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会成名(3)
“还算不上成名,只是有几家报纸的报道而已,张教授和傅老师我不熟,唐教授和王教授,你们上过的报纸可多了,我记得还上过电视。”杨锐抓紧时间谦虚。
“我们和你不一样,你看看报纸的位置,还有文章的?容,你这个是社会版了,引起的轰动性和话题性,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不上的。”唐集中接着念叨起来:“年龄是个宝啊,我第一次上中央媒体的报纸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那时候都被人叫做年轻俊彦。”
王永哈哈的笑了起来,也道:“现在的环境好多了,我们那个时候,写出文章来,首先要经过几道关卡的比较,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我沾了北大的光,如果不是北大一年级生这样的噱头,估计其他媒体也不会刊载。”杨锐继续谦虚,做一名安静的学者,或者说,以学生的身份被看做是学者,还是很有难度的。
唐集中笑了起来,道:“正好趁机申请项目,别浪费了名望啊。”
“这算什么名望。”杨锐微笑。
王永拍拍杨锐,道:“听老唐的没错,他最懂这个。”
唐集中一点都不在意,淡定的道:“这个就叫借势了,刚才不是说了吗,首先应该向校领导汇报工作嘛,比如咱们系的主任蔡教授,就挺看好你的,理查德的实验室的经费被降低,就是蔡教授要求的,你闲下来,就给他打个电话好了。另外,趁着大家都记得,你就以钾通道方面的研究,申请一个项目,你以前申请过校级项目,现在申请一个省部级的,也不算高。”
“那我就还是以唐教授实验室的名义申请了。”杨锐也觉得不错,他名下没有官方实验室,但作为唐集中实验室里的一个小组,权限还是很自由的。
挂上唐集中实验室的名头,对唐集中评选国家级实验室也有好处。反过来讲,唐集中实验室如果变成了首批的国家级实验室,下面的小组地位也会提升,杨锐以后独立出去做一个单独的实验室,也更容易通过,因此,这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好事。
当然,要成就这样的好事,就得不停的有新的成就,同样挂在唐集中实验室下面的小组里面,就以杨锐的成果最突出,这也让他的地位隐性提高。
唐集中细细的给杨锐讲了申请的要素,其他三人也顺口帮衬介绍两句。
80年代申请项目不像后世那么费事,要盖几十个章子出来,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项目的随意性大,关系也相当重要,没人带进门,说不定更难。
其实,因为总经费少的缘故,就是有人带进门,申请万元以上的项目也很难。
若非报纸的报道,杨锐这样的学生,就是写出了jmc论文,也得论资排辈的等机会。
放在二三十年以后,网络上可以天天冒出来红人,但那其实是有局限性的,比如说,局限于网络受众,局限于较低的年龄层,局限于娱乐本身……
80年代的报纸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光明日报》这样的国家级大报,它本身就具有权威性,放在军队里面,获得这样的正面报道,直接就给立功授奖了,换言之,80年代的报纸,自身携带政治属性。
而生活在这个年代,也是不可能脱离政治的,即使是研究员,获得了声望,拥有了政治影响力,亦是好处多多,高声望选手多拿经费,更易获奖,于是更加容易竞争项目,大项目更多经费,更易获奖,很快就能滚起雪球来。
几个人说着话,一餐饭吃的也慢,旁边的学生干吃不说话,却是很快吃自助餐吃到撑。
学生们都眼巴巴的瞅着旁边,希望他们快点聊完结束,自己也好走动走动,消消食。
然而,唐集中等人说完了申请项目的事,依旧是谈性甚浓,
傅老师更是开了新话题:“杨锐,你这么好的论文,怎么没有发表在期刊上?想起来还是有点可惜的。”
将优秀论文拿到国际会议上做报告,是有利有弊的事。好处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当年的pcr论文,也是发表在冷泉实验室召开的顶级会议上。
但是,国际会议的论文良莠不齐,说起来就不像是发表在某某期刊那样好听了。
杨锐总不能说我以后的论文只会更好,遂道:“我是觉得机会难得,正好钾通道的论文做出了成果。另外,分子机理的部分,我是寄出去了,应该能发表出来。”
“寄给哪个期刊社了?”唐集中关心的问。
杨锐突然有些腼腆,道:“要是能发表再说吧,不能发表的话,徒惹人笑。”
“那就不是寄给jmc了?”
“我想试试别的期刊。”如果是钾通道的全套论文,发表起来相对简单,现在只是分子分析的部分,就有些几率性了。当然,s这种期刊都是有几率性的,就是几率大小的区别,毕竟是针对全体自然科学的杂志,竞争对手不止是生物学。
傅老师赞道:“不愧是年轻人,有冲劲有闯劲。”
“要能发表了才算是有闯劲,否则就是妄自尊大了。”杨锐继续谦虚路线,把身后的学长们看的嫉火中烧,谁不想谦虚啊……
唐集中等人倒觉得正常,也不逼问,很快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一餐饭吃到了下午,傅老师开始准备报告会,众人才摸着肚皮出了餐厅。
杨锐拿了他要演讲的论文,自己坐到小报告厅里看,算是增加一份人气。
正看的进入状态,一人“咚”的坐在了旁边。
“咦,海处长?”杨锐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认出了国医外贸的海处长。
“杨锐同学,好久不见啊。”海处长像是特务接头似的,戴着鸭舌帽,头低低的。
“不是去年才见过吗?”杨锐转瞬笑了起来,道:“还没感谢国医外贸的邀请呢,多谢海处长把我这么一个机会。”
“你也给了国医外贸机会,你昨天的表现是真抢眼,光明日报都给报道了。这个邀请函给你,是应该的。”
“还是要多谢。您也看光明日报?”
“看你说的,我们坐办公室的每天不就是喝茶看报纸,光明日报怎么能不看。”海处长开着玩笑。
“哎,光是办个国际会议就够累了,您哪里有喝茶看报纸的时间。”
“忙也是忙,生物医学方面的新闻,我们还是要学习的。”海处长咳嗽一声,道:“杨锐同学和捷利康的合作,可是把我们都给惊呆了,西捷工厂的产率上升了一倍都不止,你知道吗?”
“听说了。”杨锐也猜测,这是国医外贸给自己邀请函的主因。
“太厉害了。”海处长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本来计划着,这次会议结束,就和杨锐同学合作,也开两家辅酶q10的工厂的……”
“我时间紧张,恐怕没有时间。”杨锐连忙打断他的话,和捷利康合作,双方是平等关系,即使华锐弱势一些,也亏不了多少,和国医外贸合作就难讲了。
海处长打了个哈哈,道:“我知道,我知道,看了新一期的《光明日报》,我们这边就有了一个新想法。”
“哦?”
“你愿不愿意在我们国医外贸的实验室里,挂个名?”
“挂名?”
“我们国医外贸在北京有一个实验室,广州也有一个,你随便选一个地方,挂一个名字,就有实验经费拿,你要是愿意用我们的实验室,我们给你安排,你不愿意用,也不影响你平时的研究。当然了,你隔一段时间要以国医外贸的实验室的名义做一两个项目,写一两篇论文。项目和论文产生了经济效益的话,我们给你发奖金,不产生经济效益也没关系。”海处长提出了一个宽松无比的条件。
不是每次实验都会产生经济效益的,基础性实验九成九的是纯亏的,应用型实验赚钱的也不多。换言之,国医外贸是默认允许杨锐用自己的钱,做不赚钱的基础实验的,纯纯的拿钱买名声。
这种模式,后世其实很常见。比如全国各个高校,到处都有院士实验室,长江学者的实验室,实际上,院士和长江学者多忙啊,一个个身兼数职,哪里有时间管理万里之外的普通高校的实验室,无外乎是挂名而已。
杨锐要是仅仅研究辅酶q10,自然没有挂名的资格,现在经过了一场国际会议的镀金,再加上媒体的报道,却是一飞冲天,周身绕着名望光环,国医外贸也从杀猪吃肉的心态,变成了养鸡下蛋的思维。
毕竟,现在正经能做出一流水平的论文的学者,数量依旧稀少,而且全都集中在清华北大之类的顶级高校,以及中科院这样的顶级研究机构里面,单就生物医药而言,杨锐已经属于浮出水面,有些知名度的选手了。
有水平,能赚钱,又有名气,这样的杨锐,自然不好逼迫,相反,还有拉拢的价值。
海处长本人是不怎么懂科研的,但他了解行业,直接给了杨锐专家级的待遇。
杨锐没有经验,道:“我已经在唐集中教授的实验室里挂名了。”
“挂我们的名,挂唐教授的名,都没有关系,互相之间也不影响,发论文的时候,你想写我们国医外贸,你就把工作单位写成国医外贸,你想写唐教授的实验室,你就写唐教授的实验室。不过,你通过国医外贸的实验室申请的项目,就必须写我们国医外贸的名字。”海处长停了一下,伸手比划道:“我保证,每年最少10万块的研究经费。”
一年10万块的研究经费,在普通重点大学,也是妥妥的教授待遇了。
这笔钱或许还赶不上杨锐自己的收入,却是让杨锐有了专家的赶脚。
用别人的钱做自己的实验,与用自己的钱做自己的实验,其爽度差别,就像是别人请吃大餐,和自己花钱吃大餐的差别一样巨大。
“研究经费,我随便用?”杨锐也被雷锋般的条件所吸引了。
“随便你怎么用,见单就报销。”海处长肯定了自家的雷锋行为,80年代的研究经费管理松懈,?要申请下来就直接给钱,到时候用发票冲抵即可,发票是餐费汽油费都没人管。
“只是挂名?”
“只是挂名。”
“我得给唐教授说一声。”
“他肯定劝你同意。”海处长一点都不担心,他给出来的等于是科研界的职业合同,对研究员的好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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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一会成名(4)
会议的主题演讲乏善可陈,法国院士的殷切嘱托,落在杨锐耳朵里,多少有些欧洲人的无病呻吟罢了。
现在是欧洲最快乐的时代,福利社会的建设堪称完美,极低的失业率伴随着极高的劳动报酬,战后出生的?代人,以苏联为假想敌和比较对象,正在获得前所未有的胜利……
美妙的现实,给了欧洲人只要努力,无论什么都可以做到的暗示——人类都登上月球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中国人却无法代入他们的幻想。
80年代的中国科研工作者努力而坚持,做出的世界级成就却少之又少。
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漫长而需要积累的行业,不是跳一跳就能够到天花板的世界,一蹴而就的故事偶尔会有,却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比如说,北京大学一年级的杨锐。
他走出香山饭店的大堂,就被十几名记者给围了起来。
专业的记者,专业的摄像师,还有扛着录像带摄影机的摄影师。
真正的大阵仗!
1984年的中国大陆可没有狗仔队之类的生物,更没有自由媒体,或者待价而沽的独立记者。
这里的每一杆话筒,每一只照相机,每一台摄像机,都代表着一支国家媒体。
他们很有素质的将杨锐围在中间,然后将话筒拼命的往杨锐嘴里塞,同时就听如潮的问题涌过来:
“杨锐,作为北大一年级学生,在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是什么感觉?”
“杨锐,听说你的论文得到了多方赞誉,能给读者们具体说明一下吗?”
“杨锐,谈谈你做科研的初衷和过程吧。”
一群群的学者顺着台阶两边流走,好奇又羡慕的扫过被大队记者围住的杨锐。
如果说,在这次国际会议之前,大家还可以猜度杨锐的水平高低,听过了杨锐的报告,见识过杨锐在问答环节的机敏和严谨以后,就没有人想挑战这样的杨锐了。
所有人都是笑笑就穿了过去,没人想着去蹭一点点镜头。
在残酷的科学世界里,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从来都是锋锐的刺刀,除非自己折断,否则只会勇往直前。即使是同样锋利的刺刀,也不一定能阻止对方的冲击,何况是这些中老年学者。
王永和唐集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连成一片的闪光灯。
不像是前日的年轻记者,今天到场的记者,都属于不用吝啬于胶卷的级别。
王永感性的叹道:“年轻真是好啊。我第一次去莫斯科参加国际会议的时候,都快要40岁了,想想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杨锐才20岁左右吧,再过20年,不知道他能走到哪里。”
“就杨锐的发展来说,不会仅仅是我们这样的。”唐集中不像是王永那样性格和煦,但对杨锐却分外看好,也是两人接触的多了,让他更加的了解杨锐。
“现在的条件也更好了,你看,还有国外的媒体来拍照,好家伙,真是一鸣惊人了。”王永教授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
杨锐面前,除了十几家中国媒体,渐渐聚集了五六家的国外媒体。
不过,他们和中国媒体的着眼点是不同的。
20岁的年纪在国际会议的主会议厅演讲根本算不得新闻,也只有刚刚开放的中国,才将主会议厅演讲当做一回事。在欧美国家,十五六岁的年纪读出phd的天才都屡见不鲜。
但是,专业的学术记者,却能够分辨出杨锐的理论的价值。
就算不是很懂,这些学术记者也习惯了打电话咨询。
一问之后,却是让他们有捡到宝的感觉。
首先是杨锐的研究方法具有强大的可行性,虽然还没有证明,但已经可以预料到能够运用在钙离子通道,钠离子通道,镁离子通道……任何离子通道的研究当中。
就科学研究来说,这种研究是最高级的,所谓的指导型研究,能够给其他研究工作提供决定性的方向,可以说是研究中的研究。
影响因子神马的,不就是从参考文献中获得的吗。
如果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头做出这样的强界或许不会有什么变化,媒体记者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来炒作了。
然而,杨锐的年纪加上这篇强悍论文,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杨锐,你会如何评价自己?”这是英国记者闯过围堵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同样用英语问话的还有美国记者:“杨锐,你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去美国读书?”
这两个问题问出来,中国记者都不说话了。
一半是因为听不懂,一半是出于谦让的心态。
外国同行千里迢迢而来,自然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礼仪之邦的礼仪。
杨锐见状,也就先用英语回答老外的问题:“我认为,自己还处于积累和学习的阶段,论文是检验学习成果的方式,不是目的。”
言不由衷的用中国人喜欢的调调回答了英国记者的问题以后,杨锐又转向美国人道:“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因此也就谈不上方向了。出国留学的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我至少要到大三阶段,才会考虑这个问题。”
“你不考虑提前毕业吗?以你目前的成绩,是很有机会就读哈佛的。”美国记者突然提出一个令人吃惊的选项。
这也就是美国人才会有的骄傲思维了。在他们眼里,世界的中心就是美国,美国的学术中心又是哈佛,那么,世界上最优秀的学生,自然应该优先考虑哈佛大学。
事实也没有太大的纰漏,在2013年,也就是中国学术界大喷发的年代,美国哈佛大学在《自然》系列上发表的论文,仍然比全中国的研究机构加起来发表的还要多,至于贫瘠的1984年就更不用说了。
杨锐在美国记者眼里,与其说是优秀学者,不如说是“来自远东的天才少年”。
杨锐却是不去猜记者的想法,见招拆招的道:“暂时没有提前毕业的想法,哈佛大学的话,如果形容的话,我会用好奇而不是向往。当然,哈佛大学是世界顶级的高校和研究机构,成绩斐然,但我更习惯中国高校的气氛,这一次,能做出优秀的成绩,与实验室里的导师和同学的帮助分不开,我在北大发展的很顺利,希望有一天也有助于北大的发展……”
无比流利的美式英语,让记者们听起来毫不费劲。
中国记者却是全都听住了,一会儿,却是兴奋至极的摄像和记录起来,尤其是电视台的记者,一副抓到大新闻的样子。
在他们看来,用英语与外国记者流畅聊天的大一学生,显然比写出了一篇生涩论文的大一学生更容易让人理解,似乎也更能说明“天才”的性质。
被挤在人群后方的《光明日报》记者胡晓兵甚至想好了新闻的标题:《北大奇才受邀入读哈佛大学》!--6297+dpataioin+4142668-->
第428章 阴谋诡计
“杨锐,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哈佛?”同宿舍的毛启明没去自己班上课,反而巴巴的跑到生物科学专业的教室里来,低声的打问起杨锐来了。⊙四⊙五⊙中⊙文
他也确实是太好奇了。
老师在前面讲台讲课,后排右方的学生则竖着耳朵等着听杨锐的回答。
杨锐本来在看书,闻言无奈的道:“谁说我要去哈佛了?”
“报纸上都写了,光明日报写了,还有几个报纸都转载了,说美国人请你去哈佛读书,就等你点头了。”毛启明言之凿凿。
不止是他,这两天的北大,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这个了。
杨锐摇头:“报纸上胡写的,人家只是问我有没有去哈佛的打算,不是请我去哈佛读书。再说了,一家美国报纸的记者,哪里有资格请我去哈佛读书,有这个本事,他应该自己先读了再说吧。”
“报纸怎么可能胡写。”毛启明完全不信。
80年代的报纸确实还是有点节操的,不像后世的报纸,为了销量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编。不过,你要说节操有多少,不用分析天平,真的是称不出来。当年写亩产万斤的报社人还都活着呢,运动期间批倒骂臭的生态系统也仍然在运转。这就像是一个生态系统,当说实话,只讲事实不编造的报社人通通消失了以后,留下的遗传因子就只是善于编造故事的,以及不擅长编造故事的两种人了。
不过,秉承着宣传战线的给力工作,80年代的媒体一边卖节操,一边还能再借国家信用买些回来,简直是自由市场,生生不息,如毛启明此等大学生,依旧保持着对官方媒体的信任。
杨锐懒得解释,道:“也许是记者听茬了,我们当时是用英语说的。”
这也是胡晓兵同志准备好的后路,如果被人质问的话,他就可以用英语不熟练来逃脱惩罚。
毛启明却是信以为真,佩服的问:“和外国人说英语是啥感觉?是不是说的特快。”
“正相反,和外国人说英语才简单。你随便往外蹦单词,他们就帮你组合好了,语法时态的错了也没关系,人家听不懂再问你。”
“这么好?”毛启明登时有了猎奇的快感。
杨锐煞有介事的道:“伦敦人以外的外国人都挺好说话的。”
“伦敦人不好说话?”
“当然。”
“为啥?”
“骄傲自豪自尊自卑呗。”杨锐撇撇嘴,道:“英国女王还说呢,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美式英语,就只有英语和错误的英语,明白了?”
毛启明怀疑的道:“是说人家美国人的英语也不地道?”
“老英国人眼里,不是伦敦腔的英语都不地道。”
“这是伦敦人不地道,唉?你说英国人和美国人都是盟友了,还这么说,人家不生气?”
杨锐一笑:“盟友就和远房亲戚一样,能谈得来的时候亲热的很,谈不来的地方,比陌生人的关系还糟糕,咱们不是也和苏联谈崩了?”
“这么说,你是不会去剑桥和牛津了。”毛启明缓缓的下了结论。
杨锐哑然失笑:“我去剑桥牛津做什么。”
“你想去也去不了呢。”前面坐着的耿健终于听不下去了。
在中国,外国的学校好不好,往往是两个极端,有的说好,就将外国的学校水平无限拔高,有的说不好,就将外国的学生和环境无限贬低。
而在北大这样的学校里,大家得到的讯息较多,争取出国留学的学生其实是很不少的,即使是哈佛剑桥这样的学校,每年也都有人考上。
当然,考上的人也多不到哪里去,哈佛是常年排第一的世界名校,要说起来,外国学生考起来还有优势,但总人数也多不到哪里去。
就84年的北大,哈佛剑桥这样的学校,能去个位数正常,能去两位数也正常,一个都去不了也正常,但不管怎么算,都没有耿健的份。
这就好像高考时候,北京的分数低,但要说北京学生能轻松考北大,那也是做梦,全市几百所学校,连年纪第一班级第一的味道都没有尝过的学生,和top级从来没什么关系。
耿健听的不爽,脾气又臭,语气也就相当冲。
杨锐这两天出尽风头,不想显的咄咄逼人,遂道:“我想不想去,能不能去,都没关系,特别是和别人没关系。”
杨锐是想着不咄咄逼人,话说出来,照样不不讨喜。
耿健本来就是炮仗状态,这么一听,更不高兴了,道:“最好是没关系了,就怕有的人顶着学校的名字招摇撞骗,什么北大新生,什么北大学子,说的比唱的好听,到时候把学校利用够了,拍拍屁股去了国外。”
“耿健,没谱的事儿,你捕风捉影的做什么。”班长拉了他一把,又低声道:“上课呢,别惹事。”
“我惹什么事了?是他们先说话的吧。”耿健转身指着杨锐。
“你手取开。”不用杨锐说话,毛启明先炸毛了,他是杨锐的舍友,又不是生物系的,更不会让着耿健。
“我不取怎么样?”耿健的火爆脾气也上来了。
毛启明“啪”的一把,把耿健的手给打了回去。
这时候,讲台上的老师也看到了,教鞭“啪”的一摔,粉笔头就扔了过来:“不想听课的出去!”
没人敢出去,于是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下课以后,老师离开,毛启明与耿健不约而同的一跃而起,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骂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儿。
最终,还是班里同学将两人给扯开了。
杨锐身为室友和导火索,拉着毛启明迅速离开。
“我怎么就看不惯你们班的耿健,什么玩意儿。”毛启明走在路上,还骂骂咧咧的。
“就是这么一个人,针对我好几次了,这次让你给碰上了,对不住。”
“咱们一个宿舍的,客气什么,你说以前也针对过你?”
杨锐点头,道:“你记得我刚开学穿的运动服,当时说我铺张浪费,要我换掉衣服,就是因为耿健……”
因为毛启明和耿健起了冲突,杨锐特意说明一番,免得毛启明不慎中招。
毛启明听的皱眉,道:“他还有这个本事?”
“他是预备党员,所以刚入学就是班委会成员,后来也很容易的进了学生会。”
毛启明的眉头深锁:“怪不得!就是你了,像他这样子整人,换成我,说不定真要被整死掉。”
杨锐被他说的也有点不爽,真别说,要不是他积累的资源充足,这几次的冷枪冷箭,弄不好就被伤筋动骨了。
按照中国大学的配置,学校学生会和学生的权力分配,就像是占领军维持会和良民的配置一样,维持会的权利不大,还要受到占领军的压迫和压榨,但在面对普通良民的时候,维持会又拥有不少的手段。
大学里每年都天女散花似的丢处分,有倒霉孩子是因为期末考试作弊被巡考的抓住了,有倒霉孩子是因为在宿舍偷接电线被抓住了,有倒霉孩子就是不小心被维持会给干掉了……
两人默默的走了十几分钟,毛启明忽然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和耿健打一架。”
“这算什么办法。”杨锐笑了起来。
“他是预备党员,我是共青团员,我大不了退团,他被开除了党籍,损失就大了。”
“说是这么说,但处分起来,可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万一给耿健一个警告处分,给你一个记大过呢?再说了,一言不合,算不上大事,过两天就忘记了的事,你惹他做什么。”
“你要是给帮忙,我愿意试一试。”毛启明语气肯定的。
杨锐问:“我怎么给你帮忙?”
“你到时候给我说话,帮我作证,我肯定学校偏着你。”毛启明一脑门子的阴谋诡计。
杨锐认真想了想,道:“不值得,狗咬了你,你不能咬回去吧。”
“我要是能一口咬死它,自己受点小伤,我也乐意。”
“就算我出面,学校也不一定偏着你。”
“那就再找个愿意出面的人帮忙。”毛启明露出笑容。
杨锐依旧摇头,他不想沾惹到这种事里面去。
毛启明却是眼神闪烁,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
第九十一章 英国公司代表
“我们现在是做重现性实验,所以速度会快一点,蒋科长要是觉得不习惯,可以提出来。看小说到”杨锐的姿态放的挺低,背后藏着的却是满满的恶意。
蒋德这种刚从象牙塔毕业的学生,哪里知道杨锐会有阴招,还意气风发的站在主位上,说:“你来指挥我来做,没问题的。我以前也经常做实验,还算熟练。”
“想着也是,河东大学的化学系似乎是特别好的,蒋科长常做练习?”
“还算不错,有几位教授讲的课非常不错,每次都有人站着听。你今年也要高考了吧,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试一下。河东大学的氛围和其他学校截然不同。”蒋德说起这种人生得意事,嘴角都忍不住的笑。
在河东省,他的学历算是顶尖了,否则也不会轻松进入省教育局,又承担重任。
“要是能破重点线,肯定要考虑的。”杨锐微笑,心里却想:就80年代的教学条件,你说会做实验我相信,你说熟练,可别小看研究室的黑暗训练啊。
闲话两句,杨锐递了一个圆底烧瓶给蒋德,道:“现在先行移液150毫升的悬浊物,再加入0。76克的焦性没食子酸,然后是氢氧化钾2。58克,在旁边已经配好了……完成了吗?”
“快了。”别看杨锐只说了几句话,蒋德照样忙的手忙脚乱。这些实验都是紧缺到毫升毫克的精确实验,因为最后的提取物重量也只有几克重,要是大大咧咧的撒出去一些,这实验也就不用做了。
而且,没人帮手的情况下,一会用移液管,一会用机械分析天平,对于不做实验两三年的蒋德来说,还真是一个大考验。
他刚开始实验的时候不参与,现在又参与,也是觉得自己回忆了起来。
可现实是,生手无论如何都是拼不过熟手的。
足足用了十几分钟,蒋德才完成了这部分工作。
还没等来一个表扬,杨锐即道:“咱们继续,现在要加入甲醇7毫升,配55毫升的蒸馏水摇匀,90度水浴锅回流30分钟,先打开水浴锅吧,另外记得准备自来水,水浴结束就要快速冷却,倒入分液漏斗。能记住吗?”
蒋德不笨,勉强点头,说:“记住了。”
杨锐都不带停顿的,续道:“我接下来说,到了这一步,还要用石油醚,40毫升,剧烈震荡5分钟。咱们没有相应的仪器,就用手来震荡吧,做完这一步,就可以连续萃取,合并萃取液了。”
得到了萃取液以后再怎么处理,杨锐没说,因为蒋德已经开始晕了,配蒸馏水的时候,不小心就多了一滴。
杨锐立刻大喊:“多了。”
蒋科长一个激灵,不由重复了一遍:“多了!”
凡是有滴管的实验里,加溶液加多都是最讨厌的事了。加少了你再加就行了,加多了怎么办?如果是两种物质的混合液,或许还可以用偷懒的法子,加另一种物质,可大部分实验,就像他们现在做的,里面加的何止是两种物质,还有化合反应呢。
杨锐瞅了一眼罐子,摇摇头,就抢过圆底烧瓶,一股脑倒了个干净,道:“再来吧。”
“这……好吧。”蒋德没办法,只得听杨锐的。这种事儿就这么一个答案,甭管他是科长还是院长,也不能让多出来的一滴水完完整整的跑出来,水滴又不听他的。
为了不给最后的答案背黑锅,蒋德唯有顺从的再做一次。
这一遍,他的速度有所加快,说明基础确实很好,手感也有点回来了。
杨锐却不会让他轻松的做下去,一个劲的催促,并不停的调整水浴锅的温度。
到了蒋德去用水浴锅的时候,温度一个设定错误,又得重来。
如此一来,别说蒋德了,丁亚琴的脸都变了。
再来两次,天都黑了,还能不能愉快的做采访了?
杨锐猜得到他们的心情,咳嗽一声道:“咱们一起来吧,两个人互相提醒着,不容易出错。”
蒋德闷闷的点头说好。
于是杨锐飞快上阵,站在蒋德对面,开始操作各种器具。不说他读研期间的训练,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做的实验也比蒋德多多了,何况独立做过数次相同的提取辅酶的实验。
论速度,杨锐比蒋德快了一倍都不止,所谓的互相提醒,迅速变成了蒋德的死命追赶。
他现在也不好意思说杨锐为难自己了,虽然杨锐的确在为难他。
杨锐神情不变,心里早笑开了。
他所知的实验室欺负新人的法子太多了,最简单的一种,你催他啊。
催的越多错的越多,错的越多返工越多,返工越多速度越慢,速度越慢越有理由催促。
实验属于少数勤能补拙的学术工作。通常来说,聪明人才适合研究纯理论,只动自己的脑筋,别管其他的。数学和理论物理到了21世纪,都有超脱的玄学之感了。到了中学的时候,学生如果还没找到鹤立鸡群的无上牛掰之感,差不多就应该明白自己不是学数学和理论物理的料。实验物理的难度就低许多了,稍微有点创意性,基础又打的不错,就可以尝试。
当然,如果实验物理都搞不定,还想做学术,那就学生物好了,在这个行当混的久了,总能发挥点作用。
国内的研究生读到研二,差不多都有一年左右的实验室经验,做的好的能有两年,这时候对新人,无论是速度还是其他,都是纯纯的完爆,在实验台上,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要说哪个本科生刚进实验室就能逆袭的,这种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越好的实验室,越是如此,对本科生来说,仪器都认不全,又有什么资格去逆袭。
国内的实验室竞争虽然激烈,终究不算残酷,放在日本韩国的实验室,被欺凌的受不了的小新人跳楼的都有,和中学小学不同,他们遇到的,多数都不是暴力攻击。
做实验没有别人的快,得数据没别人的准确,实验设计没别人的创意好,返工次数多,浪费的材料多,经费超支,进度落后,论文不能通过,拿不到毕业证,没朋友长的丑不受导师待见……越是自信和自卑的,信念被摧毁的就越快。
短短十几分钟,杨锐就将流程走了一遍,然后开口道:“萃取液用蒸馏水洗涤萃取液到中性,按比例增加无水硫酸钠,这里有个公式要算一下了,你一会到了我们再讨论……”
蒋德满头大汗,哪里顾得上再看杨锐是怎么弄的。
他的脑袋都恨不得藏在实验桌下面去。
堂堂河东大学重点专业毕业生,做实验竟然做不过一名高中生,无论有多少客观理由,骄傲的蒋德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丁亚琴等人也看的瞠目结舌。
前面,杨锐自己做实验的时候,虽然流畅,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为正常的实验就该如此。
等到蒋德上阵,有了对比以后,几个人才发现了杨锐的快速准确。
丁亚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诡异的气氛,但要说西堡中学的“通讯”造假,似乎是不太正确了。
就在其他人纠结的时候,杨锐迅速完成了最重要的皂化步骤,然后趴在桌面上开始绘制辅酶q10的得率曲线。
到了这部分,没有杨锐的讲解,已是极偏专业的内容了。
蒋德好容易玩清楚了圆底烧瓶,杨锐的得率曲线都算完了。
他偷眼看了两下,没好意思去问杨锐怎么算的。他已经觉得够丢人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蒋科长检查一下。”杨锐没说让蒋德继续做实验的话,后者估计也不想做了。
另一方面,杨锐这次尽量挑选了生僻复杂的公式来计算辅酶q10的产量,更是把蒋德看的难受无比。
他是学化学的,头三年时间,也就是无机化学比较沾生物的边,看简明易懂的公式也还行,看杨锐故意搞复杂的公式就抓瞎了。
其实,他要是把实验步骤全重复一边,倒也能摩挲出一点东西来,偏偏杨锐不给他机会。
蒋科长拧着头发,将杨锐的答案看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心得。
杨锐又叫人进来,开始清洗,过了一会,才道:“蒋科长要是有兴趣的话,要不测一下辅酶q10的实际产量,和悬浊液的含量比较一下,也能直观的看出产率提高了没有。”
“对,没错。”蒋德又去用紫外分光光度法测含量,倒是熟练的很。
熟悉的石油醚的煤油味在空中飘起,丁亚琴无奈的扣上笔记本。
“600毫升悬浊液,提取到了82克的辅酶q10晶体,差不多是13。67%……”蒋德算出了数字,习惯的喊了一句,他已经有点被杨锐的实验室纪律给同化了。
在狭小而紧张的环境里,这是最常见的。
“thirteenpoint……”有点河东味的英文发音,重复了蒋德的数字。
包括杨锐在内,所有人一律扭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名圆圆的白人胖子,正伸着脖子往实验台看,另一名矮矮的中国翻译,正在努力向前挤。
“两位是?”蒋德抖了抖外套,拿出了干部的威严。
“这位是英国捷利康公司的弗兰奇先生,正在河东省考察。鄙人是中国医药对外贸易公司的陆成才,目前担任弗兰奇先生的翻译和联络人,这是我的工作证。”矮矮的翻译熟练的拿出了一只红皮本子。
蒋德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
丁亚琴的眼神却如狐狸般亮起,轻声问:“英国捷利康公司的弗兰奇先生吗?你们到西堡中学的目的是什么?”
陆成才叽里咕噜的给翻译了。
弗兰奇又叽里咕噜的说回来,再听翻译道:“弗兰奇先生在考察医药合作的事项,在通讯录上,有一篇论文的联络地址就是此处,杨锐先生,是贵单位的吗?”
“杨锐?”
“杨锐!”
“这外国人是来找杨锐的!”
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把名字给读了出来。
虽然有人猜到了原因,但实验室里的大部分中国的表情,依然生动而离奇,像是一尊尊细心雕琢的蜡像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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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干休所
杨锐的爷爷杨山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南湖的干部疗养院。乐-文-这里是地区所在地,医疗条件更好的,老朋友也不少,方便治疗他早年留下的旧伤。
杨锐找了老妈,又带了段航,才去往南湖。
绿树鲜花的阳光下,杨锐一眼就看到了爷爷杨山。老头身体壮硕,将小小的马扎压的看不见布带,眼神却专注的盯着棋盘。
场面是极热闹的,除了负责落子的两人以外,围着象棋盘的少说还有十几个人,其中两三人积极的出谋划策,两三人越俎代庖的抢夺棋子,两三人大声呼和挑衅,唯独没有一个观棋不语的。
“这象棋下的,就像是打仗一样。”杨锐每次看到都觉得有意思。疗养院当然不是没有棋盘棋子了,就是因为老头们喜欢聚成一团下棋,谁要是再单开一个,多半是没人参与的。
就某方面来说,老干部象棋更像是篮球象棋,你多发个棋盘,不是等着被人笑吗?
“爸,我们来看你了。”锐妈胖乎乎的能藏肉,嗓门儿也大,老远就叫了起来。
杨山一听,老远“啪”响了大腿,大笑:“孙子和儿媳妇来了,不陪你们一群糟老头子了。”
说完,他抢着拿了一个棋子,不管不顾的拍棋盘上,说:“将军了,你们慢慢想吧。”
“这棋不对!”
“不能这么下!”
“没到你呢!”凝聚着集体智慧的棋局顿时乱了套。坐在对面座位操作的白胡子老头举起了拐杖,高叫:“杨山啊,你小子打仗的时候就是这毛病,我算看穿你了,有你这种自己蒙头冲,不管友军的吗?炮我可吃掉了!”
“你吃我的炮,我换你的马,一样的将军。”杨山拎着马扎子往前,头都不回。
白胡子的指着他的脊背又叫:“咱军队攒点火力容易吗?炮兵说丢就丢了?走,咱们明个到二干休所下棋去!我让你和那些炮筒子好好聊聊。”
“炮兵要了,骑兵就可以不要了?咱明个干脆到四骑师下棋去算了。”杨山乐呵呵的,嘴上却不输人。
杨锐听的直笑,脑海中也泛起了淡淡的回忆……生理的,心理的,精神的……杨锐也搞不明白,且不想去搞明白。
或许有一天,自己在生物学术上的能力,可以解开这道谜题。
或许,即使自己的能力突飞猛进,也无法解释重生的秘密,但那又怎么样呢。
杨锐轻轻的抱了一下爷爷杨山,享受片刻的宁静,日后,这样的机会大约是越来越少了吧。
杨山连声说“好”,却是坚强的把杨锐给推开了,咧嘴道:“别让那群孙子看咱的笑话,对了,听你爸说,你最近搞了些了不得的事?”
要是说自己儿子,他肯定不用“了不得”来形容,对孙子就不同了。
“是做了些事。”杨锐没啥不好意思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最近干的一系列事儿,锐学组也说了出来,只是未多做解释。这种学校组织,不到发生效果的时候,谁又能猜得出结果,没有一系列的细致工作,学校组织能延续下去的极少,也不会有人真的在乎。
杨山亦没有注意到,但相比杨锐赚到的几千元,他显然更在意杨锐到报纸杂志上发表了文章,听到此处,就嚷嚷道:“报纸带了没?赶紧的,趁着老家伙们都在,我得好好说一说,咱们老杨家三代大老粗,也该出个认字的了……”
“爸,咱家三代谁不认识字啊,您不是自己都能读报纸了。”锐妈拉了老爷子一把。
杨山摇的头发乱炸:“我是认识字,字不认识我。要印上去,才算是认字,懂吗?这可是政委当年说的,就杨峰那小子,也算是半个文盲,要不能一直升不上去?”
一听是政委说的,锐妈也没辙了,转身对段航道:“把报纸拿来吧。”
杨山是个认死理的人,偏偏最佩服他年轻时的团政委。事实证明,认死理也是有好处的,虽然不像是外公一般圆滑,杨山依旧顺利闯过了数次运动,健健康康的住到了干休所里,所以,和他缠政委说的对不对,最是没用的对话了。
段航甜甜的叫了一声“姑爷爷”,从人造革的包里拿了一本剪报给杨山,另有两张完整的,都是锐妈挑选出来的。
杨山满意的拍拍段航的脑门,算做表扬,然后扫了一遍,乐呵呵的回象棋国炫耀去了。
不一会儿,杨山又招手叫杨锐过去,开始当着一群人的面,再出语言攻击。
为了赚稿费,杨锐可是发表了二十好几篇文章,虽然大部分都是中学生水平的,那也是印成铅字的。在这个年代,发表一两篇文章的就是某单位至高无上的文艺小王子了,何况二十几篇。
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少文艺男女青年都有依靠报刊文章找到正式的工作的。和后世的写真简历或者证书相比,报刊文章在这个时代是更好的晋升之资,也是实力的证明。
只看杨山毫无顾忌的炫耀和周围老伙计的羡慕就知道了,这东西真的有用。
反而是杨锐发表在国外的论文,被人弃之如履,没受到什么关注。
等杨山卖弄够了,也该到午饭时间了,杨山乐呵呵的拉着三人去干休所餐厅,然后弄了一桌子的菜,看着杨锐吃。
干休所的餐厅也是收费的,但收的很少,除了必不可少的粮票和肉票以外,标价基本属于属于白给,味道做的亦很不错,杨锐毫不客气的大吃一顿。他在学校尽管有牛肉有罐头,但总不算是无限量供应的,大锅炒菜和小炒的味道也有不小的区别。至少,学校的厨师是不怎么舍得放油的。
吃饱喝足,杨锐才一擦嘴,道:“爷爷,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怎么了?”杨山没在意。他已然退休了,但老关系尚在,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也没法强行用,能不能帮忙都很随意。
杨锐说了国药外贸和老外公司的开价,接着道:“我觉得自己出面不好处理,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
杨山听的挺仔细,捻着一颗花生米,问清楚了,问:“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杨锐没想到爷爷这么好说话,立刻道:“最好是都不吃亏,让别人有的赚,也不能把好处都给他们拿走了。我个人觉得,能换到外汇或者外汇券自然好,不能换到的话,直接给物品换几台需要的仪器也行,但所属权得给我,最好是现货。等高考结束,我还想着拿到大学里去用呢。要是外汇和仪器都不行……这我就说不上来了,能给点啥给点啥吧,要是对方逼的不紧,不如等等看,有没有其他公司再找上来。”
杨锐手里还有上万元的人民币呢,这么多钱,在这个年代是绰绰有余了,养一两个小厂子都没问题。所以,他最担心的是老外给外汇,而国药外贸给他兑换成人民币。
要是不找人帮忙的话,杨锐觉得这种可能是大大的有,甚至是国医外贸自己都难以控制的。
现在国人,可不允许直接持有外汇,外汇券的发放也很有讲究。
杨山点头,有捻了一颗花生米,问:“国企的事,怎么不问你姥爷?”
杨锐“嘿”的笑了一声,没好意思说。
杨山瞥了锐妈一眼,问:“老段让他来找我的?”
锐妈有点不好意思:“爸爸觉得……”
“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不是?”杨山的语调有点调侃,脸上倒是笑嘻嘻的。
杨锐只能保持微笑。两家老头儿闹情绪,他可不敢掺和。
杨山继续发表他的不满,道:“当年就是这样,有好事他就上,有得罪人的活就找我,说是什么分工合作,奸诈!”
“爸爸,杨锐和段航还在呢。”
“就得当着小辈的面,揭穿老段的真面目,免得你们以后也被骗。”杨山说到这里也笑了,舒缓了一下腰部,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选个时间,就他们来干休所来见我。对了,把那个发表在外国的报纸给我留两份,我找个明白人看看。”
“我留一本样刊,再留三本单行本。”杨锐听爷爷这么一说,基本就放心了。
他干脆也没回学校,就在干休所里住了下来,这里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比学校不知道舒服多少。
当然,正常情况下,干休所里是不允许家属留宿的,只是杨山这种干部,通常都不怎么遵守规定。
杨锐轻松的把消息传了回去,陆成才等人就觉得麻烦了。
不像是30年以后,82年的中顾委才刚刚成立,老干部绝对是不好得罪的群体。
但要说不去,刚刚商量出一个头绪的国药外贸又觉得浪费。
这样拖了两天时间,还是弗兰奇受不了低效率,主动要人开车送自己到南湖,陆成才也只好跟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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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自谈自话
谈判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尤其是要两家大型公司要签订合同的时候,以前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会被抠出来。本文由 。520。
若是遇到说话不够严谨的谈判者,再一次的对话也许会更辛苦,更复杂,也会牵扯到更多的情感因素。
巫尘远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他要让同事,河东省政府,河东省经贸委以及西堡肉联厂等地方政府的家伙们看明白,国医外贸就是做这行的!
对外贸易,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集了国医外贸在临近两省的所有力量,组织了一支大车队,将所有相关人等,以最快的速度,从西堡镇运送到平江。
国医外贸在平江的办事处,又包下了一家招待所,将来自伦敦的老外,京城的老中,和平江的老土,通通塞了进去,以隔绝其他更多的单位人员参与其中。
捷利康公司的谈判代表也不甘示弱,他们也是专做这行的!
双方你来我往,将条件卡的极紧。
英文,中文,再英文,再中文,在招待所的会议室里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
仅仅是第一天时间,双方就有十几人忙碌于此,又是二三十人服务于此,直到晚上七点,才稍做休息。
轮流休息的数名翻译都累惨了。即使如此,他们也就拿出了一个大纲罢了。
除了捷利康公司、肉联厂和国医外贸三家以外,其他单位亦有各种各样的心思。省政府和经贸委希望制造工厂落户本省,他们甚至希望外贸公司也能与本地扯上关系……
教育局也不甘落后,西堡实验室怎么说也是在西堡中学名下的,虽然没什么权属关系,但官员们只是要一个理由分杯羹罢了——即使没有现金,出国旅行之类的机会,总要分配几个吧。
不止国医外贸的家伙打着杨锐的主意,但是,正因为杨锐没有第一时间参与进来,其他人也不好提出此事,他们就先躲在省政府的阴影里,观察着谈判的进城。
谈判桌上的勾心斗角令人疲惫不堪,唯一高兴的也许就是重新归来的蒋德,他只远远的看到了丁亚琴,然后打了一个远远的招呼,但这就让他足够乐呵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难得的见面吧。
离开谈判桌,巫尘远才活动了一下肩膀,喝了一口淡而无味的茶水,露出的笑容,道:“咱们今天先到这里,吃点饭,休息休息,明天早上9点钟继续如何?”
老外也纷纷点头,一边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边擦拭脸上的汗珠。秋老虎凶猛的季节,招待所里照样是没有空调的。
弗兰奇将自己的肥屁股从宽大的老板椅上挪下来,摇摇晃晃的擦汗,然后道:“怎么没有见到我们的技术所有人?杨锐,没有来吗?”
“他还留在学校,西堡中学里。商业谈判,应该暂时不用他来参与吧。”巫尘远认为海处长等人带着弗兰奇与杨锐见面是一次错误,现在,他要纠正这个错误,将两者分割开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就像是大多数行业中介所做的那样。
弗兰奇说不清中国的商业形式,摸摸下巴,道:“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但我得提醒你,我们的协议是建立在这项技术之上的。”
“当然,我非常明白。”巫尘远接着用很公式化的语言道:“今天晚上,我就回去确定。”
“希望我们能有一个良好的开始。”弗兰奇想让自己的分量加重一点,于是又道:“你知道的,我们在北*京、天*津和武*汉都有人在考察,我们是目前最快开始谈判的,我想,我们的谈判结果,会对以后的谈判产生正向影响,我认为,一个标杆性的谈判,不应该掺杂太多额外的因素。”
“不会有意外惊喜的。”巫尘远再次振奋的保证。这种业务标杆可不是改革标杆,绝对是升官发财的好媒介。
出了门,巫尘远就向手下人吩咐了两句,让他们了解其他城市的团队谈判进度。
至于他自己,则要忙着招待捷利康公司的代表,以及数量众多的本地干部。
经过一天时间的酝酿,平江的机关大院里都在流传国医外贸的大手笔投入,来打秋风的人也不再少数。
招待所的餐厅里,二楼坐着外国代表和省政府等部门的官员,一楼却少不了市委、市政府、区委、区政府以及的卫生厅等部门的干部,就连街道办的办事人员,到了酒席参半的时候,也混了进来,拿起桌面上的白酒就喝。
楼上的官员聊天谈事,楼下的官员也聊天谈事,只是各谈各的事。
这年月,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并非常态,但骗吃骗喝几乎是公务人员的工作之一。
在此特殊的结点上,中国的官场有点像是后世的日本职场——在政府工作的男人,要是每天中午晚上都按时回家,不能到外面去海吃海喝,实在是有点掉份了,家里的女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巫尘远忙着搞接待,手下继续将工作下放,最后落到了陆成才身上。
陆成才为此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大部分时间是因为线路堵塞在等待时间,终于了解到相关情况,再回来报告的时候,酒席已至残局。
餐厅中央喝的东倒西歪的官员们正在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餐厅边缘的小公务员们开始打包剩菜。
即使是物资匮乏的年月,公务招待的食物也总是充裕的,而且是较好的。在一些好酒的桌子上,过剩的菜肴根本消耗不完,某些人口众多的家庭,总会想办法带一些回去。
陆成才不管他们,抢着吃了几口菜,填了填肚子,就快步上了楼去。
“巫总接待人呢。”海处长把陆成才给拦住了。
“我是去确定天*津和武*汉的谈判,刚收到消息。”陆成才见楼上的老外也兴致昂扬的,干脆站在了楼梯口,道:“巫总想知道其他几个地方谈的怎么样了,我问了一下,京城还在和三厂谈合作,天津的研究所也在积极推进,捷利康看上了他们的几样血液制品,要求比较苛刻,总额比较小。除了各单位的谈判,天*津也有一位下海经商的研究员做的项目,就是那个叫许信的。”
“许信,是不是那个做胰酶的?”海处长对此有点印象,胰酶是销售量极大的生物制药产品,同样在快速的发展中。
陆成才点头,说:“他的方法比较先进的地方是能用冰冻胰脏,大约95%的冰冻胰脏配5%的新鲜胰脏,据说生产过程不排渣,也不用加稀释剂。英国人对此比较有兴趣,开价2000英镑。”
“2000英镑?”刚刚经历了一天百万美元规模的谈判的海处长很看不上,道:“捷利康又开这么低的价格。”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已经提高了一次价格了,主要是咱们国内不怎么用得上这种技术。国内也不储存冰冻胰脏。”
“英国人要去做什么?”
“大概是外购胰脏,然后本国提取吧。”陆成才想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道:“这个技术,他们不会搞投资了,肯定是拿回去用。最后,能不能用也不一定。”
海处长“咦”的一声问:“为什么?”
“好像日本的投产规模更大,产量更高,英国人有点竞争不过。”
“对,日本每年好像有进口不少的胰脏。”海处长回忆着,颔首道:“行了,情况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陆成才挺想到巫总跟前报告一下的,但还是踟躇的走了。
海处长却是没当回事,抽空给喝大了的巫尘远说了一声。
后者“嗯”了一声,觉得另外几处的谈判不构成威胁,也就放心了下来。
国医外贸的谈判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总算形成了一个雏形。
对于一场国际谈判来说,这么点时间并不算多,若是以80年代的国企效率来说,简直是快节奏了。
劳累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巫尘远却是表现的任劳任怨,颇有三过家门而不入之心态。
十月二十五日,抢在一个月行将结束的时间里,国医外贸决定与捷利康公司签订正式协议。
巫尘远早早的来到了会场。他穿了一件条纹西装,是去年出国的时候,外交部给帮忙定做的,烫的极妥贴,巫尘远只在很少的重要场合,才穿它。
海处长等人也是仪表堂堂的端坐在红桌布的谈判桌后面。
平日里的谈判桌自然不是这样的,但在今天,一切都应该充满着喜庆。
“准点10点30分签约,对吗?他们10点27分进场?”巫尘远微微偏了一下脑袋问海处长。大厅里,还有更多观礼的人呢。
海处长微笑着点头,道:“捷利康公司派了一名执行总裁,他们准10点27分进厂,和我们聊几句,然后签约,握手,拍照。”
巫尘远不易察觉的看了看手腕,微微闭眼等待。
5分钟后,巫尘远猛的睁开眼,问:“时间到了吗?”
“10点26。”
“再一分钟。”
“嗯。”
一分钟后,会议厅依旧安静如斯。
巫尘远心里腹诽:不是都说老外最讲究时间观念?
眼巴巴的又等了一分钟,眼看指针超过了28分,巫尘远不禁道:“外面安排的是谁?捷利康的人不懂事,他们也不懂事?”
“要不然,我去看一看?”海处长用手挡着嘴,轻声说。
“有记者,还有其他单位的,再等几分钟。”巫尘远心怀侥幸,尽管他也知道,外面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如此不懂事。
10点30分如期而至,来的比巫尘远预想的还要快。
大门,突然被打开。
正等的心焦的诸人,立刻向右行注目礼,巫尘远等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然而,进来的却是陆成才。
“去看看怎么回事。”巫尘远脸色重的像是挂了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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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破裂
“怎么回事?”海处长气势汹汹的来到外间,语气不善。?乐?文?小说
“杨锐新发表了一篇文章,英国人很不高兴。”陆成才低声解释。
海处长一凛,问:“什么文章?”
“依然是关于提高辅酶q10的产量的论文,听捷利康的人的意思,他好像更新了技术,大概是这个意思……”陆成才费力的解释,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弄太明白,如今亦是现炒现卖。
海处长眉头拧成工字,问:“更新了技术,就是有了更新的技术?这不是好事吗?”
“不不不不……”坐在不远处的弗兰奇心情也不好,听着自己翻译的话,难得跳了起来,在翻译的帮助下,高声道:“他泄漏了技术,他将我们合同中规定的,应该独家授权给我们的技术公布了出来……”
“公布了出来,全部?”海处长一下子觉得手指头冰凉了,他以为杨锐要同归于尽了。
“不是全部,是其中一个关键点。”陆成才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紧张的手抖,他从身后的桌面上拿来一本几乎要被翻烂在美国出版的《生物化学及系统生态》,低声道:“英国人走外交包裹送来的,听他们的意思,杨锐的技术总共有十几个关键点,他目前完整公布了其中一个,然后又证明和猜测了几项更新的技术,发表在了这家期刊上,编辑还给了导语。英国人刚刚检索到的。”
尽管现在的计算机检索技术不发达,但各国科学界早有成熟的科技情报检索方式。就生化制药而言,日本系的《科学技术文献速报》速度最快,全部检索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荷兰和法国次之,然后是美国和苏联,英国捷利康这样的公司,为了尽快得到最新的科技信息和专利申请,往往会委托专人或设立专门的部门来检索与本公司相关的科技情报。简单的来说,在他们关注的领域,半个月时间已经很长了,如果动作缓慢到半年时间,再好的制药公司也只有倒闭一条路。
不久即将兴起的甲骨文等数据库公司,没少从制药公司身上赚钱。
海处长悄然松了一口气,道:“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吧?”
“从生产的角度,没关系,但从法律的角度,这是违反合同的行为,我们的合同都建立在这些关键点的基础上,现在少了一个,原有的合同已无法继续使用,所以,今天的签约,无法进行了。”弗兰奇的沮丧不比海处长来的少,他也迫切的希望提高自己在集团内的位列。
其他的话,海处长都没往脑子里进,他就听清楚了一点:今天的签约无法进行了!
这是要大丢面子啊。
海处长使劲摇头:“不行,今天的签约必须要进行,你们对合同有什么疑问,现在提出来,我们现在就修改。”
他掏出钢笔,竟是要当场改合同的意思。
到了此时此刻,可来不及循规蹈矩了,外面多少人等着看签约呢,京城总部的高官们,也指望着他们能拿下一个开门红。
合同出了问题,以后再说,签约不能进行,情何以堪?
弗兰奇兀自摇头,道:“我们的工作人员检索到了杨锐的文章以后,执行副总裁就取消了航班,因此,签约已经无法进行了,抱歉。”
海处长的脸“唰”的变成了猪肝色,又气又急:“取消了航班?你们前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我们也在核实此时,大概几个小时前,我们的生物工程人员,‘刚刚’在实验室环境确定了杨锐公布的关键点正确,从而推翻了合同。”弗兰奇没说“不关我事”就算是客气了。
他说明到了这里,摊开手,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就要离开。
海处长的脑袋已是乱哄哄的一片,红的黄的蓝的,像是被镇关西打了三拳似的。
然而,目前的环境却不给他思考和休息的机会。
“弗兰奇先生,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海处长踉跄的拦住一行外国人。
他紧紧抓着弗兰奇的胳膊不放,学着小日本那样低头鞠躬,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哑声道:“我们双方合作的基础还在,弗兰奇先生,过去这些天,我们的谈判不仅是为了这项技术本身,还是为了我们两个公司的合作,对吗?这仅仅是一次小小的挫折,让我们想个办法,来弥补此事如何?就在隔壁,现在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全国媒体,地方媒体,行业媒体的记者都在等待咱们今天做出的决定,不用等到晚上,这些决定就会被所有人知道,我们应该冷静的,谨慎的对待此事,您同意吗?”
弗兰奇迟疑了一下,说:“我同意。”
海处长的衬衣都被打湿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又不敢停顿的继续道:“我来整理一下,目前,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继续签约……”
“签约不能继续进行了!”
“弗兰奇先生。”
“我没有签约的资格,也不会这样做的。”弗兰奇凝视着海处长,被胖脸挤出来的小眼睛异常的认真。
“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海处长的西装都贴到背了。
弗兰奇摇头,用前两天学的中文说了一个“老海”,又道:“你如果只是想讨论签约的话,我们必须要退席了。”
用中文说话,能够缓和谈判桌上的气氛,这是英国人早就掌握的技巧。但是,今天的气氛注定是难以缓和的。
“签约暂且放下。”海处长艰难无比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全身都像是被水打了似的。
他不怕巫尘远,但让全公司做蜡,怎么想都有无数,无数,无数多的后遗症。
海处长只能安慰自己,现在重要的是挽回局面,不是让局面完美重现。
短暂的思考了二十秒,海处长竖起食指,道:“第二个问题,是杨锐公布的关键点与合同不符,你们希望我们如何弥补?不是说有更新的技术吗?我们用更新的技术来替代原有的技术不行吗?我相信,杨锐也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技术,才公布了之前的技术,对不对?弗兰奇先生,请先坐下来如何?”
弗兰奇甩甩手,还是坐回了椅子上,道:“关键不是他公布的这个技术。”
他的动作令海处长轻松,话语却让海处长紧张:“麻烦您尽量详细说明,是你们更想要以前的技术吗?”
他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些外国人到国内来购买所谓的过时技术,但买回去以后,稍加改造或者不加改造,却变成了新型技术,这在一些传统行业比较多见,医药行业却是只有传闻而已。
若是如此,谈判估计会更难了,但也没关系。
然而,弗兰奇再次摇头:“新技术更好,如果按照杨锐论文中所写的话,生产的辅酶q10会更加稳定。”
海处长眼中露出了希望,忙问:“这是好消息,对吧?”
弗兰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沉重的望着海处长,道:“现在,捷利康总部有一个怀疑,国医外贸是否真实的拥有碱皂化提取辅酶q10的技术产权。”
“什么意思?”海处长有技术产权的概念,但他并没有真正的做过产权的交易,国内的研究所要是有什么新药或者新成果,想要外销的话,不给国医外贸好处就算不错了。所谓的技术产权,在研究所之间虽然不是免费赠送和学习的状态,但只要给一点潜规则范围的好处,自由交流也不受到控制。
有时候,一项重要技术的转让,就是一顿酒的事儿。许多国内领导的风光都体现在这里,尤其是那些中途调任的领导,才不管研究所曾经的积累用掉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能卖人情的绝不会手软,这么多年下来,很难给予国人技术产权的直观印象。
拿到一个技术的完整权力,并用合同来规范,这种思维模式,中国的官员们还在学习,并要学习很长的一段时间。
弗兰奇看海处长的表情,失望的叹口气,道:“现在请让我确认一下,这项技术,是由杨锐独立发明的,是吗?”
“这个……是的。”
“你们以此为基础签订的合同,是否得到了杨锐的授权呢?”
“这个……”
弗兰奇暗道:果然如此。这些天,他没有见到杨锐,就觉得不太安心,不过,商业谈判和技术分开,也是国外的潮流,弗兰奇每天被灌酒灌的半死,也顾不上许多。
不过,海处长的答案,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你们要的是技术,我们交给你们技术,这样不行吗?”海处长不明白的问。
弗兰奇再叹一口气,问:“那么,你们现在拿到技术了吗?”
海处长脑袋轰的一声,鸣了!
他回忆起了几分钟前,刚刚收到消息时的恐惧——如果杨锐将所有的技术公布了,国医外贸能怎么样?
艰难的扭过脖子,海处长问陆成才:“没人去把杨锐的技术要来吗?”
陆成才暗骂:我一个外联部的翻译,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不过,陆成才也不想最近一些天的积极表现化为乌有,勉为其难的道:“听说技术科的人去找过杨锐,他当时在学校里做什么实验,据说实验有毒,后来再找,没找到……”
海处长肚子里翻天覆地,真想吐一身给单位的人看看。
技术都没拿到,就匆匆忙忙的想卖掉,还撇开技术所有人。
就他所知,直到现在,巫尘远都没有找杨锐说过一句话。
但是,这能说是巫尘远自大?
海处长不觉得。相同的位置,就算不做这么绝,他也不可能把一个高中生拉上谈判桌的。
怪只怪这个中学生太妖孽。
仔细想想,要是不够妖孽的中学生,也做不出这样的技术。
现在的学生,都是些什么材料做的?
海处长又急又恼,这件事更难了。
“弗兰奇先生,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来确认此事如何?只要技术还没有公布出去,这事就还能挽救。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海处长示意陆成才去确认技术是否拿到了。自己则郑重而诚恳的向弗兰奇低头。
弗兰奇白乎乎的似笑非笑:“你们需要的也许不是一点时间。嗯,我们会再逗留几天,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们。”
“请……再等一下……”
“没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了。”
“至少……请到会场简单的说明一下。”海处长尽其所能的为单位挽回颜面,虽然已注定是颜面尽失。
弗兰奇微颔首,道:“我的同事们要先回去了,他们还有工作。”
不用再多说什么,一等英国佬摇着******离开了。
弗兰奇继续坐在椅子上,品着有点怪味的红茶。
海处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使劲喘了两口气,道:“去个人,把巫总叫出来。”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装不存在,传递坏消息这种事儿,最伤害人品了。
……
六个小时后,面色铁青的巫总倚着轿车的窗户,大吐特吐。
海处长一样眼珠犯浑,紧紧的抓着前排靠椅,说:“开慢一点好了,太阳还没下山呢。”
“来不及了,继续开,踩油门。”巫总的目光向前再向前。
司机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又加重了一些。
深黑色的上海牌轿车仿佛不存在减震效果似的,疯狂的起起伏伏,像是将脚下的二级公路给包夜了似的。
“见到杨锐,我亲自来谈。”巫总攥着拳头,浑身充满了斗志,以及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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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章 拳打虚空
愤怒总是被时间所化解。△¢四△¢五△¢中△¢文し
巫总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一本破旧的小说杂志上。杂志只剩下了一半,却只刊载了三分之一的小说,没头没尾,年轻的巫尘远依旧是如饥似渴的将之囫囵的吞了下去,然后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个年代,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能阅读了,图书馆被被改成了牛圈,牛圈改成了住人的牢房,巫尘远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本没有书脊没有封面没有封底的小说杂志的里的主人公,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不知自己将去向何方,命运飘渺,最终,也许会像是杂志本身一样,被人借走,再不被归还。
然而,时代终究是发生了变化,自从恢复本职的那一天起,巫尘远觉得,浑浑噩噩与命运飘渺将永远的远离自己,愤怒……再也不需要时间来化解。
时隔经年,重新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巫尘远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体验到当年的感觉。
无助,无力,无目标……
就因为一个高中生?
巫尘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却不得不沙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问:“还没找到?”
“没有。”回答的人低垂着头,没人敢看巫尘远的脸。
那张脸,早在两天前,就被愤怒积满了。
“赵校长,杨锐是贵校的学生,他去了哪里,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吗?”巫尘远想发火,太想发火了,可他就是发不出来。
来西堡中学以前,巫尘远觉得,自己有一万种办法让一名高中生就范。在晕车的时候,他还曾想:逼急了,我拼着老脸不要,直接给你处分,让你连高考都参加不了。我不信你连前途都不要了!
但见不到人,他就是有十万种法子,也使不出来。
威逼利诱,你得当着杨锐的面来啊。
不管他就范不就范,人在了,才能拿到技术,人不在,技术就不在。
想到此点,巫尘远的眼睛都是赤红的。
当天看他重现实验,就应该把技术先要过来。
赵丹年老神在在,笑道:“我给你说过了,咱们乡镇里的学校,和你们城里的学校不一样,尤其是高中生,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家里有事就得回去帮忙,打个招呼就行了。农忙的时候,别说学生了,老师都要放假的。再说,杨锐还写了请假条呢?他去忙活什么了,我这个做校长的,也不好一一过问。你说是不是?”
“那请假条也太简单了。”
“不简单啊,你看,写的很清楚:兹个人事务,请假数日,杨锐。”赵丹年随身携带请假条,脸笑的像是丰收了似的。
巫尘远想说,请假条不是这样写的。
他更想骂一句:学生写这样的请假条还批准,你们是吃闲饭的吧。
看看今天穿的如老农似的赵丹年,巫尘远终于没发火。
那本老书说的好,愤怒总是被时间所化解,第一天的时候,巫尘远向着赵丹年愤怒了,结果是接下来两天,工作组连西堡中学的门都没进来,只能守在校门外面问学生们话,县教育局的人来了,一样没用。
年届六旬的老革命,也不是他好威胁的——使出浑身解数做这事,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心情再不好,这两天,巫尘远也不敢冲着外单位的人撒气了,只将自己的手下像是陀螺一样的撒出去。
学校里没有,找镇上,镇上没有找县里,县里没有找他家里……
巫尘远知道难找,又不能不找,心里的焦虑自然是与日俱增。
国医外贸的人,像是梳子似的,将西堡中学理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追查杀人案似的,不停的向学生问话。
如今的学生淳朴,也没什么反侦察之类的电视教学给他们看,稍微有点技巧的成年人,都能问出一箩筐的答案。
偏偏没有关于杨锐的消息。
“像是沉到了海里似的。这家伙是个鬼吧。”海处长亦是浮躁不堪,来到巫尘远面前,浑身的烟味,道:“今天是第四天了,就是搞土改,都该出成果了!”
“这么说,是不在学校了?”巫尘远的声音悠悠的,像是从外面飘来似的。
“实在不行,咱们再去一趟他家里。我是真没辙了。”海处长说的挺不情愿的。
“上次去的人,怎么说?”
“地头蛇,老革命,西寨子乡的乡党委书记,做了二十年了,二十年的乡党委书记。”海处长嘘了一口气,觉得如下几条,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巫尘远倒吸一口凉气,道:“20年都是乡党委书记?从60年代做到现在?”
“也是几上几下了,做到现在,还是书记。杨锐的爷爷也是书记,西寨子乡的前任,第一次谈话的时候,我们就是在干休所见的老书记,叫杨山,抗日小鬼出身,步兵师转业的老干部。”海处长说着停了一下,又道:“前天回来的人说,西寨子乡正在搞民兵演习,他们去的时候,人家给他们表演了两弹匣的高射机枪,打折了七八棵树,饭都没管,招待所也不让住,当天就给赶回来了。”
巫尘远不自觉的笑了:“这群老土帽,我当年被下放,当地的公社书记也是一个招数,两个月一次民兵演习,碰到不听话的就吊起来打,要么就办学习班,关到小黑屋里给吃猪食,不求饶不给放……他们还当是十年前呢,如今正拨乱反正呢,他们想做什么?”
海处长不接茬,就笑着低头抽烟。
巫尘远也烦闷的抽烟,一会儿,问:“想到啥主意没?”
海处长唏嘘的笑,道:“别看咱们从京城过来,终究是没职没权的央企干部,人家部委的人来了,县里叫一声领导,咱们呀,县里安排就安排了,不安排的,怎么整?就这学校里面,人家也就是给个面子,实验室给看了一次,然后不给看了,你说咱们能怎么样,又不能搞搜查。”
巫尘远低着头,道:“也不是真不行。”
“本地的警察可不听咱们的。”
“从省里找人呢。”
“巫总认识人?”
“不认识。”
海处长翻翻眼珠子:不认识你说个屁啊。
巫尘远笑了,道:“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也不认识嘛,我记得,平江的第一人民医院不是想要一批器材,从国外进口?这事儿,他们应该还没办成吧。”
“你这是虎口拔牙啊,医疗器材的额度这么紧张,别说批给平江了,**都缺着呢,我看,你也别开这个口。”海处长玩弄着手里的香烟,眼神却是亮了亮。
巫尘远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道:“你还激我?老刘那里我去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去找老总说话。不过,东西我要来了,平江的关系,你得帮忙打点。”
“没问题,但得快,最好是把东西先送来,否则,光是一个许诺,人家怕是不认。”
“武*汉二院不是新弄了一套放射仪器,我前两天刚见了进港手续,也别往武汉送了,先弄平江来,手续再办。”
“这个……”
“一个放射科的仪器,也好几百万了,总不至于连点香火情都不给把。”
“武*汉二院那边怎么办?”人家也是请客送礼公关了大半年的,好不容易东西到了,房子都收拾好了,你把东西送给别人做人情了,怎么都有点不地道。
巫尘远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先保住咱们再说吧。”
“行吧,我去平江送这份礼。”海处长犯不着为不认识的单位去争,他是药剂处的处长,又不是医疗器械处的,这些烂事,自然有别的部门操心。
想了想,海处长再道:“我请河东计委和省政府协调一下,派公安干警搜索一下杨锐,名义就用失踪?”
“可以。不管人是怎么想的,先翻出来再说。”巫尘远的目光深邃,默默的考虑着善后事宜。
这年月,凡是与经济生活相关的,都能找到计委身上,所以,国家计委又叫做小国务院。省计委的职权被大大削弱,但也依然是省内极重要的部门。不过,与省里的其他部门不一样,省计委的权力与中央挂钩的很多,通常会卖来自中央的干部一个面子。
海处长亦是有办法的人,可还是动用了私人关系,才找到了平江计委的某位同级干部,再被介绍到省计委……
至于被截胡的武*汉二院,以及莫名其妙的中奖的平江第一人民医院,对此都毫不知情。
四天以后,省公安厅方才派了两名干部出来,到南湖地区调了一队人手,又驱使着溪县的几十名公安和协警,到西寨子乡和西堡镇找起了杨锐。
这样折腾到了周末,依然是一无所获。
巫尘远的手下,也从三十多人,骤减到了十几人。大家都是有工作的,虽然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与捷利康公司谈判,但是,窝在一个乡镇里找人,若是有点成果也就算了,什么都没有,人不造反,五脏庙也是要造反的。
就再所有人都守不住的情况下,终于有一条新的消息,传了过来。
“杨锐买了一张卧铺票,去了北*京!”海处长拿到这个纸条的时候,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堂堂央企最重要的处长,在一个穷乡僻壤窝着找中学生,找了半个月才发现,人家到北*京逍遥去了,这是一种什么情感?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已经住到县招待所的巫尘远也是一阵激动,好歹按捺着问:“确认了吗?是杨锐吗?”
“找到了经办此事的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他认识杨锐。这家伙多给了50块钱,还说想要一张软卧票。南湖火车站没有软卧票,最后给他弄了一张下铺。”
“哪天走的?”
海处长有点尴尬:“两个星期前。”
巫尘远眼前都是一黑,敢情我们闹了这么久,都是白玩?
“去买车票,我们回北*京!”巫尘远咬牙切齿,暗道:等咱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我怎么陪你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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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送钱
“杨锐!”回宿舍的功夫,一名女生飞奔而来,拦住了杨锐和毛启明。△¢四△¢五△¢中△¢文小说し
杨锐仿佛嗅到了熟悉的女子汉的气息,乖乖的停步:“你认识我?”
“谁都能不认识,怎么能不认识杨锐!”飞奔而来的女生爽利的站在杨锐面前,一伸手,道:“我叫韩梅,是校报的记者,能给你做个采访吗?”
“韩梅梅吗?”
“韩梅!”女生的声音干脆无比,又问:“能做采访吗?我们可以坐花坛边上。”
“能不做吗?”
“可以呀,接受采访是你的自由。”
“但是?”
“但是我会跟着你的。”韩梅同学似笑非笑。
“好吧。”杨锐看了下手表,时间还很充裕,他这两天也没什么要忙的了,于是依言坐到了花坛边上。
韩梅拢起头发,满意的坐在杨锐对面,问起第一个问题:“杨锐同学,你理想中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就北大这样挺好的。”杨锐敷衍着回答。
韩梅同学没追究,紧接着问:“那你理想的对象是怎么样的?”
杨锐顿时张嘴结舌了,别看大学里到处都是30岁的大叔,但没几个人会当众谈论我的对象是谁谁,中国社会对此向来是羞涩的。
写在校报上更不合适。
“你有对象了吗?”韩梅没等到杨锐的回答,又问了一句。
“校报现在还要采访这些?”杨锐哭笑不得。
“现在的学生都不喜欢看校报了,哎,就看些《收获》呀,《人民文学》呀,看报纸的也都跑去看《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我不是说关心国家大事不好,但是,你首先要关心身边的小事吧,以前的学生都专门来要校报看……”让那韩梅瞬间进入抱怨模式,听的杨锐眼睛发绿,才继续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总得采访出读者们喜欢的内容,才能吸引他们来读校报吧,大家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你了,女生肯定想知道你有没有对象。”
不说杨锐,旁边的毛启明已经笑的不行了。
韩梅镇定若素。
毛启明一边笑,一边羡慕杨锐。
女记者长的不赖,又是北大新闻系的女生,采访的煞有介事,算得上有才有貌,很有些吸引力。
其次,毛启明是第一次现场观摩采访,哪怕是校报的采访,也和他没关系。
他一会儿看看杨锐,一会儿看看女记者,看的险些把口水流下来。
杨锐当然不会和校报的女记者谈**,插科打诨的回答几个问题,总算是对付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校报女记者韩梅同学满意而归,毛启明也把口水收了回来,望着杨锐,只差纳头就拜了。
他其实真的想纳头就拜的,是怕杨锐不肯收。
“锐哥儿,你是这个。”毛启明学着北京人的翘舌音,竖起两只大拇指。“锐哥儿”的称呼也是从某只实验狗那里听来的。
杨锐呵呵笑了两声,拍着毛启明的肩,继续往宿舍走。
毛启明的心思却是无比的活泛,走半道上,忍不住问:“锐哥儿,你现在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就能忍着耿健这龟孙,在你头顶上拉屎拉尿?”
杨锐摆摆手:“哪里有那么严重。”
“比这个严重,你觉得简单,那是因为你是狮子老虎,他是豺狼,他咬不过你就只能算了,但你要不是狮子老虎,像我一样是兔子狐狸,,早被他咬死了。”
杨锐笑了出来:“你和兔子没关系,狐狸差不多。”
“狐狸也是死定了,你想想啊,衣服不合适,抓你一次,倒霉的话,记过都有可能,以后再来两次,留校察看都有可能。”
“不会的。”
毛启明叹口气:“你就是对人太好,太温和了了。耿健就是欺负你老好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麻烦。”
杨锐还是头一次被人说是太温和和老好人,不过,他挺满意这个评价的,笑道:“他找麻烦就让他找,我又没什么损失。”
“那怎么行。你看看他现在的态度。”
“就算态度不好,也不能在学校打架,更不能主动让学校介入。”杨锐继续“温和”的道:“学校的反应很难预料的。打架的结果也难预料,双方控制不住场面的话,学校给你们处分或者干脆开除了怎么办?弄到派出所去,不是更倒霉?”
毛启明想说不怕,但他其实是怕的。
于是,仔细思考之后,毛启明小声道:“我们找个外校的学生过来。”
“纸包不住火,不能沾手这种事,再说了,涉及到外校学生,学校肯定偏帮本校生,耿健不一定倒霉。还有,哪个外校学生肯给你做这种事,以后说不定还要因为这个事威胁你。”杨锐比毛启明想的清楚。
毛启明低了低头,拿出最后一招,道:“那就只能从郭蓉下手了。”
“谁?”
“耿健喜欢的一个女生。我想个主意,让耿健跌个大跟头。”
杨锐再次摇头,道:“最好还是别牵扯到别人了。”
“哎呀,你这样子,你这又是老好人的毛病犯了……”毛启明也使劲摇头了:“不能做老好人的,做老好人容易吃亏,别人也不理解。”
杨锐的眼前莫名的浮现起霍老四的身影,霍老四是溪县客运站的黑社会老大,因为杨锐的缘故,被杨家亲戚率领着几个营的民兵给送上了绝路。
至于起因,杨锐现在的记忆都模糊了。
如果霍老四听到毛启明给杨锐的评价,大概会破口大骂:杨锐是老好人,我全家都是老好人。
回到宿舍,毛启明冥思苦想着招数,爬上了床还在想。
董志成从上铺探下脑袋,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道:“刚才有人来找你,让你一会去辅导员办公室。”
“什么事?”
“不知道,我也没问。”
“会不会是耿健又跑去找辅导员告状?”毛启明从床上跳了下来。
杨锐也有点疑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喝了一杯水,搓了一把脸就往出去。
毛启明立刻跟上,说:“万一有什么问题,我至少能帮忙报个信。”
杨锐点点头,怀着疑惑来到行政楼。
敲开辅导员的房间,毛启明瞬间紧张起来。
两名中老年干部坐在里面,严肃的像是要立刻开除几个学生乐呵乐呵的样子。
杨锐却是瞬间松弛下来。
“海处长,您怎么来了。”杨锐上前握手,顺便用敬语招呼了一声。海处长年纪不小了,旁边还有其他人,他不想被认为嚣张,也免得海处长失了面子。
海处长却是一把搂住杨锐,热情的拍他的脊背,笑道:“还能来做什么,我就是来给你送钱的。”
“送钱?”
“10万块的实验经费,总公司特事特办,批了下来,我今天正好没事,就给你送过来了。”说着,海处长向后面勾勾手。
陪他来的另一名中老年干部向杨锐笑笑,将文件包放在桌子上,再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拆开来,却是一张存折。
“随用随取,按期报账,先开支,后报销。所有的开销都必须有发票,没有发票冲抵的开销不予报销,你得注意了。”海处长将存折交给杨锐。
杨锐翻开存着,只见上面用阿拉伯数字和大写数字,清晰的写着存入金额:100000元整。
毛启明的眼睛险些要瞪出来了。
辅导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看了对方的工作证,不知道对方是要来送钱的。
而且,是送十万元!
五个零的存折,他还真没见过。
即使是北大的教授,也不一定能拿到10万元的经费,文科的自不必说,理科有高经费的专业也不多,部分没有独立实验室的教授,只能接触到千元级别的实验开销,是接触不到最花钱的设备和仪器开销的。
事实上,大多数的经费拨付方式,是按期按时间按进度来拨付,首期给个百分之一二十,然后就像是挤牙膏一样的,一点点的给付。
即使是理查德这样的名校名教授,也要撕破了脸,才能一次性要到钱,结果也只有总数的三成左右。
连个实验计划都不看,就先拿10万元的土豪不是没有,可这样的土豪,通常都去找顶级专家了,找一名学生的,辅导员是听都没听过。
“你们等等,我去叫主任过来。”辅导员承受不住这个压力了,数字太骇人,让他觉得责任重大。
海处长皱皱眉,道:“这事和你们主任没关系。杨锐,存折你先拿着,公司开的介绍信之类的东西都在信封里。”
他又递给杨锐一个大信封,道:“记得,三个月一期报账,取用的钱数一定要和发票的数额相同。”
“什么发票都行?”杨锐也是第一次被赞助这么大额的实验经费,这种感觉和做出了东西卖钱,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好像你拿了东西出来贩卖,和没有东西,先收预定金的差别一样。
与海处长同来的干部重重的咳嗽一声,道:“当然要实际发票。”
海处长则向杨锐眨眨眼,道:“发票肯定是要真实的,不能胡搞些假发票来糊弄人哦,被查出来可是麻烦,另外,开销要合理,不能一口气弄几万块钱的餐饮发票,对不对?如果是买了仪器设备,公司可以要求看实物,总之,基本的发票制度都要遵守,明白吗?”
杨锐摸摸脑袋,说:“明白。”
这个制度,比30年后的报销制度可落后到天上去了。而在30年后,学术**都快要摆到台面上去了,10万块钱的实验经费,项目申请人伸手拿走5万元都属于正常,剩下的五万元里,买台电脑,买几十个u盘什么的实属平常,若是上一个实验买够了电脑耳机和音响,这一次只开发票不拿实物也是可以的。
至于现在,就海处长的说法,杨锐觉得,这十万块就像是给自己的零花钱一样。
原来,国医外贸也是一家如此善良的央企。老好人杨锐默默点头,又道:“你们对项目实验有什么要求?”
“必须在省级以上期刊发表一篇以上的论文。”海处长身后的干部开口了。
杨锐等了五秒钟,不见他说第二句,问:“完了?就这样?”
“就这样。”
杨锐咧嘴:“北大的校刊,都是省级以上的刊物。”
“那也可以,合规矩就行了。不过,你发表的刊物好一点,明年也好再争取经费,对不对?”海处长一拍杨锐的肩膀,道:“你这都是在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的名人了,发表校刊多不好听。”
“国外期刊怎么算?”
“当然是国家级以上了。发表在国外期刊是最好了。”海处长连连点头,10万块换一篇国外期刊的论文,算起来是有点贵了,但就按照央企的科研水平和费效比,其实也贵不到哪里去。
再怎么说,杨锐也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杨锐有点乐呵有点振奋,作为科研工作者,拿经费简直比**还爽,而拿到了经费,他也确实有种做篇好论文的动力。
他不缺钱,但要是能用国医外贸的钱,做一篇高开支高逼格的基础研究,还是很舒服的事。
“啪!”辅导员匆匆出门,还是决定去找系主任。
毛启明膝盖软趴趴的挨着桌子,用手撑着自己,望着杨锐,满脑子的水浒故事,趋于混乱。
……
第430章 好狼
“杨锐,晚上的电影是《大篷车》,要不要去看?”毛启明抓着两张绿色的电影票冲进来。
饭票、开水票、电影票,是大学里的三大票,地位不亚于后世的手机和ipad。当然,电影票也算不得便宜,1毛钱一张的绿票能在食堂换一碗肉吃了。
不过,在精神食粮和食粮之间,有追求的学生都是选精神食粮的,而大家追求的目标,自然是满足食粮的同时又满足精神食粮。
请电影票,算是学生们的高级花销了。
杨锐正扫着文献,没来得及说话,上铺的董志成忍不住了,头从蚊帐里伸出来,喊道:“毛启明你够了啊,你这两天帮杨锐提水,送饭,还给电影票的,是什么毛病?你要没事干了,你找姑娘送水送票去啊,缠着杨锐,你搞什么?”
杨锐“噗”的一声,从椅子上晃了下来。
毛启明也被呛的厉害,半天道:“怎么说话呢,我这是投名状,投名状懂吗?”
董志成皱眉:“投名状?”
“你天天看名著,水浒传没看过?林冲上了梁山,王伦要他下山杀一个人,叫做交投名状……”
“你的投名状是电影票?”董志成打断笑了起来。
毛启明撇撇嘴,道:“还有提水带饭啊。”
“投名状做什么?你们是要打家劫舍不成?”
“至少也是狼狈为奸吧,打家劫舍那么难听……”
董志成不禁笑了出来:“我以为你要说替天行道呢。”
“替天行道有什么意思,毛主席都说了,水浒好就好在投降主义,要批判着看。我看,替天行道也应该批判,对不对?”
“批判什么?”
“凭什么他们替天行道,谁允许他们行天道了?所以说,他们行的不是天道,是自己的道,想打家劫舍就打家劫舍,想开黑店就开黑店,想做人肉包子就做人肉包子,那怎么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又不事生产,哪里有那么多肉和酒给他们吃,归根结底,还不是抢了别人的饭……杨锐,你觉得呢?”毛启明转头问杨锐。
“有点意思。”杨锐意料之外的审视起了毛启明,这湖南小伙说的对不对且不提,倒是有点独立思考的味道。
在84年的中国,能说出“凭什么”的学生还真不多。大家倒是都在读政治,都在看报看杂志,但思想却是趋于一致的。
要比较一下的话,董志成虽然看了许多的名著,想法却不一定受何种影响的多。
杨锐的思绪一闪而过,配合的笑了起来,又道:“小明,你说狼狈为奸,谁是狼,谁是狈?”
被叫了小明,毛启明顿时精神一震,笑道:“你是狼,我是狈,这肯定了啊!”
董志成不忍淬读的捂住脸:“毛启明,你这家伙……你看上杨锐啥了?”
毛启明撇撇嘴:“你知道什么,杨锐可是真的狼,央企给了他10万块钱,让他随便分配,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董志成放下书,使劲咳嗽了一声。
作为北大学生,按照社会传统,他本来应该视钱财为粪土的,要说起来,北大毕业以后,无论进入企业还是部委,五年十年以后,他们就有资格决定几十万几百万元的去向了。
但是,作为一名尚未毕业的学生,董志成还真的做不到视钱财为粪土。
十万块粪土,也着实太多了点。
毛启明把手叉着腰,问:“你说,一般的狼,能让央企给他十万块,然后随便分配吗?”
“这个确实厉害。”董志成承认。
“更厉害的你还不知道,我们锐哥儿不光是条猛狼,还是条好狼!”
这下子,杨锐也捂住了脸:“好狼是什么动物?”
“好狼就是您了!”毛启明道:“锐哥儿你等几天,等我这条狈想到了主意,咱们就可以狼狈为奸了。”
董志成没绷住脸,笑了出声。
杨锐亦是哭笑不得。
“杨锐!”宿舍门被人敲了敲。
“进来。”
进来的却是辅导员。
“杨锐,有点事,你出来一下。”平时,辅导员说这个话,要吓到不少人,现在却是和颜悦色的,让人听了就安心。
杨锐出去了,毛启明对着董志成挤眉弄眼的道:“看到了吧,肯定是有人想让杨锐给随便分配一点的。”
门外的辅导员和杨锐都听到了,辅导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道:“我们出去谈吧。”
“就到楼层拐角吧。”杨锐不想走太远。
“呃……楼下还有人等着。”
“谁?”
辅导员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咱们生物系的富教授。”
杨锐一下子想起了此时,副教授的富教授。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学长向他介绍过富教授,当时,学长是想将他拉入富教授的研究组。不过,30多岁的年轻富教授,在北大或许称得上年轻有为,却不在杨锐的考虑范围内。
事实证明,唐集中教授更符合杨锐的需要,他有独立的实验室,有独立的经费,既能庇护杨锐,也不像是年轻的研究员那样,不择手段的渴求成功。除了希望将自己的实验室升级为国家级实验室,唐集中教授几乎是无欲无求。
当年,杨锐如果进入富教授的实验室,别说是经费无法得到保障,写出的论文,恐怕都得让富教授挂名。
不像是唐集中这个年纪的教授,三十多岁的研究员,是真的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的,他们是无比渴求的需要积累。
同样是做研究,唐集中不用奔波,一年就有近百万元的经费,从而让自己的实验室有资格首批申请国家级实验室。30岁的副教授就比较惨了,他实际上挂在其他教授的实验室名下,只能说是相对独立,申请来的经费也不能想用就用,说不得还要给上面贡献一些。
所以,唐集中只是恭喜杨锐获得了国医外贸的经费,富教授就想要谈一谈了。
站在走廊里,杨锐心思转动,道:“我不认识富教授啊。”
“见一面不就认识了?”
杨锐微笑道:“就怕见面太贵了。”
辅导员脸色尴尬:“你别胡思乱想,富教授就是了解一下你。”
“今天不行。”杨锐摇头。
辅导员的表情古怪,道:“富教授已经到楼下了,怎么也得见一面吧。”
见了面,他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导员,不好意思,我真的还有事。”杨锐拍拍辅导员的肩膀,头也不回的回到宿舍,顺便将门给锁上了。
不见面就不会起冲突。如果地位相当,杨锐自然无所谓见面,但一名副教授来找一名学生聊天,杨锐不觉得他愿意无功而返。
要打发对方,少不得要给出点什么,杨锐觉得,干脆不要见面为妙。
还在宿舍里的毛启明听到门锁响声,奇怪的问:“说完了?导员找你做什么?”
杨锐坐回自己位置,道:“闲事。对了,小明有没有时间,下午带你去见几个人。”
“有时间,见什么人?”
“我的几个高中同学,也在北京读书。”杨锐觉得,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锐学组似乎也可以活跃一些了。
……
第四百二十九章 球馆
80年代,在大学读书是很辛苦的,从早到晚的课程只是其中之一,写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使得学生们依旧笼罩在中学的余晖下。与中学不同的是,大学生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特别是政治活动,繁忙无比。
?旗帜、贴板报、组织讨论会等活动,或者是学校强求,或者是学生自愿,总之进行的如火如荼。
王国华进了北京理工大以后,首先找到自身价值的地方,就是办板报了。
大学里的黑板,可是龙争虎斗之地,各个院系尽其所能的争取每一块黑板,而在院系内部,学生们也要尽其所能的争夺每一块黑板。
王国华是做了半年多的助理,才在第二学期,获得了自己画板报的机会。
他得到的板报位置不错,在教学楼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以前的大四学长走了,才让出来给他。
王国华做的极认真仔细。
而从选题到黑板报完成,做一期往往要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王国华甘之若饴。每期做完,他都藏在黑板报附近,等着看板报的效果。
每到中午和下午时间,黑板报附近都会聚集起人来。好的板报,甚至会被人群围拢。
在没有手机app捣乱的年代,所谓的碎片时间,也不是消失了,大家只是用在了其他地方,比如看报。
报纸是报,校报是报,黑板报也是报。
如果围观黑板报的人多的话,王国华就会志得意满的回去,准备下一份黑板报。
如果围观黑板报的人少的话,王国华就会到食堂大吃一顿,然后再准备下一份黑板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个月,既让王国华的激情有地方发挥,也让王国华顺利的融入了大学生活。
如此一来,他在校园里也显的轻松和自在许多。
王国华能读到北京理工,是因为志愿报的好,跳线得来的,比起同学们的录取分和名次,他都要低了一层不止,这在高考状态下自然是极爽的,进入学校以后,王国华多少有些忐忑。
在一定程度上,黑板报建立了王国华的自信。
到了第二学期,渐渐适应大学生生活的王国华,才开始在北京城里瞎转,顺便到各个大学串门。
“国际医学与生物工程大会”结束没多久,王国华就溜达到了北大来。
杨锐正好没什么实验,就拉着王国华,先出学校大吃一顿,要一张发票,顺便道:“咱们选个地方,给锐学组建个活动场所。”
王国华自然高兴,问:“建个怎么样的活动场所?”
“我考虑着,最好是建一个体育活动中心,然后以体育活动的名义,开展聚会,也容易吸引组员。”杨锐琢磨了几天时间了,计划张嘴就来。
“经费从哪里来?”
“体育活动中心我找人来投资,建好以后对外经营,赚到的钱给投资方,我们占一个场地,只要不付钱就好了。”
“能找到投资?算了,你肯定能找到,那建一个啥体育中心?篮球场,足球场的话,学校里都有了,要不然,建一个游泳馆?”北京市里的游泳馆不少,游的人也不少,算是难得的市民休闲运动,当然,游泳馆也都是要收费的,大家也都是习惯了。
杨锐却是摇摇头,道:“游泳馆太多了,而且收费也不高,再说了,咱们弄一个体育中心是为了方便聚会,总不能天天脱光了聚会吧。”
王国华笑出了声,点头称是,又道:“那旱冰场呢,这个可火。”
“和舞厅一样,旱冰场来的人员太复杂,混混太多,闹心。”早在十几年前,旱冰场就是混混们聚集的重点地区,这里能光明正大的拉女孩子的手,实在是荷尔蒙冲动的少男少女们神往。
“那台球也不行了,你不会是想弄个羽毛球场或者排球场吧,那东西可没人花钱来玩。”
“保龄球怎么样?”杨锐设想的投资方,自然是自己全资所有的华锐公司。当然,到时候可以注册一个新公司,以港资的名义来北京骗吃骗喝,因此,建什么,实际上就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
80年代的中国,做生意既难也简单,难主要难在了政策风险上,简单就简单在了顾客数量上,只要项目不要太糟糕,商业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中国第一家保龄球馆,是北京丽都饭店建的“十瓶制”保龄球馆,符合国际标准,也可以举行国际赛事。
或许是顺应了先富起来的一群人的需求,丽都饭店的现代化保龄球馆自建成之日起,就火的一塌糊涂,每局四五十元,仍然供不应求,利润高的吓人。
在设备高昂且需要进口的情况下,仍然有无数的保龄球馆如雨后春笋般的建了起来,先是涉外酒店,接着是高档娱乐场所,再是独立的保龄球馆,不止北京建,上海、深圳、福州、青岛等城市,也疯狂的建设。
到10年以后,仅仅上海就建了5000根的球道,号称有多少家沙县小吃,就有多少家保龄球馆。
不过,就像无数火遍大江南北的新鲜事物一样,90年代中后期,保龄球馆也盛极而衰,价格一落千丈,球馆也纷纷倒闭。
但在84年初,保龄球却是标准的一次投资,十年收益,当年投资,当年回本…
更难得的是,直到90年代,保龄球都被当做是“贵族运动”的。
专业的保龄球鞋,木质保龄球道,还有神秘莫测的自动球瓶机,在高尔夫球尚未传入中国以前,保龄球馆简直高端的令人想哭。
而在工人月均工资不足百元的环境下,能打得起一局四五十元的保龄球的,要么是商人,要么是外企干部,要么就是国家干部,这都是普通人眼里的精英人士,也符合社会对大学生的定义。
至于大学生王国华,却是没有此等觉悟,不禁道:“咱们锐学组在保龄球馆活动,那也太浪费了吧,再说了,学生哪里玩得起保龄球。”
“球馆建好了,也不一定就只收钱,还可以赠票啊,就算是体验,肯定也有许多学生愿意来试试的。到时候,咱们锐学组在保龄球馆活动,再邀请其他学生来参加活动,不也方便?”
王国华当然不反对在保龄球馆里玩了,只是想想,不放心的道:“咱们平时组织活动做什么?”
“混个脸熟也好,总而言之,有好处就没错了。”杨锐设想的锐学组是兄弟会的模式。不过,国外的兄弟会,很多都有百年的历史了,新建的锐学组也不能照抄。
但和国外大学不同的是,如今的中国大学,实在是精华之所在,无所谓认识多少人,只要能认识到人,日后都是一笔庞大的资源。
如果用现代的人际关系的理论来解释的话,锐学组内部是强关系,强关系需要维系,也需要投资,它们能够给予确定的强有力的帮助。
锐学组的活动,则是帮助扩散弱关系,弱关系不需要紧密的联系,但能够提供多方面的信息。
对杨锐来说,锐学组是一步闲棋子,他不要求确定的回报率,更多的是一种社交手段。
而社交,既有功利性的一面,也有纯粹性的一面。
最起码,保龄球是挺好玩的。
杨锐已经可以想象,保龄球馆建好以后,邀请同学来玩的场景了。
不像是欧美大学,喝酒跳舞的party,向来不是聚集大学生的主流环境,尤其是在文艺青年泛滥的80年代,聚众喝酒既不实在,也容易引起是非,很多学生也不愿意参与。
相比之下,体育运动的名声就好听多了。
保龄球馆,更是又好听又好玩,格调高,还能赚钱。
杨锐摩挲着下巴,已经开始考虑具体的实施措施了。
……
第四百三十章 重逢
要说80年代最潮的运动,当属跳舞、溜冰、台球和保龄。
然而,潮也是分档次的。就结果来看,所需资源越多的运动,似乎就越洋气。
跳舞和溜冰就属于一般潮的程度,尤其是跳舞,经常是一台收音机,一个大喇叭,再找一个空旷的场地就可以跳了,简单的不得了,和后世的广场舞极其相像。当然,参与的人也是同一拨人。
除了商业性质的舞厅,职工舞厅才是80年代的主流,各个厂矿机关,往往都建有自己的职工舞厅,也对外收费卖门票……这些条件尚可,收费不高的舞厅在推广跳舞文化方面,作用显著,相应的,在工人地位一落千丈之后,职工舞厅反过来又大大的削弱了其价值。
台球的档次高低则取决于消费高低。在84年,北京城里已经有市内按小时计费的斯诺克了,而在宽街小巷里面,随来随打的街边台球案也挤满了人。
尽管舞厅、溜冰场和台球室,已经是潮气满满的新鲜事物了,但它们加起来也赶不上保龄球馆。
别的不说,光是保龄球馆内光可鉴人的地板,就能让第一次来此的男男女女腿软,等闲富商,怀里不揣上千把块钱,进了每局四五十的保龄球馆,那是一点底气也无的。
而越是这种高端场所,就越吸引到保龄球馆来玩的潮男潮女,一如后世的骑马射箭高尔夫。
不怕你贵,就怕你不是最贵的!
王国华等人是跟着杨锐一起进来,才觉得略有底气。
即使如此,许静还在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服,显然觉得有些紧张。
“我们要三条道。”杨锐站在门**钱。
服务员见是一群学生,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一叠钞票,遂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道:“有一条道,要等一个半小时,剩下两条道要等2个多小时,你们要不要等。”
“等。”放眼看去,总共20条道,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不等也就没的玩了。
“每局45元,先给你们开9局,换着人打可以吗?要不要教练指导?教练免费。”一局保龄球是10轮,每轮有两次投球机会,如果没有一次性击倒的全中的话,10轮也就是投球20次,一人一道的,一刻钟打完一局很正常。
多人参与的保龄球比赛或练习,就需要开多个局了。
9个人打,正常情况下,自然是要同时开9局,每人10轮,20次投球机会,并记录各自击倒的分数。
如此算来,打完九局也就是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即使全是新手,通常也不超过三个小时。
按照45元一局来计算,9人打三个小时的保龄球,要400元,平均每小时130元以上,绝对超过了普通工人的月薪。
王国华听着这个数字,眉头都是一跳,连忙拉住杨锐,道:“要不然,我们就先开一局好了。”
“先开一局没法打的。”杨锐拍拍他的手,小声道:“咱们这不是考察来了吗?没事,咱能报销。”
说完,杨锐交钱给服务员,让他开了发票,并给找了教练。
其实,不用他说,服务员就给把发票开好了。
这么贵的运动项目,除非是外国客人,否则鲜少有不要发票的。
不过,在这里打球的外国人也着实不少。
杨锐粗略的一看,至少有半数以上的球道,是外国人在玩,而四分之三的外国人,都是东亚人种。
在亚洲地区,最早流行保龄球的就是日本了,他们打了十多年以后,才将之传入中国。
可以说,现在的日本人,正处在类似中国90年代的保龄球热情当中,几乎可以预见,一定有无数的日本人正在废寝忘食的打保龄球。
一局45元的费用,对泡沫经济时代的日本人来说,也着实轻松。
“你们有谁打过保龄球吗?”教练和煦而来。
“都是新手。”杨锐笑着说。
“那我统一说一下,然后再给你们一个个的纠正动作。”教练接着边说边演示。
一会儿,杨锐等人依序上场,试验了几次,就玩的不亦乐乎起来。
这其中,曹宝明学的最快,只是第四次,竟而两次完成了对十个球瓶的击倒,兴奋的大呼小叫起来。
“好玩不?”杨锐站到最高击倒6个球的王国华身边。
“好玩,真好玩,老外真会玩!”王国华一连串的感叹词。
“那咱们建的体育中心,第一步就做保龄球馆,大家有没有意见?”
“同意!”
“同意!”锐学组诸人纷纷举手。
刘珊则略显担心的问:“这个保龄球馆这么先进,会不会成本很高?那些自动换球瓶的机械很贵吧。”
“成本有投资方负责,我们证明利润够高就行了。”杨锐自己就是投资方,知道需要注意什么,如果不是保龄球馆的利润高昂,杨锐也不会选这个项目。
王国华掐着指头算道:“一局45块,平均一个小时就能打4局?”
“实际上打不了那么多,因为大家都是新手,打的慢的人,半个小时打一局也有可能,另外,教练教学的时间也要算在里面,开拓新市场的必然损失,但每拨人都要花一阵子教学,算下来也得不少时间。平均一个小时打三局左右吧。”杨锐略作修正。
刘珊露出微微的惊讶,道:“平均一个小时打三局,一条球道就有135元的收入了,20条球道,一个小时赚2700元?”
算出了这个数字,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不能说是赚了2700,营业额2700元吧,要减去各项支出,电费和零件费用是大头,保龄球馆的建设费用要平均出去,不过,确实赚的够多……”杨锐说着笑了出来。
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的保龄球馆,其实很像是90年代中期到00年代中期的网吧,它们的先期投资都比较高,可一旦运行起来,却是源源不断的现金奶牛。
和网吧一样,保龄球馆每天的运行时间也很长,早上10点以后就基本满员了,这种状态差不多可以持续到晚上**点中,足足有10个小时,就北京丽都饭店这种20球道的场地来说,意味着日均2。7万以上的营业额。
之所以说以上,是因为凌晨还有收入。
就像是网吧有包夜一样,保龄球馆在凌晨以后也有折扣,通常是25元一局乃至更少,这能保证保龄球馆在周末的凌晨满负荷运转,或者在平常有一半左右的上客率,不管怎么样,保龄球馆都要赚翻了。
除此以外,软饮料、零食、啤酒,还有出租球鞋,出售球鞋和保龄球的业务,也能带来不菲的收益,至少足够球馆的日常开支了。
而同样的保龄球馆,到90年代后期却奇惨无比,每局十元以下的收费,比80年代中期还要少,最惨的场馆,会员费每局甚至会跌到两三块钱,即使如此,普通的20道球场依旧不能满员,更别说凌晨收入了。
到2000年左右,北京丽都饭店的球道坏了,干脆都不做维修了,一些小型保龄球馆甚至舍不得开空调,或者直接关门大吉。
杨锐也无所谓保龄球馆能开多久,但从84年入厂是最好不过了,若是顾客盈门的话,一个场馆几个月就能收回本金。
事实上,就现在的环境,球道建的越多,场馆平摊的成本就越少,回本就越快,就像是越大的网吧利润率越高一样。
能看到保龄球馆赚钱的人也许不少,但在1984年,能拿出几十万元建保龄球馆的,着实不多。
“我明天就去找地方,找投资,然后买球道之类的设备,大家也可以打问一下,哪里有合适的场地建场馆。对了,大家可以到各自学校里找些熟悉的同学,愿意做兼职的,我们提前培训。”保龄球馆在80年代是极端高大上的,这种地方,雇佣大学生做兼职,也能一定程度提高服务质量,增强格调。
王国华等人颇为振奋,立刻开始商量了起来。
杨锐拿了一支保龄球递给刘珊,笑道:“该你了。”
刘珊笑着接过来,摆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滑步动作,宽松的运动裤顿时紧绷出了曲线。
“咻……”口哨声应时响起。却是四名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拿着饮料,正好从边上经过。
……
第四百三十一章 预警
对外经贸大学是北京顶时髦的大学,刘珊所在的重点专业“国际经济与贸易”更是时髦中的时髦。
这个百多人的专业里,有外交官子女,有高干子弟,也有留学归来的爱国子弟的子弟,而负责教学的老师们,也多有留学或出的背景。
对外经贸大学的环境,让刘珊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无论是仪态行走,穿着打扮,都让刘珊有了超过同龄人的美感。
不是浓烈的绽放,更像是艺术化的构图,要有特别的角度,才能欣赏到优美的变化。
例如,一个侧向滑步,就能凸显出极其诱人的身材比例。
杨锐很能理解路过的四名青年瞪大眼睛的模样,不过,吹口哨显然是过于轻浮了。
刘珊回头瞄了他们一眼,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回到了休息的座位上。
因为身材的关系,她的衣服总是没那么合身,尤其是臀围和腰围,总是不能恰当的配合,所以她平时都很留心注意,这次也是打球太过于放松。
刘珊不想引起争执,同行的男生却都站了出来。
曹宝明在西堡中学的时候,就是锐学组中的急先锋,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推开椅子,就站到了前面,喊道:“搞什么?耍流氓啊!”
“哥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耍流氓了?见过流氓没?”四名青年中最高大的将近一米九,身材粗壮,底气十足。
吹口哨的青年站在中间,也嘿嘿的笑了一声,向刘珊勾勾下巴,道:“流氓可不光吹口哨,你看看,我们像是流氓?”
他用霹雳步的姿势,在木地板上走了两步,条纹衬衫黑裤子,再配一双高帮皮鞋,还颇有些舞台风格。
其他人捧哏的拍手。
“行了,没事玩你们的去吧。”苏毅和曹宝明并排站住了。
他们两个身材都不算高,但长期锻炼的结果,让他们的肢体极其强壮,肩背的肌肉高高耸起,给人以极强的压力感。两个人肩并肩,就像是门板一样结实。
杨锐这边有九个人,小青年们只有四个人,吹口哨的条纹衬衫男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呵呵的笑道:“怎么着,人多欺负人少?哥们不地道啊。”
“这里没有你哥们。”曹宝明挑起了下巴。
“哎呦,小脾气挺冲的。”口哨男再次看看两名壮硕如金钟的男人,点点头,道:“行,你们玩,我们玩自己的。”
带着三个人回到自己的球道,口哨男又开口道:“哥几个,你们定了几局,我去买个饮料,用不用给你们续两个小时的?”
敢来打45块钱一局保龄球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小流氓,事实上,80年代的小流氓,多数是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一个个穷的叮当响,那些流传甚广的流氓故事,有在大街上强摸小姑娘胸脯的,有偷看女厕所女澡堂的,还有抢劫小学生的,总而言之,豪强是不会被称作小流氓的。
吹口哨的这位,显然也是底气十足,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叠人民币,一边示威式的看看曹宝明和苏毅,当然,他也不忘向刘珊微笑示意。
曹宝明黑着脸,道:“走你的吧。”
“得,我过去喝一杯。”口哨男展颜一笑,像是退缩了似的,给其他三人叮嘱了一声,扭头去了服务台,那里有咖啡座,同时也提供啤酒、洋酒和茶,作为中国第一家保龄球馆,服务倒是相当不错。
曹宝明心里有点爽快,略得意的返回队伍。
杨锐笑着拍了两下手,再将曹仁拉到一边,给了他一把钥匙,道:“你去帮我取个东西,再打个电话。”
“好。取什么?”
“摄像机,我放在柜子里了,你以前玩过的那个,多拿两盘带子。”
黄仁心领神会,道:“你觉得刚才那人有问题?”
“小心没大错,年纪轻轻跑来保龄球馆玩,好脾气有可能,坏脾气的可能性更大,他兴许只是看我们人多……”
“然后去找人帮忙?”
“也许是找一群人,也许是找一个人帮忙,总而言之,你尽快取回摄像机,然后找个地方等一下,假如不慎出现糟糕的情况,你记得录像,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被对方发现。”
“我可以找个包,中间挖个洞背起来……”黄仁想好了主意,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咱们提前离开,也没什么丢脸的,对方说不定是高干子弟什么的。”
“咱们是大学生,这就是天然优势,恩,再加一个保险,我约李章镇和弗兰奇过来。”李章镇是华锐公司的香港经理,而华锐公司目前的主要业务是华锐实验室,他也就长期驻守于此了。
当然,重点在于,李章镇是香港人,弗兰奇是英国人。
不管有没有中英谈判的进行,洋人在北京城里的地位总是高于高干子弟的。
大学生也是个不错的护身符,一名大学生如果毕业了,它的社会属性自然会发生变化,而在毕业以前,大学生却会获得普遍的舆论同情,在这一点上,有点像是美国舆论对儿童的优待。
黄仁一听,也放下心来,笑道:“这流氓要是敢来,咱们让他吃个哑巴亏。”
杨锐点点头,又拿了电话号码给刘珊,说明情况以后,道:“你确定他们过来以后,就先回学校去,暂时不要过来了。”
“我想帮忙。”刘珊与杨锐大胆的对视。
“乖,还是没影的事呢,你留在这里,反而危险。”杨锐用手摸了摸刘珊的头发。
刘珊脸色微红,心里却柔软的像是棉花糖似的。
隔壁球道留下的三个人偶尔看一眼杨锐等人,但并没有特别加以注意,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又一次“碰撞”,重量不轻不重,也尚未产生损失,与其说有什么紧张的地方,不如说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当刘珊离开以后,三人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保龄球本身。
在娱乐设施如此贫瘠的年代,有脑袋大的保龄球,有涂油的木质球道,还有自动放置的球瓶,用好玩都不足以形容。
杨锐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疑神疑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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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摆好姿势
“杨先生,姿势不错。”李章镇笑容满面的拍两下手,以示存在。他穿了一身休闲装,休闲衬衫和休闲运动裤,还有一双慢跑鞋,但比场内许多人的装束还是要正式不少,毕竟,他是来见自己老板的。
另一边球道的?名小青年瞅了李章镇一眼,没有多做关注。
他脸上又没写自己是香港人,商人却是这里最不稀罕的产品,他们不仅有自己来玩的,还有来付账的,来陪玩的,若是不知道的人第一次来保龄球馆,或许会以为中国已经资本主义化了。
“老李来了。”杨锐亲密的和李章镇握握手,同时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华锐公司的经理李章镇,保龄球馆就拜托他来投资了,这几位是我的同学,保龄球馆要用兼职的话,先请他们介绍。”
转过头来,杨锐又道:“别看李章镇同志是香港人,来自资本主义世界,但他是不怎么剥削工人的,保龄球兼职的话,时薪按照来1元来计算。”
“实心是啥玩意?”王国华没听明白。
“每小时薪水,用来评价固定收入的高低。”李章镇用不错的普通话来解释。
80年代的香港人,要么自己是游水过去的,要么父母是游水过去的,最起码祖父母是游水过去的,学习普通话算不得困难。当然,香港人现在到大陆来,会说普通话也是不去说的,因为说香港话的有特权,只有面对杨锐的时候,李章镇才自觉转换语言,他甚至在这段时间又重新学了一阵子普通话。
王国华拿给李章镇一杯饮料,道:“就是说,在保龄球馆兼职一个小时,得1块钱?”
“是。等我们的保龄球馆建成了,大学生来兼职的话,是这样子。”
王国华立刻计算道:“那一天工作8个小时,一周6天就是48块……”
他吓了一跳,旁边几人也是眼皮子直跳。
“我们建议是每天工作4或5小时,一周四到五天,不超过20个小时比较好,按月计算的话,总数在60个小时以内,毕竟是兼职。”李章镇笑着打断了王国华的臆想,又道:“杨先生给我们的建议是,即使学生要求增加兼职时间,也要尽量控制在80个小时以内,免得影响学生的学习。”
80年代的学生课业繁重,杨锐如果不是加入了唐集中实验室,也不可能天天跑出来。
后世的学生估计也想象不到,大学生天天做作业,做到晚上做不完的情景。
王国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样一个月也有60块了!或者80块!那学生还不是要抢疯了?”
“培训期是不给钱的,另外,这本来就是一份好工作,我们就是想要挑选年轻、漂亮、聪明、懂礼貌、气质好的服务人员。”李章镇挺赞成杨锐的学生兼职计划的。
80年代的私企招人并不容易,别看满街都是待业青年,但在北京这样的地方,许多人宁愿去街道办的小火柴厂,也不愿意到私企工作。虽然港资有所例外,但像是保龄球馆这样的单位,要想招到满意的人手,还是相当困难的。
这样的困难,大概和肯德基刚进中国的困惑相似,杨锐也毫不犹豫的采取了相似的策略。
兼职的大学生,年轻且人数众多,文质彬彬的气质,比待业多年的同龄人少了戾气,多了活力,即使要多加培训,他们学的也很快。
唯一的问题,是兼职学生没有全职学生好管理,管理层需要更加灵活的安排时间,频繁培训以替换人员,另外,管理技巧的要求也更高。
但不管怎么样,对于利润丰厚,目前还是高端的保龄球馆的来说,找到优秀的员工是最重要的。
李学工本来在默默的喝汽水,听李章镇一说,不由站了起来,道:“服务员都要年轻漂亮气质好的,我这样的是不是不行了?”
不像是黄仁与何成的机灵,曹宝明和苏毅的健壮,闷头学习的李学工从小就长的有点苦大仇深,进入大学以后,长时间的图书馆生活只是让他变白了一点,并没有改变整体形象。
李章镇看着一笑,又看看杨锐,道:“如果是校园招聘的话,你的外形确实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不过,既然你是杨先生的友,做后勤还是可以的。”
“真的?”李学工的眼神一亮。
锐学组的成员都有补助,但每月20多元,主要是减轻他们家庭的负担,并不会让学生们有富裕的感觉,而在大学里面,学生们固然少有攀比的气氛,但年轻人总会有旺盛的购物欲——小说名著买买买,食堂排骨吃吃吃,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
即使不买“奢侈品”,好不容易才从农村考出来的李学工,也想回馈家庭,他都是20多岁的人了,在乡间,这个年纪,不读书的青年都已经种了几茬庄稼,帮家里无数忙了。
李章镇还是先看杨锐,从他眼神中得到许可,笑道:“当然是真的,后勤员工的数量不定,但应该还是有一定的空缺的。”
“也许可以腾出几个管理职位。”杨锐开口道:“让学生管理学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冲突,对学生本身来说也是一种锻炼。”
“没错,我们可以腾出几个管理职位。”李章镇毫不犹豫的应和。
杨锐笑着向李学工笑笑,道:“长的不适合做服务员,就做管理好了,反正毕业了以后,你的目标也不是列车员不是。”
稍微有点郁闷的李学工顿时喜笑颜开了。
同样外形不佳的许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是其他几个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陆续有两条球道分了出来,许静等人分别去新球道打球,留在原来球道的,最终只剩下杨锐、曹宝明、苏毅和李章镇。
不远处的三名小青年互相看看,都露出微妙的笑容。
高个儿的小青年更是轻声对同伴道:“没看出来,这几个人还挺有钱的。”
“说不定是那个年纪大的人给钱的。”最瘦小的小青年打开一瓶可乐,发出“嘭”的声音。
高个儿的皱皱眉,道:“你今天喝几瓶可乐了。”
“第三瓶,反正一会儿有人付钱,你怕什么?”瘦小个儿说着又拿起一罐可乐,“嘭”的一声打开,递给高个儿,道:“不喝白不喝了。”
“别一会要不出钱来。”高个儿说归说,还是仰头痛饮起来,保龄球也是相当费体力的。
瘦小个儿嘿嘿笑两声:“要不出钱来,我就自己填上。”
“你说的。”
“我说的。”瘦小个儿紧接着又拿起一瓶可乐打开了,递给在场的第三人,道:“隔壁的老板请,喝!”
“喝!”两人笑着碰瓶,又看向高个儿。
高个儿一脸无奈,转瞬也笑了出来:“得,就当有人请客吧。”
“噗”
一大口可乐灌进嘴里,全被高个儿给喷了出来。
“那胖老外是怎么回事?”高个儿忍住没用手指。
另两人看过去,正好瞅见高个儿所言的胖老外,和杨锐握手碰肩。
“两人认识?”瘦小个儿不禁道。
“废话,不认识能抱在一起。”高个儿紧张起来,道:“糟了,得给金言世说一声,让他别冲动。徐鹏祖,你去先打电话。”
“,快步出门。
一会儿,他却是满面焦虑的跑了回来:“老金已经带着人出来了,联系不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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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真人秀
“联系不到就到下面等,徐鹏祖,你到门口等。”高个儿青年发号施令。
瘦小个儿的徐鹏祖扭头看了一眼胖胖的外国人,发现他对杨锐说话,说的满面笑容,又急又躁的道:“咱们在丽都饭店里面呢,门口可多了。”
高个儿道:“去大门口等啊。”
“大门口也有好几个,过来的时候你没看到?西门口还有两个小门,金言世是从西面过来的,那么多人,说不定就走小门了。”
“那怎么办?”
“我们三个都下去,我去西门,安宇轩,你去大门,老腿跑不动,去后门。”徐鹏祖给了另一个方案。
高个儿安宇轩问:“那还有一个门呢?”
“碰运气了。”
安宇轩还是不放心,道:“咱们走了,他们不会也走了吧。”
徐鹏祖搓搓下巴,苦笑道:“现在是担心他们提前走吗?走了就算了呗,那女生都不在了。”
“好吧。”
第三人老腿咳嗽一声,问:“你们带钱没?”
“啥意思?”
“球道钱是给了,饮料可没付钱呢。我腿脚不好,霸王餐吃不动啊。”老腿指了指桌面,这里除了可乐以外,还有几盘小碟,半打啤酒和一瓶威士忌,虽然不是举世闻名的人头马,也得两三百元以上的消费。
安宇轩和徐鹏祖面面相觑,然后将兜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凑数。
就在三人数钱的光景,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
高个儿的安宇轩一拍额头:“坏了。”
门口,穿着休闲装的金言世,已经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保龄球馆,并且,直冲着第四道的李学工、何成和许静去了。
何成最早发现,一声大喊,三人转身就跑。
金言世早有准备,和两个人快步包抄上去,首先将动作慢吞吞的李学工给截住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一脚踹出去,就把李学工踹了一个马趴,眼镜也摔了出来,滑出去老远。
紧接着,金言世干脆踩在李学工身上,让其他人去追许静和何成。
好在曹宝明、苏毅和杨锐赶了上来,再远一些的王国华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的与之对峙。
“怎么回事?把人松开。”王国华声音大的能招来半个保龄球馆的人。
金言世呵呵笑了两声,他也注意到自己被围观了,但并无所谓。
80年代可没有能拍照能摄像的手机,因此,金言世只是很舒服的用脚踩了踩李学工,然后弯腰将他提起来,塞给后面的人,再指指外面,道:“想人回去?行,跟我出来。”
吐了一口唾沫在崭新的地板上,金言世气势昂扬的带着人出门。
瘦小个儿的徐鹏祖追在后面,当他想说话的时候,金言世的脚已经踩在了对方身上,就他所熟悉的金言世来说,此时再说什么洋大人,除了惹恼金言世以外,于事无补。
于是,他一言不发的越过杨锐等人,直到追上金言世,才在他耳边说明情况。
金言世眼角挑了起来,再看一眼被两人抓在手里的李学工,道:“现在说也晚了,看情况再说。”
一群人离开丽都酒店,畅通无阻。
杨锐拉着有点不明白情况,但同样义愤填膺的李章镇和弗兰奇,追了出去,躲在角落里的黄仁也走了出来,缀在人群的最末尾,将单肩背包的一头冲着前方。
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小巷里,金言世等人停了下来,把李学工当做筹码,再次推到在地上,用一只脚踩住。
杨锐有点后悔的吸了一口气,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弗兰奇和李章镇的存在,固然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显然没有溪县民兵团那么强。
正在偷拍的黄仁肯定会发挥作用,却不是现在。
吃了亏再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愉快。
好在弗兰奇比他想象的还要有用,这个有点熟悉中国,被捷利康称作“中国通”的英国人,不问英国,开口第一句就道:“你们是在犯罪,这是绑架!我会向当局说明,如果需要的话,我会通过大使馆递交正式的函件,我是捷利康中国区的经理,捷利康是资产百亿美元的公司,我们在中国地区的投资有数千万元,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李章镇立刻翻译,而且用出了大舌头味的普通话,并在最后一句之后,说道:“我是香港华锐公司的经理,我也会向港澳办投诉此事,除非你们立刻离开。”
金言世眉头轻皱,在北京城里,洋大人从来都是麻烦种子。
同来的帮手们也有所顾忌,打群架本来就是比打架高风险的事,有外国人参与就更麻烦了。
脑筋回转之间,金言世哈哈一笑,用挑衅的口吻道:“还挺激动啊。知道我是谁不?”
“你是谁?”杨锐巴不得他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都报出来。
瘦小个儿的徐鹏祖拉了一把金言世,道:“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屈了再说。”
金言世“嗯”的一声,抬起头来,对杨锐道:“不认识就算了,今天的事,你说怎么办吧?”
杨锐有些遗憾,转瞬调整着语调,趁机给金言世定罪,道:“今天的事,是你想对一个女生耍流氓,被我们阻止了。现在你喊了这么多人来报复我们,这不是我们的事,这是你的事。”
黄仁在后面稍远处站定,尽可能的拍摄全景并录制声音的同时,还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
金言世对此全然不知,脸上依旧挂着笑,道:“今天要不是有这个老外在跟前,我立刻要你好看,算你运气好,你叫那个女生出来,给我道个歉,不管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就这么算了。”
“那女生已经走了,就算没走,我也不能叫出来让你耍流氓。”杨锐断然否决,继续抹黑金言世。
金言世听的不爽,道:“别一句耍流氓,两句耍流氓的,你知道什么是耍流氓不?爷给你看看。”
说着,金言世就从裤兜里掏出三棱刀,轻飘飘的划开李学工的衣服,并在胳膊的位置,留下浅浅的刀痕,几滴血涌出来,滴下来。
李学工咬着牙挣扎了两下,又被背上的重脚给镇压了。
“别动刀子,别动刀子……”杨锐赶紧喊了一声,再看金言世,却是满心的怜悯:作死作的这么直接的,也是不容易。
现在可是84年初,如火如荼的严打工作尚未完成呢,别说动刀子划伤人,这个时节,打群架致人轻伤的就有可能判三五七年,比后世职务贪污几千万判的都重。
像金言世这样,带着一群人围堵洋大人和大学生,还用刀子划伤其中一人,妥妥的刑事罪,若是再加上调戏女学生的情节,重判是很有可能的。
金言世自己却无此觉悟,反而得意的问:“怎么说?”
“你说怎么样才肯放人,你提条件。”杨锐举起一只手,语气轻而缓。
金言世更加得意了,道:“我刚说了,把那个姑娘叫出来,给我赔礼道歉,等我心情好了,就放你们一马。你别以为带着老外就没事了,咱北京爷们,有的是办法玩死老外,知道老徐家里是做什么的?知道外交部领事司是什么吗?”
瘦小个儿的徐鹏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道:“你说这个干嘛。”
“你怕啥,不就是一个老外吗?咱又没怎么着他。”金言世有点高衙内的赶脚。
林冲再牛,还不是要喝高衙内的洗脚水。
如果说读高中以前,金言世还有点成为林冲或者类似生物的雄心壮志,读了高中,增长了见识以后,金言世就觉得,高衙内是更现实的人生目标。
他摸着鼻子,看看胖乎乎的弗兰奇,再看看身材颀长的杨锐,问:“怎么样,想好没?”
“不可能。”杨锐缓慢而坚定的摇头。
金言世眼睛眯了起来,道:“别给脸不要脸,爷弄死你就和玩一样。”
“我们赔钱。”李章镇身为香港人,虽然没有混过黑社会,至少看过电影。
他先举了一下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卷钞票,道:“我这里有几百元人民币,还有两千多元港币,你们让我们走,这些钱算是给你们的赔礼,我和弗兰奇先生就当没有发生此事。”
金言世的呼吸都变粗了。
几百元人民币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两千多港元就厉害。
归根结底,他们没受到什么损失。
只想了几秒钟,金言世就笑了起来:“算你们有点诚意,钱放地上,你们走吧。”
“还有这位。”李章镇指了一下可怜的李学工。
金言世松开脚,顺势踢了一下,道:“滚蛋。”
李章镇弯腰将两卷钞票放在地上,拉着杨锐等人,缓缓退出巷子。
黄仁像是一名真人秀摄影师似的,镜头向前,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后,上半身保持平行。
金言世第一时间捡起了地上的钞票,将港币揣自己兜里,将人民币丢给徐鹏祖,道:“你们分了。”
杨锐挽着灰头土脸的李学工,看着巷子里的最后一幕,有点啼笑皆非。
两千多港币在1984年的刑事法庭上,不知道要判多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