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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若央诉     逆转隋唐txt下载     逆转隋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在国子监的日常

    卯时刚过,一辆马车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疾驰,马车没有标识,也谈不上豪华。

    “行人避开!”李苟坐在秦伯身侧,不停的叫喊着,路人见他一脸沉重,似有急事,纷纷闪到路边,为马车让路。

    李玄霸黑着脸坐在车厢中,李珠抱着文房四宝,安静的坐在李玄霸对面。

    半刻钟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国子监到了。”李珠赔着笑脸,拉起帘子,对李玄霸说道。

    “你好歹是习武之人,怎么起床那么晚?难道你不知道闻鸡起舞的典故?”李玄霸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一股脑的发泄到李苟身上:“你可知道,昨日国子学博士的眼神有多殷切,今日我又迟到,一定会寒了他的心。”

    李苟做了错事,不敢反驳,只能一边点头应着,一边认错。

    国子监的护卫看了眼李玄霸这边,不明所以。不过,他们认识李玄霸,不敢多问,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李玄霸喋喋不休了说了一会,李珠在他身边轻声提醒道:“公子,您已经迟了。”李玄霸一愣,反应过来,留下“回去再收拾你”这句话,便与李珠走进国子监。

    “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公子今天有事,怎么不早点起来?”常伯摇着头说道。

    “公子每日睡到中午,我不是也养成了习惯嘛。”李苟抱怨道:“再说,公子为什么不责备李珠?李珠不也没有叫他?”

    “李珠,你说我这个借口,合适不适合?”李玄霸一边朝着国子学院走去,一边对李珠说道。

    李珠想着刚才李苟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只怕国子监的先生,不会接受这个理由。”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说路上堵车吧?”眼看就到了国子学院门前,李玄霸急道:“我可不想听他讲什么大道理。”

    若不是你顽劣贪睡,不让我叫你,又如何会迟?李珠心中暗道。想了想,他说道:“公子就说习惯挑灯夜读,所以起的有些迟了。”

    李玄霸点了点头,与李珠走到国子学院门前。

    “先生,学生又迟了。”未等那位博士训斥,李玄霸便一脸惭愧的说道:“昨日受了先生教诲,挑灯夜读,只是学生的身体还未恢复,府里的下人心疼学生,没有及时叫醒学生,来得迟了些,让先生失望了。”

    那博士见李玄霸精神不济,确似没睡安稳,便也没有责备他,说道:“好学是好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多谢先生关心。”李玄霸感激涕零的说道:“这是学生的书童,为人好学,一直想在先生门下求学,只是苦无机会,学生斗胆将他带来,还望先生切勿见怪。”

    “无妨。”那博士被李玄霸捧得有些晕头转向,笑着说道:“赶紧进来吧。”

    李玄霸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多谢钟先生。”李珠随后躬身行礼。

    “李珠,你怎么知道先生姓钟?”入座之后,李玄霸轻声询问道。

    “钟博士乃是我朝有名的大儒,谁人不识?”李珠答道,见李玄霸一脸茫然,便继续说道:“公子前事尽忘,不认识钟先生,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怕我没忘记前事,也不认识这老头吧。”李珠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李珠在仔细听讲,便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想着别的事。

    学院的学生,不论身份地位,对先生都极为尊重,不过先生一走,学院里瞬间热闹起来,指着李珠议论纷纷。他们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刻意压低声音,李珠平时一副淡然的样子,此时也被说的脸色通红。

    李玄霸悄悄的走出国子学院,得意的吹起口哨。

    来了一个年龄更大的人,他终于不再是那群孩子议论的对象了。

    李珠也已经意识到,李玄霸让他进入国子监,目的并不单纯,不过他更知道,李玄霸并没有恶意,舒缓了一下心情,对着那群孩子微微一笑,收拾东西离开了学院。

    当李珠找到李玄霸时,李玄霸已经趴在桌子睡了。李珠站在门前静静的看了一会,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直到其他学生过来,他才回过神,走到李玄霸身边,坐下等候授课的先生。

    李珠文质彬彬,与留着口水熟睡的李玄霸形成鲜明的对比,授课的博士皱了皱眉,也不去问李珠的身份,认真的授起课。

    下课时,李玄霸还未醒过来,那些学生极有默契的轻轻走出学院,杨灵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被杨杲拉着离开了。

    李玄霸可以欺负李珠,李珠却不敢不管李玄霸,他轻轻将李玄霸拍醒,李玄霸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的去往下一个学院。

    一个上午过去,李珠有些后悔跟随李玄霸来到国子监。

    国子监的先生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但赵王等人年幼,那些先生所传授的知识,自然都是浅显易懂的。学无所获,还做了李玄霸的挡箭牌,李珠自然会觉得后悔。

    书学课上,李玄霸倒是极为老实的写着字,这令李珠有些意外。

    李玄霸睡过太学、四门学,除了真的犯困,还有一个原因: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没有用处。

    但书学不一样,李玄霸除了要认识字,终究还要学会书写,顽劣只是李玄霸的表象,他的内心深处,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算学课上,博士望着诸生问道。

    只见学生大多埋头苦算,只有李玄霸,李珠,杨灵三人不动纸笔。

    “忠勇卫,莫非你知晓答案?”算学博士见李珠泰然自若,杨灵胸有成竹,便将目光放在李玄霸身上。

    “学生心中有数,但无法说出。”李玄霸若有所思的答道。

    “既然知道数目,为何说不出口?”那博士闻言,奇怪道。

    “先生。”李玄霸站起身来:“那兔在笼中,是坐着,还是站着?是否有独立之雉?”

    “这......”博士犹豫片刻,怒道:“强词夺理,兔以四足论,雉按双足,你可知晓答案?”

    博士的恼怒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杨灵都有些忐忑的看着李玄霸。

    “再简单不过。”李玄霸冲着杨灵微微一笑,答道:“雉二十有三,兔一十有二。”

    那博士冷哼一声,说道:“坐下。”

    “先生,学生读书时,偶遇一题,不知如何解,还望先生能够为学生解惑。”李玄霸出声留住算学博士。

    那博士捋了捋胡须,说道:“讲。”

    “有白钱九枚,外观一致,肉眼无法辨之,其中一枚,重量较其他八枚轻丝毫,以手无法查之。”李玄霸声音很响,再次将杨灵的目光吸引过来,他得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今有衡器一件,如何只测量两次,便寻出那枚不同的白钱?”

第三十一章 着手泡公主

    李玄霸所提的问题,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有九枚白钱,八枚完全一样,另一枚比其他八枚轻一点,不过用手感觉不到,只能依靠天平去测量。

    若说简单,这道题也并不简单:只用两次天平,找出那枚特别的白钱,靠的不是计算能力,而是想象力与见识。

    算学博士沉吟片刻,愠怒道:“休得胡闹,别耽误他人学习。”说完,不理李玄霸,继续讲课去了。

    李珠捏了一把冷汗,李玄霸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坐了回去。

    那博士讲了一会,留下两道题目给学生,便匆匆离去。

    “公子,国子监的博士地位崇高,陛下面对他们时,都要礼让三分,可不能轻易得罪。”李珠靠近李玄霸,轻声说道。

    “遇见不懂的问题,当然要求教先生,何来得罪之说?”李玄霸假装疑惑道。

    “公子是说,那道题您真见过?”李珠说道:“公子是从何处看见的?”

    “忘了。”李玄霸思考了片刻,认真的回答道。

    李珠一阵无语,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本书应该还在府上吧?”

    “不在了,我如厕时用了。”李玄霸心不在焉的说道:“厕筹用的不舒服。”李珠咬牙切齿一番,却也无可奈何。

    “祭酒大人,这忠勇卫太过顽劣,下官实在无法教他。”算学博士离开算学院,跑到祭酒蔡大人处,哭诉道。

    蔡祭酒是一位年近六十的饱学之士,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天理。

    “明大人,发生了何事?”蔡祭酒正在钻研古籍,听到明博士的哭诉,抬头询问道:“他这两日,不是挺安分的吗?”

    明博士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学生请教于你,你自当为他解惑,何来顽劣之说?”蔡祭酒听完明博士的讲述,淡淡的说道。

    “下官受教。”明博士闻言,红着脸说道:“忠勇卫所提之题,极为古怪,下官闻所未闻,不知如何解,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老夫不会。”蔡祭酒答道。

    不久之后,算学院的两位博士,两位助教全部来到祭酒府衙,五人围在桌边,商讨李玄霸的问题。

    李玄霸没有想到,自己随口提的问题,竟会让国子监如此劳师动众。此时的他,正看着杨灵背影,思考着杨灵有没有被他折服。

    论起儒家学识,李玄霸自问连前面那群孩子都不如,为了引起杨灵的注意,也只能凭借算学课了。

    至于是否会惹恼那位算学博士,李玄霸并不担心,若是真的因此被赶出国子监,那对于李玄霸来说,简直就是意外的收获。

    李玄霸的方法,起了一些作用。

    下学之后,杨灵与杨杲先行离去,秋霜走到李玄霸身边,冷淡的说道:“大人,你方才所提的问题,是否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玄霸回答道,面露喜色。

    “那大人可知如何解题?”秋霜机械般的又问了一句。

    “刚才问完之后,突然想明白了。”李玄霸随口答道,然后不给秋霜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匆忙走出算学院。

    秋霜跺了跺脚,看了看李珠,李珠连忙说道:“公子并未告诉小人。”说完,也一溜烟的逃走了。秋霜无奈之下,只能先去回禀公主。

    离开国子监,李玄霸的心情大好,见到等候在外的李苟时,并未提及收拾他的事,待李珠出来,二人进了马车。

    “李珠,你为人聪慧,能否为我想个理由?”李玄霸微笑着说道:“明天用的。”

    李珠闻言,挑了挑眉毛,说道:“公子,看陛下的意思,是打算把你留在洛阳,难道每天都要编排一个理由?陛下虽宠爱公子,但毕竟君臣有别,若是惹恼了陛下,只怕......”

    “是啊,君臣有别。”李玄霸苦笑一声,说道:“我竟把这句话忘记了。”

    ......

    “他真的这么回答?”在皇室马车上,杨灵听完秋霜的回答,带着一丝恼意,说道:“不就是知道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竟自负到这种地步。”

    “见他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是好人。”杨杲也气鼓鼓的说道:“姐姐别生气,回宫之后,待本王禀告父皇,为姐姐出气。”

    杨灵摸了摸杨杲的脑袋,目光游离,说道:“你还真当他是伴读?”

    “不管父皇是如何打算的,反正本王看他很不顺眼。”杨杲狠狠的说道:“他在国子监待一天,本王便让他孤单一天。”

    “赵王,你也别这么幼稚了。”杨灵笑了笑,说道:“他与姐姐的事,又不怪他,你欺负他做什么?”

    “是他让姐姐不高兴的,当然怪他。”杨杲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不仅不能怪他,还应该感激他。”杨灵认真的说道。

    “姐姐,他那么对你,你还这么护着他?”杨杲不高兴的说道,不过见杨灵面色一寒,连忙说道:“姐姐别这么凶,本王知道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秋霜看着杨灵姐弟二人打闹,笑着说道:“赵王不过是想为公主出出气,他有分寸的。”

    ......

    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

    常公公将李玄霸今日在国子监的表现,很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御书房内时不时的传出笑声。

    “这玄霸喜欢晚上读书,朕是知道的,没想到他却以这个作为迟到的理由。”杨广听完之后,示意常公公退下,然后对宇文成都说道:“不过,他最后难住明博士的题,倒有些意思。”

    “他真是变了太多。”宇文成都哭笑不得的说道:“陛下,您打算让他一直呆在国子监?”

    杨广点点头,说道:“让他呆在国子监,总好过让他在洛阳闲逛,他不知危险,朕只得为他考虑一番。”

    “希望他能体会到陛下的良苦用心。”宇文成都笑道:“起码不该在国子监里睡觉。”

    杨广也笑了笑,说道:“先不说他了。成都,你刚回来两天,朕又将你派出去,心里是否有怨言?”

    “微臣不敢。”宇文成都躬身说道:“微臣身为武将,本就该在外杀敌。”

    “都是我大隋子民,何来的敌人?”杨广落寞的说道:“你在外便宜行事,该杀的人,一个都别放过,至于那些遭到蛊惑的百姓,能放就放了吧。”

    “微臣代那些百姓,谢陛下隆恩。”宇文成都拱手拜了一拜。

第三十二章 交心之谈

    夜来寒风,洛阳的天变的有些阴沉。

    李苟冒着被臭骂的危险,敲了半柱香时间的门,终于将李玄霸从被窝中唤出。李玄霸打开房门,冷的打了个哆嗦。两个丫鬟相继走进房间,端来热水和早饭。

    洗漱之后,又喝了热粥,暖和了一些,李玄霸搓了搓手,无奈的朝着府外走去,常伯早已在外等候。想到以后都要这么生活,李玄霸瞬间想念起河东郡。

    “大哥,稍等。”李玄霸刚进车厢,便听到宇文成都的叫喊声,连忙探出头来。

    “成都,你怎么来了?”李玄霸好奇道,又见宇文成都身披盔甲,凤翅镋在手,说道:“你要离开洛阳?”

    宇文成都勒了战马,停在车侧,回道:“这几日又有一群逆贼造反,成都受陛下之命,前去剿灭。”

    隋朝末期,天下大乱,李玄霸不愿多问,便说道:“那你小心些。”

    宇文成都见李玄霸语气平淡,心中黯然,脸上却未表现出异样,拱手说道:“多谢大哥关心。”

    “你,别叫我大哥了。”李玄霸犹豫片刻,说道:“你比我还长几岁,称我为大哥,有些不合适。”

    “不行,当年我们可是拜了天地的。”宇文成都沉声说道。

    “啊?”李玄霸一惊,不过随即想到宇文成都所指的拜天地,可能就是烧香歃血,放下心来,说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还当我是大哥?”

    宇文成都一阵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信守诺言,但现在的我毕竟与以前不同,如今又在国子监读书,总不能还是那般无礼。”李玄霸劝道:“再者,只要我们情谊仍在,又何必在乎一个称呼?”

    儒家讲究长幼有序,李玄霸这般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宇文成都思考了片刻,说道:“成都愿听大哥......”见李玄霸翻了个白眼,连忙改口道:“忠勇卫的话。”

    “还是叫我玄霸吧。”李玄霸笑了笑,说道:“这样还显得亲切些。”

    宇文成都很不习惯的叫了一声,叫完之后,两人皆笑了起来。

    “对了。”宇文成都见李苟等人还围在马车边上,连忙说道:“我昨夜进宫面见陛下,陛下恩准你今日上午不用去国子监,好让你我二人叙叙旧。”

    “你怎么不早说。”李玄霸懊恼一声,转头对李珠说道:“收拾东西,回府。”

    宇文成都还未反应过来,李玄霸已经下了马车,直奔府里去了。

    李苟习惯了李玄霸的做派,对着宇文成都说道:“大将军,请到府里歇息。”

    宇文成都下了马,随着李苟走到李玄霸的房间,进屋一看,李玄霸已经裹着被子坐到了床上。

    “这床有些小,我就不客气了。”李玄霸讪讪的笑道,宇文成都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客气。李苟搬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宇文成都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叙旧叙旧,叙的自然是旧事,可李玄霸前事尽忘,又如何去叙?

    “玄霸,你现在开始练字了?”宇文成都四周张望一番后,发现远处的案台上摆着文房四宝,那纸上还写着字,随口问道。

    “我现在,也只能握握笔了。”李玄霸笑着说道:“不过也就这两日才学着写字,难看的很。”

    “总不会比成都的字还难看吧。”宇文成都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案台边看了一眼,笑容瞬间凝固,而后轻咳一声,说道:“确实比我写的字好看一些。”

    李玄霸只知宇文成都是一位武艺高强的将军,却不想他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打趣道:“你写的字,若是比我的字还难看,宇文老将军岂会饶你?”

    宇文成都是无敌大将军,同时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着良好的教育,又如何会写一手难看的字?

    见恭维的话被拆穿,宇文成都尴尬的说道:“这‘苏灵’二字何意?”

    “是一位故人的名字。”李玄霸回答道,目光黯淡下来。提起笔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写那两个字。

    见李玄霸神色不对,宇文成都重新坐下,说道:“字总是可以练出来的。”

    但人却再也看不见了。李玄霸在心中说道。

    “陛下派你去剿灭逆贼,为何要午后出发?”李玄霸与宇文成都相识不久,难有话题,只能提及宇文成都出征之事。

    宇文成都叹了口气,答道:“如今逆贼四起,人心惶惶,各地郡县驻军不敢随意调派,只能从洛阳抽调些将士,他们整合需要一些时间。”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去必然有人无法回来,就让他们与家人一起吃顿饭吧。”

    战争本就是死亡,尤其是冷兵器时代,李玄霸心中早有觉悟,不过听到宇文成都的话,心里还是有一丝悸动。

    如今瓦岗声势未起,窦建德也尚未壮大,朝廷应付起来已经如此困难,再过几年,大隋朝还能支撑下去吗?历史,是否根本不会因为他活下来,而发生任何改变?

    宇文成都只当李玄霸心系杨广,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逆贼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稍有些势力的,也自有人牵制,没人会威胁到陛下的安危。”

    “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担心又有何用。”李玄霸摇摇头,说道:“你出征在外,要多听别人的建议忠告,切勿莽撞。还有,要时刻小心谨慎,不要中了别人的诡计。”

    李玄霸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不然也不会怒而杀人,如今宇文成都真心对他,李玄霸即便再不愿掺和进战争中,也忍不住要提醒两句。

    宇文成都感觉到李玄霸发自内心的关切,握着李玄霸的手说道:“成都记住了。”

    李玄霸有些不习惯的将手抽了出来,笑着说道:“那玄霸就在洛阳,等着你得胜归来。”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将房门关紧,李玄霸见他这般动作,已经猜到宇文成都要说些什么,心里叹息一声。

    果不其然,宇文成都重新坐下之后,便说道:“玄霸,你可记得你与陛下的关系?”

    “我总不可能是陛下的私生子吧?”李玄霸笑道,见宇文成都丝毫没有笑的意思,便收起笑容,无奈的说道:“说实话,过去的事情,我一丝也记不起来了,别人都说陛下宠爱我,但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

    “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怕不比皇子差。”宇文成都认真的说道:“世人皆以为,陛下看重你,宠爱你,只是因为你有万夫之勇,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我明白。”李玄霸说道:“如今我已是废人,陛下还召我到洛阳,更是将我送进国子监,说明陛下并非只在意我的武力。”

    “那你可知为何?”宇文成都问道。

    李玄霸摇了摇头。

    “因为陛下把你当知己,当朋友。”宇文成都肯定的说道。

第三十三章 变相要挟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是空有武力的白痴,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成为知己、朋友?宇文成都的话,让李玄霸沉默了许久,最后,他说道:“留下来吃饭吧。”

    用了午饭,李玄霸坐在马车之中,将宇文成都送出城,上千铁骑与近两万的士兵,整装等在城外,十几面军旗在寒风中摇曳,军旗上大大的“隋”字似乎蕴含着魔力,压得李玄霸有些透不过气。

    李玄霸盯着看了许久,眼涩之时,只觉军旗破碎,沾满鲜血。

    “保重。”宇文成都拱手拜别,李玄霸默默颔首,道了声珍重。

    大军远行,送行的百姓站在两侧,年迈者强忍泪水,年轻的妇人掩面而泣,年幼的孩子,不懂离别之苦,更不懂长辈为何泪流满面,却也被场间的肃穆吓得不敢玩闹,紧紧牵着大人的手。

    已过午时,天色依然阴暗,李玄霸看着渐渐消失的旗帜,平静的说道:“该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里的气氛,丝毫没有受到大军出征的影响,授课的博士到来之前,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家中的长辈,又为他们寻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李玄霸面色阴沉的走进书学院,一言不发,李珠将文房四宝摆好,李玄霸示意李珠不用理会他,而后自己磨墨、持笔,笔沾了墨,悬在半空,一滴墨水落在纸上,李玄霸发呆了片刻,沿着那滴墨,写了一个“择”字。

    写完之后,李玄霸又看着择字发呆了一会,摇摇头,将整张纸揉成一团,揣入怀中。

    李玄霸的动作、神情,都落在了杨灵的眼中,她看着李玄霸,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那个他,又回来了,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卑躬屈膝之人了。

    不过这个感觉只有一瞬间,因为李玄霸将纸团揣进怀里之后,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趴到了案桌上。

    杨灵皱了皱眉,只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转过头时,却看见杨杲也在发呆,便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感觉他好熟悉。”杨杲指了指李玄霸,说道。

    书学博士进了学院,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打断了杨灵的思绪。李玄霸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实际上并未真正入睡,听到动静,也坐起身子。

    古人对于练习书法,极为讲究。坐姿,持笔姿势,甚至心态,都会影响到所写的每一个字。

    李玄霸毕竟初学,写出的字依然很难看,不过写字时,神情很专注,书学博士见他态度端正,倒也没少指点他,心中还有些奇怪,这忠勇卫哪有那几位博士说的那般不堪?

    算学课时,明博士一脸倦容的走进算学院,只一夜未见,似乎白头发都多了一些,李玄霸看到之后,内心甚是不安。而且明博士看他的眼神,让李玄霸觉得,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忐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下学,李玄霸暗暗松了口气,却见明博士并未宣布下学,反而走到他的面前。

    “忠勇卫大人,祭酒大人请你过去。”明博士乃是先生,自然不会对李玄霸行礼,不过却比之前客气许多。

    祭酒,乃是国子监官阶最高的,相当于李玄霸前世时的校长。祭酒找他,李玄霸不敢托大,与李珠交代一声,便随着明博士前往祭酒府。

    祭酒府里不止有蔡祭酒一人,算学院的另一名博士,以及两位助教也在这里,几人围成一圈。

    “祭酒大人,您找学生?”李玄霸躬身行了个礼,平静的说道。

    “忠勇卫大人,你快过来。”蔡祭酒闻声,抬起头来说道,另外三人,也分别转头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起身时,看到那四人的容貌,吓了一跳。只见他们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尤其是蔡祭酒,甚至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那几人转身后,李玄霸才发现他们围着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件衡器,衡器四周,散落着许多白钱。

    李玄霸本以为蔡祭酒招他过来,是要训斥几句,如今见到桌上的衡器与白钱,安下心来,理了理衣衫,走到蔡祭酒身边。

    “忠勇卫大人,你说你从一本书上,看到一道古怪的题,敢问那本书何在?”蔡祭酒眯了眯眼睛,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如厕的时候用了。”李玄霸随口答道。

    “什么?”蔡祭酒觉得应该自己听错了,说道:“你再说一遍?”

    “大人,他说如厕的时候用了。”另一位算学博士浑身发抖的说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蔡祭酒捶胸顿足道:“你竟然毁掉前贤心血,老夫读书数万卷,也未见过这样有趣的题,你可知道,你毁掉的,极有可能是孤本啊!”

    其他几位也附和起来,纷纷指责李玄霸,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咳。”李玄霸掩嘴轻咳一声,说道:“那本书上所记载的东西,我都记住了,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它对诸位先生这般重要,学生惭愧,愿意接受各位先生责罚。”

    “忠勇卫大人乃是武将,不懂它的重要性,这也情有可原。”蔡祭酒闻言,眼光一亮,儒雅的说道,又扫视其他几人一眼,说道:“你们这般指责忠勇卫大人,倒是有些过了。”

    明明是你先指责的好吗?明博士等人在心里腹诽道,口上却言称:大人说的是。

    看到蔡祭酒等人的表情,李玄霸在心里笑了起来,古代圣贤果然视学识如命,得知他记得那本书上的记载,脸色变得也太快了些。

    “忠勇卫大人,请坐。”蔡祭酒挥了挥手,让其他几人退下,那几人相互看了看,依依不舍的离开祭酒府。李玄霸客气一番,终究拗不过蔡祭酒,只得坐了下来。

    “祭酒大人,学生来到国子监,便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是别称呼什么忠勇卫了。”李玄霸坐下之后,也不着急,说道:“祭酒大人还是称呼学生玄霸吧。”

    “玄霸果真是识大体之人,难怪陛下器重。”蔡祭酒微笑着说道:“老朽也就不绕弯子了,你看过的那本书,对老朽很重要,不知能否抄录一份给老朽?”

    “这......”李玄霸故作为难的说道:“学生愚笨,虽记得书中的内容,但一时想不起来,只有受到一些东西激发时,才会想起一部分,还望大人理解。”

    “理解,理解。”蔡祭酒笑呵呵的说道:“你看这样如何,陛下信任老朽,将国子监的一应事物,都交由老朽负责。玄霸你聪慧过人,老朽任命你为荣誉博士如何?”

    “这荣誉博士有何权力?”李玄霸一时说漏嘴,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道:“学生的意思是,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大人的抬爱。”

    “监内为荣誉博士设了独立的办公场所,里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供你在国子监内做学问,至于其他的,皆由你自己安排。”蔡祭酒似乎拥有窥视别人心理的能力,每一个安排,都甚合李玄霸的心意。

    “如此,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玄霸强忍得意,站起来躬身说道。

    “既然定了下来,李博士,先与老朽讨论下这道题。”蔡祭酒扶起李玄霸,指着桌子上的衡器说道。

第三十四章 择与不择

    得了荣誉博士的头衔,李玄霸的日子过得舒服了许多,每日上午赶到国子监补觉,醒来之后,想一道比较刁钻的题,交给蔡祭酒,然后享用国子监提供的美食,生活很是惬意。

    同时,杨杲等人对待李玄霸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赵王毕竟是皇子,其他贵族子弟唯他马首是瞻,连杨杲自己都与李玄霸说话了,他们更没必要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李玄霸好歹经历两世为人,随便说些笑话,便将那些孩童逗的哈哈大笑,当然,杨灵与秋霜依旧保持着冷淡的态度。

    不知不觉,李玄霸在洛阳呆了将近一个月。杨广似乎遗忘了李玄霸的存在,再也没有召见过他。李玄霸自己也从未提过进宫之事,他很享受现在无忧无虑的岁月。

    洛阳很繁华,也很热闹,但在李玄霸眼中,那宫廷楼阁,只是残壁断垣,那热闹的人群,也只是成河血流的源头。所以,他不愿再去看,不愿再去想。

    十二月的洛阳,变得更加寒冷,用了晚饭,李玄霸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中。

    房间里的炭炉,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暖意,同时也让房间充满一股有些难闻的碳焦味。屋子里外都很安静,没有蝉鸣,没有蛙叫,只有偶尔木炭烧尽炸裂的声音,才让整个院子没有显得过于阴冷。

    李玄霸盯着案桌的“择”字,沉默了许久。

    这个“择”字写的很好看,比当初在书院中写的好看,也比之前每天晚上写的好看,李玄霸很满意,却又很不满意。

    字已经写好了,但他还未下定决心。

    坐的久了,李玄霸只觉得全身有些酸,便站起身来,从案桌一侧,抽出一张宣纸,上面记载着许多人名。

    杨广、李世民、宇文成都、李渊、李建成、窦建德......

    这张纸放的很随便,因为这些人名,全部都是简体字,李玄霸并不担心被别人发现。

    隋末唐朝,名人多如牛毛,李玄霸绞尽脑汁,也无法将所有人的名字记录下来,他只能慢慢去想,然后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记录在这张纸上。

    “如今的我,一无是处,即便知道你们在哪,又如何与你们结交?”李玄霸自语道:“乱世之下,我又该相信谁?”

    李玄霸将那张纸塞回原先的位置,又盯着那个“择”字看了起来。

    他并非在思考选择谁,而是在思考,要不要去做选择。

    杨广的形象,在李玄霸的脑中已经根深蒂固,尽管见到杨广之后,他的形象有了好转,但并不足以让李玄霸把他当做一个好皇帝。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李玄霸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炉火问道:“我在国子监胡作非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

    “宇文述老迈,朕已经让他在家休养;来护儿守卫皇城,无法离开;张须陀东奔西走,更是无暇,其他将领,又各自镇守一方。”杨广躺在仁寿宫的床上,将朝中重臣细细数了一遍,最终叹道:“如今,绛城逆贼不过数万之众,朕竟是拿他们毫无办法。”

    萧皇后为杨广揉着胳膊,闻言,想了片刻,说道:“宇文将军身体有恙,再让他去行军打仗,确实不合适,不过,臣妾倒是想到一个人。”

    杨广一直很信任萧皇后,见她心中有人选,好奇之下,连忙说道:“哦?说说看。”

    “济公樊子盖。”萧皇后说道:“樊将军虽然年过七十,身子骨却很硬朗,一心想要为陛下铲除逆贼,只是,与陛下有些误会。”

    杨广被困雁门,危急时刻,曾许诺随行的将士,只要能够回到洛阳,便厚加赏赐。得了许诺,那些将士人心自奋,守住雁门关,直到大隋援军赶来,解了雁门关之围。

    但回到洛阳之后,纳言苏威认为赏赐太重,应该斟酌一下。樊子盖坚持说不能失信,让杨广斥骂一顿,说他在收买人心。

    “经过逆贼杨玄感一事,朕确实太过谨慎了。”杨广说道,算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樊将军一心为国,即使陛下身陷险境,也不曾离去,又如何会叛离陛下呢?”萧皇后与杨广感情深厚,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是啊,朕被困雁门关时,若不是他劝阻,朕只怕真要凭借骑兵突围了。”杨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论起骑兵,我大隋的骑兵,确实要比突厥差了一些。”

    “陛下既已想通,就不必再为绛城担忧了。”萧皇后见杨广终于露出笑容,劝慰道。

    “近日天气寒冷,再过些日子吧。”杨广点头说道:“济公毕竟年事已高,为我大隋做了那么多,让他这时候赶去绛城,朕有些不忍。”

    顿了顿,杨广继续说道:“敬般陀、柴保昌二人,不过是宵小之辈,翻不起大浪。好了,不说绛城之事了,玄霸来到洛阳也快一个月了,是该召他入宫,让你见见了。”

    提到李玄霸,萧皇后露出了笑容,杨广看在眼里,妒道:“朕陪了你这么久,也没见你笑,提到那个痴儿,你却笑得这般开心。”

    杨广的模样,像是撒娇的孩童,萧皇后将杨广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知道杨广是为了逗她开心,所以,也并不回话,只笑了笑。

    “这些日子,灵儿在你面前,可曾提过他?”杨广半闭着眼睛,询问道。

    “她倒没有主动提起过。”萧皇后答道:“不过臣妾提起忠勇卫,灵儿也不像刚从河东回来时那般冷漠了,臣妾认为,灵儿心中还是有他的。可能在国子监的这些日子,二人每日见面,起到了作用。”

    “玄霸这孩子,倒也真是胡闹。”杨广想到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笑道:“皇后,你可听说他在国子监都做了些什么?”

    “臣妾听到一些消息。”皇后也笑道:“以古籍上的记载,变相要挟国子监的先生,不知每日躲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他能做什么?无非是睡觉。”杨广笑骂道:“不过他在书学课上还算老实,若是能多读些书,以后还能辅佐杲儿。有成都和玄霸辅佐杲儿,朕也就放心许多了。”

    “陛下正值壮年,怎么说这些话?”萧皇后佯怒道。

    “好好好,朕不说便是了。”杨广最怕萧皇后生气,装作告罪的样子。

    “陛下,您打算何时宣召忠勇卫?”萧皇后不理会杨广的讨好,轻声问道。

第三十五章 破绽被察

    洛阳城中,最气派的宫殿,无疑是紫微宫,宫阙壮丽、规整大气,其中的乾阳殿,高更是有一百七十余尺。即便是洛阳城里最南的通济坊,也能看到乾阳殿的恢弘气势。

    乾阳殿之北,依次为大业殿,徽猷殿。

    三朝前后相重,以宫城正门则天门为外朝,朝区正殿乾阳殿为日朝。寝区正殿大业殿为常朝。

    退了早朝,杨广前往大业殿,一进门,便看见李玄霸跪坐在一侧,双眼紧闭。

    李公公轻咳一声,李玄霸惊醒过来,他本就是跪坐之姿,也懒得起身,拜了一拜,恭声万岁。

    “今日倒是没让朕等你。”杨广道了免礼后,打趣道:“看你精神不济,昨晚又挑灯夜读了?”

    “陛下圣明。”李玄霸躬身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羞愧。

    “朕听闻你在国子监内表现不错,蔡祭酒让你做了国子监的名誉博士,可有此事?”杨广坐到龙椅之上,眼含笑意,看着李玄霸说道。

    “不过是蔡祭酒抬爱,微臣惭愧。”李玄霸回道。心中却想着:陛下您明明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此时一位守职太监跑进殿内,行了礼,拜道:“皇后娘娘求见。”

    萧皇后身着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款款走进大殿,行了个屈膝礼。

    杨广道了平身,将萧皇后叫到身边坐下,二人一着龙袍,一穿凤袍,李玄霸偷瞄了一眼,只觉得二人极为般配。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萧皇后落座之后,李玄霸起身参拜。

    按照礼制,在皇后进殿之时,李玄霸便该起身,不过萧皇后见到李玄霸,也不讲究这些,道了声:“忠勇卫,免礼坐下吧。”

    李玄霸坐下之后,心里甚是不安,只觉得萧皇后看他的眼神,显得太过亲昵,正在浮想联翩之时,萧皇后出声询问道:“你在洛阳,还习惯吗?”声音微颤。

    “洛阳与河东相距不远,气候无异,微臣还住的习惯。”李玄霸低声回道。

    萧皇后见李玄霸说话时,态度恭敬,唯唯诺诺,又见他身体瘦弱,脸色暗黄,心里一阵悲伤,不自觉的流出了泪,连忙用手绢拭去。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若言语有失,娘娘责罚便是,切勿伤了凤体。”李玄霸见萧皇后落泪,不由想到远在河东的万氏,躬身拜道。

    “本宫只是想到一些旧事,与你无关。”萧皇后拭了泪,强颜道:“你在这里也不必过于拘束。”

    这里是皇宫,大殿之上坐着的,乃是一国之君与一国之母,如何敢不拘束?

    萧皇后与李玄霸说话时,杨广一直沉默着,此时见萧皇后心有戚戚,便说道:“皇后,你先回宫吧,朕与玄霸有些话要说。”

    “臣妾遵旨。”萧皇后明白,杨广是怕她过于伤心,她此时心绪难平,确实不适合和李玄霸说话,便告退离去。

    李玄霸起身恭送,萧皇后走到他面前时,顿足说道:“在国子监别太顽劣,那些先生都是大儒,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李玄霸自是应下。

    “成都离京已有月余,他走之前,想必替朕说了不少好话。”萧皇后离开大业殿后,杨广走到殿中,含有深意的说道。

    李玄霸不明所以,垂首道:“陛下是明君,何须别人称颂。”

    杨广笑了笑,说道:“朕若是明君,天下如何会乱成这样?你这话,说的可是虚伪至极。”

    自大业七年,王薄聚众造反,大隋内争不断,确实可谓大乱。

    “跳梁小丑,自有大将军等人为陛下分忧。”李玄霸身为臣子,自然不敢说大乱之类的话。

    “你不愿为朕分忧?”杨广行至李玄霸面前,盯着李玄霸说道。

    “微臣身为大隋子民,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李玄霸躬身说道:“只是微臣才疏学浅,又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如何为陛下分忧。”

    杨广冷笑一声,将李公公等人屏退,大业殿中,只留下他与李玄霸。

    “朕不清楚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朕知道,你一直在隐瞒着什么。”杨广回到殿上重新坐下,平静的说道:“在河东时,你每日读书至夜深,进了青楼,也非迷恋女色,醒来至今,更是滴酒未沾。你说要做纨绔子弟,这哪里是纨绔子弟的样子?”

    李玄霸闻言,心惊胆寒。

    “进都的路上,公主遇袭,你说服公主将此事瞒下,你以为公主不说,朕便不知道?”杨广的语气仍旧未变,李玄霸却已冷汗连连,再也坐不住。

    “微臣知罪。”李玄霸站起身来,行至殿前,跪倒在地。

    杨广看着李玄霸的模样,心中怒意更胜,说道:“你真以为天下人都是白痴?朕是白痴?”

    “微臣不敢。”李玄霸说道:“微臣大病初愈,不敢饮酒,更不敢接近女色,微臣说要做纨绔子弟,是因为微臣知道,自己已然是废人,不敢奢望权势。至于公主遇袭之事,微臣认罪。”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朕!”杨广一拍案桌,怒道:“你在河东看了什么书,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倒是与朕说说,你交给蔡祭酒的那些题,是出自哪本书?”

    李玄霸只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他本想好好解释一番公主遇袭之事,没想到杨广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而提出一个让他无法解释的问题。

    “微臣有罪。”李玄霸抬起头,直面圣颜,坦然的说道:“微臣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法向旁人道来,微臣并非有意隐瞒陛下。”

    杨广发了一通火,气消了许多,淡淡道:“说给朕听听。”

    “想必陛下已经知道,微臣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并非因为生病。”李玄霸说道。

    杨广平静的点了点头。

    “那道雷电,让微臣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同时,却又让微臣的脑中,多了一些东西。”李玄霸说道:“那些东西杂乱无章,微臣至今没有理顺。”

    杨广爱书,也喜爱读书,年幼时,难免会读一些关于鬼神之说的书籍,此时听到李玄霸的解释,颤声道:“当真?”

    “微臣欺君,已是死罪,又何苦继续隐瞒陛下?”李玄霸一副看淡生死的表情,木讷的说道:“微臣之事,爹娘他们并不知情,还望陛下莫要诛连他们。”

第三十六章 天下皆不信,朕信!

    杨广盯着李玄霸沉默了许久。李玄霸俯首在地,身体没有一丝颤抖。

    他们看上去很平静,实际上,他们此时的内心皆不平静。

    李玄霸身上发生的事情,确实太过匪夷所思,杨广虽查出李玄霸一直在隐瞒一些事情,却不想是这般惊世骇俗。

    杨广的内心深处,从惊吓,到从容,到欢喜。

    古人本就信仰天地鬼神,只是李玄霸说的太过突然,所以杨广才会觉得惊吓,但李玄霸毕竟是他宠爱的臣子,这种惊吓便慢慢变成从容,以至于欢喜。

    而李玄霸看似平静,脑中却有无数小人在说话。

    “杨广会不会真的砍我的脑袋?”

    “公主会不会为我求情?”

    “前世就孤独一生,难道这辈子要重滔覆辙?”

    自从李玄霸醒过来,所有人都告诉他:陛下疼爱他。李玄霸很想通过这件事去确认,杨广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对他恩宠有加。

    当然,这件事的出现,是李玄霸始料未及的,毕竟他所犯的,乃是欺君之罪,李玄霸再无知,也不会用这件事去验证别人的话。

    杨广沉默越久,李玄霸越紧张。他没有心思去考虑,为何杨广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起来吧。”不知跪了多久,李玄霸终于听到了杨广的声音,语气依然平淡。不过这三个字,让李玄霸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以至于站起身时,双腿有些发抖。

    杨广并没有说如何处置李玄霸,李玄霸起身时,也并未谢恩,大业殿内的气氛,依旧诡异。

    “难道你没有什么话对朕说?”过了一会,杨广终究没有耐得住性子,开口问道。

    “陛下,您相信微臣所说的话?”李玄霸犹豫着说道。

    “你觉得你方才的话,若是说出去,会有人信?”杨广反问道。

    “没人会相信。”李玄霸摇摇头说道。

    “天下人皆不信,但朕相信。”杨广说道,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自你第一次进宫,朕便觉得你有些古怪,只是没想到,在你身上,竟然发生这种事。”

    没有人会相信的解释,杨广却相信了,因为他知道,只有白痴才会编出那样的理由。很显然,如今的李玄霸已经不是当年的白痴。

    李玄霸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有一点,是李玄霸万万想不到的。

    当初杨广开运河,征高句丽,全天下人都觉得他是错的,只有李玄霸觉得他是对的。所以杨广觉得,自己也该这般信他一次。

    “微臣自己也是不得其解,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李玄霸说道。

    自他醒来,一直很少与万氏等人接触,来到洛阳之后,除了好奇之下,出门逛过两次,其余时间,几乎都躲在唐国公府,即使在国子监,李玄霸也想放设法不与别人接触。他这么做,并非不愿融入这个世界,而是担心,有人会发现端倪。

    李玄霸一直活得小心谨慎,却不想,还是被杨广发现了问题。

    杨广相信了他,似乎也不打算处置他,李玄霸开始有心思考一些事情。

    “你的脑中,除了那些算学题,可还有其他东西?”杨广并没有去在意,这种事情为何会发生在李玄霸身上,他更想知道,现在的李玄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陛下,还有一些诗文。”李玄霸答道:“不过只是一些残句,时不时的冒出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杨广念了一句,说道:“这样的意境,若是只记得残文,倒真是可惜了。”

    杨广从小好学,喜欢诗文。为晋王时,便召引陈朝旧官、才学之士柳鈇、虞世南等一百余人。

    李玄霸说他记得一些诗文,倒并非只为了溜须拍马。首先,如果他说除了算学,其他一无所知,难免引起杨广起疑,其次,他想知道,杨广对他的了解,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微臣觉得,这样其实挺好。”李玄霸不动声色的说道:“若其他几句写的一般,倒是会让这两句失色不少。”

    “有道理。”杨广点点头,说道:“你有空的时候,将记得的诗文写下,拿来给朕。”

    “遵旨。”李玄霸躬身答道。

    不久之前,大业殿内还是诡异的气氛,如今两人竟研究起诗文来了,李玄霸不得不感慨:伴君如伴虎。

    “今日之事,你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杨广见时辰不早,威严的说道:“至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更不能告诉别人。”

    李玄霸苦笑一声,说道:“陛下不吩咐,微臣也不敢告诉别人啊!”

    杨广想想也是,开怀笑了起来,李玄霸见危机已除,暗暗擦了擦冷汗。

    他的动作没有逃过杨广的眼睛,杨广笑道:“想必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微臣不敢再欺瞒陛下。”李玄霸并没有停止擦汗的动作,羞愧的说道:“微臣确实心胆俱寒。”

    杨广只觉得眼前的李玄霸,一如以前那般真实、有趣,笑了笑,说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昨天夜里,李玄霸还在想,杨广对他的态度,没想到今日便将他召进宫里。在这大业殿里,李玄霸见到了萧皇后,然后受到杨广的惊吓,如今又面临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李玄霸这一个月来,一直在想的事情,而且还没有想通。

    “微臣茫然。”李玄霸沉默片刻,回答道。

    杨广有些失望,但并未恼怒,也没有责备李玄霸,而是说道:“朕将你送到国子监的用意,你可想明白了?”

    这个问题,同样是李玄霸想不明白的事情,所以,他摇了摇头。

    “朕老了,朕的皇位,终究是要传下去的。”杨广抚摸着龙椅,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想不明白,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吧。”

    杨广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李玄霸若是再听不懂,那真是白活了二十多年。

    “微臣告退。”李玄霸没有承诺什么,更没有说什么谢恩的话,他明白杨广的意思,却又不得不假装不明白。

    杨广的皇位,传的下去吗?

第三十七章 求几块金牌,免死的那种

    李玄霸告退,杨广点了点头,但在李玄霸转身之际,杨广却又唤住了他。李玄霸无奈之下,还是回过身。

    “陛下还有何吩咐?”李玄霸从容的说道。

    “你觉得,朕错了吗?”杨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遭遇雷击之前,李玄霸认为杨广做的是对的,杨广很想知道,如今的李玄霸,究竟会如何回答,但同时,他又有些不安,担心李玄霸给出的答案,并非他想要的。

    杨广虽然是皇帝,却也需要有人认同,尤其是这几年来,逆贼不断涌现,让他觉得更加孤独。

    经过几次进宫,李玄霸已经确认,杨广确实宠爱他,但是他依然不敢触犯杨广龙颜,也不敢说些恭维的话,去搪塞杨广。

    “微臣,不敢说。”李玄霸俯首拜道。

    “你说出心中所想,朕不会怪罪于你。”杨广的心已经凉了一半,淡淡的说道。

    李玄霸见杨广神情,知道若是再不回答,怕更会惹恼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修长城,开运河,征高句丽,包括建洛阳,皆是利在千秋之事。”

    “继续说。”杨广见李玄霸面露为难之色,知他必有下文。

    “陛下,难道您不觉得,有些着急了吗?”李玄霸跪倒在地,埋首说道。

    修建洛阳,只用了一年,三年内三征高丽,一年一次。修长城,开运河,也都调用数百万人。

    大隋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哪能耗得起?

    杨玄感造反之后,杨广也审视过自己,自然明白李玄霸说的话是对的。

    “敢在朕面前说实话的人,已经不多了。”杨广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忠勇卫,你想要什么奖赏?”

    “啊?”李玄霸一时没反应过来,直道圣心难测,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道:“陛下,微臣不懂礼仪,与陛下说话时,随时有可能触犯龙颜。”见杨广没有说话,李玄霸顿了顿,继续说道:“微臣乞求陛下,能够赏几块金牌,呃,可以免死的那种。”

    李玄霸被赶出了皇宫。

    当然,他不是被侍卫架着出去的。

    杨广只是扔了本书过去,李玄霸便逃出大业殿,直奔宫外走去。

    “真心想求几块免死金牌,竟然被陛下当做笑话来听。”李玄霸苦恼着摇摇头,叹道。

    唐国公府的马车,一直在宫墙之外等候,李玄霸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却觉得陌生起来。

    驾车的依旧是常伯,经过几次劝说,常伯终于愿意在车厢里等候了。

    车厢中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很安静,安静到很容易让人忽视。从李玄霸醒过来,李珠便一直服侍在他左右,可以说是李玄霸最亲近的人了。但李玄霸并不了解李珠,李珠也从不主动讲起自己的事。

    你是陛下派到李府的人吗?

    李玄霸出了城门,距离马车越来越近,脸色也越来越正常。到了马车边上,轻轻敲了几下,常伯与李珠便从车厢中出来。

    李珠下车将李玄霸扶上马车,待二人坐稳,常伯道了声“驾”,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李玄霸没有说话,坐在车中闭目养神,李珠也一如往常的安静。

    ......

    李玄霸离开大业殿后不久,另一个人走了进去。

    “朕已经透露了一些信息给他。”杨广斜靠在龙椅之上,有些疲惫的说道:“你这几日,帮朕观察一下,看他是否有警觉之心。”

    “陛下,忠勇卫极为聪慧,小人担心瞒不住他。”殿下之人回道:“若是他察觉小人身份,以后可能会被他疏远,那小人的任务,只怕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朕是派你去保护他,又不是让你监视他。”杨广说道:“再说,他若是真的聪慧过人,即便确定了你的身份,也不会刻意疏远你。”

    李苟有些不明白,但既然杨广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言,恭敬的应了一声。

    “公主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杨广想起刚才聊起公主遇袭的事情,便随口问了一句,心里没有抱任何希望。

    “小人无能,那群人退走之后,似乎人间蒸发一样,察觉不到一丝踪迹。”李苟答道。

    “预谋已久的事情,哪会轻易让你们查出来。”杨广心里早有准备,没有责备李苟他们无能,说道:“公主遇袭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保护好玄霸就行了。”

    “是。”李苟沉声应道。

    杨广又交代几句后,李权志在门外禀了一声,李苟便退出大业殿。随后,几位文臣武将进了大业殿,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李广有些心烦,挥手让众人坐下。

    “陛下,绛城反贼敬般陀、柴保昌,侵扰周边,汾阳、晋阳一带深以为苦,还望陛下早日出兵,剿灭反贼啊。”一位大臣刚坐下,便起身奏道。

    “河北的魏刀儿,聚众十万,自称历山飞,陛下,不能让他继续蛊惑百姓,不然必成大患。”另一人起身奏道。

    “还有上谷人王须拔,亦聚众十万。”又有人起身奏道:“微臣担心,他们二人联合起来,随时会威胁到太原的安危。”

    一时间,几人纷纷上奏,大业殿喧闹起来。

    杨广看着殿中的大臣们,冷笑一声,那些大臣虽在争论,却也时刻关注杨广的脸色,见杨广冷笑,连忙止住争吵,对着杨广躬身拜了一拜,各自坐了下去。

    “众卿以为,朕当如何安排?”杨广扫视众臣一眼,询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魏刀儿与历山飞虽号称二十万,但其众皆是百姓,不足为虑,反倒是敬盘陀等人,一直骚扰汾阳等地,实在是不得不除。”内史侍郎虞世基起身说道。

    “懋世所言甚是,臣附议。”御史大夫裴蕴站起来,躬身说道:“此贼若是不除,只怕养虎为患。”

    其他几人也听说过敬盘陀的凶残,权衡之下,也起身附议。

    “那派谁去剿灭绛城反贼?”杨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微臣推荐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纳言苏威答道。

    “宇文将军年迈,只是剿灭几个反贼,就要劳他亲自出马,难道我大隋朝廷无人了?”杨广冷声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可以让唐国公李渊前去。”御史大夫裴蕴思量片刻,说道。

    “毋端儿的残党还未肃清,朕如何让他离开河东郡?”杨广摇头说道:“还是让济公跑一趟吧。朕今日身体不适,若没有其他要事,你们就散了吧。”

    殿下几人皆起身行礼,退出大业殿。

    “陛下终于还是想起樊将军了。”出了大业殿,几位大人边走边闲聊起来。

    “若陛下自己不提起来,我等哪敢推荐啊。”虞世基说道,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第三十八章 看穿李苟的身份

    一道闪电,照亮了洛阳上空,现出密布的乌云,一声惊雷,扰了许多人的清梦,不知吓哭几家孩童。

    不久之后,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击打着屋檐,击打着街道,也击打着院落中的松槐。

    李玄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此时落雨,更是惹他心烦,既然睡不着,李玄霸索性披上外衣,坐于案桌前。

    离开皇宫后,李玄霸便在思考,陛下为何要把李珠派到他身边,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李珠就是陛下的人。但晚饭时,李玄霸见到李苟,又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李苟与李珠几乎同时出现在李府,而且都是在李玄霸遭遇雷击之后,李珠有可能是杨广的人,为何李苟就不可能?难道就因为李苟太过寻常?

    李苟好酒、好色,在人前又极为憨厚,所以李玄霸一开始并没有想过,李苟可能是杨广的人。晚饭时,李苟一如往常那样,与李兴等人毫无顾忌的喝酒,但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李苟并没有询问李玄霸进宫的事情。

    这不是李苟的一贯作风。李苟不是李府普通的仆人,他与李玄霸相处时间最久,不会放过任何打趣李玄霸的机会。

    与此同时,李玄霸的心中,生出另一丝疑惑。

    李渊乃是唐国公,府上仆人众多,万氏又为何偏偏选了李珠他们二人?难道说,万氏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

    一时间,李玄霸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这个世界的人更陌生。无奈的叹息一声,趁着砚里的墨水未干,李玄霸在一张纸上,写下三个字:何必呢?然后,从下面抽出一张宣旨,又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写了字的纸上。

    犹豫一会,李玄霸又将那根头发弄断一些,放在纸角,再用干净的宣纸盖住。

    一夜过去,李玄霸与李珠离开唐国公府,乘着马车,前往国子监。

    李玄霸没有锁门的习惯,唐国公府上下,都知道李玄霸的习惯,好在李玄霸将那些金银细软,交给了管家李兴,房间里只剩下一些普通的生活用品,也不怕有人觊觎。

    李苟犹豫许久,终究没有忍住,推开李玄霸的房门。昨晚,李玄霸房间的灯一夜未灭,李苟冒着雨,在院墙上观察了一夜。

    李玄霸的房间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李苟也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所以他没有去翻箱倒柜,也没有去触碰床铺。他径直走到案台边上,端详了片刻,极为小心的将第一张宣纸拿起,放到一侧。

    见到那三个字后,李苟的内心轻颤了一下,自语道:“在国子监学了一个月,写的字,竟然还是如此难看。”说完,将抽走的那张宣纸,放回原处,离开了房间。

    李玄霸已经怀疑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给自己,李苟看似毫无心计,实际上却也不笨。将门关好之后,李苟一如往常那样,找到李兴,出府闲逛去了。

    李苟不在身边的时候,李玄霸很少说话,不过,李珠发现,李玄霸今天沉默的有些可怕。无论是去往国子监的路上,还是回府的路上,李玄霸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准确的说,是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回到唐国公府,饭桌上的气氛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用了饭,回到房间,李玄霸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案桌前,发起呆来,许久之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那张宣纸轻轻翻开。

    看着纸上空空如也,李玄霸轻笑一声,将写了字的那张纸,揉成一团。

    得知李苟是杨广的人,李玄霸没有心思练字看书,闭着双眼靠在椅子上。紧紧封死的窗户,让房外的寒气,一丝也透不进来,房间里炉火烧的也正旺,但李玄霸还是觉得有些冷。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李玄霸便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也一直把自己当作普通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并不普通,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普通。

    万氏将李珠、李苟安排在他身边时,李玄霸还开了一个玩笑。

    李苟喜欢逛青楼,李玄霸便为他出了银子,之后也并未计较。

    李珠想要进国子监读书,李玄霸便凭着杨广对他的宠爱,将李珠带进国子监,完成他的心愿。

    李玄霸是主,李珠他们是仆,李玄霸根本不需要讨好李珠他们,他做这些事,只是因为他把李珠二人当做朋友。

    “李苟是陛下的人,那李珠呢?”李玄霸自言自语道:“以他的能力,在朝堂谋个一官半职,绝非难事,又为何愿意陪在我这个废人身边?”

    李玄霸揉了揉脑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认真的整理思绪。

    首先,杨广并不打算对他不利,李玄霸相信这一点,不然只凭欺君之罪,杨广便可以杀他一百次。

    况且,若不是杨广有意透露,李玄霸根本察觉不到李苟的身份,所以,李苟在他身边,并非为了监视,极有可能是杨广为了保护他。

    遭遇雷击到底是不是意外,随着李玄霸失去记忆,已经变成了一件悬案,但李玄霸会不会再遭遇其他“意外”,谁也不敢保证,为了他的安全,杨广便将李苟派了过来。万氏或许猜到了李苟的身份,也猜到了杨广的用意,所以才会将李苟安排在李玄霸身边。

    这件事,可能只有万氏一个人知道。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想,无奈李玄霸先是受了杨广的惊吓,又突然得知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另有目的,难免会心情郁结,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

    想明白了李苟的问题,李玄霸又思考起李珠来。但是,当他去回忆关于李珠的事情时,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去回忆的事情。

    他在酒楼喝茶,李珠在一侧微笑坐着;他在车厢中小憩,李珠安静坐着......

    李珠一直很安静,脸上也时刻挂着微笑,懂礼仪,知进退,挑不出一丝毛病,如此完美的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也是杨广的人。

    这样的人才,杨广怎么舍得放出去?

    “既然不是陛下的人,那我问你时,你会如何回答?”李玄霸在纸上写下“李珠”二字,然后对着那两个字。微笑着说道。

    屋外的雨声渐稀,房间也渐渐暖和起来,李玄霸揉了揉眼睛,走到床边,脱去外套,钻进了被窝中。

    “希望今天是个好天气。”李玄霸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三十九章 长孙无忌

    大业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杨广诏令樊子盖调关中兵士,讨伐敬盘陀、柴保昌等。

    当天,杨广亲率文武百官,将樊子盖送至城外,从皇宫到洛阳城外的街道上,挤满了洛阳城的百姓。

    李玄霸虽有忠勇卫一职,却不在文武百官之列,他只能与李苟挤在人群中,看着杨广的皇辇从面前经过。

    皇辇前后,各有数十名禁卫军,一脸冷峻的注视着周围。街道两侧,每隔两步,便站着一名城防军,排成人墙,将前来送行的百姓,拦在外面。

    一名武将骑着战马,身穿银色盔甲,头戴黑色头盔,发丝灰白,长须至胸,手持一柄七尺长枪,面带微笑,昂首跟着杨广仪仗。

    樊子盖身侧与后方,数十骑铁骑,亦步亦趋的围着他,铁骑之上的将士,面色平静,却仍然让人感受到沙场的气息。这些人都是樊子盖的亲从,追随者樊子盖,不知经历过多少厮杀。

    更后方,便是朝中的文武大臣,皆徒步跟在最后。

    一行人从则天门走到定鼎门,许多百姓一直跟随皇辇,将他们送到定鼎门外。

    “洛阳的百姓,还真是爱凑热闹。”李玄霸看着人群朝着定鼎门蜂拥而去,叹道:“你看,连魔音坊都关着大门。”

    “公子,您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只怕会引起共愤。”李苟贼眉鼠眼的左右看了看,说道:“他们可不是为了凑热闹,樊将军为人正直,深受百姓推崇,如今以七十高龄出征,这些人都是来送行的。”

    李玄霸白了一眼李苟,心道:“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你还装成这熊样,给谁看?”李苟脸色不变,依旧谄媚的笑着,脸上都挤出了褶子。李玄霸盯着李苟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想起了李珠。

    知道李苟真实身份的第二天,李玄霸照常去了国子监,进了蔡祭酒为他安排的房间,李玄霸没有立刻补觉,而是坐在桌边,并且让李珠坐在对面。

    没有任何试探,李玄霸开门见山的说道:“李苟是陛下的人,那你呢?”

    饶是李珠素日里沉着冷静,仍被李玄霸的问题,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在河东闲逛时,我便该想到你们有问题。”李玄霸似乎猜到李珠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着急,缓缓说道:“那时候,我的身体比现在还要虚弱,你与李苟都习过武,按理来说,不可能因为拿了一些东西,就坚持不住,告诉我真相。”

    见李珠没有反驳,李玄霸继续说道:“现在想想,当初你们告诉我真相,与其说是不堪忍受我的折磨,倒不如说,是你们想让我知道。”

    李珠没有解释,点了点头,承认了李玄霸的话。

    “昨夜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你为何要留在我身边。”李玄霸平静的说道:“直到困意渐浓,我忍不住睡觉时,我才想清楚,你并非自愿留在我身边的,正如我明明不想睡,困意却逼着我睡一样,你呆在我身边,或许也是因为身不由己。”

    李玄霸说的有些口渴,试了试桌子的茶壶,却发现空空如也,气恼的将它扔到桌子上。

    李珠想上前扶起茶壶,李玄霸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理会。

    “你陪在我身边这么久,如果想要害我,我肯定活不到现在。”李玄霸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皱着眉头说道:“但是,我不喜欢自己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朋友,我给你一个选择,告诉我真相,或者,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然后,李玄霸将李珠请出了房间。

    从头至尾,李珠没有反驳过一句,没有解释过一句,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李玄霸看着李珠带着一丝失落与犹豫,向着国子监外走去。

    “明天就是援衣假了。”李玄霸喃喃道:“我这么做,算不算断了你的梦想?”

    古代的学子,也有自己的假期,夏季有田假,冬季有援衣假,各一个月,也就是说,今天是大业十一年,最后一次上学了。

    当晚,李玄霸在房间中等至深夜,也没有等到李珠的出现,难过之余,李玄霸也有一丝欣慰。

    李珠并没有做出背叛之事。

    从那天起,李珠便彻底消失了,而唐国公府上下,也渐渐忘记了李珠这个人。

    李玄霸一直没有忘记李珠,尤其是面对李苟时,他尤为想念李珠。

    但李珠那天选择不回来,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回来了。或许,只能回到河东时,去问一下万氏了。李玄霸心中想道。

    人群涌到了城外,洛阳城里,反倒冷清了起来,李玄霸只觉得兴趣全无,意兴阑珊的说道:“回去吧。”

    ......

    高士廉忙完公务,离开府衙,回府的路上,顺道买了些肉。

    “无忌,我不是让你好好读书吗?谁让你打扫院子的?”高士廉一进门,便看到长孙无忌在打扫狭小的院子,一脸责备的说道。

    “舅舅,您回来了。”长孙无忌笑着招呼道。

    “你若是再不听舅舅的话,舅舅就把你赶到你妹妹那里去。”高士廉夺过长孙无忌手中的扫帚,说道:“从洛阳回来,你就一直静不下心,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不肯说,净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一位故友说过,当一个人静不下心时,做些琐事,会让人舒服一些。”长孙无忌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无忌尝试了几次,确实很有效果。”

    晚饭时,长孙无忌喝着粥,对面前的肉无动于衷。

    “不过一个多月时间,那个痴儿竟让你变化这么大?”高士廉摇了摇头,说道:“你别忘记了,你的妹妹已经嫁给了世民。”

    “正是因为无忌没有忘记,所以才会离开李玄霸,回到舅舅身边。”长孙无忌叹了口去,答道:“李玄霸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留在洛阳,反倒不是好事。”

    高士廉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说道:“以你的才智,想要编排个理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又怎么会瞒不过他?”

    长孙无忌斟酌片刻,说道:“李玄霸与别人有些不同。”又想到高士廉根本不认识李玄霸,无趣的笑了笑,转而说道:“我离开洛阳的事,世民现在还不知道,舅舅,还请你帮忙瞒着一些。”

    高士廉见长孙无忌心意已决,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私报公仇

    时至年关,各郡文案齐至洛阳,六部官员异常忙碌,杨广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也是头大如牛,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便宣了一道口谕,让李玄霸回河东郡,内容无非是念及唐国公忙于公务,无法在家过年,特恩准李玄霸回去陪陪万氏。

    接到口谕当天傍晚,李玄霸便将唐国公府上下聚在前堂,他坐于主位,桌上放着几贯白钱与一些碎银。仆人排成一队,一个个走到他面前,李兴在李玄霸身侧,评价各人表现。

    各人领了钱,皆面露喜色,暗道三公子真是好人,不仅将月钱结清,还额外给了一份年钱,数目赶得上一个月的月钱了。他们毕竟在唐国公府做工只有两个月,能领三个月的月钱,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喜笑颜开了。

    表现再好些的人,比如常伯,竟是多给了两份月钱,乐的常伯眼泪都掉下来了。很快,轮到了李灿,李灿是从河东李府过来的,李玄霸自然没有亏待,也是多赏了两份月钱。

    到了李苟时,众人皆以为,他每日陪在李玄霸身边,得的赏钱必然是最多的,李苟自己也这么想,嬉皮笑脸的走到李玄霸面前,李兴也不评价李苟的表现,等着李玄霸自己决定。

    “李苟,你这两个月的表现,我很满意。”李玄霸微笑着说道:“所以,你倒欠我的钱,我也就不要了。”

    “啊?”众人皆瞠目结舌,不明李玄霸的意思。李苟看着李玄霸,也是一脸无语。

    “怎么?还要我把账算给你听?”李玄霸邪邪的翘了翘嘴角,说道:“单是桂月楼的账,估计也要把你明年的月钱扣光吧?”

    “哎呀,公子,小人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哪还敢要月钱?”李苟脸色微微一变,谄媚的说道:“公子不嫌弃小人粗手粗脚的,小人已经很满足了。”

    李玄霸冷笑一声,说道:“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看你这样,我都有些不忍心了,算了,还是给你点吧,图个吉利。”说完,取了一枚白钱,扔给了李苟。李苟撇了撇嘴,接着白钱,走到一边,其他下人都笑了起来。

    “李兴,回到河东,夫人应该会给你赏钱,我就先不管你了。”李玄霸回头对李兴说道。

    李兴点点头,说道:“不碍事的,夫人与少爷都是大善之人,亏待不了小人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晚饭就别做了,本公子带你们去酒楼吃一顿。”李玄霸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不过你们不用感谢我,这顿饭钱,是苟子为你们省下来的。”李玄霸话音刚落,又引起一阵笑声,只有李苟黑着脸,默然接受着李灿的安慰。

    看着众人的表情,李玄霸心中想道:“终于做了一回老板,感觉还真不错。”

    一行人走出唐国公府,李兴与李灿搀扶着老管家走在最前,其他人紧随其后,热热闹闹的前往坊间酒楼。

    李玄霸故意放慢脚步,与李苟走在最后。

    “大人,您这是私报公仇。”李苟不复往昔的嬉皮笑脸,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李苟叫李玄霸大人,而不是公子。

    “我报什么仇?”李玄霸明知故问道,

    “陛下已经知道您察觉我的身份了。”李苟看了眼李玄霸,露齿一笑,说道:“小人以后不用再装的那么辛苦了。”

    “装,为何不装?”李玄霸也笑了笑,说道:“你现在的样子,我有些不习惯,还是以前搔首弄姿的样子,看着比较舒服。”

    李苟又是一阵无语,暗道:公子,您这词,用在我身上,真的合适吗?

    “难道公子不好奇,陛下是如何发现的?”李苟腹诽完,疑惑道:“看您一点也不吃惊,莫非早就料到了?”

    “你最后去我房间那晚,我便知道你是陛下的人了。”李玄霸也不隐瞒,说道:“不过,我确实有些好奇,陛下为何会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按理来说,李珠已经离开了,陛下应该会觉得,我把李珠当成他的人了。”

    “陛下说过,即使大人您知道身边有他的人,您也不会显露出来。”李苟答道:“李珠走了,反倒让陛下确认了一些事,比如您知道了我的身份。”

    李玄霸摇了摇头,心生感慨。李珠的离开,可以说,只是一个意外,却没想到,竟让杨广察觉到,他已经发现李苟的身份,这中间其实并没有联系,却还是让杨广发现了端倪。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闹市,李玄霸低声说道:“既然你我一直相安无事,你又为何突然表露身份?”

    “因为,大人就要回河东了。”李苟解释道:“陛下知道,您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夫人道出心中的疑惑,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前告诉大人,以免大人心生芥蒂。”

    杨广竟然在意自己是否会心生芥蒂?李玄霸沉默了片刻,说道:“那陛下有何打算?”

    “陛下的口谕中,不是已经说了,让大人您过了元宵回洛阳?”李苟奇怪道:“难道大人还不清楚陛下的意思?”

    “就因为我察觉了你的身份,陛下就觉得我可用?”李玄霸不置可否的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想必也知道我的能力。”

    “大人乃是忠勇卫。”李苟说道:“忠在前,勇在后。”

    李玄霸开始无话可说了,杨广明明知道自己之前的记忆已经失去,为何还断定自己会像以前那般忠心?但这种话,李玄霸不能说出来。

    “先吃饭吧,其他事情,等回来再说吧。”酒楼就在面前,一行人正在门前等候,李玄霸对李苟说道:“你还要陪我回河东?”

    “陛下说了,我现在已经是公子的人了。”李苟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说道:“公子,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您还是把月钱给我吧。”

    李玄霸一阵恶寒,说道:“你为陛下办事,陛下还会亏待你不成?”说完,理也不理李苟,笑着走到酒楼门口,与其他人一起进了酒楼。

    “公子,我话还没说完呢。”李苟追进酒楼,拉着李玄霸小声说道:“陛下说,我既然是公子的人了,月钱自然有李府发放,朝廷不再管我的俸禄了。”

    “是么?”李玄霸微微一笑:“那你走吧,本公子不需要你。”

    李苟虽然知道李玄霸只是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想拍死他。

    心情不舒畅,李苟坐在饭桌上一言不发,视一桌子好菜为无物,李兴找他喝酒,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众人寻思道:“方才还与公子有说有笑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了?”

    李灿为人实诚,问了出来,李苟还未回话,李玄霸淡淡的说道:“他以后将身无分文,心里能好受吗?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理会他,饿也是他的事。”

    李苟闻言,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不停的吃菜,心道:“这桌子菜,可都是老子的钱,老子要吃回来。”

第四十一章 举锤骂天的真相

    洛阳通往河北郡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车夫不停的搓着手,防止手被冻僵。

    车厢中传出李玄霸不高兴的声音:“不算昨天晚上,他已经去三次了,这样走下去,还能赶得上回家过年?”

    常伯嘿嘿一笑,说道:“也怪不得他,昨晚吃了那么多东西,任谁都禁不住。”

    李玄霸想到昨天的事,火气更胜,怒道:“难道本公子的银子不是银子?昨晚花的银子,有一半是被他吃掉的,不怪他怪谁?”

    “公子消消气,李苟他回来了。”常伯知道,李玄霸也只是做做样子,并非真的生气。

    进了车厢,李苟难得羞红了脸,李玄霸见他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本来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过现在,你的月钱真的没了。至于桂月楼的姑娘,你也只能凭交情去搞定了。”

    “小人又不是俊俏的才子,那些姑娘,和我哪有交情可谈?”李苟愤愤不平的说道:“公子,你要是不和小人开这种玩笑,小人哪会......哎哟......”李苟说着说着,只觉得胃里又翻滚起来。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好好休息一会。”李玄霸大笑着说道,见李苟难受的脸都有些变色,连忙对常伯说道:“常伯,等会路上慢一些。”

    “好叻。”常伯一扬马鞭,马车动了起来。

    在马车后面,李兴与李灿缩着身子,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李苟拉了一天的肚子,天还未黑,几人便不得不找个地方住下。

    驿站早已被来往的官员住满,他们只能在途经的县里,找个客栈,好在河北郡与洛阳之间的郡县,相对比较繁华,客栈比比皆是,没让李玄霸几人露宿在外。

    看着近乎虚脱的李苟,李玄霸摇了摇头,让李灿扶着他回房休息。

    一夜过去,李苟的身体终于缓了过来,二人坐在车厢中,彼此沉默了许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你浪费了二两银子,难道不打算说些什么?”李玄霸自觉脸皮没有李苟厚,率先说道:“有些问题,前天就想问你。”

    “还有几天就到了河东,公子就不能忍两天?”李苟小声说道:“您想问的问题,夫人可比小人清楚多了。”

    李玄霸摇了摇头,说道:“我娘虽然清楚,但不一定会告诉我实情。”

    李苟想了想,明白李玄霸的意思,便回答道:“陛下派小人到公子身边,一来是为了保护公子,二来嘛,是想查清楚公子受伤的真相。”

    “真相?什么意思?”李玄霸皱着眉头说道:“难道陛下还有所怀疑不成?”

    “公子醒来之后,从没有问过大公子他们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为心里存有芥蒂?”李苟反问道:“或许在公子心中,真是大公子怂恿您去骂天的,但陛下却不这么认为。”

    李玄霸没有反驳,在他心中,确实对李建成有些惧意,再加上不知几年之后的玄武门事变,他更不敢与李建成走的很近。

    李元吉与李建成关系很好,所以被杀了。

    李玄霸对于这几位兄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他们胡闹去。

    “那你查出什么了?”李玄霸听出李苟话中隐有他话,问道。

    “大公子在事发之前,曾竭力阻止您做出举锤骂天的举动,奈何公子气盛,又有万人敌的本事,大公子根本阻拦不住。”李苟说完,见李玄霸面露疑色,便继续说道:“这些事,都是当时在场的人所说,而且,有些人是陛下的人,所以不可能欺骗陛下。”

    “那陛下为何还惩罚大哥他们?”李玄霸觉得自己的头脑又开始混乱起来,但事情毕竟关系到自身,李玄霸不得不慎重一些,想将事情的原委弄明白。

    “以陛下对大人的宠爱,若真是大公子他们害您变成现在这样,您以为他们官降一级就能了事?”李苟说道:“陛下惩罚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保护好你。”

    李苟说着说着,忘却了李玄霸的身份,直接以你相称,李玄霸本就不喜欢小小年纪,就被人用敬语称呼,自然不以为意。

    “这未免有些重了吧?”李玄霸讶然道:“我并非质疑陛下的决定,你可别去陛下那里告状。”

    李苟气恼的看了一眼李玄霸,急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玄霸毕竟有求与他,连忙笑道:“气氛太过严肃,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你继续说吧。”

    李苟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若不是夫人同意瞒着我的身份,只怕大公子他们要面对的责罚,不止是官降一级。”

    李玄霸终于明白,为何万氏会让李苟呆在他身边,心中对杨广与万氏,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既然查出来不是兄长所为,想必就是我自己找死吧?”李玄霸尴尬的说道。

    李苟闻言,笑了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道:“这件事,除了公子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是公子如今已经失去记忆,只怕这件事只能这么过去了。”

    李玄霸没想到这件事还有这些隐秘,不过,他也没想过去追查当初的事,毕竟,如果不是原先的李玄霸举锤骂天,只怕他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彻底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过去就过去吧。”李玄霸淡淡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李珠的事情,你们调查出来了吗?”

    李苟想了想,说道:“李珠的目的,与小人一样,是为了保护公子,不然你以为陛下会让他呆在你身边?”

    “他是谁的人?”李玄霸早已猜测到李珠的目的,只是有些不确定他是谁派来的。

    “当然是关心公子的人了,比如......”李苟卖了个关子,见李玄霸要翻脸,连忙说道:“二公子。”

    李玄霸闻言,没有惊讶,也没有面露喜色,反而沉思起来:李珠若是李世民的人,目的又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为何会宁愿不告而别,也不解释清楚?

    “李珠的真实身份谁也不清楚,据说,是当初二公子前往雁门关勤王时,路上救下的,二公子见他文武双全,便带在了身边。”李苟见李玄霸在沉思,解释道。

    “所以,李珠并不是他的真名?”李玄霸问道。

    “李珠乃是夫人赐的名字,他的本名,除了二公子,可能谁也不知道。”李苟答道。

    “那你叫什么?”李玄霸失望之余,看着李苟说道。

    “小人没有名字。”李苟沉默片刻,带着一丝忧伤,缓缓说道。

    李玄霸一怔,伸出手,拍了拍李苟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四十二章 谈婚论嫁

    十一年岁末,暴雪骤至。

    河东郡李府,万氏裹着裘衣,坐在抄手游廊中,看着漫天纷飞的鹅毛雪,感慨道:“这雪一时半会只怕停不了,你若是晚回来一天,只怕要遭罪了。”

    李玄霸站在万氏身边,笑着答道:“上天眷顾孩儿孝心,怎么忍心阻拦。”

    万氏笑了笑,看着满院的白色,随口问道:“李兴他们都随着你回来了,李珠怎么没有回来?”

    “李珠聪慧博学,跟在孩儿身边,能有什么前途?”李玄霸不以为意的说道:“一个月前,他就离开了。”说话时,李玄霸观察着万氏的反应,却见万氏只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些不甘的问道:“李珠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娘,您可知道他是何方人士?”

    万氏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李玄霸,李玄霸在万氏的注视下,竟莫名的心虚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心思理会他的身份。”万氏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放到院子中,平静的说道:“你去了一趟洛阳,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李玄霸闻言,意识到自己先前为何心虚:万氏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陌生。

    “孩儿身边的两个人,一夜之间,一个成了陛下的人,另一个成了二哥的人。”李玄霸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发生这种事情,孩儿总要长大一些。”

    “有人关心,你怎么还觉得委屈?”万氏摇了摇头,说道:“李苟既然随你一起回来了,想必你们已经除去了误解,至于李珠,你若是想他,就去问问世民,说不定他会知道李珠的下落。”

    李玄霸轻轻应了一声,说道:“二哥回来过年么?”

    “谁能说得准呢?”万氏幽幽的说道:“这年,过的真是冷清。”

    李玄霸从万氏的语气中,听出失落的味道,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能乖巧的为万氏揉揉肩。

    万氏感觉到一阵暖意流过,失落的情绪去了不少,回头含笑说道:“过了明天,你又长了一岁,应该早些成家了。”

    “孩儿大病初愈,身子弱不禁风,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李玄霸嬉笑道:“娘可是慈悲之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万万不能做的。”

    “给你找个媳妇,怎么就成了伤天害理之事了,净说些胡话。”万氏笑着斥道:“静香年纪也不小了,你还要她等到什么时候?”

    “孩儿成亲,和静香有什么关系?”李玄霸疑惑道:“娘,您该不是打算......”

    “静香为人聪慧乖巧,长的又水灵精致,娘对她很满意。”万氏点了点头,说道:“等你父亲平定贼乱,娘与他商议一番,就派人去提亲。”

    李玄霸想到静香的容貌,确实也算水灵精致,但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有几个不水灵的?又想到当初静香倒地,他连扶都扶不起来,让他和静香成亲,简直不敢相信。

    “娘,孩儿已经有心上人了,您就别为孩儿操心了。”李玄霸苦笑着说道:“再说,过了年,我还要回洛阳,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见李玄霸有推辞之意,万氏不高兴的说道:“身为李府男儿,为娘决不允许你做出始乱终弃之事,你若是有心上人,也娶进门便是。至于静香,你是娶定了。”

    封建社会包办婚姻,果然害死人。

    “等等,孩儿与静香清清白白,哪来的始乱终弃一说?”李玄霸无语道:“娘若不信,可以去问静香。”

    “娘信了有何用?”万氏白了一眼李玄霸,说道:“谁让你不懂规矩,与静香共处一室?如今李府上下,皆把静香当做三少夫人了。”

    “可那是静香在教孩儿识字,怎么也算不得共处一室吧?”李玄霸郁结万分,说道:“再说,孩儿的心上人,可是秀灵公主,哪是说娶就能娶的?”

    “你喜欢公主?”万氏诧异道:“莫非你忘了,当初可是你拒绝了陛下赐婚。”

    “此一时,彼一时。”李玄霸讪笑道:“说不定孩儿被雷电这么一劈,开了窍呢!”

    万氏皱了皱眉头,她没想到,李玄霸还是知道了失忆的真相,李玄霸也自知失言,双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李玄霸沉默了片刻,说道:“娘,您放心,那件事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并非大哥所为,孩儿对大哥,也没有任何怨愤。”

    “既然如此,你还是好好考虑,如何处理静香的事情吧。”万氏点头说道:“天有些冷了,娘先回屋了。”

    李玄霸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叹道:“这个年,过的还真是清冷。”

    ......

    河东郡下着大雪,晋阳也未能幸免,大雪让整个晋阳县,蒙上一层干净的白。

    一人一骑在暴雪中疾驰,留下一路的马蹄印,一直到了一处很不起眼的府邸,那人才勒了缰绳。一声长嘶,那青骢马停在了府邸门前。

    那人下马之后,到门前敲了几下,大门很快打开,那人低声说了几句,开门的人点了点头,那人便牵着马走进府邸。

    门立刻被关了起来,路上的马蹄印,也慢慢被雪花掩盖。

    李世民正在与晋阳几位权贵大儒闲聊,时不时从屋子里传出笑声,似乎交谈正欢。不过,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愉悦的气氛。李世民知道,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没人敢打扰,便告了个歉,走出房间。

    那随从在李世民耳边低语几句,李世民脸色微变,让那随从在这边应付一下,匆匆去了另一个房间。

    李世民一进房间,屋中那人立马将热茶放下,正是骑马之人,跪下道:“公子。”

    李世民挥了挥手,说道:“李珠真的没有回来?”

    “回公子话,千真万确。”那人说道:“连李兴,李灿二人都已经回来了,却唯独不见李珠。”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李世民沉吟片刻,问道。

    “这......”那人为难的答道:“李珠平时与三公子前往国子监,都是乘坐马车,我们的人不敢离国子监太近,也不敢过于靠近府上,一般都是李珠主动联络的。最后一次联络,还是一个半月以前那次。”

    李世民深锁眉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歇一歇,明日再回去吧,辛苦了。”

    那人感动万分,躬身退下。

    “大兄,你在做什么?”李世民坐在桌边,眉头越皱越深,想的入神之际,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突然想到杯中的茶刚刚被人喝过,狠狠的扔了出去。

    然后,李世民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到另一个房间,进门时,已是一副笑脸。

第四十三章 避而不见

    大业十二年,农历丙子年。

    十一年末的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四天,李渊等人终究没有赶回来过年,李府上下共十几人,一起过了新年。当天,众人不分尊卑,万氏以下,各有赏钱,冷清了许久的李府,在过年时,终于热闹了一天。

    当然,这一切都是李玄霸的主意,万氏觉得有趣,也就由他胡闹去了。

    元月初二,李玄霸禁止下人清理院中的雪,逼着李苟陪他在院中堆起雪人。

    初三,李世民晚归于府。

    回府之后,李世民先去拜见了万氏,以尽孝心,随后,便去了李玄霸房间。

    “院中的雪,堆的倒是精致。”进了房间,兄弟二人客套一番,各自坐下,李世民先开口说道:“只是,不知三弟如何想到这么有趣的玩法。”

    “在洛阳时,见雪落石狮、亭台之上,各有形态,偶有所感。”李玄霸笑着答道:“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玩意,惹二哥见笑了。”

    李世民藏有心事,又敷衍了几句,便笑着说道:“玄霸,你与二哥说实话,李珠被你藏在哪了?”

    李玄霸闻言,反倒一惊,说道:“李珠难道没有回到二哥身边,玄霸还在想,若是二哥回来,倒是要问问二哥,这李珠身在何处。”

    李玄霸的惊讶,并非是装出来的。

    在李玄霸看来,李珠既然是李世民的人,离开他之后,必然会回到李世民身边。如今,李世民倒问他要起人来,他自然会感到意外。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这李珠只是二哥偶然结识的饱学之士,既然不告而别,必然是自寻前程去了。”

    “如此说来,倒真的有些可惜了。”李玄霸叹道,不过他也没有过于惋惜,转而说道:“二哥,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外面的事情,有父亲和大哥处理,我自然清闲许多。”李世民解释道:“其实本想除夕赶回来,只是大雪不停,根本无法赶路,不得已作罢。”

    实际上,李世民早已将晋阳中的逆贼余党肃清,他之所以停留在晋阳,不过是为了结交当地权贵。

    李玄霸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多想,毕竟李世民刚满十八岁,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一时别无他话。李世民看出李玄霸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便站起身来,假装四处看了看,末了,视线落在了案桌上。

    “玄霸,你在写什么?”李世民一边走向案桌,一边好奇的询问道。李玄霸开始读书写字,李世民已经知晓,所以,并未感到惊讶。

    “无聊之余,写着打发时间的。”李玄霸抢在李世民之前,将桌子上的纸张揉成一团,藏在身后,笑道:“玄霸练字不过一个多月,太过难看,怕污了二哥的眼睛,二哥还是别看了。”

    “你和二哥还说这些客套话?”李世民佯怒道,随手从案桌一侧抽了一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些字,仔细看去,竟是《道德经》中的内容。

    李玄霸尴尬的挠挠头,赧然道:“玄霸这字,和二哥的我字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望二哥莫要取笑。”

    “你病好了不过两个月,就能把字练成这样,实属难得。”李世民真心夸赞道:“只要再勤加苦练一番,绝对不输于我。”

    李玄霸见李世民如此坦诚,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又聊了一会,李世民便准备回房休息。李玄霸将他送至门外。

    李世民离去之后,李玄霸才舒了口气,回了房间。

    那张纸团依旧在李玄霸手中,回到案桌边,他将纸团铺在桌上。

    纸上写着: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七字为一列,没有标点,共五列。

    李玄霸仔细想了半天,依然想不起后面几句,犹豫片刻,便将最后一句划掉。

    轻声读了一遍,觉得还算顺口,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取了一张宣纸,将前面四句仔细的抄写了一遍。字迹依然有些难看,不过相比之前《道德经》中的内容,已经算是工整了许多。

    李玄霸写完之后,等了片刻,待墨迹干了,便小心的藏到床榻下,然后重新坐回案桌前,继续抄写《道德经》其他部分的内容,仿佛李世民根本没有来过。

    李世民回到房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在房间等了片刻,便有一人鬼祟入内。

    “你派人到岭南跑一趟,去交趾打听一下司法书佐的府邸,看看李珠在不在那里。”那人一进门,李世民便吩咐道:“还有,让洛阳的人,注意一下高府。”

    那人应了一声,躬身退去,出门时,左右观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悄悄离去,消失于黑幕之中。

    ......

    与李府相距二十余里的一处客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前后,各有十余骑,在马车一侧,李元吉手持马槊,英姿飒爽。

    “既然世民已经先回去了,我等就在这里歇息一晚,等明日再回府吧。”车厢中传出李建成的声音:“依他的性子,明天必然回晋阳。”

    “大哥,你怕他作甚?”李元吉不服气道:“如今三哥已经成了废人,他在家里还有什么依仗?”

    “闭嘴,玄霸是你三哥,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李建成呵斥道:“当初为兄没有拦住他,酿成大祸,一直后悔不已。”

    “李兄,元吉年幼,口无遮拦,你就别生气了。”车厢中有人劝慰道。

    “唉。”李建成叹了口气,出了车厢。随后跟出一人,与李建成年纪相仿,仪态俊秀。出了车厢,笑着对李元吉说道:“元吉,你也要注意一些,切记:祸从口出。”

    李元吉不以为意的应道:“知道了,韦大哥。”

    进了房间,韦挺见李建成依旧面带愠色,缓声说道:“元吉自幼习武,心高气傲,却在玄霸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里有些怨气,也是常态。”

    “我又何尝不知。”李建成无力的说道:“只是他口无遮拦,若是传到三弟的耳中,只怕会让他与我等更加疏远。”

    “玄霸大难不死,没想到陛下对他的恩宠却未有丝毫衰减,确实不宜得罪。”韦挺想了想,说道:“好在他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公子也无须担心。”

    李建成想起当时假意阻拦,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第四十四章 终相见

    韦挺乃是前民部尚书韦冲之子,自小与李建成结交,二人年纪相若,说起话来,毫无避讳。

    “玄霸的事情,暂且不用考虑,只要他不再是当年的痴儿,便不会阻碍我等大计。”韦挺宽慰道:“少了玄霸,陛下已经断了一臂。”

    李建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的另一条臂膀,可不好断啊!”

    “宇文成都纵然武艺高强,杨广却不足以凭这一只手,撑起这破碎的朝廷。”韦挺说道。

    “可惜父亲愚忠,竟还为陛下卖命。”李建成失望的说道:“我曾私下劝过父亲,没想到却被父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完,摇了摇头。

    韦挺闻言,不作安慰,反而笑道:“唐国公训斥公子,反倒是好事。”

    李建成面露不解,奇怪道:“这如何算得上好事?”

    韦挺喝了口热茶,故作神秘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李建成刚欲追问,韦挺继续说道:“陛下雄才伟略,却过于刚愎自用,导致民不聊生。如今天下纷争不断,陛下却仍旧不自省,反而奢靡更胜以往,不仅在江都大肆修建别宫,还派人在洛阳造了数千艘船,过几个月,只怕又要南巡江都了。”

    “不知多少百姓又要受苦了。”李建成闻言,心有戚戚的说道。

    韦挺见李建成心忧百姓,动容了片刻,俯首作揖,道:“公子心系天下,但时机未到,还望公子忍耐一些,继续与河东的权贵结交,总有一天,这些人将会为公子所用。”

    李建成直率、宽简、仁厚,很有才能,与那些权贵交往时,深受他们尊崇,只是如今天下大势不明,那些世家心有向往,却不敢轻易选择。

    “其实,我更希望陛下悬崖勒马。”李建成摇摇头,说道:“陛下走一趟江都,说不定能够看到真正的大隋。”

    韦挺面露讥笑,说道:“如今朝廷人人不敢言,下方官员,又极力讨好陛下,哪会让陛下发现九州之乱?”

    ......

    河东的雪虽停了,路却泥泞不堪,乘着早上有些霜冻,李建成等人早早离开客栈,前往李府。

    二十里路并不算远,半个时辰之后,马车便停在了李府门前。

    李建成与韦挺相继下了马车,李元吉也跳下马,自有下人帮忙照看马车一应事务。三人前后进了李府,外面的二十余位将士,则有李府的下人好生安顿下来。

    “建成,你怎么也回来了?”万氏接到下人的通报,与李世民迎了出来,在院中碰见了李建成三人。

    “孩儿未能陪母亲过年,还望母亲恕罪。”李建成见到万氏,躬身拜了一拜。

    万氏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前几日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回来了,说不得还要臭骂你一顿呢。”

    院中几人闻言,皆笑了笑,李建成笑道:“母亲是菩萨心肠,哪舍得骂孩儿半句?”

    此时,李世民也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哥,好久不见。”

    李建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些日子不见了,世民如今都要比大哥高了。”

    李元吉在一边冷哼一声,韦挺斜了他一眼,李元吉有些不情愿的上前行了礼,然后便退了回去。他不喜欢李世民,也不喜欢万氏。

    万氏喜欢李玄霸,自然会让李元吉不高兴,李世民有与李建成有隙,他更不可能喜欢。不过万氏与李世民也不以为意,二人又与韦挺寒暄几句,几人便进了前堂。

    “建成,怎么智云没有回来?”各自入座之后,随口问道。

    “智云年幼,舟车劳顿,怕他受不了。”李建成回道:“等天气好一些,我便派人送他回来,让他好好陪陪您。”

    万氏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让他在外磨砺磨砺,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庇护下。既然你们两人都回来了,那今天就一起用午饭吧,世民,你也就别急着离开了。”

    “世民就是在等玄霸醒来,好与他道个别。”李世民含笑道:“只是没想到,大哥他们也回来了,幸亏我没有急着离开。”

    李建成面露笑容,心里却有些烦闷,他本以为,李世民会乘着霜冻未化之前离开,没想到为了拉拢李玄霸,竟没走。

    “对了,说了这么久,玄霸人呢?”李建成看了一圈,发现李玄霸不在房间,询问道。

    万氏看了看门外,说道:“这才卯时,玄霸一般都会睡到午时,等会我们先用饭,不用理会他。”语气中带着疼爱,又带着一丝责备。

    李元吉闻言,冷哼一声,不过声音很小,他人并未察觉。

    不到午时,李玄霸已经醒了过来,躺在床上读了会书,临近午时时,有下人送来热水,李玄霸便起床洗漱一番,前往偏堂,这已经成了李玄霸在李府的习惯了。

    李苟既然是陛下的人,李玄霸自然不能把他当做普通的下人,平时的一些琐碎事,皆交给别人打理。

    进了偏堂,李玄霸还未来得及摆出笑脸,抬眼一看,发现李建成等人都在,李建成边上还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地位竟比李元吉还高一些。

    “不好意思,玄霸来迟了。”李玄霸只惊讶了片刻,便定了神,一脸歉意的走进去,一一行了礼,到了韦挺面前,故意顿了顿。李建成介绍过后,李玄霸同样客气的行了礼,韦挺站起身还礼,客套一番,各自坐下。

    “在洛阳生活了两个月,玄霸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李建成先开口说道。

    李玄霸微微一笑,答道:“玄霸吃的好,睡得饱,气色再差,哪还有脸回来?”众人听着有趣,皆笑了起来,连李元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很快就止住,然后继续板着脸。

    回河东的路上,李苟已经将他遭遇雷击的事情解释清楚,李玄霸好奇之下,更是询问了李建成的为人,没想到李苟对他大加赞扬,称其有才能,为人又宽厚。

    排除心理上的阴影,李玄霸自然不再惧怕李建成,更是与他谈笑风生,两人关系看上去极好。

    李世民气定神闲,看似毫不在意,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波澜起伏。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李玄霸与李建成之间,能够相处的如此融洽?难道李玄霸忘记了,是谁害他武力尽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李世民,饭桌边上的几个人,都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世民所希望的仇恨,并没有在李玄霸心中出现。

    饭菜渐渐上齐,众人一边闲聊,一边其乐融融的用着午饭。

    起码,在外人看来,偏堂中的气氛很和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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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者,书写历史,败者,接受命运...... 记载、史记,又掩埋了多少真相? 一千五百余年后的一道雷电,将李轩送回大业年间,且看他如何逆转隋唐! PS: 1,QQ群:468973919 2,本书旨在给读者看到不一样的隋唐,请勿参考其他书籍或是记载。逆转隋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转隋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转隋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