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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神级学霸全文阅读

作者:三胖     重生之神级学霸txt下载     重生之神级学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顶罪

    “要报警吗?”出了巷子没多远,弗兰奇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他没有太多的惊诧或者愤怒,在制药公司里呆的久了,丑恶的事情也就见识的多了,尤其是跨国制药企业,少不了对付游行,对付罢工,对付黑社会,或者对付汽车炸弹的经历。

    杨锐毫不犹豫的道:“报警,为什么不报,有麻烦的又不是我们。”

    他身边不光有国际友人,还有录像带呢,如果只是普通的官二代,有弗兰奇的供词,就能要他半条小命。

    就算是高干子弟,想摆平这种事情,也得全家总动员。84年的严打渐松,但也没有松到能折腾洋大人的程度,杨锐猜测,这个金言世多数只是下不来台,等看到弗兰奇的时候,身边的小弟太多,以至于只能硬上。

    否则,就他带了十几个人的架势,怎么可能就踹李学工两脚,拿了钱就走。

    现在的群架风格,可没有如此温柔。

    王国华还有点惊魂未定,道:“李先生不是答应,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和流氓讲诚信,你是准备开个新教派不成?”杨锐呲牙道:“我打电话问一下情况,弗兰奇先生,麻烦你和我们一起去警察局了。”

    “没问题,我打电话请使馆人员来陪同。”弗兰奇也是老实不客气的利用捷利康的资源,为了避免在外国受欺负,跨国公司对于如何利用使馆都有相应的培训,当然,也有相应的支出和准备。

    杨锐则从电话本里找出一个陶天养的名字,打了过去。

    这位是景存诚的朋友,也在德令农场受过景存诚的恩惠,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处级干部,但打探些消息,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陶天养知道杨锐和景存诚的关系,想还杨锐的人情也有一段日子了,加上又是如此“严重”的事件,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且道:“你放心,我现在就找几个老伙计,不管对方是谁,一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这时节还满北京城溜达的年轻人,陶天养不觉得会是何等显贵。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普通的副部级以下的官员,本人或许还有点威风,子弟就算不得什么了。

    杨锐笑着道谢,又道:“先打听点消息就好,我们也没受多少损失。”

    “几个小时就有消息,你等一下。”陶天养自信满满,准备好好的把杨锐的人情还上,免得整天惦记着。

    这厢,杨锐全力以赴的应对,得了两千多块钱的金言世却是兴奋胜于后悔,离开巷子的第一件事,是再换一个地方潇洒一圈。

    这一次,当然是所有人一起去。

    毕竟,他也就是刚20岁的年纪,以前也惹过不少的麻烦,但都被家里面轻松摆平了。

    从去年至今,金言世已经是收敛了许多,但是,收敛的不光是他,许多比他凶比他背景深的衙内也都收敛了,反而让金言世有了山中猴王的地位。

    外国人,金言世也不是没见过,虽然有点忐忑,但还是被2000港币的愉快给压了下来。

    一群人开开心心的玩了整晚,才花了不到500港币,天将亮的时候,金言世揣着剩下的钱,爽快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摇摇摆摆的进门,开灯,眼前却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爸,你怎么还没睡?”金言世傻笑两声,往前走了两部,扶住了墙。

    “忙了一天,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

    “公安局给我打电话,港澳办也打,我怎么睡的着。”

    金言世这时候才发现老爹的声音不对,酒也醒了一半,讪讪的笑道:“今天是遇到几个不开眼的,我没动手,就是吓唬了他们一下子,我妈呢?”

    “你妈找你姥爷求情去了,要不然,你以为等在这里的是我?公安直接来锁人了。”金父“啪”的一拍桌子,又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够数?你要是得罪个不认识的,也说得过去,外国人你认不出来?还抢钱?”

    “我没抢,他们给我的。”金言世声音越来越低。

    金父眉头紧皱:“你真拿了?”

    “我……”金言世不敢说话了。

    “交人出来吧。”

    “啥?”

    “你们在保龄球馆里的四个人,交两个出来,跟你一起去小巷子里的人,写10个名字,给你做替罪羊。”金父不容置啄的道:“现在各方面都关心此事,好在对方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要咱们自己商量好,此事还有解决的余地。今天晚上就要谈好,你哥和你姐夫现在就在外面,一起帮你谈。”

    金言世望着老爹,酒是彻底醒了。

    他记忆里的老爹,勃然大怒起来,会用皮带抽自己,但这种时候,他其实不是最生气的。最生气的时候的老爹,反而是冷静像机器一样,他会充分的考虑利弊,做出的决定,也只是从最有利的方向出发。

    但这个时候的老爹,心里其实是狂怒的,他只是憋在那里,等轻松下来,才会慢慢发泄。

    金言世听警卫员讲过的类似故事里,每每都有人牺牲。

    这一次,牺牲的是他的朋友了。

    虽然喜欢在街面上混,虽然动辄对骂随手打人,虽然饱食终日只是闲逛,但金言世确实是把徐鹏祖等人当朋友的。

    他也只有这么几位朋友了。

    “找其他人行不行?”金言世低声道:“和我一起去保龄球馆的是徐鹏祖和安宇轩,还有老腿。”

    金父没理他,道:“老腿就是老王家腿脚不好的孩子?”

    “是。”

    “他不行,那就徐鹏祖和安宇轩,他们家里估计也都知道了,我给他们说。”

    金言世忍不住喊了声“爸”,道:“用得着这样吗?不就是一个外国私企的英国人吗?”

    “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

    金言世摇头。他只知道对方不是北京人,一脚踹出去,哪里知道姓谁名谁。

    金父道:“是北京铁道学院的学生。其他人里面,有北京师范的,北京工业的,还有北大的,现在教育部都知道这个事了。”

    金言世懦懦道:“大学生也去得起保龄球馆……”

    “那个英国人准备在京城投资保龄球馆,另外,英国公司也通过使馆投诉了,你说你个棒槌,当面打人,还正好是英国人,听说英国的报纸都有可能报道,你要是影响了中英谈判……呸,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用呆家里面了。”金父说到最后,终于还是带出来一丝火气。

    今天下午,金言世其实就做了三件事,吹口哨,找狗腿,踹人一脚。

    而他在做这三件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外国人。

    因为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守在保龄球馆的三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通知他。

    当英国人弗兰奇出现的时候,金言世已然处于被动了,剩下的事,不是他想做,而是只能这样做。

    他不能放了脚下的学生赔礼道歉,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赔礼道歉也不能解决此事,反而丢了自己的面子。

    北京爷们,宁死也不能丢面子的。

    掳着踹翻的学生出酒店,去附近的小巷,是金言世做出的妥协,拿了钱任由对方走人,而非大打出手,也是金言世做出的妥协。要不然,以他一向的习惯,身边有将近二十人,非得把对方的屎打出来,再尿一泡在对方脸上不可。

    “遇上的时候,我不知道对方认识英国人。”金言世万分懊恼。

    “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今晚就给我在家呆好了。老徐家的孩子给你顶罪以后,你有时间记得去看看,但这件事,给我烂肚子里。”

    金言世心里无比的别扭:“一定要徐鹏祖顶罪?”

    “他不顶罪,你去蹲大牢?”

    “不是,我是说,从后面去的人里面找一两个……”金言世还有点不好意思说。

    金父表情自然的道:“不行,口供对不上,时间对不上,你们四个人,必须有一个主犯有一个从犯,这还是那个英国人和香港人认不出来人才行。再说徐家和安家的娃娃本来就参与了,顶罪就顶罪了,后面去的不愿意了,到时候翻供怎么办?”

    “不管他们的翻供不就行了。”

    “你爸是部级干部,不是部长!有这么厉害?”金父嗤之以鼻。

    金言世默然无语。

    “这件事完了,你就给我滚去南边。”金父说完,拿起了话筒,开始拨电话了。

    一夜无眠。金言世的耳边,是父亲不停的讨价还价、许诺和威胁。

    早晨,金言世留在家里,看着父亲穿戴整齐,前往警察局。

    两天后,被选中的人,都被抓了进去,买好了车票的金言世,在准备离开之前,约了老腿见面。

    两名老友坐在街角的茶馆里,相顾无言。

    比起金言世,老腿家底更薄,赔钱多的不得不去借钱,人情撒出去一堆,脸面更是几乎丢了个干净。

    对20岁的年轻人来说,这可以说得上是巨大的打击了。

    “徐鹏祖是主犯,可能要判三四年,年年立功,也要两年才能出来。”好半天,老腿说了一句话。

    金言世眉毛抖了抖,问:“安宇轩呢?”

    “两三年吧,其他人都判了一年左右。”老腿喝了一口大碗茶:“出来就是刑满释放犯了,我家里让我去东北。”

    “我去海南。”金言世变的沉默寡言了。

    “海南好,海水清澈沙滩干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你!”金言世看到杨锐,一下子站了起来。

    “给你们看个东西。”杨锐笑笑,将一盒录像带放在桌上,道:“复制的。”

    ……

第437章 赔偿

    金言世带着老腿回家,打开录像机,把带子一放,两三分钟以后,就看傻了。

    如果说婚庆公司的摄影水平是a级的话,黄仁的拍摄水平就是z级的,但是,架不住演员给力啊。

    虽然镜头抖动,虽然光影随机,虽然经常出现半个脑袋,两排牙齿的恐怖镜头,但是,剧情是结结实实的打动了观众。

    老腿望着自己在金言世身边,笑的像是土拨鼠似的一幕,感动的都想哭了:我啥都没干,怎么就傻乎乎的呆在金言世身边了。这下子,一个从犯是跑不掉了。

    金言世更是又恨又怕。给他顶罪的徐鹏祖可是预计要判三四年的,那还是几家人帮了忙,说了情,给了钱,走了后门的结果。

    如果有这样一份录像带,以证明证据确凿,金言世觉得,就现在的环境,十年都有可能。

    要是这份录像带放在电视里播出来,不管是中国的电视,还是外国的电视,金言世都不敢想法官会怎么判!

    尤其是电视里,香港人一边说钱数,一边掏出来拳头粗的两千多港币,放在地上,那持续了10秒以上的镜头,简直像是小太阳一样耀眼。

    “前段时间有个案子,好像是抢劫了几百块钱,就判了死刑?”金言世是真的怕了。

    老腿“恩”了一声,又道:“是入室抢劫,性质不一样。”

    “是吗?”金言世呵呵的干笑两声,自言自语道:“拿外国人的钱,算啥性质?”

    老腿眼皮跳了两下,道:“是他们给的,不是咱们抢的,你说是吧,这个不应该定性抢劫,再者说,徐鹏祖他们不也没定性抢劫吗?”

    “徐鹏祖他们是只有口供,录像带……”再想想现在还是严打,金言世咽了口唾沫,突然不想说了。

    谈论别人容易,谈论自己就太难了。尤其是刑事惩罚,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现实里的囚徒困境,许多人被定罪的可能性很低,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来消弭这种很低的可能性,某些时候,就像是用500万买一张彩票似的。

    那些漫天乱发的“定罪”短信,也是一样的原理,很多人明知道自己无罪,也宁愿消财“免灾”。

    前两天,金言世虽然因为朋友被拘捕而心情沮丧,但沮丧终究只是沮丧罢了。

    现在,当他自己面临同样的惩罚,甚至可能更厉害的时候,一股恐惧,顿时从心底泛了上来。

    “我打个电话。”金言世从沙发爬到电话跟前。

    老腿也醒悟过来,道:“我也要打一个。”

    一个小时后,金父匆匆赶回了家,问:“录像带呢?”

    金言世立刻放给他看,一会儿道:“他说是复制的。”

    “你们当时没看到摄影机?”

    “没有。”金言世和老腿同时摇头。

    “白痴!”金父再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么大的摄像机看不到?”

    “他们当时肯定是藏起来了,金言世低下头,须臾,又道:“我们这是被陷害了。”

    “陷害不陷害,录像带不是都在?让你得罪人,你要是不找人家麻烦,人家能陷害你了?”金父也是气的要死,为了把儿子摘出来,并让徐鹏祖顶罪,他把自己的关系用的精光,大饼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个。

    刚刚歇下来,又有这么一个要命的录像带送过来,金父顿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是让他更生气的。

    金父处于沉默当中,金言世则是各种不安,一会儿道:“这怎么办?咱们能不能找人把杨锐手里的录像带拿回来。”

    杨锐等人也是做了笔录的,金言世因此知道他的名字。

    金父粗重的喘了两口气,道:“杨锐是北大的学生,上过报纸,认识一些人,和外国公司的关系也好,你以为能白拿回来吗?他给你,肯定是想要什么的。”

    “想要什么?”

    “我怎么知道。”金父怒气上头,很快又平息了下来,和两天前的愤怒比起来,他现在还算是平静。

    毕竟,对方把录像带送过来,而非交给公安或媒体,本身就说明有所求。

    有所求就好。金父暗想,再看一眼局促不安的儿子,心想:此间事了,一定要把他送走。

    下午。

    金父联络了陶天养,他知道杨锐认识这名公安部的老处长,也通过后者联系杨锐。

    当天晚上,杨锐约了景存诚,一起来到南锣鼓巷的爆肚店。

    与金父的忙忙碌碌不同,第一天发生状况的时候,杨锐准备的充分,却没有用多少力。

    这就是准备充分的好处了,他身边有香港人李章镇和英国人弗兰奇作证,保龄球馆方面的供词也偏向于他,除了请陶天养出面,他用不着费多少事,差不多秉公执法,不要黑白颠倒就可以了。

    他甚至都不用把录像带拿出来,就大局已定。

    杨锐本来就是把录像带当底牌的,毕竟还是1984年,没事拿一个摄像机拍下全过程,还是容易让人多想。

    相反,金家为了把金言世摘出来,却是用出了浑身解数,金父差不多将能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哪怕是关系不错的徐家和安家,也与金家闹的不可开交,差不多撕破了脸皮。毕竟,金父是要徐鹏祖和安宇轩顶罪……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虽然金家势大,金父是中字头的有色金属材料总公司的总经理,但以势压人,总归是很费力的事。

    如果金父只是找人减刑轻判,杨锐也就随他去了,终归就是一场意气之争。

    但是,金父找人给儿子顶罪的行为,却让杨锐有了别样心思。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金父找人做有利供词可以说是一鼓作气,躲开了抢劫之类的大罪名,找人尽量减刑就是再而衰了,找人顶罪可以说是三而竭,很勉强的才做成。

    杨锐这时候再拿出来录像带,再请景存诚出面,却是第一次击鼓用力,面对筋酥骨软的金父,却是势如破竹。

    见到景存诚,通了名,金父仿佛气力全消,心里憋着气,口中平静的问:“你想怎么样?”

    他所在的有色金属材料总公司虽然是中字头的,实力和排名却比中纺弱了一个数量级都不止,其本人虽是部级待遇,但却比不上景存诚的资历背景。80年代的老干部何其多也,这些年届60岁的军转干部,个个都有军功章在身,转做文职以后,又经历了多次运动,有的职位高了,有的职位低了,能量大小,却不能纯以职位头衔来定。

    而今的北京城里,景存诚仍然可以说是旭日东升,金父却已垂暮,更别说他本就理亏,各种人情还在冷却当中……

    景存诚与杨锐沟通过,此时替他说道:“我们吃了亏,自然是想讨回公道。”

    金父皱眉道:“几个孩子都要判刑了,还不够公道?”

    景存诚嗤之以鼻:“你儿子不是好好的在家呆着。”

    金父脸色一变:“你们别欺人太甚。”

    “是被抢了2000多港币的欺人太甚,还是抢人的欺人太甚?”景存诚也看了录像,这时候说的理直气壮。

    金父就心虚了,降了一个声调道:“钱肯定是要还上的。”

    “我要是不出面,是不是就不还了?”

    “怎么可能,说好是一个月内还的。”金父的音调更低了。

    金家也不是拿不出钱来,但一来是被花了500多块,二来是发动人情用钱,金父自然是要把钱用在刀刃上,只答应还钱,却没有急着付款,甚至连剩下的一千多元,都被他先给用了出去。

    在八四年,这笔钱是能在北京买一套房子的巨款。再过几年房改,这么多钱,能买四五套一室一厅的房改房了。

    若是用来走后门的话,这笔钱也够解决一家人的工作和户口问题了,应该说,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笔能够解决一家人任何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的巨款。

    金家的底子再厚,现金也是不多,还要给坐牢顶罪的家里赔钱封口,多少钱都是不够用的。

    金父预料到今晚要用钱,打了几个电话,才借了相当于1000元钢笔的外汇,有美元、日元和马克,都是能出国的人家攒下的。

    见着景存诚,金父也不挣扎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在桌子上一推,道:“这是1000,剩下的1600多,算1700,我一个月内还清。”

    “这是该还的钱,赔的钱呢?”景存诚打开信封看了一下,给了杨锐。

    金父怒气上涌,压下来了,道:“你要赔多少。”

    景存诚这次看向杨锐。

    杨锐老实不客气的道:“你拿走了2700,赔双倍,5400港币给我,钱的事就算了。”

    “你这才是抢劫!”金父大怒。

    杨锐淡定的问:“你录像了吗?”

    “我……”金父胸脯起伏,说不出话来。

    “这次是我小心,看金言世的态度,连忙请了救兵,要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就进了医院,要花医药费,2000港币也没处追讨去。

    “我赔1000块人民币给你,多了没有。”他是正部级的待遇,在这北京城里,也就能漏点好处到手缝里,积少成多方显富裕,5400港币却是割肉了。

    就是1000元人民币,要不是景存诚在这里,金父也不肯给。

    杨锐笑笑,道:“景伯伯,看来谈不拢了,咱们回去算了。”

    “不是我不想谈,你要价太高了。”金父也不让步。

    杨锐讽刺的道:“我要求还没提完呢,你就受不了了。”

    金父气笑了:“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要求?”

    “金言世去自首。”说话的却不是杨锐本人,而是推门进来的徐鹏祖的父亲。

    徐父的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这几天都没睡好。

    尽管坊间流传徐鹏祖只判三四年,但这种事,没判下来的时候,至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的,何况是严打期间,一个不小心,被判上十年八年的也不稀罕。

    迫于金家势大,徐鹏祖把主犯的罪责全给扛下来了,但这只是让徐父更加自责,被景存诚联络了以后,徐父的想法也有所改变。

    金父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重重的叹一口气,道:“何必呢。”

    “录像带要是拿了出来,谁都讨不到好。反正都是要判,痛快点吧。”徐父把前两天,自己被劝的话又拿了出来,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金父。

    金父沉思许久,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道:“5000港币我拿不出来,你逼我也没用。”

    杨锐和景存诚对看一眼,道:“那你帮忙做件事好了。”

    ……

第438章 “宅心仁厚”

    “做什么事?”金父满眼的警惕,像是一条被多次欺骗的流浪狗似的。

    可惜,杨锐一点都不同情他。光看他用玩弄司法的手段,就知道他没少做类似的事——此等经验丰富之人士,放到美国,少说也得是公关公司的资深合伙人吧。

    杨锐恰恰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带着少年般的笑容,杨锐语气温和的道:“我要你帮一家香港公司,在他们指定的地方,购买一大块地皮并建设一所体育馆。购买地皮和建设体育馆的资金,由这家香港公司承担,你要帮他们跑完所有的手续。”

    购买一块地皮并建设一所体育馆,需要跑多少道手续呢?在后世,有人做了一个统计,一个房地产项目从立项到销售,需要盖166个章。

    如果说,“证明你妈是你妈”的盖章难度是噩梦级的,跑完一个房地产项目的难度就是166个地狱级的。

    而在1984年,购买一“大”块地皮,并建设一所经营性的体育馆,难度至少是x个“呵呵”级的。

    好在1984年的章子还真没有后世那么多,坏处是,后世的房地产公司至少知道找谁盖章,而1984年,那些拿着章子的行政部门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盖章。

    如果利用捷利康的关系,利用景存诚的关系,再加上数量不菲的资金,杨锐还是能相对容易的把保龄球馆的手续跑下来的,就像是后世的房地产公司,总归是能集齐166个章来呼唤神龙……当然,有些时候是呼唤了神龙,请它盖166个章。

    然而,“跑”手续这种事情,真的是在跑,是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

    就算杨锐可以委任他人去跑手续,但要说效率,肯定是没法和正部级的金父相提并论的。

    这年月,找遍全中国,大概都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谙熟政府机关运行规则,又愿意帮忙的人了。

    杨锐的华锐实验室的土地,就是李章镇跑下来的,但那是科研用地,与经营性质的用地还有不同,而且面积也还不是很大,统共10亩,建成了大院子和绿化。

    金父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问:“多大一块地皮,在哪里,建什么体育馆?”

    “50亩以上,在中关村或者五道口,保龄球馆,经营性质。”杨锐毫不犹豫的选址在了未来的宇宙中心。

    宇宙中心离目前的市中心是有点远了,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到地方估计也累的打不动了。不过,考虑到80年代人的消费水平,45元一局的保龄球馆,很难说是给普罗大众建的了。

    反而是在中关村赚到了钱的私企和外企,或者在五道口周围生活的外国人,更有闲钱来玩保龄球。

    附近几所大学,清华北大,北京语言大学,北京林业大学,北京科技大学,还有石油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国石油大学等等,也能提供相当数量的顾客。

    尤其是北京语言大学,现在还叫北京语言学院,它是一所给外国人教中文的学校,最鼎盛的时间,有170个学校的留学生。中国摇滚乐盛行的时候,这里还能淘到上百元的原版唱片。

    如果只要十亩五亩地,就像是华锐实验室那样,审批还是相对简单的,但明显超出用途的土地面积,现在的北京城也是不好批下来的,这不像是国外,你想买多少地,就买多少地,只要给钱就行。

    国内是要统筹规划的,简而言之,光有钱还不行,你要用得上才行,原则上,是要杜绝倒买倒卖的空间的。

    金父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杨锐如果提出城里面的土地,他就算能谈下来,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中关村这种乡下地方的土地,运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不过,金父还是第一时间讨价还价道:“经营性质的体育馆也不知道有没有先例,这件事很难办的,而且,你一个保龄球馆,也用不着50亩地吧。”

    “最少50亩,我不止要建一个保龄球馆,还准备做其他的体育场馆,以后会做成综合体。总之,你能拿来批文,5000港币我就不要了,你搞不定,就拿钱过来,我自己想办法。”

    “50亩的经营性土地批文,卖给谁都不止5000块,再说,我也没答应给你5000块。”

    杨锐“呵呵”一笑,道:“随便,你不给钱也不给批文,我也没意见。”

    金父顿时被逼到了墙角。

    徐父盯着金父,道:“老金,这时候你抠什么,痛快点。”

    “你怎么不痛快点,把这个事办了?”金父反讽。

    徐父“哼”了一声,道:“我儿子给你儿子顶罪的时候,我不痛快?”

    金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能说的都说了。

    慢慢的将一碗淡而无味的大碗茶喝光,金父打“嗝”的打出一口酸气,道:“50亩太难批了,20亩,20亩我负责拿到批文,章子盖全,你拿去卖都行,但土地款不能少,现在一亩地要大几万,这我没办法。”

    金父看来也没少倒卖过批文。

    事实上,80年代的批文,本身就是硬通货。万通的老总冯仑最初到海南办体改所的时候,国务院给他的经费就是一万台彩电的批文,除此以外别无长物。冯仑将批文卖给了一家私企老板,拿到了30万元,才建了体改所的办公楼,整个过程光明大方。

    此时的土地批文还没有工业品的批文值钱,北京四环的土地也不能与后世的宇宙中心相提并论。

    但是,北京毕竟是北京,大学附近的土地,本身也被照看的很紧。

    金父怎么算都觉得批准50亩的难度大,而以他的关系,20亩就容易多了。

    杨锐坚决摇头:“50亩是最低限。”

    10道的保龄球馆占地一亩,但要做的高端,20道占地3亩会比较舒服。

    而就保龄球馆现在的利润率,杨锐可不想只建20道的球馆就止步。

    另外,保龄球馆的大厅不适合太大,否则球瓶的撞击声会很吵,如此一来,多个中小型保龄球馆组合起来会显的比较舒服,20亩土地只能说是够用,离预留还差得远呢。

    如果不是上百亩的土地太夸张,金父也办不下来,杨锐的要求会更过分。

    金父能用的手段都用过了,现在要么宣布甩手走人,鱼死网破,要么就只能答应。

    想来想去,他还是舍不得儿子烂在监狱里,看了一眼徐父,略微降低声音道:“50亩就50亩,自首就不要再提了。”

    杨锐还是摇头:“不行。”

    停了一下,杨锐又道:“50亩的批文给我,录像带我就不拿出来了。另外,我可以让李章镇和弗兰奇写一封书面文件,接受你儿子的道歉……恩,方便你运作。”

    杨锐是要金父把司法系统的能量消耗干净,如果对方有什么强力大招的话,这种时候也应该用出来了。当然,这种强力大招,要么是一次性的,要么也是冷却时间超长的,对杨锐的安全有利。

    最后,像是金言世这种高干子弟,也理所应当的受惩戒,吃花生米什么的确实是太过了,蹲两三年的苦窑,思考一下人生,还是必要的。

    金父像是被钓手玩弄了一两个小时的大鱼,已然筋疲力尽,没有气力再做挣扎,垂头同意了。

    杨锐向景存诚点点头,一起离开了爆肚店。

    门外,还有绰号老腿的王弼和他老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里面的结果。

    老腿没有被抓进去,纯粹是因为他连做替罪羊的资格都没有,他腿脚不好,好几个重要场景都未能及时赶到,在各种口供中的参与感都不强,时间线也有些对不上,在家里出了血以后,也就被金父轻轻放过。

    可惜杨锐的录像带没有忘记老腿,当最后一幕,金言世捡钱的时候,王弼的大嘴出现在屏幕上,王弼和他老爹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王家的能量比徐家又低了一层,却是连爆肚店都没进去。

    杨锐认出了老腿,眉毛挑了挑,停下了步子,招招手,道:“你过来。”

    老腿一瘸一拐的来到杨锐面前。

    “我过几天派个人过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做好了,咱们之间的过节就算了了,做不好,再说。”一句话说完,杨锐就上车走人了。

    老腿的腰都给耷拉了下来,无奈的闻着车尾气,喃喃自语:咱们之间,哪里有什么过节啊……

    车内。

    景存诚好奇的问杨锐:“你要他给你做什么?”

    “跑个腿。他是北京城长大的,地头熟,好办事。”杨锐回答。

    “哦,重要事情可不能交给他。”景存诚也没当回事。

    杨锐笑道:“那肯定。”

    景存诚点头“也好,这孩子腿脚不方便,也就是跟着别人屁股后面厮混的,送进监狱没必要。其他人都倒了霉,他要是被白白放过了,说不定还要被打。”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杨锐实话实说。

    景存诚却是脑洞大开了,赞许的看了杨锐一眼,道:“你不要太谦虚,这么简单的逻辑,你就是没说出来而已……我就一直说,你这个孩子,看起来精明果断,做起事来又快又狠,实际上,还是有点宅心仁厚的!”

    杨锐听的有点发傻,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场景,正是有些瘦削的毛启明同学,手叉着腰,站在宿舍里,信誓旦旦的说:我们锐哥儿不光是条猛狼,还是条好狼!

    ……

第439章 霞飞双颊

    老腿王弼在家里守着,吃不香喝不好。他回到家里,就等着杨锐派人来下命令。

    这一天,他是等到晚上,没人过来。

    第二天,王弼一边在家晾腿,一边继续等人,心里盘算着杨锐派来的什么人,又让他做什么。

    派什么人来,王弼只是随意的猜测一番,让他做什么,才是王弼真正关心的。

    金父要帮杨锐搞一张50亩地的批文,忙的都没时间去看守所看儿子。

    王弼想不出自己能给杨锐做什么。

    越是这样,他就等的越是心焦。

    第三天,又是干等了一个白天,到晚饭时间,王弼稍微放松一些,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我是来给你安排工作的,你出来吧。”电话里的声音,带一些北方口音,只是王弼听不出来。

    “你是杨锐派来的?”王弼首先询问。

    “你出来就知道了。”电话里的人,是一点信息都不透露。

    约好了地方,王弼骑着摩托车赴约。

    在城边的一条辅道上,王弼见到了一辆大卡车,以及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的年轻人。

    “你是杨锐派来的?”王弼再问。

    “手抬起来,我搜个身。”抽烟的年轻人与王弼一般年纪,就是有些胡子拉碴的,看着有些粗犷。

    王弼莫名其妙的抬起手,就被对方从上到下,拍了一遍,然后又搜了摩托车。

    “别误会,就是怕你带个录音机什么的,你叫我老牛就行了,以后有什么要吩咐你的事,一般就是我来说。”这位卡车司机,正是锐学组的牛安。

    和读书成绩较好的锐学组成员不同,牛安高考结束以后,就开着杨锐买的东风车,做起了运输司机。

    每个月,除了固定交给杨锐一笔钱,外加修车和油费以外,牛安足有数百元的收入,美的不行。

    当然,在80年代开大车跑运输,也是相当辛苦的,这时候少有高速公路,也难找到休息站之类的地方,每天的吃饭住宿,条件都比中学还差。要是遇到车辆爆胎乃至更大的事故,麻烦就更多了,往往需要真人徒步寻找电话,然后固守待援。

    年纪大的司机,明知道大车跑运输赚钱,也不一定会做,这年月,司机是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只有牛安这样的年轻人,身体好,不怕吃苦,既能坚持的下来,又能多跑多赚钱。

    不过,年轻人往往缺乏积累,能拿出几万块买车的人家,或者说,敢借几万块钱买车的人家,也着实不多。

    牛安要不是有杨锐出资,他也开不上自己的大车,而这辆大车赚的钱,一部分用来填补杨锐的出资,一部分用来给锐学组花销,也让牛安的感觉很好。

    他说不清锐学组的性质,也看不到锐学组的未来,但身在一个联系紧密,小而经验的组织里,感觉却是相当不错。

    这一次,他到天津送货,也是顺便帮杨锐做联络员。

    王弼则被牛安整的一套程序给吓到了,低头道:“杨锐是想让我做什么犯法的事吗?”

    他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利用价值。

    “算不上违法,就是想利用一下你的地头蛇能力。”牛安照本宣科,道:“北大有个学生叫耿健的,你给他找点麻烦去。”

    “找什么麻烦?”王弼听的心里一颤。他们找过杨锐的麻烦,结果一堆人进了看守所,还不知道要判几年,杨锐主动要找的麻烦,不知道要有多大。

    王弼越想越担心,不等牛安回答,又连忙道:“杀人的事情我不做。”

    “你疯了吧,谁让你杀人了,真是的。”牛安都给逗笑了。

    “那……”

    “就是找麻烦,你们一天在街上混来混去的,找麻烦不会?”

    “找到什么程度?”

    “天天找,周周找,月月找,总之,你没事就去找他麻烦,让他没空烦着别人就行了。”牛安接着将耿健的特征信息告诉王弼。

    王弼恍然大悟:“他闹杨哥了?这小子,真是雄心豹子胆。”

    “你甭管为什么了,总之,把你们的流氓气质拿出来。另外,找个合适点的理由,别把其他人牵扯进去了。”

    “放心,不会的,肯定不会。”

    “别搞大了,小打小闹,烦着他就行了。”牛安又交代一句,就地把烟熄灭,上车拧钥匙走人。

    王弼边想边骑上摩托,慢悠悠的回家。

    这要是前两年,他还真不用多想,满街都是拽姑娘辫子的闲汉,他带上人,上去给人一巴掌“让你戴帽子”,等人脱掉了,再反手一巴掌“让你不戴帽子”,对方还得笑着再戴回去。

    但是,经过了1983年的严打,再敢这么做的人,或者说,还想这么做的人,都已经坐牢去了。就是王弼或金言世等人,也不再如此嚣张的行事。

    其实,金言世和王弼一伙人,本来就比大院里的同龄人嚣张些,可结果也是惨烈的。

    耿健尽管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穷学生,但在80年代,北京大学四个字,本身就是背景了。

    “得做成私人恩怨,不能平白无故的找麻烦。”王弼很快有了思路。

    ……

    杨锐本人,既没有将老腿王弼放在心上,更不会将耿健当做对手。

    他只是随手解决一个麻烦,顺便给找麻烦的找一些麻烦罢了。

    不过,经历了繁忙的国际会议,激烈的球馆冲突,杨锐还是觉得万分疲惫。

    在宿舍里住了一晚,顺便在唐集中实验室里溜达了一圈,杨锐的第一选择,就是返回北苑家属区。

    建好的房子,而今大都住上了人。

    现在不像是二三十年后,鲜少有人会花大价钱装修,更不会装修了以后,为了散味而长时间的空置。

    新崭崭的楼房,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独立的厨房,有上水有下水,甚至连垃圾都不用拿下楼,楼梯间有一条专门的垃圾道,垃圾倒进去,直坠一楼由清洁工负责清洁。

    小区内更是干净漂亮,有花有草有绿树,来来往往的住户要么是这个学校的教授讲师,要么是那个部门的领导干部,气氛和谐优雅。

    对于80年代的中国人来说,这里简直比梦想中的住所还要优美,一个个都是迫不及待的住进来,有的人家,甚至一口气搬来祖宗三代。

    没办法,房子还是太紧张了。

    杨锐在楼下的小卖铺买了点方便面,干嚼着回到房间,打开电视,靠在沙发上,一包方便面吃了一半就睡着了。

    他也确实是精神累了,参加国际会议不用说,一半的时间都在用英语,另外一半时间也在拼命的动脑子。所谓的备受瞩目就是这样子,别人都是养精蓄锐好整以暇的站出来问问题,杨锐却只有几分钟的思考时间,然后就要回答对方充分准备了的问题,即使答案都在脑子里,那也是劳累非常的工作。

    去保龄球馆本来是一次休整,奈何遇到了事,杨锐也不能退缩。

    再往前算,杨锐参加国际会议前一段时间,可都是拼命的在做实验,而且不止做了一组大实验——钾通道的实验做的努力,他放假在家做的辅酶q10实验也不轻松。

    这也就是杨锐还年轻,没有太多的眼睛盯着他,否则,非得有人惊呼“超人”不行!

    不过,历史上的科学牛人,但凡能在20岁出成绩的,都非常高产。如欧拉和高斯这种变态,杨锐满脑子的论文,写出来的论文数量,研究深度和开拓性,还超不过人家自己做的,这就好像抄作业的花的时间和效率比人家做作业的还低一样。

    杨锐倒也用不着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奇迹来。

    在科学领域,没人真的将奇迹放在心上,那都是外行的文学家在叫唤。

    夕阳西下。

    房锁被轻轻拧开。

    景语兰哼着歌儿,提着一袋食物,走进房里来。

    正准备将东西补充进冰箱,景语兰就看到了抱着沙发垫子,发出轻轻鼾声的杨锐。

    景语兰愣了一下,转瞬露出轻轻的笑容。

    沉睡中的杨锐,熟的像是秋天的柚子,不仅沙发被重重的压了下去,半个人还挂在空中。

    “这样也能睡。”景语兰看的好笑,却是将东西就地放下,来到杨锐面前,抽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放回到沙发上去。

    杨锐拧了一下,沉的更低了。景语兰反而被拽到了沙发上,手也被压在了杨锐的肩膀下面。

    “好重,还挺结实的……”景语兰不禁微微脸红。

    似乎是感觉到了肩膀下的“异物”,杨锐又转了一下身,顺手丢掉沙发垫子,手抱住了景语兰的腰。

    景语兰霞飞双颊。

    ……

第440章 教育片

    杨锐健身的效果很突出。

    除非是实验最紧张的时间,否则杨锐都不会忘记健身,正常情况下,他总能在实验空隙做几组无氧运动。应该说,高中的一年时间,给杨锐打下了相当不错的底子,如果只是维持身体状况的话,一个星期健身两次也就够了,而他往往能做四到五次,进而让身体越练越解释,已然有了相当的线条感。

    而比同时代的普通人方便的地方在于,杨锐虽然没有找不到健身房,但他拥有独立的实验室。即使是在唐集中实验室里,他也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以及随叫随到的实验狗。

    实验狗能帮忙做实验,自然也可以帮忙端茶倒水,帮忙做健身保护,或者做健身辅助。

    而长时间的健身结果,是杨锐的肌肉含量增加,体重啧大大增加了。虽然处于沉睡状态,但紧致的皮肤,大密度的肌肉,还是能够提供很好的手感。

    然而,景语兰的羞涩,让她希望自己尽量不去想这样。

    景语兰用指尖抓住杨锐的小臂,想将自己释放出来。

    小臂是抓住了,但有所感觉的杨锐稍微一用力,就将景语兰的手指给崩开了。

    景语兰暗暗咋舌,又好奇的捏了捏杨锐的手臂。

    杨锐的脑袋动了一下,却是将景语兰环的更紧了,如果不叫醒杨锐,她几乎无法脱身。

    景语兰低头望着杨锐,却是渐渐的安静下来。

    初夏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在客厅洒下偏红偏黄的色彩。

    杨锐的脸庞,也如同古典主义的画布,被描绘出清晰的明暗构象。他的脸颊、额头、下颚,被光线勾勒出严整的线条,以黄金分割比例,完美分布。均衡的五官,随着光线的偏斜,呈现出静穆与冷峻……

    简单来说,就是帅爆了!

    景语兰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的跳动,越跳越快。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顺着明暗交界线,轻轻的抹了过去。

    杨锐的眉毛浓密而柔顺,额头宽阔而饱满,下巴浑圆丰满……

    景语兰顺手摸上去,嘴角露出些微的笑容,转瞬自己开始发愣。

    “我这是怎么了……”景语兰的脸颊已是通红一片,如同窗外的晚霞一般。

    “唔……”杨锐又翻了个身,手臂打开,松开了景语兰。

    景语兰连忙跳了出来,站到客厅中央,还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

    夕阳不长久,很快就黑了下来。

    景语兰在黑屋子里站了一会,才突然醒觉过来似的,打开了厨房的灯,先将买来的蔬菜水果放进冰箱。

    回头再看一眼沉睡中的杨锐,景语兰不禁一笑,开始在案板上操作起来。

    考虑到只有两个人,景语兰只简单的做了西红柿鸡蛋和蘑菇肉片,又煮了一些挂面在锅里,这才回来叫醒杨锐。

    她用凉水洗了脸,手推在杨锐厚实的肩膀上,仍然有点悸动。

    好在杨锐很快就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恍惚几秒钟后,杨锐带着一点睡梦中的任性,抓住景语兰的手,道:“你回来了,先拉我起来。”

    “你太重了。”景语兰的脸又红了一下,掩饰的道:“想把你扶到沙发上睡好,都要搬不动了。”

    “睡熟了肯定重。”杨锐腰部稍用力,坐直了起来。

    景语兰没注意,身子向前一倾,坐在了杨锐腿上。

    温热的触觉,像是一颗子弹似的,让景语兰瞬间僵硬。

    杨锐也是眨眼间清醒,旋即,他的手就环上了景语兰的腰。

    “我……”景语兰紧张的抓住杨锐的胳膊,想逃脱出来。显然,她在杨锐睡着的时候没有逃脱出来,现在更是挣脱不开。

    几秒钟后,景语兰变抓为抚,靠在了杨锐身上。

    柔软而有弹性的脊背,紧贴着杨锐坚硬的胸肌和肩肌,感觉极好。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这时候大概会说些什么,或者排遣心中的不安,或者缓解沉默的尴尬,然而,千般的话语从心头略过,景语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杨锐现在还是大一生,要是谈婚论嫁的话,还太早了。

    另一方面,景语兰却是非常享受眼下的一刻。

    也许,就维持这一刻,也是很不错的。

    景语兰靠着杨锐,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更是什么都不去说。

    杨锐更是不会打断这美妙的时刻,他的手嵌在景语兰平坦的小腹上,大腿感受着那丰腴的臀部,整个人都像没清醒过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景语兰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站了起来。

    杨锐揉揉腿,也笑着站了起来,问:“饿了?”

    这么一问,顿时让涌在景语兰身边的尴尬变淡了。

    “我做了饭,我们先吃饭吧。”景语兰低着头进到厨房里,将罩子打开,露出底下的饭菜。

    杨锐心情极好的坐到餐桌上,看着景语兰忙忙碌碌,浑身的疲惫似乎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累吗?”景语兰坐过来,善解人意的问道。

    “看得出来?”杨锐问。

    “当然,你都睡的人事不知了。最近的实验很辛苦吧。”

    “不光是实验,可能是时间安排的太紧张了。”杨锐叹了口气,又道:“连续不断的做事,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景语兰露出娴雅的笑容,道:“心情不好的话,就说出来,谈话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的。”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杨锐觉得不好意思去抱怨。

    景语兰微笑道:“用中文,用英语都可以。”

    “用英语的话,不就是上课了。”

    “随便,我们上课聊什么都可以。”

    杨锐迟疑了一下,换做英语倾诉起来,因为不是母语,用英语表达,总是没那么顺畅,不过,尴尬也少了。

    说着说着,杨锐的心情也在不其然间变化。

    心情好了,两盘食物也被一扫而空,景语兰要去洗碗,被杨锐一把拉过来,道:“我们先上课。”

    “上……课。”景语兰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杨锐拉在了沙发上坐了下来。

    杨锐大胆的拉着景语兰紧挨着自己坐下,腿贴着腿,继续用英语道:“还是我说,你听。”

    景语兰被弄的有些发愣,最终却是默认了。

    杨锐心里大喜,握着景老师的手,贴着景老师的腿,慢悠悠的聊了起来。

    昏暗的客厅里,气氛喜人。

    如果把摄像机带过来的话,完全可以拍摄下来,做一个教育片的开头。

    ……

第441章 闹剧

    杨锐精神抖擞的回到学校,专心上基础课。

    就实验水平来说,杨锐是超过同龄人一大截的,事实上,普通一点的中青年研究员接受的实验训练和实验时长,都是比不上杨锐的。

    别看唐集中实验室里的实验狗就能用10万元的仪器,而且用到想吐,但许多年轻教师或研究员,如果加入不了这样的大型实验室,那就是想舔一口人家吐出来的东西都不得。

    正因为如此,国内想做研究的学者,挤破头了往北京来,这里就是中国的科研中心,其他的地方大学,即使有一些专业特别优秀,吸引力也要同比降低,所谓的“地方院校”是也。

    优秀的实验水平是杨锐安身立命的本钱,不过,要想继续提高,发表世界级的论文,基础知识是少不了的,尤其是高数、生化等专业,杨锐的水平并没有超出同龄人多少,在北大这样的精英大学更不敢说是优异。

    比起实验来说,基础知识其实拖了杨锐的后腿,毕竟,他最终面对的不止是中国研究员,还是世界范围内的研究员,如印度、美国、英国的名牌大学,学生们的读书氛围比高考还浓。

    杨锐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在基础学科方面领先。虽然很多生物实验室,都有雇佣高级数学狗,高级物理狗或者高级化学狗的传统,但这样做的前提,是实验室负责人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否则,被实验狗牵着鼻子走,项目差不多也就完蛋一半了。

    84年的北大资金匮乏,实验条件贫瘠,但基础学科还是尽可能的提供了最好的条件,院士级的人物都亲自上阵,给本科生讲课,更有甚至,某些大牛还会坚持给本科生批改作业,比如传说中的姜伯驹院士——后世学生一个学期都不一定能听一次院士的讲座,没有院士的学校学生就更不用说了。

    杨锐也不一定在自己班的教室听课,事实上,他多数时间都是跑去别的系去听课了,因为现在的教学进度很快,生物系已经有一多半的课程是专业课了,另一方面,相比数学系、物理系的数学课和物理课,生物系的数学物理实在太过于基础。

    当然,有时间的情况下,杨锐也在本系的教室听课,因为只有本系的老师才会给你批改作业。

    或许有些超天际的天才,能在纯自习的情况下学习数学物理,但杨锐不喜欢这种做法。有老师授课,有老师批改作业,查遗补缺才是最快捷的学习方法,如果自己看看书就能学究天人,亚非拉国家的基础科学也不至于落后到今天的地步。

    下午,杨锐兴冲冲的回家里吃了顿饭,才赶回学校上课,顺便交了作业。

    生物系的高数授课老师郑岳松同时也将作业发了下来,道:“这次满分的只有12个人,还有不及格的,这样子下去,可是不行的,我以前教的班从来没有不及格的……”

    杨锐看看四周,突然有点好笑。“以前教的班”和隔壁家的孩子,都是学生们的大敌,但现在的同学,似乎还是挺买账的。

    “满分的是谁?”一名学生忽然大声问了一句。

    “不想先知道不及格的是谁?”郑岳松露出严肃脸。

    学生们齐齐大叫:“不想!”

    郑岳松摇摇头,道:“平时成绩,满分不值得炫耀,不及格就说不过去了,下次再有成绩达不到60分的,我就挂在教室后面的墙上了。”

    成绩不好的学生噤若寒蝉。

    杨锐也收起了笑,要保证每次成绩都满分,或者及格都是不容易的。作业很多,而且各科都会布置作业,从某种程度来说,现在的大学作业,比高中作业还要多。

    另一方面,总有一两科的老师,会心血来潮的布置超难或超复杂的题目,要完成它们,实在会消耗极多的时间。

    也是有唐集中实验室的名义,杨锐不用每科作业都做,即使如此,跟上进度依旧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

    当然,不是每个学生都觉得困难,左立言就狗腿的喊道:“胥岸青是不是满分?”

    郑岳松也喜欢好成绩的胥岸青,笑笑道:“胥岸青是满分。”

    “我就知道。”左立言哈哈的笑了出来。

    胥岸青谦虚的微笑,既要显示成绩好,又要表现的谦虚,还真需要一个捧哏的狗腿儿。

    耿健看不惯杨锐,同样看不惯胥岸青等人,这一次,他却是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也大声问道:“杨锐多少分?”

    “杨锐也是满分,行了,不要再问其他学生的成绩了,发回去你们自己看,这是平时训练,不用互相比较,要和自己比较。”郑岳松说完,就开始在黑板上写题了。

    耿健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向后看了看,没再说话。

    郑岳松讲课的进度很快,一节课能讲二三十页,但条理清晰,颇为难得。

    学生们也听的极为认真。

    白玲坐在杨锐身后,用手碰碰他,问道:“讲的好快,你是怎么跟上的?”

    “课前预习?”杨锐身体后仰,随口说了一句。

    “就算课前预习,一次讲几十页,也太多了吧。”白玲摊开笔记,伸了伸腰肢,显出舞者身姿。

    可惜坐在前面的杨锐看不到,他最近的生活安排很满,也缺乏对其他事务的关注力。

    白玲用手指碰碰杨锐,道:“其他学校的老师是怎么讲课的?也是像郑老师这样,一次讲这么多?”

    杨锐想想道:“郑老师这种是一个极端,还有另一个极端的。”

    “另一个极端的是哪种?”白玲起了好奇。

    “一节课就讲一道题,然后从上课开始就做题,老师在台上拼命的算,拼命的讲,学生在台下拼命的想,拼命的记,到下课的时候,老师刷的一下,把题全给擦光了。知道为什么?”

    白玲愣了一下,道:“是惩罚记笔记慢的学生?”

    杨锐摇头。

    “那是下课了,下节课再讲?”

    杨锐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解错了。”

    白玲用心想了一下,“噗”的笑了出来。

    杨锐前座后座的人本来也竖着耳朵听,也都一个个露出奇怪的笑。

    “解错了?”台上的郑岳松听到了笑声,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白玲手捂住嘴,才没有大声笑出来,班长没忍住却是笑出了声,连忙补救道:“没有错。”

    郑岳松从头到尾,快速的检查了一遍,道:“是没有解错嘛。”

    下方的胥岸青也道:“没有解错。”

    “别讲话。”郑岳松点点头,两步完成后面的步骤,接着讲下面的部分。

    耿健却是注意到了白玲和杨锐又小声说了起来,不由心里大急,用威胁的语气,冲着相隔两排的二人道:“你们别讲话了,没听到吗?”

    杨锐撇撇嘴,懒得与耿健争辩。

    白玲给了耿健一个卫生眼,然后就看向杨锐的背影。

    一股子愤怒和嫉妒涌上耿健的心头,当它们渐渐消失的时候,留给耿健的却是沮丧和悲伤。

    “不就是因为我爸不是当官的吗?”耿健斜眼看看白玲,心里尽可能的聚集鄙视的情绪。

    白玲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吓了一跳,心想:耿健也长的太怕人了。

    下课铃响,暗自神伤的耿健率先出了教室。

    杨锐稍微耽搁了一会,收拾好东西,才施施然的往外走。

    白玲紧随其后,说说笑笑的陪着杨锐一起出门,问:“去食堂?”

    “我要回去吃饭了。”杨锐笑道。

    “对哦,你在外面租了房子。”白玲撅撅嘴,表情却是明媚的:“我陪你出去,正好我也要去学校外面买点东西。”

    两人一并出门,到了校外,却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

    “这是你打碎的,你就得赔。”

    “我就轻轻的碰了你一下,你自己失手打碎的。”

    “看看,大家都听到了,他碰了我,我才打碎的。这是清朝的大花瓶,我晚上睡觉都抱着,要不是你碰我,我能这么不小心?不行,你别走,你得赔我。”

    “我好好的走路,你撞过来的。”

    “你低着头,我喊你,你也不让,最后,我是躲都躲不开。”

    “我低着头,你还往我走边走……”这位说话的声音也开始不对了。

    白玲侧耳听了一会,道:“声音好像挺熟的。”

    “估计是咱们同学。”杨锐和白玲挤了进去一看,果然是同学。

    撞了人的,正是情绪大坏的耿健。

    另一边的青年虽然不认识,但在他后面看热闹的人群里,杨锐却看到了老腿王弼。

    ……

第442章 欠条

    “清朝的大花瓶,足足620块,票据都在这里,你就算是大学生,也不能耍赖,你得赔给我。”拉着耿健的是位风韵犹存的少妇,与周围的女学生不一样,身材丰盈而惹人怜悯,仿佛一推就能推倒的样子。

    当然,也就是外形看似楚楚,实际上,她抓的耿健胳膊都要痛死了。

    偏偏耿健不能伸手去推,这是标准的已婚妇女,大学生撕拉硬扯的像是什么样子,仅此一点,就让耿健疲于应付。

    “你不要再拉我了,一个花瓶,你说600块就600块?我的衣服还600块呢。”在几十上百名学生的围观下,耿健又想保持风度,又想脱离纠缠。

    风韵少妇依旧抓着耿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耿健,道:“你衣服最多12块,我花瓶是620块,我有票,你有吗?”

    周围发出轻轻的笑声。

    耿健很想说,拿票出来看看,但他不敢说,因为一旦正式的票据出来了,这个价格就固定了。

    虽然不懂法律,耿健还是脑子转的飞快,首先想的还是撇清责任。他快速的看看四周,道:“是你撞的我,不是我撞的你,大家应该看到了吧。”

    学生们互相打量着,却没有说话。

    风韵少妇碰上来的时间,周围全是人,但注意到他们的却是没有,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碰瓷技巧,不是王弼这样的地头蛇,找都找不来。

    实际上,少妇费洁小时候虽然学过技术,也曾演练过几次,这么大额的应用,也是第一次,所以计划做的周详,完全不似平常的街边碰瓷。

    甚至连应对的语言,这少妇费洁都是准备好的,听着耿健的话,无比快速的道:“我端着620块钱的花瓶,我躲人都躲不及,我往你身上撞什么,再说了,你看见我拿着大花瓶,你还往我跟前凑什么?大家说是不是?”

    他不用说的有逻辑性,有道理就行了。

    新时代的大学生们纷纷点头,自觉的充当起了陪审团的角色。

    耿健像是被卡住了喉咙的猫,急的眼睛都红了,但他还是在压力下转着脑筋,尽量跟上了少妇的节奏,说道:“我没看到你,怎么躲得开,你也说你拿着花瓶了,你还往这么多人的街道来做什么?”

    说到这里,耿健的思路也清晰了,又道:“你刚买的花瓶,到学校跟前来做什么?”

    少妇却是早有准备,一边扯着耿健,一边指着前面道:“我家住学校跟前,我回家都不行?大学生了不起?大学生还管我回家不回家?”

    “你家在哪里?”一名热心的学生问道。

    少妇冷笑两声,道:“看到前面那栋两层楼了吗?下面的小卖铺就是我开的,

    耿健再次惊慌了,进而也有了自我怀疑:莫非真的是我碰的?

    转念,耿健反而决定不能承认:620块太多了,赔起来要赔死人的。

    尽管现在的北京工人的年均工资有2000多元,但这是中国首都最伟大的工人阶级的收入,在下岗潮汹涌之前,工人工资是远高于中国人收入的中位数的。

    再者说,工资并不能简单的转化为可支配收入。即使是双职工家庭,每年的开支也很高,单职工家庭就更不用说了,2000多元少说要吃掉一半。

    耿健家在农村,条件在当地不好不坏,但供养一名北京的大学生却不轻松,以至于每个月只能给耿健10元到15元的生活费。

    加上学校的补助,耿健的月生活费也就是30元左右,比很多地方大学的学生多一点,但肯定比北京的学生要少的多。

    600元的花瓶,耿健不知道要赔到什么时候。

    少妇见耿健不言语了,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用力拉着耿健,道:“我要找你们校领导,花瓶你赔不起,让你们学校赔。”

    连带责任的大旗,进一步把耿健吓的魂飞魄散。

    杨锐望着耿健,同时置换自己的角色,亦是暗自摇头,这么精心制作的碰瓷,又岂是一名普通学生所能招架的。

    事实上,在后世的法律法规相对完善的情况下,碰瓷都极其难以处理,更别说是1984年的现在了。

    可以说,除非被碰瓷的人有确定无疑的证据,否则双方就是一笔糊涂账,无论是承担100%还是10%的责任,被碰瓷者都会产生足够有驱动力的利益。

    后世还有摄像头之类的玩意儿,84年不仅没有,碰瓷成员的技巧还好。

    严打以前,做这种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职业碰瓷的做的久了,总归是要留下案底的,王弼找的却是位清白人士,给的条件也不是现钱,除非有人深挖,否则根本没有破绽。

    耿健所面临的,无非是赔多少的问题。

    耿健也意识到了问题,但在表面上,他还想硬气一把,试探试探,于是做凛然不惧状:“不是我撞的,你找谁都没用。”

    少妇费洁提高声量,道:“那咱们就去你们学校评评理,看有用没用。”

    “找就找,你不要拉着我。”

    “我不拉着你,你跑了怎么办,走,咱们去找你们的校领导。”少妇不上当,当场逮住和到处找人可是两回事,她是受过训练的,对耿健的虚张声势怡然不惧。

    耿健的脚步挪动了两下,还没有走出围观的圈子就停下了,他当然不敢回学校。

    不仅因为现在的学校管理严格,还因为他是预备党员。

    对现在的大学生来说,党员简直可以称作是预备官员了,耿健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因此被校领导知道。

    “你想怎么样?”耿健无奈的问出这句话,宣告主动权易手。

    对于接受过简易碰瓷训练的少妇费洁来说,这更是宣告酬金到手了:“花瓶碎掉了,你赔我620,你要是没钱,就让你们学校赔。”

    “不是我碰掉的,也不能让我赔这么多呀。”耿健有点慌了。

    少妇迟疑了一下,语气放缓,道:“你有多少钱?”

    “我……”耿健下意识的掏了一下兜,再没拔出来。

    他能有多少钱呢,现在的学生带5毛钱就敢出门,带5块的敢说自己是大款,但不管多少,与620块的差距却是无比巨大。

    少妇费洁仿佛没有看到似的,除了抓着耿健的手还紧紧的,身子已经放柔了,轻轻的道:“我知道你们学生钱不多,你多少赔一点,我也好回去给我家男人和婆婆说……全家人存了这么久的钱,好不容易把他家祖传的花瓶给买回来了,还没给他死去的老爸看一眼,这说砸就砸了,我……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了……”

    说着说着,这少妇就两行泪珠滴了下来。她也不像是村妇那样打滚撒泼,哭嚎喊叫,就是两行止不住的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似的,默默的流,默默的滴,一会儿就把衣襟给打湿了。

    软乎乎的女子,一方面为学生考虑,想减少一些金额,一方面又有丈夫和婆婆在家里殷殷等待……

    有的围观学生甚至能够脑补出困难时期,一家之主贱卖花瓶以活全家,全家历时多年积攒,重新买回花瓶,只为逝者安然的历史片段……

    如果没有满地的碎片,这可以说是个圆满的故事了。

    周围一片唏嘘之声,本来想为耿健说话的学生,也明智的闭上了嘴。

    这么一个林黛玉,至少是薛宝钗似的女子,谁忍心让她回去受丈夫和婆婆的责骂和怪罪。

    耿健的脸颊都耷拉了下来,王弼简直要击节赞叹,为自己也为费洁。

    因为整个故事基本都是真的,费洁夫家当年的确出卖过一个清朝的大花瓶,尽管年代久远,说不清具体的形制,但大抵是一致的。

    买花瓶的钱也的确是费洁家里积攒的,只不过,费洁的婆婆本来是准备给儿子找份正式工作用,现在买了花瓶砸掉,再换一份工作,也是一样的。

    如此精心制作,付出良多的陷阱,根本就没有给耿健脱身的余地。

    他如果得罪的是个普通学生,也不会碰到这样的陷阱,偏偏他不停骚扰的是杨锐。

    耿健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了,望着对面泪水蒙蒙的少妇,无奈的道:“我确实没有多少钱……”

    “我……我知道……”少妇小嘴微张,哭的更伤心了。

    “我家里也没钱……”耿健的声音更小了。

    “呜呜……”

    “我真没办法,对不起。”

    “那你写个欠条,说清楚。”少妇费洁擦了一把眼泪,看向耿健。

    总算不用先给钱,也不用去校办公室了,耿健其实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小声问:“怎么写?”

    “就说你撞坏了我的花瓶,应该赔多少钱,现在没有钱,以后还,我也不求你几年能还我钱,我拿回去给我家婆婆看。”说到这里,少妇费洁又哭了起来,向四周哀求起来:“你们行行好,做个见证,签个字。”

    柔弱少妇泪眼婆娑,围观的大学生不管男女,俱是满腔的保护欲,不等耿健回答,纷纷答应。

    碍于形势,耿健只好按照少妇的要求,写了“欠条”。

    足足有二十几名学生在见证人后面签了名字,还有女生拉着费洁的手,给她自己的联系方式,道:“姐姐你回去不要怕,你男人要是骂你打你,你就来找我们,我们帮你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帮你组织一个捐款……你别担心,耿健现在没钱,等他工作了以后,攒了钱慢慢还你。”

    “好,捐款就不要弄了……只要有心还钱,我多等几年也没关系。”少妇松开了耿健,将欠条藏在口袋深处,用手抓着。

    耿健带着各种担心,逃也似的返回学校。

    少妇抱着学生们帮忙捡起的大花瓶碎片,一步两步的慢慢离开。

    街头的拥堵解除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却不知始作俑者就在身边。

    ……

第443章 连环陷阱

    耿健回到宿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尤其是睡了一晚上以后,昨天发生的事情,更有种不真实的回忆感。

    “要是个梦就好了。”耿健刷牙的时候,使劲的回忆了一番昨天的碰撞,最后整个头都塞到洗脸盆里,到快要窒息了才出来,重整了精神,出发上课。

    和数次高考,屡次复读的经历比起来,一张欠条算得了什么。

    到了教室,耿健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望着外面敞亮的校园环境,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北大的环境优美,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同样是植物,在校园里就变的优雅怡人,而在乡间,大多数时间却是混乱而灰蒙蒙的。

    坐在北大的教室里,能让耿健多一丝安全感和快乐。

    然后,等到杨锐进门,耿健的心情又坏了下来。

    杨锐戴着浅色的皮鞋和皮带,还有皮质的表带的手表,一身算下来,怎么都要好几百元,在一群大学生当中算不得数一数二,但也超过中间水平了。

    想想人家舍得把几百块钱套在自己身上,日夜磨损,自己却为了几百块钱写下了欠条,夜不能眠,耿健的心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舒服的。

    心里不舒服就要说出来,正好还有昨天积蓄的怒火,耿健看着杨锐坐在中间位置,就道:“杨锐,怎么着,换了块新手表?上一块捐出去了不成?”

    “坏掉了。”杨锐只是觉得之前的表太热,也不够低调,所以换了只轻快的表,但这些就不必给耿健解释了。

    耿健却是一肚子的不爽,呵呵的笑了两声,道:“上海表也能让你戴坏掉,你也是够可以的,一块表坏了就再买一块,有钱呀,这块多少?”

    跟着杨锐来上课的还有毛启明,他现在是有时间就跟着杨锐,此刻则是立即为杨锐张目,喊道:“喂,关你屁事啊,别人买块表你也要管,你当你是居委会大妈呀。”

    教室里有学生嘿嘿的笑了起来。

    耿健的性格从来都不讨喜,但他并不在意,哼哼两声,道:“我和杨锐说话,又关你屁事。”

    “行了,屎尿屁的有什么说头。”杨锐摇摇头,心想:耿健大概还不知道是谁找他的麻烦。

    如果知道了,他大概会更生气,不过,大概也会谨言慎行了。

    可惜,耿健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谁在找他的麻烦。

    84年的孩子,满街找着打架的有,挖连环陷阱的少之又少,自己不挖陷阱,通过别人再找别人来挖陷阱的,差不多是绝无仅有了。

    就是现在的官场上,你死我活的斗起来,也是赤膊上阵的多,隐身于幕后的少。

    耿健哪里想的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

    当然,对杨锐来说,他只是找了一种安全的处理方法。

    如今的中国,拥有百万美元的资产,实在是极其强大的力量。

    杨锐上完了两节生物化学课,就收拾东西去了实验室,顺便在路上找了台公共电话,打给老腿王弼,给他留了言。

    耿健茫然不知的出了教室,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干脆走到未名湖边坐着,一边鄙视着并肩走过,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一边幻想着自己能戴名牌表,穿皮鞋,牵着女大学的小手走在未名湖边。

    “耿健是你吧。”一只大手放在耿健的肩膀上,将他提了起来。

    “你是谁?这里是北大,你们打人的话,要惹大麻烦的。”耿健被人抓着衣领,望着对面的三个人,尚算镇定。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你要是不还钱的话,我倒是想见一下你们北大的领导。”抓着耿健衣领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来,展示了一下。

    正是耿健昨天写的欠条,整晚的噩梦,重新出现。

    “欠条怎么在你手上?那女人昨天是骗我的?”耿健也不傻,一下子挣扎起来,道:“我要去告你们,取消欠条。”

    “我是你说的那女人的男人,她昨天回家,花瓶碎了,一分钱也都没拿回来,我也想去找警察了。”揪着耿健衣领的男人双臂有力,说的煞有介事。

    于是,耿健再次自我怀疑了。

    但最重要的是欠条,昨天的现场已经不在了,而欠条却是白纸黑字写成的,还有好几排的见证人的签名。

    揪着耿健衣领的男人拍拍耿健的脸,道:“认识一下,我叫苗碎。禾苗的苗,打碎你脑袋的碎,你小子该还钱了。”

    “我……我现在没钱。”

    “钱多有钱多的还法,钱少有钱少的还法,不论多少,你总得还一些吧。”苗碎将耿健按着坐在了地上。

    耿健没办法,将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道:“就这么多了,你要就都拿走。”

    “总共八毛,没错吧?”苗碎还真不嫌弃,认真的数了一遍,道:“我给你开个收条。”

    事实上,他的目的只是拿到钱,多少还真不在乎。

    耿健有些怀疑的看着苗碎,只见他随身掏出纸笔,一式两份的写了收条,有时间有地点有钱数,然后交给耿健,道:“这算是你的第一笔还款,你看合适了就签个字,以后呢,我时不时的就来收账,你有钱就还,没问题吧。”

    “好吧。”耿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拿起笔来,又道:“那前面的欠条也应该重新打过吧。”

    “想的挺好,还了八毛钱就重打欠条?先签字了再说。”苗碎大笑。

    耿健落笔,又是脑筋一转,道:“收条不是应该你签字,我收着吗?”

    “我签了,你也签,一人一张,有问题?”苗碎瞪起了眼睛。

    耿健只好签了字。

    “行了,今天放过你,以后乖巧一点,倒霉孩子。”苗碎又拍拍耿健的脸,小心的收好了自己这份收条。

    这是王弼的要求,作为一名没什么背景的个体户,他只敢讨好王弼,不敢得罪。

    耿健晦气的离开湖畔,回到宿舍蒙头大睡。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的床头被人使劲的拍响了。

    “睡觉都不让人好好睡,要不要这样!”耿健一股脑爬起来,声音震天响。

    “上课时间睡什么觉?别的同学都在读书,你就在宿舍睡大觉,就你聪明。”这位语气更不客气。

    耿健一看,萎了,小声道:“导员,我有点头疼,没看到你。”

    “下床,穿衣服。”

    “是。”耿健“嗖”的从床上滑下来,套上短裤短衣。

    “跟我去办公室。”

    耿健小心的道:“什么事?您有事让人来找我就行了呗。”

    “校外小卖铺有家姓苗的人找到学校里来了,说你砸碎了他们的花瓶,给写了欠条以后不还钱,现在人家让学校里还,你说怎么办?”导员满心的厌烦,学校人与社会人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比如喜欢稳稳当当,舒舒服服,世界和平……

    一间学校几千上万人,本来就有无数的事情,学校每天里息事宁人都忙不过来,又怎么愿意看到学生惹事惹给学校。尤其是这种欠人债务的纯私事。

    走了一身大汗过来,导员愈发的不高兴道:“你说说你,这种事情,你自己不解决好,弄到学校里来,让领导看到,对你有什么好处?行了,赶紧跟我走,人还在院长办公室呢。”

    耿健站住了:“院长知道了?”

    “刘院长是知道了。”导员叹口气,道:“刘院长是管党建的,你见过吧。”

    耿健心脏猛的一缩,道:“刘院长说啥?”

    “你先跟我过去,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导员拉着耿健出去,同时暗暗摇头。

    ……

第444章 院长室

    耿健小步快跑的来到行政楼,上到二楼的楼梯间,就见苗碎穿着打补丁的旧军装,胸前别着一枚军功章,手举纸牌,面向走廊。

    他的老婆费洁也穿着朴素,背着背包,腰里还挎着水壶,一副打持久战的后勤兵模样。

    耿健连忙转到走廊的方向,抬头一看纸牌上的字,正是苗碎不停念叨的四字经外加人名:耿健!欠债还钱!

    两个大大的感叹号也是用红漆写的,异常醒目。

    耿健瞬间就血涌上头了。

    行政楼他来过好几次,还来参加过党委组织的多项针对学生党员、预备党员和积极分子的活动,所以,耿健清楚的知道,二楼二十多间房,最少有一半是院领导。

    这些人只要走出门来,就没有看不到苗碎的,但凡看到苗碎的,就没有看不到纸牌的,而看到纸牌的,就不会看不到耿健两个字。

    就现下的环境,“耿健”两个字,在生物系是要出名了,且是要出大名。

    耿健倒是一直希望出名,北大生物系在全国执牛耳,若是能在四年的学生生涯里给同学们一个好印象,给学校老师一个好印象,以后再在相关领域里闯荡会很顺利。

    但是,耿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的臭名远扬。

    “咱们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子!”耿健望着苗碎和少妇费洁,恐惧大于愤怒,他也察觉出一点不对了。

    苗碎和费洁表现的很平静,大多数时间,他只是站在那里,既不阻挡其他老师的来往,也不大叫大嚷。

    唯独有人询问的时候,苗碎会将准备好的话说一遍。

    耿建问也是一样,苗碎看他一眼,道:“不是仇怨,只是老爷子的忌日快到了,我不这样子,怎么拿回钱来,重新买花瓶给他,我们全家人的钱都在这里了。”

    少妇费洁则有些怜悯的看耿健一眼,说:“我婆婆在家里哭,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是个学生,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只好和你学校要。”

    借女人的优势,费洁就是可以不讲逻辑,只讲“道理”。

    耿健才不在乎别人家的忌日呢,急匆匆的道:“我们不是说好的,我有钱就还给你们吗?咱们昨天说好了,今天早上,苗碎你也答应了,结果才几个小时,你们就返回来闹,哪里有你们这样的人!”

    “我本来是想,你有了钱,肯定会还给我们,但我没想到,一天过去了,你就准备了八毛钱。”苗碎说的耿健不由脸红。

    昨天回到学校,耿健光是生气和后悔去了,哪里有去筹措资金,事实上,他想的是毕业以后,再过两年,等把家里人都安顿好了,再看机会还不还这笔钱。即使做不到如此,耿健也是希望多拖两天,等事情的影响淡下来,再说其他。

    他哪里料得到,苗碎和费洁两人如此“果决”。

    费洁再次用怜悯的表情看耿健一眼,继而用柔弱而平静的语气道:“620块钱照现在的利息,一年怎么也要100块了,我不是说我要和你要利息,但你也不能一次8毛这样的给我,那多久能还的上,再说了,我们还等着钱再买一个花瓶呢。”

    “那也不应该找到学校里来呀。”耿健满腹的委屈。

    苗碎淡然的道:“学校有钱啊,要不然,你给了钱,我们转身就走。”

    “我现在还没钱……”

    “那就看你们学校了。”苗碎安静的举着牌子。

    耿健转头回来,望向导员,道:“我真没钱还他们,再说了,他们手里拿一个花瓶碰到我身上打碎的,我是实在没办法,才被他们逼着写了欠条。”

    “我们有你的同学作证,是你碰碎的花瓶,花瓶的碎片还在,购买的单据也在。”苗碎紧接着给了一句话。

    导员喘了一口气,道:“先去刘院长办公室吧。”

    耿健垂头跟上去,进入走廊里面,悄声道:“不能叫校警先赶人吗?”

    “过两天再来又怎么办?刘院长要先了解情况,尽可能解决问题。”导员一句话就把耿健给击退了。

    现在虽然是严打,但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抓的,尤其是北京这地界,有案底的,没工作的有可能倒霉些,受些不公平对待,但苗碎穿着旧军装,胸前戴着军功章,目的又是要钱,校警也就不方便管理了。

    事实上,现在各地讨债的人多了去了,国企卖得出去货,拿不回来钱,以至于正常生产都维持不下去的不在少数,许多国企工厂都成立了自己的讨债部门,一年四季的奔波于各地讨债,除了被对方工厂整,否则大多是被司法部门睁只眼闭只眼冷处理的。

    苗碎和老婆更是听了王弼的指导,学着深圳来的先进经验,只举牌子不喊叫,连红漆都不泼了,就算被抓到派出所里也不怕。

    导员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因此更加烦闷,道:“我问你,欠条的事是真是假。”

    话刚说完,导员又摆摆手,道:“行了,别给我说了,一会院长问起,你好好说清楚。进小心点,少说两句话,哎,你说你,刘院长今天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就让你给毁了。”

    最后一句是珍贵信息,耿健忙问:“院长因为什么心情好?”

    这一次,轮到导员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他了:“咱们系可能发表了一篇好论文,刘院长正高兴呢,你就撞到枪口上了。”

    耿健嘿嘿的傻笑两声,除了傻笑,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走廊两侧全是办公室,大门洞开,总有没事干的老师或办公人员,探出头来看苗碎举的牌子。

    而今的楼宇狭窄逼仄,办公楼普遍是一层楼当两层楼用,两层楼当三层楼用,人均办公面积小,办公室里的人就多,生物系算是中等规模的院系了,一间办公室里要坐十几个人,门口面的脸盆毛巾都摆了一溜——卫生间一层楼一个,平时想洗洗手,洗把脸什么的,都要在办公室里进行。

    如此一来,当苗碎手举着“耿健!欠债还钱!”的牌子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半个办公楼里的人都能发现。

    耿健经过走廊,只觉得身后的视线火热,这种火热,直到进入刘院长的办公室以后,才转到了面前。

    “刘院长。”导员轻声打了个招呼。

    耿健也跟着叫了一声:“刘院长。”

    “什么事?”刘院长头都没抬,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个是耿健。”导员着实不愿意做这个介绍人。

    刘院长这下子抬起了头来,认真的打量起了耿健,一会儿,道:“也不急这一阵,你们先等一下,我先处理别的事。”

    “好好好。”导员连连点头,谁都不愿意做报告坏消息的人,能有个好消息先冲淡一下再好不过了,他笑着道:“听说有篇好论文?”

    刘院长嘴角果然挂起了笑,轻咳一声,语气也变的平易近人起来:“岂止是好论文,是《cell》。”

    “美国的期刊《细胞》?”导员一下子振奋起来,他本人是本科毕业生,进入北大以后,虽然也有做些力所能及的研究,但s三部期刊,还是像圣书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刘院长微微点头,道:“看抬头是没错了。”

    “只看了抬头?”

    “人家的信,我们怎么好拆开看,等一下人来了,咱们一起看。”刘院长确实很高兴。

    这可是1984年,距离改革开放才几年的光景,北大原生的学者几乎没有做出几篇像样的论文,厉害的都是从海外归来的。

    当然,即使加上海外归来的学者,能在《科学》、《自然》和《细胞》上发表论文的依旧是少之又少。

    现在一篇《自然》或者《科学》论文,都属于院士级的配置,一些老牌院士习惯在中文期刊发表论文,没有《自然》或者《科学》论文都属正常。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中国最好的大学,北大的目标永远是积累越来越多的好论文。同为亚洲的大学,比如新加坡的南洋理工大学,一年出产的s级论文接近三位数,目前的最强者东京大学更不用说,无论绝对数量还是质量都独占鳌头。

    现在的北大,对好文章几乎是如饥似渴。

    一篇《细胞》之于北大,就像是一盒美味的蛋糕,一篇《细胞》之于北大生物系,简直像是一车美味的蛋糕,加送两百瓶饮料。

    刘院长笑的像是圣诞老人似的,道:“《cell》寄过来的信封,抬头写的很清楚,是给作者回寄的确认函,咱们等着看就好了。哎,所以说,大期刊就是不一样,一个信封都做的不一样。”

    导员连声应和。

    耿健缩在沙发的角落,既好奇,又高兴,还有一点点失落。

    他闯了祸,没有被直接发落,这是高兴的事,但是,自己闯了祸,别人却有天上掉下来的礼包,然后,拿礼包的人还比闯了祸的自己重要,失落也不奇怪。

    “一会儿就来了,咱们系今年的第一篇顶级论文啊。”刘院长笑呵呵的拍着办公桌,一封薄书高的国际邮件正正的放在他办公室的中心。

    须臾。

    办公室门被敲响,并伴随着一声“报告”声。

    刘院长哈的站了起来,笑道:“来了,正说你呢,呶,《cell》寄过来的信,就等你开启谜底了。”

    同样的论文,长短不同,位置不同,发表的时间不同,自然意义不同。

    一直低着头的耿健也顺势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身着定制亚麻衬衫,手工腰带和手工意大利皮鞋的杨锐同学。

    ……

第445章 《细胞》

    “杨锐同学,进来坐。”刘院长绕出宽大的办公桌,态度和蔼的像是一只哈士奇。

    耿健也哆哆嗦嗦的念了一遍“杨锐”,对眼前的一幕,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了。

    论文什么的他明白,杨锐的论文很厉害他也明白,但看刘院长的样子,这个论文竟然厉害到这个境地?耿健就不明白了。

    “咳!”导员重重的咳嗽,再向耿健咳嗽。

    耿健茫然抬头,却见导员拼命的挤眼睛。

    耿健还不明白,导员简直气急,用手指着沙发,对口型不出声:“让开!”

    耿健恍然大悟,连忙起身,道:“你们坐。”

    刘院长沉稳的向他点点头,然后再次用夸张的笑容,面对杨锐道:“先坐一下,喝杯茶,缓一缓,外面的天气也热了吧,对了,要不要洗把脸?”

    导员听到一半,立即开始泡茶。

    耿健小心的缩在墙角,坐一个没有屁股大的小板凳,满脑子疑惑的望着杨锐和刘院长。

    杨锐只在进门的时候点点头,此刻,却是不再看他,转而笑道:“咱们先看包裹吧,还不知道是什么评价呢。”

    “既然是给作者回寄的,那说明《细胞》是想要你这篇文章的,不管是要求大改小改,还是说明问题,咱们都好好的做了就行了。”刘院长说的异常虔诚。

    “希望要求不太多。”杨锐的表情也很郑重,这可是生物类最顶级的期刊,影响因子常年超过30,比他之前发表5。0的期刊,难度高的可不是6倍。

    刘院长呵呵的笑着,拍拍杨锐的肩膀,道:“你能自己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不管是人财物,学校能帮的都会帮,大改也没有关系。”

    大改是审稿人对结构都提出了质疑,但说明核心仍然有价值,小改就是修修补补,相对简单。说明问题则是相对复杂的情况,有可能几句话说清楚,有可能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总的来说,大改是最麻烦的,因为结构都改了,改了以后,也不一定让审稿人满意。如果是相对普通的sci级的期刊,作者面对大改都有可能放弃,因为时间浪费太多,刊登遥遥无期,不如尝试投寄给其他期刊。

    不过,能登上《细胞》、《自然》或者《科学》的论文实在是太难得了,哪怕审稿人的要求苛刻,作者也是会尽其所能的完成其要求。

    在s上刊登的生物医学类论文,有的是跟踪研究了二三十年,乃至三四十年的成果。可以想象,一名研究员自入门以后,就认真的做着记录,一直记录二三十年,三四十年,终于得出了结论,写出了论文,这种时候,不管s的期刊提出什么奇葩的要求,研究员都会尽力满足的,因为顶级期刊就这么几家,改投他家,说不定是直接拒绝,连修改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样,顶级期刊的审稿人在提出要求的时候,也会审慎一些。在双向匿名的同行评议的制度下,审稿审出三五只科学院院士,乃至诺贝尔奖前得主,都是很正常的事。

    这些人,可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你拒绝了也就拒绝了,只要理由充分即可,但要是几次三番的搞修改,很容易被浪费了时间的某人给曝光出来。

    “多谢刘院长。”杨锐腼腆的笑了笑,将信拿了过来,在手上颠了颠,也是心情激动。

    他以前虽然发表过论文,却从来没有收过顶级期刊的信件,事实上,他的导师也没有收过,整个学校是否有人收过,他都说不上来。

    哪怕30年以后,s在中国科学界仿佛烂大街了似的,那也是烂在顶级名校,没有地方学校多少事。

    一名在s上发表过论文的作者,在30年后的地方院校,依旧是价值千万的香饽饽。

    而在刘院长眼里,杨锐也肥美的如同红烧肉一般。

    他将手轻轻的放在杨锐肩膀上,笑道:“不管对方给出什么结论,提出什么要求,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咱们学校的佼佼者了,咱们系的活动资金不多,但大几十万还是能轻松拿出来的,再要是不够,再向学校申请,你不要有负担,拆开来看。”

    随口许诺出几十万元的研究经费,相对于一篇顶级期刊的论文,着实算不了什么。

    哪怕是80年代,完成一项一流的课题,也是动辄百万美元的标准,杨锐为了钾通道的研究,自掏腰包都有20万美元了。

    脑海中迅速的回放一遍钾通道的研究过程和论文撰写,杨锐两手稳稳的撕开了邮袋。

    刘院长的双拳紧握,似乎比杨锐都要紧张。

    导员和耿健也受其感染,伸长了脖子的等着结果。

    杨锐有条不紊的抽出邮袋里的内容物,然后一页页的查看。

    “怎么样?”刘院长等不住了。

    杨锐显示笑了一下,等了半分钟才道:“小改。”

    “好!”刘院长声音大的走廊里都能听到,接着是如释重负的叹息声,道:“这我就放心了。”

    小改几乎意味着论文必然能够发表了。

    “做的好,杨锐。”导员也顺便刷了一下脸。

    耿健嘴唇动了两下,想说点什么,终究未能说出来。

    “要改的部分有困难吗?”刘院长又开始关注具体的细节。

    杨锐笑着摇摇头,道:“无伤大雅,他们要求改,我们改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认真一点好,这样子,咱们系的公共研究基金还有一些,我带你去院长那里,能批多少算多少,估计怎么都能有几万块,你再完善一下论文……”杨锐的经费名义上来自华锐实验室,虽然他的工作单位是北大唐集中实验室,但对于一篇《细胞》的论文来说,多给一点经费,才能显得出谋略优势。

    如果这样的论文都不给予支持,那经费分配岂不是拍大腿想出来的。

    而对杨锐来说,多一点经费当然是好的,这种基础研究也没有直接的收入,自然是一口答应。

    刘院长也很高兴,立即从抽屉里取了钥匙等物,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见主任,蔡委员对你的印象很好,批一些经费肯定没问题。”

    生物系主任蔡教授是科学院学部委员,所以,叫蔡教授也可以,叫蔡主任也可以,叫蔡院长也可以,叫蔡委员也行。

    杨锐之前和理查德实验室竞争的时候,就获得过蔡教授的支持,此时也很有些“你没看错的兴奋”,立即跟着刘院长出门。

    导员见此,连忙一扯耿健,站到了走廊外面。

    耿健有点不知所措,而刘院长这才再次注意到了他们。

    刘院长也不想一会儿回来,再处理此事,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子,你们两个先去想办法凑点钱,把楼梯口的人打发走,之后,快点联系家里,让他们过来处理这件事。”

    耿健一听慌了神,忙道:“我没钱,我家里是农村的,也拿不出钱。”

    “拿不出钱就想办法,是你欠下来的钱,难不成让学校给你还?学校这么多学生,谁没有一点麻烦,都让学校处理,这是大学还是托儿所?类似的事情再出现,再干扰到教学秩序,我就给你处分。”刘院长指指楼梯口,表情严肃。

    耿健被吓住了,眼见刘院长拔腿走人,赶紧向导员哀求道:“能不能请学校借一点钱给我,这个时间,我到哪里找钱给人家呀。”

    导员连连摇头:“今天给了你,明天又有学生要用钱怎么办?家里生病的,兄弟姐妹辍学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需要钱?和学校借钱,你就不要想了,学校也没有钱借。”

    “但……”耿健一咬牙,道:“刘院长不是说……系里有经费吗?”

    他刚才可是听的清楚,刘院长要主动给杨锐至少几万块的研究经费。

    虽然是研究经费,但钱到了手里,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相比之下,几百块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九牛一毛了。

    导员却是给气笑了,懒得再说,拉着耿健出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处理不好,你的预备党员就别想要了。”

    事实上,导员已经决定,不管耿健是否处理的好今天的事,在校期间,是绝对不给耿健的预备党员转正了。

    而对学生党员来说,不能在校内转正预备党员,先发优势也就是丧失殆尽了。

    当然,失去预备党员的资格会更惨,那会影响到以后的入党和工作。所以,明知道自己已经恶了院系,耿健还是埋着头狂奔回宿舍,想方设法的与同学借钱,先度过难关再说。

    ……

第446章 别看不起人

    耿健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几乎问遍了所有认识不认识的同学,总算借到了一百多块。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说多的话,许多学生离家上学,都是一口气揣着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随便几个人凑凑,也不至于只有一百多,但要说少的话,100多块也是很大一笔钱了,要不是耿健说的性命攸关,正常人借钱,还接不到这么多,毕竟,大家总不能不问因果的就把未来几个月的生活费借给他。

    另一方面,也是耿健的性格不讨喜,作为班委一员,尤其是班里少数几名预备党员,耿健不止找过杨锐一个人的茬。

    事实上,就像杨锐厌烦耿健的原因一样,耿健多次找茬,对一些同学是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的。

    刚进学校的时候,杨锐要不是从善如流,将全身的阿迪达斯基础款换成了没有铭牌的手工定制大衣,说不好就是一个警告处分。

    而与后世的大学一样,大一新生在80年代,也是最容易得处分的,学校总是喜欢在学生入学之初,杀鸡给猴看。

    耿健不经意间,就提供了鸡仔给学校。

    那些被用来做表演”宰杀”的同学,恨耿健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借钱给他。甚至与这些同学关系好的同学,也都不乐意借钱给耿健。

    借了两层宿舍楼,耿健的小心灵已经满是伤痕。

    借钱从来都是很伤自尊的事,更别说是耿健这样自尊极强的学生了。

    要是借的来钱还好一些,借钱总得到否定答案,受伤是难免的。

    如果不是问题太严重,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自己预备党员的身份,如果不是为了让领导安心,耿健是无法在心灵受创的情况下坚持的。

    唯一能够给耿健一点安慰的是胥岸青。

    胥岸青家里富裕,偶尔看见耿健找杨锐的麻烦,还会得到心理慰藉,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给别人找点麻烦自己舒心的思想,一口气借了耿健50块。

    如此一来,耿健手里就有近200块了,想想总能度过今天的坎儿。

    耿健做感激涕零状,捏着热乎乎的五张大团结,郑重的道:“老胥,没想到今天是你出手帮了我,啥也不说了,你看我以后的表现。”

    胥岸青无所谓的道:“举手之劳,能帮得上忙就好。”

    “也就是你这么说了。你没看别的同学。”耿健使劲的摇摇头,道:“还说是同学呢,有的就借一两块钱,还有的问来问去,最后就拿三块几毛钱出来……”

    胥岸青愣了一下,语气转淡道:“有的同学身上可能就有一两块钱吧,借给你的,是全部的钱了。”

    耿健冷笑一声,道:“老胥你心胸宽广,能这么想他们,你是没见他们做贱人,钱还没掏出来呢,先是问前问后的,完了还给我讲道理,更讨厌的,问我怎么还钱,好像我就还不起似的。”

    胥岸青也笑了:“那你还得起吗?”

    “我现在是还不起,但我肯定会想办法呀,用得着他们指手画脚吗?我借他们的钱,又不是卖身给他们。”耿健深深的吸一口气,道:“别看我现在穷,十年以后,咱们再看……我要让这些个看不起人的家伙知道,我耿健也是一方人物。”

    “你说的看不起人的家伙,是借钱给你的人?”胥岸青表情古怪的问。

    耿健点了一下头,又道:“不包括你,你能慷慨解囊,我是很感激的。”

    胥岸青不想说自己口袋里常年装着一两百块,转而问道:“那没钱借你的人呢?”

    耿健似乎被问住了,继而摇摇头,道:“没借钱的人多了,我也记不得那么多,借我钱的人,我记了一个小本本,十年以后,我要把他们一个个请过来,让他们看我耿健的成就……”

    胥岸青差一点就笑出来,用手抹抹嘴,掩饰住笑意,方道:“那就看你十年以后的成就了,行了,赶紧去行政楼吧,别惹的导员和刘院长不高兴。”

    “对对对,那我不说了,老胥,多谢你借的钱。”耿健说着直奔行政楼而去。

    胥岸青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的消失,脑中响起父亲的告诫:有的人是天生的白眼狼,你就算是救了他的命,他首先想的也是你多喝了他的一口水……

    胥岸青以前不太相信,而今却是有点领悟了。

    知恩图报这种东西,是一种优良的品质,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耿健飞奔到了行政楼二楼,苗碎和他老婆费洁仍然举着红漆牌子,展示存在。

    来来往往的老师习惯性的还是会在牌子上看一两眼,顺便记录一下“耿健”两个字。

    耿健看的脸色又是一沉,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才到了苗碎和费洁面前,道:“我借了些钱,你们先拿回去用,不要再过来搞这种事了,行不行?”

    “给620,我们当然就不过来了。”苗碎不为所动,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钱来的。

    少妇费洁则温婉许多,轻笑道:“小弟弟,你还是学生,没有多少钱,借来的钱也是要还的,不如让我们和学校要。”

    耿健脸苦的要长出瓜来,和学校要,不等于把他的所有评先评优的机会给剥夺了?最重要的是,预备党员不能丢啊。

    “我借了快200,全部给你们,你们给我……一年,一年以后,我把剩下的还你们。”耿健怕时间长了,对方不答应,一年时间,对他来说实在紧张。不过,学校里现在也有做兼职的学生了,耿健估计着,如果每天都出去工作,一年时间,还是有可能赚到一部分的钱的,剩下的,只好看情况再说了。

    苗碎呵呵笑了两声,看都不看耿健期盼的眼神,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我真的没办法了,这里有差不多两百块,已经是我借遍了同学才有的。”耿健抓着厚厚的一叠,展示给苗碎和费洁,道:“学校不可能出钱的,你们再举牌子也没用,我都答应给钱了,你们先回去好不好?”

    “我们都来这里,就是想要全还钱。”

    “你们之前也不是这么说的呀。”

    “没办法,你就算还上这一次,也还不上下一次了,我们只能找有钱的单位要。”苗碎的理由充分。

    “你们这样子,等校警来了,一分钱都拿不到。”

    “警察也要讲道理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又没有影响其他人,我们就是要钱。”苗碎经过了培训,又有王弼兜底,一点都不怕耿健这个学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耿健也不知道院长什么时候回来,心一横,道:“这样子,你们先拿这200块回去,下个月,我再拿100块给你,以后每个月一百,直到还清,行不行?”

    他是准备再借点,再赚点,别人且不说,胥岸青就应该还有些钱的。

    苗碎撇撇嘴,正准备再次拒绝的时候,楼上传来声音:

    “我这里还有50,现在给你们,你们先回去吧。”杨锐此时正好从楼上走下来。

    这一次,他的身后,不仅有刘院长,还有难得一见的蔡主任。

    耿健分明看到,笑容满面的蔡主任的笑容,正在由浓转淡,又由淡转无。

    苗碎是不认识杨锐的,他只知道王弼要整耿健,不过,看到楼上的三个人,苗碎还是有点心虚的。

    蔡刘两名正副系主任多少有点威严姿态,杨锐也是帅的让人心惊肉跳,且听他道:“钱你们先拿着,写张收条给耿健,就算是不够,也要让人有筹款的时间吧。”

    最后一句,让苗碎有了点联想:的确,现钱拿在眼前不要,那就太奇怪了。

    于是,苗碎自然而然的接过杨锐手里的50块钱,又数了数耿健给的钱,算出了一个总数,道:“235,我写一个收条给你。”

    “换一个欠条吧。”耿健对此很在意。

    苗碎也很在意,摇头道:“上面有你们同学作证的签名,欠条不能给你,你要是不乐意,就攒620块回来一起给我。”

    耿健连忙摆手:“算了,你给我收条说明。”

    杨锐看了他们一眼,转头道:“咱们先去实验室吧。”

    “好。”蔡刘二人,也不想留在这里。

    耿健看着两人下楼,追了一句:“杨锐,多谢。”

    “没事。”杨锐向后甩甩手,动作既潇洒又帅气。

    耿健羡慕的看一眼他身边的两名院长,回过头来,自己身边却是苗碎和费洁两个人。

    少妇费洁正在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杨锐的背影,而苗碎,却是凶的像猎狗一般。

    “人和人啊,真是不一样。”耿健自嘲的笑了一声。

    苗碎“嗯”的一声,看都没看耿健,他可没有聊天的兴趣。

    耿健说服两人离开,心里是一颗石头落地,不管刘院长对他留下了什么印象,至少没有更糟糕不是?

    因此,耿健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脸也没有那么白了,自己给自己鼓劲道:“总有一天,我也能一拿拿几万块,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对,是一拿拿十几万万,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以后给人,随手就给一百,不给五十。”

    他心里可是记的清楚,刘院长是要给杨锐找几万块研究经费的。

    刚才拿的钱,他也理所当然认为是研究经费。

    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是北大给的研究经费,一篇《细胞》上的论文,足够杨锐成为北大最吃香的一群人了。

    ……

第447章 千金不换

    对耿健来说,几万块钱已经多的不得了了,事实上,他连620块钱都拿不出来,几万块钱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了。

    即使是北大学生,耿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幻想,也就是有朝一日,成为杨锐这样的人——能有人主动给几万块的研究经费,想买点什么买点什么,想送人就送人,想写论文就写论文。

    在今天以前,耿健的幻想里甚至都没有加入“主动”一词,他接触过的研究员,为了争取一份资金,可谓是绞尽脑汁,竭尽全力。

    实际上,耿健见到的研究员们,还称不上竭尽全力。

    真正为了经费而竭尽全力的研究员,杨锐倒是见过,就为了盖一个章子,其人从南到北,跑了三个分所,守在门口等着盖章,至于为此要在实验室呆多少个不眠之夜,累死多少条实验狗,更是说也说不清楚。

    在30年后的中国,一名大学教授,平均每年要把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申请项目和经费上面,专注于此的,消耗三分之二的时间也不在话下。

    相比后世要盖几十个章子的项目申请书,现在一言而决的项目分配方式,比杨锐想象的还要简单。

    当然,也就是对他简单了。

    毕竟,摆在每位委员面前的邮袋上面,可印着大大的“cell”。

    “我紧急批准了5万块的研究经费,现在来看,还是少了点,我希望能再申请60万的经费,让杨锐能完善自己的论文,争取通过修改。”蔡教授笑眯眯的摇晃着椅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不管怎么说,杨锐可都是生物系的学生,而他注明的工作单位“唐集中实验室”,也是属于北大生物系的。所有荣誉和军功章,少不了杨锐的,少不了学校的,也少不了蔡教授的。

    在座的都是委员,不管是哪个系的,只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向蔡教授。

    一会儿,才有相熟的教授叹息道:“让你捡了个便宜,当初杨锐没有报化学系,否则呀,上学期就发表顶级期刊了。”

    “给我们物理系,四个月发表顶级期刊。”另一位教授随口来了一句。

    旁边人不甘示弱:“给我们地质系,3个月。”

    数学系来开会的委员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饶你2个月。”

    “一个月发表论文到顶级期刊?您怎么训练?”

    “吹呗,又不用证明。”数学教授呵呵一笑,引来更多的笑声。

    蔡教授咳嗽一声,道:“别光吹牛啊,咱说正事呢,我要60万经费,没人反对的话,我就当批准了啊。”

    “60万太多了,不可能。”化学系和生物系的共同性更多,争夺经费的时间也多。

    蔡教授笑着一指中间,道:“cell啊,发表一篇cell就60万,这还嫌多?我觉得,600万都不多。”

    “600万是不多,但你这个项目都已经做完了,小改哪里用得了60万,我看6万就够了。”物理系也是用经费的大系,对学校的资金看的比自己家的还紧。

    蔡教授咕嘟咕嘟的灌两口茶,道:“我给你6万,你给我小改出来。”

    “我真改出来,你给我挂名吗?”物理系的教授不甘示弱。

    “这个你问唐集中和杨锐去,我又不是作者。”蔡教授笑上两声,望向主座的校长,道:“现在一共需要资金60万,唐集中实验室已经空了,我们生物系可以再出5万,剩下的55万,希望学校能给补足,我们保证小改通过。”

    “保证小改通过?”校长征求确认。

    数学系的代表委员抢先道:“这种话你们也敢保证?小改是相对简单,但保证通过?你们怎么保证?在期刊社有卧底不成?”

    “我至少能确信一点,有60万元资金,肯定比5万元的研究资金更有保证。再者说,杨锐的研究一直以来都是由香港华锐公司,以及理查德实验室提供的,学校并没有提供一分钱的研究资金,现在提供55万元,就拿回一份细胞的论文,不算吃亏吧。”蔡教授不搞赌咒发誓的一套,说的却比赌咒发誓有说服力多了。

    校长微微点头。

    “您不会真的在考虑吧。”物理系的教授挪了挪椅子,向前道:“咱们正申请的几个项目,可都因为经费问题卡着呢。”

    “谁是咱们啊,你们申请的项目,能上《细胞》,《自然》,还是《科学》呢?”蔡教授一个劲的开大招嘲讽。学校的项目资金,通常都是给申请不到国家基金,或者省部级基金的学者使用的,尽管不是说申请不到国家基金或者省部级基金的研究就不好,但就比例来说,这样的研究自然更难登上顶级期刊。

    其实,就国内目前的情况,别说是国外顶级期刊,就是有几成把握登上中流期刊,获得国家级基金就稳稳当当了。杨锐属于一个例外,他还是一名学生,年资太浅,没有积累,又窜起来的太快,才没有去申请国家级基金,而蔡教授现在做的,其实就是给杨锐的补偿。

    他本人是学部委员,要说起来,比后世的院士还难得一些,只要看看杨锐的论文,再看看审稿人给出的意见,差不多就能推出需要的资金,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别说60万了,6万可能都不用上。

    不过,研究资金的用处太多了,或者说,在研究过程中,钱的用处太大了,而以国内目前的机制,一名学者只有出成绩的时候才能拿到大量的资金,也就是杨锐现在的状况。

    照蔡教授想来,如果现在不帮杨锐要到资金,到他做下一个项目的时候,再要资金就不容易了,竞争资金的代表委员们,还是会把今天的说辞重新拿出来说一遍,而杨锐的竞争力反而会更弱。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下一篇论文就能登上《细胞》,而杨锐目前几乎确定可以。

    这使得现在给杨锐投资,看起来更明智。

    在项目初期,没有给杨锐投资,反而因为庞副校长的关系,资助了杨锐的竞争对手理查德,这让蔡教授隐隐有些内疚,帮杨锐弄到60万元,算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补偿。

    这些钱换成美元购买设备或许不太够,但用来维持实验室,做一些个实验,甚至养几条实验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北大生物系内,一年能拿到60万元资金的实验室,至少也是独立实验室的级别。

    蔡教授先虽然不能给杨锐这个名义,但就研究本身来说,还是经费为王。

    而蔡教授进行准备的理由,也确实打动了校长。

    一分钟左右的思考以后,校长掌心向前推了推,示意其他人停止讨论,继而道:“学校的资金确实比较紧张,不止咱们北大紧张,清华、人大也都很紧张,但是,我想,同样的选择放在清华人大,也是一样的。不管是55万,60万,或者160万,保证一篇cell的论文,还是应当的。”

    物理系的代表教授颇显沮丧,但也只能表示理解。事实上,校长也说的非常清楚。

    物理系申请经费的都是难以在校外申请到资金的研究生、博士生,以及低年资的讲师,简而言之,就是高级实验狗和头犬们,需要通过学校提供的资金,训练自己的技能和知识,这个时候的学校资金,等于是天使投资。

    相比之下,杨锐其实更年轻,更难在校外申请到资金,到了项目快完成阶段才从学校拿钱,学校再不给的话,也说不过去了。

    至于60万是多少倍工资这种事情,在场诸人根本没有一个人关心。

    这可是《cell》,千金不换!

    ……

第448章 耐高温聚合酶

    实验室里,杨锐摸着脑袋在纸上写条子,考虑着下一步的实验目标,看似清闲,实则大脑在剧烈运转。

    反而是黄茂等人呢,兢兢业业的在试验台前工作,忙着重新核实数据,以完成论文的小改工作。

    实验狗和研究员的动静关系,几乎与公园里丢飞盘遛狗的人狗关系一模一样。

    如果被愤世嫉俗的实验狗看到这熟悉的一幕,肯定大谈实验室剥削问题。

    然而,正常的实验室,就是这样运作的。

    而越是高端的实验室,单纯的辛劳与辛苦,就越没有意义。

    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杨锐在实验室内的工作,主要是提出问题。

    这里说的提出问题,其实就是综合现在有的科研成果,尤其是科学前沿的热点,提出自己的假说或设想。

    比如在钾通道的研究中,杨锐提出的假说就是:通过克隆突变基因,能够验证离子通道的结构和性质。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难度和广度的假说了,为了实现它,杨锐又提出了第二层设想:我们可以定向诱变想要突变的基因。

    同样的,在第二层设想中,杨锐还有进一步的细化的设想,例如:定向诱变的生物体,以果蝇为宜。

    这一步步的设想和假说,看似容易,实则困难,也是能不能成为实验室负责人的首要条件。

    而黄茂等人的工作,其实是解题,完成杨锐的设想和假设。

    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黄茂等人也要提出自己的假设,这也是对他们的自我训练,做的越好的研究员,也就能越快独立出来。

    就自然科学来说,设想和假说必须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之上,也就是前置研究成果已经有了才行。

    当然,有多牢固,有多置,其实也看提出者的水平。

    水平低的,你就乖乖的站在稳固的基础上,做伸手能完成的工作,给人类文明一个向前的微不可查的力。

    水平高的,对前置研究成果的要求就低了。

    经典的例子,比如是造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以当时奥本海默的水平,他都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设想和假说,领头写信给罗斯福是爱因斯坦,也必须是爱因斯坦,才可以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连一点实验证明的情况下,启动这样的项目。

    实际上,奔走推动此项目的是来自欧洲的科学家,是他们说服了爱因斯坦,才有了给罗斯福的信件。

    否则,按照正常的研究模式,曼哈顿计划完全可以慢悠悠的先等二十年的前置研究,至少要等有人把浓缩铀做出来,才有做核弹的基础。

    但因为是战争状态,也是因为爱因斯坦的出面,曼哈顿计划的前置要求就变低了。

    取而代之的是项目变大了。

    杨锐正在考虑的,也是自己的新项目做多大,能做多大的问题。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pcr技术。

    按照时间线来说,pcr的原作者穆里斯,现在应该开始考虑到pcr的相关构想了。

    不过,穆里斯是出了名的懒鬼,用较好的说法,就是自由率性。

    所以,虽然有了相关构想,pcr的开发也不算困难,穆里奇还是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到86年前后,才算是部分完成,彻底完成则要到87年。

    现在动手做pcr会比较安全,不过,杨锐现在只有一篇尚未发表的《细胞》,立刻进军pcr,做出来是没问题,他却不能肯定是否能得到相应的声誉。

    科学界虽然是个用成果说话的地方,但科学界毕竟是以人组成的集合,获得了过多赞誉,或者并未得到应有的回报的科研人员不在少数,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接下来的一些年里陆续得到了承认,甚至得到了补偿,但有些人,也许就彻底埋葬在了故纸堆中。

    穆里斯本人确实懒散的够呛,但他身后的公司却并非如此,相反,到明年,该公司确定了pcr的确定性以后,为此投入了大量资源,其中就包括多名优秀的研究员给穆里斯做副手。

    杨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抢占有利位置。

    虽然自己没有相应的声望,很可能拿不到诺贝尔奖——但是,诺贝尔奖这种东西,又有谁确定能拿到呢。

    爱因斯坦当年都因为相对论尚未证实,险些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最终不得不用光电效应发了奖。

    杨锐这样的小身板,或者说,穆里斯这样的小身板,能不能拿奖,还真得靠命。

    既然是靠命,苦挨就没有意思了。

    杨锐想到这里,开始在纸上,慢慢的写出pcr的几个关键点。

    同样是做pcr项目,杨锐却不准备重复穆里斯当年的步骤,准确的说,他也是不能重复穆里斯当年的步骤。

    因为pcr说到底,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容易,撕干净不容易。

    杨锐可不想捅开一个洞,然后引来一群狼。

    虽然很可能会再次陷入科研竞争中,但从杨锐的角度来说,还是希望科研竞争发生的越晚越好。

    他背后可没有一家资产上亿的生物技术公司提供支持。

    最理想的方式,是杨锐已经建立了无可匹敌的优势的时候,后来的竞争者出于成本收益的考虑,不会出现大型实验室参与竞争。至于那些永远盯着热点做实验的科研猿是无法杜绝的,这些科研猿都是食腐的,但也不影响主实验室的工作也就是了。

    “那么,就从耐热聚合酶开始吧。”杨锐的眼光放在了最后一步。

    虽然是最后一步,但是,耐热聚合酶是实用pcr技术的前置技术,也是必须的材料,提前做出来,能够加快后面的研发,而且减少花费。

    另一方面,这又是很关键的技术,而且早在73年,就有了相关的研究。

    在pcr技术出笼以前,该技术并不受重视,因为人们也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研究者本身也是出于兴趣才做的——1973年,来自台湾的女留学生在指导老师的要求下,以黄石公园的热泉中发现的嗜热菌为研究对象,成功分离出了该细菌耐高温的taqdna聚合酶,杨锐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申请了专利。

    在当时看来,这或许也是挺没有必要的事情,没有人能想到,这最终会成为一项价值3亿美元的技术的关键部分。

    然而,对方即使没有注册专利,但有论文在手,也是不容抢注的,杨锐的脑筋转的飞快,顷刻间想到了新办法:找一个新的嗜热菌做研究对象,用新的方法,分离耐高温的聚合酶。

    两名研究者独立的完成各自的研究,是可以独立申请专利的,这也是绕过专利壁垒的常规手段。

    杨锐接着在脑海中翻找相关的论文。

    嗜热菌是生活在高温中的微生物,种类极多,也有专门的研究员和实验室做相关研究,杨锐如果不加准备的投身其中,很可能玩一辈子还钻不出来。

    他必须找一种研究比较透彻的嗜热菌,确定它能用于高温聚合酶的分离,再启动相关的项目。

    就华锐实验室目前的规模,可没有资格像顶级实验室那样,做狂放而烧钱的试错法。

    十几分钟后,杨锐在笔记上重重的写下“腾冲”两个字。

    字迹又黑又粗。

    腾冲热泉里的嗜热厌氧菌是国内发现的第一个极端嗜热菌,98年被发现以后,就被中国科学家做了全基因组dna测序,也因此成了中国首次破译了遗传密码的微生物。

    在中国生物界,腾冲嗜热菌算是一只名菌了,杨锐脑海中有该微生物的各种研究,如古菌染色体蛋白,细菌芽孢形成的新机制,分离得到的极端酶……

    用它来分离耐高温聚合酶,再自然不过了。

    “我们去泡温泉吧。”杨锐突然抬头,眼神都在发亮。

    ……

第449章 子项目

    “泡温泉?为什么要泡温泉?”黄茂用奇怪的语气问出更奇怪的话。

    杨锐一时间真没答上来,泡温泉这种事情还能有为什么?不都是抢着去的?

    好在新人孙汝岳伸着脑袋举手,问了句“我能去吗”,打破了僵局。

    杨锐一摸脑门,笑道:“实验室的都能去,就当是咱们做完了钾通道项目的奖励,哎呀,还以为都是实验宅呢,总算有不那么宅的。”

    “宅?”孙汝岳理解不能。

    “没事,去就有位置,还有谁报名?”

    黄茂咳嗽一声,打断道:“咱们的论文还没写完呢。”

    “小改很快就能完成的。”

    黄茂谨慎的道:“万一再被要求修改呢?”

    “不会的……”杨锐稍微有点心虚,小改两三次,或者小改变成大改,大改变成拒绝的情况还是会出现的,如果不是因为pcr项目太具有诱惑性,杨锐也不会现在说泡温泉。

    黄茂虽然是第二作者,但第二作者的《cell》也是cell,他毫不犹豫的道:“要泡你们去泡,我有空去泡浴池就行了,我留下写论文,还要再多一个实验助手。”

    “我也留下。”实验室小能手汪颖同学道:“我快毕业了,先做论文最紧要,温泉以后有机会再泡。”

    “那黄茂和汪颖留下,我回来带特产给你。”杨锐也觉得黄茂留下放心,他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所有人里最强的,比涂宪还要强上一筹不止,最重要的是,黄茂对钾通道的研究是最清楚的。

    有黄茂统筹,汪颖在实验室里的操作功底也能充分发挥,两人组合,只是处理小改,应该没什么问题。

    黄茂一门心思的做研究,笑笑道:“特产就不用带了,明年能给我开个子项目,我就满足了。”

    “我们争取今年就开一个大项目,到时候,大家人人都有项目做。”杨锐是实验室的负责人,占有实验室最大的利益,能尽情的剥削实验猿和实验狗,代价就是必须不断的做大实验室,找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要的项目。

    实验室负责人的终极形态就是奥本海默和爱因斯坦,在中国就是袁隆平,他们手底下的项目,足够多个顶级实验室吃饱,而一个顶级实验室下面,还能满足多个实验小组,而每个实验小组的项目,都要比钾通道的项目还要大。

    正因为如此,这些高能实验室负责人才能吸引众多人才在自己麾下,进而完成正常情况下难以完成的任务。

    当然,就国内80年代的状况,钾通道的项目算是厉害了,只是项目体量不够,总共也就诞生了个位数的论文,顶级论文也只有一篇,不够全实验室分润。

    如果杨锐有一天能揽来大型项目,足够多个研究小组齐头并进,撰写多篇论文,他也就算得上是国内的学霸级人物了。

    不过,发展到明年,杨锐虽然不一定会有大型项目,但中型项目肯定会有的,做不完的子项目,分也该分到黄茂头上了。

    到时候,杨锐招募新的实验狗或实验员,将相对独立的任务划分出来,一个大项目同时出多篇论文,多个专利,积累声望的速度又会加快。

    黄茂却没有杨锐这么乐观,笑两声道:“能开就开,不能开也没关系,我今年还不到三十,等得起。”

    王晓芸是女士,说话就随意的多了,放下手里的表格,道:“要我说,不如趁现在还有点钱,再开一个钾通道的项目,争取申请国家基金,如果做的快一点,应该能趁着热点,再做两轮。泡温泉,不如等以后空下来再泡。”

    “做两轮钾通道项目得多久啊。”

    “到年底就能做出来了。”

    杨锐叹口气道:“你也不想去泡温泉?”

    “泡温泉我当然想了,但太浪费钱了,应该好钢用在刀刃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温泉泡……钱先用来开项目吧。”

    杨锐松一口气,道:“你要是担心缺钱就不必了,泡温泉不影响开新项目……”

    杨锐手里的现金流充沛,资产更是奔着千万去了,自然不担心十万美元级的投资。

    现在再做一个类似钾通道的项目,争取一点热点关注,说不定连几十万人民币都用不了,因为设备等大的支出不用付了。

    王晓芸却以为杨锐说的是刚从生物系拿回来的五万块,不禁道:“光是开项目的话,也许够了,但谁知道下笔钱什么时候来,还是节省一点的好吧。”

    涂宪也赞同道:“省一点好,咱们的论文还没有正式发出去,等发表的时间,再开一个钾通道的项目,说不定又能做出一篇论文。”

    他们先前诱变出来的是slo1基因,再诱变出一个别的基因,自然又是一篇新的论文。

    当然,这样的论文想上顶级期刊是不可能了。上一篇论文是开创了新方法,再用这种方法来一篇论文,能上一流期刊就不错。

    尽管如此,这也够令人垂涎了,涂宪等人自然不愿意用温泉换论文。

    孙汝岳见状,知道自己是开口早了,于是小声道:“那我也不去温泉了。”

    杨锐失笑:“你去就去了,省这点钱做什么。”

    “我可以在实验室里帮忙。”孙汝岳小声道。

    实验小能手汪颖同学拍拍孙汝岳的肩,笑道:“省点钱也好。”

    孙汝岳同学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咱们的钱足够了。”杨锐心说:怎么就都不信呢。

    “钱哪里有个足够的,实验做起来,十万块都不一定够用。”王晓芸忧患意识强烈。

    他们以前都是从国家争取项目的,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国家基金目前虽然是发了钱就不管的模式,但在发钱的时候,卡的还是相当严,通常都是打折给钱,延迟给钱,分阶段给钱,保证让正经做事的研究员钱不够用……

    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提高自己,都没有享受的心思。

    杨锐无可奈何,不去泡温泉,就找不到嗜热菌,找不到嗜热菌,就没有耐高温聚合酶……

    正考虑怎么说明华锐实验室的财力情况的时候,门卫跑了过来,隔着窗户喊道:“北大生物系的蔡主任来了。”

    “蔡主任来了?”不止是杨锐,黄茂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蔡主任不光是杨锐的院长,还是黄茂的直接上级。

    蔡主任带着两人同来,穿过四合院天井,边走边擦汗道:“北京的鬼天气啊,现在就热起来了,你们这个地方有点偏呐,太不好找。”

    “好地方都让出去了,我们就只能找远郊的地皮了。”杨锐站在中关村的地面上,如此解释。

    “我这里带了个好消息给你,要是愿意的话,你们想换地方也没问题。”蔡主任招招手,同行的两名助手将各自肩膀上背着的两个大袋子放在了桌面上。

    “我找了校长,这是新拨给你们的经费。”蔡主任说着,拉开了袋子上的拉链,道:“一共是55万,加上之前的5万,给你们凑60万,应该能把钾通道的项目做完吧。”

    四个大袋子敞开口,里面全是10元的大钞,每100张一捆,横七竖八的扎在袋子里。

    现在最大的钞票就是10元的,55万元需要550叠,把四个大袋子塞的非常满足。

    不止是黄茂等人,杨锐都看愣了。

    这么多现金,还是极有震撼力的。

    要是放在30年后,要550万元,才能叠出这个效果。

    不过,30年后的550万可没有1984年的55万厉害,不管是服务,产品还是资产,55万元都能发挥难以想象的购买力。

    蔡主任拍拍手,叫醒众人,道:“数一数吧,数完签字。杨锐,你来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项目。”

    “哦,好……”杨锐一步三回头的来到试验台的另一边,开始给蔡教授做介绍,时不时的还要关注一下实验室另一边的情况。

    他的银行存单里倒是有钱,但这么多现金摆上来,还是有点震撼力的。

    这对其他人的震撼就更剧了。

    好半天,才有王晓芸开口问道:“这是学校批的钱?学校这么大方?”

    “我可是向学校许诺了,你们一定小改通过的。”蔡教授笑呵呵的说。

    黄茂一听松了口气,大声道:“小改一定通过!”

    杨锐笑呵呵的道:“小改交给黄茂负责了,我准备出去一趟,清理一下思路,准备接下来的课题。”

    “这次可一定要记得申请经费,不要再等东西做出来了再申请。”蔡教授倒不在意是谁负责小改,在他看来,小改的问题相对简单,准备下一场课题似乎更重要,再怎么说,杨锐现在也算是生物系的一面招牌了。

    能上顶级期刊发表论文的,生物系也是屈指可数,完全由北大独立培养出来的更是一个也没。杨锐虽然是大一生,以前却并未接受过科研训练,自然算是纯北大出生的学者。

    杨锐则是敷衍的点点头,再做钾通道的实验,自然可以申请基金,有关pcr的研究就没必要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政策是怎么样的,准确的说,知道了也没用,政策随时改变,甚至因人而变,如果不想有专利纠纷,pcr的实验不申请项目是简单的。

    ……

第450章 奖金

    蔡教授走了以后,黄茂、涂宪等人还围着试验台转圈圈呢。

    实验狗们更是不堪,两眼放光的出着神,一个个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白花花……不,蓝茫茫的大团结,整整齐齐的堆起来,却暗示着它们是杨锐可以随意使用的资金。

    它们就像是婚礼蛋糕一样,有点任人宰割的样子。

    对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现如今,那些从广州倒腾衣服的,从俄罗斯倒腾皮草轻工品的,身价数十万元的不在少数,但普通人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对于城市里生活的人们来说,他们朋友圈中的富裕者甚至不一定能达到万元户的标准。

    而国家媒体也还在用万元户来形容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然而,眼前的大团结,已经是55家万元户的全部资产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呀……”汪颖暗自念叨了两句,将涌上心头的纷繁心思给压了下去。

    黄茂和涂宪等人亦是如此。

    这笔钱与他们无关。

    实验室是一个上下级分明的世界,虽然大家都在努力的工作,但荣誉往往属于个人,利益往往也属于个人。

    更多的时候,人们听到的都是玻尔,而非玻尔实验室,以及实验室里的群众。

    就国内目前的潜规则来说,正常的科研经费,被实验室负责人或实验室主管拿走一些实属正常,相对来说,年轻而有追求的科研员,会留下多一些,但不拿是不可能的……

    这其实也与国内的科研机制有关。经过前几年的改革,科研机构的日常经费被消减殆尽,不光是科研人员的工资奖金等福利待遇被消减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了日常的维护费用。

    早十几年的时候,科研机构维护仪器,购买仪器,甚至维护大楼,建设实验室、办公室的经费,都是有政府全资负责的。除此以外,植树造林,搞盆栽,弄园林,雇佣专门的清洁工人,或者搞家属楼,弄浴池,也都可以向上面申请,然后等经费来,一家普通规模的研究所一年下来,这方面的开支总要一两百万元。

    但进入80年代以后,这些经费基本不在政府的列支中了。

    然而,设备依然是需要维护的,大楼依然是需要修缮的,卫生依旧是需要打扫的,没有商品房的时代,家属楼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开支,就全部要从研究经费中开支了。

    一些纯粹的研究机构,甚至明确下发文件,要求研究员上缴20%乃至更多的研究经费给科研所,从而维持科研院所的日常运作。

    这是中国科学界两极分化的开端。

    从这一时期开始,项目和经费渐渐的变成了科研机构和科研人员的生命线。

    有项目的科研院所和科研人员才能拿到经费,才有开支的本钱,没有项目的科研院所和科研人员,那就慢慢等死吧。

    对国家来说,这些无法凭本事拿到项目和经费的科研院所,活不下来就拆分合并,到80年代末,连兵器部都给裁撤了,死掉的科研院所更是不计其数。

    正因为如此,80年代的科研大牛才会天不怕地不怕,想骂领导骂领导,想拍桌子拍桌子,因为院所的领导等于是他们养着的,能独立申请到经费的大牛,人在经费在,等于是院所的爷,他们不爽了,带着经费跳槽,全中国尽可取得,而人才流失的院所被裁撤了,领导也好不到哪里去。

    北大这样的大专院校相比纯粹的科研院所要好不少,抽取的科研经费比例也很低,不过,到了唐集中这样的水平,他的实验室虽然号称独立,也免不了要提供一些经费购买公共仪器等等。

    总的来说,就是科研人员不愿意将科研经费全部用于科研,国家也默许科研人员将科研经费挪作他用。

    这种粗放式的管理持续了多年,日后自然是管的越来越严了,但在80年代,几乎就像是薪水报酬一样平常。

    王晓芸见杨锐不说话,帮忙出主意道:“咱们是不是该买个保险柜了?”

    杨锐一晃脑袋,醒过来似的:“买保险柜做什么,存到银行去好了,蔡教授也是,带好几个人来送钱,不如给我一个存折。”

    “钱存到银行,以后每次用都要去取,留下记录不说,支取的数额也就被记录下来了。”黄茂很清楚其中的道道,顺便给杨锐做了解说。

    杨锐恍然,缓缓点头道:“这么说,咱们得把财务室给弄起来了。买个保险箱,不会反而遭贼吧。”

    “放心吧,人家首钢一次发薪水上千万,也没见被偷过。”王晓芸语气笃定。

    王晓芸的老公涂宪不好意思了,道:“首钢是好几万人的大工厂,人家是有一个民兵师的,和我们实验室不一样,咱们实验室晚上都没人看着。”

    “民兵师又不是天天在会计室外面守着。”

    “人家的厂区比我们学校还大,里面都是认识的人,外面的人进都进不去,还偷什么呀。”

    “德国比首钢大吧,加里森敢死队还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王晓芸拿电视剧里的形象来举例,顿时让老公无言以对。

    杨锐算是听明白了,颔首道:“再请两名保安吧,就是看门的,我和华锐公司说,让他们来招人。”

    “可以吗?”黄茂问。

    “没问题,我让他们找几个靠谱的,最好是家室清白的小伙子,华锐是香港公司,吸引力强一点。”

    黄茂听他的语气肯定,反而放下心来。实验室诸人都猜测杨锐和华锐公司有特殊关系,现在看来,杨锐或许真的有这种令人安心的本事。

    四大包的钞票,也不能就这么放在实验室里,杨锐想了想,还是先打电话给李章镇,让他找车来拉。

    一会儿,李章镇随着一辆旧上海车过来,将钱收了过去,记条子的时候,杨锐少写了两千块钱,拿了回来。

    回到实验室里,正在聊天的黄茂等人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今天以前,虽然杨锐表现出了相当难得的学术能力,但年长于他的黄茂、涂宪等人,最多也就是佩服的态度,难有尊敬的意态。

    蔡教授送来的55万元,却直观的体现了杨锐的价值与力量。

    连项目都不用申请,就能给实验室拉来60万元的资金,这样的实验室负责人,永远是研究员们最喜欢的。

    杨锐做研究生的时候,也希望自己能进入这样的实验室:能一门心思的做实验,最好是有价值的方向和有价值的实验,实验仪器和材料充足,有较高的容错率,最后,能有高一点的补贴……

    他当年没有进入这样的实验室,如今也只能期望自己的实验室如此。

    从兜里掏出拿回来的两千元,杨锐将之分成两部分,道:“大家在华锐实验室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发过补贴,现在经费充足,就先发一笔吧。”

    实验狗尽管像是土狗儿似的,给点吃的就能养活,但也要有点吃的才行。杨锐做实验狗的时候,研究生每个月能拿400或600元的补贴,博士生开始是800元,后来增加到了1200元。

    一些30多岁的博士生结了婚,还是拿1200元的补贴,每周工作70个小时以上,若是家庭条件不好的话,实在是有如噩梦般的环境。

    唯一能有额外收入的,就是论文发表,或者项目完成的奖金。

    杨锐延续了这种习惯。他指了指左手边的1000元,对黄茂道:“这些给你们分。”

    他说的是黄茂、涂宪、魏振学和王晓芸等人。

    剩下的1000元,杨锐拆出来500交给汪颖道:“做实验助手的学生分这些,平均分配吧,这次不按照年资之类的排序了。”

    平均分配是80年代人很适应的分配方式,不过,一次敢分1500块钱的实验室可不多。

    事实上,拿着实验经费做实验福利的实验室很多,但分现金还是相当谨慎的。

    黄茂不由道:“我们在学校是有工资的,不该拿这么多……”

    “一篇cell的文章,还不值得发次奖金?”杨锐笑着把钱给分了,又将剩下的500块给王晓芸道:“这些放在实验室里,平时吃点东西,买点东西,都从这里支出。”

    200多元等于是两个月的工资,汪颖等实验狗也能分到100多元,大家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很高兴的把钱揣进了兜里。

    气氛也变的更热烈了。

    杨锐的心情也不错。蔡教授的态度,特别是他带来的资助,证明自己是标准的北大嫡系了。

    这是极好的消息,尤其在80年代的中国。

    作为中国顶级大学中的一员,北大在学术界的地位不言而喻,北大嫡系也就可以更自由一些。

    同样是实验室负责人,来自地方院校的先生就要收敛许多,而北大清华的嫡系往往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所谓近亲繁殖,所谓学阀,通常也来自于此。

    杨锐还远远称不上阀或霸,不过,发点奖金之类的事情,他已经不太需要担心了。

    现在而言,完成小改是主要工作,寻找泡温泉的团队成员,则是首要工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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