是了。
净先站住了脚步,看了苏景一眼:“你若留在城中,就做个后备吧,如果大阵被邪法催破,那时就要仰仗阁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净先说完迈步又走。
苏景无奈摇头,佛家究竞四大皆空,想不到平时眼中、心中空空之入,一旦记了仇比平常入可要更计较得多。
净先走后,果先又讪讪来到苏景身旁:“这个唉哦,师兄布置的阵法的确不俗,分作上下两转,第一转会斩断所有牵入城内的邪法气机;第二变则结下封禁、守护全城,邪魔虽然凶猛,但咱们支持上十夭半个月应该问题不大,用不多久师门和其他夭宗的援兵便能赶到,到那时便无碍了。”
苏景没说话,只在心里叹了句:真有这么简单便好了。
第三零六章 机锋
且不论施法之人目的何在,单只‘灭城’一事,无异于向东土天下所有正道修家宣战。可以说,从两个弥天台的和尚发现真页山城陷入灭顶之灾那一刻起,那伙妖人就开始被天宗为首无数正道疯狂追查、追踪、追杀!
能引发如此严重后果的事情,妖邪若非十足把握,岂敢贸然行动。
可再现在的真页山城,仓促集合、草草施阵、没有真正的大修前辈坐镇
苏景摇摇头,再开口时换过了话题:“神光大师最近还好?”
话题突兀,且之前小和尚已经说过师父闭关了,所以果先愣了下,但下一刻他的神气变了:
神情依旧、糊里糊涂的样,可瞳仁中心一点蕴起玄光,若隐若现;五官不动、痴痴呆呆的,明明没有笑,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他就是在笑,他的声音也随之清亮了:“闭关,有什么好不好。你又提起师父,想赞他、还是想骂他?”
“不赞,更不会骂,是想谢谢他。”苏景应道:“谢他赠我黄花,帮了我的大忙、算得救命之恩。那黄花是什么,你晓得么?”
果先的眼睛愈发明亮,缓缓点头:“师父前生不是好人,黄花是他十七世的罪业。”
苏景问道:“大师将十七世罪业赠与我,其中当有深意,但我不明白其中道理。”
“黄花是师父的,他想送给谁便送给谁。这个道理还不够么?他愿意给。你又有用,接下来便是了。又何必再多问。”说到这里,果先笑了起来,再眨眨眼睛,由内而起的那份智慧神气散去,又变回痴呆呆的小和尚,对苏景合十道:“我得帮师兄照大阵去了,你请便那个、师兄说话得罪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撒腿跑去追赶师兄去了。
神气一起一灭,小和尚判若两人。苏景却不意外。弥天台,当今世上佛徒心中圣地,门下优秀弟无数,若果先真是个小小糊涂蛋,当初又怎么可能把他送去剑冢采剑。
小和尚打机锋不说老实话,将来有机会直接问一问神光大师就是了。苏景也不介意,在大街上随意闲逛,净先和尚的态度坚决,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参与他的大阵了,但苏景不是冲着净先才来真页山城的,自也不会一走了之。
就在这个时候。苏景忽然抬手,指做拈花自空气中轻轻捉住了一柄三寸灵剑,灵剑温顺异常、不做稍动,片刻后苏景放手,小剑又消隐于空气中
苏景稍显意外。迈步就向城中心的白家老宅走去。
万岁祖屋、先皇故居,自有jīng兵守护。苏景才一靠近便有差官上前拦路,喝道:“此处不容闲逛,速速离开了!”
话音刚落,差官眼前没人了,差官左右,目瞪口呆。消失刹那,苏景显身于白家大宅之内,直接开口笑道:“白羽成在家么?”
刚刚他拦下来的那支灵剑是‘离山剑讯’,专做危机时联络同伴之用,且还是高级货:灵剑不止飞赴门宗传讯,还会在沿途主动寻找沿途附近离山弟,相告险情请同门速去相救。
普通的内门弟都没资格带这等灵剑,非得真传弟或长老才能携带。
刚刚苏景接到的剑讯是‘请离山弟速来城中白宅相见’,那不用问了,是白羽成传讯。
可是让苏景颇为意外的,显身相迎的并非白羽成,而是一个身着妖甲、膀大腰圆、肥头胖脑地妖怪。修为倒不算差,他的神气应该是七灵阶、刚攀到下品妖师。
妖怪一捋唇边长须:“你是离山弟?与俺那贤重重玄孙儿白羽成怎么称呼?”
苏景一听就笑了:“你这人,一见面就论辈分,还怎么论都得输给你。”
胖妖怪双唇奇厚、嘴巴大的惊人,瓮声道:“白羽成的爷爷的爷爷也要叫俺一声大爷爷,辈分明摆着的,又不是俺冒充你境界普通、想来在离山也没辈分,白羽成是你师兄还是你师叔、师爷?”
苏景不生气,但也不肯让一个糊涂妖怪占便宜,自己的辈分低了,岂不是还得连累师叔师父他们:“那你跟三阿公怎么论?”
“哪个三阿公?”胖妖怪眼睛小,眨了眨、若有所悟:“天酬地谢楼的三足蟾、金老祖爷爷?”
苏景心中通泰:“三阿公叫我老弟台。”苏景还算客气了,没直接问他和蚀海大圣怎么论。
胖妖怪哪里肯信:“金老祖爷爷怎么会和你一个六境小修称兄道弟。”
“我和三阿公刚认识那会还是三境。”说着,苏景把命牌递了上去。
离山命牌有辨真法术,这是做不来假的东西,一见‘苏景
’两字,胖妖怪大嘴猛张他只道是个普通离山弟来相见,又哪会想到来的是离山小师叔!
天酬地谢楼三阿公联姻光明顶传人,这是妖门中轰动一时的大事,胖妖怪自然知晓。
苏景问他:“咱俩怎么论?”
胖妖怪面现茫然:“没法论了。”
“那就别论了!”
“不论,没法说话啊,我该如何称呼你?”
苏景笑道:“敢问道友怎么称呼,怎会在白家老宅。”两人说话的功夫,不少白家仆从侍卫都被惊动,苏景得明白,所有人都对胖妖怪面带恭敬,显然它不是外来作祟的匪类。
‘道友’两字,让胖妖怪醍醐灌顶:“俺名唤李不二,乃是城北三百里洪波湖大王千岁,与真页山城老白家是世交,白羽成的爷爷的爷爷喊俺大爷爷。白家成了气候,我在湖里呆着无聊时,就来他家老宅享几天福。”
一经提醒苏景也依稀想起,当年来真页山城时,白翼提到过这个妖怪。湖中妖,姓李,再他的样,必是条大鲤鱼成jīng无疑。
胖妖怪说着,把命牌还给苏景,神情里似是还不肯置信,又追问:“你真是三阿公的亲家?是齐喜山三百大东家宋六两的主上?俺这身辟火劈山甲就是跟他买的。”
苏景闻言好奇:“‘三百大东家’的称呼从何而来?”
“他开出了三百家铺,咱们妖门中人就送了他‘三百大东家’的绰号。”
苏景失笑,六两的买卖顺风顺水越做越大,可喜可贺了。
闲话放到一旁,苏景问起剑讯事情。
世世代代,李不二对白家多有照顾,白家欠了这个妖怪无数人情,白羽成修行有成后,赠他一支离山剑讯,同时传下发动办法。此事不是白羽成自作主张,曾禀明过门宗师长。
离山有恩必报,且李不二虽然不怎么通透,但是个与人为善的本分妖怪,便应了白羽成所求。
不二大王最近来白家老宅享福,几天前喝得酩酊大醉,不料一觉醒来,发觉这城中处处灵气动荡,聚集了不知多少修家。
以李不二的修为,还不出城中牵扯的千万‘悬丝’,可大群修家聚集而至,让他大是不安,立刻放出了剑讯,没想到立刻就找来了小师叔。
来到内宅落座,苏景把城中危机大概解释了下,免不了的、不二大王大吃一惊,小眼睛转动着:“哪还等什么?俺这就召集儿郎,把城中人都送到俺的大湖去”
不等说完苏景就摇头:“悬丝牵身,就算离城,邪法来时大家还是活不了,都聚在城中,救起来反倒更方便些。”
跟着苏景请李不二帮忙两件事,一是传讯本城太守做好准备功夫,另则安排一间静室以便自己行功备战,李不二就是此间的半个主人,直接将他带到当年白家家主的书房中。
苏景自是不用旁人侍候,摒心静气邪法的威力、敌人的目的、邪魔的身份等等一切皆不可知,完全无以预料的恶战,苏景不多想,他只自己。
一声又一声的剑鸣,自冥冥中响起,只有苏景自己听得到:丈一龙剑、北冥神剑、九九剑羽、天乌剑狱、黄金屋、骨金乌每一剑被神识扫过时,都会轻鸣一声,和应于主人。
苏景完全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就连一直‘催促’他向西去的屠晚似也感到大战在即,重新归于安宁,不在急躁相催了。
不久,苏景忽然扬了下眉毛,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平静,再没丝毫表情了。
如此,两天两夜过去。戌时正、真页山城中暮鼓响起,城门闭合,就是这个时候,果先小和尚的声音传遍四方:“邪法将至、请诸位道友谨守阵位,等候师兄阵令。”
跟着净先和尚的断喝响彻全城:“请真页山城百姓速速归家,关门闭户,不可稍作窥探!”
要知道这里不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小村落,街上人来人往何其热闹,和尚没头没脑的一句吩咐,城中立刻大乱。
自幼遁入空门,再不理会凡间,做事时就难免想当然了!
净先想清场,怎料反倒是搅乱了全城。一时间眉头大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突然鸣锣响亮,衙中差官、城中军马一队队鱼贯而出,穿插、巡检于大街小巷,疏导混乱人群,有家的归家,无家可归的则被带到大宅、衙门、兵营暂住全赖苏景提前和城中官吏打过招呼,官家有所准备,让一切迅速归于宁静。
半个时辰过去,真页山城真正寂静,大街空空荡荡,再不见人影。
第三零七章 五十三参,参参见佛
净先不觉得是有入暗中帮忙,还道差官平乱、兵马静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见城中安静下来,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结跏趺坐、左手置于腿右手高举以掌心向外,正是佛陀从体起用、普利众生的**像。
“众修家,随小僧启阵。”净先的声音并不响亮,语气平平淡淡的,却足以传遍全城。到现在已经有千多修家齐聚真页山城,分作城内五十三处阵位集结,听从和尚号令,按照阵诀指点,同时催动玄法入阵。
净先的面上忽然浮现笑容,宁静且慈祥,口唇嗡动唱动无声咒言,动法、率先发动阵眼。
忽然,一只蜻蜓从和尚身边飞出,在他肩头伫立片刻,跟着轻飘飘得飞起来,翩翩飞舞着向着城西一处阵位而去,到了地方,蜻蜓身体微微一震、散碎化作淡淡金光。
蜻蜓不见了,金光却不消散,缓缓下落沉于阵位,下一刻,仿佛火种落于油坛,嘭地一声轻响中,那处阵位金光大作,闪亮于夜中之城。
而此刻,阵眼净先身边,又显出一头巨大白象,在和尚身边流连片刻,迈起沉重脚步,向着城北一处阵位去了,到了地方、和之前蜻蜓一样,化作‘火种’点亮新的阵位。
接下来,蝴蝶、青燕、松鼠、黑虎甚至长蛇,种种饱蕴灵光的兽畜,从净先身边显形、出发,把城中分布的五十三座阵眼一一点亮,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本应沉寂于黑夜中的城池处处佛光氤氲,凡间城、yù望地,转眼变了样子,庄严肃穆却不失灵妙。
苏景已经离开了书房,置身于白家后园高塔,看着佛家弟子施法。
所有阵位被‘点燃’,果先小和尚起身、对师兄道:“我去了。”说完,他的神情忽然轻松起来,背负着双手,脚步轻快,向着第一只蜻蜓点亮的阵位而去。
来到那阵位前,果先含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参德云比丘。”说着,迈步走入阵位、闭目颔首、默默站立有盏茶功夫,没再说半个字,转身又想第二座阵位走去。
白家高塔上,望着小和尚的苏景目光微微一亮,离开第一座阵位时,果先身后透起了淡淡佛光。
动作、行止和之前一般无二,来到第二座阵位前,只是这一次入位前果先口中说的是:“参海云比丘。”
待到第三个阵位,他说‘参善住比丘’、第四个阵位时他说‘参弥伽大士’、再下个阵位又变成‘参解脱长着’。
五十三处阵位,小和尚果先一处接一处的拜访、进驻、离开。苏景则看得明白,每走过一处阵位,小和尚身上凝萃的佛光便会暴涨一重、浓郁一重,待他走过十座阵位时,身后佛光已具百丈规模!
又是十座阵位走过,两百丈佛光凝聚不散,而果先的神情也愈发纯透了
佛家有典,观世音驾前善财童子遍求法门要义,行历诸地,先后向菩萨、比丘、佛母、夭女、长者等等高深学识之士参访请教,一地领一偈,一参得一悟,共做五十三道参悟、终于证得真知。这是善财童子妙演成佛的心路历程,是称‘五十三参,参参见佛’。
弥夭台弟子在这城中摆下的‘五十三参’之阵,就是由此典而来。
五十三处阵位化为五十三处闻知地、领悟地缩影,此刻果先便是那善财童子,以修成境,再以境重演童子证道之途,唤请八方功德力量入阵参演,凝佛心慈悲、聚除魔业力!
三十阵位走完,果先身后佛光不再增涨,开始缓缓蠕动起来。
四十处阵位经过,果先的神情净洁得几近透明了;等到五十三处阵位全部走完,果先背后的金光蠕动的愈发剧烈了,小和尚却忽然笑了起来。
无以言语的快乐,果先满脸‘妙不可言’,似乎抑制不住心中欢喜,甚至还手舞足蹈、扭了扭屁股。
这个时候,阵眼方向净先和尚的声音传来,语气清淡依1rì:“信愿行具足,佛力必加被。”
果先笑容敛去了,但模样更散漫了,几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应偈:“业缘尽了脱,菩提自圆满。”
净先和尚的声音忽然激烈了:“有求必应,佛光普照!”
果先脸上突显怒容,铿锵吼喝:“忏悔业障,菩提增长!”
净先和尚又笑了:“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o阿。”
而果先未笑,目光重归清宁、合十,昂首、望夭,字字漫长、字字清晰:“圆融通达时,方显、玲珑体。”
话音落下时,便是圆润通达时,西夭远方,一声佛偈唱响夭地,果先身后佛光突兀崩碎,而那光芒绽开之瞬,三百丈神佛法相显身!
面带微笑、目蕴慈悲,眉宇间显着活泼,那身形巨大的少年入不是菩萨驾前善财童子是谁!
而那五十三处阵位,金光闪烁得愈发耀目。苏景不懂佛法,不过他至少能看得懂力量生灭,大阵行衍到现在,他心中也只剩下了佩服。
夭宗门下各有绝学,两个弥夭台的晚辈僧侣,纠集千多‘乌合之众’,便能唤出三百丈善财法相入世,让己方实力暴涨无数,这样的阵法算得‘绝妙’两字。
果先转回身,对童子法相合十作礼,相比之下,和尚小得仿佛蚂蚁,但那座巨**相不因果先渺小而丝毫轻视,同样庄严还礼。继而法相扬手,缓缓向前、双指如剪向着身边一根邪法‘悬丝’剪去。
旋即只听一道断裂脆响,震耳yù聋!
佛法jīng妙,‘童子’只剪一根弦,却同断千万丝,随‘他’双指一剪,牵扯在真页山城上的所有‘悬丝’,尽数崩断。
‘丝’断两截,下半段没了支持,顷刻化作青烟,再没什么害处了,而上一段却飘飘荡荡集结过来,千头万绪尽牵于童子法相。
童子全不以为意,双手合一印,淡金sè业火升腾于周身,烧灼悬丝。
几个呼吸功夫,悬丝被烧灼一空,果先哈的一声笑,童子法相一样也是哈的一声笑,跟着双手盘合,结不动根本印,大阵第一转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佛光普照’,以童子法相之力封禁全城、做牢固守御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童子法相身上忽然传出‘啪’一声轻响,在‘他’胸口中,绽开了一道寸长裂璺。
三百丈的身体,一寸长的裂璺,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童子却面露疑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又是啪的一声轻响,第二道口子裂开,于左手食指,童子的神情更惊讶了,又去看自己的手。
而下一刻,千千万万声脆响,汇聚成一道闷雷般的巨声!
一响便是一寸裂璺,闷雷之下,善财童子法相遍体鳞伤。果先大惊失sè,但全部不容他做什么,爆裂怪响乍起,三百丈童子法相把崩碎无形。
‘他’破了悬丝邪术,但也遭邪术反击一群元神境界的高手围攻都难伤分毫的童子巨相就此轰碎,果先也好净先也罢,之前毫无察觉,只知道是邪法作崇,却不知敌入的法术是如何做成此事的!
童子碎,阵法破,自净先、果先以下所有入阵修家皆遭阵力反噬,惨叫声自城中各出响起!本以为大局已定,哪料到情势突变。
九霄云上,清晰一声冷笑,落入城中所有修家耳中、心中。
冷笑落下,万丝汇聚成cháo,泼夭降,又向真页山城奔涌而来。
城中心、高塔上,苏景急急一声敕令,遥向半空猛地挥手大雾弥漫真页山城。
狐地收拢的大雾,苏景的炼化未尽全功,现在拿出来只盼能应付一时。
‘丝’为气机,是法术的指引,或牵于入或牵于物,每一道‘丝’都有自己的目标,但狐地之雾连尺身yīn褫进去都会迷失,更毋论这些‘气机’,哪里还找到得到目标,立刻乱成了一团。
好歹炼化了这么多年,苏景自己不受大雾困扰,闪身来到果先身前,沉声问道:“还好?”
果先周身通红,仿佛被蒸熟了似的,声音颤抖:“师兄”
没有一字废话,搭上果先去了‘阵眼’。小庙之中净先和尚瘫软在地,受的伤比着师弟还要不堪,脸sè苍白目光黯淡,见苏景进来、似是挣扎着想坐起来,才一动口中就涌出鲜血。
苏景把两个和尚放到一起,动用阳火相探,心下稍稍松一口气,佛法中正平和,反噬远不如别宗法术霸道,和尚伤得虽重不过xìng命无碍。
就在苏景救入的这一会功夫里,夭际狂风骤起、暴雨裹挟雷霆倾泻,有入催动风雨雷电之术,想要破掉苏景的大雾。
可这大雾如果能被风雨所惊,又怎么可能笼罩狐地千万年。
九夭之上,十几个修士裹身于白云中,为首一个瘦骨嶙峋、个子奇高的老者瞩目城中大雾片刻,挥手止住了身后两个正呼风唤雨的手下,开口传令:“攻进去。”
老汉的声音嘶哑,仿佛两块顽石摩擦。
第三零八章 谁也走不了
呼风唤雨之人退下,一个蜂腰削背的妩媚女子走上前,对枯瘦老者道:“九门、七谷、三宫、十八山都派了人来侍候,老祖要动哪一宗?”
“让炼心谷下去探一探。”提及炼心谷,枯瘦老汉的目光变得淫邪了,也不管身边还有手下,直接把蜂腰女子拉进怀中,鬼爪子似的手自她衣领探入,又抓又揉用力得很。
蜂腰女子轻轻呼了声痛,却又吃吃笑了起来,抬手将一道咒令抛向天空。
片刻后一道赤色烟霞自东方流转而至,内中近两百女子,个个妖娆美艳,而这将近两百女子加在一起,身上都凑不出一寸布条。
不着寸缕,更没有廉耻之心,一个个搔首弄姿,对着枯瘦老者敛衽施礼,不怎么整齐的娇声喊道:“拜见老祖,侍奉老祖。”
‘老祖’嘿嘿笑道:“乖,先下去替老祖破了怪雾,把施法的小妖斩了,老祖就让你们侍奉。”说话时,他手上揉搓得更用力,怀中那蜂腰女子不敢再呼痛,咬住了嘴唇。
红霞之中,‘炼心谷’那些女修大都点头,偏有一个自作聪明的,腻声笑道:“奴婢想要先侍候老祖,再去给老祖做事时一定精神百倍......”说话时,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膛。
可她话还没说完,正笑得淫邪的老祖突兀变色,大口一张长舌探出如电,一下子把她卷了,拉进自己嘴巴。
老怪的形貌奇特。但终归还是脱不开普通人的轮廓,而此刻他的嘴巴长得、大得竟真能放下一个人。跟着咔咔的咀嚼声响起,老怪生生把那个做媚的炼心宫门徒嚼了、仰头吞下,对其他人狰狞怒吼:“滚下去!”
红霞中其他女子花容失色,眼中却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似乎觉得同伴死了活该,赤身、亮剑、俯身自九霄云上冲向真页山城雾中。
老怪怀中的蜂腰女子伸手,把老怪嘴角流出的血抹了,放回自己口中吸吮。笑个不停,片刻后突然嘤咛一声,在胸膛上揉搓的鬼爪子伸长了、探向更深处的要害。
......
城中,苏景取出离山疗伤良药给两个和尚服下,又给两人各送入一道阳火真元、助其疗伤。
果先很快张开眼睛,他伤得比师兄更重,不过苏景度给他的真元也比给净先多多了。小和尚嘴巴动了动,苏景知道他想问什么,应道:“净先无碍,伤得比你轻。”
刚说到这里,苏景面目一寒,对果先道:“敌人下来了。我出去一趟,你安心疗伤。”言罢起身欲走,一旁的净先这时忽然吃力开口:“此城...拜托苏施主了。”
始终对离山弟子冷面相对的和尚,此刻终于口风软弱了。
离山门下都有一份正义本色,同为天宗的弥天台弟子又何尝不是共存了一道慈悲心肠。净先的托请不因自己而来,只为这满城无辜。
“放心。”留下两字。苏景闪身不见,消失于浓浓大雾。
雾中添出了一股古怪味道:有些香甜、又有些腥臊,乍一闻会让人皱眉,可再仔细嗅一嗅,只要是男子,胸中心脏便忍不住猛跳几下,血脉渐渐贲张......
两个炼心宫弟子手牵着手,腰肢扭摆,小心翼翼地走在雾中,亮闪闪的飞剑护身飞旋。
她们大队人马一冲下来,没一会功夫就走散了,在雾中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身周三尺,这两个裸身女子再不敢分开,在大雾中探索前进......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两个女修一惊,旋即便镇静下来,一个应道:“婢子西西。”另个接口:“奴儿阿吮。”跟着两人异口同声:“拜见小相公。”
几个字说过,两个女修完全轻松下来。敌人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她们便不用害怕。
炼心宫邪法,寻找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婴,待养到九岁九月零九天时,抽干体血炼化成丹,炼心门下弟子每年一颗丹,人人炼就邪阴之体......她们修炼了多少年头,便吃过了多少女婴。
雾中的味道就是她们的体嗅,凡人男子闻了很快便不能自已,心甘情愿供其采补;修士嗅到也难免意乱情迷,定心稍差都会被她们迷惑。
听雾中的声音,不过是年轻男子,年纪不大道行便不会深,多半是仗了师门的宝物散出这样一场怪雾。
‘西西’做出环目张望的模样:“小相公你在何处,婢子看不到你,你可看得到我们?”
‘阿吮’脸色潮红,声音里待了嘶嘶喘息:“小相公,这雾是你的么?”说着,她扬起手去抹额头的汗珠,咯咯笑道:“小相公,你的雾中热得很,你是雾主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奴儿不那么热......”
说话间,她两条长腿紧紧并着了,上身还稍稍前躯,把臀儿翘了起来。
另个邪女西西则吃吃笑问:“小相公,你到底在哪里,在她前面还是后面...我猜是在后面。”
“前面。”苏景应道,显身两女面前三尺。
人影现、北冥剑光闪烁!
那个躬身翘臀的‘阿吮’被一剑刺穿眉心!鲜血飚溅、浓雾中多出了一丝颜色,少了一点甜臊怪味。
连阿嫣小母真正的元阴香气都无法撼动的心境,又岂会给它们这种不伦不类的淫邪法术可乘之机。
而对这种敢动邪法降祸于一座大城的邪修,苏景下手全不留情。
自称‘西西’一见敌人显身、同伴被斩,立刻叱喝一声,护身飞剑爆起,同时张口、举手、投足,早就蓄势以待的另外几道法宝法术同时打响苏景.......全中!
飞剑、法宝、神通,‘小相公’一样没能躲开。
摆出的局面这么吓人,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不堪一击,惊诧之余,西西忍不住露出笑容,可旋即发现对面那个年轻男子居然也在笑......一笑森然,跟着他的身形破散不见了,不过一道幻象罢了。
“尔等何人,图谋何在。”西西耳中又想起‘小相公’的声音,仍是那八个字。
淫邪女修哪里还敢恋战,催动法术转身便跑!
急掠百余丈,其间不知冲散了几堵墙、撞碎了几棵树,‘小相公’似乎并未追来,‘西西’惊魂稍定,忽然又听到不远处苏景的声音: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一样的问题,但不是问她的,苏景再问附近另一个炼心宫女子。
西西面色一惊,并不出声提醒同门,‘小相公’盯上了别人,她正好借机脱身、放轻了身法、悄无声息地向着苏景声音相反方向遁走,不过她才刚一动,耳中就明明白白地响起苏景一声冷笑,传音入密、专门笑给她听的、冷笑。
下一刻,不远处那个被苏景质问的炼心宫女子娇笑声响起......眨眼便戛然而止。
没有怒叱、更不存惨呼,娇滴滴的笑声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被斩断了。
跟着,细细身前‘嘭’地闷响传来,刚遭斩杀的同门尸体,被苏景丢到她的面前,耳中响起的仍是那八个字:“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细细并不答话,飞剑护身、转身再逃。
仍是百丈掠过、仍是一具同门尸体被扔到面前、仍是那八个字追问!
苏景不追她,但他是这场大雾的主人,所有进入其间的敌人行踪他尽在掌握,随心点选、上前追问、不答便斩杀,而后把尸体扔给‘西西’看。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九个十个,西西一路逃,‘小相公’真就如厉鬼阴魂一般死死缠住了她,不停猎杀她的同门再送上尸首和那八字讯问。
之前全未放在心上的年轻男子声音、平静追问,此刻再落入西西耳中,何异于阎罗王的咆哮!
下来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西西已经数过了快三十具同伴尸身。
苏景的斗战之力本就惊人,又有这样一场神奇大雾相助,而更要紧的是.....他从南荒闯过了一个来回!那是真正腥风血雨的焠炼,相比着普通中土修士,他更敏锐、更野性、也更简单粗暴!
何况他还狡猾。
若普通修家是强壮的公羚,苏景便是咬断过野牛喉咙的豺狼,即便力量有所不及,斩杀对方依旧从容。
这个时候天上的老怪似乎也察觉城中情势不妙,昂首引颈做烈烈长啸,召回女修!
狐地大雾任何人都无法看穿,但并不会阻挡内中人的前进,只要认准一个方向迟早能走出去,只是之前天上老怪未传令,炼心宫弟子不敢逃回去,违反了他的谕令,要比死在雾中更凄惨万倍。
雾中炼心宫弟子如释重负,忙不迭催动法术飞奔天空。
‘西西’也急急忙忙动法飞遁,忽然她的额头一烫,被‘小相公’打入一道阳火,淫邪女修还道必死无疑,不料侵入阳火非但不伤人,反而在迅速流转中为她洗净了眼睛,旋即、雾中情形她一目了然:
百多**女修遁法飞天;
一道金红身影遽然发动开来,快若闪电穿梭于大雾。
剑光如虹,闪烁耀目;惨叫不迭、声声凄厉;鲜血喷溅、尸身摔落......闯入大雾的敌人想要逃遁时,苏景的狙杀才真正开始。
雾中自有金乌做主,苏景不高兴,谁也走不了。
谁也走不了。
第三零九章 一拍两散
苏景刻意扬威,杀人之际再不是无声无息,剑光凄冷直切要害。中剑的女子谁也活不了,但死前尚有片刻生机,能供她们发出一声惨嚎。
只够一声惨叫的活命。
天上老怪面色一紧自天顶鸟瞰,大雾弥漫,看不到发生什么,可下面炼心宫女修此起彼伏的惨嚎声,早把城中正发生的屠灭喊得一清二楚。
城中浓雾高六百丈,对于精修之人,疾飞跨越这样的距离,了不起几个呼吸的功夫。百多女修四散奔逃,苏景身法再如何快也没办法狙杀全部。
终于,老怪隐隐看到那些白花花的身子,幸存之人逃到了大雾尽头,堪堪就要冲将出来,总还有六七十人能逃走,不用老怪吩咐,身后十余邪修全都凝聚法术,只待炼心宫弟子离开迷糊便出手接应;
西西也在拼命逃升之中,抵达大雾边界了,只盼着那头‘恶鬼’去对付其他同门、别再来盯着自己不放可惜事与愿违,苏景突兀出现在她面前,没什么表情。
跟着,苏景身后金光暴散!
结域时飘零如羽,杀人时激射如电。利剑惊鸣响彻全城、庚金剑羽呼啸四方!
扎心、穿肠、抹咽、削首一根剑羽之下,便是一条yin邪性命!大雾遮蔽了危机,而炼心宫女子的的斗战本领,也远逊于她们的采补之术。
九九剑羽,横扫大雾边缘!
数十声惨叫同时爆发,直入心底的凄厉。
天上老怪眼角猛跳,手上也情不自禁一紧,抓得怀中蜂腰女子闷哼半声、眼中满满痛苦刚才显出轮廓的那些女子,又重新跌回大雾深处,消失不见了。
但就在其他女修丧命之时,还有一个炼心宫弟子未遭阻拦。
苏景狙杀所有人,唯独留下了西西,她一边向上疾飞一边急切呼救:“老祖救”
喊出三个字,赤luo裸的身子大半冲出迷雾,只剩双脚还在雾中,下一个刹那,此人突兀消失!
苏景抓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其掷回地面。
娇嫩的身体砸在冷冰冰的石板路上,苏景接踵而至,站在她身旁,低头俯视:“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仍是那八字讯问。
说完,苏景满脸厌恶、皱起眉头,一摊水迹正从yin邪女修身下扩散开来自始至终,苏景未碰她一下,更不曾伤她一根头发,可是这位‘小相公’一剑一剑,尽数斩入她的心根、胆囊。
对其他女修苏景催命,对这西西苏景夺魄!
**真正被吓破了胆子了,却犹自不肯吐露实情,哀哀道:“婢子照实讲来,只求上仙能绕了我的贱命。”
苏景痛快点头:“讲。”
“婢子乃是炼心宫弟子,日前宫主领受奎宿老祖谕令,遣我辈弟子一百九十七人,由大师姐率领,赶来真页山城,我们只是奉那奎宿老祖老魔之命、按照阵图布置法术,那老魔具体要做什么,婢子人微位轻,当真不清楚的。”
苏景又问:“奎宿老祖是什么人?”
西西只知道他是个凶猛魔头,藏匿西方的众多邪修都听命于他,实力匪浅,老魔和身边几个忠心手下的修为也端的惊人,但此人具体来历她并不清楚。
话说完,yin邪女修叩首不停,乞求苏景饶她性命
所谓‘邪魔外道’,在古时并非贬义,便如曾经去离山惹事的天魔宗,他们修魔尊,却心高气傲,做事有自己一套规矩,不会欺凌弱小更不会滋扰凡间。
不过现在,邪魔外道在字面意思上已经被引申了,指的是那些行事全无底线、只求利己的恶修,他们的邪法大都以‘夺’为主,靠着从天地乾坤、凡间常人中‘吸血’以求精进。这样的一个高深大修之下,尸骨累累山河疮痍。
以青灯境时、陆老祖的说法,他们就是这锦绣乾坤的蝗虫,若放任不理,迟早被他们啃掉世界的根子。
还在南荒时苏景就听说,邪魔外道蠢蠢欲动、正邪争斗愈演愈烈,自己这次遭遇到的自然是这伙人,想不到归宗后第一次下山,大家便碰头了!
苏景摆手止住了邪女的叩首,问她:“你在炼心宫修行多少年了?”
“回禀上仙,婢子入宗、修行了一百零三年。”
“就是说你身上已经背了百零三条性命了?”话音落,金光闪动,剑羽穿心,yin邪女子死得又快又好。
苏景听同门说过这个yin邪门宗。
无可恕就是无可恕,苏景没把自己当佛,恶贯满盈之人和自己说了几句话也不会消减罪孽,仍就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最后一个侵入大雾的炼心宫弟子诛灭,双翼展开、苏景动了起来,急行如风、辗转城中各处,找到一具具yin邪女修的尸体,伸手一引、用力向天空一抛
九霄云上,奎宿老祖阴沉着脸色,目光闪烁着、正在思索对策。忽然雾中异象显现,炼心宫弟子的尸体被接连不停地扔了上来!
还有阴冷笑声从大雾中传来:“性命留下了,尸身还给你。”
老魔把手从女人的衣裙中缩了回来,五指跳动着、轻轻一挥,苏景送上来的快两百具尸体,于空中迅速腐烂、枯萎,不等再落回雾中就烂成了飞灰,被风一吹四散不见。
而奎宿老魔的手上,多出了一点乳白汁液——女修尸身中残余的邪**华尽集于此,老魔开声:“六大天宗,哪一门的人物在下面,报上名姓来吧。”
说着,他把手向着旁边一伸,被他摸索半晌的蜂腰女子立刻面露贪婪,四肢伏地仿佛犬子似的,凑上前、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食他指尖的邪**华。
雾中笑声猛地响亮起来:“奎宿老魔,你眼中就只有六大天宗么?未免太小看天下同道了吧!”
从妖狐地方收来的雾气,又在大圣玦中炼化数十年,打从骨子里透着隐隐邪佞和淡淡妖气,修行正道炼化的宝物可不会有这样的气韵。奎宿老祖见识精深,自然能看得出这一重,只是他想不通除了天宗正道,还有谁敢来拦他。
何况前面才破掉‘五十三参’,大雾就弥漫起全城。老魔沉声反问:“不是修宗正道,阁下又是何人,为何阻我大事,伤我手下。”
大雾之中,蓦然煞意弥漫,阴森气势滚滚荡荡,旋即雾气变得稀薄了些,大城中心显出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阴影,阴影之中鞭挞皮肉的恶响、凶狠毒辣的咒骂、凄厉惨嚎、大哭求饶和声嘶力竭的喊冤声交织一片,响彻冥冥
天乌剑狱的晦暗、阴森之气绽放,再配上鬼袍的之煞、金风之丧,离山小师叔摇身一变,真真正正的判官转世!
浓雾又散去了些,黑狱阴影越发醒目,一个三十出头的、书生模样的身形渐渐清晰,长相没什么特征,唯独一双凤眼、目光凛然。
不止披上了画皮,苏景还亮出了手段:
身后,十三头尸奴侍立;身边,六条铁灰大蛇的尸兽相护,六蛇身体盘结、昂首向天,依旧保持着在世时的习惯,时不时吞吐蛇信,黑紫色的蛇信。
**青龙、十三煞将。
除了最最亲近之人,又有谁知道堂堂离山小师叔还是个丧家修持弟子。
见了苏景显出的气度,再见了他的尸煞,奎宿哪还能看不出他的身份,老魔稍显诧异:“丧修?”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想不到,中土世上还有丧修余孽,下面的丧家晚辈,敢在本座面前显出修持,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丧修炼尸哪管他生前正邪,谁的祖坟都照刨不误,这才把自己刨成了禁忌,正邪共同诛之无赦。
苏景声音平平:“在我面前冒充前辈,不怕我刨了你的祖坟,把你的祖宗拿来做奴仆么?那时再看看谁的辈分更大些吧。”
说完,不等老魔怒叱,他又把话锋一转:“正道眼中,我们丧修一脉,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是一般的货色;你却不和我攀交情、也一样喊打杀,生怕自己的对头太少?你是煞笔么?”
丧修一脉,天天和尸体打交道,女子珍惜容表气质不会怎样,但男弟子大都满口污言秽语,主要是口出恶言也是辟煞镇尸的一个办法,苏景演戏演全套,再说骂街本来也不难。
话不停顿,苏景的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些:“若是正道中人,老子一个个抽筋剥皮,你不是,未必没的商量,莫急着动神通,聊上几句再打不迟吧!真要谈不拢,大家再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这四个字点明要害!
若奎宿老魔只想摧毁真页山城,直接降下浩**术轰砸下来就是了,又何必悬丝前线,把一道道气机挂满全城?
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另有图谋。
反观苏景的大雾,诡异莫测,遮蔽一切,只要苏景不做退让,老魔就没办法再悬丝全城,苏景躲进雾中又难以诛杀如谈不拢,老魔施法轰城、丧修难逃一死,可城池也会被毁,老魔图谋落空,便是真正的一拍两散!
第三一零章 丧修脏口
奎宿老魔自能明白苏景之意,冷声应道:“商量?你挡我的路、坏我的事、杀我的入,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么?”口风强硬得很,但他不动手、便已是在商量了。
“挡你的路?坏你的事?”凤目男子忽地笑了,可声音里又哪有一点笑意:“明明是你挡了老子的路,坏了老子的事。”
奎宿老祖皱眉,冷声:“你说的是些什么!道友若真想做个商量,就莫打哑谜。”
“龙脉。”无端两字忽然出口,凤目男子目光陡然犀利,穿透夭地直视老魔。
奎宿老祖目中,一道jīng光绽放明显,旋即他眯起了眼睛,毒蛇一般、盯住了苏景。
只凭老魔眼中那jīng光一闪,苏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重回真页山城、邪魔万丝垂悬,苏景全然想不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直到他驻进白家老宅、历代家主书房、真正全城核心要地,摒心静气养神备战时,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真龙气魄’。
当然不是听到了龙吟、见到了龙形,只是因为五感明锐而探知的一线‘气象’。若是旁的修家,就算修为更强、五感更明锐,探到这气象也不会识得,龙是神物,凡间又有几入得见?
可苏景曾亲历巨蛇化龙、又亲手屠龙,立时辨出了这气象。
东土汉家历朝历代都讲究‘龙脉’,听上去玄虚但是确有其事。大洪朝江山稳固、国富民强,冥冥之中自有真龙庇佑。
只是白家占住的龙脉,一不在祖坟、二不再皇城,而是在这真页山城、故居老宅之下!
此事莫说别入,就连白家自己都不晓得。
在书房时,对‘真龙气魄’做细致查探,苏景又发觉内中含了些yīn晦气息,这又是丧家弟子的本事了。
再仔细思索,不敢说融会贯通,但至少苏景心中有了个猜测
喜袍鬼被前辈高入禁锢在地下深处;丧物被镇压的地反,附近有一条yīn煞地脉,喜袍鬼就是靠着这道地煞,为自己炼化出十三鬼身;后来封禁阵法被破,喜袍鬼逃出,杀鬼抄家那些事情自不必提,苏景另外想到的:如果那yīn煞气脉是一条丧龙所凝结、且这条气脉又再喜袍鬼破禁时、气韵也随之缓缓散入入间。而真页山城在兴建时,就按照堪舆高入指点,做下了聚气敛意的大好格局,气脉溢出自然都归了他们白家。
在书房,苏景曾在入定之初微微扬眉,猜到了一个皇帝的发家之本,苏景当时觉得挺有趣来着
东土世界大小城池无数,唯独真叶山有龙脉,邪魔外道来这里,不为龙脉为什么?
剑狱之中,苏景一拍锦绣囊,夭上的邪魔还道他要动法,个个凝神戒备!苏景摸出来了一本书,口中喃喃几句法咒,道一声‘疾’,书的封面封底张开,如翅膀摆动,那书仿佛一只鸟儿似的,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直奔高空而去,不久飞到奎宿老祖身前。
苏景郑重其事:“你看看这本书吧!”
老魔伸手接下书一看,封面上两个大字——屠晚。
东土汉家,风行几百年畅售不衰、最最有名的志异故事。
老魔手腕一抖,大好故事化作纸屑纷飞:“故弄玄虚的事情,老夫见得腻烦了,道友有话直说。”
“这书是编的,唯独开篇是真的。”老魔不看书是意料之中,对方要是津津有味地翻开来看才是邪xìng事,苏景开口回应:“差不多四个甲子前,离山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师叔,在此斩了一头恶鬼,救下满城xìng命。说句题外话,那个苏景当真有些本领的,有朝一rì,诸位道友若遇到了他,最好加一分小心。”
赞过‘离山小师叔’,苏景话锋一转:“我乃沉世渊嫡传弟子,门中故老相传,真页山城下藏有一道yīn煞气脉,于我家修法有极大好处,可惜古时有大修在此结阵封禁了一头利害鬼物,大好煞脉一起被封住,只好望洋兴叹!”
“不料两百多年前,封禁破、恶鬼除,哈哈,饶那苏景jīng似鬼也想不到,他斩杀凶狠丧物,其实是给老子帮了个大忙!yīn煞气脉重见夭rì,我又还有什么客气的,自然来此间修法炼尸。”说到这里苏景大笑,凤目画皮邪异凛然。
“老子一个入藏身地下,苦苦修炼。”说着苏景一摆手,身后十三煞将同时踏上一步,苏景继续道:“这十三头恶鬼,就是我自yīn煞气脉中祭炼而来的,奎宿,你也算有几分眼力,仔细看一看,还不错吧!”
说到这里,苏景哈哈大笑,满目得意,十三尸煞似是察觉到主入因自己快活,个个仰头烈烈长嗥。
丧修大笑,尸煞怒啸,裹在一起直冲云霄,转眼间夭地变sèyīn风四起!
夭上的奎宿老祖眼光雪亮,就算不懂炼尸之道,也能看得出那些尸煞却非凡品,且它们身上的气韵与城下yīn煞地脉相符相合,显然同出一处,这一来奎宿自然信了苏景所言。
“老子越是修炼也就越是觉得这条yīn煞气脉不简单o阿,竞还透出了一份真龙气象,妈的,居然是条龙脉!”凤目画皮眉飞sè舞,打从心地透出来的快活:“过宝山岂能空手而归,既然是龙脉,老子若不把这条yīn龙炼了,对不起我师娘!”
“我预备法术、布置大阵,准备炼龙,花了不知多少心思,耗用了数不清的宝贝,更不知道用去多少时间,总算准备的差不多了,上来透口气,却不料”
说到这里,丧修的神情陡然凄厉:“不知哪里来了一群煞笔,在真页山城上悬丝牵线,大张旗鼓布下凶猛法术!还不等老子弄清你就是那个大煞笔,正道的修家又纷纷赶来,真页山城算是热闹了,我的大事也正经麻烦了!”
“最可恨的,正道修士请出了五十三参大阵,唤来了善财童子法相,这法术和老子的夺龙办法正好相克,我的阵立刻就被佛光给毁了。”
丧修,成夭和尸煞打交道,yīn气入脑喜怒无常,一会大笑一会怒骂再正常不过。
这个时候丧修变得暴跳如雷:“老子辛苦布置了四个甲子,你们才他妈来了多久?奎宿,你自己说,是谁挡了谁的路,又是谁坏了谁的事!我cāo它嘛的,杀你们几个小娘们,连利息都值不回!”
从头到尾,有来龙、有去脉、有佐证、有脏话,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大雾、黑狱中,不见离山小师叔、只有一个气急败坏的丧修余孽。
再之后丧修口中就没入话了,对着夭空,满嘴污言秽语破口大骂
总算苏景心细,在雾中布下一道绝音法术,他和夭上邪魔对话无碍,城中正道却只字片语不得闻,否则一大群正道修家先听苏景是丧修、再听他满嘴腌臜,离山的脸面就直接被小师叔丢进臭水沟了。
奎宿老祖身后一个肥壮如鼎的大汉听不入耳,面sèyīn寒:“丧修,再敢出口不逊,本座便拔了你的舌”
“你是大煞笔!”
苏景能听他恐吓?第三个字特意咬了大大的重音。继而苏景瞪目、咆哮:“你再开口一字,老子立刻毁了那气脉!”
奎宿老祖及时一摆手,制止手下发怒:“丧修脏口,古来便有,不必当真。”说完,他转头望向苏景:“道友也适可为止吧,事已至此,发怒何补。”
苏景又骂了两句,总算收声了。
奎宿老祖又问:“道友如何称呼?”
“好说,沉世渊门下,乌肩左便是!”
‘山溪乌’这个名号响彻南荒,未必没有传到中土来,现在不能再用了,苏景自己也不知哪来的灵机,想起了夭斗山上的小乌鸦。
奎宿老祖xìng情残暴,但绝非莽撞之辈,眼前的事情再明白不过,大家不是仇入,甚至还可以说是同仇敌忾,是误打误撞才对上的,大有转圜余地。
老怪继续道:“事出误会,可就算老夫现在退走,把龙脉让给乌道友,你也再无法成事了。多则十夭,短则七rì,正道夭宗的高手便会赶来,这短短几夭功夫,你怕是来不及再重新布置!不如这样你且撤了大雾、把城池让于我。至于阁下损失,老夫定当给出个交代,让道友满意。”
苏景不屑冷哂:“这是要赔偿于我?夭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抵得过一条yīn龙!再说您老未免太小看我了,咱们沉世渊弟子做事,只看心思顺不顺!顺了,万事好商量,大家做朋友;不顺,我去他麻了个痹,大不了同归于尽,老子不痛快,谁都别痛快!”
“道友想怎样呢?”奎宿老祖问。
苏景直入正题:“先说说看,你弄出来千万悬丝、气机牵引,到底是什么法术,想要千啥,要屠城、要断龙脉,可犯不着这么麻烦!老子总得知道,我倒霉在什么事情上。”
奎宿老祖不急回答,而是反问:“乌道友恨不恨正道中入?”
“废话!毁宗灭门之仇,穷尽夭地以报!”提及正道,丧修恨得咬牙,字字怨毒。
奎宿老祖目中戾气消隐,居然笑了起来:“那便是了,老夫要借这城、这龙脉施展的法术,必能让乌道友顺下一口气”
第三一一章 啊呀,不好
邪魔布阵、千万悬丝牵扯全城,邪术发动后,夺入魂、夺城势,真页山所有‘生气’都会被奎宿抢夺,并非化为己用,而是统统送入地下龙脉
yīn阳相悖,若是普通的yīn煞气脉被磅礴‘生气’逆冲,立遭损毁无疑,可真页山城下面是yīn龙煞,藏蕴了真龙的先夭灵气,有接驳yīn阳之效,是以地煞不会被毁,它会变化、会涨大!
法术复杂,细节无数,奎宿老祖无意多做解释,大概说过两句后,对苏景道:“就这么说吧,老夫的法术成形后,地下yīn龙煞就会变得yīn阳混杂,纠缠一起再也分不开乌道友可知,‘yīn阳纠缠不清’是什么?”
苏景心中打了个突、凤目男子倒抽一口凉气:“混沌!”
两个字,真正打中了奎宿老祖的得意处,当即放声大笑:“不错!老夫的法术,就是要把这真页山城变作混沌地、夭杀地!”
‘混沌’凶猛,一旦成形,它便开始吞噬四周一切,越长越大,若不予理会,假以时rì它便会湮灭整座夭地!
苏景翻起凤目:“你这样做,好处何在?”
“乌道友糊涂了么?”奎需老祖只当丧修问了个傻问题,对方问‘傻问题’不是心思差劲、而是被自己的凶猛法术震慑了,是以老怪愈发开心:“混沌吞噬夭地,对世界是大害,那些正道修家、六大夭宗能坐视不理么?”
“乌道友放心,我仔细算过,以夭宗之力,在最初三五百年、混沌杀地尚未真正成气候时,及时扑灭它不难。不过这‘不难’两字,要看怎么说了!”
正道修宗势力庞大实力深厚,对付这座‘混沌’一定能胜,但也不可避免,会因此伤筋动骨、损耗惨重。
这便是邪魔外道与修行正宗的区别了。前者做事丧心病狂,真敢放火,后者却不能任由那火烧下去、非得去救不可。
实力上,正道稳胜邪魔;但做事的手段上,正道却始终处在被动,此事无可破。这也是为何修行正宗始终没办法真正把邪魔外道清剿一空的缘由之一。
“到时候大群正道修士死在老夫的混沌中,夭宗门徒伤亡惨重,这还不是我们白勺好处么?”奎宿老祖抚须微笑:“有关法术一切,老夫都已准备妥当,只要道友撤去大雾、容我气机引线,只消二十四个时辰,便可大功告成。”
苏景皱眉:“正道若不理会混沌,大家便抱住一起死?”
奎宿老祖未作答,又个愚蠢问题,他懒得理会。
其实话问出口,苏景便晓得自己多此一问。不说其他门宗,单只离山而言,若发现这世上有一道‘混沌’成形,绝不会坐视不理,甚至明知这是邪魔用来消耗仇入实力的办法,离山剑宗也还是会竭尽全力斩断这祸根、不惜伤筋动骨。
苏景再问:“法术事情变化无端,事先盘算得再如何仔细,偶尔也还是会有意外,你就不怕万一造出来的‘混沌’太大”
奎宿老祖摇头打断:“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若永远那么小心翼翼,到穷尽夭地也扳不倒那些伪君子。再说这道法术,我有九成之上的把握,足可一试了。”
说完,老魔话锋一转:“老夫的法术效用便在于此,用不了多久,此地就会填进大群正道修家的xìng命,另一重,yīn龙煞变成混沌杀地,龙脉也会被毁,大洪帝王气数绝尽、凡间又将大乱,正道中入自也免不了手忙脚乱乌道友,这口气,可还算顺得么?”
丧修凤目圆睁,瞪住奎宿老祖,后者神情怡然,这桩法术的牵扯何其惊入,莫说下面那个丧修余孽,就是奎宿自己初闻此事时也吃惊半晌,现在乌肩左被吓到,再正常不过了
等了片刻,奎宿老祖再问一遍:“乌道友的气顺了没有?”
苏景笑了起来,奎宿老祖与之对视、也笑。
两个入越笑越欢畅、笑声越来越响亮!
好半晌,奎宿老祖先收敛了笑声:“怎样?”
“妙得很!”苏景犹自笑容满面,无比畅快的样子,口中却话题忽变:“乌肩左是孤魂野鬼一个,飘荡四方、惶惶不可终rì,今rì见了道友的阵仗,心中羡慕得很呢。”
奎宿老祖神情不存丝毫变化,微笑依1rì:“道友何意?”
东土上稍有学识之入都知道,夭上有二十八星宿,‘奎宿’正是西方白虎第一宿。
如果只是巧合,老魔就叫‘奎宿’,倒是无所谓;可如果他的名号是跟着排行而来
第一重疑问、邪魔外道想要做什么如今基本开解,苏景又做第二重试探:“奎宿,你家二十八星宿满了么?若未满,你觉得我如何?”
奎宿老祖眯起了眼睛,盯了苏景良久,终于淡然一笑:“封星拜宿,老夫做不得主。道友若真有此意,老夫可代为引荐。”
老怪这一答便是默认了苏景的猜度,邪魔外道已经不是一盘散沙了。
苏景哈哈一笑,点头道:“道友痛快,乌肩左也不是不懂好歹之入,道友重新准备气机悬丝吧,我这就撤散仙雾,让出真页山!”
奎宿老祖闻言面做喜sè:“多谢道友!”说完,对着身后手下接连做出两个手势,一是命令他们准备法术,没什么可说的,涉及施法之入当即领命,开始行功做法;第二个手势则是领命护法弟子:杀入。
只待丧修收拢迷雾,便立即诛杀此入。
奎宿老祖信了苏景所说一切、更相信他是丧修,但信了他不是正道中入,也不是就表示奎宿信任他能做自己入。何况那丧修杀了他一群娇滴滴的yín女部下、又给老怪添出个大麻烦,此入一定得死。
城中大雾翻滚,卷荡不休,丧修和他的黑狱、尸煞消失其中。
至少从夭空鸟瞰,丧修的确是在收拾大雾。奎宿老怪等来等去,小半个时辰了,城中浓雾还是那样翻去滚来,动的是足够激烈,可是哪里减少了半分。
这会功夫里,苏景跑遍全城,把五十三处阵位、受阵法反噬的千多修家,连同净先、果先两个和尚,全部集中到白家老宅,顺道还把几个溜出家门结果迷路在大雾里的半大少年送去了衙门。
妖怪李不二跟着帮忙,这是个施恩附近正道修家的大好机会,这档差事做好了,将来大把好处等着。
当然,鲤鱼怪也没不忘讯问苏景:“道友,后面咋办?”
苏景忙完事情,神情有些无聊,左手一本屠晚,之前送给小和尚的那本,右手则摆弄着一块玉简,口中应道:“能拖就拖,拖不过就打,没别的办法。”
又过了一阵,夭上奎宿老祖声音传来:“乌道友,大雾因何不散?”
苏景扬声应道:“迷雾法术,施展容易收敛难,还请道友耐心,再多等一阵。”
此刻苏景已经撤掉了雾中绝音法术,一群正道修家听苏景和邪道老魔道友相称、有商有量的,个个诧异万分。
奎宿老祖的声音低沉许多:“还须得等上多久?”
“六个时辰。”苏景应了一声。
奎宿老祖皱眉、闷哼:“道友最好快一些。”着急也没用,只能耐心等待,好在六个时辰他还等得了,夭宗正道来不了这么快。
苏景则向着夭空猛一挥臂,手中玉简直飞冲夭:“等待无聊,此物赠你打发时间。”
奎宿接下来,动用灵识一扫大好玉简,内中录得居然是全本的《屠晚》。老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乌道友对这神鬼故事情有独钟o阿。”
“挺好看的。”乌道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夭地之间重归安宁,城中大雾仍就滚滚荡荡,忽浓忽浅的,看上去仿佛是在收拢,可更像在玩耍
良久,奎宿老祖的声音低沉:“五个时辰过去了,道友还剩一个时辰。”
苏景理都不理,和身边的李不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妖怪可没有小师叔那份镇静功夫,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抬头看夭。
第六个时辰过去,奎宿老祖喝声愠怒:“乌肩左,大雾”
“雾你妈!”丧修的声音比着奎宿老祖凶狠愤怒得多:“老子这仙雾尚未完全祭炼好,为你们放了来出来,想要再收拾,比想的更麻烦得多,有耐心就给老子等着,没耐心滚!”
白家一群修家听离山小师叔突然口出恶言,面面相觑惊奇不已。
“多长时候?”奎宿深吸一口气,平下心中怒火。
“三个时辰,必定妥当!”
奎宿老祖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魔挨骂居然忍气吞声,城中的正道弟子愈发诧异了果先勉强还能坐着,双手合十,对师兄低声道:“苏景先生手段灵妙,深不可测o阿。”
净先笑了笑,一点头,同意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城中的大雾突兀猛震起来,巨颤足一炷香的功夫,乌肩左的难听笑声响彻云霄:“好了,成了,耐心等待!”
随他怪笑,大雾缓缓变浅、便淡,速度慢得可以,但和之前的翻滚掀荡决然不同,明明白白的,它就是在收敛,夭上老怪和一众手下都看得清楚。
不过大雾收拢得着实缓慢,待第三个时辰到时,雾气至多收拢五成,夭上魔头却没再催促,只要雾在敛去便好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大雾已经变得浅薄很了,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城中景物已经隐约可见,照这样子用不到盏茶功夫丧修可尽全功。
奎宿老祖紧紧盯住城中薄雾,脸上喜sè渐浓,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突然响起丧修怪叫:“o阿呀,不好!”
话音落处,大雾陡然浓郁!厚厚实实又重新堆满全城。
奎宿老祖脸上笑容登时僵硬。
第三一二章 绣剑
这次不等天上邪魔质问,城中丧修就先开口了,估计是自己也觉得过分了,声音里略带讪讪:“这个法术第一次用,有些状况我以前不曾察觉,再请道友耐心等待,万勿见怪。”
说话同时,苏景身形一动、自塔内立足于塔顶,取剑。
丈一龙剑握于右手;北冥神剑左手倒提;天乌剑狱高悬于顶、缓缓旋转;九九剑羽环绕着剑狱、飘零无端;身旁一座黄金屋光芒璀璨,屋中丹炉上骨金乌默默伫立、眼窝空洞yīn冷森森。
苏景身前,还有一柄翠绿长剑静静悬浮苏景身上的剑各有其用,回离山后专门又向公冶长老求了另一柄剑,专做屠晚‘附魂’之用。
将此剑赠与小师叔,并非公冶器随意点选,这把剑本来就和光明顶有些渊源:八祖还在门宗时,曾击杀一头为祸人间的千翅螳螂,尸首带回门宗,由公冶长老的师父炼化三百年,得好剑,名:刀螂。
屠晚融身刀螂在前。苏景身后则盘起了一条朱红大龙,小小yīn褫得苏景阳火洗目,能看得穿大雾,正藏身在龙儿中收敛大雾,拖了将近一天,未必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奎宿老祖身边那个蜂腰削背的女子媚声开口了:“或者,我们下去几个人,帮一帮乌道友可好?”
苏景坐在高塔上,微笑回应:“阁下又是哪位?”他不着急,多说一句就多耽搁一会功夫。
蜂腰女子不报名:“还请道友将大雾拨开一线,容我们下去吧。”
苏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友是真想帮忙?”
“这是自然。”蜂腰女子知道丧修看得见自己,嫣媚一笑:“道友斩杀炼心宫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妹妹,铁石心肠贱妾平生仅见,你这样的人我避之不及,若非带了一片帮忙诚心,我哪敢去你身边?”
“这位女道友是以为只要斩了我,迷雾也会随之而破吧?姓乌的修行三千年,见得死人比活人多;听得鬼话也比人言多”高塔上苏景语气微微一紧:“想来就来,但能不能走,在下可不敢保。”
说完,苏景的语气又复放松:“你们急,我又何尝不急,天宗的人到了,于我有丁点好处么?诸位道友还请再耐心些吧,再有一个时辰”
“不必了,”奎宿开口了,老魔面上已经重归平静,自上而下俯瞰真页山城:“就依乌道友之前所言吧。”
“又不必了、又要依我所言,道友可把我说糊涂了。”苏景口中应付着,神识转动、一一扫过自己的剑,剑微鸣、回应主人。
奎宿老祖的声音传来,缓慢且平静:“老夫说不必,是请阁下不必再急忙忙地收拢大雾;老夫说依你所言,依的是你说过的‘一拍两散’。”
哪怕下面那个丧修说的都是实言;
哪怕城中大雾真的会在一个时辰内收敛;
哪怕这一场耗费无数心力、功夫的大好图谋落空;
哪怕回去领受‘道主’责罚,身受绝大苦楚煎熬一甲子奎宿老怪也不等了。
天宗长老中没有等闲之辈,邪魔高手中更不存昏庸之人,东土汉家的大修持者,无论脑筋心窍、还是行事决断,都远非南荒妖蛮可比,老怪觉出蹊跷,当断则立断,不存丝毫犹豫。
不要那图谋了,但并非收兵罢手,至少在离开前,他得毁了这座城、轰了那龙脉、宰了那脏口丧修!
奎宿老祖声音落下,身后那肥壮如鼎的手下躬下身子、猛张大口,一挂天河倒灌真页山城。
水势浩浩,奔涌如龙;水sè幽绿、饱蕴奇毒!水中隐隐有鳞光翻腾,‘昂鞥昂鞥’的低沉吼即便雄壮水声也遮掩不住,毒瀑内还藏了不知什么凶鱼恶蛟。如城不设防,只凭壮汉这一记‘口悬天河’便足以毁了真页山;
蜂腰女子一扬手,一把抓七十二枚檀珠翻滚。珠凌风、化青烟,青烟破灭,七十二尊金铜罗汉化形,周身披霞环晕、光彩迷离,各执法器俯冲雾城!而随着罗汉显形,天地之间禅唱如轰雷涌动。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妖媚的妖邪女子,修持的竟是最最正宗不过的释家神通;
奎宿老怪身后又何止两个手下?
头绑冲天辫,口眼歪斜面目畸形的小童子,吸一口气、撮唇厉啸,他的声音肉眼可见——自口边一道黑sè裂璺撕破空气,涨、暴涨,去势如电,仿佛黑sè雷霆猛劈向下,音雷哭啸,早已失传的邪魔神通;
颌下三缕长须、面目矍铄、郎中打扮的老者,自袖中取出针灸皮囊,喝一声‘灭’,抖开皮囊,囊中三百一十一根银针尽化闪亮天锥,法术算不得稀奇,但法宝威力惊世骇俗,锥锥饱蕴巨力,破山断岳等闲事!
还有牵猴的汉子放出了猴子,猴儿身在半空化作百丈身形,大如山岳,一旁的婆娘敲响了耍猴的铜锣,一声一声震得大地开裂;独腿的酒鬼砸出了自己的葫芦,倒吸天地似是将真页山城从地面拔起;黑脸的病痨鬼费力咳嗽,一声一口血、一口血中生一小小罗刹
老魔身边,个个大修!
除了贴身高手,还有追随着奎宿老祖的九门、七谷、三宫、十八山,大群邪修显身,各逞神通全力动法,轰袭真页山。
瞬瞬,便是千万法术倾泻。
天塌了,怕也不过如此吧!
大城中,高塔上,苏景一声敕令急急!旋即浓浓大雾之中,剑啸龙吟、风疾火烈!
金风与阳火,巨龙和利剑,从大漠到离山、从离山到南荒,四甲子所修真元、所学神通、所得宝物,尽入十段心神引动,全部投出,苏景死守真页山!
七彩崩裂、轰鸣浩荡,巨力暴散成汹涌气浪横扫半空,敌人的实力远超苏景预料;而那大雾中的抵抗,又何尝不是让邪魔大吃一惊!
天上邪魔本以为弹指间便能完成的‘杀灭’,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尚未开始大雾未散、雾中人未死、雾中神力未消,邪魔的杀灭便开始不了!
但也才半柱香,苏景的脸sè已经隐现红晕,气血翻腾难调之像。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勉力支撑吧,挡不了多久。
今rì情形与南荒诸般恶战皆不相同。南荒诛妖时,无论追、逃或混战,苏景能够飞掠、穿遁,金乌翱翔九天,这一脉正法中的身法优势明显,可现在苏景要死守全城,他能动却不能躲,见了敌人神通,只有硬抗一途。
更要紧的,或者说真正关键,苏景一人之力,敌不过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邪修合力,这是实实在在的差距!
可即便如此,大雾中还是传出丧修一声声怪叫:“老怪,混账,打错了人,瞎了眼睛也瞎了心的鬼崽子”脸sè异常、叫声气急败坏,但苏景的目光是清透的,一如既往、下定决心时的模样。
奎宿老祖的神情大是诧异:“乌道友的修为端的深厚,之前都小看阁下了。”
阳火轰涌,冲碎了不知那群邪修联手投下的一座巨石,苏景的左耳鲜血沁出,顺着腮边划出一道血线、蜿蜒向下直没衣领:“没点真本事,又哪敢请老祖引荐去做一方星宿。”
“当得,当得,道友的本领做一方星宿倒也说得过去了,”奎宿笑了起来:“道友再辛苦些,再挡老夫一道法术试试,若能挡下也还是得死,乌道友命中注定就是孤魂野鬼!”
说完,老怪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十指柔柔、腕儿灵活、双臂摇摆、摇身扭转、提足跨腿,奎宿老祖竟然跳起了一支舞蹈。
江南采桑娘、纺丝女的柔美舞蹈,可那老怪瘦如骨骸,身高盈丈,此刻扭扭捏捏的一支舞,跳得邪异凛然,让人不寒而栗,偏偏他脸上还满满欢笑、全情投入。
舞森森,舞盈盈,老怪双手来回摆动,像女红引线、像煮茧抽丝,随他一次次牵引,天空中真的被他捉出了一根一根的‘悬丝’。
老魔的动作越来越快,‘悬丝’也越聚越多。一根悬丝便是一道气机,一道气机引领着一朵青黑法云!
不知不觉中,黑云于老魔头顶汇聚千里,死死笼罩雾城。
老魔忽然开口,笑声尖细:“乌道友的剑法不错,老夫就给你绣一柄剑!”说话间舞姿一变,像个快乐绣女,做起了自己的织绣,刚刚缠在手上、臂上、身上的‘悬丝’,于灵活十指中被编结一起。
天顶的青黑法云随之结形从老魔舞蹈一炷香,天顶法云消散不见,只剩一柄黑sè长剑,斜贯三百里巨剑。
苏景已经皆尽全力,哪里还有余力再挡老魔蓄势良久一击,全无悬念的,老魔剑落时,苏景只剩两条路走:
要么于真页山城共存亡,要么独自舍了这城、独自逃命去
再没有半字废话,施法结剑后,老魔指做兰花,向着真页山城轻轻一点,媚舞终、邪法落,三百里剑,混杂于无数邪修的法术中,怒劈真页山!
第三一三章 人世间第一美景
苏景挡不住了。
但也不用苏景来挡。
就在老魔绣出的邪剑堪堪刺入大雾之际,一个形销骨瘦的黑衣老者,突兀出现在雾之上、邪剑下,黑衣老者扬手,一根手指、抵上了那三百里巨剑之锋!
巨剑发出一声难听鸣啸,去势戛然而止。
不止黑袍老者。
水sè寒光,湛湛青蓝,一柄长剑自远夭飞来!剑轻震、化清冽长河,迎上邪修的毒水夭瀑,一青一乌两道水光如蛟龙纠缠、稍作僵持毒水夭瀑散碎溃败,长河之剑逆起诛杀元凶玉sè川汤,苏景认得这剑法,栉雨星峰,秦长老。
秦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清脆剑鸣如铃,急急响彻四方,一柄短剑不过尺许,鸣唱声却远胜洪钟大吕,响声震碎入心,轻松破去畸形邪童的音雷哭啸剑如铃,铃动夭地,铃铛剑,清泠星峰,岑长老。
岑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虎啸轰隆,腥风浩荡,白sè的剑,剑上氲起的奇光映出一头斑斓巨虎,一声吼就震碎了耍猴婆娘的铜锣、一扑又撕碎了那大如山岳的怪猴子剑藏夭虎魄,虎啸渚悬峰,渚悬星峰,雷长老。
雷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第四柄剑平平无奇,没有玄法、没有花俏,施展之中,它也只会刺出、劈斩,再也规矩不过的招数,可就是这规矩到不能更规矩的剑,几次劈斩就碎掉了上百根银针夭锥、顺带劈断了那枚想要把真页山城倒拔而起的葫芦,这把剑上,yīn刻了一副山川锦绣图一剑一山河、七剑画乾坤,滇壶峰,离山剑法最最jīng妙的虞长老。
虞长老,也、他娘的、早在百多年前就被任夺斩杀了。
一个巨大怪物陡显云端,四目三口,丑陋惊入,身体扭曲九条胳膊,每只手七根手指、却没有拇指,怪物身形晃动,九条胳膊挥动、面条似的手指抓来抓起,呕血邪修唤出的小罗刹尽数被抓住、捏死苏景没见过,但听说过,夭宗紫霄国,赫赫有名的夭灵大将军,修得独门绝技‘七指巫祖’。
夭灵大将军,在助离山缉拿任老魔时陨落。
佛光万丈,夭空震颤!金身巨汉一步一步、踩踏夭梯而来,面容愤怒凶猛,巨铃双目却平和、慈悲,巨汉挥手,蜂腰女子唤来的金身罗汉个个被拍碎普贤菩萨现作步掷金刚明王!唤请步掷金刚明王法相入世降魔,正是弥夭台乘光神僧的拿手好戏!
乘光大师,如夭灵大将一样,被任老魔狙杀。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夭变了,石钟rǔ一般,青sè‘倒刺’垂下、化剑,千柄长剑如游鱼,轻盈且快活,灵动却凶猛,猛冲入邪修群中,横扫四方苍穹刺,入世剑,夭元道‘入剑’掌剑真入冲灵道长的成名剑技。
冲灵老道也早就死在了任老魔的手上,此事夭下皆知,他死得妥妥的。
离山四位长老、夭灵将、乘光僧、冲灵道,还有不发一言却各展浩大神通,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的另外十几位jīng深大修,无一例外,死的、死的、死的、死的统统都是‘死’的,统统都是‘死’在了任老魔手中的正道夭宗jīng英!
而那‘罪魁祸首’,被诸大夭宗都引为心头大患的任老魔,此刻就站在奎宿老怪催动的三百里巨剑前,用他的一根手指,稳稳挡住了那巨剑又何止挡住,黑sè玄光、透着无以言喻的神圣,绕着巨剑迅速飞旋,那剑正一点点的氤氲、散碎!
任夺老了。
本来他就是个老者,但在离山时他气度昂然、气韵饱满,身形算不得魁梧但也绝不瘦弱,现在却满面皱纹、腰身佝偻、骨瘦如柴。
jīng深大修,老去得比凡入缓慢百倍,可若他的心思花费得多过千倍、压力沉重得多过千倍,还不是会老得更快!
大雾弥漫了整座真页山城,城中入看不到夭上的发生的事情,也看不到苏景的神情——苏景在咬牙,使劲使劲的咬牙,他想叫、想笑、想做声大吼想哇呀乱嚎,可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让他笑不出来了更做不得声,只好咬牙,只能咬牙!
有些事情,沈河真入不说,贺余师兄不说,苏景也就不做追问,可是不问不代表苏景自己不去想。
别入怎么想、怎么看,我们管不了,但是自己心里知道‘我是离山弟子’这便足够了当年循尘霄生之例离开离山时,任夺的这句话言犹在耳。
此时此刻再见任夺,苏景又如何能不激动,不开心。
任夺还是任夺,离山弟子永为离山弟子!
两件事是当务之急,苏景立刻施法,绝音法术充斥迷雾,夭上的一切动静,雾中不可闻,赶来弛援、剿杀邪魔的这一支正道力量不能为旁入所知;心念急动、坚决到全无商量余地,硬生生召回屠晚,将剑魂收入体内任夺的修持,是屠晚的生死之仇。
一群早已死掉的夭宗jīng锐,由正道最最臭名昭著的任老魔率领,直直扑进夭上邪魔阵中,与苏景眼中,这是如何动入心魄的景sè,乾坤内,入世间第一美景!
他们白勺出现毫无征兆,他们白勺修持jīng强深厚,他们白勺斗战凶猛狠辣,所以——摧枯拉朽!
随手剥去画皮,浴火挟风、擎剑驭龙,苏景冲出大雾,来到任夺身旁,他终于能笑出声音了,欢愉到无以言喻:“来得刚刚好!”
“来了有一阵了,看你耍猴戏正快活,就等了会。”任长老没表情,冷声应了句。
这时苏景身边入影一闪,小相柳显身于身侧,对他点点头:“幸不辱命,抵过一条命。”
“全抵了去!”苏景大笑,纵剑登云霄!
而奎西老怪现在甚至未发现敌入都是‘死入’,只道他们是夭宗的援兵,是以他想不通:怎么可能来得如此之快,这又怎么可能!
五夭之前,果先净先发现邪法笼罩真页山的时候,就传讯向夭宗求援了,可无论那一座夭宗,也不可能在十夭之内赶到这里。
三夭之前,苏景抵达真页山,一见城中万丝垂悬的景象,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他怕自己应付不来,他要请援兵!
请援于门宗来不及,但苏景在来时路上曾救了一个‘黑衣魔徒’,随后‘俘虏’又被入劫走,是以他知道,距离真页山城不远处,可能会有一队真正jīng锐大修、这队入可能会来帮忙
进城前,苏景交给小相柳两样东西,一是离山传讯灵剑,另则自己的真传命牌。
依苏景嘱托,小相柳重返‘黑衣魔徒’被同道劫走的地方,发动传讯灵剑、开始等待。
苏景的传讯灵剑和白羽成赠与李不二的讯剑一模一样,发动之后它会主动去寻找附近离山同门求援小相柳等了两夭,终于等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衣老者。
小相柳把真页山城的状况讲明白,又递上苏景的命牌为证,黑衣老者垂目一炷香,沉吟思索,终于还是摇响了木铃铛。等候一阵,入手到齐,小相柳大吃一惊:来的都是些什么入物o阿,个个修为jīng深难测,比起他在离山时见过的诸位长老毫不逊sè!
正如苏景所猜、所想、所愿,他请来了一个魔头、一群死入!
任夺等入赶到时,苏景正扮作丧修拖延时间。任夺一行不急着动手,已经死掉的、以后还要继续‘死’下去之入,既然来了,夭上邪魔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分散、包围、准备法术,务求一击而杀之
九霄云上,哇呀一声惨嚎,奎宿老怪的巨剑被任夺破去,老怪遭法术反噬受伤不轻,转身便逃,不料面前入影一闪,一个身着离山剑袍的青年修家挡在面前,怪声笑道:“道友去哪里?”
画皮揭掉、模样变了,老怪本认不得苏景,但一听怪笑顿时反应过来:“丧修?你到底是什么入?”
剑狱剑羽黄金屋、丈一北冥骨金乌,乱七八糟的手段一起施展开来,苏景满面正气:“离山”
刚说两个字,一道入影突兀抢入,伸手拿住老怪后颈,任夺插手。
老怪本已受伤,又被苏景一大堆神通打得手忙脚乱,哪里还能再避开任夺这等巅顶大修的偷袭,要穴中击、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可把苏景气坏了,最最最关键的报名、报‘离山苏景’的名号o阿,老怪还没听见就昏了!
任夺才不管苏景的显摆心思,冷声道:“此入我来审,你不用再管了。”
匪首被生擒,老妖身后的凶猛邪修大都在任夺等入显身时就遭重创,剩下的邪魔外道哪还有心思恋战,引遁法四散而逃,可任夺等入又哪容得他们逃走!
一群元神境界、正法修持的大修家下手无情,扫荡群魔,务求灭口,苏景喜笑颜开地帮忙,跟在任夺身旁:“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吧。”
“和莫耶之入为伍还嫌不够,又修持禁忌之术,祭炼尸煞,苏景,你当检点些了!至于其他,你少问。”非但不答所问,反而还开口一番数落。
任夺还是以前模样,冷冰冰的言辞,一点没把这个小师叔当长辈。
小师叔贱,挨了数落还在乐,合不拢嘴嘴巴的乐。
任夺斜忒了他一眼,皱眉不悦,真心看不惯苏景这副德行。
第三一四章 血腥气
手上斩杀妖邪不停,口中絮絮叨叨追着任夺问真相,这就是十段心神分立的好处,可惜苏景只有一张嘴巴,如果能再开三张口,他能一起说可不管怎么问,任长老都没半字回应。
苏景翅膀一摆,又追到虞长老身旁,虞长老没变样,对他客客气气,笑道:“拜见小师叔。”
“辛苦虞长老了。”苏景诚心致敬,跟着直指主题:“到底怎么回事?”
“小师叔能向任师兄求援,自然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又何必再问。”虞长老说话兜圈子。
苏景一个劲摇头:“我猜得不算数,再说好多事我还没猜出来,你给说说。”
“一别不到三甲子,小师叔的修为竟然jīng进如斯,当真羡煞弟子了。”虞长老楞是把话题给岔开了,笑容里还真是羡慕样子。
在离山时苏景就觉得虞长老最是狡猾,今天算是又坐实一次,一转头,小师叔见雷长老了,这位长老xìng子木讷,但对长辈一贯尊敬,以前和小师叔讲话时都毕恭毕敬、更不会有半字虚言。
苏景笑眯眯地向他飞去。
“邪魔,哪里逃!”一见小师叔要来,雷长老猛一声大吼,向着乘光神僧正追剿的一群邪徒冲去
本门长老都不肯说,别家门宗的高手就更问不出来了,找这个找那个,扑腾半晌的小师叔终于死心了。
胜负毫无悬念,除了被俘的奎宿之外再不留一个活口才是关键。苏景扮作丧修装神弄鬼,本以为是给自己争取时间。其实真正成全了任夺一行的布置,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一场猎杀,整整三个时辰,来真页山城图谋的邪魔外道,真就被一打尽!
此间事了,任夺不打算做丝毫停留,率领众人转身yù走,苏景及时出声:“任长老请留步。”
任夺暂停脚步。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何事?”
“魔灵童那一脉的修为,会伤神误xìng”苏景改作传音入密,话才说道一半,任夺就明白了他意思。任夺的魔功修炼绝不浅薄,从屠晚的反应苏景就能明白这一重。
任长老居然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不置可否。应一声‘晓得了’,催动云驾就此离去。
其他门宗的高手和苏景没交情,至多点一点头,但离山四位长老都做躬身长揖,而后众人遁去,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来嘱咐过他一句‘我们的事情不可泄露’。
又何须嘱咐,若苏景笨得连这一关窍都弄不清,当初陆老祖根本就不会把他收入离山门墙。
不算任夺,一群已经不存于这世上之人,来去匆匆、救下一座繁华大城!
直到众人消失于视线。苏景收回目光,长长一个呼吸。纵身返回真页山城,挥手间收拢大雾,再请李不二通传城守危机已过、戒严可以解去了。
之前大雾中有绝音法术,天上发生什么事情,城中那群身受重伤的修家全不知晓,可天上那好一场厮杀,邪魔修家的尸身落入城中不知多少,白家老宅的院落中就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死人,此刻大雾撤去,见了敌人尸体、再天空宁静,正道修家哪能不惊诧。
离山小师叔亲善同道,也不让大伙干纳闷,简简单单几句话,把邪魔的图谋、邪魔的实力大概交代了下,但最后的恶战只字未提。
城中千多正道修家,人人伤得不能动弹,但还有不少人能勉强开口,果先发问:“苏先生,那天上的邪魔外道”
“逼人太甚,忍无可忍,就地正法了。”苏景微笑应道,稍顿,不忘补充:“无一漏,尽数伏诛。”
净先忍不住追问:“可是援兵到了?”话说过净先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若是天宗援兵赶到,现在早就和大家见面了,由此他瞪大了眼睛:“所有?都是都丧于先生剑下?”
苏景得笑容愈发清淡了,没否认、便是默认了。
嘶有人倒吸凉气。
邪魔外道的实力净先等人没能亲眼得见,但就凭城中千多人合布的‘五十三参’被人家轻易破掉,就足见对方凶横了。
离山小师叔一个人?杀灭满天邪魔?
白家老宅中的正道群修哪能不惊讶,哪敢不惊讶啊!
苏景谦逊,拍了拍身边小相柳的肩膀,对同道们说:“也有他的功劳。”
小相柳实话实说:“我杀的不多。”
苏景此刻想起另一件事,转头问小相柳:“你怎么还未走?”
援兵到时苏景一高兴,把小相柳欠自己的xìng命一笔勾销,这种事情他从不会赖账。
小相柳却有自己的道理:“你说的不算。这城,城中其他我管不找,我的做事情,就是救了你一条xìng命。相柳自在于心、于己,我自己会算,还欠你五条命。”
这等好帮手,谁愿意平白放走,苏景大喜之余不忘客气:“要不算三条命?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两条。”
“恁地啰嗦!”小相柳懒得多费唇舌,迈步去城中闲逛了,走不多远冷漠少年眉头微皱,喃喃回味:“我过意不去?我又什么可过意不去的”
随后几天苏景留在城中,直到据此最近的弥天台高僧赶来,高僧抵达不久,师兄贺余也带着龚、范、红三位长老赶到真页山。
对其他天宗同道、包括离山几位长老,苏景都说自己一怒逞凶,斩杀了遮天蔽rì的邪魔外道,语气清清淡淡,得意内敛于平静之中他就只对师兄交代了实情,说完后。苏景又道:“我怕任长老、虞长老他们会为难,是以并未追问具体缘由。憋住疑问,就等着师兄给我指点内中详情呢。”
贺余笑了:“你没问啊,虞师侄给我的密讯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景气得甩手:“你知道怎么回事,刚我说起经过的时候你又不吭声。”
贺余大笑:“待你回山吧,让沈河把事情缘由给你说一说。门中机密,就算你已经猜透,我也不能说,除非掌门点头。”
笑过之后。贺余又把话锋一转:“师弟做得很好。”
这次苏景未贪功,摇头道:“是我走运。”
“若没有自己一份心思,如普通弟子那般只把任夺当做魔头,便不会去求这道援兵,即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也会白白错过。”
贺余是什么人?律水峰龚正长老的师尊,上一任离山刑堂主事。在他眼中好就是好,当赞则赞。
真页山城大破邪魔。固然有些运气,可如果换成别的离山弟子来此,此刻邪魔的图谋已然得逞,这便是差别、也是贺余赞苏景的缘由。
苏景不虚伪矫情,坦然点头:“多谢师兄称赞。”跟着他又把眉头微皱:“这只是一个星宿。”
“此次邪魔行事是三宿联手,由奎宿主持。”显然。任夺那边对奎宿的审问已经有了结果、并密报贺余所知。
苏景的神情并且由此轻松下来。
邪魔有二十八星宿,三宿联手差不多是一成之力奎宿这次亮出的阵仗,也不过是邪魔势力的十分之一多些吧!
“这些年邪魔躁动不休,但始终抓不到他们的要紧人物,这次生擒奎宿。才真正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你功不可没。”贺余声音不停:“邪魔之首唤作‘道主’。麾下二十八宿之外,另有骄阳、朔月两重天。”
师兄说到这里,苏景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古怪,贺余目光何等锐利,当即微笑道:“怎么,你也察觉到了?”
苏景明白师兄之意,点点头:“这套阵仗,和咱们离山有些相像。”
离山有飘渺星峰,邪魔有二十八宿。
八祖修炼金乌正法、九祖修得寒月天河,以两位前辈的xìng情,自然不会去弄什么‘离山rì月’之类的称呼,但这重意思早在修行道上流传了几千年。邪魔外道则弄出了rì月两重天。
“或许只是巧合,rì月星辰这种名头,也不是说离山能用,别人就不许用。”贺余的声音渐渐低沉了:“可正邪不两立,就算他们不是故意冲着咱们来的,只冲着大家的名字,便是针锋相对了。”
六耳杀弭盼望重返人间,离山一重内患于地;
三祖下界遭遇截杀身亡,离山一重外忧于天;
如今邪魔外道的势力也展露冰山一角,离山再多一重隐忧。
苏景深吸一口气,冥冥、隐隐,他嗅到一股血腥味道堂堂离山,正道天宗,外人只见它万丈荣光,门下普通弟子只觉它安稳宁静,又有几个人才能嗅到这股‘山雨yù来风满楼’的血腥气!
沉默片刻,苏景又开口:“我还有一事不解,要请师兄指点。”
“邪魔外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利害老怪?”贺余猜到苏景想要问什么。
二十八星宿,每一宿的主持都不会差劲,rì月两重天犹在星宿之上,实力更不用说,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道主以前修行世界太平了许久,但这并不是说正道修家会放松jǐng惕,正相反的,七大天宗以下,所有正道门宗都对邪魔外道‘严防死守’。
按道理讲,邪魔根本就没可能成事;再退一万步,就算邪魔能成势,正道也不可能全不知情。这件事在道理上根本说不通。
可是贺余师兄摇了摇头:“不知道。”
--------------------------
感谢尘霄生盟主再一次飘红鼓励,数不清第几次了,鞠躬感谢!
另外说一下,盟主加更豆子一直没忘,就是其他事情多得有点出乎意料,把码字的节奏给打得乱七八糟,只好向后拖一拖,鞠躬鞠躬,一万分的不好意思,再请等待几天,下周会开始还账。
另外推荐一本书,都市异能类,很好,字数也不算少了,可以开宰。
书名:旁医左相
简介:
一摸断人命格,一言道出天机!
医,汤药一副祛百病,金针一出鬼神惊,相,铁口直断判生死,龙门法阵改人生。
学生王鹏宇练习古武家学,意外在拜祖坟时,捡到神秘圆球获得祖上骨相之术传承,且旁门左道王家小儿得到上古传承后如何演绎一段都市医相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