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已不是他
进了县衙大门,便看见官府断案的公堂,那衙役领着李玄霸,绕过公堂,来到后院。后院的门前,站着官府的县令与衙役。
“忠勇卫大人。”那县官拱了拱手,将李玄霸请进院子。
后院布置的很简单,种植了一些花草植被,除此之外,只有一条小道。
秋霜在房间前等着李玄霸,李玄霸穿过小道,一言不发的走到秋霜面前。秋霜将门打开,李玄霸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走进房间。
房间中除了杨灵,还有那位车夫。
“参见公主殿下。”李玄霸行了礼,杨灵示意李玄霸坐下,李玄霸谢了恩,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父皇一日未下旨,你就还是忠勇卫,不需要对本宫行礼。”杨灵开口道:“受伤的将士,可安顿好了?”
“劳公主费心,正在安顿中。”李玄霸回答道。
“他们是因本宫受的伤,本宫若是不闻不问,反倒会寒了他们的心。”杨灵看向李玄霸,平静的说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公主在河东郡内遇刺,李府负有护卫不力之责,而行刺过程中,逆贼却并不袭击草民的马车,想必是和李府有些渊源,所以才会网开一面。”李玄霸不顾杨灵吃惊的表情,沉声说道:“所以,草民以为,当将此事启奏皇上,彻查李府。”
“你当真这么觉得?”听到李玄霸的话,杨灵反倒疑惑起来:“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明显?”
“草民一个粗鄙之人,都能看出其中利害,当然太过明显。”李玄霸回答道。杨灵明白过来,李玄霸替李府认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为李府开脱。
“其实我清楚,这件事与李府并没有什么关系。”杨灵说道:“但这件事太过蹊跷,且不说为何知道本宫的行踪,那些人使用的箭枝,也不像是普通逆贼能够制造出来的。”
“草民方才询问了一番,得知这群逆贼训练有素,不论行刺还是撤退,都极有章法,必然不是被父亲消灭的逆贼的余党,至于他们究竟是谁,草民实在想不出。”李玄霸摇头道。
“你要是能想通,才奇怪呢。”杨灵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又低头想了想,对李玄霸说道:“这件事还是等到回宫,报给父皇知晓,由父皇圣心独裁吧。”
“公主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李玄霸闻言,站起身来,跪到公主面前。
“本宫说了,你是忠勇卫,不要以草民自居,更不要随意的下跪。”杨灵愠怒道:“这是父皇的旨意,难道你打算抗旨吗?”
李玄霸不知杨灵为何突然恼怒,连忙站起身来,道:“下官知错,请公主息怒。”
杨灵也觉得自己失态,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有何事?”
“最近朝廷并不太平,陛下因为逆贼四起,必然忧心忡忡,下官请求公主,不要将遇袭之事告诉陛下。”李玄霸回答道。
公主遇袭乃是大事,关乎朝廷的颜面,李玄霸竟是让杨灵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杨灵不由得皱起眉头。
未等杨灵回答,她身边的车夫抢先说道:“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一会抗旨,一会欺君,李玄霸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不过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平静的答道:“若是陛下主动问起,公主自当据实禀告,但皇上没有问,这便算不上欺君。”
“理由?”那车夫挑挑眉,又问了一句。
理由?难道要告诉你,我爹以后会灭了隋朝,在长安称帝?
“袭击来的太过突然,公主无恙,已是大幸。”李玄霸拱手说道:“在此,多谢姑娘,保得公主周全,让我李家没有遭受灭门之祸。”
如果公主遇袭身亡,陛下盛怒之下,李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公主的车夫,是一名女子,面容也算清秀,只是一直穿着蓑衣,更以黑纱遮掩,竟是没有人发现她是女子。此时,那女子已经除去蓑衣,摘下帽子,露出真容,李玄霸才注意到她。
“忠勇卫大人客气了。”那女子拱手道:“护卫公主乃是本官的职责,大人倒不必承情。还是请大人好好解释一番吧。”
“公主遇袭这件事,当然要查,但是没有抓到一名刺客,这件事从何查起?”李玄霸说道:“若是陛下下旨,必然会规定限期,到时候遭殃的,还是我李家。”
“或许,这本来就是针对李家的阴谋。”杨灵揉了揉脑袋,说道:“算了,这件事暂且放下,媛姐,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忠勇卫单独说。”
杨媛犹豫片刻,行礼退下。
“公主临危不惧,下官佩服。”杨媛离开后,李玄霸恭维道。
经历过那件事后,还有什么可惧的?杨灵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件事,就交由姨夫去查吧。”
“多谢公主。”李玄霸松了口气。
“你,似乎对父皇很警惕?”杨灵目光紧盯着李玄霸,随口问道。
“下官不敢。”李玄霸连忙起身,躬身说道。
“父皇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难过,你此去洛阳,真不知是对是错。”杨灵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变了好多。”
李玄霸不知杨灵何意,不敢回答。
“忠勇卫,我答应你不将此事告诉父皇,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杨灵见李玄霸不接话,心里的那种感觉愈加强烈。
“公主请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李玄霸答道。
“当初父皇赐婚时,若你见到的,是我之前的模样,你还会拒绝吗?”杨灵没有羞涩,目光也没有躲闪,随意的问道。
“啊?”李玄霸没想到公主的思维跳的这么快,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不管拒不拒绝,都不重要了。”杨灵说道:“你下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李玄霸挠了挠了挠稀疏的头发,行了个礼,轻轻的退了出去。
“公主,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李玄霸离开后,秋霜走进房间。
“就当是还他的吧。”杨灵意兴阑珊的说道:“他真的已经不是他了,但欠他的,还是要还的。”
秋霜见杨灵的神情,有些心疼,便抱着她。公主不过十五岁,正是感情朦胧之际,此时突然放弃,在秋霜怀中哭了起来。
第十六章 终是疑案
入了冬,有些冷。
李玄霸躲在车厢中,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车厢本身也做了些措施,防止寒风吹入,但李玄霸还是觉得冷,发自内心的寒冷。
李渊派来的将士,被留在了县里,待伤员恢复一些,就会回到李渊的身边,而公主遇袭的消息,也将通过他们,传到李渊的耳朵。
休整了一夜,县令派人连夜改装了一辆马车,极为舒适,此时正在李玄霸的前方,由一些衙役与紧急调来的驻兵保护着,朝着洛阳奔去。
自从那次交谈之后,杨灵没有再找过李玄霸,李玄霸自然也没有主动找过她。两辆马车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如果不是到了驿站时,两辆马车的护卫会交谈几句,很难看出这两辆马车是一起的。
公主遇袭事发突然,李玄霸来不及细想,便被公主召去,虽说最终劝服公主隐瞒陛下,但李玄霸心里明白,他的理由并不充足,公主可能只是还他的人情。而且这件事虽然可以暂时隐瞒,但迟早会被陛下知晓。
到时候若是李渊将事情调查清楚,杨广或许不再追究,可是李渊真的能够查出来吗?
事发之后,李玄霸本能的为李家开脱,如今静下心里,李玄霸开始整理思绪,去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首先,为何要行刺公主?如果成功的话,会导致什么结果?
无论主谋者是谁,只要公主遇袭身亡,李家必然脱不下干系,很可能面临灭族的危险,想要得到这种结果的人,无非是河东郡内的反贼,抑或是李渊的政敌。但如果是这两类人,他们没有理由放过李玄霸,更不会因为公主躲进李玄霸的马车中,就罢手离去。
经过仔细的推算,李玄霸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同样的道理,那些人也不可能是落草为寇的大盗。袭击公主乃是死罪,他们占山为贼,不过是为了生存,又怎么敢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事?更何况,若真的是盗贼,他们的箭,也不会故意避开李玄霸的马车。
李玄霸甚至想过,此事可能是杨广自己设计的,为了削弱李渊的权利,所以排人假装行刺公主,然后怪罪李渊。但他想到这种可能后,自嘲的笑了笑,暗道自己故事看多了。如果杨广真的想削弱李渊,根本不需要通过这件事,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
此时,李玄霸开始后悔起来,当初选了理工科,对历史几乎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百思不得其解了。
天色渐黑,两辆马车在一处驿站停下,驿站的官员安排一行人的住宿与用餐。公主身份高贵,自然有专用的用饭休息之所。李玄霸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忠勇卫,那驿站的官员不敢怠慢,单独分给他一个房间。
李苟与李珠二人,本来被分配与其他人住在一起,李玄霸担心他们不习惯,便将二人带进自己房间。二人在地上铺了被子,心事重重的躺下,难以入睡。
李玄霸也睡不着,经过一天的思考,李玄霸只想通了一件事:那群刺客,可能并不想真的杀掉公主。
排除了种种可能之后,李玄霸越发觉得,公主躲进自己的马车,那群刺客没有朝自己的马车射箭,并非是担心伤害到自己,而是担心伤害到公主。公主的马车可以挡住利箭,他的马车却不行,若是以乱箭射之,只怕马车中的三人,都有可能死去。
“原来我活着,还是她的功劳。”李玄霸自言自语道。
李苟、李珠二人一直未睡,听力又极好,李珠不喜说话,李苟便开口道:“公子,您是不是想到袭击我们的人是谁了?”他们二人一路沉默,也一直在想今天的事情,只是与李玄霸一样,毫无所获。
“你们也还没睡啊。”李玄霸坐起身子,说道:“公主遇袭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
“昨晚就想了大半夜,今天又想了一整天,小人愚钝,实在无法将那帮逆贼与任何势力联系在一起。”李苟苦着脸说道,李珠也摇了摇头。
“连你们都想不到,我又怎么可能想到。”李玄霸将身体靠在墙上,继续说道:“不过这件事,目的并非刺杀公主,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有抓到那些人,才能知道答案。”
李珠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但房间没有亮光,李玄霸与李苟二人并没有注意到。
“不过我已经请求了公主殿下,她暂时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你们就安心的休息吧。”聊了一会,李玄霸知道二人最近没有休息好,便说了句宽心的话,让二人早些休息。李苟他们也确实累了,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不时,房间想起了鼾声。
李玄霸也躺了下去,却无法睡着。
刚才与李苟聊了几句,李玄霸的内心平静了许多,他突然想到了杨灵。
昨天见到了杨灵的真身,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体还未发育完整,但五官精致,脸庞小巧,身体匀称,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杨灵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李玄霸很熟悉,曾经,他最在意的人赴死之前,也是用那种眼神看他。这种眼神代表着放弃,代表着割舍。
李玄霸并不清楚杨灵为何会喜欢自己,还是那个白痴的自己,但见到那个眼神之后,李玄霸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一定要得到杨灵。
“若是之前的你,我必然敬而远之。”想起杨灵问的那个问题,李玄霸在心里说道:“如今世人觉得你难看,但在我这里,你却是最美丽的女子。”
又想到杨灵所谓的病,只是吃什么都无法长胖,李玄霸的嘴角不由翘起。
这哪是什么病?
几百年后,这不仅不是病,更是上天赐予女人最好的礼物。
这般日出而行,日落而停,李玄霸渐渐将公主遇袭的事情抛之脑后,不时的与李苟说笑几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车厢中读书。
“公子,洛阳到了。”公主遇袭后的第五天,李玄霸读完最后一本书时,李苟在马车边说道。
“真是个好天气!”李玄霸掀开左边的帘子,看了看外面,想了半天,感慨道。
“恩,确实是个好天气。”李苟附和道。
第十七章 微臣惶恐!微臣惭愧!
大业元年,明帝令宇文恺营建洛阳,又造显仁宫,发江南奇材异石至洛阳,迁全国大商贾数万家,充实洛阳。又开凿通济渠和周围二百里的西苑。次年,洛阳修建完工。
洛阳南对伊阙,北倚邙山,东逾廛河,洛水横贯其间,分外郭缄、宫城、皇堀、东城、含嘉仓城、圆壁城和曜仪堀,规模宏大,布局有序。
此时刚到外郭,李玄霸从窗口看去,只见城墙绵延至数公里外,只似看不见尽头。
马车稍停,护送公主的队伍参拜完公主之后,掉头离去。
外郭即为外城,城门的守卫并没有资格查探公主的马车,秋霜在马车中出示了印鉴,那些守卫便跪倒在地,大喊恭迎公主殿下回都。
李玄霸与公主同行,守护询问了几句,便放李玄霸几人进城。
公主乃是皇室,回都之后,直奔宫城而去,李玄霸要面圣,自然跟在了公主的马车后面。
河东郡里,最宽的道路不过七八米,而现在这条道路,宽却百米有余,即便李玄霸来自一千五百年之后,也叹为观止。
这条道路由定鼎门直通皇城正门,公主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午时刚过,两辆马车便停在了皇城门前。
“终于到了。”李玄霸下了马车,开口说道。一连坐了七天的马车,终究有些受不了。李苟与李珠二人也下了马,在城外等候宫城守卫盘查。
守卫盘查的不是李玄霸的马车,而是公主的马车。皇城重地,即便是公主,也要接受守卫的检查。当然,公主不需要下车,守卫检查的也不会太过认真,只是朝车厢中看了一眼,便示意公主的马车可以进城。
李玄霸的马车没有遭到检查,因为,那辆马车只能停在城外,等着李玄霸面圣之后出来。李苟二人同样没资格进宫,也只能在城外候着。
公主的马车进城之后,便失去了踪影,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说。守城官派了一名守卫,领着李玄霸朝紫微宫走去。
洛阳不比河东郡,李玄霸很清楚这一点,一路上极为安静。
到了紫微宫门前,守卫与禁军说明情况,那禁军听闻眼前之人乃是忠勇卫李玄霸,连忙半跪行礼。
守卫无法进宫,那禁军接过领路之责。
进了宫墙,沿着一条砖石路,走到另一座门前。那禁军停下脚步,与守门的太监交谈几句,那太监便匆匆离去。
“忠勇卫大人,陛下此时正在用膳,请您稍等片刻。”那禁军回到李玄霸身边,说道。李玄霸点了点头,沉默的站在那里。
坐了几天的马车,李玄霸本就有些晕乎,又走了不知多少路,早已不知东南西北,连皇城的宏伟,他也没有心思去注意了。
不多时,那太监匆匆跑了回来,请李玄霸面圣,那禁军拱手行了礼,便返回宫门值守。
李玄霸随着太监又绕了一会,先是去沐浴更衣,然后又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扇门前。那太监将李玄霸留在门外,自己先去通报,不一会,一道尖锐声响起:“宣忠勇卫李玄霸觐见。”
李玄霸站在门侧,听到传唤,连忙进门。
只见房中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又摆放着十几道佳肴,在长桌一端,杨广穿着龙袍,端坐在那里,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嘴角。
李玄霸只看了服饰,便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杨广,连忙拜倒在地,高呼:“草民李玄霸,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氏只教了李玄霸如何行礼,李渊只告诉他以草民自居,却没有人告诉他,面见皇帝时,该说什么其他的话。所以李玄霸只能凭借印象,山呼万岁。殊不知,这“万岁”一词,乃是唐朝时才出现的。
“这孩子,倒是学会说话了。”杨广听到李玄霸的话,轻笑一声,说道:“起来吧。”
李玄霸道了声“谢陛下。”便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正视龙颜。
杨广见李玄霸站在那一动不动,与别的臣子并无二致,叹了口气,说道:“一路赶来,想必还饿着,先吃点东西吧。”
李玄霸再次谢了恩,便埋首走到桌尾,有些不安的坐下。
“放肆。”杨广身边的侍膳太监喊道,李玄霸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那太监继续说道:“那个位置,岂是你能坐的,还不快跪下认罪!”
“罢了。”杨广挥了挥手,说道:“让他坐下吧。”
“陛下让你坐下,你还不快坐下?”那太监尖声说道。
李玄霸本就有些晕沉,被那太监喝了两句,更是觉得目眩,脑中一片空白,又听着太监的话,坐了下去。
“许久未见,唐国公身体如何?”杨广见李玄霸这般样子,不由想到以前的李玄霸,心里一阵不舒服,轻声询问道。
“多谢陛下挂念,家父身体安康。”李玄霸琢磨了片刻,小声答道。
“朕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你不必太过担心,即使答错了话,朕也不会怪罪于你。”杨广点了点头,说道:“听闻你在河东郡时,每日闲逛,更是流连烟花之地,怎么到了朕的面前,却变的如此胆怯?”
“回禀陛下,草民醒来不过半个多月,礼仪不全,怕说错或者做错什么,惹陛下生气。”李玄霸回答道:“草民受罚事小,伤了陛下龙体事大,故,不敢多言。”
李玄霸口上这么说,心中却并非这么想。
“朕说了不会怪罪于你。”杨广淡淡的说道:“抬起头来。”
李玄霸闻言,缓缓抬起头,深怕惊到杨广。
“长的还是那般草率。”杨广盯着李玄霸,看了一会,笑道。他身边的太监、宫女跟着笑了起来,李玄霸见大家都在笑,便也挤出笑容。
“好了,朕在这里,反而让你过于拘束。”杨广站起身来,说道:“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吃饱后,就先出宫吧,休息两日再来见朕。”
杨广已经起身,李玄霸自然不敢继续坐着,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一侧,跪倒在地。
“你是朕亲封的忠勇卫,即便你现在武力尽失,你依然是朕的忠勇卫。”杨广走到李玄霸身边,亲自将他扶起。
“微臣惶恐,微臣惭愧。”杨广已经开口,李玄霸若是什么都不说,反而不好,他憋了半天,憋出两句话。
杨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他身边的太监连忙喊道:“陛下起驾!”
第十八章 天将黑,饭难咽
生平第一次见到皇帝,李玄霸很紧张,双腿微微打颤,杨广刚离开,李玄霸便扶着桌子,有些艰难的坐了下来。
久居高位之人,果然自带气场。
“我刚才是否做错事了?”李玄霸坐了片刻,内心平静了一些,想到之前太监的训斥,不由得小心翼翼的问道,一幅生怕被杀头的样子。
侍膳的两名宫女相互看了看,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子,然后便低下头。李玄霸作出恍悟状,小声嘀咕着不该与皇帝同桌。
一路奔波,李玄霸确实有些饿了,便从桌上端了两个菜,坐到角落的矮桌边,一名宫女走了过来,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忠勇卫大人,陛下没有赐菜,您不该私自将这两盘菜端到这里。”
“啊?”李玄霸连忙道了声谢,又将两盘菜端了回去,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突然觉着不饿了,不知我现在能否出宫?”
绕了小半个时辰,李玄霸终于出了宫,对领路的太监道了声谢,便钻进了马车中。
他的腿,还是有些软。
腿软可能是吓的,也有可能是累的。
李玄霸舒服的躺在马车中,轻轻敲着小腿,嘴里哼着小曲,与在杨广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车厢中那几本书散落着,仔细看去,竟都是关于礼仪的书籍。
“真想为自己颁个影帝。”想到在杨广面前的表演,李玄霸自语道。
李玄霸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只是村长级别,如今见到皇帝,自然会有些紧张,但他的内心深处,对阶级的意识并不强烈,所以见到杨广时,李玄霸存着一分敬意,三分胆怯,还有六分镇静。
他本可以平静的面对杨广,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明白,在一位久居高位面前的人,该如何表现,才能让其生出优越感。
除了表现的胆怯一些,憨傻也是一种极好的方式。
杨广走后,李玄霸依旧表现的很无知。毕竟杨广连他在河东郡做了些什么都知道,他在宫中的行为,自然也无法瞒过杨广的耳目,除非杨广并不想知道。
马车跑了半个多时辰,停在了唐国公府门前。
李渊被调去河东郡有些日子了,唐国公府,只留下一位老迈的仆人负责照看。公主到河东李府宣旨后,万氏又派了两个下人过来,将唐国公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那两位下人收拾完后,仍旧留在唐国公府,听候李玄霸的差遣。
“公子,您到了。”李玄霸下了马车,万氏派来的两人躬身行了一礼。
“辛苦二位了。”李玄霸微笑着客套了一番。
“李灿,李兴,在洛阳玩的开心吗?”见李玄霸与那二人寒暄完,站在李玄霸身后的李苟,嬉笑着问道。
“府里这么多事,哪有空去闲逛。”两人中稍胖的李兴说道:“倒是你,跟在三公子身边,一定享了不少福吧。”
“有话到府里说吧,公子一路奔波,先送公子去休息。”李灿提醒道。
李兴一拍脑门,忙接过李苟怀中的一部分行李,引着李玄霸进了唐国公府,李灿则带着车夫,从后门进府。
进了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大大的院子。围绕着院墙下,栽满各种少见的花草,修剪的整整齐齐。进门走了片刻,便是一座桥,桥下溪水潺潺,桥上建着一座凉亭,凉亭中又布了石桌石凳,石桌上摆放着茶具。
过了桥,是一座大大的房子,长三丈有余,高近两丈,甚是气派。
“想不到我李家这么有钱。”李玄霸不由得叹道。
“河东郡的李府,只是老爷随意选的,自然没有这唐国公府气派。”李兴说道:“这只是前院,平时有客人来访,便在此接待,少爷,您住的地方还在后面。”
绕过前堂,便可以看见左右两座院子,一座院子由主人及家属居住,另一座院子则是由府里的仆人居住。
李兴将李玄霸带到房前,说道:“公子今天舟车劳顿,先回屋休息,等饭菜做好,小人再来请公子去用饭。”
“有劳了。”李玄霸微笑致意,说道:“晚饭你们吃吧,留一些端到我房间就行。”李兴应了一声,推开房门,将李玄霸的东西摆放好,躬身退下。
“公子,今日进宫那么快便出来,是不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李苟将房门关上,关心的问道。
“我进宫的时候,陛下刚用了膳,只与我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能发生什么事。”李玄霸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这习性,会惹怒了陛下?”
李苟狠狠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自从我醒来,一直与你们二人没大没小的,你们是担心我在宫中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李玄霸笑了笑,说道:“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
被李玄霸道破心思,李苟憨笑两声,李珠沉默了片刻,带着一丝疑惑说道:“陛下召公子入宫,难道只为了聊几句家常?”
“我现在已是废物,难道陛下还让我去上阵杀敌不成?”李玄霸自嘲的说道:“好了,你们不用管我了,去找李兴他们喝酒聊天去吧。”
见李玄霸没有聊天的心思,李苟二人告退离去。
李玄霸呆呆的坐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趣,便走出房间,寻了个石凳,坐在上面闭目晒着太阳,脑中显现出杨广的容貌。
历史中记载的杨广,骄奢淫逸,残暴无德,很容易让人想到魔鬼的样子,但李玄霸进宫,见到杨广之后,完全无法把眼前的人与历史记载的那个人,结合在一起。
杨广年近五十,面容俊朗,体型健硕,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哪里像是淫逸之人?帝王膳食,按礼制要几十道菜,但杨广面前摆放的,加上茶点补汤,也不过十几个盘子,这又如何奢了?从李玄霸进门,杨广的脸上便一直挂着微笑,看上去极为亲切,根本没有一丝骄傲之感。
至于残暴无德,李玄霸想到一路上见到的饥民,不知该如何评价。
一位十二、三岁的姑娘,端着饭菜,来到院中,见李玄霸坐在石凳上,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的敲着,便轻唤一声:“公子,该用饭了。”
李玄霸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空,一片殷红,不知不觉中,他竟在院中坐了一个多时辰。
“天,快要黑了。”李玄霸若有所思的说道:“端进去吧,看着这天,会没有食欲的。”那姑娘疑惑的看了看天空,只觉得离天黑还有些时间,这公子怎么就说天要黑了呢?
第十九章 洛阳居,自惬意
人生如同做题,遇见不会做的,要么钻研下去,要么去做别的题目。这句话是李玄霸的人生格言。
李玄霸无法想明白杨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便干脆不去想,转而去做一些简单的事,比如逛一逛洛阳。
洛阳虽然只是大隋的陪都,但其繁华程度,早已超过大兴,唐国公府在李玄霸眼里,已经算是豪宅中的豪宅,但在洛阳城中,比唐国公府更加气派的府邸比比皆是,身份比唐国公李渊尊贵的人,也是多如牛毛。
明白了这一点,李玄霸顿时觉得自己的纨绔梦,还未开始便已经破灭了。
好在李玄霸余威犹在,更是拯救洛阳的功臣,那些达官显贵的子弟,不敢招惹李玄霸,这倒是让李玄霸好生得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玄霸坐在酒楼,端着茶杯,满足的吟道。李珠眼前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李苟喝着酒,看了看门外,阳光明媚,正是白天,哪有什么月?
李玄霸只觉得对牛弹琴,便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喝着茶。他之所以如此惬意,除了无所事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钱。
万氏有多疼爱李玄霸,就在李玄霸的行李里,放了多少金银珠宝。若不是昨夜闲来无事,收拾行李,他还不知道自己那么有钱。
“公子,你背着那么些东西,难道不觉得沉吗?”李苟喝了几杯酒,有些好奇的说道:“咱李府家规森严,放在房间里,也不会有人敢乱动的。”
“你懂什么?”李玄霸摸了摸身后的包袱,说道:“喝你的酒去,再多一句嘴,你就自己结账。”
李苟闻言,立马闭上嘴,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钱袋.钱袋中两块碎银子碰撞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响声。
被李苟这么一闹,李玄霸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他毕业没多久,买了一枚戒指,准备求婚,结果还没来得及鼓足勇气,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枚戒指最终没有套在她的手上,被他埋在她的坟前。
那枚戒指是铂金的。所以,李玄霸还没有摸过真正的金子。
如今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金子,李玄霸哪里舍得放在别人那里保管?至于那些珠宝首饰,其价值比金子还高出许多,李玄霸更不可能交给别人了。
在河东郡时,万氏虽并不吝啬,但给的都是白钱,沉重不说,还显得很没身份,李玄霸嫌弃之下,将一串串钱,都交给了李苟。
“这洛阳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李玄霸想到了过往的事情,心情有些失落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问道。
“洛阳寸土寸金,几乎全是各府的宅子,能有什么好玩的。”李苟闷了口酒,答道:“不过在一些深巷中,有吃不遍的美食,玩不尽的姑娘,只是要看公子喜欢什么了。”说完,还挑了挑眉。
“咳。”李玄霸用手挡住嘴,轻咳一声,说道:“狗子,我先和你说清楚了,你去青楼的钱,本公子可不再负责了。”李苟闻言,瞬间哭丧着脸。
“李府待你们不薄,每月也有不少月钱,何至于这个表情。”李玄霸白了李苟一眼,说道:“珠儿,你的月钱是多少?”
“一贯钱。”李珠一直含笑看着李玄霸二人聊天,只在问他话时,他才会说上一两句。
“你看看,一个月好歹有一两银子,去一趟桂月楼要花多少钱,我又不是不清楚。”李玄霸继续训道:“莫非你觉得本公子好骗,拿了本公子的钱去找桂月楼的头牌?”
“就一次,小人发誓,真的只有一次。”李苟倒也不隐瞒,谄媚的说道:“公子如此大度,怎么会在意那点碎银子呢。”顿了顿,见李玄霸面色平淡,没有气恼的征兆,又抱怨道:“公子,您不知道,这洛阳可不比河东,什么东西都贵着咧。”
“是吗?”李玄霸问道,目光看向李珠。
“李苟说的没错。”李珠点头答道,李苟闻言,顿时觉得李珠关键时刻还是比较靠谱的。李珠呡了口酒,继续说道:“我记得以前在洛阳时,李苟存了半年的钱,结果到了青楼却狼狈而归。”李珠卖了个关子,微笑不语。
“为什么?”李玄霸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揭李苟伤疤的事,李玄霸从不拒绝。
“我看中的那位姑娘涨价了呗。”李苟对着李珠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李苟说完,李玄霸哈哈大笑起来,李珠早已知道此时,却依然忍不住莞尔。
李玄霸的笑声很大,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李玄霸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想不到还有这样有趣的事,珠儿,你再给我讲讲其他事情,若是本公子高兴了,以后就叫你李珠。”李玄霸兴致勃勃的说道。
见李玄霸难得这么发自内心的高兴,李珠沉思了片刻,又说了一些以前的事。
李苟只顾着喝酒,偶尔对李珠的话解释一番,不过却从不打断李珠的话。他与李珠一样,发现今天的公子,是真的开心。
三人在酒楼里聊了半个多时辰,李珠感觉没什么可说的时候,李玄霸不怀好意的将目光转向李苟。
“公子,您别指望了。”李苟捂着嘴巴打了个嗝,然后说道:“李珠要是能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那才奇怪呢。”
“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再逛一会就回去吧。”李玄霸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说道:“我和李珠先下去,你将剩下的这些酒喝了,我们在楼下等你。”
李苟闻言,应了一声,没作他想。
待李苟将酒喝完下楼,却不见李玄霸二人的身影,疑惑了一下,打算追出去的时候,小二拦住他,微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那桌还差点银子,先前走的那两位公子说,剩下的钱,要您来结。”
李苟脸色一白,咬牙切齿的到了掌柜那边,掏出仅有的两块碎银子,那掌柜称了称,收了银子,找了他一枚白钱。
“李珠,老子与你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李苟心里默念道,小心翼翼的将仅有的那枚白钱装进钱袋,欲哭无泪。
“李珠,以你的能力,怎么会甘心在李府做一个下人?”二人离开酒楼,在街上闲逛,李玄霸随口问道。
“李府于我有恩,再说,公子你又何时把我当下人看待过?”李珠微微一笑,回答道。
“不过你的观察力确实可怕,连李苟身上有多少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李玄霸没有多想,回首看了一下那座酒楼,叹息道:“只是有些可惜,你要是跟着二哥就好了。”
李珠身体轻颤了一下,低头不语。
“二哥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啊。”李玄霸在心里说了一句,又笑了笑,闲逛起来。
第二十章 纷飞雪,帝相召
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艳阳高照,只过了一个晚上,竟下起了雪。
这是李玄霸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雪,他难得的起了个早,搬了个椅子,躺在门前看大雪纷飞。李苟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摆上热茶。李珠依栏而立,看着院子中的满地白雪,默不出声。
“看来今天没办法出门了。”李苟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雪花刚落到他的手上,便融化开来,化成水珠。
“等雪停了,洛阳应该会更好看一些。”李玄霸眨了眨眼睛,说道:“昨天逛了那么久,我已经记得路了,你们两个人就不用陪着我了。”
“夫人让我们二人照顾您,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出去?”李苟摇头说道。
昨日回府之后,李苟杀气腾腾的找到李珠,李珠笑着抛给他两块碎银子,李苟瞬间将不共戴天之仇抛诸脑后,开开心心的回了房间。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哪需要你们照顾?”李玄霸笑道:“离开河东郡后,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你不闷得慌,我还烦得慌呢!”
“陪在少爷身边,哪会觉得闷。”李苟笑着说道:“再说,我们留在这府里也没什么意思,总觉得这唐国公府,要比河东郡冷清一些。”
“我爹不在府上,我又变成现在这样,谁没事还会来这唐国公府?”李玄霸淡淡的说道。
李玄霸这句话刚说完,李灿匆匆跑进院子,说道:“公子,有位公公前来宣旨,正在门前等您。”
“又宣旨?”李玄霸奇怪道,突然想到公主遇袭的事情,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着,到正门迎接传旨的公公。
一辆马车停在唐国公府门前两丈处。
由于是在洛阳,马车边上没有冷峻的禁军,只有一个小太监,打着一把纸伞,站在马车左侧,瑟瑟发抖。
那小太监见李玄霸出来,对马车里的人通报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跑到车厢前。车夫递过一个脚踏,那小太监用另一只手小心的摆放好,然后垫着脚将伞撑到车帘边上。
一位中年太监,掀开车帘,从车厢中弓着身子出来,下了马车后,腰板停的笔直。那太监掀开帘子时,李玄霸已经迎了上去。
“忠勇卫大人,待会宣旨时,您可别再跪了,奴才可受不起。”李玄霸上次进宫时,这位公公便在杨广身边服侍,抢先说道。
“那,请公公宣旨吧。”李玄霸犹豫了一下,半躬着身子,没有跪下。
“传陛下口谕。”李苟等人下跪,那太监看了一眼,说道:“朕让你过两天进宫,如今期限将至,你是等朕派人去抬着你过来?”那太监学着杨广的语气说完,连忙笑道:“大人,这可是陛下的原话,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奴才。”
“公公您客气了,这么大雪,还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李玄霸笑着说道,说完,转身看了眼李苟。
李苟此时已经站起身来,见李玄霸看着自己,投出疑问的眼神,李玄霸气恼的白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李珠,李珠走进一些,附耳轻声说道:“小人身上的银子不够。”
李玄霸突然想起来,万氏给的金银还在床上,连忙给李珠使了个颜色,李珠对着公公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大人,陛下正在宫中等着呢,您赶紧随奴才进宫吧。”那太监眼力过人,明白李玄霸的意思。但银子事小,李玄霸记在心里就行,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若是陛下等急了,怪罪下来,以李玄霸在杨广心中的地位,自然不会受到惩罚,搞不好,他倒是要被治个办事不利之罪。
“公公先上马车,我随后就到。”李玄霸将那公公请到马车边上,说道:“对了,请问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姓常。”常公公笑眯眯的答道。
“常公公上车吧,外面有些冷。”李玄霸扶着常公公上了马车。
见李珠还没有回来,李玄霸便将李苟招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李苟应了一声,跑进府里。
李玄霸拍了拍身上的雪,上了马车。那小太监收起纸伞,也跟了进去。
宫里传旨的马车,有规定的路线,待马车到了宫门时,李珠已经等了片刻。
李珠将一小袋银子递到李玄霸手里,李玄霸掂了掂,说道:“你在车厢里等我。”李珠点了点头,让开路。
进了宫不久,李玄霸与常公公便下了马车,毕竟宫中自有规矩,有些地方是不允许马车行驶的。
“常公公,陛下有没有生下官的气?”李玄霸递上银子。
常公公将银子收下,笑着说道:“陛下的语气凶了些,却是笑着说的,想来只是恼你把他的话忘了。”
李玄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解释。
也无法解释。
“过两天”这三个字,在李玄霸的印象中,从没有真正表示过它字面上的意思。
又走了一刻钟左右,二人来到御书房。
“常公公,你可终于把忠勇卫大人带来了。”御书房门前站着一位公公,看见李玄霸二人,远远迎了过来,说道:“陛下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赶紧让忠勇卫大人去劝一劝陛下,让陛下注意龙体。”
“李公公,你可知道陛下为什么发火?”常公公与李公公并排走着,询问道,声音并未压的很低,以保证李玄霸能够听清楚。
“还不是关于那些逆贼的奏折。”李公公在宫里待了多年,自然明白常公公的意思,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回答道:“到了陛下面前,可千万别提逆贼的事,多说些让陛下开心的话。”
李玄霸静静的跟在两位公公身后,心里已然有数。
“陛下,忠勇卫到了,正在门外候着。”李公公推门进了御书房,柔声说道。
“让他进来。”杨广看着桌上的奏折,皱着眉头说道。
“宣忠勇卫李玄霸觐见!”李公公喊道,声音不敢太大,却能保证御书房外的人能听见。
“您进去后,说话小心些。”常公公再次提醒道,李玄霸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微臣......”李玄霸刚欲跪下,杨广抬头看了他一眼,李玄霸连忙顺势弯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那万岁万岁万万岁呢?”杨广见李玄霸反应敏捷,笑着说道。
李玄霸闻言,站直身子,朝前迈出一步,再次躬身喊道:“微臣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一章 不为人知的杨广
杨广本是打趣,却没想到李玄霸真的又喊了一遍,顿时被李玄霸的样子逗的笑了起来,转过头,对李公公说道:“瞧这孩子,从哪学的这些东西。”李公公陪着笑,不敢接话。
“好了,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杨广笑了片刻,又继续看起奏折来,随口对李玄霸说道。
“陛下国事繁忙,要不,微臣过两天再进宫?”李玄霸满脸堆着笑,恭敬的说道。
“你不提朕倒是忘了,朕让你今日进宫,为何没有过来?”杨广将奏折合起,放在案上,饶有兴趣的说道:“朕本以为,你与以前完全不一样,没想到这不遵旨的习惯,还是没变。”
“微臣惶恐。”李玄霸躬身说道:“微臣哪敢不听陛下的话,只是......”说到这里,李玄霸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杨广。
“只是什么?”杨广问道。
“只是上次入宫时,微臣太过紧张,脑中一片混乱,实在没有记住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李玄霸摆了个苦瓜脸,说道:“不瞒陛下,微臣连怎么离开皇宫都不记得了,还望陛下恕罪。”
“朕要是想治你的罪,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杨广没好气道:“朕让你坐下,你可听见了?”
李玄霸忙点头,左右看了看,选了个离杨广最远的位置,屁颠屁颠跑过去坐了下来。
杨广低头取了一份奏折,再抬头时,见李玄霸坐的那么远,不由将奏折朝案桌上一扔,带着一丝气恼,说道:“朕让你来陪朕说说话,你坐那么远,想让朕吼着与你说话?”
“微臣冤枉。”李玄霸站起身来,带着一丝委屈说道:“微臣不知自己这官算什么品阶,想着不能失了礼仪,便寻了个末位,还望陛下息怒。”
杨广闻言,顿时觉得无可奈何,便招招手,说道:“坐过来,离朕近些。”又转头对李公公说道:“权志,你到外面候着,朕与玄霸说说话。”
李公公看了一眼李玄霸,见李玄霸正小心翼翼的朝着陛下这边挪动,心想李玄霸武力已失,不会对杨广造成威胁,便应了一声,朝着门外走去。走到半路,趁着背对杨广,指了指第二个位置,然后若无其事的出了御书房。
李玄霸会意,走了过去,轻轻的坐下,此时,杨广已经读了一本奏折,随意的扔到一边,又重新抽出一本,用余光扫了一眼李玄霸的位置,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批阅奏折。
“灵儿是怎么回事?”李玄霸正看着杨广发呆时,突然听到杨广问他公主的事情,不由一惊。
不过,李玄霸很快镇静下来,眼珠仅转了半圈,便回答道:“微臣有罪。”说完站起身来,又欲行礼。
“你给朕老实的坐着。”杨广说道:“灵儿担心你,去河东郡看你,是她自己的想法。朕只是想知道,在河东郡发生了何事,为何灵儿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朕昨日去看她,发现她竟又瘦了些。”
“啊?”李玄霸见杨广问的不是公主遇袭的事,瞬间放下心来,答道:“这个,微臣并不知晓。陛下也知道,微臣大病初愈,醒来后很少呆在府上,与公主甚少碰面。”
“原来如此。”杨广又随手丢了一份奏折,心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好,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看着李玄霸说道:“儿女之事,朕不会勉强,不过,灵儿对你用情很深,你至少应该去看看她。”
屋外的雪还在下着,屋檐上的落雪,一部分化为水滴,顺着红砖流下,落到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李玄霸一直以为,杨广当初赐婚,很可能只是一时戏言,或者是看重他的武力,所以知道杨灵变胖只是伪装后,他也不敢过于接近。如今杨广让他去看看杨灵,似乎真有意撮合二人。
“公主金枝玉叶,微臣样貌丑陋,如今又如同废人,只怕见了公主,也只是让公主失望。”李玄霸淡淡的答道,不愿让杨广察觉到自己心动。
“身为男儿,岂能以容貌取之?”杨广闻言,斥道:“万氏信中说,你大病之后,变的聪慧过人,今日见你,确实与以往不同,你又怎可轻易言弃?”
李玄霸见杨广动怒,不知为何,竟心生感动,连忙道:“陛下息怒,微臣知错。”
“万氏有没有对你说起过朕?”杨广与李玄霸聊了一会,算是休息过了,重又批阅起奏折来。
“私议陛下乃是死罪,我娘没有与微臣谈论过陛下。”李玄霸顿了顿,说道:“不过,他们请求陛下能够撤掉微臣忠勇卫之名,以不辱陛下亲赐之位。”
“他们倒是想的周到。”杨广笑了笑,说道:“朕又不是高皇帝,做不出鸟尽弓藏之事。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高皇帝即汉高祖刘邦,夺了天下后,大肆屠杀功臣。
李玄霸越发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杨广,他沉默了片刻,惴惴不安的说道:“陛下,微臣前事尽忘,不知陛下能否提及一二?”
“你想知道什么?”杨广批示奏折的手停顿了一瞬,轻声说道。
“微臣想知道,以前的微臣,在陛下面前是什么样子?”李玄霸说道。
“以前的你。”杨广将笔放下,回忆道:“第一次见朕时,不肯下跪,说朕又打不过你,为何要跪朕?”只说了一句话,杨广便露出了笑容。
“你说了这话后,唐国公的脸,当场变了色。想他面对突厥雄兵时,也没有变过脸色,却被你一句无心之言吓成那样,真是有些好笑。”杨广继续讲述道:“若不是朕拦着,只怕他会当场拔剑斩了你。不过朕知道,他也只是做做样子,唐国公视子如命,又怎么舍得下手?”
李玄霸笑了笑,想起了李渊,心道:此时的李渊,应该还没有称帝的想法吧?
杨广将过去的事情,一件件讲了出来,李玄霸一边听着,一边感慨,这李玄霸能够活到被雷劈死,还真算命大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该被杀头的罪。
“说来也奇怪,朕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与你投缘,或许你真是星宿下凡,来辅佐朕的。”杨广说了许久,最后叹道。
这时候,宫中响起钟声,杨广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朕还有些事要与大臣商量,便不留你了,记得以后多往宫里走动,陪朕说说话。或者,去看看公主。”
李玄霸站起身来,躬身应了一声,告了辞,转身离去。走到门前时,李玄霸停住脚,犹豫了一会,回头问道:“陛下,那赐婚的事情,还算数吗?”
第二十二章 千古明帝?
趁着杨广愣神之际,李玄霸打开门,跑了出去。
李权志公公与几位大臣站在门外,李玄霸扫视一圈,发现谁都不认识,便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恶神果然又回来了。”几位大人相互看了看,一人说道:“还是那般无礼。”
其余几人很有默契的点点头,谦让一番,先后进了御书房。李权志沉默着关上门,然后将双手拢在袖中,站在门外候着。
李玄霸进了两次宫,已经认识路,没有让人陪着,独自行走在宫墙下。
与杨广闲聊了一个半时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宫中人来人往,地上的雪被踩出许多脚印。李玄霸深深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从李玄霸的口鼻渗入体内,让他清醒了一些。
“我到底在做什么?”李玄霸拍了拍脑袋,摇头自语道。
李玄霸在进宫的路上,便想好如何应对杨广,只是在御书房发生的一切,渐渐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他表现的太过正常,正常到可以像别人一样读书识字。
从御书房的对话中,李玄霸感受到了杨广对自己的喜爱,如果杨广一时兴起,让李玄霸努力读书,中个进士什么的,那他的纨绔生活,还有什么指望?
“希望那句话,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李玄霸走走停停,纠结了一路,直到走出宫门,见到李府的马车。他自我安慰一番后,微笑着朝马车走去。
“常伯,您怎么不进车里避避寒?”李玄霸走到马车边上,见车夫常伯蜷缩在车上,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说道。
“老朽衣服不干净,怕弄脏了马车。”常伯睁开眼,笑呵呵的说道。李玄霸的一句话,让他觉得暖和了许多。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李玄霸板着脸说道:“我进宫来回差不多两个半时辰,你一直这样坐着,万一着凉怎么办?”
李珠在车厢中闭目养神,听到二人的对话,内心深处轻颤了一下。
“老朽习惯了。”常伯依旧乐呵呵的说道,又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几辆马车,小声说道:“公子你看,别的府上也是这规矩,我要是进了车厢,反倒会让人觉得咱们唐国公府没有规矩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玄霸摇摇头,说道:“不管别人家什么规矩,老爷和夫人不在,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下次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知道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公子您赶紧上车吧。”常伯挪了挪身子,对着车厢喊道:“李珠,扶公子上车。”
李珠从车厢中出来,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公子,您回来了。”见到李玄霸,李珠轻声说道,然后跳下马车,扶着李玄霸上了车。
进了车厢,盖上轻软的丝被,李玄霸舒服的哆嗦了一下。
“李珠,我们以后要对狗子好一些。”李玄霸半躺着,说道:“今天见了陛下,我才知道,狗子服侍我挺不容易的。”
李玄霸在杨广面前的样子,确实与李苟在他面前的样子差不多。
“李苟确实挺不容易的。”李珠微笑着说道。
“莫非你觉得我虐待他?”李玄霸闭上眼睛,顿了顿,笑着说道:“不过,他确实长了一张活该受欺负的脸。”
说完,两人皆笑了起来,常伯在前面听到身后的笑声,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李珠,此时无人,我想问你个问题。”说笑了几句,李玄霸收起笑容,平静的说道。
“私议陛下,乃是大罪。”李珠犹豫了片刻,低头说道。
“你是聪明人,何必说这种没意义的话。”李玄霸睁开眼睛,淡淡的说道:“我想问你,你觉得后世会如何评价陛下?”
李珠闻言一惊,他只猜到李玄霸想问的问题,必然与陛下有关,却没想到,李玄霸竟是让他去评价当朝皇帝。
“陛下创科举,造福天下寒门学子,开运河,贯通南北,修长城,防御突厥入侵。”李珠沉默了一会,说道:“仅这三件事,就可以让陛下获得千古明帝之名了。”
“是啊,陛下做的这么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反贼呢?”李玄霸冷笑一声,说道:“你只要说出心中所想,难道还怕本公子去官府举报你?”
“陛下老了。”李珠叹了口气,拗不过李玄霸,轻声说道:“因为老了,所以陛下太过在乎后世之名,做了一些急功近利之事,至于后世的评价,哪是现在便能说清的。”
“你觉得,陛下是一位好皇帝吗?”李玄霸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玄霸这句话,可谓字字诛心,但李珠听后,毫不犹豫的答道:“于国于民,陛下都是一位好皇帝。”
“好了,言尽于此吧。”李玄霸抬手止住了李珠的话,说道:“今天与你的对话,只是我一时好奇,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下车后,谁也别再提了。”
“是。”李珠舒了口气,沉声应道。
地上有雪,马车行驶的很慢,车轮碾压着厚厚的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大雪已停,街道上出现许多孩童,不惧寒意的奔跑着,欢笑声在每一条街上响起。更有一些顽皮的孩童,用双手揉了个雪球,朝着李玄霸的马车扔去。
李玄霸与李珠聊完,心情舒畅了许多,从窗口探出头,对着那些孩子笑了笑。
那些孩子见到马车主人探出头,长相又那般丑陋,吓的一哄而散,让李玄霸尴尬的缩回脑袋,摇着头叹息一声。
“公子,到家了。”常伯拉了拉缰绳,将马车停在府前,回头唤道。
出门的时候,李玄霸还未用饭,早已饥肠辘辘,与李珠下了马车,对常伯说道:“常伯,将车停好,就赶紧去吃些东西,别瞎忙活了。”
常伯应了一声,驾车绕到后门。
“一天没吃东西,倒真的有些饿了。”李玄霸摸了摸肚子,说道:“也不知狗子晚饭安排了些什么。”
李珠去敲了敲门,门很快便开了,二人走进去,直奔偏堂,只见李苟几个男人,喝的面红耳赤,几名丫鬟端了些饭菜,在一边安静的吃着。
“我和你们说,摊上咱们这位公子,真是你们的福气。”李苟喝了口酒,说道:“不过公子有一点不好,就是老喜欢欺负我,要不是因为他是公子,哼......”
“李珠,我收回今天说的那句话。”李玄霸黑着脸说道。
李珠笑着点点头,李苟端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
第二十三章 无敌大将军
用了晚饭,唐国公府上下围在院子中,看着李苟孤独的扫雪。李苟脸色通红,也不知是酒劲未过,还是冻的。
也可能是害臊?所有想到这种可能的人,都摇了摇头。
“天快黑了,你竟然还没有把前院的雪清理完。”李玄霸不满意的说道:“好在今夜月色不错,月下扫雪,倒也不失情趣。”
“公子,您就饶过小人吧。”李苟苦着脸,央求道:“小人只是酒后胡言,您何必放在心上呢!”
“我看你清醒的很!”李玄霸佯怒道:“背后议人是非,这岂是君子所为?既然老爷与夫人不在,我自然要管教管教你。”
“小人真的知错了。”李苟急道:“而且小人一直在夸赞公子。”
“是么?”李玄霸将目光投向李兴,李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没想到你还学会撒谎了。”李玄霸在心中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先回屋休息去了,你把这些雪扫干净,当然,你也可以找人帮你,只要他们愿意。”说完,笑着离开了。
李苟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只见李珠叹了口气,率先离开,然后剩下的人便一哄而散了。
“你们!”李苟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句,埋头扫起雪来。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吼的再大声也没用。
李兴回到后院,派人为李玄霸送去热水,然后与李灿等人将后院收拾了一遍,才各自回屋,李苟好不容易将前院收拾干净,回到后院一看积雪已被清理,咧嘴笑了笑。
......
见到李世民那一晚,李玄霸彻夜未眠,今日与杨广聊了许久,李玄霸再次失眠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玄霸一直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想着身为李世民的弟弟,又与李世民亲近,将来必将享尽荣华富贵。
只是,历史上可曾真的记载过李玄霸这个人?还是说,李玄霸活了下来,这本身就已经改变了历史?
李珠说,杨广于国于民,可谓明君,李玄霸知道,李珠的心里,还有一个但是。
利国利民,却不利世家,不利贵族。
为了国,修长城,开运河,征高句丽;为了民,开科举。但这些,却彻底损害了贵族与世家的利益。
大隋建国不过三十余年,内忧还未肃清,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况且,迁都洛阳,开通运河,远征高句丽,尽管有百世之功,但毕竟是劳民伤财之举,百姓皆愚,又如何会考虑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他们只会觉得朝廷不给活路,所以,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然有无数人附和。
想到大隋很快就要灭亡,杨广也不得寿终,李玄霸竟觉得有些难过。
......
折腾了一夜,李玄霸迷迷糊糊将要入睡,只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天已经亮了。
“有什么事?”李玄霸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精神些,随口问道。府上的下人都清楚他的习惯,没有事情不会来打扰他。
“公子,无敌大将军回来了,正在前堂等您。”屋外的人回答道,正是李灿的声音。
“无敌大将军?”李玄霸沉思片刻,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来,便说道:“他来唐国公府做什么?”
“大将军刚回洛阳,听说您在府上,便前来探望。”李灿说道。
“我认识他么?”李玄霸疑惑道:“他是谁啊?”
“大将军乃是许国公宇文述大人的孙子,宇文成都。”李灿知道李玄霸已经忘记过去的事情,因此详细的解释了宇文成都的身份。
“啊?宇文成都?”李玄霸面色一变,心道:难怪无敌大将军之名如此熟悉,原来竟是传说中的宇文成都。
“公子,您怎么了?”李灿在门外听见李玄霸惊呼,询问道。
“我没事。”李玄霸强行镇静下来,说道:“我与他可有交情?若是没有,你就替我谢过,把他打发走吧。”
宇文成都乃是大隋第二勇士,自李玄霸遭遇雷击之祸,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无敌大将军,但偏偏这位无敌大将军,曾在陛下面前被李玄霸打败过。李玄霸有些担心,这宇文成都是不是来寻仇的?
“公子与大将军惺惺相惜,更是结拜为异性兄弟,自然是有交情的。”李灿不知李玄霸心中所想,回答道。
李玄霸闻言,草草穿上衣服,打开门,严肃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灿自然不会欺骗李玄霸,李玄霸暗道一声历史小说害死人,便匆忙去往前堂。
一进门,便迎面走来一道身影,身高两米有余,虎目浓眉,身穿锁子甲,头发杂乱,显然是刚摘头盔不久。
“成都大哥。”李玄霸两眼热泪,展开双臂,欲与宇文成都来个相拥而泣。
“大哥,你为何这般折煞小弟?”宇文成都浓眉一竖,声如洪钟,只吓得李玄霸差点跌倒。
李玄霸一愣,李灿连忙在他耳边说道:“公子与大将军,当初是以武力排的长幼。”李玄霸闻言,气恼的白了一眼李灿。
“哎,为兄已经不是当年的李玄霸了。”李玄霸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无悲无喜的说道:“如今只怕你用一根手指,便能打败我了。”
“一日为兄,终生为兄,不管大哥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大哥。”宇文成都带着一丝伤感说道。
李玄霸见宇文成都不似作伪,便也不再装可怜,将宇文成都请到座位坐下,又命李灿派人端上茶水,然后与宇文成都并排而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吃了么?”李玄霸想了半天,微笑着问道。
“回到洛阳,成都便直接来了这里,所以尚未用饭。”宇文成都挠挠头,回答道。
“那你回去吃饭吧。”李玄霸随口说道,见宇文成都眼睛睁的如铜铃一般,连忙说道:“我是说,那就留下来吃饭吧。”
“多谢大哥。”宇文成都嘿嘿一笑,拱手说道。
“你说你刚回洛阳,那先前是去了哪里?”李玄霸见宇文成都有些憨厚,完全不似面相上那般凶残,便大着胆子与他聊了起来。
“陛下派我去斩几个小贼。”
“好斩吗?”
“好斩。”
“斩了几个?”
“不记得了。”
“回来不用复旨吗?”
“一些小贼,陛下没有放在心上,不值一提。”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倒确实有些像兄弟叙话。
宇文成都二十有一,若是按照实际年龄来算,李玄霸确实能做他的兄长。
第二十四章 思绪渐清
一夜未睡,李玄霸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将李珠叫到身边,耳语两句,李珠点点头,匆匆离去。
“大哥,昨夜是否没有休息好?若是这样,那成都就先行告退。”宇文成都见李玄霸神色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来都来了,还是吃了饭再走吧。”李玄霸仰视着宇文成都,示意他坐下。
“大哥,你的身体还能恢复吗?”宇文成都坐下之后,沉默片刻,询问道。声音很轻,似乎怕语气稍微重一些,会让李玄霸心中难过。
李玄霸摇了摇头,答道:“我醒过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至今还是使不上力气,只怕恢复不了了。”
宇文成都闻言,看了看身边的武器,显得有些失落,气氛瞬间凝重了许多。
强者之间,自有心心相惜之情,如今李玄霸毫无战力,宇文成都自然会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公子,饭菜已经备好。”李珠适时出现,打破了场间的凝重。
“成都,先去吃些东西吧。”李玄霸站起身来,说道:“我的事,你不用感伤,天意如此,就随它去吧。”
宇文成都咬咬牙,说道:“大哥,连老天都收不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放弃。”
老天怎么会收不了呢?李玄霸苦笑一声,心道:若不是自己意外来到这里,只怕李玄霸的尸体都早已腐烂了。当然,这件事李玄霸不可能和宇文成都解释,敷衍的点了点头,陪着宇文成都用饭去了。
李玄霸习惯晚起,平时并不吃早饭,李兴他们也就随便弄些吃的,将就一下,今日宇文成都过来,自然不能那么随便,一桌子饭菜很是丰盛。
宇文成都倒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开始吃起来,应该是真的饿极了。
李玄霸没什么胃口,喝了些粥,又吃了半块饼子,便不想再吃,坐在那里看着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之名,李玄霸听过,他的故事,李玄霸也知晓一些。此时注视着宇文成都,李玄霸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宇文成都究竟是怎么死的。
宇文成都乃是大隋朝的无敌大将军,除了李玄霸,无人能敌,而宇文成都最后正是死在了李玄霸的手中。至于是何时何地,李玄霸并不清楚,他只隐约记得,在杨广被杀之后不久,宇文成都便被李玄霸撕成两半。
李玄霸既然是宇文成都的大哥,又为何会杀了宇文成都?况且,以他现在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杀掉宇文成都?假设原先的李玄霸头脑简单,被人唆使,可是在杨广被杀之前,李玄霸已经遭雷击而亡了,这一切实在无法说通。
或许,宇文成都的死因,也只是后世杜撰出来的吧,毕竟宇文成都是否真的存在,后世还各有争议。
宇文成都吃饭很快,基本上不这么吃菜,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是花了近半个时辰。看着宇文成都面前高高垒起的大碗,李玄霸一阵无语,心想,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只怕宇文成都也没机会活到现在,一定早早就被饿死了。
用完饭,宇文成都便匆匆告辞,不愿打扰李玄霸休息,李玄霸客气一番,将他送出府。宇文成都抱着双凤金盔,脚踩马镫,轻轻一跨,上了战马,李兴将他的武器送上,宇文成都轻巧的接过,与李玄霸告了辞,腿上一用力,骑马绝尘而去。
“他的兵器倒是有些奇怪。”李玄霸笑道:“似叉非叉,似枪非枪的,看上去确是不轻。”
“大将军所用的乃是凤翅镗,重足足一百二十斤。”李兴解释道。
“什么?只有一百二十斤?”李玄霸惊讶道。李兴解释完,李玄霸便想起了宇文成都武器的名字,只是为何只有一百二十斤?根据他的记忆,虽然想不起准确数字,但应该超过了三百斤。
不过,李玄霸转念一想,真有人能够拿着三四百斤的武器打架?又想到李玄霸使用的铁锤,根据记载,一个就有四百斤,不由得摇摇头,暗道自己愚昧。
即使原先的李玄霸天生神力,但八百斤是什么概念?人类的肌肉真的能够承受得了?即使李玄霸承受的了,他的战马又如何承受的住?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一手一个八十斤的铁锤。”李苟在不远处嘀咕道,只是吃了昨晚的亏,他将声音压的很低,连站在他身边的李灿都没怎么听清楚。
“举起一百二十斤的东西,对于大将军来说,自然不是难事。”李兴说道:“但想要把这凤翅镋舞的密不透风,纵观天下,估计也不会超过三个人。”
“哪三个人?”李玄霸想清楚后,听闻竟有三个人能把凤翅镋当武器,一时好奇,问道:
“一个应该是裴元庆,另一个是谁?”
裴元庆乃是仅次于李玄霸与宇文成都的强者,李玄霸想当然的认为,裴元庆应该有这个实力。
“裴公子虽号称万人敌,却舞不动这凤翅镋。”李兴摇头说道:“我说的另外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生病之前的公子,至于另一人,乃是一名反贼,不提也罢。”
反贼?
李玄霸首先想到的就是陈咬金,秦琼那些人,此时瓦岗寨还没有真正威胁到大隋,朝廷对瓦岗寨,也没有足够的重视。
宇文成都的出现,让李玄霸渐渐想起了一些人的名字,这些人此时正在为反隋忙碌着,但见到杨广之后,李玄霸的内心生出一丝怀疑,这大隋真的一定要反吗?
站在唐国公府前,李玄霸沉思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武力,自嘲的笑了笑,进了大门,直奔后院而去。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宇文成都离开唐国公府后,直奔皇宫,杨广听说宇文成都进宫,停了早朝,直接将宇文成都宣到御书房。
“微臣宇文成都参见陛下。”宇文成都进了御书房,拱手参拜道。
“免礼。”杨广亲切的说道:“你父亲说你去唐国公府了,朕还以为你会多陪玄霸一会,没想到这么早就进宫了。”
“忠勇卫身体不适,微臣不敢叨扰太久。”宇文成都站着说道:“陛下,成都有一事想请,还望陛下恩准。”
“你与朕何须客套?”杨广见宇文成都面露凝重,连忙说道:“你有何事?”
“如今逆贼四起,微臣自当为陛下分忧。”宇文成都说道:“只是微臣有一人放心不下,还望陛下照拂一二,如此微臣才好在外一心杀敌。”
“朕知道你与玄霸感情深厚。”杨广摆摆手,说道:“此事你不提,朕也不会让他在洛阳受半点委屈的。”
“多谢陛下。”宇文成都躬身拜了一拜。
第二十五章 宇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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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天生神力,又有高人指点,年仅十四,便已是大隋第一勇士,但同时,李玄霸脾气暴躁,出手又没有轻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杨广宠爱李玄霸,无人敢去寻仇罢了。如今李玄霸武力尽失,不知多少人等着他失宠。
宇文成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进宫求见杨广。不过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杨广对于李玄霸的宠爱,其实与李玄霸的武力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满朝文武,如今真正一心向朕的,没有几人了。”杨广和宇文成都说完李玄霸之事,认真的看了看宇文成都,只见他身穿锁子甲,甲上血迹未干,冷声叹道:“回想先帝那会的臣子,文能治国,武能定邦,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国虽一统,隐患仍在。”宇文成都答道:“但他们却只见表面的昌荣繁盛,不见暗中激流,贪图富贵,陛下杀了也就杀了。”
大业三年,杨广杀贺若弼、高颎,又于大业九年,诛杀鱼俱罗,再加上韩擒虎、杨素先后病逝,前朝元老,竟无一活着。
“天下俱反,你还认为朕是对的?”杨广听到宇文成都的回答,心里舒服了些,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回忆道:“当年,玄霸的回答与你差不多。”
或许正是从那时起,朕才会那般疼爱他吧?普天之下,竟只有他看出朕的心思。
“我大隋粮草充裕,兵多将广,陛下想要征服高句丽,为我大隋朝开疆辟土,这有何不可,有何不对?”宇文成都沉声说道:“只是高句丽反复无常,以奸诈计谋,降而复反,无耻至极。”
“两国交战,本就是这样,朕输便是输了。”杨广微微摇头,说道:“朕只是有些恨,若不是杨玄感造反,高句丽已是我大隋国土了。”
大业九年,杨广第三次征伐高句丽,汲取了前两次的教训,不以礼仪对待高句丽,征伐之途极为顺利,却不想杨玄感造反,兵临洛阳,让杨广不得不撤兵。
“朕不是输给高句丽,而是输给了大隋。”杨广自嘲的说道。
“陛下,等微臣平息这帮乱臣贼子,再陪陛下攻入高句丽,取了高句丽君主的人头。”宇文成都安慰道。
“还是先休养生息几年吧。”杨广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洛阳一片繁华景象,似乎我大隋正盛,但朕知道,大隋已经禁不起战争了。”
宇文成都闻言,心有戚戚,却不知如何安慰。
“朕老了。”杨广见宇文成都表情,笑着说道:“消灭高句丽,可能要交给朕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去完成了。”
“陛下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宇文成都陪笑道。
“人哪有不老的?”杨广对于生老病死看的很轻,笑道:“你回洛阳便直接去了唐国公府,现在又来陪朕,回去怎么和许国公交代?”
许国公即宇文述,乃是宇文成都的爷爷。
“爷爷知道我与玄霸交好,一定不会责备微臣的。”宇文成都想到宇文述,身子轻颤一下,自我安慰道。
“许国公年纪也不小了,你回去劝劝他,别老想着领兵打仗。”宇文成都的神色,杨广哪能看不出,说道:“他为我大隋贡献了太多,是该颐养天年了。”
“微臣领旨。”宇文成都躬身答道。
“这不是旨意,朕只是让你劝劝他,你若说是朕下的旨意,只怕许国公不仅不领朕的情,还会心生怨愤。”杨广想到宇文述的脾气,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不敢。”宇文成都将身子压的更低。
“当着朕的面,他自然不敢。”杨广笑道,没有说出下一句话,而是将话题转到别处:“这普天之下,敢当着朕的面,违背朕的旨意的,也就只有他了。”说完,想到李玄霸近两次的表现,心生悲凉,说道:“只怕以后连他不敢了。”
“陛下,您打算如何安排忠勇卫?”提到李玄霸,宇文成都的神色紧张了起来,一脸正经的问道。
“他既然无法从武,那便从文吧。”杨广想了一会,突然笑着说道:“灵儿在国子监上学,朕就把他也安排在那里吧。”
宇文成都想到李玄霸见到公主时,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想到杨广就在眼前,又生生的止住笑。
......
已过午时,唐国公府。
李玄霸睡了一觉,精神了许多,李兴将中午的饭菜热了热,派人端到李玄霸的房间。
“宇文成都的父亲,可是宇文化及?”李玄霸一边吃饭,一边与李珠聊着。
“正是。”李珠答道:“只是宇文化及因与突厥人交易,惹恼陛下,若不是南阳公主求情,只怕会被陛下处死。”
“那他现在怎么样?”李玄霸急迫的问道。
“宇文化及毕竟是无敌大将军的父亲,到最后,陛下只是将他发配为奴,平息了与突厥交易之事。”李珠回答道。
大隋与突厥敌对,宇文化及却私下与突厥交易,被发配为奴,确实不算太重。
“宇文化及被发配,宇文成都为何还一心为陛下效力?”李玄霸继续询问道。在他的认知中,古人重孝,宇文成都即使不仇视陛下,也万万不会继续为陛下效力。
李珠冷笑了一声,说道:“宇文化及确实是被发配了,但不过是发配到宇文述将军的府上,说白了,陛下不过是让宇文化及闭门思过而已。罪可通敌,却只是闭门思过,宇文成都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原来如此。”李玄霸点了点头,明白过来。
按照历史发展,几年之后,大隋即将大乱,而杨广,最终死在宇文化及的手中,如今宇文化及不过是一罪奴身份,又如何弑杀杨广?想到这里,李玄霸内心稍安。
李玄霸醒来有些日子,不过除了熟悉隋朝风土人情,其他时间都是在读书识字,对于朝局并不了解,除了不想了解外,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去了解。
文帝废除旧朝官制,设三省六部,改全国为郡、州、县,后来,杨广又改了一次,只留郡、县。朝廷的职位看似简单,实际上依然很复杂。光是品阶,就有几十种,更别说每种品阶下,又各有名称了。
“我这忠勇卫没有品阶,那无敌大将军,算是几品?”李玄霸好奇的问道。
“大将军一职,应该算是正三品,不过宇文将军深受陛下喜爱,自然无法以三品待之。”李珠想了想,回答道。
李玄霸对于正三品没什么概念,但想到一品、二品的官员多如牛毛,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问道:“我还有什么其他友人?”
第二十六章 文盲伴读
你能有什么友人?李珠心道:若是说敌人,你倒是有不少。
李玄霸的问题不好回答,所以,李珠选择了不回答。见李珠神情有异,李玄霸便猜到答案,撇撇嘴,继续吃起东西。
“狗子今天怎么一直没出现?”吃完饭,李玄霸突然想起一天没有见到李苟,不由问道。
“想必是害怕公子继续惩罚他吧?”李珠笑道:“他昨日扫雪至深夜,竟真将前院的雪清理的干干净净。”
“如此说来,这街道上的雪,应该也没了。”李玄霸说道:“李珠,你陪我去散散心吧。”
洛阳建成刚好十年时间,街道上的青石完好无损,两侧的店铺也装饰的美轮美奂,挑着小玩意的商贩,在行人中大声吆喝着,身后追着一群年幼的孩子。
街道上的雪已被清理干净,屋子上的雪还在慢慢融化,水珠顺着屋檐,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原本就很热闹的街道变得喧哗起来。
绕过北市,又逛了上林坊,二人来到洛水边上。
“远处那是什么?”李玄霸左右环顾,见远处的洛水上,耸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不由惊道。
“那是匠人在建造龙舟。”李珠答道:“当初杨玄感谋逆,虽未攻下洛阳,却将陛下的龙舟焚了个干净。陛下从雁门关回到洛阳后,便命人打造新的龙舟。”
“这么庞大的工程,得耗去多少人力物力?”李玄霸摇头说道。
“比起当初开凿通济渠,这算不上什么。”李珠淡淡的说道:“公子,您看到的龙舟只是主船,还有上千只护卫船只,不过距离太远,站在这里看不见罢了。”
洛水边上有许多游玩的显贵子弟,不方便议论陛下是非,二人在洛水边站了片刻,便往回走去。
“洛水那边乃是南市,顺着洛水而上,可以看见应天门。”李珠将洛阳城的布局大致的讲述了一下。
“这么大的工程,竟只花了一年时间就完成了。”李玄霸叹道。
洛阳原本只是一片废墟,大业元年,杨广亲自选了址,命杨素、杨达、宇文恺负责营建东都,次年,东都便修建完成。
逛了近两个时辰,二人回到府上,下人已将饭菜准备好,李苟安静的躲在一边。李玄霸将他唤到身边,聊了几句,李苟便又恢复本来的面目。
月升月落,一夜过去。
李玄霸正在睡梦之际,听见李苟在门外大呼小叫,心道莫非宇文成都又到唐国公府蹭饭来了?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开门。
“公子,宫里的常公公又来了,已经在前堂等着了。”门一打开,李苟就扑了进来,猴急的说道。
“前日才进过宫,怎么又来找我了?”连续两天被扰了清梦,李玄霸一脸不高兴的穿好衣服,然后胡乱的抹了把脸,便慢悠悠的朝前堂走去。李苟一步三回头,急的只想再次把李玄霸扛起来。
眼看到了前堂门口,李玄霸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连气息都开始变的不稳,边走便说道:“让你快点,你还这么慢,让常公公等急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完,正好看到刚刚站起身的常公公。
李苟在李玄霸身后停住脚步,半天才反应过来,李玄霸的话竟是对他说的,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不碍事,咱家就当偷个懒,歇息一会。”常公公脸上堆着笑容,客气道。
李玄霸道了谢,回头白了一眼李苟,训斥道:“还不快多谢常公公?”
李苟欲哭无泪,却不敢争辩,只能一脸诚恳的道了个歉,常公公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连忙言称不必。
欺负了一番李苟,李玄霸被吵醒的怨气去了一大半,微笑着说道:“不知常公公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哎呀,怎么把正事忘了。”常公公一拍大腿,急忙说道:“陛下传了口谕,让大人您陪赵王读书,今日便开始。”
......
一辆马车在洛阳城内疾驰,所过之处,百姓皆俯首,不敢直视。
“常公公,你先别睡。”李玄霸哭丧着脸说道:“陛下为何让我去陪赵王读书?我连字都认不全,完全不够资格啊!”
常公公难得有时间小憩片刻,但李玄霸上车之后,便一直在问东问西,吵的他根本连眼睛都闭不了。
“大人,陛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揣测的?”常公公无奈之下,只得回答道:“能够与赵王一起读书,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呢?”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李玄霸嘟囔道。
“你可知道赵王在哪上学?”常公公意味深长的说道。
“国子监?”李玄霸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常公公点点头,说道:“国子监的那些太傅,一个个都是大学问之人,别说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了,就是朝廷大臣的子嗣,也都争着进国子监读书呢。”
几个皇子都在国子监读书,陛下又没有立下太子,他们当然想去了。李玄霸在心中说道。
“那我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李玄霸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公,你觉得我向陛下提出此事,陛下会答应吗?”
“虽然只是口谕,但陛下金口一开,大人觉得,您再开这个口合适吗?”常公公笑眯眯的说道。
李玄霸闻言,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蹲在车厢的角落中,无聊的画着圈圈。常公公呵呵一笑,闭目养神去了。
常公公口中的赵王,乃是杨广第三个儿子:杨杲。
杨广一共就三个儿子,皇太子杨昭早逝。二皇子杨暕骄纵,近几年来渐渐失宠。三皇子杨杲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深得杨广喜爱。
正因为杨广疼爱杨杲,所以杨杲的老师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他的伴读,也皆是三公之后。
此时陛下突然让忠勇卫去做赵王伴读,可想而知,陛下对于忠勇卫的恩宠,竟似更深了一些。常公公闭着眼睛躺在车厢中,脑中计算着李玄霸在杨广心中的地位,不一会,有了困意。
“常公公,国子监就赵王一个人吗?”李玄霸画完圈圈,又开始问道,若是仔细看李玄霸的眼神,能够从中看出一丝狡黠。
“灵秀公主自幼喜爱读书,陛下便让公主也在国子监学习。”常公公刚有了睡意,就被李玄霸叫醒,欲哭无泪的说道。
李玄霸“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常公公叹了口气,重又闭目。
“公公,您说,我该不该先去宫里见见陛下?”李玄霸沉默了一会,估摸着常公公差不多快睡着了,又出声问道。
“不需要。”常公公醒过来,刚欲发火,见李玄霸一幅天真无邪的表情,又想到陛下对他的宠爱,轻声答道。
李玄霸从常公公的话中,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知道常公公已经快要发火,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公公,您好好休息吧,我不说话了。”
第二十七章 国子监内论孟子
李玄霸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国子监到了。
常公公恼怒的将李玄霸“请”下马车,又与国子监的守卫交代了两句,便看也不看李玄霸一眼,车帘一放,尖声道:“回宫。”
“一大早就给我带来这样的坏消息,你还想好好睡觉?”李玄霸小声哼道。站在他身边的守卫眉毛翘了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国子监又称国子学,乃是隋朝最高学府。
李玄霸盯着“国子监”三个字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进去的意思。
前世埋头苦学十几年,也不过上了一个普通大学,如今连字都不怎么认识,却能直接进入大隋最高学府,这反差,让李玄霸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让他迈不开脚步的,倒不是这两世的反差,而是李玄霸根本不想进国子监。
和宇文成都交好,这确实让李玄霸有些意外,但并不足以让他放弃他的梦想。李玄霸知道,只要进了这国子监,便再也无法成为纨绔子弟了。
“忠勇卫大人,您再不进去,只怕要下学了。”李玄霸站了小半个时辰,守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
“我肚子不舒服,可以明天再来吗?”李玄霸从思绪中回过神,幽幽的说道。
“院内有御医候着,大人要是不舒服,就更该进去了。”守卫见过许多不愿上学的宗室子弟,一眼便看穿李玄霸的想法,却不道破,依旧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道:“常公公交代过,要把大人何时进去,何时出来的时辰记清楚,以待陛下问起。”
“真狠。”李玄霸没想到,常公公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咬了咬牙,朝着国子监正门走去,边走边说道:“陛下隆恩浩荡,竟让微臣的肚子一下子不痛了。”
守卫看着李玄霸的背影,睫毛动了动,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然后跟了上去,为李玄霸带路。
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五科,每科学子一百余人,国子学与太学人数稍多,为一百四十人。
此时灵秀公主与皇子杨杲正在学习儒家典著,李玄霸从窗口看去,只见三十余名学生,各自跪坐在地,低声朗诵,倒并没有摇头晃脑。
李玄霸不认识杨杲,只能寻找公主的身影,好在整个房间里,也只有公主与秋霜两名女子。公主身边坐着一位**岁的孩子,戴着皇子才有资格佩戴的饰品,应该就是赵王杨杲了。
“报告。”李玄霸走到房间门前,一时紧张,说出“报告”二字,正在李玄霸思考该如何缓解尴尬时,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有人偷偷瞄了他一眼,却根本没人理会他。
“博士大人,陛下命微臣前来作赵王伴读,因旨意有所延误,故而来迟,还望大人切勿见怪。”李玄霸尽量客气的说道。
那跪坐在最前方的博士,睁开眼,随意的看了一眼,说道:“大人以前在何处学习?”
“在家中。”李玄霸客气之后,见眼前的博士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不快,淡淡的答道。
“哼,国子监乃是独立的机构,即使是陛下,也不该过多干涉。”博士轻蔑的说道:“你可懂儒家礼仪?见长者不躬身,言辞不带敬意,这小小的国子监,岂能容得下你?”
李玄霸心中不爽更甚,心道:若不是杨广命令我来,打死我也不会来这种破地方。不过李玄霸知道,此时不该与这位博士翻脸,认真的说道:“敬人者,人恒敬之。”
那位博士并非不认识李玄霸,相反,他对李玄霸很了解,知道李玄霸除了一声武艺,其他的一无是处,是故不愿李玄霸出现在国子监,以防他辱没了国子监的名声。
“那你可知前一句?”博士的语气稍微弱了些。
“爱人者,人恒爱之。”李玄霸随口答道。
“这句话出自哪里?”博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孟子。”李玄霸继续答道。
“哪一篇可记得?”博士挪了挪身子,朝着李玄霸稍微转了点。
“玄霸因染疾,昏迷半年,前事尽忘,醒来不足一月,读书只闻其表,尚未深究。”李玄霸挠挠头,回答道。
博士一心修学,不闻外事,并不清楚李玄霸身上发生的事,此时听闻李玄霸醒来不足一月,不由佩服他的聪慧,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陛下下旨,那你且进来吧。”
“是。”李玄霸作了一揖,走进学堂,到了博士面前时,停了片刻,说道:“您刚才那句话,同样出自孟子,不过,下面还有一句: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说完,便径直走到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博士仔细的回味了一下,神情一变,而后虽极力掩饰,假装平静,却依然让人轻易看出焦虑之情。
李玄霸来的很晚,只坐了一会,下学的时辰便到了。教室里的孩子站起身,对博士行了一礼,博士坦然受礼。然后,博士又对着杨灵与杨杲行了个礼,杨杲示意平身,那博士便匆匆离去。
“喂,你对先生说了什么?”有人跑到李玄霸面前,大声问道:“为何先生听到你的话后,便吓得面如土色?”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他的那句话补充完整。”李玄霸委屈的说道:“至于那句话的意思,我也不是很明白,博士可能只是好学,急着去查阅古籍吧。”
古人早熟,但十余岁的孩子,还是极好糊弄的,李玄霸这般解释过后,那群显贵子弟,便放了他,去往下一堂课。
待人全部离开,李玄霸叹了口气,有些悲伤。
从他出现到现在,杨灵只在开始的时候,看过他一眼,其余时间,竟是当他不存在,而且从未露出过一丝微笑。
“不就是跪了你几次么,形象至于毁成这样?”李玄霸嘀咕一句,刚准备离去,先前那位博士又跑了回来,拦住李玄霸。
“你那句话从哪看到的?”博士颤着声说道:“为何我查阅不到?”
李玄霸闻言一惊,这一千多年以后都能看到的东西,现在这么会看不到?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于是说道:“此言大不敬,您觉得陛下会将它收录下来?”
博士将手放下,点头说道:“是啊,这国子监的书,都是陛下派人修订,又如何会留下多余的那句话。”说完,竟是对着李玄霸作了一揖。
李玄霸虽然开始时,不喜欢这位博士的傲慢,但此时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他,连忙将他扶起,还了一礼。
第二十八章 厌学
“博士何须如此?学生只是恰巧看到了那句话而已,若论学识,学生便是再读一百年的书,也无法与您想比。”
“老朽眼拙了。”那博士微微摇头,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以后,记得早些来上学。”
李玄霸告别博士,懊恼的跺了跺脚,暗道自己的一番表现,没吸引到杨灵也就罢了,怎么还让那位博士对他起了兴趣?
博士亲口说早些来上学,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激励,但对于李玄霸来说,无疑是灾难。此时的李玄霸,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一般学子专修一门学科,但皇子毕竟不是一般人,上了国子学的课,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太学院。好在国子监并不太大,李玄霸告别国子学博士后,很快便找到了杨杲他们。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皆是传授儒家经典,李玄霸对于这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依旧坐在最后,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两位博士知道,李玄霸之所以能够进国子监,完全是凭借陛下的宠爱,也不多管,只顾自己教学。
温暖的阳光从后门照进,李玄霸只坚持了半刻钟,便与周公幽会去了。
待李玄霸醒来,发现四门院中已经没人,他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过了头顶。
李玄霸在心中咒骂一句,不知该何去何从,犹豫片刻,起身朝着监外走去。
国子监门前的护卫换了一批,李玄霸腆着脸走过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小声说道:“在国子监学习,不管饭吗?”
“现在这时辰,早过了饭点。”那护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玄霸,说道:“大人,赵王学习骑射去了,其他人暂时回府,您怎么现在才出来?”
“第一次来上学,总要努力一些。”李玄霸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说道:“下午还有两门课,什么时候开始?”
那护卫见忠勇卫如此好学,恭敬的答道:“回大人话,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即一个小时,赶回唐国公府不太现实,李玄霸饿的有些发慌,诚恳的看着那名护卫,认真的说道:“你,能不能去给我找些吃的?我饿的没有力气走路了。”
忠勇卫没有品阶,也没有实权,不过有一个好处:这忠勇卫好歹是陛下亲封,别人总会给些面子。
那护卫应了一声,跑去坊间酒楼,很快就买来饭菜,李玄霸大快朵颐之后,精神好了许多。
国子监的学生陆陆续续乘车回来,在门前相互客套,李玄霸虽也在门前,但别人却视而不见,也不知是否以前得罪过这些人。
下午的课,乃是书学与算学,直到快上课时,公主与杨杲才出现,一如其他课一样,坐在前排。
所谓书学,就是练习书法,上课前,各人的书童已经将文房四宝备好,书学博士来到学院,也只是指点学生的握姿,讲授一些基础的东西。
“忠勇卫大人,你的文房四宝呢?”书学博士巡查一番,见李玄霸跪坐在地,面前空空如也,不由得问了一句。
“学生,不会写字。”李玄霸惭愧的说道,引起不少人的讥笑。
“正因不会写,才需要学。”那博士一脸淡然的说道:“今日便罢了,明天别忘记了。”
“是。”李玄霸答道,脑中却想着府里究竟有没有文房四宝。
书学结束后,自有书童收拾残局,众人连续写了半个多时辰的字,臂膀有些酸痛,手指也有些僵硬,坐着休息了会,便前往算学院。
古人的算学对于李玄霸来说,极为简单,而且杨杲等人尚且年幼,所学的无非是四则运算,李玄霸坐在后排,如同回到了当年的小学课堂。
煎熬了一天,李玄霸离开国子监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唐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李玄霸上了马车后,看了不远处的杨灵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回到唐国公府,李玄霸一言不发的用了饭,然后回了房间,一群下人面面相觑,不知李玄霸在国子监受了什么委屈。
“从国子监回来时,公子交代我准备文房四宝。”李苟说道:“你们说,公子是不是因为不会写字,被国子监的博士打了板子?”话语中,竟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你这话要是传到公子耳朵里,只怕挨板子的就是你了。”李兴笑道:“陛下宠爱公子,谁敢打他?”
李苟只是随便想想,笑了笑,说道:“要不,明日我扮作书童,看看公子在国子监里都做了什么?”
“你还是将文房四宝准备好吧。”李兴鄙视的看了一眼李苟,说道:“你若真能陪公子进去,”明晚我请你去俏翠楼喝酒。”
“早就准备好了,公子的房间里放了一份,又准备了一份,由公子明日带着。”李苟也不提俏翠楼,讪讪的说道:“两份可都是李珠挑选的,真不明白,都是用来写字的,有什么可讲究的?”
李玄霸回到房间,见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憋了一肚子的气,瞬间爆炸,随手抓起几张宣纸,撕了起来。撕完之后,大叫一声,发泄心中的闷气。
李珠见李玄霸回来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一直候在门外,听到李玄霸的叫声,连忙敲敲门,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玄霸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
李珠推门进了房间,只见满地纸屑,反手将门轻轻关上。
“浪费你的心意了。”李玄霸坐在椅子上,轻声说道:“想必这些东西,都是你白日里买的吧?”
“小人知道国子监的一些规矩,只是常公公来的急,走的也急,小人没来得及准备。”李珠答道:“公子走后,小人无事,便去为公子挑了这些东西。”顿了顿,说道:“公子,可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好?”
“你什么时候见我写过字?”李玄霸摇了摇头,说道:“一上午不是子曰,就是别人曰的,下午又是练字,又是算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李珠,你说陛下为何这么折磨我?”
这算折磨?李珠心里有些不舒服,语气变的有些生硬,说道:“公子,你可知天下多少学子,做梦都想被陛下如此‘折磨’一番?”
李玄霸被李珠的语气吓了一跳,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想通了一些事,平静的说道:“我虽名为赵王侍读,但与其他学子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书童,李珠,明天你就陪我去国子监吧。”
李珠闻言,沉默了一会,对着李玄霸深深作了一揖。
第二十九章 萧皇后
大隋皇宫,亥时。
杨广批阅完最后一道奏折,看了看时辰,对着身侧的李权志说道:“常染现在何处?”
“回陛下,常公公还在殿外候着。”李公公躬身答道。
杨广喝了口热茶,说道:“让他进来,朕问他些话。”
常染就在门外,时刻注意着御书房的动静,听到杨广传他进去,整理了一下衣衫,待李公公出声叫他,他才推门轻轻走进去。
行了礼,常公公站到杨广身前约一丈处,等着杨广问话。
“今日他的表现如何?”杨广累了一天,有些疲倦,说话时,整个人靠着龙椅,双眼眯了起来。
“启奏陛下,忠勇卫呆在国子监一整天,午时也未回府。”常公公答道。
“他可有怨言?在国子监里的表现又如何?”杨广继续问道,见常公公面露为难之色,强调道:“据实说。”
“奴婢去唐国公府时,忠勇卫尚未醒来。”常公公堆着笑脸说道:“去国子监的路上,忠勇卫一直不让奴婢休息,想必是因为奴婢扰了他的清梦,对奴婢有些怨言吧。至于对陛下,我想,忠勇卫并无怨言。陛下赐了如此恩典,忠勇卫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意?”
“他哪是冲着你发脾气?明明是冲着朕发脾气。”杨广笑了笑,说道:“都快弱冠的人了,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顿了顿,杨广坐直了身子,道:“你继续说。”
常公公察言观色之下,发现杨广并未生气,便继续说道:“据闻,忠勇卫在国子监门前,踌躇了小半个时辰,甚至想装病逃学。”说到这里,常公公笑了笑,见杨广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便继续讲道:“后来忠勇卫好不容进宫,与国子学的博士起了小冲突,不过,很快就化解了......”
常公公将李玄霸在国子监发生的事情,很详细的说了一遍,不过,关于那小冲突,常公公倒是没有细言。
“在国子监里睡觉?这李玄霸应该是头一个吧?去国子监不带文房四宝,也没有第二个人了。”杨广听完常公公的讲述,笑的咳了起来,李权志为他顺了顺,杨广摆摆手,示意没事,顿了顿,又说道:“他没有去接近公主?”
常公公摇摇头,说道:“这忠勇卫大人确实与众不同,别人都争着往前坐,他却一直坐在最后,不过,他在院中倒也安静。”
“要是以前,只怕他今天已经到宫里闹了。”杨广笑过,叹了口气,说道:“先让他在国子监待着吧,就当是磨磨性子。”
常公公见杨广站起身,知道他要去就寝,连忙告退。
杨广走到门口,李权志跟在身后,轻声问道:“陛下,回寝宫还是?”
“去仁寿宫。”杨广想了想,说道。
“摆驾仁寿宫。”李权志得了吩咐,站到门前尖声喊了一句,片刻之后,皇辇被抬到御书房门前,李权志扶着杨广上了辇,又喊了一句:“起驾。”
仁寿宫乃是萧皇后的寝宫。
在杨广还是晋王时,萧皇后便已嫁给了他,在随后的争嫡中,萧皇后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杨广登基以后,依然宠爱萧皇后。
萧皇后年近五十,晚上入睡较迟,杨广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才会在这个时辰,摆驾仁寿宫。
得知杨广过来,萧皇后面色平静,不露悲喜,神态淡然,只是按照礼制,行了个后宫之礼。
杨广屏退宫女太监,扶着萧皇后坐下,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朕总是这么晚过来,打扰皇后休息了。”
“陛下何出此言?”萧皇后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这么晚还惦记着臣妾,臣妾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又何谈叨扰?”
“你这性子,何时受宠若惊过?”杨广笑道。
萧皇后似有魔性,能让人内心平静下来。杨广只觉得自己进入仁寿宫后,皇城外的争斗,便可以全部抛之脑后。
萧皇后亲自为杨广倒上茶水,送到他面前,杨广接过,喝了一口,放到一边。
“朕把玄霸那孩子召到洛阳了。”杨广拍了拍身侧,示意萧皇后坐下,萧皇后顺从的坐到杨广身边。
“臣妾知道,灵儿已经告诉臣妾了。”萧皇后坐下后,带着一丝惋惜,说道:“那孩子也真是命苦,本就智德有缺,如今竟连身体也毁了。”
提到杨灵,杨广叹道:“灵儿这孩子,去了一次河东,回来便没了生气,你可知道原因?”
“臣妾问过了,如果臣妾没有猜错,应该是忠勇卫见了她便下跪,让她失望了吧。”萧皇后回答道:“灵儿心中的忠勇卫,还是两年前的他,说起来,臣妾也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玄霸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先让他熟悉一段时间吧。”杨广想了想,说道:“他现在连朕都不记得了,在朕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朕怕你见了他,徒增伤感。”
萧皇后点了点头,脑中回忆起当年的画面。
杨玄感派军包围洛阳,更是封锁了所有城门,萧皇后一手牵着杨灵,一手牵着杨杲,站在城墙上,鼓舞着洛阳守军。
除了鼓舞守军士气,萧皇后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一旦城门被破,她就会带着杨灵与杨杲从城墙上跳下。
城墙人站满了宗亲显贵,不少人已开始小声抽泣,但大部分人,都在盯着城外的一人一马。
李玄霸骑着骏马,立与定鼎门外,双手各持一锤,怒发冲冠,直面杨玄感数万大军。只一人,竟吓的数万人不敢前行一步。
杨玄感知道事不宜迟,命令随从武将斩杀李玄霸,但每位武将刚到李玄霸面前,便被李玄霸一锤敲残,两锤敲去性命。
后来......
“皇后,你又想起当年的事了?”杨广将萧皇后揽入怀中,为她拭去泪水,说道:“朕明白,你一直把玄霸当作恩人,玄霸现在变成这样,你心里不舒服。”
萧皇后抬头看了一眼杨广,问:“陛下,您打算把他一直留在洛阳?”
“万氏虽疼爱他,却并不一定能护他周全,还是留在洛阳,能让朕安心些。”杨广点头说道:“正好他因祸得福,有了神智,就让他陪在赵王身边,一来学学知识,二来让他与杲儿多亲近亲近,第三个原因,不说你也应该清楚。”
“臣妾明白。”萧皇后垂下头,叹了口气道:“还是看孩子们的缘分吧。”又见杨广面露疲惫之色,柔声说道:“臣妾伺候陛下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