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拒绝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
这么粗浅的道理,连三奶奶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妇人都能看清楚,可惜……
“利令智昏,他们已经被油蒙了心!”老太太忿忿的声音中有股说不出的沉痛。
赵青心里凉飕飕的。
不是心存侥幸,籍先祖遗训半推半就地向大太太妥协,面对大老爷大太太的一意孤行,老太太是真的无能为力!
就像被圈禁在后宫的皇太后,外人眼里还是高高在上,万岁依旧要对她叩拜行礼,可权利却早已被架空了!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不成了。
屋里落针可闻,赵青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不管这些。”对上赵青越来越白的脸色,老太太心一紧,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青的手,“到底傅指挥使是个重义的,最坏就是把三爷打下的底子赔进去,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饿着你,你只管安心养着,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
这是她沈家唯一的希望了。
老太太看向赵青的目光中充满殷切。
赵青心里却满是苦涩。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旦败落了,有珍珠潭这个即便皇亲贵胄都眼热的祸根,这些人能让她们活着才怪!
嘴唇动了动,对上老太太溢满沧桑的眼,赵青话又咽了回去。她言不由衷道,“……但愿大老爷今儿能拿回供粮权。”
“但愿吧……”老太太微不可闻的声音有股淡淡的寥落。
而听到这消息的孟姨太太却高兴的叫起来。
“……就说二姐以前太软了,才被她欺负成这样!”
“她说这是三爷的决定。她只是负责转达。”
想起老太太听到她抬出祖训时不但没一点激烈反应,反而只轻描淡写地朝她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挣钱是他们的事儿,我们只管亨清福就是。”大太太直到现在还心神不宁。
孟姨太太却不屑一哂。
“哎呀,二姐怕什么。这府里全靠二姐夫撑着,再不高兴她还能翻出什么大浪去?”又道,“等晚上二姐夫拿回供粮权。挣了大钱,她就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有眼光了!”
想想也是,大太太满眼期待地望向窗外。
即便赶回不来,他也会把拿到供粮权的好消息连夜先传回来吧?
真想看看那个贱人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啊。
……
章台驿馆中。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五千两银子。傅万年心头顿生一股不悦,暗道,“朱大人说的不错,沈怀瑜之后,沈家果然再没有能登上台面的人!”只脸上神色还算平和,他大咧咧地朝大老爷摆手让收回去,“……只要沈家的粮食量足价公,我自然会要。大老爷不用来这一套!”毫不客气地挥手让人把银子抬出去。
大老爷笑容顿时僵住脸上。
而下榻在章台县银泉客栈的杨子骞却眼前一亮。
“……傅大人请我去驿馆?”怕自己听错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驿馆信使张安。
“收到杨大爷的拜帖。傅大人请您去驿馆面谈!”张安眼观鼻鼻观口面无表情说道。
“张爷稍等,我换了衣服就去!”杨子骞朝随风递了个眼神。
随风立时掏出二个十两一锭的光灿灿的元宝塞过去,“张爷先随小的去隔壁喝杯茶水歇歇脚儿。”
银子入手,张安立时眉开眼笑,“……杨爷不用着急,傅大人上午刚见了沈大老爷,中午要小睡一会儿。”
说罢,转身跟随风走了出去。
随波一个高蹦起来。
“朱大人明明说他已经决定选沈家了,让您火速去京城找贵人,现在却又答应见您,一定是和沈家谈蹦了!”
杨子骞不置可否。
“做生意本来就要货比三家,再三权衡,哪能一次就谈成了。”否则,他也不会不漓大人的告诫,而是一路尾随傅万年来到章台递拜帖了。
他求的,就是这一线机会!
“沈大老爷的五千两银子都被退了回去,一定是嫌少了,大爷封一万两吧?”一路尾随,傅万年和沈大老爷的举动都在他们掌握中。
“不用!”杨子骞张开双手,让随波给套了件簇新的宝蓝色缂丝直缀。
若谈成了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这点傅万年心知肚明。
现在往驿馆送银子……他摇摇头。
不说太明显了会被像他这样的有心人发现,单说这有数的银子,也入不了傅万年的眼!
来到驿馆,傅万年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问道,“……杨家的囤粮到底有多少?”
杨子骞心一咯噔。
沈家报了多少?
是量不够还是价钱报高了,才迫得傅指挥使又找了他来谈?
看着神色威严地端坐上方傅万年,杨子骞心思电转。
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大人需要多少?”
“兵部指令,五十万大军月需军粮二十二万五千石,入关后,潭西省至少要一次备足半年军粮,合计一百三十五万石!”傅万年声音冷冰冰的。
这么多!
杨子骞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坦诚地看着傅指挥使,“不瞒大人,杨家的囤粮只有六十多万石,全给大人也不够,大人能不能和沈杨两家分别签……”
话没说完,傅万年就摆摆手打断他。
“早就告诉过你们,本官只选一家粮商!”大咧咧的声音有股不尽人情的冰冷。
杨子骞表情瞬间僵住。
好一会儿,神色才恢复自然。
“那……”他又商量道,“……大人能不能帮忙给我们做个中间人?”
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只有两家谈合,双方坚守同盟共同对外,才能保证他们的囤粮不被官府趁机压价。
都是行商之人,没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惜,心胸狭隘的沈大老爷根本不给马有年面子,闹得整个中州官场都对沈杨两家之事退避三舍。这傅万年和沈家关系匪浅,又掌握着西征大军的供粮权的归属……他的话,沈大老爷总能听进去吧?
杨子骞静静地看着傅万年。
面无表情,傅万年心里却暗暗点了个赞:
不愧被誉为中州陶朱公,单这心胸就比那沈德才沈大老爷高出一大截!(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被耍了?
第二更
……
杨子骞坦诚谦恭的态度令傅万年顿生好感。
威严之色略有松动,暗道,“官库里没粮,潭西的粮食都在这两家手里囤着,只有合谈,才能解决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保证有足够的粮草供应西征大军!”刚要点头应下,眼前忽然又闪过沈大老爷斩钉截铁报出,“……每石三两,再不能低了!”的价位时那街头小贩般荤腥不进的模样,他动作又一滞。
听说连马有年都碰了一鼻子灰,这个和事老可没那么好当!
一瞬间,他又坐直身子。
“你们之间的事儿本官不掺和,要想供粮权,沈家那头你自己去想办法!”大咧咧地摆摆手,“本官只问你,你打算多少银子一石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看着杨子骞。
杨子骞却看到他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地绷着,手臂的青筋都破土要出的虫子似的一根根鼓着。
杨子骞心一动。
这么紧张……是沈家的报价远远高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虽说他现在手握权柄,威风不可一世,可一旦筹不到粮食,一样也难逃军法处置!
一瞬间,杨子骞心头闪过万千念头。
他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神色,“不瞒大人说,我眼光不如沈三爷,得知风声收购粮食时,已经比沈家晚了一步,所囤粮食的总价要比沈家高上不少,嗯……”他低头想了想。“大人要的毕竟不是小数,我就本来本走,每石二两六。”以沈德才那个老财迷。应该不会低了这个价吧?
一脸诚意,杨子骞不动声色地看着傅万年。
傅万年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果然和沈家报的价钱差不多!
杨子骞呼出一口气。
刚刚他真担心报价比沈家高出太多,被傅大人一口回绝。
可再低,他就分文不赚了!
这面刚松了口气,就听傅万年冷冰冰说道:“……太高,你给我报个实数!”
杨子骞立即做出一脸苦相,“大人也知道。如今粮价这么高,一旦听说杨家得了供粮权,沈家的粮食怕是都会被囤出毛。绝不会低了三两半银子!”看着傅指挥使,“……闹不好杨家就会血本无归。”
想到沈德才跟他就报了三两银子的价,傅指挥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杨子骞话题一转,又试着劝道。“如今潭西的粮市是两头开花。并非一家独大,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就和两家分别签,只要数量、价格、交割时间、双方责任都写清楚了,白纸黑字,没有牵扯不清的。”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
傅万年呆坐了半晌。
“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做不了主!”杨子骞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继续端着。语气倒也坦率。
杨子骞皱皱眉。
这消息他早自京城的贵人嘴里得知,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强势地要求必须选一家?即便是朝廷做事也要达权通便,要因时因地而异,怎能如此死板,不知变通?
潭西的形势,若一味抱令守律不知变通,只会让两家越掐越狠,粮价越涨越高,都为朝廷做事,都希望能早日把鞑子赶出去,把粮价抬的这么高,对上面又有什么好处?
犹豫再三,杨子骞索性问道:“上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家?”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提到这个,傅万年更郁闷。
他不是没把潭西的形势报上去,可上面根本不听,他又能如何?心里烦躁,傅万年不耐地摆摆手,“……这不是你管的事儿,我只问你,杨家的粮价还能往下压多少!”
“……最多降到每石二两四。”杨子骞低头想了想,道,“跟大人说句心里话,潭西的粮价比周边各省都高的离谱,不是为了能得到这机会为朝廷效力,杨家早就抛了,我报的这个价格就是杨家的底线,一点水分都没有,再低就连老本都赔进去了……”把周边粮价形势说了,“不求别的,杨家只求及早脱身。”
所以他才真正起了求合之心。
或者谈合,或者两家分开签契约,怎样做都行,他只求早日挣脱这该死泥潭!
潭西的粮价还在疯涨,皆因都囤在他们手里,为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谁也不敢抛,而老百姓却要吃粮……若他和沈家有哪个按耐不住首先抛了,粮价立马就会跌,就好似一匹脱缰野马一般,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一个不慎,就会倾家荡产!
行商多年,他第一次有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
直叫他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对上他一脸诚恳,满头大汗的样子,傅万年烦躁的神色渐渐地变的凝重……
看这意思,这是他的底线了?
可是,每石二两四,一百三十五万石就是三百二十四万两,比七皇子第一次西征的总军费还高出了二百四十多万两!
太离谱了!
兵部的照会虽然没有给定价格,可七皇子怎么可能接受这个价?!
冷汗刷地从傅万年额前冒出。
隐然间,他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当初沈怀瑜找他帮忙散播这场仗能打十年八年的谣言时,曾亲口承诺,无论粮价怎么涨,沈家都会以一两银子二石的价卖给军队,裕盛堂短短几年就一越成为潭西省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就是靠一个‘信’字,沈怀瑜又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对这承诺深信不疑,这几个月来,虽然粮价天天在涨,但沈家囤得早,总成本算下来却并不高,即便沈怀瑜没了,沈家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一石半左右给他,超支个十万八万两,他还能承受,一直也就没在意。
可是现在。
他谣言也帮着传了,粮价也涨上去了,结果那位沈大老爷竟老脸一麻,坚持要按市价卖给他!
而这位杨子骞杨大爷使了个大劲也只降到每石二两四,这让他怎么跟兵部,跟七皇子交代?
七皇子会买这个账吗?
一旦耽误了军粮供应,他一百个头也不够砍!
沈怀瑜,你这个混蛋,怎么就这么抛下我匆匆地走了!
这局面让他怎么破?
脑袋嗡嗡直响,傅万年真想骂娘。(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出卖
夜色像一只青灰色的网,沉沉地笼罩下来。
“……善爷。”走出客栈,迎面正遇上自家马车,随风忙上前打开车门。
“听说傅指挥使召见了大爷?”跳下马车,杨善堂脚不停留地迈进客栈,深蓝色的绫缎袍子带着股风声,“谈的怎样,可有希望?”
随风摇摇头。
“从驿馆回来,大爷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了,谁也不见……”
杨善堂扑棱站住。
随风差点撞到他身上,慌忙收脚站住,“善爷站住也不说一声……”
杨善堂慢慢地转过身。
“供粮权被沈家拿去了?”声音缓慢而凝滞,带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动。
瞧见杨善堂脸色煞白,随风神色一紧,下意识摇摇头,“不知道,大爷什么也没说。”
一转身,杨善堂蹬蹬蹬上了二楼。
“大爷在屋里呢,怎么不点灯?”推门进屋,眼前黑洞洞的,正要回身喊人,一闪眼瞧见黑暗中坐着的白色身影,他下意识闭了嘴。
恍然木雕泥塑,黑暗中的影子一动没动。
屋角漏壶的沙沙声格外的清晰,屋子死一样的沉寂。
杨善堂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略一犹豫,他硬着头皮点燃楸木雕花八仙桌上的两支长烛。
幽暗的烛光下,杨子骞脸色苍白,他闭着眼睛,依靠在黑漆漆的楸木雕红番莲太师椅背上。好似睡着了。
可杨善堂却知道他并没睡。
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说道,“一听说傅指挥使召见大爷。奴才就匆匆从柳河镇往这儿赶,大爷和他谈的怎样?”
空气非常静,就在杨善堂想悄悄退出去的时候,一道异样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指挥使说,北面能打七年八年的信息是他应沈怀瑜所求放的谣言……他说,以七皇子的赫赫凶名和超凡智计,少则半年。最多一年就能驱逐鞑子!”
怎么会?
果真就一年的供粮权,他们倾尽家底去争夺岂不成了笑柄?
宁可赔个十几万两也要把供粮权拿到手,是因为他家大爷看中了以后七八年的收益!
而现在……他们岂不要倾家荡产?
杨善堂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北面连传战讯,自两军接触以来七皇子的大军连连败退……这形势,怎么会一年就结束?”他尤不死心地看着杨子骞。
兵者虚虚实实,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那个智计百出七皇子的计谋?
没有回答。杨子骞依旧闭着眼。
杨善堂感觉两条腿软软的。眼前有一片片花白的金星闪过。
他用手撑着身后的楸木雕花八仙桌,“……沈怀瑜活着时也一直在收粮啊,先期投入的八十万两,全是他亲自从沈家各处产业抽调的。”那架势,也是要倾尽家资去争这供粮权啊。
这信息绝不会有假!
“……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地入瓮啊。”杨子骞缓缓睁开眼,自嘲地冷笑一声。
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杨善堂发觉,自己搜肠刮肚想出来的理由竟是那么的苍白。
“傅指挥使还说。当初沈怀瑜亲口承诺,无论粮价如何涨,他都会以一两二石的价卖给军队……”杨子骞声音幽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颓废。
一种忽然发现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自己忽然被人甩了一大截的颓废。
“一两银子二石?”杨善堂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的紫红,他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怎么可能?!”又道,“奴才一直盯着,沈怀瑜没死前,沈家的囤粮成本就早已超过了每石一两二!”
按这个价给军方,岂不要赔尿裤子!
杨子骞也满眼迷惑。
“沈怀瑜眼光一向独到,我不相信他看不到今天的局面,他做生意最讲信誉,既答应了傅指挥使,他就一定能做到!”他忽然坐直身子,“我算了又算,你说的没错,他没死前沈家的囤粮成本早就超过了每石一两二!你说……”他直直地看着杨善堂,“……他哪来的自信他能卖出这么低的价钱?”
“这……”
杨善堂摇摇头。
暗道,“沈怀瑜行事一向神鬼莫测,他的心机你都猜不透,我又上哪猜去?”
没指望他能回答,杨子骞仰头望着如意四喜云头纹承尘发怔。
制造谣言……抬高粮价……诳杨家入局……原来,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是,他到底想怎么收场呢?
光影交叠,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着沈怀瑜当初诱他入局时的所有行径。
“大爷说的是,他到底哪来的信心呢?若能知道他生前的打算,大爷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样学样地反制住沈家了……”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杨善堂声音忽然一顿,“对了,大爷还记不记的……”
什么?
杨子骞转过头。
“当初您去南州庄家议亲时,提到沈怀瑜的暴毙,庄老太爷还遗憾地说,他生前曾去过南州,通过沈家大姑爷宴请了几个著名的大粮户,有意收南州的粮……他会不会是想……”
话没说完,杨子骞就摇摇头。
“有乌云峡天堑横隔两省……”除非从宁肃境内绕道,可绕道不仅路程远,因那一带常有山贼出没,镖费运费都贵的离谱,货运到地头,不仅价钱翻倍,怕是毛也长出了好几尺,否则也不会潭西的粮价飞涨,而一江之隔的南州却丝毫不见涨了,“南州的粮根本运不进……”声音忽然顿住。
沈怀瑜就死在乌云峡天堑下游的双子河!
灵光闪动,有什么在杨子骞脑海中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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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子骞下榻的银泉客栈低迷的气氛不同,沈府中灯火通明。
翘首以盼。
大家都在等大老爷的好消息。
“……二太太亲自找了大太太,求她好歹去劝劝老太太,千万别一意孤行置办什么寿产,这太荒唐了,让做儿女的脸往哪搁?”伺候赵青洗完澡,夏竹一面给她擦着乌黑的秀发,嘴里絮絮叨叨着各院的动静,“大太太竟什么都没说,一副随老太太自便的模样,把二太太吓得什么似的……”
她这是在等大老爷的“好消息”传回来,老太太自然就会放弃这荒唐举动。
赵青心里冷笑。(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对手
“……差不多了。”
摸摸头发已经干了,赵青就站起身来。
听说她又洗澡,吴妈妈在屋里连生了三个炭火盆,暖融融的,让人恹恹欲睡,赵青就慵懒地倒在大床上,随手拿起夏竹白天给找来的西北地形图。
闹不好,她后半生都要在颠沛中渡过。
能够多熟悉点地理,多记住一条密路,一条山径,此后的漂泊生涯中就会多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好在沈怀瑜从小随老太爷走南闯北,立志要把商路开拓到楚国南北,曾收集、自绘了不少商路图,倒也方便了她。
转身换了个干布巾,夏竹回过头,才发现赵青已经歪在了床上。
不由摇摇头。
她家三奶奶现在连大太太的名字都懒得听了……
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又指挥小丫鬟把净房收拾干净,夏竹就抱过白天没做完的针线在床脚榻上坐下,有一搭无一搭和赵青说话。
“……加上今儿这封,您已经给方太太写五封信了,那面一封都没回,也不知是被大太太压下了,还是方太太对您的气一直没消?竟一封信都不肯回。”停下针线,夏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那头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家三奶奶为什么还一封一封不停地写?
多尝试一次,就多一次伤心,这是何苦?
赵青翻了一页大楚地域志,对应着西北地图看。
夏竹又低下头继续做针线。“……快十天了,也不知驰风走到哪了,要是他在就好了。”忽然抬起头。“要不,哪天三奶奶央了老太太让奴婢出趟府吧,奴婢不带字条,也不带信,亲自去柳河镇传口信,替您好好跟方太太解释一下!”
不带字条,不送私信。大太太总没话说了吧?
“啊……”赵青轻呼一声。
“三奶奶答应了?”夏竹蓦然抬起头。
却见赵青缓缓坐起来,将一张西北地图整个铺展开,认真看着。
原来她根本就没听见自己的话!
抻脖看了眼。
摇摇头。
一张干巴巴的地图。就有那么好看?
兴奋的跟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低头缝了几针,夏竹索性又放下针线凑过去,“……三奶奶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这竟有条密路可以绕过乌云峡天堑通往南州!”赵青兴致勃勃地指着地图上被沈怀瑜特别标注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这个啊……”夏竹一点也不惊讶。“早就被官府封了。”
“封了?”赵青错愕抬起头。
夏竹点点头。
“奴婢在书房当差时曾听三爷提到过……”她指着那条黑线周边的一片浅灰色说道。“这片森林就是西北著名的死亡森林,据说没人领路的话,一旦走进去就是个死,因而才叫死亡森林……”话峰一转,“可若知道路的话,不仅能活着走出来,还能运送大宗的货物,省时省力又省捐税。大楚开国时沈家先祖就曾从那儿运过粮,解了金兵的围困。后来因常有人从那条密路走私贩盐,逃避捐税,才被官府封了。”
“就是说这条路可以运粮进潭西而不耽误军用?”赵青声音微微发颤。
夏竹噗嗤一笑。
“封了这么多年,早荒废了,大约也没人知道怎么走了。”
“可路还是路啊。”赵青却不苟同,“即便封上一百年一千年,他还在那里,不会因时光变迁而消弭……”慢慢地思忖着,“三爷罹难双子河,当初大家都猜不透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直直地看着双子河南岸的那条黑线,“你说,他是不是打算去探这条密路?”
“啊……”
夏竹嘴张成了O型。
杨善堂也睁大了眼。
“密路?”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子骞,“大爷是说,双子河南岸有条密路可从南州运粮,沈怀瑜就是打算去探险才遇难的?”
“沈怀瑜打小就随沈老太爷游走四方,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密路!”杨子骞定定地看着杨善堂,“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中州之役’?”
当然记得!
当年太祖皇帝被金兵围困在中州城,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就在金兵以为要大获全胜时,太祖皇后带着粮队骑兵由双子河南岸密路一夜间直达中州城外,恍然从天而降,打金兵了个措手不及……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中州之役。
这么著名的战役他怎么会忘了?
正要点头,杨善堂忽然一激灵。
“……当年的粮队就是沈家老祖宗率领的!”
杨子骞点点头。
“虽然这条路早被遗忘了,可沈家一定藏有地图!”
话冲出口,饶是冷静,杨子骞身子也忍不住一阵剧烈颤动,“我说呢,没十足把握,他怎么敢和傅指挥使把话说的这么死!”
一瞬间,仿佛一条线,把杨子骞眼前满盘的散沙串了起来。
而赵青一直想不通的许多事情此时也都豁然明朗。
她万分肯定地看着夏竹。
“……从一开始,三爷就打算从南州调粮!”
亦真亦假地利用潭西驻军来制造谣言,哄抬粮价,将杨家拖进来,再悄悄将沈家囤粮高价卖给杨家……然后再以价格优势拿到西征军的供粮权……秘密从南州调粮供应西征大军!
“比不上潭西省是产粮大区,南州那点粮……够吗?”夏竹磕磕绊绊说道。
“不够!”赵青声音斩钉截铁,她话峰跟着一转,“可拿到供粮权后,只要七皇子的西征大军传出第一个捷报,大家知道了打七八年的信息只是谣传,潭西的粮价立即就会崩溃!”声音缓缓的,仿佛迟滞的河水,“是杨家根本无法掌控的那种崩溃……即便再不甘心,杨家也不得不忍痛低价抛食!”
翻手之间,他杨家便可家破人亡!
多么完美的计策!
杨子骞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沈怀瑜,还是人吗?
幸亏他死了,否则这一次杨家在劫难逃!
杨子骞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夏竹也不停地擦着额头细汗。
她仰着红彤彤的小脸看着赵青,“……三奶奶赶紧告诉老太太,让大老爷立即抛粮,然后从南州调粮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天涯共此时
“来不及了!”赵青摇摇头,“有南州庄家,大老爷现在去南州怕是一粒粮也收不到。”
庄家五小姐可是早就和那杨子骞定了亲。
她没说的是,早被杨家盯着,大老爷大爷做事又一向不密,他稍有动静,立即就会被杨子骞发现,以杨子骞的聪明,一旦得到沈家想在南州收粮的信息,立马就会猜到这些!
他又怎么可能让沈家如意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大老爷和大爷可不是什么低调内敛慎言谨行的行家。
这秘密,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否则,一旦被杨家知道了这条密路,说不定立即就会反过来一口吞了沈家。
那杨子骞的手段可是相当诡秘的。
至少现在,大老爷就没办法探出他们的真正虚实……念头闪过,赵青身子忽然一震。
若今天傅万年接受不了沈家的报价,会不会直接就去找杨家恰谈?
若他也接受不了杨家的报价呢?
一怒之下,他会不会把当初和沈怀瑜的约定全盘告诉杨子骞?
顺藤摸瓜,号称陶朱公的杨子骞会不会猜到这些?
念头闪过,赵青一把将地图塞到被子下。
仿佛这样,杨子骞就找不到这条路。
而杨子骞已经拍案而起。
找!
“……调集杨家所有人马,无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这条路给我找出来!”
“奴才这就去安排!”
连连点头应是,杨善堂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地喃喃着。“阿弥陀佛,幸好沈三爷死了,幸亏他死了,幸亏他死了……”和这样一个鬼才成为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而再一次鉴证沈怀瑜不世鬼才的赵青却心有戚戚,生出一股惺惺之感。
她静静地伫立在窗前。
一轮半月悬挂在悠远深邃恍如蓝色锦段似的夜空中,点点星辰化做粼粼光影跌落在院当中的假山池中。缭绕起一层淡淡的氤氲,清冷,飘渺。
这夜色。真美。
若是沈怀瑜还活着,她没有生命之忧……就更美了。
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沈怀瑜,若你活着,我还真愿意和你就这么做一对假夫妻。斗斗试试。看看我们谁厉害呢……”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此刻,远在西北黄沙漫漫边关的少年将军也正缅怀着同一个人。
月色如此缭人。
可惜,你却不在了。
“怀瑜兄,若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皇妃失踪,沈怀瑜又这么去了,无异于一刀斩断了雏鹰翅膀!
从遥远的夜空中收回目光。李霁轻轻摩挲着挂在墙壁地图上的乌云峡天堑。
一阵轻风飘过。
一个全身劲装的黑衣人影子似的出现在屋里。
那人朝李霁背影看了看,刚要弯腰施礼。李霁已淡淡开口,“……查到了?”
那人神色一滞。
“属下无能,只查到沈怀瑜是因在中州的醉香楼争夺一个清官,得罪了青帮的人,被尾随至双子河。”
这不就是外面的那些传言吗?
“不可能!”李霁蓦然转过身,“……虽说是西北第一大帮,可这帮主穆山也不过是个二流身手,他怎么可能杀得了李五和李六!”
因非常看重沈怀瑜,自己曾送了李五李六贴身保护他。
李五李六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别说被青帮杀,就是仅仅他们两个人举手之间就可以灭了青帮在中州的分舵。
可是现在,他们却双双罹难!
这就是说,真正出手杀沈怀瑜的,绝不是青帮的人。
“属下无能!”那黑衣人扑通跪了下去,“几日前属下在乌云峡底找到了五哥和六哥的尸首,立即就去抓捕当日围剿沈怀瑜的那些人……”声音低下去,“可惜,除了一个副帮主不知所踪,其他人都在一日之间离奇死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李霁猛地闭上眼睛。
“属下问过穆山,他对这件事儿一无所知,要不……”黑衣人商量道,“属下再去抓了他来,严刑考问一番?”
帐内落针可闻。
青帮势力太大了,不仅掌握着西北黑白两道而且和朝中关系也盘根错节,即便贵为皇子,没凭没据的,他家主人也不敢擅自抓捕吧?
念头闪过,黑衣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在他准备起身告退的时候,一道低缓,若有似无的声音慢慢响起。
“青帮……自太祖立国就存在,历时二百多年……他们活的是有些久了……也该消失了!”
声音很轻,很淡,就好似在说今夜的月色很美一样。
可是,若朱恩彰和傅万年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惊掉下巴。
青帮,那可是屹立在西北黑道上的巨鳄,外来的客商镖行哪个不先去拜青帮,即便贵为一方大员的他们,见了穆山都要客气几句,哪是说灭就灭的?!
可在这主儿嘴里,却好似随便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再看看跪在地上那黑衣人。
眼皮都没眨,只恭敬地应了声是,一起身,便消失在空气中。
在地图前站立良久。
李霁转身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缓缓斟了一杯酒,却并没饮下,而是徐徐地洒落在空气中,心中喃喃念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兄今日之难,乃弟轻敌之过,此仇,弟当竭力替兄报之,望兄一路珍重,一路走好……待此战大捷,定会亲自带穆山首级去祭你!”
*******
月亮渐渐地漫过屋顶爬上当空,又从梦幻般的夜空中徐徐坠落。
绑子已经连续响了四下,可大家等待的好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回来,各房的灯火一盏一盏地渐次熄灭了,只缀锦院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还一跳一跳不死心地闪着茕茕的光。
而大老爷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
赵青正和春兰夏竹几人看月娘给孩子绣的小衣服小帽子,主动去打探消息的吴妈妈乐颠颠推门进来。
“……傅指挥使说粮价有些高了,他也做不了主,得请示七皇子,已经去西征大营了。”她目光闪闪地看着赵青,“大老爷还说,是他早上亲自给送的行!”
“紫鹃姐姐说,一听大老爷说粮食的成本价本来就那么高,傅指挥使二话没说就去了西征大营,都没再找杨家人谈!”和吴妈妈一起去探消息的碧桃补充道。(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自掘坟墓
春兰一哂。
“她怎么知道傅指挥使没去找杨家?”
“杨家远在中州,若想找他们,傅指挥使就会绕道中州去了,可大老爷亲眼看着他从宜春河登船走的水路!”这要比旱路快一倍。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
瞪眼看了碧桃半天,春兰也没想出可辩驳的话。
“都传傅指挥使为人最重义气,果然不假。”吴妈妈呵呵地笑,“这下好了,有他撑腰,三奶奶再不用担心沈家会败了。”压了两个月的月利,又有三爷托梦的谣言,这些日子,府里可谓是人心惶惶。
否则,昨晚各房也不会不约而同都在悄悄等大老爷好消息了。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吴妈妈这面舒了口气,夏竹小脸却急的涨红。
真是执迷不悟!
她张嘴辩驳道,“就算没找杨家,吴妈妈又怎么敢肯定七皇子就一定会同意高价收粮?”
一直帮赵青收集信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里的凶险了。
“外省的粮运不进来,不高价买我们的,这冰天雪地的,难道七皇子还能自己种出粮来不曾?”碧桃学杜鹃的原话辩驳道,“两位姨太太也都说,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喂的,别说沈家这点囤粮,就是把杨家囤粮加上也不够,退一万步,就算供粮权被杨家夺去,他也得花高价买我们的囤粮!”
“谁说……”
谁说外省的粮食运不进来,昨晚三奶奶就发现了一条密路!
话冲到嘴边。想起赵青的嘱咐,夏竹又硬生生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紧抿着唇不甘心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赵青。
众人也都纷纷看向的赵青。
鬼迷心窍。
这些人,真的不可救药了。
可惜。早被这所谓巨大的利益迷昏了头,甚至连老太太都不惜忤逆的大老爷大太太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说服的。
可偏偏沈府的所有生意就在他们手里掌控着!
而他们根本就不信自己。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赵青终于能明白当年李白愤笔写下这首词时的无奈和惆怅。
心里一阵无力,她抬头看向窗外,“就快落雪了,趁这两天太阳足,把书房里的书都搬出去晒晒吧。别到冬天发了霉。”她盯着窗前的香樟树吩咐道。
晒书?
吴妈妈满头雾水。
正讨论囤粮的事情,她怎么就转到晒书上了?
再说,晒东西都是六月六啊。这个时候……她看看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哪有什么太阳?
“三奶奶这……”
刚叫了一声,小丫鬟带画梅匆匆进来。“……老太太请三奶奶过去。”
不再理会大家的争论。赵青抬脚去了荣寿堂。
大太太也在,正低声和老太太说话,瞧见她,竟破天荒地笑了笑,“……三奶奶来了。”声音格外的温柔。
赵青心一咯噔。
很想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变成小鸡,怎么竟遇到了黄鼠狼来拜年。
不动声色地给大太太回了一礼,赵青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亲昵地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
余光瞧见大太太嘴角直抽,赵青只做不见。笑着问老太太,“……奶奶找孙媳有事儿?”
笑容僵住。老太太叹了口气,“你父亲又来信追问,方三爷想去谨华书院读书的事儿怎样了?”
一路上想了很多,赵青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为这事儿。
她不由怔住。
这事儿她怎么知道?
当初海棠社来索要祭文时,四小姐曾悄悄告诉她,海棠社主祁大小姐说,苏道被她的祭文打动,认为妹妹文采如此,哥哥一定也错不了,尤其方三爷十二岁就考中童生,在柳河镇也是声名显赫,怕错过了良才,已经打算收下他了,可不知为什么,竟一直没消息。
以苏道那样的身份,轻易不会做决定,他这是还想考察一番吧?
心里想着,赵青嘴上却没说出来,只静静地听着。
也没指望她回答,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接着道,“大太太说,我们正和杨家飚着劲呢,这个时候,好歹不能得罪了亲家,知道苏道先生对你印象好,看你能不能亲自写封信求求他,看在三爷的份上,说不定就答应了?”
大太太听得脸色涨红。
这都是自己背后的话,老太太怎么就当面这么说出来了。
这意思岂不是告诉赵青,若不是正和杨家飚劲,方家在沈家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吗?
她下意识看向赵青,正对上赵青意味深长的目光。
大太太一哆嗦。
连忙讪讪地解释道,“……傅指挥使问大老爷沈家有多少囤粮,怕报低了供粮权被杨家夺去,大老爷就报了八十五万石。”
“八十五万石?”赵青惊呼出声,“沈家哪有这么多粮?”驰风亲口告诉她,沈家囤粮最多不超过六十三万石!
老太太也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脸腾地一红,“大老爷多报了二十多万石。”声音顿了顿,“……是把柳河镇的粮食都算上了。”心慌意乱的,她全没注意赵青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女人怎么会知道八十五万石是个虚数?
那些粮都还没收到手呢!
将来一旦收不到,那就是祸及满门的欺君之罪!
大老爷怎么能这么冒失?
老太太眼底闪过一道犀利,目光凛冽地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脸红到了耳根,诺诺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收到柳河镇的粮食,拿到西征大军的供粮权。”
这是饮鸩止渴!
照比杨家,沈家贵在下手早,均摊下来,囤粮成本比杨家还低,大老爷既然不舍得那所谓的巨额利润,不舍得抛粮,为今之计只有盯紧杨家,死死地拖住杨家,是赔是赚全看天命,若七皇子是个悲天悯人、优柔寡断的,不忍心那些商户倾家荡产,大家就一起赚。
若不肯,大家就一起赔!
有杨家分担,沈家至少还能保住些田产家业。
可是,若真收了柳河镇的粮食,以现在每石三两的行市,二十万石就是六十万两,就是说,沈家至少还要负债近七十万两。
七十万两的债务啊。
拿到前世,那就是近两个亿的人民币,以沈家的资产状况,果真赔了,连老太太也得要饭去!
见过蠢的,却没见过这么蠢的!
暗暗下了一百个决心,不再管沈家买卖,可面对大太太如此的执迷不悟,赵青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有这样的当家人,沈家想不败都难。
真想一掌拍死她!
可是,就要拍案而起的瞬间,她整个身体失去知觉。(未完待续……)
PS:查了很多资料,我国古代货币单位很多,各朝不同,本文中具体换算如下:
1两黄金=10两白银=10000文=2000元人民币
1两=1000文(一个铜钱)=200元人民币
1文=0.2元
1石=10斗=100升=125斤
1升米=现代1.25斤
1石米=0.5两白银=500文
既:1斗=50文1升=5文相当于1斤=0.8元
10万两=2千万人民币
100万两=2亿元人民币
以上只是方便计算,会随文中行市不同有所变动,只是让大家有个概念,考据党不要较真。
第九十五章 偷梁换柱
好久不见的“当机”感觉,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赵青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太太。
对上这毫无情绪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大太太莫名一阵战栗。
她脱口道,“……大老爷若获罪,大家谁也逃不了,还望三奶奶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
浑身的血液流回来,可赵青已没有了想拍人的冲动,她暗暗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感觉一只枯干冰冷的手握住自己,下意识转过头。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这是我答应方老爷的,莹儿好歹写封信试试看吧,总是你亲兄长,将来若能中举,得个一官半职,对你也是帮衬。”
低迷沧老的声音中有股说不清情绪,老太太抓着赵青的手握了握,又使劲握了握。
赵青心一阵颤抖。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再不孝,即便再绝望,老太太还是希望大老爷大太太他们都能平安啊。
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全仰仗了老太太的爱护,赵青话到嘴边又转了口,“媳妇,试试看吧。”说着,她抬头看向大太太,“……我想母亲了,还望大太太能遣人去接了来住些日子。”
想让她做事不是不行,可该给的报酬一点也不能少!
大太太怔住,旋即连连点头,“……三奶奶放心,待苏先生的喜讯一到,我立即就遣人去报信,顺便接了方太太过来。”
见多大的人物赵青都不惧。可用这文绉绉的书信来往还真有些难为她,尤其对方还是苏道这样名镇楚国的大儒。
赵青索性一事不凡二主,红着脸交给春兰。
春兰只是笑笑。就接了过去。
而杨子骞听了这消息却笑着摇摇头,“……那怎么行,方平安可是我们能不能把粮食顺利抛给沈家的关键人物。”好容易离间了,“……怎么能再让他们和好?”
杨善堂错愕:“密路还没有找到呢,大爷真准备抛粮?”
“抛!”杨子骞狠狠地点点头,“不过就一年的供粮权,果真找不到密路。放弃这供粮权也无所谓!”指尖轻轻抚着赵青亲自誊的书信,“若不是你亲自截获,我还真不相信这字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这字飞扬霸气。从骨子里透着股钢劲,连奴才都模仿不来……”杨善堂就想起镇上流传的那些关于赵青的佳话,“敢作敢当,敢爱敢恨。这沈三奶奶真是个奇女子。”
眼底闪过一丝惺惜。瞬间便掩了去,杨子骞淡淡问道,“……送信的人呢?”
“被灌醉了,还在客栈里。”
“你做的很好!”杨子骞把信扔给他,“找人照这笔体重修一封,让他继续给苏道送去。”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苏道收了方三爷!
“大爷也不用这么小心,到底不是沈怀瑜。以沈德才和沈怀杰的贪婪蠢笨,您动动手指头就……”话没说完。感觉迎面目光忽然变的凌厉,杨善声音戛然而止,“大爷……”
杨子骞收回目光。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此事关系我杨家生死,你万不可大意!”
“奴才知道。”
杨善堂连声应是,转身退下去。
快到门口,又被杨子骞叫住,“……沈方两家结冥亲的事儿查的怎样了?”
“沈家当初答应接受未婚有子的方雪莹是和方家签了赌约的!”把双方赌誓要滴骨验亲的事儿说了,“……那赌约已被沈怀杰瞒着方家悄悄在柳河商会韩会长和几个有意方家田产的大户间公开了。”否则,只涉及沈家上层,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也查不到,“奴才来此就是跟您汇报此事的,被大爷一训,竟都给忘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
杨子骞眉头一挑,“只是悄悄地公开?”
“是的……”杨善堂点点头,“奴才猜这皆因沈怀杰既想震慑住这些人别伸手,又怕被方老爷知道了会反噬吧。”
杨子骞笑道,“他既然想唬住这些人不得觊觎方家田产,那我们就帮他一把,好好地震慑一下!”
杨善堂呵呵地笑,“奴才就是这个意思!”
杨子骞抬头望着窗外。
碧海般蔚蓝的苍穹下,浮云缭绕,麦浪翻滚,到处一片金黄。
又是一场令人期待的收获。
真想亲眼看看,方平安听到这件事儿时的表情啊。
……
“沈怀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激动暴躁的声音响彻半空,方老爷一把将信狠狠拍在桌子上,震的杯碗一阵清颤。
小丫鬟吓得悄悄退了出去。
“去不了谨华书院也未必就是坏事。”方太太端起桌上的壶倒了杯茶递上前,“……先前我还一直犹豫,果真玉儿去了谨华书院,就算我们逃了沈家也能找到玉儿。”狠狠一咬牙,“这样更好,等发现孩子不是沈三爷的,他沈家休想再找到我们!”
方老爷脸色缓下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
方太太眼睛顺着方平安的目光落向飘在地上的信,弯腰拣了起来,不由一震。
“这……这……他……他……”哆嗦的上下牙堂直打颤。
草黄的信纸上,写的赫然是两家商定滴骨验亲的赌约!
“这个王八蛋!”方平安又狠狠地骂了一句。
“难怪都谈好了价,祁老爷突然就变了卦!”终于透出一口气,“原来是害怕吃官司!”想到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方太太急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下可怎么办?”
方老爷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方太太已顾不得诅咒沈家,“老爷快想想办法呀。”
他要有办法就好了。
想到自己降了一千两,可还是没人敢买,方老爷脸色铁青。
“你不是说要给送堕胎药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既然卖不掉房子,那就干脆打掉孩子,来个死无对证!
“都送四次了,那头也收下了,还回话说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挂念。”方太太叹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若孩子没了,沈家早就来人请他们了。
方老爷心里一阵烦躁。
“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大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背叛
第二更
……
“难道是她不喜欢那些香料,没有使用?”方太太自言自语道。
什么?
方老爷抬起头。
方太太解释道,“……怕送吃的太明显,我就送了含麝香的香粉。”商量道,“要不,我再亲自去一趟?”
“也好,这次干脆直接带……”声音忽然顿住,“沈家……是不是……猜到了……”他直直地看着方太太。
方太太脸色煞白。
“怎么会?”
“沈三爷百日祭典上,苏先生已经替她正了名!”
以苏道和海棠社的影响力,几乎一夜间,那些谣言便没人再传了。
如今古阑镇上流传的,都是沈怀瑜和赵青阴阳两隔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
按理,他不该再继续卖田产。
可他们不仅继续卖田产,还连续给送堕胎药!
再笨的人也能猜出来!
难怪沈家要把赌约公开来制约他们。
方太太身子晃了晃。
咣当,胳膊肘把桌上茶壶撞翻在地上。
小丫鬟推门进来,“太太怎……”
“出去!”方老爷厉声喝道。
小丫鬟一哆嗦,屁股尿流地跑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方太太嘤嘤地哭出声来,“他们一定会去官府告我们。”
“为今之计,只有马上逃走!”方老爷咬牙切齿。
“都知道我们的田产押给了沈家,谁还敢买?”方太太使劲咬着唇克制着嘴边流溢而出的哭声。“沈家有傅指挥使和中州知府马大人做后台,谁敢惹啊!”
方老爷面色死灰。
屋子沉寂下来,只听见方太太极力克制的抽噎声。
“有一个……”
“老爷……”
良久。两人双双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见方老爷看过来,方太太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不怕沈家,就是名镇中州的……”
“杨子骞”三个响亮的字就要脱口而出,被方老爷摆手打断。
“我知道。只是……”想起沈怀瑜生前对自己一家的恩情,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一旦验出这孩子不是沈三爷的,我们一家都得死!”一扫唯诺。方太太坚定的语气有股义无反顾的决然。
方老爷一激灵。
“都这份上了,老爷还讲什么情义?”方太太又急促道。
想到一旦验出孩子不是沈家骨血的后果,方老爷眼底闪过一丝绝然……
沈怀杰,是你逼我的!
*******
随着傅指挥使去了西征大营。
潭西粮市刚被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消弭。波云诡谲的气氛也一闪而逝。
竟出奇地平静下来。
杨家并没有因傅指挥使正面接触了沈家而改变囤粮策略。依旧派了杨善堂坐镇柳河盯着柳河的几个种粮大户,沈家不动,他也不动。
这让之前还有些惴惴的大老爷彻底放下心来,又开始游走在各大商行之间,兢兢业业地筹措资金。
而随着赵青的胎像越来越稳,吴妈妈也有了空闲去各房打探消息。
中午回来告诉赵青七皇子的大军还驻扎在甘下一带,寸功未立,头年怕是打不到北楼关了。下午又告诉赵青,“……外面的粮价又涨了十文!”
对这些。赵青只是笑笑。
回头又继续看着小丫鬟把沈怀瑜书房中的书一本本捧出去,又一本本搬回来……
见小丫鬟累的气喘嘘嘘,夏竹就朝他们摆摆手,“……都先下去歇会儿吧。”
早就累得两腿打颤,得了赦令,几个小丫鬟轰的一下就没了影。
屋子清净下来,夏竹就叹了口气。
“都翻过两遍了,三奶奶这时怕是再翻不到什么了。”
随在赵青身边,夏竹心思越发的玲珑,那日赵青一说晒书,她便明白赵青是想找找看,沈怀瑜生前会不会在哪本书里夹着兑票之类,又或者能找到珍珠潭地契。
沈家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这个时候,银钱是最重要的。
无论如何,身上有钱,就多了一线生机。
可是,她家三奶奶净身进门,最缺的就是银子!
脸上笑嘻嘻的,夏竹心里却一阵难过。
濒临绝境,聪明如她家三奶奶,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做如此撞大运的盲目事。
赵青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空空如野的书架。
夏竹眼睛顺着她目光落在书架上,不由惊讶一声,“咦……这格子怎么这么浅?”
先前摆满了书看不出来,如今搬空了,仔细瞧就发现靠南堵头的小书格纵深要比其他格子都浅。
走过去摸了半天没发现怪异,夏竹又敲了敲,再敲了敲别处……
“声音差不多!”她回头看向赵青,“许是这块木板比较厚!”
赵青却皱皱眉。
虽不是想象里中空的声音,但仔细听,还是有细微差别的。看丽景阁的一草一木,沈怀瑜是个极其讲究的人,这么贵重的一个红木浮雕折枝花卉书架,绝不会随便按一块残次品在上面!
“我试试……”念头闪过,赵青迈步走过去。
东敲敲,西碰碰,摸索了半天,也没发现想像中的暗钮机关之类,倒把赵青摸上了火气,轮掌使劲拍打起来。
耳边吧嗒一声轻响。
赵青和夏竹同时怔住,相互惊愕地对视着,“好像……动了……”
说着,夏竹抬手上前学赵青用力拍打起来,格子后的木板纹丝没动。
“怎么不动?”她面红耳赤地看着赵青。
赵青仔细回忆着自己刚刚的动作。
好像……力量是向上用的……
前世习武,赵青对发力的方向、大小颇有研究。
她试着把手贴在内格板上,舌尖轻点上牙堂,吱呀呀,一阵轻细的声响,赵青手下光洁的木板徐徐向上,竟从上格中冒了出来,底下露出一本发黄的书卷来……竟然是个暗格。
只暗格拉门不像寻常那样,或向左、或向右,或水平,这个竟是向上的。而上面的格子又比人身还高,要踩着椅子才能看到底面,不经意谁也发现不了。
“果然有机关!”夏竹大叫。
正高兴着,身后传来一阵咚咚咚敲门声。
赵青一哆嗦,紧贴掌心的木板咣当一声落下来。
夏竹心也一阵砰砰乱跳。
主仆双双傻在那里。
回过神,赵青拉着夏竹匆匆离开刚才的位置,来到堆满书籍的红木雕花矮榻旁,这才呼出一口气,一面缕着胸口,夏竹朝门口喊道,“谁?”(未完待续……)
PS:总算码出来了。
第九十七章 不是金叶子
吱呀一声,吴妈妈紧张地推门进来,“……三奶奶怎么了?”
原来是外面小丫鬟听里面叮当乱响,有夏竹吩咐在先,又不敢进,这才把她给找了来。
“没事儿……”夏竹一面装模做样地弯腰捡地上的书,漫不经心说道,“是三奶奶不小心绊倒了椅子。”
先前不在,吴妈妈也没听到屋里是什么动静,她狐疑地看看两人,目光从狼藉遍地的书籍落在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开口道,“这里太乱,三奶奶还是先回屋歇歇,让小丫鬟收拾了再进来……”絮絮叨叨地不肯走。
急的夏竹抓心挠肝。
见天不早了,赵青就点点头。
夏竹开门吩咐小丫鬟,“快点收拾了,今天摆不完就别吃饭!”瞧见春兰也跟着捧了一摞书进来,就把赵青交给她,“你脚没好利索,先扶三奶奶进屋歇歇。”自己留下看着小丫鬟干活。
赵青回到正屋,秋嫂带了虎子过来玩,端了一大碗用晒干的雪里红做的小磨豆腐让她偿,正在丽景阁学绣花的沈怀瑾吃的津津有味,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点头,“好吃!”
逗得众人呵呵地笑。
送走秋嫂,已经掌灯了。
被众人簇拥着在后院溜了一圈,回来洗漱了,赵青就慵懒地倚在迎枕上。
夏竹抱了几本书笑呵呵地走进来。
“……三奶奶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打发走屋里的小丫鬟,夏竹回头从刚抱进的书中抽出本表皮泛黄的老书递过去。目光熠熠地看着赵青。
赵青定睛看去。
正是他们下午在暗格中发现的那本书。
笑着接过去。
根本就不是什么书,原来是个二寸厚外表雕成书本模样的小木匣,正面书着《慧明起居录》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拿手摸,任谁都会以为是本半新不旧的破书。
摸索了半天,赵青才发现书左面雕的一趟形似装订线的菊花形凸起,竟是一把造型别致简易的八卦锁,咔嚓卡擦,手指灵活地搬动几下,只听嘎巴一声。木匣就被打了开来。
“三奶奶真神了!”夏竹睁大眼,“您怎么知道机关在这儿?”又道,“奴婢看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现!”
赵青就笑了笑。
这种八卦锁又叫孔明锁。民间还有别闷棍、六子联方、莫奈何、难人木等叫法,整个锁不用钉和绳,完全靠内部榫卯结构连接支撑,看似简单。其实内中奥妙无穷。
一般人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很难打开。
可前世这些却很普及,包括什么九连环等都被当成孩子的益智玩具,她小时候就常和表哥比赛,看谁拼装的又快又好。
这把锁是最简单的。
她还玩过六合榫、七星结、八达扣更复杂难装的呢。
出乎夏竹想像,木盒里就一本柔软丝绢装订成的书,上面秘密麻麻写满了字。
竟然不是金叶子!
夏竹大失所望。
赵青则翻开卷册认真看起来。
“上面写着什么?”她凑到赵青身边。
是沈怀瑜生前和潭西官场各大要员的交往记录,其中还夹着某年某月某日委托哪个镖局给某某官员家里汇了多少银子的家人收条的拓印件和镖局回执原件……
整一个现行的潭西省百官行述!
“……还以为是金叶子!”只看了一眼,夏竹小脸就抽抽下来。沮丧地跌到身后的绣墩上,“白白欢喜一场。竟然是些没用的琐碎日志!”
没用的琐碎日志?
赵青白了她一眼。
若沈怀瑜活着。这东西放在他手里,就是价值万金的无形财富!
记得前世的康熙年间,就有个叫任伯安的部曹小吏,利用在吏部任事的机会,抄下了各级官吏的大小过失,上至施政失误,下至饮酒嫖妓都一一记录,然后以此为要挟拿捏,呵斥六部官员如同皂隶,凭借这个,他江夏镇的亲戚刘八女转瞬便成了富可敌国的一霸……后来,被贪图财富的年羹尧灭了整个江夏镇……是当时还是四爷的雍正皇帝当着太子的面把任伯安的百官行书烧了,才算了事。
这些东西,尤其沈怀瑜记录的潭西官场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放在官场中人手里,就是一笔有银子也没处买的巨额资源,端看你怎么利用。
只是,这东西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风云变幻的官场都有用,如今却落在她一个抬头只见方寸天空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内宅妇人手里……赵青摇摇头。
要是她也像夏竹一样无知就好了。
看到这个,又知道怎么利用,可如今的自己偏偏却没有那个能力去利用!
就好像一个快饿死的乞丐,白白守着一坐金山却无法开采一般。
赵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又翻了几页,她随手把绢册扔到一边,“放回去吧。”
“白折腾了三天,一文银子也没挖到!”一面收着卷册,夏竹不无沮丧地嘟囔着,抱着锁好的小木匣走的门口,又不死心地回过头,“我们怎么办?”
明知道即将来临的危机,可她们一文傍身的银子都没有!
什么怎么办?
“睡觉!”
赵青一把拽过被子蒙上头。
第二天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乐呵呵的,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如既往的谦恭和顺,完全看不出他们曾有过罅隙,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快落雪了,炭要及早地备好了,尤其那种无烟的银霜炭,三奶奶屋里缺不了……”之类的话,不约而同地谁也没提囤粮以及老太太张罗办祭田的事儿。
用过饭,老太太就让田妈妈准备香烛去礼佛。
这些日子,老太太更加虔诚了!
连百听不厌的西游记都不再让她给讲了。
肚子越来越大,已经快看不到脚面了,自己这副模样,是再不能跟着一起去礼佛的,赵青想了想,也打消了念头,起身带着丫鬟回到丽景阁。
让夏竹研磨,把撂下有些时日的大字又捡了起来,低头练习了一上午,看了一下午书,晚上早早地就睡了。
又过了几日,桂榜下来了。(未完待续……)
PS:猜猜看,秋容轩中没中?
猜中有加更啊。
第九十八章 赠金
之所以叫桂榜,是因为秋闱在每年的八月上中旬,放榜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但京城离这里千里遥遥,官府公文传到中州府就已经快入冬了,潭西省二百多名举子,榜上有名只寥寥九人。
秋荣轩名落孙山!
消息传来时,大太太首先就把秋嫂娘俩撵了出去,收回了房子。
正练大字的赵青得了信,匆匆换了件藏蓝色素面交领小袄,准备去老太太那儿给求个情儿,暂时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来。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来辞行的秋嫂。
“……相公来信说,明年太后六十大寿,要加一场恩科,他想留在京城直接参加明年的恩科。”她看着赵青道,“我带着虎子去京城找他。”
去京城找秋荣轩?
赵青怔住。
她沉吟了半晌,说道,“沈府并不是善地,姐姐早点离开也好。”安逸舒适的生活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也幸福。
一进门夏竹就告诉她,赵青打算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如今见她没强行挽留,秋嫂暗舒了口气,想到很快就能和相公团聚,两个脸颊都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喜悦,“……三合镖局替尹大人去京城送年货,三天后出发,我们一路上费用自理,他只收二两银子的保护费,保证我们母子顺利到京。”三合就是当初占了秋家祖宅的镖局,不打不相识。这以后,在沈怀瑜的牵引下两家也成了朋友。
赵青回头叫春兰把方太太给的大盛友商行的兑票拿过来。
“……姐姐把这个带上,大盛友的总号就在京城。到时候去兑出来,和秋大哥省着点儿花,支撑到明年开恩科也够了。”方太太一共给了五百八十两,给驰风二百两拿去兑银子,剩下三百八十两赵青一股脑给了秋嫂。
“这是什么?”秋嫂好奇地接过去。
楚国还没有银票,这种兑票一般也都在那些世家和大生意人之间周转,相互有业务往来。谁也不怕谁跑了,民间几乎是没有的,秋嫂还是第一次见。
“是兑票……”赵青简单介绍了下。“姐姐手中的银子一路上做盘缠足够了,这个就缝在贴身的袄中。”没有现代的飞机轮船高铁,路上很不太平。
“这怎么成?”听了解释,秋嫂才知道自己手里东西的有多贵重。惊的慌忙塞回去。“别人不知道,我又怎能不知,妹妹的日子比我还艰难!”三百八十两银子,于沈家不算什么,对她来说足以过上半辈子了!
春兰夏竹也急得面红耳赤。
找了三天,几乎把丽景阁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毛都没找到,这些兑票是她家三奶奶唯一后路了。
尽管知道沈家风雨飘摇。他们还跟着泰然自若的赵青安之如素,就是因为知道有这笔银子。他们主仆就算被撵出府,一时也饿不着,丽景阁的日子那么紧吧,他们都没敢动用这笔银子!
当然了,也是动不了。
现在她家三奶奶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拱手送了人!
春兰夏竹朝赵青直打眼色。
赵青只做不见。
“我虽然不得自由,但吃喝用度还是缺不着的,倒是姐姐,到了京城两眼一抹黑,秋大哥又要一心读书,还要各处打点,同科同学间都要应酬……”她把银票硬塞给秋嫂,“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妹妹……”
秋嫂还要再说,赵青一把摁住她的手。
“我们是姊妹!”
秋嫂讶然。
当初执意要结拜姐妹,她以为自己的相公能够高中,自己能帮她的……不想,竟然是她倾尽所有帮了自己!
不是当初的沈怀瑜,不在意送三五百两给她相公做盘缠,这些,却是她的全部家当!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
秋嫂泪盈于睫。
毕竟都一个头磕到了地上,也知道赵青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再推搡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使劲点点头,“……妹妹放心,她日相公若能高中,定不忘妹妹今日赠金之恩!”相公来信,他在京城早已金银用磬,让她把家里能当的细软都当了。
可家徒四壁,她又哪来的细软去当?
这三百八十两银子,实在是雪中送炭,无异于救了他夫妻的命。
赵青只是笑。
身陷如此绝境,她哪里还有未来?
哀求田妈妈帮忙雇了个稳当牢靠的车把式,又让春兰夏竹开库房找了几匹衣料毛皮,让罗嫂给烙了足够她娘俩吃半个月的大饼,肉松,腊肠,手炉,上好的银霜炭……足足装了大半马车,送给秋嫂,“……一路上用!”
秋嫂也不再多说,一一含泪接了。
这些情,只记在心中就行了。
送走秋嫂母子,丽景阁就迎来的永平四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一大早推开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而大雪还在洒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下着,放眼的洁白让赵青满是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索性带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
“……三奶奶这么喜欢雪,不如去珍珠潭赏雪亭!”见赵青竟饶有兴趣地接过小丫鬟的笔亲自给白白胖胖的雪人画眼睛,夏竹就笑着提议到,“三爷在后山上专门建了个赏雪亭,地下和亭柱都是火龙,烧了火一点也不冷,三爷生前就常和朋友在那里饮酒赏雪。”
去珍珠潭赏雪?
漫天飞舞的梨花落入氤氲的水面,瞬间便无影无踪,烟波浩淼,玉宇琼楼……只想一想就心痒难耐。
“好啊。”
退后两步看了看,赵青又在画好的眼上描了一条粗犷的眉。
“太好了,太好了!”身后的小丫鬟惊喜地呼喊起来。
没有盼头的日子太苦闷了,大家难得释放。
连在小丫鬟面前一向稳重的夏竹都叫起来,“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扫雪,驾火笼,更换坐椅屏风……看着简单,待把望雪亭烧暖,一切准备就绪,已是第二天了,洒鹅毛似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放了晴。
看到大好的湖光山色,赵青索性让人把因虎子的突然离开而哭的稀里哗啦正闷在屋里发脾气的沈怀瑾找过来。(未完待续……)
PS:从善如流,继续加更。
第九十九章 赏雪
“……三奶奶不如把几位小姐都请过来吧。”吴妈妈索性建议,“奴才去让厨房给置办一桌酒席,就摆在珍珠潭后山的望雪亭,三奶奶和几位小姐边赏雪边吃酒行令。”
天天闷在屋里都发霉了,尤其府里几位小姐都喜欢珍珠潭的美景,前些日子还嚷嚷着珍珠潭被封,今年冬天没处去赏雪了,这可是拉近姑嫂关系的大好时机!
请几位小姐?
赵青就想起六小姐那双纯净的大眼和四小姐充满善意的微笑。
刚要点头,眼前闪过大太太那双寒意森森精明算计的眼,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请了几位小姐,就要惊动大太太和老太太,这个时候把大家聚在一起……又摇摇头,实在是不合时宜。
毕竟是孩子,前一刻还红着眼睛问赵青,“……虎子哥什么时候回来?”下一刻沈怀瑾便撒欢小鹿似的和几个小丫鬟玩起雪爬犁。
她穿了件宝蓝色灰鼠皮小袄,足蹬草黄色鹿皮小靴,头上雪白的貂皮小番帽映着一张小脸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红扑扑的,让人直恨能咬一口。
也不让小丫鬟扶,一个人趴在铺了鹿皮的雪爬犁上,呼喊着冲下来。没控制好方向,爬犁整撞到雪堆上,整个人雪球似的翻滚着掉进雪堆。
吓得奶娘和守在山底下的婆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嘴里一边喊着:
“七小姐……”
“您没摔着吧?”
那面沈怀瑾已沾满了雪花的小狗熊似的从雪堆里钻了出来。
“……没事儿!”一面扑打着身上的雪,闪身绕开婆子就往上面跑。“快点,把爬犁拽上来!”
两个婆子下意识地转过头。
瞧见赵青正抱着一杯热奶笑眯眯地看着这面,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拽了爬犁跟着往上跑。
这熊孩子,比她小时候还皮!
看到沈怀瑾死活不让丫鬟婆子坐在爬犁上抱着她,又一个人趴在爬犁上呼啸着冲下去,赵青笑着摇摇头。
也难怪自己怎么打这孩子都不告状,也只有曾经这么淘着长大的自己肯这么纵容她,若是二太太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不知怎么心疼训斥呢。
“……奴婢陪三奶奶下盘棋吧?”正看得心痒,身后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赵青一回头。
春兰抱着一副黑漆镶螺钿春耕图棋盒笑盈盈地看着她。
瑰丽的阳光下,阴霾尽扫的小脸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朝气。赵青心情大动,“好!”回头吩咐巧兰,“让人去把雪道两旁的雪堆再加厚些,别撞伤了七小姐。”转身在亭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夏竹利落地铺好棋盘。
天生好动。一刻也坐不住。前世赵青打小就不喜欢下棋,磨磨唧唧地坐在那里实在太闷!
尤其围棋在前世根本就不普及,她几乎就没摸过。
奈何这一世的娱乐实在太少,每天除了练字就只有看一些晦涩难懂的书,这俱身体不仅娇弱又怀着身孕不能跑不能跳的,这才跟春兰学下围棋。
春兰围棋下的特别好,而她只是听春兰讲了个大概就张罗着玩,刚开始让三十个子赵青还是输。
就好像一个成年人和一个三岁孩子打擂台。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原本看着春兰和柳嫂下自己就想伸手试试,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谁知,一伸手就被杀得丢盔卸甲,赵青哪经过这个,从小就不服输的她立即被激起了好胜心。
好在赵青是主子,棋再烂春兰也不敢拒绝,更没人敢说她臭棋篓子。
一来二去,现在只需要春兰让八个子了。
“……刚才我没看到那个眼,疏忽了,我们再来!”第一次尝试着让七个子,就被春兰杀的落花流水,赵青推了棋盘张罗着重下。
瞧见一向沉稳自持,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三奶奶竟然也跟沈怀瑾似的耍赖,夏竹等人吃吃地笑。
“这次还让您七个子!”春兰笑嘻嘻地摆好棋盘。
“……好消息,好消息!”刚下了两手,就有小丫鬟兴冲冲地跑上来,远远地就仰着头大喊。
众人俱抬起头。
是留守在前门看家的香烛。
她满头大汗地跑到赵青跟前,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大老爷借到银子了!”
赵青一怔。
和杨家斗到这种程度,根本没有人敢涉足这个泥潭,这又是从哪冒出个愣头青?
杨子骞!
莫名地,赵青脑际中忽然就冒出了这个名字,她一阵恍惚。
“借到银子了?”那面夏竹春兰双双问出声,“借了多少,问谁借到?”大老爷这两个月到处宴请却毫无收获,已经不是秘密。
而突然就借到了银子倒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相信,春兰夏竹目不转睛地看着香烛。
“借到了三十万两!”香烛小脸红扑扑的,“是方老爷牵线,向柳河商行借的,说是为了收购柳河一带的粮食,大太太才刚遣迎春给三奶奶送了一件栗色貂皮袄,一对赤金丁香花耳扣、一支八宝攒珠梅花钗!”
“不是早就拒绝大老爷了吗,柳河商会怎么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夏竹有些莫名其妙。
“迎春姐姐告诉奴婢说,这次西征大军的供粮商只选一家,谁囤的粮食多就选谁,现沈杨两家的囤粮差不多,争夺的焦点就在柳河一带的粮食上,而柳河方家和我们是姻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柳河一带的粮食非我们莫属,所以柳河商会的各财东才集了银子借给大老爷。”香烛道,“迎春姐姐说,这都是大老爷亲口说的。”
巧兰一个高跳起来,“……这下好了,方老爷立了这么大的功,大太太再不敢随意编排三奶奶了!”
“是吗?”赵青声音淡淡的。
欢乐的叫声充满亭子,被欣喜的气氛感染,众人皆没听出赵青话里的寒意。
“迎春姐姐也这么说,一来我们和方家是姻亲,二来刚下的圣旨,西征大军的粮草由沈家对其有救命之恩的傅指挥使负责……这次沈家赢定了!”香烛感叹道,“多亏大老爷英明,没有被马大人蛊惑?”
“怎么又扯上了马大人?”
赵青惊讶地抬起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落入陷阱
第二更
……
“是迎春姐姐说的。”把当初马大人说和的事儿说了,香烛学迎春语气冷哼一声,“现在想求和,他之前干什么去了,这分明见圣旨竟让傅指挥使负责筹粮,他杨家捞不到了,才诳大老爷说会两败俱伤!”把迎春夸赞大老爷大太太的话一字不拉地学给赵青听,“……幸亏大老爷英明,没有上了杨家的当!”
众人一阵唏嘘。
赵青却轻叹一声,“这杨子骞果然是个人物。”
正口沫旋飞的香烛声音下意识地顿住。
她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都卑躬屈膝地来求和了,那杨子骞还算什么人物?
刚刚迎春姐姐还说,什么中州陶朱公,依我看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连给大老爷提鞋都不配!
三奶奶怎么竟对她评价这么高?
可是,连吴妈妈都说她家三奶奶的眼光见识不亚于三爷在世啊,三奶奶说杨子骞是个人物,就一定是个人物!
想起赵青平日里的料事如神,香烛更加困惑。
不由偷偷觑向赵青。
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赵青眉头微蹙。
沈怀瑜对傅万年是有恩,可恩情归恩情,公事归公事!
只有在能举手而为,又不伤害自家前程的情况下,傅万年才会不遗余力地选择沈家,而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呵呵……赵青摇摇头。
傅万年怕是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她不相信傅万年在去西征大营之前没有找杨家谈!
一定是谈了。可杨家出的价格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才马不停蹄地去了西征大营请示。
可偏偏这个时候曾经连一文银子都借不到的大老爷却突然就借到了三十万两,不是已见过傅万年的杨子骞搞的鬼又是什么?
她是真不愿意相信啊。
可是。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那里。
杨子骞,准备抛粮了!
接下杨子骞这三十万两银子,大老爷已经一脚把沈家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一错再错,已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至少,以她这点微薄智商,是看不到希望了。
除非七皇子脑子发烧。一口答应按市价收粮,打杨子骞个目瞪口呆?
只是,他会吗?
赵青目光慢慢望向西北。
……
莽莽雪原,一望无际,几个黑点正迅速移动着。
走近了才看清。是几匹快骑,金铁交鸣声中,扬起一溜花白的雪屑,恍然滚滚浓雾。
“驭……”为首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勒住战马。
“大人怎么不走了?”随着一道道嘶沥长鸣。随后的几匹战马高仰起前蹄。在地上回旋了半个圈子,纷纷停了下来。
“到了。”高大魁梧汉子身旁坐骑上一个瘦高男子说道。
到了?
“在哪儿?”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疑惑地看看左右。
哪有营房的影子?
“前面就是……”为首魁梧汉子解开狐皮围领,一把抹去眉毛上的白霜,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来。
却是日夜兼程来军营寻找七皇子的傅万年。
而瘦高男子正是他的军师原良,他指着前面,“这就是欧阳参领在密信上说的西征大营吧?”看着傅万年问道。
傅万年点点头。
众人定睛看去。
才发现,前面白莽莽的雪地上竟然有着一个个连绵山脉似的鼓起,不是偶尔有几缕袅袅炊烟。根本看不出那竟是片一望无际的营帐!
“天,这么多营帐?”先前问话的络腮胡子又疑惑道。“将军的营帐怎么会在这里?”疑惑地看向傅万年,“属下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在甘下东面呢?”
打仗之人对地形都特别敏感。
只是,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赶夜路,放眼四处都是皑皑白雪,根本辩不出东西南北,不是有傅万年和原良带着,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尽管这样,络腮胡子还是感觉他们并没有前往甘下以南的雪川,而是沿着甘下东面一直在往北走。
大家都知道,七皇子的西征大军就驻扎在甘下以南二十里处的雪川啊。
听了络腮胡子的话,众人也隐约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雪川,不由纷纷看向傅万年。
傅万年嘴角抽了抽。
这的确不是雪川!
这是甘下东面往北纵深三十里处的龟鸣谷!
目前态势,他们应该已经绕到敌兵的右翼了,难怪欧阳明在信中特意叮咛,要他一入甘下就昼伏夜行,千万注意隐藏行踪!
因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很难藏兵,是以一向不被兵家重视。
可现在下了雪就不同了。
花白馒头似的帐篷埋在厚厚的积雪下,打眼一望,就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包,哪里还看的出来?
相信鞑军绝想不到七皇子会胆大到在这里藏兵吧?
这样一来,若雪川和鞑子正面相接的楚兵再退二十里的话,这里,就彻底变成了敌后,而从这儿向西,只需一夜急行就能将咬在楚军身后的鞑子给包饺子!
因两军阵前一直不见七皇子踪影,又有人曾在宜春河一带见过他,因此军中一直传言因七皇子正在微服寻找七皇妃昭阳郡主,西征军中无帅,才导致楚兵一败再败。
之前他就曾在古澜镇亲眼见过微服寻找昭阳郡主的七皇子,对此亦深信不疑。
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个主子也非常失望。
原来,七皇子竟骗过了所有人。
他早就回来了,而且就藏兵在鞑子的眼皮底下!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昭阳郡主?
漫无边际地想着,傅万年身子忽然一震。
看这架势,七皇子大破敌军指日可待,这岂不是说,西征大军突破北楼关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了?
那自己调粮之事岂不是……想到潭西的粮草八字还没一瞥,傅万年冷汗刷地落下来,早忘了手下的问话,他催马就朝前走去。
“前面有个镇子,大人先用饭吧!”被军师原良一把叫住。
傅万年蓦然回过头。
“……跑了一整夜,马都累了。”原良忙解释道,“军营里规矩森严,大人现在去,只怕要等到午时才有饭吃了。”
看看日头,的确已过了早饭的点,傅万年就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血案
用了饭出来,几人刚要上马,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镇口传来,见店里人都往外跑,傅万年几人也牵马跟了过去。
镇口高大的汉白玉门楼前,一个身穿大红柿蒂纹折枝花通袖袄的女子侧面朝里躺在皑皑雪地上,乌黑的青丝散落了一地,旁边一滩殷红还在一圈一圈地放大着,映着白雪,异样的醒目。
“丽娘……”一个灰衣老者扑在她身上嘶声裂肺地呼叫。
镇上的人都纷纷往这面跑。
“没救了!”有人上前试了半天鼻息,叹息地摇摇头。起身去扶灰衣老者,“罗大叔节哀。”
“我和你们拼了!”灰衣老者蓦然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就朝站在路边的几个楚军打扮的人撞去。
“你个老不死的,给脸不要脸!”
“再叫你拼命,我叫你拼!”
不等老者靠近,就被一脚踹出去。
还不解恨,几人又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看上你闺女是她的福气,竟然敢一头撞死!”越骂越气,领头的楚军又狠狠一脚踹下去,“一大早的,真他娘的晦气!”
一口鲜血喷到雪地上,灰衣老子双手抱住头,人已经发不出声音。
“……罗老爹不懂事,还望官爷手下留情。”实在看不下去,有人上前苦苦哀求。
几人兀自不肯罢休,狠狠地往老者身上踹。
光天华日之下,竟敢如此欺男霸女!
怒火上涌。傅万年抬腿就要上前。
被原良一把拽住。
“……大人!”原良压低了声音,“您看他们靴子和腰带。”
傅万年定睛看去。
几人都没戴盔,虽然都穿了常服。但足上那不同于普通兵士的长靴,尤其领头的那个腰带竟是只有四品以上才能佩戴的绯色,其他人腰上也是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员才用的青色……他神色不由一震。
七皇子的军营中哪来这么多官?
治军一向严谨,七皇子怎么会允许手下如此骚扰百姓?
是因为七皇妃昭阳郡主失踪,他心情低迷,意志委顿而疏于治军吗?
难道,那昭阳郡主真的是……想到那流传于内宫中的关于昭阳郡主的那个天大秘闻。傅万年心头一阵恶寒。
也只有那个秘闻是真,那些人才会不择手段地劫持昭阳郡主,誓要拆散这一对新婚爱侣!
万一那传言真。弄丢了昭阳郡主的七皇子这次西征后会不会直接被太后圈禁?
一旦他失势,自己这些死硬的嫡系会如何?
一时间,傅万年心里七上八下的。却是不敢再打抱不平,带着众人匆匆骑马而去。
留下漫天的叫骂声在身后。
听营门兵传讯说傅万年来了。右军参领欧阳明亲自接出营帐。
“……万年兄别来无恙?”一个熊抱。他狠狠地拍打着傅万年的后背,“还以为你至少要五天才能到!”双手把着傅万年肩膀,定定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儿,万年兄竟然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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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败兴!”
哗啦啦一阵清响,赵青手掌轻摊,一把水晶般的黑子流水似的缓缓洒落在棋盘上。
正议论纷纷的众人这才发现赵青脸色不对,欢闹声戛然而止。俱不明所以地看着赵青。
夏竹春兰已双双上前扶住了她,“……三奶奶怎么了?”
好心情消失殆尽。赵青连解释都懒得说。
她轻轻推开夏竹春兰的扶持,淡淡吩咐了一句,“……招呼七小姐回去!”抬脚就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忙跟了上去。
早有人跑去叫沈怀瑾。
“……我再玩十把就走!”沈怀瑾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着赵青,见她不言语,又改口道,“七把……六把……”眼泪汪汪地摇着赵青的衣袖,“三嫂就答应我吧,三哥从来不让我玩,娘也不让……”忽然抬起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准不淘气,回去就乖乖地绣女红,给您绣两条帕子!”
什么时候,这熊孩子也学会说软话了?
看着这样的沈怀瑾,赵青微微发怔。
她心情不好,若沈怀瑾向以往那样硬赖着不回去,没说的,她拎起来就揍,可现在对着这样一双水雾氤氲的大眼,一向吃软不吃硬的赵青还真下不去手。
“不……”
不行!
这孩子淘的没边,她不在跟前还不知闯什么祸。
话到嘴边,想到今天她们姑嫂在这儿打爬犁赏雪,明年的今天还不知什么样子呢,也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在一起,还能不能活着?
念头闪过,赵青心不由一软。
她慢慢俯下身,轻轻抖搂掉沈怀瑾貂皮帽子上的雪花,又给她紧了紧灰鼠皮小袄,“……就半个时辰,若不回去,我会亲自来拎你!”
看着赵青轻轻地把自己散落的刘海塞到帽子中,手指轻柔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脸,沈怀瑾怔怔的。
“怎么?”赵青脸色一板,“不想玩现在就跟我回去!”
“玩!”回过神,沈怀瑾使劲点点头,回头吩咐奶娘,“妈妈帮我看着点漏壶,到半个时辰我一准回去!”撒开两条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账房就传来好消息。
“……发月利了!”
“……发月利了!”
丫鬟婆子奔走相告。
九重阁门口各家入份子的账目变成了大红纸,贴在最醒目处,一天一更新。
原本因拖欠月利和三爷托梦的谣言而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大红纸上自己囤的粮食价格翻番地长,尤其那些入资多的,一天赚十几两的都有,众人乐的嘴都合不上!
“傅指挥使已去西征大营请示,只待一回来就正式调粮!”
“都说粮价至少还能再涨一倍!”
“一定能涨,你没听说,七皇子的大军几日前又被逼退了十里,闹不好鞑子头年就打到了潭西省!”
“是吗?那我可得再入些……”
“我也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许多人索性又将刚发的月利都入了回去,三一堆五一伙地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酒庆贺,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而与众人的兴奋不同,沈怀瑾却怒气冲冲地闯进丽景阁。
“……方雪莹!”她一脚踹开大门,“你凭什么不让我屋里人囤粮!”怒气冲冲的身影顺着回廊就朝小书房冲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我恨你
第二更
……
不仅严禁丽景阁奴才入份子囤粮,趁有银子,赵青又找到二太太令她将屋里人的份子钱撤回来,包括沈怀瑾屋里的,“……三爷天天晚上闹媳妇。”她拉着二太太的手忧心忡忡地说。
二太太哪有不信的?
亲自去求老太君帮忙让大太太给这些人按时价退银子。
只是,不是丽景阁被赵青经营的风雨不透,她的话没有敢违背的,蒲柳园里一半奴才都是大太太的人,二太太又是个好说话的,寻常小事尚可,在巨大利益面前,有几人听她的?
纷纷找了大太太。
最后只有几个体己人规规矩矩地撤了份子钱。
帮忙也只帮相信自己的人。
赵青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烂好人的程度,她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笑眯眯地告诉二太太,“……媳妇昨儿一觉到天亮!”见她不做噩梦了,二太太索性不再督促大家撤股,去操心这些让她头疼不已的事情。
常言道,不患贫,唯患不公。
同一个院儿住着,自己乖乖听话就吃了亏,而别人闹一闹就赚了便宜,这还有谁信服?
尤其是面对这巨大的利益!
连忠心耿耿的薛妈妈心中都有些怨怼,何况其他人。
想起蒲柳园中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正坐在书案前练大字的赵青不由一阵头疼,暗暗后悔自己真不该多管闲事。她放下笔,手指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缓缓地站起来。
“三奶奶!”夏竹巧兰双双护在她身前。
沈怀瑾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气势汹汹地上门找麻烦了。
听到外面那剧烈的踹门声。让巧兰夏竹不约而同想起沈怀瑾第一次来闹事的情形,曾经的恐惧还记忆犹新……不比当初,她家三奶奶现在的身子可没那么灵活了。
“没事儿。”赵青推开两人。
说话功夫,沈怀瑾已冲过回廊又一脚踢开小书房的门。
“方雪莹!”
对上赵青幽深古井般威严冷漠的眼,沈怀瑾扑棱站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青脸色这么难看!
追在身后的秋菊、冬梅、琥珀、雉鸡等人都松了口气。
琥珀快步上前搀住她,“七小姐快回去吧。这都是二太太吩咐的,与三奶奶无关。”
沈怀瑾一把甩开她,抿着小嘴倔强地和赵青对视着。
“你叫我什么?”赵青踏前一步。
早养出了积威。沈怀瑾脸上看着气势汹汹的,可瞧见脸色不善的赵青脚一动,就吓得扭头往外跑。
夏竹、巧兰都舒了口气,索性看起了热闹。
哧哧……
已有小丫鬟捂了嘴偷偷地笑。
跑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沈怀瑾回过头。
“方雪莹!”
见赵青没追出门。胆子又大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屋里人入份子?”
“七小姐这又是干什么?”得了信匆匆赶来的吴妈妈上前拉她。
一闪身绕过吴妈妈,沈怀瑾远远地怒瞪赵青。
“竹子哥哥从小就喜欢四嫂屋里的瑞香姐姐,都换了帖子,只等卖了囤粮就成亲……”竹子是奶娘的小儿子,“就因为你让奶娘撤了份子钱,瑞香家立即就退了亲,竹子哥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竹子哥哥是个好人。还给我雕木马!”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红了起来。她小脸使劲仰着,硬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大家都说在是你背后挑唆的,娘也最听你的话,你立即去告诉娘让她们继续入份子!”又补了句,“算我求你!竹子哥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瑞香姐姐……”语气中少有地带有一股哀求。
赵青心里就叹了口气。
好好的事情被二太太办成这样,她也无可奈何。
可是,反过来想想,这也不是坏事,二太太一向没威信,如今蒲柳园这些还不敢背着她偷偷入份子的,定是极为忠诚的,现在或许会有怨怼,可将来她们一定会感激二太太今天逼她们撤了份子……凭这份忠心和感激,在沈家落败之计,或许能真心真意地保护好她们母女吧?
想到这儿,赵青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不行!”淡淡的语气中有种不容忤逆的威严。
沈怀瑾怔住。
旋即眼圈一红,豆大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方雪莹,我恨你!”一转身蹬蹬蹬地跑了。
五岁的孩子还不能真正明辨是非,只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她不可触及的底线就好。
赵青没去追,回头让人找了沈怀瑾的奶娘和四个贴身大丫鬟过来。
“……奴才真的没有蛊惑七小姐!”
奶娘和琥珀、雉鸡等四个大丫鬟一进屋就扑通给赵青跪下,连连磕头,“是七小姐一早闯进后院,听见了小丫鬟议论。”
虽然在蒲柳园当差,可相较于一向好说话的二太太,大家更惧怕这位过门没多久的三奶奶。
敢直面跟大太太叫板,惹恼了她连沈府的房盖都敢给揭了,连大太太都拿她没辙,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她?
二房这面,大家不怕二老爷二太太甩脸色,但赵青的威严却是不容侵犯的。
如今面对一脸寒霜的她,哪有不怕的?
无边的沉寂直令得几人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七小姐年龄小,不懂事,二太太又身体不好,没精力带她,日常全靠你们这些身边人言传身教,你们可知身为她的奶娘和贴身大丫鬟责任的有多重大?”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手里一杯热奶见了底,赵青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细而缓慢,有种令人透不过气的威压。
奶娘吓的冷汗直流。
尤其四个大丫鬟,已经面色如土。
他们四个,都是赵青进门后陆续换上来的,原来的那几个也都找了各种理由给撵了出去,事情是老太太出头办的,可大家都知道是谁背后捣的鬼。
只二太太一个人是真糊涂罢了。
以前是隐在背后,现在竟直接插手他们屋里的事儿……二太太又不是个没担当的,老太太一个眼神立过来,顺从都来不及呢,哪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一个不如意,要撵他们对这位三奶奶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念头闪过,四人磕头如捣蒜。
“奴婢不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赵青这才放下杯子。
“你们下去吧”她摆摆手,“记得,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谢三奶奶!”
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几人恍然发现,只这一盏茶功夫,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透汗。
“……七小姐确实不是奶娘鼓动的。”几人前脚离开,去蒲柳园送七小姐的香彤就回来了,事情和几人说的差不多,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青,“……蒲柳园到处都是忿忿不平声,这些撤了份子的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些没撤份子的却得了便宜卖乖,架弄这些人闹事儿,听说昨晚开始就有人打着亲戚的名号去重新入了份子,连茗香她娘都托人找到苏妈妈以她娘家妹妹的名义又重新入了进去,如今只有薛妈妈、砚香、书香、墨香、七小姐的奶娘和琥珀、雉鸡这些近身伺候二太太和七小姐的人不敢乱来……”语气忿忿不平,“三奶奶要不要给点颜色?”
丽景阁的人对赵青的尊崇都盲目到了极点。
哪受得了这些人的阴奉阳违?
一个个都眼巴巴看着她。
出乎意外,赵青只淡淡一笑,“随他们去吧。”
巨大的诱惑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若自己经不住诱惑,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傍晚时分,田妈妈来了。
送了一大盘切好的哈密瓜,亲自用竹签挑了一块递到赵青嘴边。“三奶奶尝尝,新下的,特别甜。”
“嗯。好吃!”赵青轻轻咬了一小口,又甜又脆,眼睛立即眯了起来,“田妈妈也尝尝。”
大家说笑着吃了一回。
田妈妈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了些,“……这些日子睡的还好,老太太送的燕窝还吃的惯?孩子动的厉不厉害?好像有些日子没请大夫了,赶明儿再禀了老太太请马大夫进来给瞧瞧吧。”
赵青则笑咪咪地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今儿二太太才请稳婆来给瞧了。说孩子顺头顺溜的。”见田妈妈目光游移,欲言又止,挥手打发了屋里人。“……田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儿?”
田妈妈笑脸立时严肃起来。
“……是大太太求到我那儿。”
“怎么?”
赵青神色一正。
“大太太昨儿把囤粮账目都拿到了荣寿堂,劝老太太说,如今沈家银子也借到了,柳河的粮食也收到了。西征大军的供粮权杨家是再抢不了。沈家这次一定会赚钱,让老太太把心放到肚子里,千万别再置办祭田了,让小辈们在人前抬不起头……”
赵青心砰地一跳,“老太太怎么说?”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田妈妈。
大家只看到眼前巨大的利益,却看不到这巨大利益背后巨大的风险,老太太英明,能早早地看透这些。预先置办即便沈家被抄也不会被没收的祭田留做后手,这也是她之幸。
是她能否安度晚年的唯一保证了。一旦被大太太说动,老太太这次怕是真要死无葬僧地了!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田妈妈摇摇头。
什么也没说?
赵青有些发懵,“是不同意呢,还是要再想想?”事关重大,这个时候,聪明如她竟也不敢乱猜老太太的心思。
“奴才也不知道。”田妈妈回道,“大太太担心老太太这是不同意,知道她一向最听您的,才求了奴才来找您,想让您再劝劝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地置办祭天,好歹给做子女的留些脸面!”
让她去做说客?
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千猜万猜,赵青也没想到田妈妈来此竟是受大太太之托。
一瞬间,她凌乱了。
在古澜镇,沈家就是当仁不让的地头蛇,而身为沈府最高领导的老太太要办祭田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么多天却迟迟没办下来,听薛妈妈说,是因为大爷沈怀杰亲自和古澜县衙的人打了招呼,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
二老爷是个甩手掌柜,沈家外面的事情全凭大老爷和大爷张罗,他父子阳奉阴违,硬和衙门的人勾结了拖着不给办,老太太又能奈何,哪用得着来求自己了。
更何况,大太太还一向视自己为心腹大患!
大太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答应?
是被方老爷的作为感动了,真心地想和自己划干戈为玉帛呢,还是觉得面对这巨大利益自己也不得不仰其鼻息,和府里所有人一样,巴不得添她脚趾头?
心思百转,赵青怎么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正待要问,却听田妈妈又低声道:“……去劝老太太时,三奶奶能不能趁机也帮奴才们说句话儿,让荣寿堂的人把份子钱重新入了。”
赵青蓦然抬起头。
田妈妈讪讪地笑了笑,“……按说三爷是家主,他的话谁也不能违背,只……”他到底已经死了,一个阴鬼又怎了解这阳间的世事变幻,语气微顿,田妈妈没把大家背后诋毁沈怀瑜就是只阴魂不散的恶巩类的话说出口,她支吾着说道,“粮价涨得这么好,大家心里都舍不得!”
难怪沈怀瑾会来闹。
原来连田妈妈都认为囤粮能赚钱。
是了,是了,都是些足部出户的内宅妇人,从没做过生意,她们又怎知这生意场上的凶险?
眼看着账房门口一日一换的大红纸上粮价又涨了几文几文,谁家又赚了多少多少,这些人怎能不动心?
当初自己装神弄鬼利用沈怀瑜托梦来说服老太太,还真选对了路子,换一种方式,怕是穷其一生也说服不了老太太和二太太!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忽然间,赵青为自己一个堂堂的商业精英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感到悲哀……
莫名地生出一股曲高和寡的悲凉。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
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屋子特别静。
田妈妈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就在她忍受不了这沉寂,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赵青那黄莺似的轻细柔软的声音徐徐传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