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隔阂
在晏锦的记忆里,季姨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季姨娘生下龙凤胎后,虽然一直在晏老太太跟前得宠,但是和父亲的感情却始终比不上小虞氏。
晏锦从前仗着父亲的纵容,私下甩了不少脸色给季姨娘。
后来,晏绮宁和晏谷兰不知为何发生争执,她为了帮妹妹出气,更是在家宴上让晏谷兰在苏家人面前丢脸,从而彻底的得罪了季姨娘。
晏锦当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苏家虽是新贵,但众人皆知苏家出了个贤妃,苏家的公子又怎么可能会瞧的上晏谷兰这个庶女?
她做了这件事情后,晏绮宁一直称赞她做的好,为此她洋洋得意了许久。
晏锦却不知在这个时候,早已埋下了祸根。
犹记得父亲刚去世不足半年,小虞氏身边的轻寒就被晏老太太许给了邓嬷嬷家的傻儿子。紧接着,便是她身边的春卉,去帮她摘荷花的时候,失足掉入池塘里身亡。
十三先生帮她偷偷的去瞧过春卉,回来之后,只说了一句是被人谋杀的。
春卉的死,让晏家的人更认为她是个不详之人,不止克死了父亲,还克死了身边的丫鬟。所以她才会落得替晏绮宁出嫁到陆家,成亲三日后又被陆家人当做礼物送人,最后中毒惨死的结果。
这一切,少不了有季姨娘在暗中推波助澜。
想到这些,晏锦暗自咬唇,然后继续道,“去查查邓嬷嬷这几日,和那些人有过来往。”
邓嬷嬷不止和荀嬷嬷是表亲,她在外院的地位也不低。但是,邓嬷嬷却有一个傻儿子,据说这个傻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咬人。
这些年,邓嬷嬷为这个傻儿子婚事操碎了心。若是邓嬷嬷愿意,给傻儿子娶一门身体略带缺陷的儿媳妇,也不是娶不到。可是邓嬷嬷眼光高,她将目光放到了内院里来,一心想给她傻儿子,找一位漂亮又温顺的媳妇。
轻寒这个时候挑了帘子进屋,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每个人的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搁了不少的糕点和果脯。
这些,全部都是晏锦最喜欢吃的东西。
轻寒走近,福身对晏锦行礼:“这是太太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点心,小姐您尝尝?”
晏锦怔了怔,点头。
轻寒将托盘上的糕点和果脯都端起放在晏锦身前的小桌上,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晏锦瞧着眼前眉目清秀的轻寒,一想到轻寒来日嫁给邓嬷嬷家的那个傻儿子,会被咬的浑身是伤,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轻寒跟在小虞氏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她不能袖手傍观。
待丫鬟们都退下后,晏锦又对窦妈妈说:“我瞧着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窦妈妈虽露出不解的神色,但是还是点头道:“老奴会去查的。”
小虞氏也觉得这件事情略有蹊跷,但她从未往深处想过。
听了晏锦的话后,小虞氏想了一会,眉头微蹙:“素素,你为何会这样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去查查也是好的。”晏锦笑着对小虞氏解释,“若是季姨娘将这次的事情,当做是母亲你唆使郑嬷嬷做的呢?”
话音刚落,窦妈妈便不安地问:“小姐的意思是?”
“当初,是母亲将秀竹许给郑七的。”晏锦不由地眉头一皱,“而且,若不是母亲做主,秀竹就算……她至少,也会许个管事的。”
若不是被小虞氏无意间撞见秀竹在父亲的茶里放东西,大发雷霆将秀竹许给了郑七。秀竹就算最后不跟父亲,也会许一门不错的亲事。
秀竹跟在大虞氏身边多年,攒了不少银子。郑家能得这样一门亲事,是郑家的福气。
而且晏锦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和邓嬷嬷脱不了关系。
窦妈妈听了,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她和小虞氏,的确未想到这些。
窦妈妈赶紧点头:“老奴马上就去查。”
晏锦抬起手来取了一块点心,放入嘴里。点心很美味,很合她的胃口,她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这些东西了。
她心里十分清楚,有些事情,需要未雨绸缪。
小虞氏见她吃的高兴,想了想,又对窦妈妈说:“等会,让人给二小姐也送点过去。还有前几日,我新买的料子,也都给二小姐送去。”
晏绮宁喜欢吃的东西,和晏锦相差无几。
但是,窦妈妈一听,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很不情愿。
晏锦瞧出了窦妈妈的异常,知道她们在自己面前,有些事情不方便多说。于是,晏锦吃了一会糕点,便装作困乏的样子。
小虞氏见她困了,便嘱咐她好好歇着。说完之后,起身带着窦妈妈出了屋子。
果然,一出了屋子,窦妈妈就劝道:“太太,大小姐如今愿意和您亲近,您怎么还念着二小姐,她可是……”
“行了。”小虞氏打断了窦妈妈的话,“阿宁只是个孩子,说那些也定是无意的。”
窦妈妈听了,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怎么可能是无意……她明明说你和大爷……”
窦妈妈说到一半,便闭了嘴。
那些话语太过于难听,她连重复,都觉得是对小虞氏和大老爷的羞辱。
晏绮宁,怎么可以说这些话。
这些年来,晏锦虽然和小虞氏也经常发生争执,可是晏锦却也未说过那样恶毒的话。
小虞氏叹了一口气:“窦妈妈,勿要再提这些。你去查查素素说的事情吧。还有,我刚说的东西,你吩咐人赶紧给蔷薇院送去。随便试着问问,阿宁什么时候,想搬回东院……”
窦妈妈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虞氏都这样说,她还能说什么。
窦妈妈摇头,无奈地退出了玉堂馆。
小虞氏看着窦妈妈的身影,眼里全是无奈。
每次窦妈妈和她提起晏绮宁,总是会愤慨。
这些,怪不得窦妈妈,连她曾经也对晏绮宁有些埋怨。
她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
小虞氏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思绪渐渐飘远了。
那也是个冬天,和现在一样周围一片白茫茫。她担心晏绮宁会冻着,亲自带着窦妈妈去蔷薇苑,看看晏绮宁还缺些什么,随便再送点料子和银子过去。
结果还未走近蔷薇苑大门,便听到晏绮宁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大喜,赶忙走了上去。
可是,小虞氏却瞧见晏绮宁跟在旋氏的身边,拖着旋氏的说撒娇,说走不动了,要旋氏牵着。
旋氏温和的笑着说晏绮宁是小机灵鬼,然后将晏绮宁的小手,紧紧地握住。
晏绮宁陪旋氏说了一会话,才悠悠地说:“还是在二婶身边好,我一点也不想同大姐还有东院那些人说话。二婶,我若是你的孩子该多好,我一点也不想和那个蛮子有关系。”
旋氏将手放在晏绮宁的头上,安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阿宁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晏绮宁听了,笑着将头埋进旋氏的怀里,笑的更开心了,“那么二婶来日可不许不理阿宁,也不要赶阿宁回东院。我怕我回去后,每日会生不如死。”
那样小的孩子,居然说住在东院,生不如死。
小虞氏听了之后,瘫软了身子。
姐姐当初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如今却说虞家的人是蛮子,不想和虞家的人有半分关系。
若是虞家人对晏绮宁不好,晏绮宁这样想,或许还情有可原。
可是,虞家从未亏待过晏绮宁半分,对晏绮宁简直是百依百顺。
窦妈妈扶着小虞氏,眼角微红,轻声劝道:“太太……二小姐她还小。”
小虞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她看着晏绮宁笑着和她说话,眼里带着的厌恶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时候,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晏绮宁还小不懂事。
但是小虞氏和窦妈妈也发现了,晏绮宁似乎只有需要银子时,才会想起她这个母亲的存在。
小虞氏也试着想和晏绮宁走远一些,但是每次她看着晏绮宁跟她撒娇的样子。到了嘴边想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嫁入晏家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尚不足百日,她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晏锦和晏绮宁长大,将她们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
她又怎么舍得,责怪她们一分一毫。
小虞氏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屋子,还好,晏锦如今愿意跟她亲,什么事也都愿意同她讲。
姐姐留下的孩子,至少还有一位,愿意陪在她身边。
“太太。”轻寒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走了上来,面带喜色的在小虞氏身边说了一句:“大爷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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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先生
“大爷回来了?”小虞氏神色不改,只是轻声道,“小声些,素素刚歇下了。”
轻寒瞧了瞧屋内,赶紧点头,压低嗓音,“大爷,这会怕是已经在去松鹤堂的路上了。”
小虞氏想了想,才轻声地说,“我同你去瞧瞧。”
轻寒立即领路,同小虞氏朝着松鹤堂走去。
屋内的晏锦本就是故作困乏合着眼,自然也就听到了院外的动静。
她想了片刻,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父亲回来了。
松鹤堂是晏老太爷住的地方,父亲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祖父问安。
晏锦将自己的小脸藏在了锦衾下面,心里微滞。
再过一会,她便能见到那个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父亲。
晏锦很高兴,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笑不出来。
“爹爹。”她嗓音沙哑颤抖,“我很想你。”
在晏锦的记忆里,父亲向来是个不擅言辞的人,连晏老太太对父亲也是一脸漠然。
从前,她以为晏老太太和自己一样,不喜父亲那张脸太过于狰狞,因此才会疏远。可是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后,却忍不住苦笑,有些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世上,又有那个母亲,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呢。
除非,有别的原因。
不知每次晏老太太瞧见父亲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内疚。
这些年,皇上念在曾祖父曾是功臣,便恩典父亲继续为官。但是父亲的容颜,却依旧不宜多出现在朝堂之上,为此父亲权衡之后,才会选择去原州。
自古,治水便是一件苦差事。可是为了晏家,父亲不得这样选择。
晏锦想着,眼皮却越来越重。
她揉了揉眉心,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能睡,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
她要等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屋外有了一些动静。
“小姐……”春卉挑了帘子进了屋子,轻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晏锦在锦衾下面,轻声的应道:“醒了。”
春卉走进内室,瞧见晏锦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晏锦无论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总是喜欢将自己藏在被子里,一个人痴痴的笑。起初,春卉刚在晏锦身边伺候的时候,还以为晏锦受了委屈,才会这样。
后来才知道,这是晏锦会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在外人面前痴笑太傻,所以才会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小姐,大爷这会已经去给老爷请安了。”春卉笑着道,“不过大爷说,等会过来陪小姐您一起用午膳。”
晏锦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半响后才探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春卉,“爹说,要陪我用膳?”
春卉笑着点头,走近一些将晏锦从被窝里扶起,又拿起角梳帮晏锦重新梳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太太让小厨房准备了大爷和小姐最喜欢吃的菜,不过……”
春卉想了想,还是轻声道,“刚才奴婢在茶水房听见蔷薇苑里的人说,二小姐病了。”
在春卉的眼里,晏锦和晏绮宁姐妹感情一直很好。晏绮宁病了的事情,她自然也需要告诉晏锦。
晏绮宁病了,便不能来陪晏锦一起用膳了。
晏锦眉头一蹙,淡淡地说,“陈大夫去瞧过了吗?”
“还未。”春卉熟练的给晏锦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又选了一朵粉色的珠花簪上,“二小姐说怕太太担心,就不用惊动陈大夫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她自己歇息几日便好。”
晏锦听了,倒是觉得很诧异。
若是晏绮宁真的不愿让小虞氏知道这件事情,又怎么会让身边的人,在茶水房里说这些话。
显然,这是晏绮宁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晏锦微微眯眼,斟酌道:“对了,母亲有没有同你讲,阿宁要搬回那个院子?”
“太太已经把含香馆收拾好了,只要二小姐开口,随时可以搬进去住。”春卉一边回答,一边将铜镜拿到晏锦的身前,“不过奴婢瞧着,二小姐现在受了风寒,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能搬回东院了。”
晏锦听了,唇畔浮起一丝讥笑。
晏绮宁这次生病,怕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心病。
前世,晏绮宁便用她当作借口,说要陪在她身边,所以不能回东院。晏绮宁这样做,既扮好了乖孩子,又没有让小虞氏和父亲觉得有半分不妥之处。
可是现在,她主动搬回了东院,却让晏绮宁乱了阵脚。所以,晏绮宁现在能做的,便是装病。
病了,就可以拖延时间。
在这段日子里,晏绮宁怕是要吃睡不好的考虑怎么不搬回东院。
不过这样也好,晏锦暂时也不希望晏绮宁搬回东院。
她隐隐约约觉得,晏绮宁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她。
不然,晏绮宁不会如此对待她和父亲还有小虞氏。
当初,十三先生无意中提起晏绮宁,话中有话的说了一句:“狼子野心。”
晏锦到现在,都没有悟透这句话。
这一世,她想等外祖父生辰的时候,亲自陪小虞氏回一趟虞家。然后好好的打听一下,解十三如今可在虞家。
她不敢冒然和小虞氏提起此人,因为,十三先生这个人太过于足智多谋,她不想露出破绽吓到小虞氏。
前世今生……若是说出来,又有多少人相信呢?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过,她怕是也不会相信的。
前生,她嫁去陆家的时候,十三先生同她讲,若是她活着回来,便告诉她一个关于晏绮宁的秘密。
可是,她没有活着回来。
更没有兑现对十三先生的承诺。
晏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张稚嫩的容颜,和记忆的她格格不入。
春卉见晏锦没有说话,以为自己梳的发髻,晏锦不满意,赶紧询问道,“小姐不喜欢吗?”
“不是。”晏锦摇头,她只是早已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了,现在看着反而觉得无比的陌生,“对了,你在茶水房,听谁说起这件事情的?”
春卉见晏锦说话,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是蔷薇苑的白露同邓嬷嬷说的。”
晏锦听到这句话,微怔,“邓嬷嬷,她来内院来做什么?”
“听刘嫂子说,好像是找许嬷嬷的。”春卉将铜镜和梳子放下,还未来及的继续说下去,便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
春卉高兴的看着晏锦,笑着说,“小姐,是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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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父女
从松鹤堂来东院的多少有些距离,父亲来的如此之快,怕是一口气都没歇过。
晏锦紧紧的撰住被角,再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刚才春卉的话。
过了半响,帘子依旧没有挑开。
晏锦挑了挑眉,有些沉不住气对身边的春卉讲,“你去院外瞧瞧。”
春卉听了赶紧点头,笑着便迎了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晏锦听到春卉说:“大爷,您赶紧进屋吧,小姐念叨好久了,让奴婢在外等着您呢。”
紧接着,春卉挑起帘子,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让晏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素素?”父亲从外室走了进来,身上还裹着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眼里带着几分郁色,“可好些了?”
晏锦嘴一撇,眼眶有些酸涩。
她尽管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能在父亲面前失态,可是当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心里的喜悦却瞬间将她的理智淹没。
他回来了,她很高兴。
父亲身形挺拔如松,面具罩住了半张脸,看不见他的眉宇。只是那张薄唇,却出奇的好看。
晏季常走近一些,坐在床边搁着的凳子上,又道,“爹来迟了。”
“爹爹也知道来迟了?”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内心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伸出白胖的小手,摊开后眨了眨眼,“那么,爹爹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晏锦的话,让晏季常有些怔住。
半响后,他扭过头轻微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挪开目光,“我等会让人给你送来。”
小虞氏站在晏季常的身后,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你爹爹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足足两大箱呢。”
晏锦满意的笑了起来,言语里不知不觉带上了小姑娘才有的娇嗔,“那让春卉去取便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父亲到底有没有给自己买东西,只要父亲能平安的归来,便是上天给她最好的礼物。
但是昔日,父亲西去后,她曾无意间听小虞氏提起,说父亲从前最希望的便是和她亲一些,每次父亲买的东西,都不知该怎么送到她的手里,经常愁的团团转。所以这次,她干脆自己亲自问父亲要东西,这样父亲便不会再为这件小事伤神了。
晏锦看着父亲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肤色如美玉般无暇,一时愣住了。若是当年祖母没有做出那样的错事,父亲这张容颜,怕是会比三叔更夺目吧。
京城有不少人说,晏三爷长的玉树临风,是多亏了晏家人生下来就有副好皮囊。
“好。”晏季常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站着门外的春卉道,“你去蘅芜苑将东西给大小姐取来。”
春卉听了,赶紧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说完,春卉转身便挑了帘子出了屋子。
晏季常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转眸继续问晏锦,“陈大夫怎么说?吃药了吗?”
晏锦想了想,才一一如实回答。
父亲虽然问的一本正经,但是她听的出来,父亲很担心她的腿伤,恐怕留下什么不好的遗症。
其实,这次摔的不算严重,只需要养一段时间便好。
至于遗症,更是不会留下半分的。
等晏季常问完了,晏锦瞧了一眼一直站在晏季常身后的小虞氏,笑着道,“母亲,你坐下来陪我和爹爹说会话吧?”
晏锦话语刚落,晏季常便转身看着小虞氏。
“坐下吧。”晏季常说完后,小虞氏才反应过来,然后坐在了晏季常的身边,神色间却有些不自然。
小虞氏和父亲的感情表现上看着的确不错,相敬如宾。但是晏锦隐约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熟人’。
小虞氏连父亲最不喜兰花这件事情都没有发现,两个人私下的沟通,怕是少的可怜。
晏锦看着眼前的父亲和小虞氏,倒是觉得他们十分的般配。
只要一想着,她以后的生活,小虞氏和父亲都会在她身边,晏锦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有了他们,这里才是她的家。
“我听窦妈妈说,大雪封了路。”晏锦开始帮小虞氏找话题,“母亲一直念着爹爹,派了几波人去打听,都快急坏了。”
小虞氏听了,不禁有些惊讶。
这些,她从未告诉过晏锦。
晏季常听了,对着小虞氏微微一笑,“这次,在池州遇见了沈家的人,回来倒是顺利。”
“沈家?”小虞氏听了,琢磨了一会才道,“定国公沈家?”
晏季常点了点头,“沈家世子回来了。”
这次,不止小虞氏惊讶的瞪圆了眼,连晏锦也忍不住一脸错愕。
沈家世子沈砚山,听闻是个极其聪明的少年。但是,这个聪明的少年,性子却很懒惰。为此定国公不得不将他送到边疆去磨练。
这一去,便是八年。
对于沈家,晏锦的记忆停留在定国公夫人的母家,陆家。
前世,在沈家的花宴上,陆家三太太一眼瞧上了晏绮宁,之后便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拜访晏老太太,最后让晏绮宁和长子陆文礼定了亲。
对于晏家而言,陆家这门亲事,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尤其是晏老太太,提起这门亲事,总是笑的合不拢嘴。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定国公夫人居然让长子沈砚山和晏温婉定了亲。
自从叔祖父搬出晏家的大宅后,便定居在了燕京西城。作为晏家的庶支,叔祖父那一脉和嫡支基本没有什么来往。尤其是到了祖父这一辈,两家的关系越发淡了,最后两家的姑娘少爷,排行都彻底的分开了。
不过,晏锦倒是见过几次晏温婉。
她的这个堂姐,人如其名,长的十分乖巧温婉,对她也十分的好。
只是,晏温婉命中注定是个福薄的……刚和沈砚山定亲不久,定国公夫人便殁了,两人的亲事便又拖了一年。
后来,晏温婉不知为何,在亲事将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还未等到沈砚山从边疆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便撒手西去。
于是,两家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先,晏老太太为晏温婉和沈砚山的亲事,气的夜不能寐。晏家嫡支最出色的小姐,还不如一个庶支的姑娘嫁的好,晏老太太又怎么能觉得舒心。
晏温婉去世之后,晏老太太高兴的吃了一个月的斋菜,说是老天保佑晏家。
晏锦那个时候,完全不懂晏老太太为何会这样做。
难道,跟攀比比起来,性命在她们的眼里,当真不算什么吗?
可笑的是,到了最后,晏家觉得最自豪的一门亲事,却差点成了晏家的催命符。
小虞氏又想了一会,才试探着问,“要送些东西去沈家吗?”
“不必了。”晏季常摆了摆手,“我同世子只是勉强聊了几句,而且,那是沈家,送东西就太过于唐突了。”
晏家如今的地位,若是贸然送东西到沈家,怕是会被人笑话。
晏锦觉得父亲这样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位沈家世子,前几年在边疆打了几场漂亮的战役,让精绝人对大燕俯首称臣。之后很快,便被当今皇上封为正三品定远将军。
沈家世代武将,这位世子倒是让定国公安心了一些。
小虞氏听了,只好不再言语。
两个人之间,似乎又沉默了起来,气氛颇为尴尬。
晏锦见轻寒这个时候进屋子,便只好对晏季常道,“爹爹,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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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算计
小虞氏听了之后,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吩咐轻寒将楠木小桌子搬进了内室。
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凤凰鱼肚……桌上除了晏锦喜欢吃的,便是晏季常最中意的菜肴。
晏锦抬起头看着小虞氏,心中一滞。
摆放在他们面前的菜肴,没有一道是小虞氏喜欢用的。
可是小虞氏却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的很开心。
她的看出来,小虞氏是高兴的,所以才会笑的如此无忧无虑。
然而,从前她从未发现这些。
“轻寒。”晏锦停下箸,对站在身边的轻寒道,“让厨房再添一道羊肉汤。”
轻寒一脸惊讶,轻声问道,“羊肉汤?”
“嗯。”晏锦点头,想了想又说,“记得,再添一些萝卜。”
萝卜清炖羊肉,不止小虞氏喜欢,这道菜似乎是虞家所有人的最爱。
不过因为晏锦不太喜欢羊肉的腥味,所以小虞氏知道这件事情后,便不再送羊肉汤到她的屋子里了。往后,她和小虞氏一起用膳的时候,便再也看不到这道菜。
她想起自己从前总是不理解,为何小虞氏会送羊肉汤给她用。
后来,她才知道。
小虞氏和虞家的那些人一样,认为羊肉汤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所以才会将这道菜送到她的面前。
晏锦想了很久,若是陪小虞氏用一些,她还是可以吃下的。
轻寒回过神来,赶紧笑着回答,“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
晏季常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深了一些。
父母陪着她用膳,明明是最普通场景,可她却依旧无比的感激,上苍再给她这样一次机会。
这便是她从前在梦中盼了无数次的幸福。
他们都在,岁月静好。
“大爷,太太……”屋外传来向妈妈的声音,“季姨娘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晏季常微怔,瞥了一眼晏锦,又想了一会才对身边站着的人点了点头。
若是从前,晏锦怕是会甩箸走人了,可是今儿却出奇的安静,连半分不悦的神色都没有。
晏季常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季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丹桂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福身对晏季常和小虞氏行礼。
“起来吧。”晏季常停下箸,神色不改,“月季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晏锦听了父亲的话,差点笑出了声。
季姨娘从前在母亲大虞氏身边伺候的时候,便被母亲赐名月季。她被抬了姨娘后,父亲似乎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一直唤她月季。
丹桂听了,眼里带着一丝尴尬,“姨娘听闻大爷回来了,很高兴。但是姨娘还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大爷,便让奴婢送些小食过来。”
说完之后,丹桂便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小桌子上。
食盒里面装的,是一盅燕窝羹。
丹桂拿过青花小瓷碗,正准备着盛的时候,晏季常摆了摆手道,“放着吧,我过会再用。”
丹桂退后一些,福身笑着对晏锦道,“姨娘让奴婢给小姐赔罪。若小姐还生气,姨娘说会亲自来玉堂馆给小姐磕头请罪的。”
晏锦眉头微挑,她虽是季姨娘名义上的主子,但是季姨娘在晏老太太跟前得宠,还为父亲诞下一儿一女,勉强可以称的上她的半个长辈。
此时,丹桂故意说季姨娘会来她院子门口磕头赔罪,实际上却是在暗指她张狂。
而且父亲在这里,她不管原谅不原谅,都会是她的错。
毕竟灌药的事情……
“我为何要生姨娘的气?”晏锦装作无辜,“姨娘为何要跟我赔罪?”
丹桂瞪圆了双眼,看着晏锦露出错愕的神色,忙道,“季姨娘和六小姐那一日在映月院……”
“姨娘的身子好了一些吗?那一日我吃陈大夫开的药,一直昏睡着,所以没有款待姨娘和六妹。”晏锦直接打断了丹桂的话,笑着说,“不过,这件事情终究是我不对,醒来便该去见姨娘和六妹的。可谁想夜里居然落了大雪,我怕冻坏了姨娘和六妹,便没有再打扰。”
晏锦根本没有提季姨娘和晏谷兰被灌药的事情,她只是提自己吃了药一直昏睡,所以院子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她无关的。
晏季常听了,面色一变。
丹桂听了,急着想要分辨,但话还未说出口,便听晏锦继续道,“祖母常说姨娘聪慧,又会体贴人,连生病了都怕过了病气给爹爹。晚些,我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小食给姨娘送去,算是我对姨娘的赔罪之礼。等我腿脚好些,我再亲自跟姨娘赔罪。我想姨娘应该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晏锦的话把丹桂堵的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姐给姨娘赔礼,这说出去,周围的人还会以为季姨娘太过于放肆了。
“这点小事,她不会生你的气的。”晏季常对晏锦说完之后,又对身边的吩咐,“你去告诉厨房,准备几道清淡的菜给月季送去。她现在有病在身,我不便打扰。等她身子好些,我再去看她。”
丹桂一听,眼里全是慌乱。
于是她忙着说,“老爷,你回来,姨娘很高兴。”
晏季常温和地道,“让她好好养身子,不用担心我这边的事情。”
丹桂这下等于哑巴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脸色极其难看。
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告诉姨娘。”丹桂愁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心里也烦躁了起来,她要怎么跟季姨娘说,没有将老爷请去的事情。
丹桂不愿走,一直站着,想了半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锦这个时候拾起箸,给晏季常夹了一块鸡肉,笑着说,“爹爹快尝尝,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晏季常收回目光,“好。”
食不言,寝不语。
晏季常性子向来淡漠,他用膳食的时候,并不喜欢说话。
这次,丹桂来的也的确不是时候。
看到晏季常陪着小虞氏和晏锦用膳,丹桂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咬着牙告辞。
她不敢继续说什么。
晏锦窥到丹桂离开,嘴边的笑意也浓了一丝。
季姨娘根本没有生病,却故意说生病不方便来前来请安,父亲是读书人,就算和季姨娘感情不好,也要亲自去探望。
若父亲去了,季姨娘便回想办法留住父亲,无形的给她和小虞氏一个下马威。
在外人眼里父亲一回府,便去了这样蕙兰斋,那么便更会私下欺负小虞氏。
于是,晏锦抓住季姨娘的一个错处,便断了父亲这几日,去季姨娘屋子里的想法。
季姨娘说怕过了病气给父亲,那么,她便夸季姨娘体贴,还卑微的说自己的不是。
她再错,终究是晏家的嫡女,而且灌药的事情,根本不是她做的,又怎么用卑躬屈膝的跟一个姨娘赔礼道歉?
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父亲觉得内疚。
果然,父亲如她所想的那般,一心怕委屈了她,干脆就顺了季姨娘的意,不去打扰季姨娘养病。
向来‘体贴’的季姨娘,今日也在体贴上吃了大亏。
晏锦知道,虽然后宅是女人的战场,可是男人才是这场战役里唯一的利刃。
只要父亲愿意多陪在小虞氏身边,那么小虞氏便不会输。
“素素?”晏季常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眉头微蹙。
晏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夹着辣椒,还差点送到了嘴里,她羞的赶紧低头,然后尴尬的笑了笑。
晏季常停下箸,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虞氏也抬起头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没有。”晏锦摇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想,好几年没有同爹爹下棋了,若一会还输给爹爹,可如何是好。”
晏季常无奈的摇头,笑骂道,“你从前也输给爹爹,可爹爹何时责备过你?罢了,等会爹爹让着你,可好?”
晏锦温顺的笑着道,“爹爹可要说话算数,要让着我。”
晏季常声音依旧温和,“好,快专心用膳吧。”
小虞氏听晏锦说没事,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怕晏锦从西院搬回来,吃住不习惯,会加重身子的负担。
小虞氏琢磨着,还是要写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将解大夫提前送过来。
小虞氏想的入神,便也没有注意到,窦妈妈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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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陷阱
晏锦的棋艺,曾被十三先生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烂。
可她偏偏不觉得自己棋艺差,还总是喜欢缠着人对弈。
在十三先生的指导下,她的棋艺多少进步了一些。
但是和晏季常这样的高手比起来,她的那些进步,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过,晏季常却依旧很高兴,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和大女儿像这样坐在一起对弈了。
连输了几局后,晏锦的眼皮便有些沉重了。
晏季常在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小瞌睡虫又犯困了?”
“才不是。”晏锦打起精神,咬着唇盯着棋盘,犹豫半响后才将黑子落入棋盘。
结果,她还未的及看清,便见父亲修长白皙的手指拧着白子,毫不犹豫的将棋子放入棋盘。
晏锦看着眼前的棋子,有些傻眼了。
她,又输了。
晏锦撇了撇嘴,将手里的黑子丢下,“怎么又输了……”
她明明从前已经很用心的跟十三先生学棋艺了,怎么还是会输的如此彻底。
晏锦有些抑郁的看着自己白胖的小手,明明这双手能用不同的指法来弹奏曲子,可下棋的时候,依旧显得笨拙。
“素素,你也乏了,去歇息一会吧。”晏季常呵呵地笑,然后站起了身子,“等晚些,爹爹再过来看你。”
父亲刚归来,自然是有不少的公务要处理的。
晏锦也不好再挽留,于是微微颔首,“嗯。”
小虞氏见晏季常要离开,赶紧跟在身后,想要送晏季常到院外。
晏季常将大氅披上后,温和地对着小虞氏说,“不用送我了,我要出去一趟。”
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拘谨。
小虞氏也不好违背晏季常的意思,只好点头:“大爷您慢行。”
等晏季常出门之后,小虞氏才瞧了一眼在把玩棋子的晏锦,走上前问道,“素素可要歇息一会?”
小虞氏的话,让晏锦哭笑不得。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在父亲和小虞氏的眼里,她是一个十分贪睡的人。似乎只要吃饱了,她便可以躺下睡的死死的,哪怕雷电交加,她也不会被吵醒。
以至于后来她失眠了,小虞氏会当做是天大的事,亲自去虞家请了十三先生过来,为她调养身子。
“不困。”晏锦揉了揉眼,嗓音轻柔,“母亲,你让窦妈妈进屋来吧。”
小虞氏略微有些惊讶,但是依旧对身边的轻寒吩咐,“你去让窦妈妈进屋。”
轻寒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
不到片刻,窦妈妈便行色匆匆的进了屋子。
“太太,还真给小姐猜到了,邓嬷嬷这几日总是到内院来找许嬷嬷。”窦妈妈气的面色发青,又走近一些,压低了嗓音道,“老奴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邓嬷嬷一直在打听轻寒的事情,说是……”
窦妈妈顿了一下,瞧了瞧门口,见轻寒没有进屋,才愤恨道,“邓嬷嬷跟人夸下海口,说来日必定有办法,让她那个傻儿子娶了轻寒。”
小虞氏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轻寒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丫鬟,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她怎么可能舍得将轻寒许给一个傻子。
“简直狂妄。”小虞氏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幻莫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消息可确切?是邓顺吗?”
邓嬷嬷家的那个傻儿子名叫邓顺,只是这个孩子的命运和名字却是截然相反的。邓顺生来便痴傻,无论生气还是高兴,都会抓住人狠狠的咬上几口。
前些年,邓顺咬了茶水房刘家的人,为此邓嬷嬷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小虞氏是听过这件事情的,她只要一想到身边的轻寒,被这样的东西妄想的时候,便忍不住生气。
窦妈妈又气又急,“可不就是那个傻子。而且,老奴还打听到了,许嬷嬷最近不止和邓嬷嬷有来往,更是和郑嬷嬷来往密切。”
小虞氏听了这句话,微怔。
“许嬷嬷是伺候二婶多年的老人,她这个时候办的事情,多半也就是二婶的主意。”晏锦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之后,才继续道,“之前映月院传出六妹推我下假山的消息,便是向妈妈传出来的。而三弟来和我争吵,是郑嬷嬷让郑七人暗中唆使三弟这样做的。”
说着,晏锦微微眯眼,“向妈妈是二婶送到我身边的人,而这个郑嬷嬷如今又和许嬷嬷来往频繁。”
晏锦说到这里,小虞氏和窦妈妈彻底的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旋氏不止想要插手大房的事情,她更是希望大房这边内斗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要小虞氏和季姨娘内斗起来,无论结局谁输谁赢,对旋氏都是有益的。而且,在大房的人内斗的这段时间里,旋氏便能更彻底更轻松的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窦妈妈想了想,似乎有些不明,“郑嬷嬷为何要帮二太太?她可是什么都不缺。”
“怎么会什么都不缺?”晏锦依旧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当初,母亲可是听了二婶的提议,才会将秀竹许配给了郑七。这对郑家而言,怕是天大的喜事了吧?”
这一句话,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
尤其是小虞氏,她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是她约我去季常的书房,所以我才会瞧见秀竹在茶水里下东西。”小虞氏脸色煞白,指尖微颤,“是她跟我说,将秀竹配外院的小厮,比我卖掉秀竹强很多。都是她啊……”
窦妈妈听了,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太太,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可千万别和自己置气。”
窦妈妈怎么会不明白小虞氏的震惊,她也是亲眼看着这件事情发生的。
那一日,旋氏破天荒的找了小虞氏去花园里赏花,最后又说要去大爷的书房里借些书给二爷看。结果好巧不巧,小虞氏碰见了秀竹在大爷的茶盏里下药。
小虞氏当时生了大气,本来想找人牙子将秀竹卖出去。可是旋氏却在一旁提议,说与其卖出去让人说闲话,不如将秀竹配个小厮。这样,秀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晏家的内院了。
那会小虞氏也是气坏了,所以没有多考虑,便听了旋氏的建议,将秀竹许给了郑七。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在外人的眼里,是小虞氏给了郑家好处。可是实际上,却是旋氏给了郑家一门好亲事。
这也难怪,现在郑嬷嬷会对旋氏忠心耿耿,更是挑拨晏谷殊和晏锦争吵。
她们既然能查到这是郑七做的,那么季姨娘也不例外。
可是,在季姨娘眼里,郑七是应该感谢小虞氏而不是旋氏。
若不是小虞氏亲自将秀竹指给他,郑七这辈子怕是做梦都娶不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了。
所以,季姨娘只是训斥了几句郑嬷嬷便作罢了。
毕竟,季姨娘会认为冤有头债有主。
然而,就算她们怀疑季姨娘的处理方式,亲自派人去查探。也只能查到郑嬷嬷和邓嬷嬷交好,邓嬷嬷是荀嬷嬷的表亲。季姨娘不想得罪晏老太太身边的人,所以才没有发落郑嬷嬷。
谁又会想到,季姨娘已经将这笔账记在了小虞氏的头上了呢?
现在旋氏和许嬷嬷,怕是又允诺了邓嬷嬷要将轻寒许给她的傻儿子。邓嬷嬷对二房的话,深信不疑,毕竟郑七娶了秀竹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往后,内院有荀嬷嬷帮着旋氏,而外院又有邓嬷嬷照应着,旋氏想要彻底插手大房的事情,怕是更轻而易举了。
小虞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看着窦妈妈道,“那当年秀竹的事情……”
“太太,若是秀竹没那个心思,也不会被人利用。”窦妈妈打断了小虞氏的话,“秀竹既然做了,她就该知道后果。”
小虞氏听了,揉了揉眉头,“我从未怕过月季,她不过只是个姨娘罢了。只是,我不甘心,就这样如了旋淑云的愿,更要轻易的将我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给她。”
窦妈妈听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这些嬷嬷和妈妈虽是下人,但是她们身后的关系网,是谁也算不清楚的。想要连根拔起,太困难了。
“母亲为何会这样说?”晏锦眉头微挑,笑着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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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设局
用谎言编织成的陷阱,必定会有破绽。
只要找到破绽,便能给对手致命一击。
小虞氏走后,晏锦便唤了向妈妈进屋。
自从她和晏绮宁搬去西院后,她身边的下人几乎暗地里被二婶换了个遍。
尤其是向妈妈,这几年更是仗着她的信任,在映月院内为所欲为。
可是,她如今搬回了东院,小虞氏和窦妈妈便不允许向妈妈再插手院子里的事。连送素心兰这样的好差事,都被许嬷嬷抢了先,向妈妈的心里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
私下,向妈妈怕是早已找过二婶了。
只是,二婶这会正忙着考虑怎么排挤小虞氏,对向妈妈怕是也不过简单的应付几句。
“向妈妈这是怎么了?”晏锦瞧着手里的茶盏,眉头微蹙,“你忘了吗?这不是我喜欢吃的茶。”
向妈妈左右瞧了瞧,见屋子内没有人,才叹了一口气,“小姐,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老奴没用啊。”
说着,向妈妈便哭了起来。
晏锦露出错愕的神色,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茶盏搁到小桌子上,摆手道,“向妈妈,我不是怪你,你别哭了。”
“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老奴去茶水房的时候,窦妈妈给老奴脸色,让老奴不要再插手东院的事情。”向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奴说,只是想好好的伺候小姐……谁知窦妈妈更是对老奴吼,说老奴是映月院的人。让老奴滚回映月院去,不要脏了东院的地盘。这茶叶,怕也是窦妈妈悄悄换的。”
晏锦一听,拍着小桌子道,“此事当真?”
“老奴怎敢欺骗小姐?”向妈妈见晏锦生气,便再接再厉,“窦妈妈终究觉得老奴是外人,碍了她的眼。其实,老奴也明白窦妈妈为何会这样想,她觉得老奴是西院的人,是下/贱的脏东西。”
三年来,晏锦和小虞氏关系,一直很僵硬。连小虞氏派窦妈妈到映月院内来,晏锦也不愿多给窦妈妈好脸色。
可这几日,晏锦和小虞氏来往,似乎有了改善。她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到时候她怕是会被排挤出东院。于是,她摸准了晏锦不喜人私下说西院的不是,所以才会刻意将西院贬了又贬。
晏锦气的面红耳赤,“我在西院还住了三年呢,他们是不是也要赶我离开?现在我才回来多久,居然敢换我吃的茶,简直可恶。”
晏锦转眸瞧着向妈妈,愤恨的说,“难怪今儿窦妈妈还同我讲,说要给我屋子里添几个贴身丫鬟,我看她是想找几个人合伙来欺负我。向妈妈,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向妈妈听了,微怔。
似乎晏锦又回到了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时候。
连选丫鬟,都要听从她的意见。
为此,她又有些沾沾自喜。
夏茗不在晏锦身边伺候后,晏锦身边的确要添几个丫鬟了。
向妈妈心里很清楚,这批丫鬟一进院子,怕就是一等丫环。
可是,她该推荐谁呢?
“我听许嬷嬷说,向妈妈家里有两个乖巧的孩子?好像叫向雪和向梅?”晏锦琢磨了一会,“要不,就将她们送来吧?向妈妈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说了算,若窦妈妈敢阻止,我便告诉爹爹和祖母。”
晏锦不提许嬷嬷还好,一提许嬷嬷,向妈妈的神色间,便多了一丝愤恨。
当年,若不是许嬷嬷插手,她早就嫁了西院的管事,又怎么会落得被排挤出锦轩苑的下场。这些年,她早就受够了这些窝囊气……现在,连晏锦身边的好差事,许嬷嬷也要来插手。
许嬷嬷将素心兰搬回西院的时候,她也一起跟着将无根水送去。
二爷足足赏了许嬷嬷一百两银子,她在一边看的眼都红了。
这些银子,本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向妈妈也明白,若是现在她不在晏锦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来日怕是会更没有地位。
向雪、向梅……向妈妈本也想送这个两个孩子来东院里,但是一想到是许嬷嬷提议的,这个念头便立即消失的干干净净。
向妈妈斟酌了半响,才俯低身子同晏锦讲,“向雪和向梅这两个孩子虽然乖巧,但是她们如今尚在庄子上,要来京城也需要些时日。老奴家中,还有两个懂事的丫头,住的也离京城近,不用一日便能伺候小姐,小姐您看,可行?”
“自然是可行的。”晏锦将两个白胖的小手合拢,高兴的笑着道,“向妈妈你选的人,我都放心。”
向妈妈听了,赶紧点头,“那老奴马上就去办。”
“好。”晏锦笑着催促,“赶紧让她们来玉堂馆,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西院的人。”
晏锦的话,让向妈妈彻底的破涕为笑。
等向妈妈转身出了屋子,晏锦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和刚才笑着的她,彷佛判若两人。
从前,向雪和向梅便是向妈妈送到映月院里来的,这两个丫头给了小虞氏不少苦头吃,而且性子还刁蛮。尤其是向梅,和窦妈妈争吵的时候,将窦妈妈推倒在地,伤了窦妈妈的腿。
那时,她瞧见窦妈妈受伤了,虽然有些不忍,但是向妈妈一哭,她便咬牙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向妈妈来处理。
结果,向妈妈只是淡淡地训斥了向梅几句,便草草结束。
后来,窦妈妈的腿便瘸了。
向雪和向梅这个两个丫头,她是再也不想瞧见。而向家除了向雪和向梅外,还有两个年龄稍微小的丫头。
这两个丫头据说长的十分水灵,而且还和许嬷嬷有那么一点关系。
现在,向妈妈若是不挑向雪和向梅,怕是会选这个两个丫头来她身边。
毕竟,她隐晦的告诉了向妈妈,只要向家的人。
晏锦想着,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果然,一切如她所想,向妈妈很快便将这两个小丫头送到玉堂馆里来了。
晏锦当时想都没想,就给这两个眉目清秀丫环取了新名字。
大点的叫甘蓝,小点的叫甘绿。
不过几日,玉堂馆里新来了两个清丽脱俗的小丫鬟的事情,便传了出去。
甚至有人夸甘蓝和甘绿,模样一点也不输给当年的秀竹。
季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后,气的瞪圆了双眼,看着身边的何氏道,“大爷经常去玉堂馆,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回姨娘话,是……”何氏皱着眉头,一脸苦涩,“是真的。”
晏季常回府几日,一直没有来瞧季姨娘也就算了,私下对晏谷兰和晏谷殊也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何氏跟在晏谷殊身边,多少有些替季姨娘担心。
晏季常如今只有一房姨娘,按他的身份,再添几个通房,也是人之常情。
而玉堂馆里,就住着两个清秀的小丫鬟,堪比当年水灵的秀竹。
在这个深宅之内,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而且,季姨娘虽有两个孩子,但是这两个孩子却不始终不得晏季常的心。照这样发展下去,季姨娘怕是会被晏季常遗忘。
“你……你查查,这两个狐媚子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谁的人。”季姨娘气的眼眶都红了,“我就不信了,这件事情没有人唆使晏锦那个蠢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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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消息
何氏还未查出玉堂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姨娘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很快,蕙兰斋那边传出来季姨娘病已经痊愈的消息。
翌日,季姨娘还亲自到了怡蓉院给小虞氏请安。
晏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吃惊,她正忙着打量满屋的古琴。
她的生母大虞氏自小在古琴上颇有天赋,同一个曲子,能弹出不同的意境。
据闻,父亲当年也是被母亲的弹的曲子吸引,最后结成佳偶。
可是她的琴艺……
“嗡——”手中完好无缺的绿绮,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窦妈妈听了之后,不禁苦涩的笑了笑,“小姐若不喜欢练琴,便不要练了。”
在窦妈妈的记忆中,大小姐晏锦弹奏的琴声,简直就是魔音灌耳。不过二小姐晏绮宁的琴声,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大小姐练琴的先生曾悲痛欲绝的形容,他此生未曾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声音,这古琴到了晏锦的手里,已经不再是乐器,而是凶器,一曲未完便可以让听琴的人无比痛苦。
不止窦妈妈对此无奈,连小虞氏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姐姐当年弹奏的琴声绕梁三日不绝,而姐姐的两个孩子,却在古琴上没有天赋。
“也好。”晏锦盯着眼前的古琴,淡淡地回答。
从前,她的琴艺的确很差。
但是父亲临终的一句话,却让她不得不拾起古琴,刻苦练习。尤其是后来,十三先生在看到满屋名贵的古琴后,痛心疾首的摇头说浪费,最后干脆亲自教她练琴。
不过,她的辛苦,似乎也有了不少回报。
起码,指法进步了不少。
那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大虞氏的女儿,在琴技上没有给虞家人丢人。
只是,父亲不在了,没有人会听她弹琴。
晏锦笑了笑,不再去想自己是如何的学琴的事情。那些日子,承载了她太多的痛苦,她总是避免自己去想起。
窦妈妈走过来,想将绿绮拿走的时候,晏锦抬起头来,阻止道,“这个,就放我屋里吧。”
绿绮是大虞氏最喜欢的一张琴。
她刚搬回东院,小虞氏便和从前一样,将这些古琴送来交给她保管。哪怕,在小虞氏的眼里,她的琴技和棋艺一样,无可救药。
窦妈妈点头,吩咐甘蓝和甘绿将古琴收起来。
晏锦挑眉看着眼前的两个水灵的两个小丫头,想了想才对身边的春卉道,“去将我梳妆匣取来。”
春卉听了,面露讶色。
“奴婢知道了。”春卉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身将搁在台子上的金星紫檀木匣抱在手里。
晏锦打开木匣,取出一枚金子打造的簪子,对着春卉比划了两下。
“的确好看。”晏锦笑着将簪子亲自簪到了春卉的发髻上,“赏你的。”
春卉听了,差点捧不稳木匣。
她吓的赶紧跪在地上,“小姐,你这是……折煞奴婢了。”
窦妈妈瞧着晏锦的举动,面色不改。
只不过是一朵普通的金簪子而已,东院多的是。
“你就收着吧。”窦妈妈一边清点古琴,一边对春卉道,“不要违了小姐的好意。”
春卉听了,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半响后,她对着晏锦磕头,“谢谢小姐,奴婢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晏锦听了,却是淡淡一笑。
等将古琴放入库房之后,甘绿殷勤端了些果脯在晏锦面前,笑着说,“小姐,你尝尝?”
晏锦皱眉,看着身边的小杌子道,“放着吧。”
甘绿瞧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金星紫檀木匣,又问,“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晏锦装作没有瞧见甘绿的视线,似笑非笑,“我屋子里的梅花没香味了,你去帮我折几枝?”
甘绿听了,忙着道,“奴婢马上就去。”
“等等。”晏锦唤住甘绿,解释,“我只想要西院的梅花。”
甘绿听了,瞪圆了双眼。
她进府便被向妈妈嘱咐,不要轻易去西院走动,尤其是西院的那些花草,更是碰都碰不得的。
现在,晏锦居然要让她去西院折梅,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晏锦微微皱眉,“怎么,不是说听我吩咐吗?这会不过让你折几枝梅花,你便不乐意了?”
“小姐说笑了,奴婢怎么不会听小姐您的吩咐。”甘绿听的,差点咬碎了牙齿,“奴婢马上就去。”
“我也不亏待你。”晏锦将手上的金镯子褪下,递给甘绿,“早去早回。”
甘绿接过镯子,点头退出了屋子。
晏锦瞧着甘绿离去的身影,却忍不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甘蓝和甘绿不愧是向妈妈找来的人,性子都和向妈妈一模一样。
父亲来玉堂馆时,两人总是忙前忙后的献殷勤,想在父亲面前说上几句话。
晏锦没有给她们这样的机会,总是会找借口支开她们。
她和父亲对弈的时候,向来都是窦妈妈在一旁伺候。
二婶身边的下人,她一个都不喜欢。
全是一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给甘绿那镯子只不过是镀金的而已,当真不值几个银子。
不过,这镯子,却是有大用处。
甘绿出屋子,没有朝着西院走去,而是急匆匆去找了向妈妈,“婶子,你帮帮我。”
“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向妈妈皱着眉头,瞧了一四周,发现没人才道,“什么事情?”
甘绿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小姐让我去西院给她折梅花,婶子我……我不敢去。”
向妈妈看了一眼甘绿,“就这件事情?”
甘绿没想到向妈妈会说的如此轻松,又道,“二爷的花,我不敢去碰。小姐让我去折梅,不是为难我吗?”
“行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向妈妈顿了顿,摇头解释,“小姐送了素心兰给二爷,现在二爷高兴着呢,这西院的梅花,只要小姐喜欢,随便小姐折多少。”
甘绿听的一脸错愕,“素心兰?那个……千金难买的素心兰花?”
向妈妈听到甘绿如此形容那盆花,便想到那一百两银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赶紧去吧。”向妈妈轻叱道,“这件事情都做不好,来日你怎么博得大爷的欢心。”
甘绿一听,一脸羞红的点了点头,“婶子,我知道错了……我……”
“好了。”向妈妈不耐烦的打断了甘绿话,“以后在人前切记不要喊我婶婶,你还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事情吗?”
甘绿听了,垂眸道,“是。”
出了东院,甘绿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她停下身子,对着身后的院子啐了一口,“老东西,等我当了姨娘,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之后,甘绿看了看手上的金镯子,笑的更灿烂了。
西院的梅花此时开的正好,满园的芬芳,灼灼其华。
婆子和丫鬟们见甘绿是晏锦身边的丫鬟,便没有阻止她去折梅。这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晏二爷最近得了一盆晏锦送的素心兰,所以对晏锦多有照拂,甚至还特意吩咐周围的人,说若是晏锦过来折梅,便不要阻止。
不过,很快便有眼尖的婆子,发现甘绿手上金闪闪的镯子。
“姑娘真是好福气,这镯子必定贵重吧?“有好奇的婆子,忍不住上前问道。
甘绿听了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但是嘴上依旧故作矜持,“没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玩意罢了。”
等甘绿离开西院,婆子们便聚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消息传来传去,多少有些变了味,甚至还夸大其词了。晌午的时候,便已传到了茶水房里。
何氏正巧路过,听到这件事情。
她听完之后,面露错愕,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拔腿便朝着蕙兰斋奔去。
“姨娘,姨娘……不好了。”何氏知道此时季姨娘在午睡,便挑了帘子进屋,也没看清屋子里还有谁,便急着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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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021:进圈
何氏话音刚落,便听到少女稚嫩的嗓音响起,“什么消息?”
何氏惊的打了一个哆嗦,站稳了身子才看清了问话的人。
少女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妆花小袄,下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长的眉目清秀,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季姨娘的身侧。
“奴婢见过六小姐。”何氏福下身子行礼。
晏谷兰的目光在何氏身上转了几个圈,挑眉道,“你是聋了吗?我问你话呢,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何氏一听,垂眸做恭谨状,却依旧不回答。
晏谷兰性子骄纵,做事从不会多加考虑。她仗着晏老太太宠爱,私下更是喜欢同晏锦和晏绮宁攀比。
这些年,晏谷兰一点也没学到季姨娘的谨慎处事。何氏知道,若是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晏谷兰,那么蕙兰斋还不得闹翻天了。
“小兰。”季姨娘皱眉,无奈摇头,“好了,你身子尚未痊愈,也该回去休息了。”
晏谷兰一听,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姨娘,你要赶我走?你什么事情都不愿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六小姐……”
“住嘴。”晏谷兰转身看着何氏,扬眉道,“我同姨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是什么东西。”
何氏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季姨娘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的女儿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孩子完全被她宠坏了。
何氏是娘家人送来帮她经营人脉的帮手,更是她的心腹,季姨娘不想为小事情让何氏心生芥蒂。可是,她也不想和孩子有太多的误会。
她知道晏季常对她从未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她的来日,必须要仰仗晏老太太和这两个孩子。
于是,季姨娘想了一会,才对何氏道,“没事,你且说说,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何氏抬起头来,看着对她冷眼晏谷兰,琢磨了一会,才说,“刚才奴婢在茶水房听到,甘绿去西院帮大小姐折梅了。”
“在西院折梅?她不要命了?”晏谷兰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蔑的道,“我还以什么消息呢,这次二叔一定会生气的。到时祖母一定会罚晏锦跪祠堂,最好再狠狠的揍她一顿,这样方能让我解气。”
这些日子,晏谷兰因为被灌药,一直上吐下泻,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晏季常归来之后,倒是去看过她一次。晏谷兰抓住机会,在父亲面前哭诉,说晏锦要害死她还让婆子灌她喝下**。
晏季常当时只是安慰了她几句。
自那日起,晏季常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只是今日一早,派人送了些衣裳和首饰过来。
晏谷兰有些疑惑,为何从前慈眉善目的父亲,会突然对她冷淡。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原因,所以便急匆匆地来找了季姨娘,想让季姨娘帮她想想到底是为何。
结果,她同季姨娘话还没说上几句,便见何氏进了屋子。
何氏见晏谷兰不明其中的原由,便迅速的给晏谷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全部经过。
晏谷兰听完之后,才瞪圆了双眼:“你是说,甘绿的手上有金镯子?”
晏谷兰将袖子撩起,露出白皙的手腕。而在她的手腕上,恰好也戴着一个金镯子。
“这是?”何氏看着晏谷兰,有些疑惑。
晏谷兰急的直跺脚,大声嚷嚷,“这是父亲一早派人送来的首饰,我从箱子里选一件戴上了。”
说着,晏谷兰的眼圈便红了,她将金镯子从手上摘下来,因为动作太大,本来白皙的手腕,变的有些红肿,“送给丫头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晏谷兰将手上的镯子丢在地上,捂住双眼差点哭了出来。
季姨娘一见女儿这样,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她将晏谷兰拉到自己身边,“怎么就哭了?”
刚才何氏说这些的时候,季姨娘还未发现不妥之处。
毕竟,她在晏家多年,见多了晏家人的阔绰,尤其是大虞氏小时候,经常拿着饱满的大珍珠,当做玩物随意打赏下人。
她藏在柜子里的木匣里,还有大虞氏从前打赏的,几粒荔枝般大小珍珠。
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金镯子,没准是晏锦和小虞氏打赏的。
可听了晏谷兰的话,季姨娘觉得,这一切好像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
季姨娘抚摸耳上的晏老太太送的翠玉坠子,微怔。
同样的翠玉坠子,小虞氏也有一对。
晏家虽有权,可是家底终究不如虞家。
“姨娘。”晏谷兰搂住季姨娘的手臂,委屈地说,“连我身边的丫头都说,自从晏锦回了东院后。怡蓉院里那些人,便再也不愿意给她们半分好脸色。这几日父亲也不愿来瞧我,再过些日子,怕是那些老东西,都敢当面羞辱我了。”
“她们不敢的。”季姨娘一边安慰晏谷兰,一边道,“你父亲刚回京,忙着处理公务,所以才不得空去瞧你。兰儿,你可千万别乱想,知道了吗?”
晏谷兰推开季姨娘,哭着说,“井月都告诉我了,父亲整日都去晏锦的玉堂馆,他只来瞧过我一次。我都同父亲讲了,晏锦要害我,可是父亲却不责怪她,还这样对我……我……”
“父亲偏心。”晏谷兰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跑出了屋子。
季姨娘看着晏谷兰的样子,没有阻止她出去。
何氏赶紧跪在地上,“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告诉六小姐这些事情的。”
“不怪你,是我让你说的。”季姨娘眉目里流露出几分冷静,带着询问的口气道,“我不是同蕙兰斋里的下人说过吗?老爷的事情,不许告诉六小姐,她是怎么知道这几日大爷都去玉堂馆的?”
何氏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奴婢的确已经提前跟六小姐屋子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可这个井月,似乎也太不听话了。”
“井月?”季姨娘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镯子,“我记得,她是邓嬷嬷举荐进府的?”
何氏愣了楞,点头道,“回姨娘话,井月是邓嬷嬷举荐进府的。”
邓嬷嬷和荀嬷嬷是表亲,荀嬷嬷又是晏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所以当年,邓嬷嬷举荐井月来蕙兰斋当差的时候,她也没有婉拒。
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却有些怪异。
晏谷兰是个什么性子的孩子,她最清楚不过了。井月在晏谷兰身边伺候多年,必定也明白这点。
那么,井月将这些话告诉给晏谷兰,表面上看着是好意提醒,实际上却是让晏谷兰对晏锦更加仇恨了。
这样一来,她心疼女儿,自然也会和小虞氏对立。
“对了,你之前告诉我,邓嬷嬷经常来内院找许嬷嬷?”季姨娘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郑家那几位,似乎和邓嬷嬷来往不少啊。”
何氏有些不解,“姨娘,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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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大悟
这段日子,季姨娘一直在想一些问题。
郑七当初为何会和晏谷殊说那些事情?最后导致晏谷殊跑去映月院大闹一场,让人以为是她挑唆的。
晏府上上下下皆知晏谷殊开智比其他人早。
但是开智再早,也不过是个孩子,受不起周围的人蛊惑。
所以宅子里的事情,季姨娘从不让下人告诉晏谷殊。她只盼他好好念书,来日能考取功名。
晏谷殊大骂晏锦后,她心惊胆战的过了几天。
好在小虞氏没有将这件事情禀告晏老太太,不然就算晏老太太不责备她,但是心里对她也会有些疙瘩。
认为她教不好孩子,让会导致孩子胡来。
晏锦再不讨喜,也是晏家的嫡长女。
“当初,我以为怡蓉院里那位不将三少爷的事告诉老太太,是因为郑七是她的人。她怕老太太查下去,会查出什么对晏锦不好的事情。”季姨娘用手指轻敲着小桌子,琢磨了一会,继续道,“可现在想想,这件事情却没那么简单。”
何氏闻言,想了想那日的情形,顿时一惊。
“那日,大小姐告诉三少爷,要眼见为实。”何氏想着晏锦的话,“奴婢瞧着,大小姐话里的意思,彷佛是在说……”
她当时没有将晏锦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晏锦万一说的是气话,她们就会被误导,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今日听季姨娘这样分析后,何氏觉得晏锦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季姨娘挑眉,“她说什么了?”
“回姨娘话,大小姐那日话里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根本不知,到底是谁推她下听雨台的。”何氏皱着眉头,认真地说,“大小姐出事那一日,我私下去问过陈大夫小姐如何了,当时陈大夫却不肯说。后来奴婢打听到,陈大夫告诉老太太,说大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嘴里却念着六小姐的名字。”
陈大夫虽是晏老太爷请进府的,但是私下却对二房的态度却极好。
季姨娘错愕极了,一双手握成拳,“你的意思是?晏锦昏迷不醒?”
若是晏锦昏迷不醒,那么又怎么会传出,是晏锦亲自指证是晏谷兰推她下假山的。
难道,因为晏锦嘴里念着晏谷兰的名字,她们便认为是晏谷兰做的吗?
简直荒谬。
季姨娘想起旋氏当时震怒的神色,心里微乱。
“许嬷嬷,是二太太身边的人?”季姨娘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何氏,“是吗?”
何氏不知季姨娘为何要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点头,“嗯,许嬷嬷伺候二太太快十几年了。”
季姨娘苦笑,原来,她做了别人的棋子,且不自知。
她一直都知道,旋氏想要插手东院的事情,她故作不明,是因为想看小虞氏出丑。但是现在,旋氏用计,让她和小虞氏的矛盾激化,好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卑鄙。
“若不是玉堂馆里来了那两个狐媚子,我还当真被她们糊弄过去。”季姨娘恶狠狠地道,“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旋淑云当真以为我是傻子吗?”
何氏犹豫着道,“姨娘的意思是?二太太故意挑拨您和怡蓉院那边的关系?然后让玉堂馆里那两位好抓住机会……”
季姨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向来认为自己聪明,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是她和小虞氏真的变的针锋相对,那么吃亏的绝对不会是小虞氏。
当年,晏季常有多喜欢大虞氏,她是亲眼看见的。
无论小虞氏做错什么,小虞氏都是虞家的人。晏季常绝对会看在大虞氏的面上,不和小虞氏计较。
可是她……她却会被晏季常厌恶。
到时候,玉堂馆里那两位,绝对会被晏季常瞧上。
季姨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你去告诉管事,将郑七送到外院去,不要让他再接近三少爷。”季姨娘疲惫地说,“还有,六小姐那边,让她注意一下,不许再说大小姐的不是。”
她现在才处境,太过于尴尬了。
那一日,她带着晏谷兰跪在映月院外,是因为她以为真的是晏谷兰推晏锦落下假山的。
晏谷兰性子骄纵,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选择先下手为强,好让晏锦措手不及。可她忙着对付晏锦,却忘记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向妈妈来灌药的时候,她的确震惊晏锦的做法,但是下一刻她便明白,晏锦的药无非都是一些补药,就是喝下一些也是没关系的。所以,她装作柔弱,没有阻止向妈妈给晏谷兰灌下药。
她明白,晏锦做错了事,晏老太太必定会责备她。对她而言,晏锦以后会失宠于晏老太太,可能还不能去沈家的花宴。
晏锦不能去,那么她的女儿自然就替上去了。
在沈家花宴上,无论哪家太太瞧上了自己的女儿,对晏谷兰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
后来,她知道了下灌药命令的是晏绮宁,也没有惊慌失措。
晏锦心疼晏绮宁,必定会帮晏绮宁担下恶名。
总的来说,还是晏锦的错。
季姨娘揉了揉眉心,若是晏锦告诉晏季常,不是晏谷兰推她下假山,灌药的命令也不是她下的,那么一切便完了。
她从前做的那些事情,都白费了不说,还会被晏季常怀疑她别有居心。
旋氏真的是害苦了她。
何氏听了,有些为难地说,“郑七的事情倒是好处理,可是六小姐……她的性子姨娘你也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会听奴婢的。”
听到何氏这样说,季姨娘觉得头更疼了。
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何晏季常这些日子不愿多去看晏谷兰了。
晏锦肯定没有在晏季常面前诉苦,说是晏谷兰如何的不好。晏锦不说,在晏季常的眼里,便是晏锦懂事,不愿意责怪庶妹。
但是,晏谷兰却一直在晏季常面前说晏锦的不是,还说晏锦想要害死她。
那天的药,根本不是晏锦下命让向妈妈灌的。
下命令的人,是晏绮宁。
这一切,已经不在她的控制之内了。
晏锦并没有帮晏绮宁揽下责任,两姐妹的感情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季姨娘想,那一日必定是晏绮宁推晏锦落下假山,所以晏锦对晏绮宁多少有了一些怨言。
但是旋氏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以为晏锦不会责怪晏绮宁,速度的将推晏锦下假山的事情,怪到了晏谷兰的身上。
季姨娘闭眼,旋氏这次还真的预料错了。
晏绮宁差点害死晏锦,而晏锦又怎么会原谅晏绮宁?
她也被旋氏绕了进去。
“若是她不听,便不要再不允许她出院子。大爷问起,便说六小姐尚在病中,不便见他。”季姨娘的嗓子有些沙哑,“郑家那边,若是哭闹,你再来告诉我。”
何氏点头:“奴婢知道。”
季姨娘知道,这件事情旋氏玩的是阴的,她已经入局,想要抽身,着实有些困难。
但是,困难也必须抽身。
不能再让晏季常厌恶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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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逼紧
何氏处事向来利落。
傍晚时分,郑七便已被送到了外院,再也不允许接近晏谷殊半步。
郑嬷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错愕。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便匆匆忙忙的去找邓嬷嬷。
邓嬷嬷听后,略有些吃惊,急忙询问道,“小七可是犯了什么错?”
“他能犯什么错啊……”郑嬷嬷想了想,又道,“莫非是买药的事情被发现了?”
郑嬷嬷不说还好,她一说买药的事情,就立即被邓嬷嬷捂住了嘴。
“你是怕没人知道你和我做的事情吗?小声一些,隔墙有耳。”邓嬷嬷急的愁眉苦脸,声音有些颤抖,“可这会六小姐那边,似乎也没动静啊?”
锦辉苑那边,这几日瞧着季姨娘一直没动静,多少有些焦急。
于是,旋氏吩咐了邓嬷嬷私下买了一些泻药回来,然后让郑嬷嬷找机会放在晏谷兰的膳食中。
等晏谷兰‘病情’加重,季姨娘势必会心疼。
而且,就算季姨娘心生疑惑想要查探,也根本无从查起。
晏谷兰在映月院里被灌喝下的汤药里,的确带有泻药。
病情反复无常,也是很普通的事情。
慈母的心,会让季姨娘盲了眼和心,到时候季姨娘自然会将一切的错误,都怪罪在晏锦的身上。
等这件事情办成,东院势必会起内讧,旋氏便可以趁机插手东院的庶务,郑嬷嬷也会成为东院的管事嬷嬷。
只是,她们没有料到,晏谷兰今日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用膳,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两人还未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便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邓嬷嬷赶紧将捂住郑嬷嬷的手放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呀,邓嬷嬷、郑嬷嬷,你们都在这里呢?”小丫鬟笑着走近,行礼,“许嬷嬷这会正找你们呢。”
邓嬷嬷有些愣住,不解的问,“找我们?许嬷嬷可有说因为何事?”
“这倒未曾,不过奴婢瞧着,多半是玉堂馆那边的事情。”小丫鬟转身,指着内院说,“二小姐吃了六小姐送过去的糕点,这会正吐的厉害,陈大夫已经被请过去了。”
丫鬟的话音刚落,郑嬷嬷脸色煞白。
难道,这放了泻药的糕点,被晏绮宁吃了?
这下,糟了。
彼时,季姨娘却是已经被请到了玉堂馆里。
一进院门,季姨娘见晏谷兰可怜兮兮的跪在雪地上,一双眼睛通红。
她心疼极了,但是又疑惑为何女儿会在这里。
季姨娘还未来得及询问女儿,便听见小虞氏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吼道,“月季,你安的什么心?”
季姨娘听的一头雾水,她只是将郑七赶出了内院,怎么小虞氏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太。”窦妈妈挑起帘子走了出来,福身对小虞氏道,“陈大夫说二小姐身子本就虚弱,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怕是要卧病休养许久了。”
小虞氏闻言,心里的火气更重,她瞪着季姨娘说,“前几日你挑拨殊哥儿去映月院大闹,我念你这些年来带两个孩子辛苦,便没有同你计较这事。我只希望你能悔改,好好的教孩子。可今日,你又唆使兰姐儿将不干净的东西送到玉堂馆来。月季,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们,好早点住进怡蓉院啊?”
季姨娘吓的跪在地上,“太太,你冤枉了婢妾啊……婢妾怎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冤枉?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喊冤枉。”小虞氏气的直哆嗦,指着屋内道,“今儿兰姐儿送来的不干净的糕点,还在屋内放着呢。她原本是要将这些东西给素素吃的。结果,却不小心让阿宁尝了,这会阿宁正难受的厉害,你还敢说你冤枉?兰姐儿今年尚不足七岁,不是你唆使的,难道是她天性恶毒的吗?”
小虞氏的话,让季姨娘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是她继续反驳,那么便等于,她也认同晏谷兰生性恶毒。这样,便会传出晏谷兰想谋害嫡姐的恶名,再加上前一次众人都相信是晏谷兰推晏锦下假山,再来一次……这个事情便会变成了铁定的事实。
宅子里的事情,外人虽不知晓。但是晏老太太,势必会为此安慰晏锦,而对晏谷兰有多埋怨。来日,晏老太太又怎么会给晏谷兰一门好亲事?
可她若不辩解,便会被小虞氏说成,是她唆使晏谷兰做的。到时,只会让晏季常更加的厌恶她的存在。
无论解释和不解释,都是她的错。
季姨娘此时像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太太,大爷来了。”小丫鬟急忙地跑了进来通传道,“已经到了院外了。”
小虞氏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恶狠狠的瞪了季姨娘一眼,才匆忙地迎了出去。
季姨娘微愣,她赶紧抬起头来,瞧着进了院子的晏季常。
她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晏季常了。
晏季常穿着一身玄青的素面锦缎袍子,神色依旧如往日一般淡漠,高挺的鼻梁上面戴着一具银色的面具。
虽然她早已知道晏季常被毁容,却依旧被他这与世隔绝的气质所吸引。
“大爷。”季姨娘轻轻地唤了一声晏季常,眼眸里却带着欢喜之色,“妾……”
晏季常顿了顿,却没有正眼瞧季姨娘一眼,他的言语十分冷硬,“月季,你便是这样教孩子的?”
季姨娘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晏季常,神色比这冬日的大雪还要寒冷。
在她的记忆中,晏季常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连重话都不曾多言。
可现在……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的陌生。
晏季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匆匆地和小虞氏进了屋子。
等两人离开之后,晏谷兰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扑在季姨娘的怀里,解释道,“姨娘,我真的没有在糕点里放东西,我真的没有,你要信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姨娘心里也开始乱了起来,“我不是让你安心在屋子里养病吗?你怎么来玉堂馆里了?”
季姨娘皱眉,她明明已经吩咐了何氏,不许再让晏谷兰出门。
可此时,晏谷兰,又怎么会再这里,还闯下这样的祸事。
“我只是想来瞧瞧大姐身边的两个丫鬟,到底长什么模样,顺便也带了一些糕点过来,给大姐尝尝。”晏谷兰一直哭,一边打着战栗,“姨娘,这些糕点都是小厨房亲自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二姐吃了这些东西,会一直上吐下泻。”
季姨娘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
晏谷兰的吃穿用,一直都是何氏亲自在打理。何氏绝对不会在晏谷兰的糕点里加东西,那么能做这个事情的人,便是在晏谷兰身边伺候的人。
季姨娘琢磨了一会,压低了嗓音又问,“你有没有听清楚,糕点里到底加了什么?”
“他们说……说是泻药。”晏谷兰哭丧着一张脸,委屈极了,“姨娘,我怎么会笨到,在自己送来的膳食里,加上这些东西给大姐吃。我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姨娘……你要救救我。”
泻药……
季姨娘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她只要一想到,前几日在映月院外,晏谷兰被灌下去喝的汤药里,也加了不少泻药。
而今日晏谷兰送到玉堂馆里的糕点,又加了泻药,外人会以为,这是晏谷兰在报复。
然,季姨娘知道,若晏谷兰真的想要报复,又怎么会愚蠢到需要自己动手?还要亲自将加了泻药的糕点,送到玉堂馆里来?
可是,现在人证物证具在,没有晏谷兰反驳的余地。
季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想了许久,才从脑海里找出来一个人。
井月。
井月是邓嬷嬷举荐进府,又送到蕙兰斋当差的人。她当时,只顾讨好和邓嬷嬷的表亲荀嬷嬷,却不想自己给自己设下了一个陷阱。
她当然清楚邓嬷嬷和锦辉苑的那些勾当……
季姨娘撰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镇定。
这件事情,是旋氏做的。
旋氏,想让她早点和小虞氏发生矛盾。
不过,这个糕点怕是原本该是送给晏谷兰吃的。等晏谷兰病情加重,她心疼晏谷兰,便会开始不断的找小虞氏的麻烦。
旋氏希望东院早点乱起来,这样她才可以找好时机,来插手东院的事情。
季姨娘只要一想到,这些糕点原本是要给晏谷兰用的时候,心里就一阵阵的愤怒。
旋氏,当真无/耻。
“姨娘,我们该怎么办?”晏谷兰也是吓坏了,整张小脸没有半分血色,连嗓子也有些沙哑,“爹会不会生我气,不听我解释?”
季姨娘有些恼怒,但是又不忍心责怪孩子,“六小姐别怕,有我呢。”
玉堂馆的屋外,早已点上了防风灯,微弱的灯光照的季姨娘的心,冰凉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被挑起,窦妈妈从里面走了出来,“姨娘、六小姐……老爷请你们进去呢。”
晏谷兰吓的打了一个哆嗦,紧紧的撰住季姨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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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忏悔
季姨娘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拉着晏谷兰的小手,跟在窦妈妈身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屋子内死一般的寂静。
晏季常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低头盯着鞋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反倒是依在软榻上的晏锦,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和大虞氏长的分毫不差,瞧着竟生出几分寒意。
“见过老爷,太太……”季姨娘冷的打了个战栗,和晏谷兰一起跪在了地上。
小虞氏看着摆放在小桌子上的点心,“月季,娘一向器重你,才会将殊哥儿和兰姐儿交给你管教。如今,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
季姨娘听了,便忍不住落泪,彷佛她是水做的一般,她对小虞氏磕头道,“太太,六小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小虞氏冷笑,“那你的意思是,这些点心是自己跑来玉堂馆的?是素素和阿宁要陷害兰姐儿?”
季姨娘面如死灰,她赶紧摇头,“婢妾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和二小姐向来和善,对弟妹疼爱有加,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季姨娘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以往沉默寡言的小虞氏,今日说话怎会如此的咄咄逼人,而且她还找不出小虞氏的半分破绽。
尤其是晏锦搬回东院后,小虞氏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般。
季姨娘想到这些,忍不住暗自皱眉。
她若是说点心是被晏谷兰身边的丫头换掉的,那么便证明她识人不清,将恶毒的丫头送到六小姐身边,会让她站不稳脚跟。当然,她更不敢说,这件事情和西院的旋氏有关,因为她没有证据。
如今看来,她只能吃哑巴亏。
季姨娘抬头窥了窥晏季常,只见他依旧没有看她一眼,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
她瞬间明白,晏季常是不会帮她了。
晏季常最心疼的,便是大虞氏留下的这两个孩子。
“太太,婢妾知道,六小姐性子素来温和,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季姨娘心里乱成一团,辩白更是有些单薄,她转身对身边的晏谷兰说,“六小姐,你快告诉太太,这不是你做的。”
晏谷兰早已被周围的气氛吓的崩溃,她哪里还说的出半句话来。
她支支吾吾半响,才道,“爹爹,母亲……我没有在点心里放东西,这都是我平日里吃的东西,我怎么会……会将放了东西的点心,送来……”
“唔?我记得六妹妹说,今日送来的点心,是你特意吩咐祖母小厨房做的。原来,你是诓我们的。”晏锦打断了晏谷兰的话,眉目中带着疑问,“祖母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做的点心既精致又可口。阿宁也是图个新鲜,才会用了这些点心。”
晏谷兰眼里闪过一丝恼羞成怒,急忙分辨道,“我平日里用的,便是祖母送来的点心。”
季姨娘一听,差点气的晕了过去。
晏谷兰这话,便是等于承认是她送来的点心。而且,她还将这件事情牵扯上晏老太太……
晏府上下皆知,晏老太太对小虞氏多有不满,私下对蕙兰斋季姨娘更好一些。
尤其是近几年,晏锦长大后性子骄纵,更不得晏老太太喜欢。晏绮宁虽然乖巧,但是却依旧不如她的两个孩子受宠。
周围的人虽然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谁也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毕竟,小虞氏才是世子夫人,而季姨娘再受宠也只是一个妾室。
“祖母当真疼爱六妹。”晏锦把目光投向了季姨娘,淡笑着说,“这也难怪,六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今日,说来也是有些巧。
本还在‘病中’的晏绮宁,一天内突然痊愈了,还特意来看她。
晏绮宁说来说去,无非都是想表达她不想搬回东院,想让晏锦帮忙想办法。
晏锦这几日本就困乏,晏绮宁说什么,她只是点头,也不说什么。
晏绮宁对此,多少有些不满。
在这个时候,晏谷兰气匆匆地挑了帘子进来。
晏谷兰吩咐身后的丫鬟将食盒里的点心拿了出来,故作清高道,“今儿真巧,长姐和二姐都在,两位姐姐来尝尝这些点心,猜猜是谁做的?”
“哎呀,瞧瞧我这个记性。”晏谷兰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讥讽道,“我都忘了,长姐和二姐应该没用过这些点心吧?这些点心啊,是祖母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做的,味道很好。”
晏谷兰虽是庶女,却仗着晏老太太喜爱,喜欢同晏锦和晏绮宁攀比。
若是从前,晏锦怕是又要为晏绮宁出气,和晏谷兰大吵一架。
只是如今,她早已不愿再吃晏绮宁那套,所以沉默不语,当做完全没有听见。
反倒是晏绮宁有些沉不住气,笑着道,“这既是祖母的心意,那么六妹应该放在屋子里,好好的供着。”
“你……”晏谷兰冷眼看了看晏绮宁,面容讥诮地道,“这是我送给长姐的点心,长姐喜欢便好。”
晏谷兰的话,让晏绮宁有些气愤。
她想都没想,便拿起点心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气,似乎将手里的点心当做了晏谷兰。
晏绮宁一口气用了不少点心,才转头对晏锦笑着说,“长姐,我帮你用了,可好?”
“嗯,阿宁喜欢便好。”晏锦淡淡地应了一句。
自从回了东院,小虞氏每日便变着花样的送点心来给她用。她贪吃,所以每次都吃的饱饱的,此时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当然,她也不敢用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惜命的很。
晏绮宁听了晏锦的话,骄傲的抬起头来,略带一些挑衅的眼神看着晏谷兰。
只是,晏绮宁没有得意多久,便脸色苍白,转身吐了起来。
接着,晏绮宁疼的瘫软了身子,从凳子上跌落,大喊,“疼——”
晏谷兰吓的惊慌失措,整个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晏锦瞧着晏绮宁的样子,镇定地对屋外喊道,“来人。”
春卉从屋外进来后,也吓的慌乱了起来。
“去请陈大夫,还有……”晏锦瞧了一眼茫然的晏谷兰,便知这个丫头今日也被算计了,便继续道,“记得去请太太和父亲过来。”
她并没有让人去请晏老太太。
因为,她不能让季姨娘失宠于晏老太太。
毕竟,季姨娘是一枚好棋子。
晏锦回过神来,只见父亲脸色苍白,而小虞氏更是满面怒色。
“母亲……真的不是我做的。”晏谷兰哭的厉害,委屈地说。
晏季常神色冰冷,开口道,“将六小姐送去祠堂,关上三日。”
晏锦听了,有些惊讶。
父亲这样做,是故意的吗?
晏家的祠堂里,放着她的生母,大虞氏的牌位。
“老爷。”季姨娘抬起头来,满脸错愕,“六小姐身子尚未痊愈,在祠堂呆上三日……恐怕……”
“既然她身子尚未痊愈,又怎么还能跑来玉堂馆折腾?”晏季常打断了季姨娘的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若教导不好,三日后便将她送到母亲院子里去。”
季姨娘还要开口说话,便见晏季常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本来到了嘴边的话,也不得不咽下去。
很快,晏谷兰便被人带了出去,而季姨娘也退出了屋子。
等两人离开后,晏季常才站起身来,对着陈大夫说,“陈大夫,这几日就麻烦你了,要多来几次玉堂馆。”
“大爷您太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陈大夫赶紧福身,“二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休息几日便可好转。”
晏季常听了,依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晏锦看着父亲担心的模样,忍不住转头瞥了一眼内室。
父亲,对晏绮宁极好。
只是,谁会想到,父亲前世的死,竟和晏绮宁有不少的关系。
若不是晏绮宁怂恿父亲……
父亲又怎么会含冤而死,甚至还落得尸首不全的结果。
每次,晏锦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她便怨晏绮宁薄情。
“老爷,你也乏了,去歇着吧。”小虞氏瞧着晏季常有些头疼的模样,便劝道,“我在玉堂馆守着便好。”
晏锦抬起头来,不赞同的摇头,“母亲,你让爹爹一个人歇着,他肯定又会看一夜的书。”
小虞氏一听,秀眉微蹙。
晏季常忙于公务,很少会自己主动歇息。
今夜,若她不催促晏季常歇下,恐怕真如晏锦说的那般,晏季常又会熬夜批阅公文。
“母亲,你和爹爹一起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晏锦笑着道,“我会陪着阿宁的。”
小虞氏有些不放心,斟酌一会,才说,“我将轻寒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让轻寒来找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晏锦点头,认真地说,“我是长姐,我会照顾好阿宁的,母亲你放心吧。”
等小虞氏和晏季常离开后,晏锦才对身边的窦妈妈道,“窦妈妈,你派人去祠堂瞧着,若是季姨娘送衣物棉被过去,便拦下来。季姨娘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大,断然不会和你们发生争执。”
“还有,将我娘亲牌位放前一些,让六妹好好的忏悔。”晏锦眯着眼,季姨娘当初趁着父亲思念母亲喝醉的时候爬上了父亲的床,的确该让晏谷兰代替季姨娘,在母亲的牌位面前好好的忏悔。
窦妈妈一一记下之后,又忍不住疑惑道,“小姐,你说季姨娘会去求老太太宽恕六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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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id=3112859,bookname=《侯门福妻》]
025:关照
窦妈妈的话,让站在一边的轻寒面色微冷。
她的主子小虞氏,性子和善又不喜与人相争,所以没少受晏老太太和旋氏的气。
偏偏小虞氏的肚子又不如季姨娘争气,嫁进晏家多年依旧无所出,连晏老太爷提起小虞氏,都是黑着一张脸。
私下,轻寒也找了不少求子的药方给小虞氏用。
可谁知小虞氏对这件事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偶尔还会同轻寒驳道,“谁说我没孩子?素素和阿宁,可不就我的孩子。”
她被小虞氏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轻寒向来都知,小虞氏和大虞氏的感情甚好。
当年大虞氏去世之后,小虞氏整日以泪洗面,还哭着同虞老太爷说,她担心姐姐拼尽性命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来日会在晏家吃苦头。
大虞氏虽然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可小虞氏也不差。上门求亲的贵族,差点踏破了虞家的大门。
谁也没想到,小虞氏会放弃了本该属于她的美好姻缘,不顾一切的嫁给了晏季常做了继室,只是为了护住姐姐大虞氏留下的两个孩子。
轻寒曾经在晏锦和晏绮宁离开东院后,担心地问小虞氏,可曾后悔当年的决定?
小虞氏摇头道,她未曾后悔,能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长大,便已是万幸。
轻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眸瞧着晏锦。
“祖母信佛,平日里的膳食多以斋菜为主。”晏锦想了想,笑着道,“我听闻六妹喜欢肉食,怕是吃不习惯斋菜的。这些年,若不是季姨娘拦着,六妹这会怕是会变成这样了。”
晏锦说完,夸张的比划了一个圆形。
轻寒本来忧心忡忡,听了晏锦说的话,跟着窦妈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和晏家的其他小姐比起来,晏谷兰的确显得有些圆润了。
晏谷兰自小喜欢吃肉食,饭量也不小。但是,京中姑娘以瘦为美,若是吃的太多,怕是很难维持得住体态轻盈的身姿。
季姨娘为了让晏谷兰长的苗条些,费了不少心思。
若是此时季姨娘去找晏老太太,就算她说动了晏老太太出面,最后也不过是晏老太太将晏谷兰带在身边养着。
晏老太太喜欢吃斋,而晏谷兰无肉不欢,让她陪着晏老太太吃斋菜,估计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
而且,这样做或许还会让晏老太太对她多有不满。季姨娘不是傻子,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所以,晏锦只是让窦妈妈盯着祠堂那边的动静即可。
“我记得看守祠堂那位,是柳家的人?”晏锦想了想,轻声道,“她家里窘迫,怕是需要些银子。窦妈妈,你等会拿些银子给她,让她好好的关照六妹。”
说完,晏锦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老奴知道了。”窦妈妈点头,看着晏锦略带困乏的神色,安慰道,“小姐也累了一日了,想必乏了,您先歇会,二小姐有轻寒照看着呢。”
“也好。”晏锦没有婉拒窦妈妈的好意,毕竟晏绮宁只是吃了泻药,说难听点无非就拉上几天肚子也就好了,无需太多人在这里伺候。
窦妈妈替晏锦掖好了被角,才同轻寒出了屋子。
轻寒瞧了一眼内室,轻声同窦妈妈说,“窦妈妈,您有没有觉得,大小姐……怪怪的。”
“嗯?”窦妈妈正准备去祠堂,听见了轻寒的话,有些疑惑,“哪里怪怪的?”
轻寒琢磨了一会,也说不出个原有,只是依旧道,“奴婢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大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前的晏锦,不禁对小虞氏没有好脸色,对晏季常也是爱理不理。可这段日子,晏锦不禁主动搬回了东院,还会同小虞氏撒娇、说笑……
“大小姐这是长大了,懂事了。”窦妈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在西院这些年,大小姐看似过的舒适,其实却不是这样的。你那日也瞧见了,宽敞的映月院里,竟拿不出几样值钱的东西。到底,还是不如在自家屋檐下过的舒坦。”
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轻寒和窦妈妈再清楚不过。
晏锦从东院离开的时候,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可如今竟瘦了不少。
不过,晏锦会瘦还当真怪不得旋氏,她素来挑食又加上从假山上摔下来后受惊,胃口也就不似从前那般好了。
若不是及早的搬回东院,她的胃口估计还得一直坏下去。
窦妈妈嘱咐了轻寒几句,便带着几个丫鬟,匆匆地赶去了祠堂。
果然,不出晏锦所料,这会何氏正带着几个下人,抱着被子、拧着食盒,正在和守在祠堂外的婆子纠缠。
“我说柳妈妈,你就让我进去吧。”何氏将银子放在柳妈妈的手里,“三日后,我会来取回这些东西,不会让人发现的。”
柳妈妈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她怎么也没想到,守着祠堂这样的苦差事,有朝一日会变成炙手可热的存在。
年关将至,她手头的确有些紧。
季姨娘这次也是狠下心,一口气送过来二十两银子,让人不心动都有些难。
柳妈妈琢磨了一会,又瞧了瞧祠堂的方向,才道,“你这是,在为难我呀。”
何氏听了,咬了咬牙,又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柳妈妈你放心,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我……”柳妈妈看着手里的银子,想要继续婉拒,但又说不出口。
二十五两银子,她得攒上许多年了。
她咬了咬牙,刚要同意,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哟,这不是何氏吗?”窦妈妈缓缓地走了上来,瞧着何氏道,“可真是巧呀。”
何氏脸色煞白,而柳妈妈此时赶紧挣脱何氏的手,退后了一步,急着想要和何氏撇清关系。
窦妈妈瞧了瞧柳妈妈,笑着说,“柳妈妈,大小姐特意吩咐我过来问一声,可有按时给六小姐送水进去?”
晏谷兰虽是被罚关在祠堂里,但是她毕竟是晏家的小姐,总不能渴着饿着她。
柳妈妈闻言,赶紧点头,“我方才已经送了水进去了。”
“老太太信佛,膳食里也喜多用斋菜。”窦妈妈想起晏锦方才的话,眼里一亮,“六小姐素来得老太太宠爱,喜好必定和老太太差不多,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了这点。”
何氏一听,气的看了一眼窦妈妈。
胡说八道,晏谷兰怎么会喜欢斋菜。
柳妈妈听出了窦妈妈话中的意思,忙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窦妈妈提醒。”
“嗯。”窦妈妈这个时候才转头看着何氏,然后又瞧了瞧她身后的丫鬟,故作疑惑道,“呀,你居然带着棉被和衣裳,莫非要陪六小姐,在祠堂外歇息?”
何氏咬牙切齿地道,“我就顺便过来看看。”
她自然不敢说这些衣裳和棉被,是拿来给晏谷兰用的。窦妈妈是小虞氏从虞家带来的老妈妈,现在又跟在晏锦的身边,想要和晏季常说上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现在晏季常生了季姨娘的气,连蕙兰斋都不愿再去。若是在被他知道,季姨娘做出这些事情,来日季姨娘的处境,怕是会更可怜。
“想必,你也瞧见了,我家小姐仁慈,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让六小姐受苦的。”窦妈妈打量了何氏一眼,淡淡地说,“可要一起回去?”
何氏低头,不甘心的窥了一眼祠堂,只能轻声道,“不用。”
她转身便带着丫鬟们离开,留下一脸尴尬的柳妈妈。
等何氏一走远,柳妈妈吓的哆嗦,立即就和窦妈妈承认了,“窦妈妈,我没有收何氏的银子,我没有的。”
“我知道,快除夕了,柳妈妈还要在祠堂这边守着,也是辛苦了。”窦妈妈笑的和善,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柳妈妈,“这些银子,是大小姐请柳妈妈吃茶的。”
柳妈妈吓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赶紧跪在了地上。
窦妈妈的地位比她高不上,能放她一马也是难能可贵,现在还要给她银子,这让她如何不心慌。
“我不敢,我知错了。”柳妈妈打着战栗,嗓音颤抖,“窦妈妈,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窦妈妈看着手里的银子,慢悠悠地说,“柳妈妈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没收何氏的银子吗,又怎么错了呢?”
说完,窦妈妈蹲下身子,将柳妈妈扶起,“我也知你不容易,所以这件事情,我会当做没看见。但是,我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讲,隔墙有耳。”
柳妈妈赶紧点头,“多谢窦妈妈提醒,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禀告老爷的。”
“这倒不用,老爷忙于公务,东院里的事情一切有太太做主。”窦妈妈将银子放在柳妈妈的手里,“这些银子你且收下,我知你用的上。来日,我还有事有求于你呢。”
柳妈妈眼眶微红,哆哆嗦嗦的接过银子,然后点头道,“若有什么能帮的上窦妈妈的,是我的福气。”
窦妈妈笑这点头,然后和柳妈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倒是柳妈妈,看着手里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接下这些银子。
晏谷兰三番两次想要害晏锦的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柳妈妈琢磨了一会,又看了一眼祠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六小姐,老奴要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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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暗潮
过了两日,祠堂那边便传来晏谷兰摔坏晏家祖宗贡品的消息。
这件事情不止惊动了晏老太太,连晏老太爷听了消息后,都急的差点背过气去。
季姨娘赶过去的时候,晏谷兰已经被旋氏打了几个耳光,哭的嗓子都哑了。
最后,季姨娘同晏谷兰被罚跪在祠堂外的青石板地上忏悔。
晏锦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打量眼前的一对九宫鸟。
父亲怕她闲在屋子里闷坏了,便特意给她和晏绮宁买了一对九宫鸟。可惜晏绮宁这会忙着跑肚,根本没有心思来欣赏。
“恭喜……”
“见过……小姐……”
“发财……发财……”
晏锦笑着给九宫鸟投食,一边逗着它们,一边听它们说话。
这一对九宫鸟全身通黑,不比鹦哥色泽鲜艳,种类繁多。但是,九宫鸟比鹦哥好养活,基本给什么都吃,也不挑嘴。对于晏锦这种没有什么饲养经验的人来说,九宫鸟十分的适合她。
父亲在这点上,倒是考虑的很周全。
窦妈妈看了看晏锦,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对九宫鸟,才道,“小姐,不用去祠堂那边打听一下吗?”
“不用。”晏锦将手里的鸟食放下后,转身对窦妈妈道,“打听不出来什么的。”
晏谷兰虽然一向莽撞,却也不是心无半点城府。如今,晏谷兰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琢磨了很久,又听窦妈妈说旋氏抽了晏谷兰几个耳光后,便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晏家,也不似她从前看到的那般和和睦睦。
她虽然抓到了柳妈妈的把柄,也给了柳妈妈一笔银子。但是,柳妈妈想要报答她,也绝对不会唆使晏谷兰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麻烦不小,会引火上身。
不过,或许,柳妈妈也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不管怎么样,六小姐这次可是自找的。”春卉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老太太可不会轻饶她。”
晏锦摇头,淡淡地说,“那倒不一定。”
晏锦的话一出,春卉惊的目瞪口呆。
晏谷兰这次犯的可不是小事,怎么可能会被轻饶。连晏老太太一向疼爱的季姨娘,这次也吃了苦头,陪着晏谷兰一起跪在祠堂外。
今儿虽没有落雪,但是屋外却依旧冰凉刺骨。
晏谷兰和季姨娘,也不知会在祠堂外跪多久。
而且,晏季常已经知晓此事了,他还亲自去了一趟松鹤堂请罪,却没有半点为晏谷兰和季姨娘开脱的意思。
不过,晏季常常年在外,管教孩子的事情自然和他无关。所以,晏老太爷只是简单的训斥几句,便让他离开了松鹤堂。
春卉略有些疑惑,“为何?”
“看事情不能总看表面。”晏锦没有太多的跟春卉解释这件事情,而是继续逗弄眼前的九宫鸟。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西院最近太过于嚣张,需要打压一下气势。
吃斋念佛有着慈悲心肠的人,自然不方便做这些事情,所以她手下的棋子,倒是会帮她处理好这些事情。
这个晏家,后宅内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新年,怕是会过的无比热闹。
春卉见晏锦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便瞧着晏锦逗弄九宫鸟,半响后转移话题道,“小姐当真喜欢这小玩意呢。”
“嗯,瞧着乖巧。”晏锦从前没养过小动物,现在碰到九宫鸟,难免有些爱不释手。
春卉笑着说,“小姐喜欢九宫鸟倒也正常,不过奴婢听说……”
春卉说道这里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靠近晏锦近一些,才继续道,“沈家那几位少爷、小姐,养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晏锦不禁挑了挑眉,这小动物怎么还有奇怪一说。
她倒是有些好奇,转过头来,听着春卉解释。
“奴婢听闻,沈家世子爷养了一对海东青,一只白色,一只黑色,两只没有一点杂色。”春卉说着,神色有些兴奋,“而且,据说这对海东青可神了,能帮沈世子在战场上探查敌情,所以沈世子才会击退精绝一族,让外域的人不敢再犯边境。”
晏锦用手支着下颚,听的津津有味。
她曾无意在一本书上瞧过,传说中的海东青是乌黑的,被人称为神鹰。而现实中,海东青却以纯白的"玉爪"为上品,黑色的为极品。这沈家世子倒当真是个能人,如此难以寻觅的珍品,居然一养就是一对。
窦妈妈听了之后,没有阻止春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给晏锦添了一盏热茶。
“还有呢?”晏锦前世只知道沈家世代忠良,尤其是在灭藩王的事件里,晋南王领兵一路杀到了京城中,若不是薄后暗中求助了沈家,这大燕朝怕是早已改朝换代。
春卉想了想,神色有些凝重,“还有一位,来日小姐您见到她,可一定要躲的远远的。”
“嗯?”晏锦抬起头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心里的阴影,扑面而来。
春卉想了想,才咬牙道,“沈家六小姐,也就是明惠郡主她……她养了一堆毒蛇。”
晏锦听到明惠郡主几个字后,身子顿时僵住了。
明惠郡主……沈苍苍……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的,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大燕朝曾经的安南将军沈家七爷沈自清唯一留下的孤女,一直都养在定国公府内。
晏锦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她便会想起前世,死前过的最绝望的那几日。
毒蛇……婚房……还有漫无天日的漆黑和恐惧。
她以为自己会慢慢的忘记,可是现在她却发现,有些事情一旦烙印在了心上,便是永生永世不会被磨灭的。
晏锦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春卉以为晏锦害怕,于是赶紧劝道,“沈家花宴上,小姐离她远些便好,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会做什么事情的。”
“嗯。”晏锦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见过小姐……”
“恭喜……恭喜……”
晏锦看着眼前的九宫鸟,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连带着对沈苍苍的疑惑,也试着开始丢在脑后。
那个人,和她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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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当年初一,小悟忙着着地客人,所以木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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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入局
季姨娘看着跪在青石板地上摇摇欲坠的晏谷兰,心如刀绞。
晏谷兰的身子尚未痊愈,又在冰冷的祠堂里被关了两天两夜,现在还要陪着她在祠堂外跪着。
今儿虽然没有落雪,却寒风凛冽,晏谷兰娇弱的身子,又怎么能扛的住。
晏谷兰一直哭着,本来白皙的双颊,此时肿的高高的,刚才柳妈妈悄悄的送水过来,晏谷兰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姨娘,我不想这样做的,是有人想要害我,是他们……”晏谷兰嗓子沙哑,模样可怜极了,“要害我啊。”
季姨娘拍了拍晏谷兰的背,轻声安慰道,“姨娘知道,你是乖孩子,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可是祖父和祖母不信,他们不信我。”晏谷兰眼睛早已红肿不堪,却依旧哭道,“姨娘……你看……”
晏谷兰哆哆嗦嗦的,将藏在袖口深处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三哥的字。”
季姨娘一听,心中顿滞,忙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熟悉的字迹写着:想离开,就砸了祠堂里的那些牌位。
“三哥不会害我的,他让我砸牌位,我不敢……我就砸了那些贡品。”晏谷兰一边抽泣,一边指着纸条说,“姨娘,我不敢给祖母看,我怕三哥给人利用了。”
晏谷兰模样委屈,季姨娘将她搂紧了一些,“小兰,这不是你三哥写的。”
“我就知道,三哥不会这样对我的。”晏谷兰眼皮越来越沉,嗓音也小了起来,“姨娘……到底是谁,要害我,让祖母讨厌我。”
字迹,除了本人写,还可以让人模仿。
晏家嫡长女晏锦,写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而且她模仿他人的字迹,惟妙惟肖。季姨娘从前也是亲眼见过,晏锦模仿晏季常的字,然后骄傲的拿给晏季常看,那个样子得意极了。
季姨娘看着手里的纸条,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若说这个人是晏锦,也是情有可原的。
晏锦向来都讨厌她,无论是私下还是明面上,都不愿意给她和晏谷兰半分好脸色。若是从前……她或许真的会信。
晏锦那个本事,旁人是学不来的。
季姨娘深深地的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对身边的晏谷兰安慰道,“姨娘,会帮你报仇的,不要哭了。”
夜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柳妈妈瞧了瞧周围,又慢慢地端了杯热水走了过去。
月色下,季姨娘的脸色苍白,而晏谷兰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快要晕阙过去了。
“季姨娘,用点热水吧?”柳妈妈将热水递过去,“给六小姐也用一些,暖暖身子。”
季姨娘接过杯子,却没用将杯子里的热水饮下,而是搁在青石板地面上。
她迅速的抓住柳妈妈的手,将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给柳妈妈戴上,“我听闻柳妈妈家的大丫已经许了人,这个镯子便当做我给她添的嫁妆吧。”
柳妈妈惊的差点软了身子,她赶紧推却道,“季姨娘,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柳妈妈你就收下吧。”季姨娘唇畔的笑意有些冷,“我就想知道,昨儿晚上,你可有发现有什么人来祠堂?”
话音刚落,柳妈妈的眼里便有些慌乱了起来了。
季姨娘的声音依旧平淡,“老太太这会生我气,但是过些日子,她便不会再想起这件事情了。柳妈妈,你说对不对?”
晏家上下皆知晏老太太疼爱季姨娘,现在晏谷兰犯了大错,晏老太太也不过是让季姨娘和晏谷兰跪在祠堂外反省,并没有做其他过重的责罚。
年关将至,季姨娘跪不了多久,便能安稳的离开祠堂。
到时候,要对付她这样的一个没背景的婆子,简直别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柳妈妈低着头,手微微颤抖,“老太太向来心疼姨娘,自然不会生姨娘的气。”
“说吧。”季姨娘微微扬眉,“可曾瞧见了什么。”
柳妈妈斟酌了一会,才压低了嗓音,“季姨娘,求求你饶了老奴吧……”
说完,柳妈妈便跪在了季姨娘身前,整个人惊慌失措。
柳妈妈的表现,让季姨娘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不知柳妈妈可记得秀竹,当年啊她和我都是太太的人,可她如今过的是什么样?”说到这些的时候,季姨娘眼里全是不屑,“我是主子,她是奴婢,还是一个卑贱的连内院都入不了的奴婢。”
季姨娘将郑七从三少爷身边赶走的事情,晏府上下皆已知晓。连从前嚣张的郑嬷嬷,近日也开始谨慎了起来,在内院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做事更是小心翼翼。
柳妈妈的皱眉皱成一团,似乎下一刻,便能哭出来。
季姨娘抚摸着晏谷兰的发丝,又道,“柳妈妈,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人是那个院子的便好,我不会告诉外人知晓的。”
“是……是……”柳妈妈想到昨日夜里的那个人影,其实她根本没有认出来是谁,也没瞧清楚那个人跑去那个方向了。
只是,那个人被发现后,就匆忙的逃走了。柳妈妈当时追了上去,只见地上丢下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她只认识几个。
明显,有人想要害晏谷兰,所以才会写上这些字。
她正苦恼要怎么报答晏锦,打开纸条后,她觉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柳妈妈大胆的将纸条丢进了祠堂内,砸在了晏谷兰身上,然后匆忙离开。
此时,若一定要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唆使晏谷兰做的,估计除了跑掉的那个人,还有她自己也该算在其中。
柳妈妈知道,若是自己不说个所以然来,季姨娘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就如季姨娘那一句,她是主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奴婢,又怎么能和季姨娘对抗。
柳妈妈想了很久,才压低了嗓音道,“她……她瞧见老奴来了,往……往沁芳楼去了。”
季姨娘听了之后,缓缓地闭上眼,“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妈妈见季姨娘不再问下去,心里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拔腿就跑。
她跑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折了回来,压低了嗓音道,“老太太吩咐了老奴,要给姨娘和六小姐送热水和膳食,姨娘若你想要什么,唤老奴一声便好。”
季姨娘紧紧的抿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柳妈妈这次离去,便没有再折返回来。
季姨娘握着拳头,指甲将她的手心都刺破了,可她似乎感觉不到半分疼痛一半,半响后才睁开眼。
柳妈妈说,那个送纸条的人,被她发现了,最后朝着沁芳楼跑去了。
沁芳楼表面离东院玉堂馆最近。但是,实际上沁芳楼有一条小径,却可以更迅速的走到西院的锦辉苑,只是这条小径略微偏僻一些。
她做下人的时候,倒是跟着好动的大虞氏走过几次。
连晏谷兰都认为,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晏谷殊做的。而晏家有不少人皆知,晏锦模仿字迹的本事不错,甚至送纸条的人还朝着离玉堂馆最近的地方跑去,多么明显的痕迹……
可是越明显,越让她觉得有疑心。
自晏锦失足从听雨台上摔下后,她身边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是冲着晏锦去的。季姨娘知道,若是她想对付晏锦,便要先要和护短的小虞氏周旋。
小虞氏当年会屈身嫁入晏家,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大虞氏留下的这对孩子。
只要她和小虞氏发生了矛盾,那么得利的人,永远不是晏锦。
那个蠢丫头,若是个聪明的,又怎么会被人当做棋子,在西院一住就是三年。
“沁芳楼啊……沁芳楼……”季姨娘笑的有些狰狞,“当真当我和东院那几位一样,是个傻子吗?”
季姨娘知道,若是自己再这样忍耐下来,来日受伤的不止是晏谷兰,还有她自己和殊哥儿,都会被牵扯进去。
那个人,已经想要把她当做棋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可是,她季月,又怎么会甘心做人的棋子。
季姨娘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只见手帕上绣着漂亮的紫菀花,她有些怔住。
“姨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冷……”晏谷兰的话打断了季姨娘的思绪,如今的晏谷兰似乎神智已经有些乱了,她的睫毛上的泪珠已经凝了冰,瞧着模样可怜极了。
季姨娘伸出手,将她的泪珠抹去,“兰姐儿,姨娘带你回去,别怕,姨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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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动手
季姨娘和晏谷兰在祠堂外跪了一夜后,晏谷兰体力不支,彻底的晕了过去。
年关将至,晏老太太那边得到这个消息后,便也松了口。
她吩咐下人将季姨娘和晏谷兰送回了蕙兰斋,又请了陈大夫过去,帮晏谷兰瞧瞧可有留下什么病根。
这件事情,最出乎意料的倒是晏谷殊的冷静。
季姨娘和晏谷兰被罚的时候,晏谷殊居然没有替母亲和妹妹求情。而是依旧乖巧的念书练字,和往日没有两样。
晏老太爷私下也忍不住试探过晏谷殊,问他对此事有何想法。
结果晏谷殊说,既然是晏谷兰做错了事,那么就该被责罚。他是晏家儿郎,理应听从祖父和祖母教诲。
况且,男儿的目光不应该放在后宅,而是应该专心仕途。
晏谷殊的话,博得晏老太爷的欢心,所以导致晏老太太那边,也慢慢的松了口。
春卉在茶水房听到这件事情后,急忙的跑回了玉堂馆,却见晏锦瞧着屋子里的梅花,对向妈妈道,“向妈妈,你瞧瞧这才几日,屋子里的梅花,又没香味了。”
春卉有些惊讶,她明明昨儿夜里才同小姐提起,要帮小姐去重新折几枝梅花,放在屋子里。
结果,晏锦当时说,这梅花还未枯萎,就这么放着。
可如今,不过只是过了一夜,小姐便又改了词,说这梅花没香味了。
“老奴这就去帮小姐折。”向妈妈赶紧点头笑道,“小姐您就放心吧。”
晏锦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摇头,“这会去恐怕不好,昨儿我瞧了母亲送来的群芳谱,输上面说夜里的梅花香味最浓,那个时候摘最好。”
向妈妈有些惊讶。
她不识字,自然更不懂书上讲的那些。
但还是她在晏锦身边服侍了多年,听了这话,便明白晏锦是什么意思了,“那老奴晚些再去。”
“多折几枝回来。”晏锦秀眉微蹙,“这屋子里全是药味,难闻坏了。”
晏锦的腿伤渐渐好转,用的药比往日少了不少。
况且,此时屋内小桌上放着的麒麟香炉里,正燃着檀木香,闻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哪里有半分的药味。
不过晏锦是主子,她说屋子里有药味,那么屋子里就一定有药味。
而且,向妈妈知道自己的处境不似从前,她现在在东院唯一能依靠的人便是晏锦,她不能违背晏锦的意思,惹的晏锦不高兴。
不过只是,折几枝梅罢了。
甘绿帮晏锦折了几枝梅花回来,便得了一个大大的金镯子,向妈妈这段时间手头也有些紧。若能得到一些赏赐,也是极好的。
每次,向妈妈想到许嬷嬷拿了她本该得到的打赏,心里就难受的像针扎一样。
向妈妈同晏锦又说了一会话,才缓缓地退了下去。
等向妈妈一走,春卉便有些疑惑的问晏锦,“小姐,夜里折的梅花,当真是最香的吗?”
“我不知道。”晏锦眨了眨眼,俏皮的笑着说,“我诓她的。”
春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刚才晏锦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哪里像是骗人的样子。
她越来越不懂自家小姐,在想什么了。
不过,春卉反而喜欢现在的晏锦,不似从前在映月院的时候那般,刁蛮任性。
“对了,春卉。”晏锦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春卉道,“西院这几日,可有什么事?”
春卉想了想,摇头,“二爷得了小姐送的素心兰花,这阵子正高兴呢,那会有什么事。”
“不过……”春卉接着道,“不过,奴婢听茶水房的人说,二爷最近总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甚少去瞧二太太呢。”
春卉说的话,和晏锦想的**不离十。
晏季文向来喜欢奇花异草,这会好不容易得了一盆素心兰,自然要好好的打理。
尤其是这素心兰娇贵,需要用无根水浇灌,晏季文自然不放心,让下人们来照看。
晏季文不入旋氏的屋子,那么旋氏对晏季文必定有意见。
西院这会看起来平静,实际上早已是暗潮汹涌,一击即发。
晏锦唇畔噙着一丝笑,今儿夜里,希望季姨娘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窦妈妈挑了帘子进来,看着晏锦道,“小姐,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晏锦看了看窦妈妈慌张的模样,轻声道,“窦妈妈,你慢慢说。”
窦妈妈瞧了瞧偏房,眉头皱成了一团。
晏绮宁这几日跑肚,行动不便,便一直住在玉堂馆的偏房内。
结果,今儿晏绮宁的病情稍微好些,晏绮宁便哭着闹着要回蔷薇苑,说不愿意在玉堂馆里继续住着。
晏绮宁是大房的小姐,却一直想要住在二房的西院,这叫个什么事儿。
窦妈妈气的直跺脚,她不好去惊动小虞氏,又怕晏绮宁闹的太厉害,没有办法后才来找晏锦。
毕竟,晏锦同晏绮宁感情一直很好,晏绮宁应该会听晏锦的话。
窦妈妈叹了一口气,“二小姐这会哭闹着,说想要回蔷薇苑。这……眼看再过几日便到除夕了,二小姐再怎么也该过了年,再说这些事情啊。”
晏锦听了,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
毕竟,晏绮宁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晏绮宁讨厌东院的人,所以当年晏绮宁害死父亲的时候,根本连半分悔恨都未曾有过,甚至还觉得是解脱。
晏锦一直在想,小虞氏在她出嫁当日,会选择上吊自尽,是不是也有晏绮宁的原因。
她对于这个妹妹的感情,越来越淡。
其实人的性子,就像是树苗一样。长歪了,用手扶正它还能长好。可是晏绮宁却不同,她的性子已经像是苍天大树一般,在她的心里扎了根。无论外人怎么纠正,都是无法帮到她的。
晏锦前世对晏绮宁无限的纵容和仁慈,结果却换来那样凄惨的结果。
所以这一世,她不打算继续做这个所谓的烂好人。
她要护住的,是尚在人世的父母和虞家。
至于那些想要破坏她幸福的人,她一个也不会轻饶。
“窦妈妈,你别急。你让阿宁来见我。”晏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琢磨着时辰。往日这个时候,父亲也该来玉堂馆了,于是她继续道,“阿宁,会听我的话的。”
窦妈妈听了,丝毫不怀疑的转身,朝着偏房走去。
结果,晏绮宁在听了窦妈妈的话后,气的抓起茶盏丢在地上,“我不去,我不见她。”
窦妈妈没想到,晏绮宁居然会说这些话。
从前,她以为晏锦刁蛮任性,而这位二小姐不过是被旋氏带歪了,但是骨子里还是知书达理的。可现在,她才知道,一个人表面下的性子,是多么的可怕。
晏绮宁现在就像是一个危险的小兽,看见谁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晏绮宁眼里噙着泪水,委屈极了,“你们快让我回去。”
说着,她又开始疯狂的砸东西。
这屋子虽说是玉堂馆的偏房,但是小虞氏因为晏绮宁要住进来,亲手添了不少珍品在屋子里摆放着。
小虞氏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晏绮宁住的高兴些。
结果,这些名贵的东西,却被晏绮宁砸的稀巴烂。
窦妈妈的心里,像是在淌血一般。
她想起小虞氏挑选东西的时候,皱着眉头怎么也不满意模样。甚至最后,小虞氏还从自己嫁妆里选出来几件名贵的瓷器,摆放在屋内。
可现在,这些东西全都没了。
“二小姐,你息怒。”窦妈妈见晏绮宁要砸掉小虞氏最心爱的瓷器,便赶紧跪在地上劝道,“二小姐,等你身子好一些,太太会让你回蔷薇苑的。”
结果,晏绮宁这会哪里还听的进去窦妈妈的话,她拿起瓷器就往窦妈妈头上砸去,”老东西,你给我滚开。”
她这会虽然身子虚弱,但是下手却依旧使足了力气。
“啪……”
瓷瓶砸落在窦妈妈的头上,瞬间碎裂开来,瓷片划破了窦妈妈的头皮,霎时血流了出来。
晏绮宁也没想到自己下手会如此的重,她瞪圆了双眼,有些恐惧。
她……不想这样的。
窦妈妈这会哪里顾得上自己疼痛,她只是捂住了伤口,看着被打烂的瓷器碎开,落在地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虞氏是多么喜欢这几件宝贝啊,可现在……全没了。
窦妈妈觉得,自己愧对小虞氏的信任。
晏绮宁也注意到窦妈妈红了眼眶,她以为窦妈妈因为委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于是她继续对着窦妈妈,咆哮道,“是你这个老东西不放我走的,不能怪我这样对你。是你的错,我要回去。”
因为害怕眼前血红一片,晏绮宁这句话喊的格外真心。
晏季常每日都会来看她,她不想见到晏季常的那张面具。
她觉得晏季常丑陋无比,更觉得晏锦不似从前那样,愿意继续宠溺着她。
要离开这里,回到蔷薇苑去,她还有个二婶。
“你要回去?”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男子低沉的嗓音,“你想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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