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理顺
梁策和蒋同化忙的飞起。
杨锐寄出了录像带,却是感觉到深深的倦怠。
就本心来说,杨锐是不喜欢勾心斗角的较量的,当然,他是不怕这些,做补习老师以及开补习学校的时候,他见过也参与过不少更麻烦且收益更小的事,但就个人志趣来说,他更愿意将时间消耗在实验室和图书馆。
要是喜欢后宫斗前庭斗的,他早就想方设法进官场了。
不过,委员会也是要进的,杨锐因此寄出了录像带,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再要让他更多的参与其中,就为了这么一个提名,杨锐就不乐意了。
事实上,自从完成了去铁酮的活性物质的合成以后,杨锐就再没有好好的接触实验室了。他先是参加了在美国的pcr官司,确定拿到了pcr的各项权益以后,就深陷曾院长的贪婪泥潭,好容易爬出来,烧干了泥潭,gmp委员会这边就又起了波澜。
对此,杨锐着实是有些烦闷了。
心情不好,杨锐就在北大的校园里晃悠。
朝气蓬勃的校园,永远都是欢声笑语的,徜徉于风景优美之处,杨锐也就稍稍缓解了一些焦虑的心情,然后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更多糟心的东西。
比如说,假如没有进入gmp委员会,又该如何。
比如说,假如进入了gmp委员会,又该如何。
相较于前者,后者的问题其实是更严重的。
所谓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其目的不仅要规范药品的生产,还要规范药品本身。
对从业者来说,这里面的文章就太多了,而以国内食品都要造假的尿性,不规范的药品和明目张胆的假药并不是天外来物,而是自始至终就有的本土产品。
譬如曾经沸沸扬扬的毒胶囊事件——用生石灰熬制皮革废料,生产工业明胶并用于药品胶囊——这项技术在85年还不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85年就没有类似的假药毒药了。
那么,杨锐是否应该将注意力投注于此?
杨锐犹豫不决。
一方面,杨锐觉得似有责任,可另一方面,杨锐却不知如何履行这种责任,更没有自信能够胜任这种类似于破案的工作。
国内的事,并非你说出信息,就能解决,或者破案,甚至不一定能引起重视。就是引起了重视,其侦办工作也是冗长和复杂的。现在的药企基本都是国家所有制或集体所有制的,是地方上的利税大户,甚至是挣外汇的主力,仅仅是地方保护主义,就是巨大的麻烦。
比杨家在西寨子乡拥有的特权更大的药厂,遍地都是。
杨锐一边走一边考虑这些沉重的问题,刚刚有些缓解的心情又变的糟糕起来。
“我什么时候变成社会活动家了。”杨锐有些好笑,又笑不起来。
实在是药品的问题,从来都如此的沉重。
“杨锐!”清脆的叫声,犹如百灵鸟一般,穿透了狭长的空间。
杨锐下意识的转头过去,就见一辆自行车冲着自己飞速驶来。
自行车上,是飞舞着双臂的白玲。
由于车速很快的缘故,她的白衬衫和长长的头发一起横飞起来,煞是好看。
比起飘飘长发和飘逸的衣角,白玲那令人一见难忘的长腿,更加的引人注目。
或许也是车速很快的原因,马路前方的几辆慢悠悠的自行车纷纷避让。
杨锐笑着向白玲招招手。
白玲愈发欢快的挥舞双手。
唯一令人疑惑的地方在于——骑自行车怎么挥舞双手?
“你竟然脱把骑车!”杨锐终于看清楚了,吓了一跳。
骑的飞快的自行车,在即将冲上绿地的时候,一下子转了过来。
白玲捏把,转弯,跳下骤停的自行车,可谓是一蹴而就,端的是千锤百炼一般。
跳下车,就听她咯咯的笑了起来,问:“怕了?”
杨锐脸色微变,道:“太危险了。”
白玲就笑:“有什么危险的?”
她稍稍的有些**,鼻子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两颊微红,有些诱人。
杨锐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掠而过,在起伏的胸前停顿了一下,又转了回去,虎着脸道:“车速太快,就算你控制的好,别人却不一定控制的好,两个人撞到一起,受伤的就不止是自己了。”
白玲的笑声清脆的道:“你就像是辅导员一样。”
“那说明你的辅导员的说的对。”
“我的辅导员就是你的辅导员啊,我的杨同学,你都多少天没来上课了,还记得咱们柏老师吗?”白玲笑嘻嘻的比划道:“就是那个嘴角有颗黑痣的,说话老爱动来动去的,叫柏善文的。”
“别转移话题。”
“是你别转移话题呀。”白玲推着自行车,正面看看杨锐,侧面再看看杨锐,道:“我就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三两天的就上了新闻……我和我妹妹第一次看电视的时候,我妹妹就特可怜电视里的人,说,他们好可怜,为什么要被关在盒子里。”
她学的惟妙惟肖,把杨锐也给逗笑了。
“严肃点,批评你呢。”杨锐说。
“批评我什么呀。”白玲学着港台剧女生的声音,又道:“我自行车骑的可好了,从来没出过事。”
“以前不出事,不代表以后不出事,所以骑车才要小心。”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为什么?”
“因为年轻就是为了犯错呀,如果我现在不骑快车,等到以后,不是更不能骑了?”
杨锐道:“就应该这样。”
“才不是呢。”白玲振振有词的道:“亏你还是学生物的,为什么人和动物在幼年的时候,恢复力特别强?那就是给你犯错用的。只有趁着年轻多犯错,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否则,你今天看我觉得是骑快车,明天我骑慢一点,你还是觉得我骑快车,最后我都是龟速骑车了,你还会当我是骑快车。”
说到此处,白玲斩钉截铁的得出结论:“快慢是相对的!只要速度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就不算快。”
杨锐瞠目结舌,过了一会,摊开手道:“我说不过你。”
“所以你被我说服了……”白玲露出胜利的表情。
杨锐摇头:“我还是不同意你的观点,不过,算了,下次记得不要双手脱把,手都不在自行车上了,还谈什么控制啊。”
白玲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杨锐,道:“你一个人在湖边转悠,在想什么?”
“瞎转。”
“不可能,你那么忙,要是平时,你不是跑实验室,就是出去了。”
“你对我的行踪掌握的还挺清楚。”杨锐不想说,就想岔开话题。
白玲脸红量一下,却是继续之前的话,道:“就因为我对你的行踪了解的很清楚,才知道你不会一个人瞎转。”
杨锐耸耸肩,没说话。
白玲也不催问,眼珠子一转,笑道:“我要去练舞,一起去吧,跳舞很能放松心情的。”
杨锐有些心动,终究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下午还是得去趟实验室。”
“你这样子,会很快变老的。”白玲笑着骑上自行车,迎着风,饶湖而去。
杨锐嘴角抽动两下,很是无奈。
要说起来,他还真是30岁以上的大叔了,但年轻的身体,却让他很容易就从沮丧中挣扎出来。
“顺其自然也不错。”杨锐默默的理顺思路,重新坚定了自己的科研之路。
再次抬起头来,杨锐已是迈着大步,沿着白玲离开的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梁家人却是陷入了思路混乱之中。
梁策的前途与杨锐的前途,梁家的未来与录像带的预言,令梁家诸人陷入密如蛛网的纠结中。( )
第889章 内定
梁家。
晚餐有鱼有肉,颇为丰富,但除了老爷子最喜欢的泸州老窖被喝了大半,其他东西基本没人动。
坐在旁边桌的女眷们尽可能快的吃完了饭,就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发出些微碗碟碰撞的声音。
“明天再折腾。”老大一句话,就让旁边安静下来。
连平日里最倔强的老三媳妇,此时也悄然无语的垂着头,乖乖的离开。
老三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媳妇的背影,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光,道:“gmp委员会是个好事儿,梁策要能进去,以后能省咱们不少事,原则上,我是支持的。”
“谢谢三叔。”梁策面露喜色。
老三摆摆手:“我没说完呢。”
“是。”梁策乖乖的将手放在膝盖上。
“gmp筹备委员会的老家伙们,不好打交道,他们提名的gmp委员会的委员,也不是想操纵就能操纵的。当然,蒋同化这样的人是不少的,但不是全部。”老三看着梁策,徐徐道:“现在的局面,咱们不占优,要将人给转过来,非得花大力气不可。所以,这就变成划算不划算的事了。我觉得,要是现在费的劲太大,不如就等以后,有具体提案的时候再使劲。”
“你的意思,就等于说,平时烧香拜佛没有用,不如临时抱佛脚。”老二笑着刺了他一句。
老三翻翻眼皮,道:“就是个委员会,还没到佛的程度。”
“牛鬼蛇神,你也得拜啊。”
“牛鬼蛇神就不一定是拜了,你吓他打他也行呀。”老三声音稍微提起来一点,道:“有些东西,越用越少,你现在打的牌多了,以后能打的牌就少了,对不对?”
老爷子此时咳嗽一声,道:“家里的议事规矩都忘了?赞成还是反对,说清楚点,不要含糊不清的。”
老三举手道:“我反对啊。”
老二见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笑了笑:“我刚抬杠呢,还没决定。”
父亲和三个叔伯兄弟是家里对爷爷影响力最大的,现在一票反对,其他中立,梁策不禁紧张起来,忙道:“不能光算这个账。如果我能进gmp委员会,加上蒋同化,还有其他几个人,咱家直接就能决定七八票,到时候,不管是谁要在gmp通过决议,都得和咱们说小话,到时候,牌不是又能增加了?”
老二此时却是摇头了,道:“说是这样说,但就怕适得其反。”
“怎么?”
“用你顶了杨锐,委员会里的其他人,怎么看咱们家,长远来看,咱们还是亏的。”
梁策脸色不好看了,道:“二叔,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如杨锐呗。”
“杨锐都拿这样了,不说你不如他,全国从头往尾巴里捋一遍,有几个比得上的。”
被二叔这样一说,梁策面子反而挂不住了,却是无法反驳。
老四此时咳嗽一声,道:“我同意老二的观点。就像老三头前说的那句,现在的局势,咱们不占优。啥局势,就是杨锐和梁策比。弄成这样,我觉得挺不划算的。策,我不是说你啊,你是咱们家最聪明的,我打小就不爱学习,没想到咱们梁家能出你这么一个学习尖子,我是支持你进gmp委员会的。咱们老梁家自己的种,凭啥不能进委员会。”
“老四,你到底支持谁。”老三听的不耐烦了。老四说半天,都快变成和稀泥了。
“我支持梁策。不过,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四叔面对梁策,道:“这个委员会的委员啊,它半虚半实,大势所向,你就是实的,说啥都惯用。啥都逆着来,没多长时间,你就不好发挥作用了。大家伙为啥现在都不愿意见你了,就是顺着大势走呢,杨锐这小子,现在正旺着——当然,你们搞科学的事,我不懂,我就是看着电视新闻,还有报纸报刊天天吹,觉得杨锐的气势有点起来了。”
梁策不开心,依旧是无言以对。
过了几秒钟,梁策还得藏着不开心,道:“谢谢四叔。”
四叔点点头,不吭声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老二。老大是梁策的老爹,自然是要支持梁策。
不过,梁家老爷子并没有等结果出来的意思。
“我知道了。”梁家老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具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他一开口,刚才还在斤斤计较的梁家人,通通闭上了嘴。
梁策面露喜色,忙道:“谢谢爷爷,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我可以出面,但不会替你说话。”梁家老爷子右手捏着碗盖儿,轻轻撇着茶叶,道:“想说服这些人投你的票,你得自己想词儿。”
梁策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老爹。
他老爹却是头都不转一下,道:“不如选在后天,部里有个纠正行业风气,贯彻为人民服务的会议,我让小李将通知名单扩大一些。”
“好,我亲自主持会议,时间安排的充裕一些。”梁家老爷子抬抬下巴,看向梁策。
梁策总算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我一定抓住机会。”
现在正是开会最多的时候,一名领导干部一周不参加七个会,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官的。
普通人开会也是少不了的,不管是做什么职业的,一周一会是最起码的,若是党员的话,还得再加一场民主生活会什么的。
级别稍微高一点的就复杂了,尤其是身处北京,你不光要参加自己直属部门的会议,其他部门的电话时不时的也就打过来了,不去还不行,你要是什么会议都不去,你自己开会也就喊不到人了,那多尴尬啊。
再说,开会也确实能决定些事,有些事的最终解决方案只能是会议给出的。
梁家老爷子要参加一个级别不高的会议,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办公室无比迅速的通知了以后,会议的级别自然就提高了。其特别叮嘱要邀请的十几名学者,也毫无意识的如期而来。
能进gmp委员会的学者,一年到头受到的会议邀请不知道有多少,卫生部特别要求参与的会议,也是不好不来。
梁策兴冲冲的列席会议,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听老爷子大谈“行业风气”和“为人民服务”。
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多小时,好容易等到领导们都说完了,大家都准备走了,会议主持人清咳一声,道:“关于今天的议题,我们做一个分组讨论。”
分组讨论不是只有日本人搞招聘的时候才用的招数,国内的大型会议,特别是大型的政治会议,就经常用到分组讨论的方法。
不过,一个标题是“纠正行业风气,贯彻为人民服务”的会议,搞分组讨论,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梁策却是知道,到了自己表演的时间了,摩拳擦掌的加入其中一个组。
面对不明状况的几个人,梁策很自信的伸出手来,向自己的目标人物笑道:“冯教授你好,我是梁策。”
梁策有理由自信,台上坐着的最大的大佬是他爷爷,他在这样的场合参与分组讨论,当然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这就好像一块和牛,在比拼油脂的餐桌上从来都不会考虑失败的。
冯教授扶了扶自己的黑色眼镜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梁策,伸手轻轻一握,道:“你好。”
他的模样,就像是面对一个小粉丝一样。
梁策突然发现,这样见面也是有问题的,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是梁家子弟,又如何体现自己梁家子弟的优越呢。
梁策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
“你们先讨论吧,我看点资料。”冯教授果然没有给梁策什么面子,就刚刚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论文来看。不用说,就算他听过梁策的名字,甚至见过梁策本人,也没有将两个人对上号。
当然,这也是梁策的声望不足,他虽然主持了多个项目,甚至有自己的实验室,也没少参加各种会议活动,但归根结底,他的实力也就是地方高校一流的水平,甚至比不上杨锐目前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副教授许正平,后者只是因为没背景,就不得不屈身于杨锐的实验室,梁策尽管有背景,可是在用成绩说话的科研界,他刷脸的水平并不及格。
算下来,全国的生物学家里面,能刷的尽人皆知的,也确实没有多少,尤其是年轻人,没有s级的成果,确实很难突破资历的禁锢。
梁策眼看着冯教授翻开了资料,不由急了,分组讨论不会持续太久的,他可是有十几个人要说服呢。
梁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决定开门见山,就道:“冯教授,我想和您谈谈gmp委员会的选举。”
“gmp委员会的选举?什么选举?”这位冯教授的回答再次出乎梁策的预料。
梁策皱眉道:“就是卫生部的药品质量生产管理,您不是被提名加入了吗?现在还有一个补选的名额没有决定。”
“哦,那个位置不是给杨锐的吗?”冯教授一句话说完,才终于响起了梁策是谁,拖着长长的“哦”声,道:“你就是那个梁策呀。”
梁策不知为什么,听了他的话以后,莫名的感觉到羞惭。
“我就是梁策。”梁策呵呵的笑两声,旋即问道:“您刚才说位置是给杨锐的,这是怎么回事来着?选举还没进行呢,就内定啊。”
梁策越说越气,话里似乎也有了火气。
冯教授醒悟过来,为表认真,放下了手里的论文,笑两声,道:“这个话不是我说的,是纪赡说的,原话我记得不太清楚,大概意思是,杨锐的水平比我都高,如果补选都补不上来的,我也没资格呆在这个委员会了,起码要把位置让给杨锐吧。”
梁策年纪轻轻的,气的手都抖起来了:“他当gmp的委员是交易工具吗?”
“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呶,人在那里,你自己问吧。”冯教授回头指了一下,道:“七组高个子的那个就是,就正笑的,左边嘴角比右边嘴角低的。”
“我去找他对质。”梁策知道,这是自己今天遇到的最大挑战。
冯教授笑着说好,看着梁策的背影落到了七组,对同桌人笑笑说:“年轻人火力足,其实,话糙理不糙嘛。”
至于是谁的话谁的理,他就不用多说了。( )
第890章 传承
“老冯,你这可是要得罪人的。”同样望着梁策离开的范元伟,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冯教授笑问:“得罪谁?”
“杨锐,纪赡,还有梁策。”范元伟摊开手:“想一想,你这是转圈儿的要的得罪人。”
“想想好像有点,再想想,好像也没啥。”冯教授哈哈一笑,道:“我前年就评了教授了,除死无大事。”
范元伟摇头:“就纪赡的脾气,说不定闹出什么大事呢。”
“不会有。纪赡最多就是喜欢耍点小性子,不会闹事。”
“那是你没见纪赡闹事的时候。”
“不会为了这个闹。”冯教授稍停,用更低的声音,道:“老纪最是忍辱负重了。”
他这么一说,范元伟的脸色就变了变,悄然看了眼主席台,道:“梁策要碰钉子了,梁部长不会高兴的。”
冯教授无所谓的调戏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儿,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梁部长离我这么远,这么小的事都要不高兴,那他就不是个高兴的人。
范元伟哭笑连连,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差不多时间,梁策越过其他几桌人,坐到了纪赡的面前。
纪赡能有六十岁的样子,皮肤粗糙的像是树皮一样,眼珠子也有些浑浊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梁策刚才隔的远,近看却是有些愣住了。大部分研究员起码是面皮光鲜的模样,这种老农形态的,还能成为gmp委员会的委员,着实有些令人吃惊。
“你是来参加分组讨论的?”纪赡正在看面前的一份文件,见有人来了,就将鼻梁上的眼镜给摘了下来,用找不到焦距的眼睛看过来。
梁策点头说“是”,并打量同桌的人。
除了纪赡,似乎没什么奇怪的人物,梁策轻轻松了口气。
“就从纠正行业风气说起吧。”纪赡以为梁策真的是来参加讨论的。
他思考了几秒钟,开口就总领提纲,道:“我觉得梁部长刚才讲的几点问题,我们都应该深刻领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对行业风气的自我认识,客观问题是始终存在的,但不能因为客观问题的存在,就无视我们主观上的思想变化……”
梁策听着这些不着调的官话,再看纪赡完全不同于普通学者的模样,突然猛的想起一个片段,惊讶的道:“你是那个纪赡?”
纪赡的讲话被打断了,他也不生气,就用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梁策,将左边嘴角笑的垂下来。
梁策注意到,他垂下来的嘴角,实际上是神经坏死的缘故。
这个发现,令梁策一下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道:“你是植物所的纪研究员。”
纪赡道:“我是植物所的纪赡副研究员。”
他强调了一个副职,但梁策却是根本没用心听。
他的头脑甚至有些轰鸣。
“反对的竟然是纪赡!”梁策重新回忆了一遍gmp委员会的委员名单,无比的懊恼,心道:我怎么没早点想到纪赡就是纪赡。
他的精力都用来说服梁家人了,随着爷爷的赞同,他更是有势在必得的错觉。
如果早点想到,他肯定不会贸贸然的找过来。
怎么也没想到,纪赡就这么顺溜的混进了卫生系统的会议中。
不过,就算再给梁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用心去记纪赡的工作单位。
纪赡是位名人。
但纪赡也是位隐形人。
因为纪赡有名,并不是因为他的学术能力有多强。
恰恰相反,这位经常强调自己是副研究员的纪赡副研究员,本身的能力并不强,就学术成果来说,他大约也就是副研究员的水准。
事实上,这位纪赡副研究员,终其一生,几乎就做了一项工作。
传承!
在那个特殊的动乱年代,纪赡所在的进化植物学实验室,有多位研究员被下放,留下的人也为自己的命运而忐忑不安。
纪赡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他按时参加各种活动,检查或者听取检查,开会或者参与,批斗人或者被人批斗……
比他年纪大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和他同龄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比他小的学者,纷纷离开了科研岗位,纪赡就那样忍辱负重的工作着,直到最终下放,纪赡始终坚持着进化植物学实验室的工作。
甚至被下放以后,纪赡依旧想方设法的照料实验室里的植物,记录一些关键的数据,并将之小心的藏起来,在此过程中,他还一路培养出了三名年轻的研究员。
其中的挫折与反复,能写成一本书。
但最终,纪赡却是保住了进化植物学实验室多年研究的实物成果,在拨乱反正以后,进化植物学实验室是整个植物所里,恢复状态最早的实验室。
他的卑微,他的痛苦,他的失落,他的寂寞,他的孤独,都成了过去式。
由此换到的,是数十年积累的数据和实验植物,他们还比其他实验室,多了三名经过了数年历年的年轻研究员,也是这三名研究员,配合已经身体不佳,体力不足的老一辈研究员,继续将进化植物学实验室传承了下去。
纪赡的工作,谈不上发展,也谈不上创新,他就是在末日般的日子里,尽其所能的传承了知识,令前人的心血与努力延续了下来。
纪赡的工作,不会被宣传,甚至不会被褒奖,他至今还是副研究员,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成为正研究员了。
但在科研的圈子里,纪赡是一位道德模范。
所谓的道德的榜样,指的就是纪赡。
时至今日,大家也不会有事没事的提起纪赡了,就是植物所内,纪赡的故事也只是一个传说。
然而,纪赡的故事淡化了,并不意味着纪赡的故事就被遗忘了。
如梁策这样的学者,更是不敢得罪纪赡。
否则,会获得什么样的名声,梁策用半月板都能想得到。
“咱们继续讨论吧。”纪赡哪知道梁策的心潮起伏若小鹿乱撞,他揉一揉粗糙的大脸,继续熟练的道:“就目前的行业风气来说,我们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首先,是政出多门,有很多机构都能管理药厂和药品研究所,但与管理相对应的保障却谈不上……”
梁策傻乎乎的听着,用猴子看鲑鱼的表情看着纪赡。
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难堪的困境。
论学术,他是战不过杨锐的。同年龄层的中国研究员里面,也没有能站得过杨锐的。
论道德,他更是战不过纪赡,这位的名声,不止在生物专业圈子流传,搞研究的没有不知道他的。
梁策夹在学术和道德之间,实在找不出自己的立场和优势。
他轻轻抬头,看了眼主席台,又迅速的将头转了过来。
纪赡苍老的声音依旧不停:“数行业新风的提法非常好,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日新月异……”
“纪研究员,我想和您谈谈gmp委员会的事。”梁策不得不开口,即使不说服纪赡,他也需要纪赡保持沉默,否则,最后要是真的闹一个纪赡让位给杨锐的闹剧,丢脸的就不止是梁策一个人了。
纪赡轻轻的抬起眼皮,道:“今天的议题没有gmp委员会吧。”
梁策不答,只问:“我正在和杨锐竞争补选。我听说,您对人说,如果杨锐不能补选成功,您就放弃自己的位置给杨锐?我觉得您这样做不对。”
纪赡用浑浊的眼珠审视着梁策,没说话。
梁策看看两边露出好奇目光的学者们,咬咬牙,道:“我认为,您的公开发言不对。第一,这是私授权柄,gmp委员会的委员席位不是属于个人的,您不能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这是梁策面对的最大问题。
纪赡依旧不说话。
梁策只好继续道:“第二,您的发言干扰了其他委员的判断。我承认,在学术方面,我不及杨锐,但在其他方面,我有自己的强项……”
“你是梁部长的孙子。你如果要说这个强项的话,我可不认。”纪赡的眼珠子仍然浑浊,说出的话却力道十足。
梁策目瞪口呆,说好的忍辱负重呢?
旁人却是两眼放出了亮光,这么大的八卦,以后讲起来可是有意思啊。( )
第八百七十章 老树
“纪……研究员,您是老前辈。我印象里,您也一直是有提携后辈的美名的,可惜,闻名不如见面……呵呵……”如果不是眼下的会议场景,梁策就要仰天长笑了。
不如此,不能抒发他震惊的情怀啊。
“梁部长的孙子”这样的修饰词,梁策可是有段日子没有听到了。
纪赡的眼皮都粗的像是树皮一样,稍微一抬就有深深的皱纹露出来,道:“我如果要提携后辈,也应该是提携有实力的后辈。再说了,你不用我提携,你有梁部长。”
这是第二次说“梁部长”了,梁策太阳**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纪研究员,现在造反都不讲究株连九族了,怎么,我爷爷是梁部长,我就不能做研究吗?”梁策也不是弱鸡,他迅速调整好心态,有力的回击过去了。
纪赡不怎么在意的道:“你当然可以做研究,只是水平比不上杨锐,就不应该用梁部长的势力来对付杨锐。”
“我……我怎么用梁部长的势力对付杨锐了,纪研究员,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梁策已经心虚了。
纪赡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老木头似的脸颊没什么变化的道:“你现在不就在利用梁部长的势力?据我所知,这次的会议,原本是没有梁部长参加的。结果,他不仅临时参加了这次的会议,还临时邀请了十几名学者参加,巧合的是,这十几名学者,还都是gmp委员会的委员,有资格在接下来的补选投票中投票的人。”
不等梁策说话,纪赡马不停蹄的又道:“巧合不止如此,你们看分组讨论的分配,每个组正好分配一名gmp委员会的委员,而且,全场只有你能自由行动,岂不是正好让你来说项我们?”
纪赡的大实话,说的梁策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个话还能怎么接?
传说中的纪赡不是这样的啊。
曾几何时,纪赡是出了名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物啊。梁策虽然没有见过,说总是有听说的。
可现实与传说相差的也太远了吧。
不仅是梁策,就是同桌的学者都听得心惊胆战,甚至莫名的感觉到尴尬。
一名与纪赡年纪相仿的老年学者在梁策哑口无言间,轻轻的道:“老纪,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怎么年纪大了,火气反而大了。”
“我不是没火气,只是知道火气用在哪里。”纪赡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道:“我当年如果敢发火,红小兵就敢把我的树苗烧了,我委曲求全,是为了给实验室尽量保存一丝元气,给咱们国家的植物学,保存一丝元气。”
“老纪,你当年做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老年学者颔首道:“大家都记得呢……”
“我做的事,不是为了让大家记得的。”纪赡此时并无委曲求全的意思,声音也越来越大。
梁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想想看,现在主席台上坐着他爷爷,还有卫生部的多名重要官员,台下的学者,也是卫生部系统内的重要学者。
短时间内,大家可以装聋作哑,但纪赡再这样不依不饶的,梁策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不是为gmp委员会,他是为自己的人生。
“纪研究员,我也是做出成绩的,我做过头孢的项目,给咱们北@京制药厂开发过新的生产线,我在国外的期刊上也发表过论文……”梁策虽然在炫耀自己的成绩,但语气却并非是炫耀的,就同桌人的感觉来说,他更像是恳求。
纪赡却是出人意料的不依不饶,道:“据我所知,头孢并不是你发明的,头孢的胶囊和注射剂,也不是你开发的吧。”
“啊?”
“杨锐可是做了去铁酮出来,听说临床表现也好。”
“他做的是强一点,我承认,但我的意思是,我也做过一些工作的,gmp委员会并不是学术委员会,不能只看学术能力吧。”
纪赡的嘴角又斜了过?,似笑非笑的道:“咱们都是行内人,开发新药和仿制药,中间差距多少,都清楚吧。你说杨锐的去铁酮,比你做的头孢强一点?”
梁策的脸刷的红了。
新药和仿制药之间的差距,就是云泥之别。
任何一个第三世界国家都能仿制药,像是印度,还是每药必仿,可新药研发,却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或者任何一个机构,敢百分百的说,我能做出来的。
同样是药,做新药的可以说是天神,做仿制药的不过是生意人罢了。
梁策鱼目混珠,已经是厚着脸皮了,只是没想到,纪赡真的就这样将他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不仅如此,纪赡不管梁策的脑袋垂的有多低,话语更是不客气的道:“你说你给北@京制药厂开发过新的生产线,我就不说安装生产线和开发生产线的区别了,据我所知,杨锐现在也有在建设一个新的药厂吧。”
梁策脸更红,完全懵掉了。
纪赡还不放过他,再道:“再说国外期刊发表的论文,这个其实不用说吧,杨锐发表的论文质量和数量,在国内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说,我支持杨锐,反对你,不是因为杨锐比你强了一星半点,而是因为杨锐比你强的太多。我也不是全看学术能力的,从gmp委员会委员所需的质素来说,你也是全面落后。”
话说到这里,不止本桌是鸦雀无声,隔壁几桌也都噤若寒蝉,只是悄然竖着耳朵听八卦。
梁策无比的希望有个人,此时能站出来,打断纪赡的话。
然而,并没有这样做的学者。
在场的学者,尽管不是人人都像纪赡这样,可要说喜欢梁策,那也是没有几个人的。
不论什么时候,官三代都是很敏感的。
梁策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黑,黑了又白,白了又红。
终于,在一两分钟后,梁策的大脑才恢复了运动,他嗓音苦涩的道:“纪研究员,您有何必呢。”
“我年纪大了,吃的药越来越多,所以,看到补选名单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选杨锐,不能选梁策。为什么?因为我想我吃的药,是杨锐这样的人监督生产出来的,不是梁部长的孙子,监督生产出来的。”纪赡的眼神渐渐的有了光彩,只听他稍带回忆的道:“我现在批评你,也是为了让国家的学术工作能正常进行,你水平不够,你就下去,让水平够的上来,拨乱反正,就是这么简单。”
拨乱反正的大帽子,砸的梁策眼冒金星。
“我当年不说话,是为了尽可能的保护多一点火种,我现在说话,也是为了尽可能的保护多一点火种。”纪赡的语气渐渐的软化了一些,看向梁策的眼神也温和许多,道:“我不选你,不是因为你是梁部长的孙子,只是因为你的水平还不够,不管你是否理解,这些话,我都要说。”
梁策并不觉得纪赡的语气真的软化了,他感觉到的,是长矛换成了软刀子,不仅又插又拔,还在自己的伤口处搅啊搅的。
“我……”梁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要去别的桌子游说吗?”纪赡又恢复了老树般的稳定。
梁策不自然的看向两边。
有的人与他的目光一触就闪开了,有的人用好奇和狐疑的目光看他,还有的人用审视的目光审视他。
但不管是哪类人,梁策都不能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友善。
梁策知道,他们不会像是纪赡那样说出来,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谁又知道,投票的日子,他们会如何填上那张小纸片。
梁策忽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就像是大冷天的,丢掉了衣服似的。( )
第八百七十一章 忍着点
虎坊桥。
梁策坐在院子的石墩上,面前放着铜火锅,自斟自饮。
铜火锅是传统的老北@京火锅,中间一个小烟囱似的筒子,里面放木炭。
铜的质量并不重要,木炭只要不冒烟就行,当然,冒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归根结底,火锅的精髓是汤料食材和蘸料。
不过,梁策对这些全不在乎,他就是喜欢看火锅咕嘟咕嘟的样子罢了。
他甚至不在火锅里煮什么东西,就是倒酒,喝酒,然后望着里面的一截大葱发愣。
白生生的葱段在铜锅里翻滚,粗壮的身躯渐渐被热水软化,继而开始弯折和松散,最终,曾经坚韧而有弹性的葱段,变的绵软而羸弱,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它变成了一截烧烂的葱。
梁策将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就仰躺在长椅上,仰望星空。
第二天。
强烈的拍门声,惊醒了梁策。
“老蒋来了?”梁策打开门,睡眼惺忪的靠在墙上。
“你喝了酒?”蒋同化皱眉。
“喝了点。”
蒋同化皱皱眉,道“我昨天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不会那时候已经喝酒了吧。”
梁策抬头,讶然道:“天亮了?”
蒋同化无话可说,用手在鼻子前方扇扇,问:“你喝了一天?还记得今天要开会吗?”
“开什么会?”
“gmp委员会的提名会议。”蒋同化嗅着满院子的酒味,摇头道:“你都给忘掉了?”
“怎么……怎么会忘。”梁策傻笑两声,道:“就是再去参加,还有什么用?没人愿意投票了。”
蒋同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有梁老爷子在,你怕什么?”
“我就怕这个!”梁策突然大吼了起来:“谁他娘的看我,都像是纨绔子弟,都说我是靠家里上来的。怎么着,梁家人,就不能正正经经的做点事?我就想做点事,难道不行?”
“行,当然行,你一直不都是自己做事吗。”蒋同化发现梁策开始发酒疯了,只好改用哄的。
梁策推开要搀扶自己的蒋同化,无比娴熟的回到院子中间的石桌前,一边找酒瓶,一边道:“我读书的时候,就是班里第一,我不是靠家里的。我进大学,也是自己考的,不是靠家里的,毕业以后的这些项目,都是我一个个做的,我都是按章申请的项目,我都是按期完成保质保量的,凭什么说我靠家里?凭什么?”
“他们眼红,要么就是些无知的人,他们又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就是看你做的好,才嫉妒你。”蒋同化太知道梁策的玻璃心了,他顺手按住梁策手里的酒瓶,还不住口的安慰他。
“纪赡也是这样?”梁策忽然抬头问蒋同化。
蒋同化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强行笑了笑,道:“纪赡也是人嘛。”
“纪赡说,不想吃我做的药,不相信……我监管出来的药。”梁策摇头,摇摇摆摆的坐了下来,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蒋同化看着他的表情,也很觉得受伤,心道:就你这样子动不动放弃,借酒消愁的,你监管出来的药,还真是没什么信誉度。
但对梁策,蒋同化当然不会说真话,就道:“纪赡说错了。”
梁策眼神亮了一些,喃喃自语道:“你也觉得?”
“我也觉得。”蒋同化说完,拍拍梁策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先拿到提名,你也该收拾一下,换一身衣服了……”
“拿不到提名了,纪赡那天说的话,太多人听到了。”梁策一脸的颓然,他不光是为了自己的提名,还因为爷爷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幕。
想到自己的未来,梁策的心情就好不到哪里去。
蒋同化拍拍梁策的肩膀,道:“他们听到有什么关系,补选是实名投票,我看谁敢不投你的票。”
梁策兴致缺缺的道:“他们就是投了杨锐,我又能怎么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没有梁家支持,梁策本人是一点报复能力都没有的。而梁家老爷子和梁策的叔叔伯伯们,是否会因为有人不投梁策的票,就报复人家呢?说起来,梁家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世事无绝对,就是没有纪赡,咱们也不敢说是百分百的能拿到提名吧,现在几率小了一些是没错,但还是很有机会的。不管怎么说,总得去会场看看吧。要不然,人家要骂缩头乌龟了。”蒋同化小小的激了梁策一下。
梁策果然上钩,满口酒气的喊道:“谁是缩头乌龟?”
“就是说。赶紧的,收拾收拾去开会了。”蒋同化使劲将梁策推进了房子。
如果梁策头脑清醒的话,他估计已经能猜出,蒋同化是在为他自己考虑,因为了解他们的人都知道,蒋同化和梁策是一体的,梁策若是连会议都不参加,对蒋同化的影响比梁策本人还要大。
蒋同化梦想的掌控委员会的举措,也必然要无疾而终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给自己壮行,蒋同化也要请梁策随自己一起去。
好在梁策醉酒状态下,异常的好说话,除了在浴室里打了个小盹,并没有再闹出什么问题。
下午两点,二人如期抵达gmp委员会在协和医院设立的会场。
蒋同化拉着梁策坐到了会场的角落里,而非以往那样,总是大喇喇的出现在会场中央。
不过,两人的出现本身就够显眼了,并不会因为坐在角落里,就缺乏关注。
没多长时间,全场诸人,都知道蒋同化和梁策出现了。
众人的议论声也纷纷的传入两人的耳中。
会议厅里的声音纷乱,大家的议论声也不大,完整的句子是听不到的,但蒋同化和梁策,还是不免听到了“纪赡”,“梁部长”之类的名词。
刚刚有些醒酒的梁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忍着点,小不忍而乱大谋。”蒋同化搂住梁策的肩膀摇晃两下。
“我去他们姥姥的,等这波过去,我去他姥姥的。”梁策低着头,捏紧拳头。
蒋同化拍着他的肩,小声道:“现在任他们猖狂,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吧。”
梁策的神经却是陡然绷了起来,道:“你也觉得我这次没机会?”
“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肯定有,不仅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蒋同化继续笑着安慰梁策,只觉得比自家青春期的儿子还难伺候。
议论到了投票时间才消失。
梁策看到手里的纸片,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直起腰来,向左右张望一番,一眼就看到了坐的稳如泰山的杨锐。
“杨锐的表情,像是吃定我了。”梁策半是嘲讽,半是自嘲。
蒋同化早就看到杨锐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现在也就是点点头,道:“他有自信是没错,无非年轻人不懂事,以为纪赡挺他就行了。纪赡要是有这么厉害,何至于今天还是副研究员,今天才进gmp委员会?”
说完,蒋同化就在补选投票单的下面,重重的勾上了梁策。
梁策也重重的勾上了自己。( )
第八百七十二章 胜负未可知哦
不似蒋同化和梁策的心潮起伏,杨锐坐在会议厅里,心情更多的是平静。
纪赡的发言,在短短几天内,就风传了出去,不仅生物圈子,其他专业的学者也多有听到的。
杨锐由此听说了纪赡的经历,听说了纪赡的人生。
差不多是听到这个故事,杨锐就被纪赡的经历所感动了。
单纯而透彻的感动。
这种感动,不仅仅是爱国情操的单纯,更是令杨锐有深入骨髓的认同。
传承——或者就是纪赡的人生价值了。
纪赡不是一位顶尖的学者,他的天赋普通,其前二十年的经历已经证明了此点,但纪赡的工作,却是无数天赋超群的学者都无法企及的。
他为中国的植物学的发展,节省的不仅仅是二十年的时间和大量的金钱。
纪赡更多的,是令曾经天赋超群的学者们的工作没有白费,是在那些天赋超群的学者们的人生价值即将归零的时刻,用自己的忍辱负重,将之传承了下来,并延续了下去,甚至培育出了后继者。
纪赡由此令自己的科研人生有了最大化的价值体现。
而杨锐,也不可避免的会因此而考虑自己的人生意义。
他的脑海中不止一次的转悠着这样的念头;传承——是否也是我的人生价值?
杨锐总是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有意义的。
如果能够成为纪赡这样的人,对杨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杨锐并不甘于仅仅成为纪赡这样的人。
的确,在纯粹的实验室研究方面,杨锐远远称不上天赋超群,但在项目开发和组织方面,杨锐还是有那么一些小天分的。
如果将纯粹的实验室研究比作战术的话,项目开发和组织,其实可以算是战略。战略听起来比战术高端,但有资格实践战略的人,却比有资格实现战术的人少太多了。
正因为如此,许多历史上的名将,都是既擅长战术,又擅长战略的,原因无他,仅仅擅长战略的军官,是很难自军队体系中脱颖而出的。
同样的道理,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如果不擅长单纯的实验,又如何有机会尝试项目开发和组织呢?
杨锐得到了一次额外的机会。
在前世,他是没什么机会展现自己在项目开发和组织方面的能力的,换言之,他从来也没有机会,去做自己最擅长的工作,去最大的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今生,杨锐却已经渐渐的走到了这一步。
纪赡,用他的人生经历,给杨锐上了一课。
也令杨锐,此时此刻变的无比的平静。
他更愿意用这一次的投票,来证明自己的声望。
实名投票杨锐,就等于实名反对梁策,也等于是在梁家挂了号。
虽然说gmp委员会的委员们,并不都是依靠卫生系统来吃饭的,虽然说,杨锐邮寄给委员们的录像带,证明了杨锐的学术水平。
但最终,有多少人会承认杨锐的声望,而不在乎得罪梁家呢?
杨锐更在意这个数量。
对于年轻的杨锐来说,他真正需要的,也就是不断积累的声望。
gmp委员会的人员众多,唯有声望卓著的学者,才有机会发言、执行乃至于领导行动,而声望不够的,最多也就是被人领导罢了。
若是再将眼界放宽一点,学者的声望更是与他的研究生涯息息相关。
就像是现在的沃森,他为什么有机会执掌冷泉港,又为什么有机会执掌人体基因组计划?无非是多年积累的声望所致。
杨锐还未曾完成中国副本的全攻略,对他来说,声望的多少,代表的就是中国副本的完成度。
完成度高了,他就可以采用更激进的方式来做项目。
完成度低了,自然就要乖乖的刷脸攒声望,比如再写一本专著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杨锐自己想通透了,外表也就更加泰然了。
接到工作人员送来的选票,杨锐轻松的画上自己的名字,起身就塞到前面不远处的投票箱里了。
补选总共就是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仪式性的要求。
他刚坐回来,一名学者塞了选票,走回来的时候,却是向杨锐笑笑,打招呼道:“我投你了。”
杨锐愣了一下,连忙道谢。
有了这位开头,向杨锐打招呼的人就更多了。
相比之下,走向梁策那边的人就太少太少了,有人甚至专门绕路过来,向杨锐打招呼。更有甚者,直接不往梁策那边走,向杨锐说上两句话,就坐到了他这边。
这种只属于中国风格的隐晦式的支持,让杨锐又惊又喜。
相对的,梁策一边就有些尴尬了。
刚刚还在赌咒发誓,要等投票结束以后报复回去的梁策,不免慌乱起来。
喝了八两酒以至于醉了一天一夜的酒劲完全没有了,梁策小眼睛盯着蒋同化,分明是在问“怎么办”,没有直接问出来的原因,是他也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做改变了。
蒋同化更是只能装作看不懂梁策的表情和问题。
看得懂也没什么卵用呀,大家投票都投完了,还是实名投票,他能怎样。
而且,这个时间点,他也不能安慰梁策,人家需要的也不是安慰呀。
蒋同化只能寄希望于奇迹诞生,至少,不要把梁策打击的太重,他要是一个受不了,最后自暴自弃了,蒋同化又到哪里再去找卫生部的好项目呢。
“投票完成,我就开始唱票了。”今天的主持人由筹备委员会的老学部委员薛健康担任,这位八十多岁的老研究员身体硬朗,就是手抖的厉害,眼睛也不是很好,要将选票远远的伸出去,才能看清楚。
站在他旁边配合的助手想要帮他拿着选票,薛健康却是立即拒绝了,助手只好在薛健康唱票之后,代为检查。
“杨锐,一票。”
“杨锐。”
“杨锐啊。”
“这票也是杨锐的。”
“恩,杨锐。”
薛健康喊一声,后面的人就在拖过来的黑板上写一笔,唱了五票,刚好凑了一个“正”字。
黑板一分为二,左边的最上方写着“杨锐”两个字,中间划一条竖线,右边的最上方写着“梁策”两个字。
薛健康慢吞吞的唱了五分钟的票,杨锐的名字下方就已经有两个正字了,梁策的名字下方,依旧一无所有。
坐在角落里的梁策和蒋同化的脸都黑了。
蒋同化暗暗叫苦:知道要糟糕,没想到这么糟糕。
梁策自然是更加傻眼,只能默默做心理建设:才投了三分之一,正好都是投杨锐的也可能。
“这一票……梁……哦,还是杨锐的。”薛健康在台上,戴着老花镜唱票,无比的痛苦,却是无比的认真。
梁策却是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杨锐名下的正字,慢慢的积累到了两个半,代表着已有十三票入账,已经逐渐靠近总票数33票的胜点。
杨锐亦是不禁挑眉。
他想过自己赢,想过自己输,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票数领先。
坐在他旁边的学者,已经提前恭喜了起来。
杨锐拱手致意,不好多言。
“杨锐,一票哦。”
“还是杨锐的。”
“唔……同上。”
薛健康唱票唱的很慢,令悬念维持了好几分钟,对杨锐等人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事,但对梁策和蒋同化来说,却是有些煎熬了。
这个时候,梁策幻想奇迹的心思都淡了下来。
零比十六已是局点了,还能赢,那也太奇迹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薛健康,却是突然对着话筒笑了一声。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就见薛健康如释重负的道:“这张是给梁策的,恩,梁策有一票了啊。”
薛健康又回头看了眼黑板,似乎很认真的数了一遍正字,再对着话筒道:“现在是杨锐十六票,梁策一票,咱们一共是三十三票,胜负未可知哦。”
……
第八百七十三章 洋气
今年八十三岁的薛?康老院士,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洋气的。
他也是留过洋的人,1919年,也就是辛亥革命之后的第8年,17岁的薛健康就去了当时的一战战胜国法国留学,比通过留法预备学校而留法的小平同志还早一年。
刚刚结束了一战的法国满目疮痍,全国有四分之一的青壮年男子战死,三分之一的青壮年伤残,剩下的产业工人天天都在闹罢工,那时候,不管是工会还是共产国际开会,投票唱票,都很有些花头的讲究。
越是底层的政治,往往就越少严肃,越接地气,薛健康同志当时就很喜欢听法国的街头政治家的演讲,也很喜欢参与普通工人的各种投票。
减少工时,赞成!
增加工资,赞成!
添加安全设备,赞成!
你是学生怎么来投票了?赞成!
投票时搞点悬念很重要,否则,大家的参政热情都要被消磨了。
就是你支持他,她支持他的时候,气氛才最热烈。
梁策得到了一票,让薛健康老院士老怀大慰,剃光头不体面啊,而且也没有发挥的余地,虽然每唱一票,薛健康都要说句什么,可毕竟是年纪大了,想词想的慢,总是不够花头。
还是早就准备好的悬念,更能吸引人。
薛健康老院士这么想着,接下来一票就唱的更慢了。
“来,让我们看看哦……”薛健康老院士唱着词儿,动作缓慢。
坐在前排的人,分明看到薛老院士的手在投票箱里搅来搅去的。
闭目等死的梁策等了半天,还没有等来终结的一票,不禁睁开眼睛。
蒋同化的眼睛就没闭上,傻了一样的看着薛老院士的手。
只见薛老院士像是在投票箱里耍太极似的,转一圈到最远点,手心一翻,再转一圈,看一眼,摇摇头,手心再一翻回去,又是一圈太极,再翻回来……
10秒钟。
20秒钟。
半分钟。
一分钟。
薛老院士的手还没从投票箱里掏出来,这下不止前排的人,包括坐在中间的杨锐等人,也是盯着薛老院士的手,不明所以的暗自思忖。
忽的,薛老院士的太极动作停了下来。
只见薛老院士用另一只手扶扶老花镜,点头再点头,方才露出微微的笑容,道:“现在是第十八票,目前的票数比是十六比一……如果杨锐再得一票,就赢了……恩……我们来看看接下来的一票……
杨锐是否能提前获得进入委员会的资格呢,唔……
可惜了。
得到第十八票的是,蒋策同志。”薛老院士举起手里的选票,向两边绕了绕,递给助手。
助手垂头接过来,看了一眼,回身在黑板上,又给梁策画了一划,表情木然。
“十六比二了,我们接着看下一票。”
薛老院士说着,再次运起太极动作。
半分钟。
一分钟。
一分半。
“又是梁策,这一票也是投给梁策的,恩,十六比三了!”
“梁策。恩,变得激烈起来了吗,十六比四了!”
薛老院士的声音有些激昂了,下面的人却是全都看呆了。
八十三岁老院士当场偷看选票,还以为没被发现啊!
八十三岁老院士耍太极,您既不姓陈又不姓杨还不是赘婿,您当自己的角速度能有多快啊!
八十三岁的老院士表演变魔术,您是在盲人班做的特训吗?
“让我们看看下一票,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薛老院士自言自语。
“有点期待吧。”薛老院士自言自语。
“还是有翻盘的希望。”薛老院士自言自语。
“唔……没有了吗?恩……恩……也不是……恩……”薛老院士自言自。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有了!”薛老院士喜形于色,抬起头来,道:“好,我们接下来看下一票。第二十一票,投给梁策。”
“好,现在是十六比五。”薛老院士高兴的道:“看看,梁策同志还是很有希望的!”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和薛老院士的助手的表情差不多。
憋着吧。
八十三岁的老院士了,为共和国流过汗,出过力,为中国生物学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奉献了全部的青春年华,就不兴人家有个爱好吗?
只有梁策,脸色像是失血过度似的白。
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他一点都不觉得兴奋啊!
蒋同化也有砸黑板的冲动,谁都知道他和梁策是一起的,更有无数人看到他为梁策拉票,结果到现在,薛老院士的太极手搅和了半天,才凑了个“正”字。
蒋同化保证,自己没有打人不是因为怕丢脸,是怕薛健康的陈年老骨受不住。
“再看下一票,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台上的薛健康有点累了,倚着主席桌,黏着话筒说话,即使含混,也能让人听到。
他的太极手更慢了,需要停顿看票的时间更长了。
而他每看一票再放下,都让梁策觉得,有一把刀子捅在了自己胸口。
“惊喜你个大熊猫啊,真以为选票藏的比大熊猫怀孕还深吗?”梁策无处发泄,手把椅子搓的嘎吱嘎吱响。
薛健康的太极手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拿起,再方向……循环往复,就像是电锯一样,在梁策身上撕扯。
梁策在愤怒中夹杂着羞愧,羞愧中夹杂着不解,不解中夹杂着痛苦。
之前,他们可是计划说服10个人来投自己的,为此还让梁家老爷子出面了。
但眼下的局面,别说是10票了,就是梁策他们自己人的票都没有投够。进入gmP委员会的委员,包括蒋同化有6个人是受制于卫生系统的,这六个人,也始终被梁策视为铁杆,或许比不上蒋同化那么铁,但也是铸铁一般的铁了。
换句话说,算上自己,梁策起码应该在33票中,拿到7票。这7票是属于自己人的7票,再加上拉来的10票,才能保证梁策进入委员会。
然而,薛老院士的手,已经在投票箱里搅和很久了,黑板上仍然只有一个“正”字。
梁策总共只看到了5票。
剩下的2票到哪里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梁策红着眼睛,已经不是在看自己的票数了,他是在看背叛自己的梁奸是谁。
薛健康的手,插在投票箱里,好久都没有拔出来。
看穿了秘密的学者们,却并不着急,大家都在安静的等待薛健康同志的下一次唱票,偶尔有几个人交头接耳,也是诧异于补选的票数差距。
“恩……不行了……”薛健康突然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似乎担心自己说漏嘴,他又赶忙道:“我是说我的眼睛不行了,还看得见,就是有点不清楚。”
说着,薛健康拿起一张票,远远的伸到前面,道:“第二十二张票,还是,如果投给杨锐,就代表杨锐被票选进入gmP委员会。如果投给梁策,梁策就还有机会。”
“第二十二张票,得到这一票的是——杨锐!”薛健康话音刚落,就开始拍手,声音有点小,大约是太极手玩太多的后遗症。
会议厅内,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一成给杨锐,九成给薛健康老院士。
薛健康老院士对着话筒,意犹未尽的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我们还需要将剩下的票统计出来。当然,我们首先欢迎杨锐同志加入药品生产质量管理委员会。”
全场雷鸣般的鼓掌,伴随的是薛健康老爷子快速的唱票——相对先前。
“一票杨锐。”
“一票杨锐。”
“给杨锐的。”
“很奇怪哦,还是给杨锐的。”
“有两个人没投我。”梁策盯着老花眼和远视的薛健康,脸沉的要砸到地上似的。
蒋同化胆战心惊,对他来说,失去两名铁杆委员的支持,意味着更大的损失。他所设想的gmP委员会制霸,也许要重新设计了。
“或许是还没唱到。”蒋同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试图消弭梁策怒火。
梁策笑都懒得笑了,硬邦邦的道:“找了四五分钟,都找不到一张票了,还能没唱到?”
“也许……”
“我们也去道喜吧。”梁策不想再听蒋同化的侥幸之词了,他站起来,双手插进兜里,尽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大步走向杨锐。
蒋同化担心的说了一个“好”,低头跟上梁策,再抬头的时候,却见到了一张树皮般的褶皱老脸。
……
第八百七十四章 多一人
梁策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太不想和纪赡再碰面了。
如果要给这个时间加个期限的话,他希望是30年。30年后,到这个老家伙的墓碑前畅所欲言一番,大概是不错的体验。
但在纪赡的老脸依旧如树皮坚硬的时候,梁策看见了却是有些怕了。
蒋同化看到了纪赡,也跟着停了下来。
梁策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子被落了。
“怕什么。”梁策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反而加快了步子。
蒋同化连忙跟上。
几秒钟后,两人与纪赡差不多同时来到杨锐身边。
梁策站定了看向杨锐,另外还扫了一眼纪赡。
嘴上说着不怕,但梁策还真的是有些畏惧纪赡的毒舌的。
今天来的学者比上次参加卫生系统会议的学者还要多,再被落了面子,捡都捡不回来了——尽管目前看来,梁策的面子已经被踩的稀烂了,但梁策本人心里还是存着些念想的。
“杨锐,恭喜了。”梁策抢在纪赡前面说话,想赶快走完这个流程。
所谓输人不输阵,梁策自诩是北@京长大的爷们,也有些倒人不倒架的讲究。
杨锐看到了梁策,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
梁策有些失望,他原本还希望听到一些诸如“承让”或者“侥幸”之类的谦词,但看起来,杨锐似乎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梁策嘴角抽动两下,勉强笑道:“这次没机会做同事了,看看以后能不能遇到……”
“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杨锐你保持这样的科研态度,以后会一直赢下去的。”纪赡的声音盖过了梁策。
梁策猛的扭头过去,心里的怒气罐子像是要爆开了似的。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他以前是很喜欢做,但从来没想过,做了落水狗被打,竟然是这么痛。
然而,纪赡并没有!梁策,他面对杨锐,语气郑重的道:“药品生产是国民重器,我年纪太大,知识体系也落后了,希望杨锐你能以新锐的力量,为全中国人,把好这道关……”
纪赡稍微有些絮叨,甚至有些不顾场合的拉住杨锐说话,但周围人都理解的站在四周不吭声。
梁策悄悄的拧紧了自己的怒气罐子,默念了十八变倒人不倒架,才挤出一点点笑容。
人家根本不是和他说话,他又怎么好发火。
尤其是冲着纪赡这样的人,最后怕是连句道歉都落不着,还得被人给骂脱毛。
杨锐的笑容就真诚很多了,配合着纪赡说话,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周围人也基本都是这样的态度。
只有真的进入了科研行业,才会知道纪赡的坚持有多难得,多可贵。
而且,纪赡也从来不是个恃功而骄的人,事实上,他极强的原则性,正好让他做到了保守底线,不干涉他人的生存哲学,也因为这样,科研圈子里,与纪赡关系好的人不多,但不喜欢他的人几乎没有。
纪赡不是一个很有人缘的学者——大家都尊敬他,非常尊敬,但就个人私交来说,既能忍辱负重,又能畅所欲言的纪赡,却并不是一位好交往的人。
当然,纪赡也不是喜欢交朋友的学者,他尊敬师长,爱护弟子,唯独不喜欢交朋友,到开会的地方,他也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里。
不过,纪赡喜欢杨锐这样的年轻人。
杨锐,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青春——虽然纪赡本人从来没有天赋爆发的时刻,但是,杨锐闪耀的成绩,不停向前的成就,令人惊喜不断的成果,却让纪赡想到那些曾经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同龄人。
曾经的纪赡相信,中国的未来,将是由天赋超群的,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同龄人创造的。
现在的纪赡相信,中国的未来,将是天赋超群的,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年轻人创造的。
纪赡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了中国的未来。
那个富足的,健康的,没有战乱和饥荒,没有痛苦和疾病,没有贫穷和邪恶的国度。
为了中国的未来,纪赡愿意付出所有。
更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祝贺。
“再次祝贺你。”纪赡说完了想说的话,就拉着杨锐的手拍一拍,算做总结陈词。
他祝贺的语气干巴巴的,像是浓烈的情感晒干了,碾碎了,凝固了似的。
杨锐紧紧地握住纪赡,小声道:“谢谢您仗义执言。”
纪赡当日对梁策说的话,早就传遍了业内。
“不客气。”纪赡的语言依旧干瘪,又道:“你招呼其他人吧,不要管我了。”
纪赡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杨锐微微点头,不慌不忙的与周围涌上来的人握手,打招呼和致谢。
纪赡就站在旁边看,开心的嘴角都要垂下来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了,相反,他太喜欢这个样子的杨锐了。
纪赡相信,在中国,一名学者要走的远,就得像是杨锐这样,既不能固执,又不能玲珑,既不能刚直,也不能圆滑,所谓外圆内方,才有发展前途。
纪赡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男人,在那段令人不堪忍辱的时代,纪赡最难受的,就是无能为力。
他羡慕杨锐的能力,更在意杨锐的能力。
杨锐也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他没有体验过的交流模式。
比起在补习学校里,应付各种学生和学生家长,就聊科研的事儿,更让杨锐轻松且愉快,而且,隐隐的还有我在做重要的事的感觉。
事实上,gmp委员会也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国内生物界最重要的工作了,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了无数人的身体健康。虽然没有美国fda式的权利,但就是这个没有直接权利的委员会,也还是阻止了多起药品生产中的重大问题,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和更多人的健康。
从现实的世界来看,这也是一名生物和医学类学者能够回报社会的最直接的方式了。
今天,众人也都放弃了相对高端的纯科学,就地聊起了接地气的药物学,特别是药理学的话题,渐渐成为了聊天的重心。
杨锐很快就融入了大家。
他毕竟是开发过新药的人,这种亲自参与之后的体验,是看书和看论文难以体会的,相对国内目前学者们最多只有仿制药的经验,杨锐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资历。
“依我看,咱们就地召开gmp委员会的第一次预备会议吧。我们邀请gmp筹备委员会共同参与,正好可以讨论一下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一名委员会的委员扬声提出了一个建议,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众人纷纷落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和投票前相比,就地召开gmp委员会的第一次预备会议,人员安排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补选未成的梁策。
想到此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梁策。
……( )
第895章 多一人
梁策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太不想和纪赡再碰面了。
如果要给这个时间加个期限的话,他希望是30年。30年后,到这个老家伙的墓碑前畅所欲言一番,大概是不错的体验。
但在纪赡的老脸依旧如树皮坚硬的时候,梁策看见了却是有些怕了。
蒋同化看到了纪赡,也跟着停了下来。
梁策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子被落了。
“怕什么。”梁策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反而加快了步子。
蒋同化连忙跟上。
几秒钟后,两人与纪赡差不多同时来到杨锐身边。
梁策站定了看向杨锐,另外还扫了一眼纪赡。
嘴上说着不怕,但梁策还真的是有些畏惧纪赡的毒舌的。
今天来的学者比上次参加卫生系统会议的学者还要多,再被落了面子,捡都捡不回来了——尽管目前看来,梁策的面子已经被踩的稀烂了,但梁策本人心里还是存着些念想的。
“杨锐,恭喜了。”梁策抢在纪赡前面说话,想赶快走完这个流程。
所谓输人不输阵,梁策自诩是北京长大的爷们,也有些倒人不倒架的讲究。
杨锐看到了梁策,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
梁策有些失望,他原本还希望听到一些诸如“承让”或者“侥幸”之类的谦词,但看起来,杨锐似乎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梁策嘴角抽动两下,勉强笑道:“这次没机会做同事了,看看以后能不能遇到……”
“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杨锐你保持这样的科研态度,以后会一直赢下去的。”纪赡的声音盖过了梁策。
梁策猛的扭头过去,心里的怒气罐子像是要爆开了似的。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他以前是很喜欢做,但从来没想过,做了落水狗被打,竟然是这么痛。
然而,纪赡并没有看梁策,他面对杨锐,语气郑重的道:“药品生产是国民重器,我年纪太大,知识体系也落后了,希望杨锐你能以新锐的力量,为全中国人,把好这道关……”
纪赡稍微有些絮叨,甚至有些不顾场合的拉住杨锐说话,但周围人都理解的站在四周不吭声。
梁策悄悄的拧紧了自己的怒气罐子,默念了十八变倒人不倒架,才挤出一点点笑容。
人家根本不是和他说话,他又怎么好发火。
尤其是冲着纪赡这样的人,最后怕是连句道歉都落不着,还得被人给骂脱毛。
杨锐的笑容就真诚很多了,配合着纪赡说话,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周围人也基本都是这样的态度。
只有真的进入了科研行业,才会知道纪赡的坚持有多难得,多可贵。
而且,纪赡也从来不是个恃功而骄的人,事实上,他极强的原则性,正好让他做到了保守底线,不干涉他人的生存哲学,也因为这样,科研圈子里,与纪赡关系好的人不多,但不喜欢他的人几乎没有。
纪赡不是一个很有人缘的学者——大家都尊敬他,非常尊敬,但就个人私交来说,既能忍辱负重,又能畅所欲言的纪赡,却并不是一位好交往的人。
当然,纪赡也不是喜欢交朋友的学者,他尊敬师长,爱护弟子,唯独不喜欢交朋友,到开会的地方,他也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里。
不过,纪赡喜欢杨锐这样的年轻人。
杨锐,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青春——虽然纪赡本人从来没有天赋爆发的时刻,但是,杨锐闪耀的成绩,不停向前的成就,令人惊喜不断的成果,却让纪赡想到那些曾经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同龄人。
曾经的纪赡相信,中国的未来,将是由天赋超群的,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同龄人创造的。
现在的纪赡相信,中国的未来,将是由天赋超群的,闪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惊喜不断的年轻人创造的。
纪赡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了中国的未来。
那个富足的,健康的,没有战乱和饥荒,没有痛苦和疾病,没有贫穷和邪恶的国度。
为了中国的未来,纪赡愿意付出所有。
更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祝贺。
“再次祝贺你。”纪赡说完了想说的话,就拉着杨锐的手拍一拍,算做总结陈词。
他祝贺的语气干巴巴的,像是浓烈的情感晒干了,碾碎了,凝固了似的。
杨锐紧紧地握住纪赡,小声道:“谢谢您仗义执言。”
纪赡当日对梁策说的话,早就传遍了业内。
“不客气。”纪赡的语言依旧干瘪,又道:“你招呼其他人吧,不要管我了。”
纪赡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杨锐微微点头,不慌不忙的与周围涌上来的人握手,打招呼和致谢。
纪赡就站在旁边看,开心的嘴角都要垂下来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了,相反,他太喜欢这个样子的杨锐了。
纪赡相信,在中国,一名学者要走的远,就得像是杨锐这样,既不能固执,又不能玲珑,既不能刚直,也不能圆滑,所谓外圆内方,才有发展前途。
纪赡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男人,在那段令人不堪忍辱的时代,纪赡最难受的,就是无能为力。
他羡慕杨锐的能力,更在意杨锐的能力。
杨锐也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他没有体验过的交流模式。
比起在补习学校里,应付各种学生和学生家长,就聊科研的事儿,更让杨锐轻松且愉快,而且,隐隐的还有我在做重要的事的感觉。
事实上,gmp委员会也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国内生物界最重要的工作了,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了无数人的身体健康。虽然没有美国fda式的权利,但就是这个没有直接权利的委员会,也还是阻止了多起药品生产中的重大问题,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和更多人的健康。
从现实的世界来看,这也是一名生物和医学类学者能够回报社会的最直接的方式了。
今天,众人也都放弃了相对高端的纯科学,就地聊起了接地气的药物学,特别是药理学的话题,渐渐成为了聊天的重心。
杨锐很快就融入了大家。
他毕竟是开发过新药的人,这种亲自参与之后的体验,是看书和看论文难以体会的,相对国内目前学者们最多只有仿制药的经验,杨锐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资历。
“依我看,咱们就地召开gmp委员会的第一次预备会议吧。我们邀请gmp筹备委员会共同参与,正好可以讨论一下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一名委员会的委员扬声提出了一个建议,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众人纷纷落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和投票前相比,就地召开gmp委员会的第一次预备会议,人员安排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补选未成的梁策。
想到此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梁策。
……( )
第896章 规范
梁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厚脸皮。
但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否则,脸颊为什么会有火辣辣的感觉呢。
集合全国生物界的老中青三代数十人的目光,灼烤的梁策的脸颊滋滋作响。
梁策不仅尴尬的想死,还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里还有自己人。
蒋同化替他着想,咳嗽一声,道:“今天的时间也很晚了,议程既然完成了,不如就此结束吧。”
大家一起离开,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可惜,此时的蒋同化,并不受人待见,纪赡更是狠狠的瞪了蒋同化一眼,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会吧。梁策,你先回去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大家看梁策就更合理了。
梁策想笑一笑以增添褶皱,增强脸皮的厚度,可他就是笑不出来,低头走出了会场。
“我送一下梁策。”蒋同化不敢被梁策忌恨一辈子。
而在蒋同化的身后,却是有人趁机发出诡异的笑声:“这俩关系真好。”
“小蒋在家肯定怕媳妇。”
“咱们先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
“不等了?”
“少一个半个的人,没关系。”
蒋同化勾着头出门,身后已是讨论声起。
“后悔了?”出了门以后,梁策靠在一个柱子上,点燃了香烟,心理无比的敏感。
蒋同化僵笑两声,说:“我有啥后悔的。”
“你跟我出来,就要被这起子人打入另册了吧。”
蒋同化一凛,连忙表忠心,道:“大不了我不干了,怕他们什么。”
“说不干就不干了,呵呵……”梁策眼望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
蒋同化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大不了不干的职位,可是梁策刚刚没能得到的。
“这群人,假清高,等过些日子,他们就明白了。”蒋同化呵呵的傻笑,尽量当做听不懂的样子。
梁策撇撇嘴,道:“他们明白不明白,我不知道,我算是明白了,老爷子早就知道我进不了委员会了,是吗?”
蒋同化愣了一下:“怎么会。”
他可是跑前跑后出力良多,要是梁策进不了,他瞎折腾什么。
梁策刚才被挤兑的不行,现在跳出来了,反而头脑清醒了一些,自嘲的道:“纪赡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他的性格,老爷子能不知道?有他在委员会里,我就争不过杨锐。”
“纪赡是纪赡,他影响力没那么大。”蒋同化听的也怀疑起来,嘴里却是不能承认的。
梁策也不要他承认,靠着柱子,继续忧郁的抽烟,像是自己女朋友被人抢了的模样。
啪啪啪啪
身后的会议室里,人们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使劲的鼓掌起来。
蒋同化向后回了一下头,又转了过来。
“去吧。”梁策摁灭烟头,道:“跟着我也没什么鸟事。”
“没事儿,我跟着你。”蒋同化连忙表忠心。
“你跟着我有什么用,我遛鸟去,你也去?”
“去,怎么不去,我给你拎鸟笼。”蒋同化也不要节操什么的了,能拍的马屁一个都不放过,只求积分够了续一条命。
梁策抖抖衣服,将烟头弹开了,迈步就走。
蒋同化连忙跟紧。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拉的修长。
会议室内,杨锐与诸人言谈甚欢。
gmp委员会的首要工作是制定一部《药品生产管理规定》,大家不管是闲聊还是开会,话题自然会侧重于此。不用说,杨锐在这方面的优势大的像是孙悟空做蒙面牛郎似的,他甚至能找出两三个版本的《规定》,要国外的资源更是不在话下。
这也是因为国内生物系专业对医学实验室和医学相关产业的依赖,国内的基础投入向来不高,医学相关产业又是最来钱的,包括杨锐曾经的硕士导师,都是靠着给药厂打工,才能支持个人消费和实验室研究。
像是gmp这种卡药厂脖子的东西,也是基础生物界少数能吃饱的项目,有很多学者都会用心钻研,以至于一些基础生物学的学者,做着做着都转行了——喜大普奔!
这样的背景,使得全中国的生物系都有向医疗抛媚眼的倾向,一个明显的例子是癌症相关,若是以“癌”或“cer”为关键字来搜索论文的话,作者单位之五花八门,足以令人惊讶:中国原来有这么多专业啊!
而对今天刚刚成立的gmp委员会诸人来说,杨锐的表现更是令人惊讶。
大家其实都是刚刚接触这方面,一些学者对“药品生产管理”方面的了解兴许还没有工厂的工人多——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工作,对成熟的相关产业研究员来说,只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补上这一课,然后有模有样的做些辅助工作。
不过,要补课就需要人来教了。
发现杨锐对药品生产有了解,不少人立即和他聊了起来。
并没有人奇怪杨锐对制药业的了解,能做出参与临床试验的新药的人,都可以说是制药业的代表了。
一群人很快聊的热络起来。
杨锐有意无意的选出几条自己认同的《药品生产管理规定》的总纲之后,会议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杨锐亦是很认真的参与讨论。
这种类似法规性质的《规定》,和专门的学术报告还是很不同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受到不同人的不同认知结构的影响。
杨锐希望得到一份符合自己认知的《规定》,就不会完全照抄脑海中的《规定》。
不过,一些细节和结构方面的帮助还是很大的,杨锐第一天就给委员会的委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了晚饭时间,蒋同化匆匆返回,看到的就是杨锐如鱼得水的模样。
至于蒋同化本人,除了几位来自卫生系统的研究员和他打招呼以外,甚至都没有得到基本的欢迎。
“杨锐又搞了什么?”蒋同化站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小声询问。
“杨锐对药品生产有一套。”蒋同化的师弟范成义没有靠近,就隔空听着,也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比你还有一套?”蒋同化问。
“人家有理论有实践。”范成义顿了一下,道:“我刚才听他说,英国捷利康在全球建立的辅酶q10的工厂,都是采用他设计的标准。”
蒋同化讶然问:“真的?”
“估计不会假,这种事问一下就知道了。捷利康在京城就有代表处,在国外的规模也很大。”范成义啧啧有声,道:“以前就知道杨锐做的辅酶q10的专利卖给了英国人,没想到他弄出了全套的生产工艺。”
在互联网时代以前,信息流通从来都是缓慢的。就是圈子相对较小的科技界,也非常依赖各种会议和集会。当然,科技界和社会之间的信息流畅就更是问题多多了,价值顶尖的成果不出名,或者是部分出名的情况太多太多。
比如制药界和化学合成界的顶尖成果两步法合成维生素c,堪称神一般的作品,但出了生物界,知者寥寥。而同样做出了顶尖工作的比如陈景润,在中国人尽皆知,与其说是科学成就,不如说是《人民文学》和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的成就。
陈景润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工作完成于1973年,直到1978年,都没有在社会上引起丝毫波澜,直到《哥德巴赫猜想》一文问世,一夜之间,陈景润和哥德巴赫猜想的名声就响彻了大江南北。各地的报纸、广播电台纷纷转载,党政军领导干部引领阅读……
然而,与陈景润做出了相似贡献的潘承洞和王元,却并没有收获多少社会声望。相对于陈景润证明了1+2,潘承洞证明的1+5,王元和潘承洞共同证明的1+4在学术上并不逊色,按道理说,大家都没有最终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本应该是不相上下的,但结果并不如此。
相比前人,杨锐更知道这种成果与声望不符的情况,他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在意舆论和宣传的,采访和新闻都没有断过。
辅酶q10的生产工艺的问题,却是杨锐一直不怎么在意的部分,没想到今天放出来,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蒋同化顿时感受到了深刻的威胁。
他对gmp委员会也是有野望的,不希望看到杨锐这种意外因素的出现。
作为半官僚化的学者,蒋同化其实不怕那些脱离一线的学者,比项目比后台,他有卫生部的支持,这就足够了。
同样的,蒋同化也不怕那些精力不济的老年人,做《药品生产管理规定》就像是古代的修史一样,这是一项漫长而严酷的工作,需要大量的体力和精力的储备,老年人的经验再多,也是有心无力。
反而是杨锐这样的学者,对蒋同化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在失去梁策以后,蒋同化更是缺少强硬的工具。
当然,蒋同化并不觉得杨锐有能力执掌gmp委员会,他自己甚至都只是将此当做一个目标而已。能够产生充足的影响力就不容易了,蒋同化更担心的是杨锐会抵消自己的部分影响。
“梁策真走了?”范成义又担心的问了一句。
蒋同化回看他一眼,道:“不走怎么办?”
“明年估计还有一次补选,这次不行,下次来也一样。”范成义更像是安慰自己。
蒋同化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就梁策的心理素质,他是承担不起再一次补选了。
“我去会会杨锐。”蒋同化见身边几位同僚都是士气不振的模样,却是决定再开荒一次杨锐。
范成义等人假意阻拦一番,就由着蒋同化去了。
……( )
第897章 也许很快
“影响因素的控制标准是个麻烦事,但我觉得应当是首批去做的工作。我们要做药品的质量控制,那就必须是在风险评估的基础上,对所有可能影响药品质量和药品稳定性的因素,进行排查,并且,等于是对这些因素承担监控责任……”杨锐站在人群当中,泛泛而谈,内容却并不空洞。
挤进来的蒋同化本来准备听两句话,就趁机发难的——他刚刚到场,虽然听范成义说的杨锐很厉害的样子,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有理论有实践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哪里有那么简单。
蒋同化自认在卫生系统里混了十几年了,也不敢说是知道多少,中国的制药业的水平就是这样,卫生系统内的职权繁多,一样了解一点,最后面略广一点,深度就很难讲了。
蒋同化仗着自己的年纪大,觉得还是能抓住杨锐一点破绽的。
然而,蒋同化同志听杨锐讲了一大段,愣是不知道该如何插口。
要说听不懂,那不至于,但要找麻烦,那就差远了。
蒋同化现在有点像是听课的状态,课程能听懂,但也就仅限于听懂的状态。
这样子不行啊!
蒋同化都能感觉到背后奇怪的目光了。
“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吃饭了。”蒋同化站了一会,靠近一位相熟的委员,用稍微大一点的音量说话,听起来像是两人说话。
“才6点。”
“今天太忙,饿了。”蒋同化摸着肚子。他的想法,反正先打断杨锐的意气风发的发言再说。
范成义等人纷纷配合,开会以后吃大餐是惯例,聊天的人也不奇怪。
杨锐顺势结束了他的讲演,有意无意的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蒋同化的脸上。
蒋同化的目光躲闪开来。这样的手段太小气,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杨锐更没有将之放在眼里。
如果说梁策对杨锐还有些许的威胁的话——就像是杨锐自己在西寨子乡的权力无边无际一样,梁策在卫生部系统内能够动用的手段,无论如何都是少不了的——蒋同化对杨锐的威胁就小的可怜。
无论是学术还是背景,蒋同化其实都比不上杨锐。学术不用多说,已有诺贝尔奖提名的杨锐,在这方面完爆国内成吨的学者,就是比背景,蒋同化的狐假虎威,也没有杨锐的北大门生好用。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对杨锐的支持,基本是火力无限级别的,梁家对没有梁策的蒋同化的支持,就着实有限的紧了。
除了小招数,蒋同化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对付杨锐。
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蒋同化到了饭桌上,就特意坐到了同桌。
一会儿,大家又是谈起了药品生产,以及质量控制等等话题。
杨锐仍然保持着谈话中心的地位,令蒋同化很是无奈,他插了几次话,都被杨锐轻描淡写的弹了回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杨锐知道的比他多,根本就不用刻意为之。
这种谈话,杨锐还真用不着脑海中的知识。
药品生产是杨锐过去两年做的最多的工作之一,尤其是辅酶q10,换了三种生产工艺,给了杨锐极大的学习空间。
除了药厂里爬出来的学者,能有这种经历的学者,真没有几个。
再加上杨锐有后世的知识积淀,有未来的发展方向做指导,不管是聊天还是操作,蒋同化都是远不及他。
酒过三巡,眼见杨锐备受欢迎,蒋同化忍不住直接攻击了起来,道:“杨锐,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感觉你都能写本书了,不如写本书出来,给我们看看好了。”
杨锐不以为意的笑一笑,道:“有时间可以写一本。”
蒋同化眉毛一挑,没想到杨锐回答的这么大喇喇,不由呵了一声,道:“你这本书写出来,可是不得了,全国的药厂,都得买来看了,否则,都不知道以后的药品生产怎么搞了。”
gmp委员会三十多个人,最终目标就是撰写一本《药品生产管理规定》,这样说,就是将杨锐往火上架了。
然而,杨锐此时却没有要谦虚的意思,笑笑道:“他们如果不买来看,才是傻掉了。”
“恩?你这个话,可是自信的很,哎,得请大家一起听听。”蒋同化借着酒劲,向两边嚷嚷。
算上筹备委员会的学者,还有几位卫生部的官员,酒店里总共开了七个桌子。
本来自己的桌子自己说话,经蒋同化这么一喊,周围就都望过来了。
蒋同化大声道:“杨锐要一个人写一本药品生产管理规定,大家听听他说的……”
经他这么一夸大其词,故事的角度又不同了。
蔡教授在旁边桌子,听到就皱眉了。
伍洪波也紧张的望向杨锐。
杨锐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先是一饮而尽,继而道:“蒋同化喝醉了,有点听不懂我说的话。不过,被点了名,我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
既不是恼羞成怒,也不是急躁的愤怒,杨锐喝过酒以后,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模样,说话更是引人好感。
正在喝酒聊天的众人,表情再次变成了平静和微笑。
这两天,杨锐和梁策之间的竞争,虽然始终没有正面碰撞,可仍旧是人尽皆知。
总共就是几十个人的圈子团体,杨锐、梁策,还有现在的蒋同化之间发生的故事,都等于摆到明面上的。
杨锐若是被蒋同化刺激的出点昏招,大家或许还乐得看戏,现在看杨锐头脑清明,文质彬彬,那当然还是看戏模式。
杨锐没有给蒋同化说话的机会,轻轻的放下杯子,道:“大家今天都见过我了,本人杨锐,虽然年纪比较小,但因为比较喜欢生物学的原因,我最近两年发表了一些文章,有一些,大家或许看过。”
喝了酒的学者们发出轻轻的笑声。
“刚才蒋同化说到我要写药品生产管理,其实我对药品生产的确是有些想法的,当然,我没有资格去做药品生产管理规定,但我的确很早就做了药品生产方面的研究。”杨锐摊开手,道:“没办法,我最初开始做科研的时候,是没经费的,只能依靠外国药厂的赞助。恩……现在其实经费也不多,蔡教授,是吧。”
蔡教授哪里玩过这种,愕然无语。
周围人也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有人突然笑了起来。
一会儿,全场爆笑,显然,杨锐的调侃模式,对于大家来说,还是相当新鲜的。
说起来,也是有些许的危险。
笑声中,杨锐松了一口气,再看看蒋同化,继而将目光移开,道:“我写过一些关于药品方面的论文,现在承蒙大家看得起……”
杨锐拱拱手,又道:“我是准备将以前的论文整理一下,看能不能凑一本书出来,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写成,不过,总能写得出来吧。”
蒋同化脸色不好,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让杨锐将自己推销了出去。
gmp委员会刚刚成立,大家都是互相熟悉的阶段,谁能掌握话语权,其实是件非常敏感的事,杨锐的优势在学术——但若是真的写一本相关专著,而且得到认同,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优势了。
简直是碾压!
做《规范》最终是要从学术角度来完成的,尽管免不了众多的政治因素,但政治更像是蜂蜜,是委员们的好处。
“就等你的书了,不要等我们做出了规范,你写一本回忆录啊。”蒋同化也是开玩笑的语气,只是酸气浓重。
杨锐微笑,道:“说不定多久,也许很慢,也许很快。”
他向蒋同化眨眨眼。
蒋同化只觉得有凉气从尾椎窜上来。( )
第八百七十七章 写两本
在补选gmp委员会的委员期间,杨锐就准备要写一本书了。
做学术的,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往往都是出书。比起演讲、论文或者其他任何形式的信息传递方式,书籍的说服力是最强的。
即使以最低的标准来看,书籍在说明问题方面,也有着极大的先天优势。
论文通常用于说明一个问题,或者一组问题,但若是想要说明一系列的问题的时候,往往就需要书籍似的篇幅了。
关于药品的问题,自然都是冗长而连锁的问题。
80年代的中国,对此并没有系统化的研究。
杨锐却不同,即使不考虑脑海中的资料,他也是国内接触医药产业链最多的人,因为他做了去铁酮,就等于接触到了制药产业的最上游,他做了pcr,又接触到了仪器和设备制造,辅酶q10的三种生产工艺,更是让他接触到了漫长的生产线。
除了销售部分,杨锐现在基本是医药产业链全制霸的状态。
而国内药厂,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销售。
国内也基本没有药品销售的概念,gmp委员会更不涉及到销售。
这样的背景,让杨锐出书几乎变的水到渠成。
事实上,当杨锐自己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两年多以来的工作,竟然有这么多涉及到了医药领域。
这或许也是杨锐受到了后世的影响。科学终究是为了人类而服务的,越是直接涉及到人的项目,就越受到重视,杨锐读研的时候,他所接触到的圈子的气氛,就是生物医药不分的,杨锐做的工作也不免要触及到边缘。
不过,做研究本来就是比较任性的事,越是高端的学者越是如此,因为世界是任性的,自然科学领域更是任性,你发现了什么现象,就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去分析,得到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并不能做到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传说中的跨领域的学者,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从小就立志做跨领域的学者吗?怎么可能!希特勒还想要做画家呢,最后还不是只能将占领区的名画都搜刮一空以圆梦。
跨领域的学者,多数只是因为他们的实验数据跨领域了,于是不得不跨领域而已。学一门新的学科是多烦累的事啊,没有哪个学者愿意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为了一门以后可能永远都用不上的学科,他们也就是遇到了相关领域的问题,于是仗着超强的学习能力,强行跨了领域而已。
当然,也有一些学者是传说中的复合型人才,读书的时候就读了一堆的证书出来,物理化数学全面发展,考虑问题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跨了领域,评价这样的学者,只能说,人家才是真的任性!
杨锐要写书,向来是不难的,关键问题在于写什么样的书。
接下来两天,杨锐干脆没有出门,就躺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也可以被理解为补眠,gmp委员会的补选,还是很耗了他一些精力的。实验室的工作也不轻松,现在确实需要回回血了。
晚间。
景语兰提了一小包菜回家,发现杨锐又是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不由的有些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杨锐向来都是忙忙碌碌的,这样连着两天睡大觉,还是很不常见到的。
想归想,景语兰也没有叫醒杨锐,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甩掉鞋,就将食材放进冰箱里,只留下几块切好的排骨放进砂锅,卟嘟卟嘟的炖了起来。
将排骨煮起来,景语兰再进房间换衣服,她有点想洗澡,但是想想杨锐在外面,还是放弃了,就拿了一本书,坐到阳台,边看边等时间。
阅读是件很愉快的事,景语兰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夕阳西下,阳台的光线不足,景语兰才惊觉过来,连忙合上书,准备去看厨房里煮的排骨。
转过?,却见杨锐不知什么时间也坐了起来,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本书,听到声音,将头抬了起来。
与杨锐四目相对,景语兰莫名的感觉到心情极好,问道:“起来了。”
“恩,睡饱了。”杨锐轻轻回答,又道:“我闻到香味,就把砂锅关小火了,应该差不多好了。”
“我都忘记了。”景语兰吐吐舌头,小跑进厨房,发现一切正常,才轻轻松了口气,笑道:“看书看的迷糊了。”
“这个不叫迷糊,是看书看进去了。”杨锐回忆适才的阳台美景,拽了一句文:“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景语兰听的眼前一亮,将剩下的一句诗念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你喜欢陶渊明啊。”
骨子里,景语兰还是有一点文艺情怀的。
当然,现在人都有。
这种时候,杨锐自然要配合的,不能说“我就记得这句诗”,想了想,杨锐换了个角度,说实话道:“我刚才看你在阳台读书,第一感觉就是这个。”
景语兰脸红了一下,道:“看阳台,怎么会看到南山。”
“是看到你,就想要学陶渊明归隐了。”杨锐顺利的将赞美词说了出来。
作为喜欢文艺的女生,这句话的杀伤力十足,景语兰更是满脸红霞。
“我去看看火。”景语兰慌张的钻进了厨房里。
杨锐知道她脸皮薄,也没有追进去,将电视打开,放到中央台,正好看新闻。
一会儿,菜就上了桌子。
景语兰再出来的时候,已是镇定自若,美目瞥了杨锐一眼,道:“来吃饭吧,昨天看你胃口不好,今天特意烧的汤。如果学陶渊明隐居了,想吃排骨都不知道去哪里买。”
“古代大户人家都是自己养猪吧。”杨锐做了个动作,笑道:“到时候,咱们想吃排骨了就杀一头猪,想吃肘子了再杀一头猪,想吃红烧肉了还杀一头猪。”
“杀一头猪都吃不完了。”
“家里孩子多。”杨锐看着景语兰嘿嘿的笑。
景语兰完全无法招架,目瞪口呆的看着杨锐调戏自己。
“来,喝点汤。胃口不好吗?”杨锐笑眯眯的给景语兰舀汤。
景语兰垂下头,喝了半碗汤,突然想起进门时在意的事,问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看你在家里睡了两天了。”
“哦,我想写本药品生产方面的专著,有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杨锐一边吃菜,一边若无其事的回答。
景语兰讶然:“你又要写书?”
“恩,我在gmp委员会里面,年龄最小,又是学生,还是补选进入,如果要想发挥一点作用的话,写一本书比较有说服力。”杨锐直说自己的想法,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隐瞒。
景语兰也是在大学里工作,知道写一本专著得多难,不禁摇头:“就算你能写得出来,也远水不解近渴吧。”
“不会,如果写的简单一点,我觉得几周时间就够了,写的难一点,应该也不超过两个月。”杨锐估算了一个宽裕的时间。
景语兰诧异的道:“两个月写一本书?”
“我上本书也没写多长时间。”
景语兰这才意识到,杨锐已经是写过一本书的人了。
她深深的看了杨锐一眼,表情特别。
杨锐问:“怎么了?觉得我说大话了?”
“没有,就是没想到,当初还要我补习英语的学生,一下子就成长的这么厉害了。”景语兰颇为感慨,不管是在北大还是她所在的北师大,学者们为了完成一篇专著,往往耗费以十年计的时间,所谓著书立说,是极为难得的事,许多人更是当做终身目标来奋斗。
就是景语兰自己,也只是有过想写专著的念头,却从未付诸于实践。
杨锐嘿嘿的笑两声,不接这个话。
须臾,景语兰问:”你说的简单一点,和难一点有什么区别?如果是两个月的时间的话,似乎写的好一点比较重要吧。”
“简单并不一定就不重要。”杨锐耸耸肩,道:“如果写简单一点的话,就可以写的循序渐进一些,还可以这个月写一本,下个月写一本这样子,应用的面也广一点。”
景语兰听的直翻白眼,却是令人意外的有点萌。
杨锐脑海中莫名的升起“清纯の教师萌写真”的念头。
“如果不是你说,我一定会当对方吹牛。”景语兰摇摇头,道:“听你说的挺好的,那就写简单些啊。”
“从短期目标来说,写简单些当然好。但你知道的,越是应用化的东西,长期价值就可能越低,说实在点,就是格调不够。”杨锐摊手,道:“这是我第二本书,要是一下子做的特别应用化,或者太简单,反而不利于在委员会这种圈子里生存。”
“好复杂。”景语兰用的是鼓励的语气。
“是呀,凡事难以两全其美。”杨锐叹口气。
景语兰心下一动,笑道:“那就用两个月零几个星期,写两本书出来好了。”
杨锐眉目一动,仔细思量起来。
景语兰看他想的认真,不由慌乱了:“我是随便说的……”
“我觉得挺好的,用一本书的边角料写另一本书就行了,还不一定多费多少时间。”杨锐越琢磨越觉得不错,对他来说,与其选择困难症,还真不如多弄一两本书出来。( )
第八百七十七章 理论应用
写一本理论类的专著,再用其边角料做一篇应用类的专著,对杨锐来说是不难的。
理论文章通常都会领先时代数十年以上,比如五十年代的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就理论界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但基因什么时候真正的产生了应用价值?起码是**十年代,才有一些指导意义,比如用于解释遗传疾病等等,但这其实仍然是浅理论形式的,要说应用,起码要到动物胚胎学有了一定的发展,转基因作物出产,这都到了2000年以后了。
产业界和社会民众,自然是不在乎理论的。
深理论五十年以上的孕育期,浅理论二十年的培育期,意味着理论对当代人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对当代人的儿子所能产生的影响都很有限。
简单的说,理论研究就是当代人对后代的投资,以人的自私的本性来说,反对是不可避免的。若是第三世界国家的民众,获得回报的概率就更低了。
像是为了发现引力波而做的几十亿美元投入,00后以前的人大概是见不到回报了,15后多半都见不到回报。
不过,科研界的观念与社会观念向来不同。尤其是对科研前沿的学者来说,高精尖的理论才是他们奋斗的动力,纯粹的应用类研究,在高端学者看来,只是拾人牙慧的有钱苦力罢了。
就像是那些在私营部门里工作的科学家,虽然年薪能够拿到几十万上百万,但在学界的鄙视链里,他们也就比心理学家好一点。
杨锐要在gmp委员会里拿得起,说得上话,自然得往理论专著上靠。
但另一方面,gmp代表的药品生产管理规定,是再接地气不过的应用了,这都不光是应用了,直接探头探到产业界的最下层了,已经涉及到工厂里,车间里怎么生产药物了,超牛的理论专著,杨锐就是弄出来,也不能代表自己在药品生产管理方面的权威呀。
“想做点学阀之类的事,还真不容易呀。”杨锐坐在家里的写字台前,眉头紧锁。
今天是周末,景语兰也放假过来了,看着杨锐好笑道:“都说不要写两本书了,你先写一本好了。”
“就是第一本的大纲有点难决定。”杨锐说完大气的道:“对我来说,写一本和写两本,真没有什么区别。”
景语兰听着就笑,虽然知道杨锐的学术能力强的不行,但她还是想不明白两本书怎么写。
露出轻松笑容的景语兰,明艳而甜美,令人看之忘忧。
杨锐将景语兰拉到写字台前,道:“别不信,你看我这边列的大纲。”
景语兰不看,道:“光有大纲有什么用呀。”
杨锐无语:“列好了大纲,填上内容就有了呀。”
景语兰道:“那你填上内容啊。”
杨锐舔舔嘴唇,道:“快了……”
“快了?”
“马上就写,就快了。”杨锐再次陷入深深的思考。
其实,要照抄一本书,是最简单的,但杨锐也有担忧,写一本书是很费时间的,这个不像是论文,可能几年以前,甚至十几年以前,就有初稿了,若是照抄的话,万一有了雷同就麻烦了。
除此以外,杨锐也不愿意和人家撞书,这比撞衫造成的损失大多了。
他更愿意选一本目前无雏形的书出来,这样,一方面减少撞书的麻烦,另一方面,也是变相促进国内的技术革新。
毕竟,他本人是不可能无限制出书的,还是要尽可能的抓住每一次的机会的。
景语兰的话也给杨锐提了一个醒,光写大纲看大纲也不行,还是得往里填。
如果担心照抄有麻烦的话,那就自己重新撰写一遍——杨锐想出来的主意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杨锐又觉得切实可行。
就当锻炼自己好了。
比起论文,专著所需要的承前启后,连续逻辑,最是锻炼研究者。许多学者都是写书写到一半狂奔实验室,因为发现了新的规律或者成果什么的。
杨锐倒不指望学术上的发现,但还是比较希望有个人实力上的突破。
想到此处,杨锐终于结束了长时间的思考,从自己罗列的几个题目中选出一个,毅然的写下了标题——
《实验药理方法学》!
在学术界,“方法学”三个字是不敢随便用的,不是一方学阀,都是背不起的。
杨锐却是不怕,因为《实验药理方法学》的核心,是新药的药效学,而就目前的国内,谈新药的药效学,杨锐不敢说是第一人,但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说他不行。
一款能卖出上千万美元的新药,代表的是大量的知识积累乃至知识秘籍,杨锐做出了能在美国进行临床试验的新药,这就等于达到了新药药效学的最高标准了。
至于临床试验能不能通过之类的,其实已经是另一个学科了,无论成功与否,都不影响杨锐的完美履历。
杨锐也不去实验室了,就埋首在房间里写书,偶尔做些必要的指导,剩下的时间,除了去图书馆,就是找地方锻炼遛弯。
如此一来,他和景语兰的关系就大大的升温了。
景语兰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吃饭,偶尔还会过来小睡一个午觉,两人互相照顾,令杨锐颇有怡然自得的感觉。
杨锐不在圈子里出现,却是让蒋同化从慌的不行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
梁策没能进入gmp委员会,进入了疗伤期。
蒋同化最怕的是杨锐乘势追击。
一天两天。
三天四天。
恐惧期过了之后,蒋同化却没有过渡的进化到了自大期。
“我看杨锐就是能吹而已。”蒋同化再去参加一些gmp委员会的初级会议的时候,又开始不遗余力的攻击杨锐。( )
第八百七十九章 轻松霸气
gmp委员会是一种比较松散的委员会,尤其是前期阶段,它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任务,除了定时开会以外,基本不对委员们做出要求。
不过,半数以上的委员,还是积极的参与了各种活动,有委员们自发组织的小规模聚会,定时开会后的海吃海喝,互相参观和研讨会之类的邀请更是不少。
杨锐窝在家里写了一个星期的书,再到离子通道实验室去的时候,立即就收到了有砖头那么厚的一堆信。
能进gmp委员会的,都是在学术圈子里浸**半生的,杨锐算是背景比较薄弱的委员了,身后还有北大离子通道实验室,华锐实验室,以及尚在投建的华锐制药厂,以及部分股权的捷利康的工厂,如果想联络其他委员的话,他也有很多方式可以发起公款吃喝的活动。
那些身在多个委员会的,或者干脆就有各种行政职务的委员,要想组织活动就更容易了,杨锐手里的信件,每个抬头都是单位名称。
有大学的,有研究所的,有大型央企的,也有民间协会或者半官方组织的。
杨锐望着一堆信,当时就懵了——这比他写的书还要厚。
许正平在旁欣赏够了杨锐的满面愁容,咳嗽一声,道:“这个……这些信件,都是我和小苏帮你筛选出来的,信封上都贴了内容提要。”
除非是写了“杨锐亲启”这种字样的信件,否则,递送到北大离子通道实验室的信件,写信人都知道是有可能被助手拆阅。
杨锐更是早就习惯了找人看信,听到许正平的话,顿时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太好了,我就怕今天下午就都用来看信了。”
“寄给你的信,你要是全看的话,一个下午可不够。”许正平俯身从门边的写字台下面,拉出一个框子,道:“这些都是我们检出来的信,主要是各地的学生,年轻研究员写的,等你决定了怎么回复,我们就找人写一下,寄出去。你手里的信,相来说,时效性比较强。比如最上面的一份,就是中农大搞的‘生物校园行’,邀请的都是知名生物学家,也是认识圈子里人的好机会。”
“生物校园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请各地的生物学家参观中农大的生物系。”
“算了,我准备低调点,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杨锐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文稿,道:“我刚写了本书,您帮我斧正一下?”
许正平乔做镇定的接过来,一上手,就是往下一沉。
“你写多久了?”许正平瞪眼看着刚刚说要低调一点的人。
“有一阵子了。”杨锐笑笑,总不能说,这自己用了一个多星期弄出来的成果吧。
“药效学实验方法?”许正平念了一遍上面的名字。
“对,这本是比较简单的应用型的书,我想找个出版社出掉。”
许正平颔首,低头阅读。
杨锐也坐了下来,开始看信。
大部分的信件都是大同小异的,除此以外,稍微有点价值的是毛遂自荐式的信,出于某种考虑,许正平等人将此决定权交还给了杨锐。
毛遂自荐在国内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如果以为国人羞涩而不善于表达,那实在是一种误解,尤其是喧嚣的80年代,希望脱离禁锢的人们,对于推销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
邮寄信件甚至坐车到期望的单位去做自我介绍的,屡见不鲜,一些后世的明星、主持人、学者和商人,都有相类似的经历。
当然,毛遂自荐的都是知识分子,要么有技术,要么有文章,要么有学历,尤其是深圳等特区,也确实是求贤若渴。
但杨锐的挑选标准,却是比以前大大提高了。潜力股小牛和110个小时的工作指标两项,就能刷掉大把的人。离子通道实验室如今每年能拿到两三百万元人民币的经费,已经是国内一流的数据了,但这么多钱,也只够养?位数的学者,所以,仅仅是有天赋或者够勤奋,已经不足以进入离子通道实验室了。
杨锐在脑海中搜索一遍,没有找到相对应的名字,就草草的浏览了一遍信件,再一股脑的塞了回去。
抬起头来,许正平仍然在看他的稿子。
“怎么样?”杨锐问。
“挺明白的。”许正平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杨锐问:“会不会太白?”
“白?”
杨锐笑了一下,说:“差不多就是太浅的意思。”
许正平点头又摇头,道:“浅是挺浅,但看着是挺好用的,你从哪找到的这么多资料?”
顾名思义,《药效学实验方法》就是各种实验方法的编撰,它和方法论是两个概念。说起来,其实有点像是中学时的实验指南。
其中的实验方法,并不要求是作者原创,只要注明出处就可以了。
当然,纯粹的总结也是不好看的,一般来说,实验方法类的书,总有个一成半成的,是由作者原创的。最常见的情况,则是作者对某反面极熟悉,而有相应的偏向。
这种书的内容自然是极浅的,但应用性非常强。
85年的中国可没有互联网,全世界都没有好的资料处理方案,所以,包括学者在内,大家都很注意搜集各种资料集合。
像是药效学实验方法,用不着的人自然是不予关注的,但对于正在做药理药效的实验的学者来说,能够查阅并订正各种实验方法,也是蛮重要的。
就gmp委员会的权限范围来说,这样的书的用途可是不少。
杨锐很想说是天赋自带的,笑笑还是答道:“我之前有搜集一些国外的信息,另外,还有些原创的,是实验期间,自己做出来的。”
做科研项目,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有一些问题,是原有的技术无法解决的,这时候,就只能原创实验方法了。
要说起来,一些实验方法还是非常有名和有价值的,比如说测定光速的实验方法,更新多代,每代都是明星产品。
许正平没有多想,只是恭喜道:“你这是厚积薄发了,有这本书,说明你出国没白费。”
杨锐哈哈的笑了,道:“你觉得出版没问题吗?”
“你出版肯定是没问题了。”许正平倍感羡慕。杨锐身后是有关系很好的史贵的出版社,同实验室的李文强的书,就是通过他来出版的,杨锐出版自然更加简单。
杨锐点头,笑道:“那后续的部分我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你随时和我联系?”
“好。”许正平答应的很痛快。
他这个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实验室副主任,基本等同于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大管家,杨锐作为主任,不管是写论文还是写书,交给他做后续的修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些比较过分的实验室里,实验室主任的文章和书全部由下属完成的都有。
许正平很有觉悟的将杨锐的书收起来,问道:“您这几天是在统稿吗?接下来来实验室的时间多吗?大家都积累了一些问题。”
“我在实验室里呆两天,然后还要继续赶稿子。”杨锐说着往实验区去。
许正平奇怪的问:“还要赶什么稿子?”
“另一本书。”杨锐回答。
许正平恍然:“您刚写了一本书,又准备写一本书,所以,没办法低调的参加各种会议吗?”
“你们有谁想代我去的话,我不反对。”杨锐抽出一个有邀请函的信,丢给许正平,道:“参加会议刷刷脸也好,我就不去了。有些会议不限定人员,你们也别浪费了。”
“你不需要刷……刷脸吗?”许正平学着杨锐的词。
“用书直接刷好了。”
许正平分明从杨锐轻松的语气里,听到了霸气。( )
第八百八十章 勾人
p>五月的北京城里,到处都是诗会和酒会。
人们是为了吟诗,更多的是为了社交。
美国式的party在中国总是水土不服,前两年喜欢美国七十年式玩耍模式的**,啷当下狱乃至于吃了花生米的都不少,不过,稍作修改以后,更多食物更多衣服更少运动量的中国式社交,依然在大学内盛行。
学生们有学生们的聚会模式,李文强和许正平一起出席的参观活动又有教授们的矜持。
作为离子通道实验室的福利,李文强和许正平选了国医外贸的参观活动。国医外贸是国内有数的国有医药集团,不仅自身的福利好,举行活动也大方,尤其是和研究所一类的机构比,区别就更大了。
李文强和许正平进到国医外贸的招待所里,迎面就有漂亮的女员工派送英雄牌的钢笔,并附带笑,解释:“一会有签字环节,怕你们没有带笔。”
李许二人互相看看,笑纳进了口袋里,现在的知识分子出门,不穿内裤的有,不带钢笔的才稀罕呢。
正因为如此,钢笔的消耗也是蔚为可观,凡是坐办公室的,每年要是不收两只钢笔的话,就得自己花钱买了。
当然,实际上只有小年轻才买钢笔,年纪大一点的干部,总有点门路。
李文强和许正平揣着钢笔,心情大好的进了门。
差不多时间,也有一老一少并排行走,只听年少的低声问:“老师,她说签字环节用这支笔,签字完了,是不是要还回去?”
李文强险些笑出来。
旁边明显是大学老师的这位,也是颇为无奈,偏偏周围人来人往,并不好解释,唯有含糊的道:“等签完字就知道了。”
“哦。签字的时候再给墨水吗?就签一下字,用新钢笔是不是太浪费了。”
“怕浪费就用你自己的钢笔。”
“那他们不就知道我带钢笔了?”
许正平听到此处,不由失笑,小声对李文强道:“不怕丢人,我以前也年轻过。”
“您是说傻过吧。”李文强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大半年,与许正平亦是熟的不行了,调侃起来一点磕绊都没有。
许正平翻翻眼皮,道:“我看你现在就挺傻的,有你这么和副主任说话的吗?”
“得,副主任,我错了。”李文强拜首。
“还叫副主任?你是傻透了吧。”许正平随口就把李文强调戏的********。
李文强再拜首:“许主任,我服了。”
许正平手背在后面,一副领导的派头。
李文强很配合的在旁伺候着,像是秘书似的。
可惜周围人太多,许正平没好意思装太久,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虽然是开玩笑,但做领导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正前方,蒋同化一直在盯着看,瞅到了李许二人,立即挪移了过来。
随着他行动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学究,后者率先向许正平打了个招呼,站在那里,聊骚起来。
李文强觉得无聊,就继续向前走,一边找自己的位置,一边从会议室一侧的桌子上,取用些酸奶、饼干之类的东西。
国医外贸是主营对外贸易的医疗公司,自然是见识过老外的冷餐会的。事实上,北京城的部委,土鳖的没几个,早些年,即使与西方的关系恶劣,起码也有苏联老大哥的伏特加和鱼子酱,苏联大使馆进不去的,老莫总是随便走的。
不过,真的要学西方或者苏联生活方式,还是得要国医外贸这样的豪级单位,才能做得到。
李文强浅尝辄止,吃了些夹着奶油的饼干,又喝了一杯饮料,等他拿到酸奶想回头再拿一份饼干的时候,后者已经被汹涌的人流给扫空了。
李文强有些遗憾的耸耸肩,就此准备离开,不过,大多数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逗留在有奶油饼干和?腿肠的盘子前面,并用手小心的护着口袋,期望着能多装一些。
李文强甚至能够看到他们饥饿的眼神。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没有进入离子通道实验室以前,李文强最深刻的记忆,不是实验成功的喜悦,而是女儿第一次吃到大鸡腿时的快乐。
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都是极难得的快乐。研究所购买的实验动物越来越少,能够分给大家的更少,为了结婚,李文强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其数额是李文强省下自己的口粮,也无法在短期内还清的。
那个时候,李文强就像是面前的这些研究员一样,想尽办法的在外面多吃一点,好回家少吃一点。
可惜,研究员实在是太少这样的机会了。
李文强攥着酸奶的玻璃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如果不是这些记忆是如此深刻,李文强也不会被杨锐最终用钱砸晕,以至于放弃了编制,做了一名尚未毕业的大学生的下属,还是一名临时工。
“李研究员想事呢。”蒋同化早就过来了,观察了一会,才到了李文强面前。
李文强堆起笑容,转身过来,看到是蒋同化,不由的收起笑容。
“看来李研究员认识我。”蒋同化呵呵的一笑,道:“这样也好,免得咱们要介绍试探的。”
“不算认识,不过,知道咱们没什么话聊就够是了。”李文强的态度再冷淡不过。
“不会,怎么会没话可聊,您写的那本书,我看过三遍,不说倒背如流吧,起码是记忆深刻。”蒋同化说着背诵道:“膜蛋白和分泌蛋白大多是含有二硫键或糖基化位点的蛋白质,具有多个结构域,新生肽链转位至内质网后信号肽被切除……”
蒋同化背的抑扬顿挫,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背情诗呢。
李文强有些尴尬,但表情还是松动了许多。
蒋同化露出微笑,道:“李研究员,你留在离子通道实验室,屈才了。”
李文强撇撇嘴。
“我听说,您还没从北大拿到编制?”蒋同化像是说秘密似的,靠近了李文强。
李文强沉默不语。对于80年代人来说,编制问题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干部编制,事业编制和工人编制,就是三个等级,落在人们头上。
在后世,各种编制问题都已经淡化了,可还是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冲。
在80年代,问题就更敏感了,编制不止是身份问题,还代表着待遇和发展问题。简而言之,干部、事业和工人三种编制,在同一个单位里,是绝对同工不同酬的,不仅不同酬,升迁和奖励的时候,亦是截然不同。就是得病了,干部、事业和工人的报销都不一样,退休更不用说了,哪怕是三十年后,干部的退休工资也有同级工人的好几倍。
而在工人以外,其实还有一种不存在的编制,既是所谓的临时工。临时工等同于民工、农民工或者一切没有丝毫保障的打工人群。
从理论上来说,李文强就属于临时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大的编制有限,能给离子通道实验室的更有限。
李文强的学历普通,履历普通,如果不是杨锐“慧眼识珠”的话,他是进不了离子通道实验室的。
然而,就算是他能进离子通道实验室,可北大的编制办,却是不会给李文强开后门的。
也是因为这样,杨锐才给李文强开出了两万元的安家费,并且给他配上了一辆价值五六十万元的公爵王。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代表的就是李文强的待遇。
李文强这位未来的三国院士,最终会选择到离子通道实验室来,也是杨锐的投入实在令人头晕。
但是,编制始终是横在李文强心里的一根刺。
即使是蒋同化提出来的,李文强亦是无力反驳。
蒋同化注意着李文强的神色,语气低沉的道:“别的不说,就凭您写的这本书,难道还不值一个编制?”
李文强嘴角抽抽一下,道:“书是杨锐帮我出的。”
“书是您写的,又不是杨锐写的。要说这个,您帮杨锐写的文章可是不少啊,我看到的都有三四篇了。还都是杨锐第一作者的,他这么搞,实验室里还不天怒人怨。”蒋同化啧啧有声,道:“我就是压学生,都不会压这么狠,文章让人家写,自己留个通讯作者不就够了,起码分一个并列第一作者出来吧,我可是看您都有好几次第二作者了。”
李文强第一作者的论文其实也不少,不过,无论杨锐是否参与了意见,杨锐做第二作者的时候是很少,他如果参与的比较深入了,那起码是要有第一作者的,如果参与的比较浅,杨锐多数是会放弃署名的,这也是实验室老板最常采用的方式。毕竟,对他们来说,第二作者的头衔价值有限,反而因为介入的程度不够深,容易出现纰漏,不如不去署名。
但这种实验室内部的分配模式,解释起来是很费工夫的,李文强不想对蒋同化说,于是还是以沉默对待。
蒋同化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脑袋昂了起来,道:“如果我是你,我受不了这个。反正都是没编制,干嘛要抱着离子通道实验室这么一颗歪脖子书,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