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实验室传说
“哎?这人做什么的?嚣张的很啊。”毛启明端着红烧肉到桌前,瞅着李鑫摇摇摆摆的背影,不屑的撇撇嘴。
杨锐笑了一下,说:“是个外校的研究生,想考咱们学校的博士,以为我要坏他好事?”
“这人啊,都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毛启明碎碎念道:“刚才我不在,要不然,听他这么和你说话,我非得给他几巴掌,让他知道知道规矩,想我们高中那会儿,外校的学生来本校都得低着头,要不然就小心别被打残……呶,剩下的饭票。”
毛启明将红烧肉放在桌子上,又将多出来的饭票菜票还给杨锐。
“你收着吧,下次再有聚会,我要是不在,你就把钱付了。”开学快一个星期了,杨锐平时都在外面吃饭,周五就在学校食堂请同学,谁愿意来就来,他只管买单,不管来人是做什么的。
利用这种方式,杨锐的名声迅速转好,虽然免不了大款的评价,但实际上已多是正面评价了。
他表面上的稿费就有数千元之多,而在北大的食堂里,一餐请人吃饭,也鲜少有花20块的,多数时间都是十元左右,一周请先大家一次,并不突出。
王亚平或者实验室的研究员,自觉帮了忙的,就会很自在的来搓一顿,周末手头紧张的同学,也有不那么自在的来搓一顿的,杨锐全都不管。
毛启明是宿舍里唯一常来的学生。他的性子很活泛,又在杨锐的帮忙下进了学生会,于是特意与杨锐走的很近,也愿意时不时的帮杨锐处理一些宿舍里的琐事。
听杨锐说收着钱,毛启明就高兴的把钱给揣了起来,自觉受到了信任,道:“我回去做个小本子,记账。对了,那外校生还来吗?看着挺显老的,工作了吧。”
“应该工作了,知青,读了大学又读了研。”杨锐随口说。
“再来你就喊我,非得教他些规矩。”毛启明举起有点瘦弱的胳膊,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说:“做人要紧的诚实,对不对,不能随便过来就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坏他好事。”
杨锐呵呵的一笑,说:“的确是有些误会。”
“所以说嘛,哎,怎么误会的,你认识能收博士的教授?”
“不认识,所以说是有些误会,他以为我给教授说了什么,其实我没说嘛。”杨锐说话说了一半,对于给外面防话什么的,他就悄然隐藏了起来。
“你脾气就是太好了,这么着,还不让人家骑到脸上去,下次这个研究生再来了,你一定喊我们。”毛启明说着,伸出筷子,冲向红烧肉。
离开了食堂的李鑫在北大的校园里走了一圈,方才回了家。
他是特意去刺激杨锐的。
李鑫并不怕杨锐再找“高教司的亲戚”帮忙,大不了再换一个教授考他的博士生,没有了提前看好的厉教授的博士生,其他几名博士生导师都是学术型的,对李鑫来说,没什么区别了。
李鑫换一个教授的博士生去考,基本没什么成本,而杨锐要阻止他考某一个导师的博士生,照李鑫想来,却是成本不菲。
所以,李鑫反而有点期待杨锐阻止他,他挑衅了一番,又去见了一次陶教授,没有发现陶教授的态度有所变化,于是安心下来,心想:杨锐要是就此放弃也好。
杨锐自然没有放弃。
他只是用的手段,与李鑫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甚至没有花费自己多长时间,只是借用了魏振学和实验室的资源。
而魏振学所花费的时间和实验室的资源消耗,也远小于两人的预计。
“这人太懒了。”重做了实验的魏振学再见到杨锐,相当不屑的评价李鑫的实验,说:“本来是个挺简单的实验,他不好好做,偏要用猜的……”
“猜对了吗?”这是杨锐关注的要点。
学术造假的人也不是傻瓜,简单的学术造假,通常是先研究员不能做出期望的实验结果,以符合自己的论文主题或者结论,于是造出虚假的数字乃至虚假的图表。
有些时候,他们是对的,有些时候,他们是错的,实验的目的也是如此,检验理论是否正确。
所以,学术造假是否能被发现,经常就变成了概率题,某些时候,某些人即使省去了实验步骤,也能猜对实验结果,面对这种学术造假,揭露就要困难的多了。
魏振学笑笑,道:“猜对是猜对了,但他的数据,是不可能出现的。”
“为什么?”
“他的实验基础有问题,应该有一个集体的偏移,所以,如果他真的做了实验,完整的做出来,会发现数据出了问题,仔细处理以后,就应该能发现集体偏移,接着,数据就能用了。结果他的数据里完全没有偏移,所以确定是造假了。”魏振学说的有点得意。
他说的轻松,但找出这样的数据问题,其实并不简单,要使用大量的计算,还有一点点运气才能发现。
尤其是不严谨的集体便宜,一些数据会有相当的迷惑性,说2468变成3579是集体向右偏移了1个位置,2378的判断就不好这样说了,当数据变的非常多非常复杂的时候——想想令人想吐的奥数题,就可以窥见部分的难度。
“我看看。”杨锐拿了魏振学的实验记录过来,一行行的查看。
找别人造假,如果发现自己的数据有问题,那就尴尬了。
在杨锐的要求下,魏振学的实验记录搞的非常完整。
这是个好习惯,当实验记录能够完整体现实验的时候,错误实验就与正确的实验一样变的有价值了。如果出了问题,就可以通过实验记录查找原因。
杨锐最初做科研狗的时候,很少注意这一点——科研狗不怎么需要脑子,也用不着通过实验记录去判断结论,它只要工作就行了。
但当杨锐进步到科研民工的时候,则渐渐发现了实验记录的好处。
在很多时候,两次实验的异同,或许就因为两瓶试剂来自不同的厂家,没有完整的实验记录,两次实验弄不好全白做了。
从魏振学的实验记录可以看出来,他的头几次实验偏差都很大,但是,偏差都集中在一定的区域。
接下来,魏振学据此又做了几次实验,确定了偏差值,从而确定了最终曲线。
相比李鑫的论文,魏振学的实验难度增加了,数据处理的难度也增加了数倍,而在计算以前,得到想要的结论的几率也降低了。
“确实是个懒货。”杨锐给出相似的评价。
“说句公道话,他的论文立项估计就花了不少时间,再跑经费等经费,然后确定目标,时间紧,钱紧,做不出我这样的结果也可能。”魏振学转瞬又进入自夸模式,道:“当然,要做出我这样的结果,水平不够也不行……”
“研究生的压力大是没错,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做了三篇论文,平均一篇也就是半年,要是做的不顺,或者经费不到位,确实可能做不完实验,不过,这不是造假的理由啊,他有一篇论文就够毕业了,追求三篇论文,然后用造假的手段完成?”杨锐摇摇头,说:“他就是盯着博士的目标去的。”
“也许吧。”
“行了,论文发表出去,再寄信给他的论文主编,让他们处理。”这不是学术争执,用不着在论文上写出造假来,魏振学照常发表他的论文,而发表了李鑫论文的期刊,自然会想办法解决问题,通常是撤回论文,并且通报单位。
李鑫的硕士学位也会因此而岌岌可危。
“还有别的。”魏振学的得意之色未去,又道:“我顺便发现了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金属玻璃,我重做了铁基玻璃,最终得到的成品,感觉软磁性能好像提高了。”
“感觉?”
“我没有找到类似的文献,但比较了市场上的成品的性能,应该是提高了。”魏振学话语间有些小激动,做出实物合纯粹的实验室研究,还是不一样的。
杨锐同样惊喜,道:“只要比市场上的成品性能好就可以了,不错不错,这可是咱们实验室里出的第一项成果,如果能赚回实验费用,我就给你发奖金!
第319章 酒精兑水
金属玻璃是一个用途很广的领域,而且利润丰厚,尤其自70年代开始,金属玻璃的研究在学术和应用两个领域都非常活跃,大量的不同体系合种类的二元或三元金属玻璃被合成了出来。
李鑫连续发表了三篇论文,也与金属玻璃是当前热点有关。现在的中文期刊并不多,一些好文章都要排队才能刊载,作为一名经费不多的研究生,他所做的项目能够连续刊载在期刊上,是需要一些环境因素的。
魏振学以前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但在同一个学科,不同的领域是相通的,更不用说金属玻璃的应用本身,其实并是太有难度的事。
这是一个更倾向于工程的领域,相比理论领域,工程讲究的是投入产出。
杨锐为了李鑫的事情,投入了上千元,并且借用了价值不菲的仪器。
魏振学的运气不错,不仅产出了李鑫的论文,还顺便多做了全新的铁基玻璃出来。
实际上,如果李鑫能多花费些时间精力,多投入一些资金,也有可能做出这个全新的铁基玻璃来。
科研原本就是在泥浆中打滚,如果你只想在里面小心翼翼的步行,是不可能从泥浆里摸出宝来的。
杨锐给魏振学打下手,多做了一些铁基的金属玻璃实验,再帮他修改成英文的,然后以魏振学为第一作者将之发表了出去。
连续发表了两篇论文,对魏振学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接下来的几天,魏振学几乎每天都会神经兮兮的问杨锐一句:“怎么还没回信,会不会黄了?”
杨锐也例行公事的回答:“不会,信说不定还没寄到呢,耐心等着吧。”
他并不厌烦魏振学的激动,甚至能够理解魏振学的激动,任何一名研究员,都会记得自己发表的第一篇论文,第一篇第一作者论文,第一篇英文论文……
这是一种证明,更像是一种测试,测试你是否适合科研的残酷生活。
不能发表论文的自然不能在继续进行他的科研生活,不能以第一作者发表论文也意味着不能继续进行他的科研生活,而不能发表国际化的论文,其实也意味着科研生活的终结。
科研是个不断攀升的领域,不是落后的人会被淘汰,是停滞不前的人就会被淘汰。
尤其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随着200万科研工作者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竞争压力也变的越来越大。
在八九十年代,发表一篇《science》,《nature》或者《cell》,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学部委员或者中国科学院院士的称号几乎是手到擒来。进入2000年,再在s上发表论文,能够立刻得到的也就是长江学者了,当然,各个学校和研究院必然是抢着要的,给套北京上海200平米的学位房,外带全家户口,解决老婆工作什么的,差不多是想要什么要什么。再到2010年以后的时候看,别说长江学者了,知名大学的教授人手一篇s,若是生物等热点领域的博士生研究生,发表篇论文在《自然》、《科学》并不奇怪,甚至还有本科生做到此点。
魏振学对科研的期望丝毫不逊色于杨锐,所以,在看到了杨锐的实验室以后,他宁愿放弃煤研所的工作。但究竟能不能顺利的延续自己的科研事业,魏振学并不确信。
短短的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魏振学就像是猴子似的,想起来就去看信,没事了就去看信。
杨锐也只能一次次的劝说。
在此期间,生物系的门口小桌上,却是出现了回寄给杨锐的信件。
“你的论文又发表了?”看到杨锐的名字,毛启明立刻给他收拾了起来,拿回宿舍。
杨锐笑着拆开长条形的信封,大略的读了一遍,摇头道:“是送回来修改的。”
“啥意思?”
“审稿人认为有一些问题还没有搞清楚,或者认为某些地方有疏漏,所以打回来重写,大修比较惨,小修还好。这篇是小修,恩,另外几篇估计也快出结果了。”杨锐在遇到李鑫之前,连续完成了四篇论文,全都是为了积累论文而做。
这批论文都是以北大的名义来发表的,杨锐还选择了逼格更高的期刊,以获得更高的影响因子。
当然,高影响因子的期刊,也意味着审查的更严格。如《生物化学系统生态》这样sci入门级期刊,通常只要论文言之有物就可以了,简单来说,任何一点小的发现,任何一点碎片化的研究,都可以发表在这样的期刊上。
但像是《acs化学生物学》这样影响因子四到五的期刊,要求就会严格一些,审稿人对论文的文字数据都会有全新的要求,结论也需要更有建设性一些。
偶尔,像是这样的期刊,对于第三世界国家的论文,也会更加严格的审核。
用有色眼镜看数据,某些时候是无法避免的。
杨锐还在有循序渐进的发表论文,时不时的还会在论文中引用自己的文章,倒是有助于自己的论文发表。
不过,小修乃至大修这样的回信,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毛启明不太明白这些,问:“修改以后就能发表?”
“小修的话,发表的几率很高。大修就难说了,因为修改的部分太多了,修好也不一定满足审稿人的要求。”杨锐说的是自己以后得到的经验,现在的国内期刊刚刚复活,国外期刊全凭运气,根本谈不上经验。
董志成一下子从床上伸出了脑袋,问:“照你这么说,碰上大修就很倒霉了?”
“有点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尤其是大修的要求多的话,不如直接放弃,重新投另一个期刊。”杨锐颇为认真的解答。
董志成挠挠头:“这样也行?”
“当然,目的是发表论文,不一定要固定在某个期刊发表吧。一些审稿人的意见也不一定正确,当然,要是连续遇到大修或者大修和拒绝的情况,重新修改也是有必要的。你的论文遇到情况了?”杨锐以前很少见董志成如此关心一个话题。
董志成甩甩凹凸不平的大脑袋,道:“算是吧,说是修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改。”
“老师怎么说?”
“让我再做实验。我考虑要不要推倒重做。”
“先修饰,实在不行,再动结构。”杨锐一边说,一边找出自己的论文底稿,尝试修改。
小修的要求本来就不高,算不得什么事情。
剩下三篇论文的结果,果然是接二连三的反馈了回来。
两篇直接通过,另一篇依旧要求小修,就比例来说,比大部分的老师还要好。
这也是因为杨锐用的本就是成熟的实验和论文,需要修改的空间很小。
魏振学期待的论文紧随其后,赶在期末考试以前,送了过来。
直接通过!
看到这样的结果,魏振学险些乐疯了。
“就算没有你的论文的级别高,我也满意了。”魏振学坐在实验室里,见到杨锐,就举起了酒杯。
“实验室里不许喝酒。”杨锐带着笑意,道:“恭喜,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什么呀,我没喝酒。”
杨锐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像是嗅化学试剂似的,道:“好像是没什么酒味,你喝什么呢?水?”
“无水酒精。”魏振学抿了口酒杯,有种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自豪与满足感。
杨锐叹口气,道:“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兑了蒸馏水,最多40度。”魏振学刺溜喝了小半杯:“对了,《有机化学通报》的主编来了,想和我谈谈。”
……
第320章 失魂落魄
“我们杂志社内部的意见,还是希望能消弭影响……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喝酒,魏研究员多喝点……”《有机化学通报》的主编钟安站在北京饭店的包厢中,一个劲的给魏振学劝酒。
这一次,是钟安宴请魏振学,试图用糖衣炮弹把他给攻下来。
魏振学来者不拒,劝酒就喝,同时笑道:“我不懂怎么消弭影响,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影响我发表论文就行了。我得提前说了,你们期刊上的论文结论和我的论文结论不一样,我得重做了他的实验以后,才有我的论文,我得在论文里说明……”
“这样啊。”主编钟安把酒喝了,一边倒酒一边问:“你的论文发表在哪个期刊上?要不我帮你问问,少写一点对比,保证你也能发表出来。”
魏振学无所谓的道:“就在《生物化学系统生态》上。”
“生物化学系统生态?”
“biochemistry……”魏振学拽了一句英语,他的论文是杨锐帮忙翻译的,但自己也在努力学,仅仅学术英语并没有那么难。
主编倒酒的动作却是止住了,讶然道:“是美国的那本生物化学系统生态?”
“是啊。”魏振学乐呵呵的道:“我重做了这个李鑫的论文以后,发现能写的东西比较多,可以做一篇不错的论文了,就找人翻译成了英国的,没想到寄出去以后,人家同意发表了,运气运气……”
“这不能说运气,这是实力。”钟安笑的勉强,他可没办法影响外国期刊。
“实力是有一些,运气也不能少。”魏振学哈哈的笑了出来。
钟安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恭维:“主要是实力,没有实力,也不能上外国期刊啊,外国人对咱们中国人是有偏见的,一些很好的文章发到国外去,结果不能上,魏研究员厉害,厉害。”
“哈哈哈哈,你这么说,是有些厉害啊。”魏振学转瞬进入自卖自夸阶段:“我当时写这篇论文的时候,本来想用人家的结果就算了,结果做不下去了,有几个数据,怎么算怎么不合适,本来吧,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我这个人较真,就从后往前推,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不过啊,咱是傻人有傻福,这样一篇论文改造下来,发表到外国期刊上是挺容易的,而且啊,我还以此为基础又写了一篇,搂草打兔子,眼看着又要发表了。”
“您这是一次性两篇论文,还都发表在外国期刊上?”钟安还真有点肃然起敬。
魏振学又是一阵大笑,说:“是啊。厉害吧。”
钟安的肃然瞬间消失,举起大拇指,连说“厉害厉害”,有种哄孩子的感觉。
直到两人醉倒,钟安也没找出消弭影响的法子。
回到招待所,钟安往期刊社打了电话,把情况向总编报告了,又道:“这个写论文的人,性格有点外放啊,我担心就算要他把论文改了,这人也会喊的尽人皆知。那我们就更被动了。”
“论文你看到了吗?水平如何?”
“我找了有机所的熟人看了,评价比较高,认为是能在外国期刊发表的好论文,里面的数据和实验也合理清晰,就是要改,也比较复杂。”
“唔。”
“要不然,咱们内部取消李鑫的那篇论文,然后不要提这个魏振学的论文,应该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如果没人注意到,这次是怎么被发现的?算了,还是登报撤销,就安排在这一期上,我去给黄主任说明一下,你去通知一下那篇造假的论文的原作者,叫什么来着?”
“李鑫,华东纺织工学院的研究生,但已经毕业了。”
“那就通知学校,再让学校通知学生,看他有什么话说,如果到我们期刊出版,还有合理的解释的话,那就不怪我们了。”
钟安点头,说:“我从社里走的时候,就让人寄信出去了,现在应该到了。”
两个人都没把李鑫放在心上。期刊社就是期刊社,审查期刊,发表期刊,每期都有研究生、博士生寄信过来,但像是造假被抓的,最近两年也就这么一个。可以说,期刊社本身也是火大中。
当然,李鑫本人更是火大了。
他匆匆的赶到邮局,拿到了来自学校的电报,然后又在疑惑中等了一天,拿到快件。
这年月,学生都要从学校转走组织档案到单位,若是调换单位,通常也需要继续转走组织档案,通过这个脉络,普通人的人生轨迹也就被确定了。
李鑫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分配到了中丝工作,学校收到了期刊社的信件,毫不犹豫的转了信件,并且拍发了急电。
撕开快件,看到里面的内容,原本还期待着是什么好事的李鑫,顿时脸绿如油。
论文造假也许很普遍,被证实的论文造假就不是了。
而且,结果会很危险。
李鑫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瞅着面前的两页信纸发呆。
造假!他当然是造假了,如信纸内所言。
依然如信内所言,李鑫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期刊主编要求得到他的解释。
李鑫知道希望极其渺茫,因为仅仅信里的内容就能够说明一些东西了,加上李鑫自己知道,他确实是造假了,这就让证明自己的“清白”显的困难重重。
然而,希望再渺茫也要尝试,李鑫是不甘心等死的。
只是,该怎么做,李鑫自己也不知道。
“先写一封回信?”李鑫这么想着,拿起一只笔,却是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要是写错了,可就变成证据了。
应该先找期刊社要来他们说的论文的稿子。李鑫这么想着,又担心时间来不及。
“咚咚!”
“李鑫,我孟亮啊,我看到你回来了。”孟亮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来,伴随的还有捶门声。
李鑫厌烦的喘了口气,吼道:“今天有事。”
“你昨天也有事,前两天也有事,我也有事啊。”这几天,孟亮没少找李鑫。
“我真有事。”李鑫无奈的开门。
“我知道,我知道。”孟亮喝了些酒,有点醉醺醺的进门,倚墙站着,说:“通报批评挂上了,你知道不?”
“通道批评?”
“我的通报批评。”孟亮瞪着红通通的眼睛,说:“馆里都知道了,学校也都知道了,呵呵,你不知道。”
李鑫手里还拿着信纸,烦道:“我也有自己的麻烦事。”
“我的麻烦事是为了你惹下的。”孟亮跌跌撞撞的进了房间,躺在沙发上,仰看着天花板,重复道:“我的事是你惹下的,你惹下的。”
“你……”李鑫无可奈何,道:“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
“你怎么没办法?你有的是办法,你就是就是不想做。”孟亮坐直了,用红眼睛盯着李鑫说:“我被通报批评了,你不帮忙,我认了,但你得帮我取消了,得在今年给我取消了,要不然,你找你爸,帮我调动到民政部去。”
李鑫哭笑不得:“你一个学校里的人,怎么调动去民政部?”
“我不管,我脸都丢尽了,职称也凭不成了,你不帮忙,我怎么办?”孟亮顺着沙发滑到了地上,干脆躺在了那里。
李鑫皱眉:“你耍酒疯差不多就行了,还赖在我这里撒泼不成?”
“我没办法了,撒泼就……撒泼,我就撒泼了,你怎么办吧。”孟亮酒气上涌,话也说不利索了。
李鑫用手扇扇风,关上门,把窗户打开了,再回头看,孟亮已经半醉了过去。
李鑫低头展开手里的信封,突然有种强烈的畏惧感,好像自己也会落得如此境地。
……
第321章 沙龙
李鑫使出浑身解数,在信里将数据偏差解释为实验现象。
李老爹就在身后看着,道:“再加一句,就说信里说不清楚,希望当面详谈。,明天把信寄出去,你就和小邓跑一趟武汉吧。”
《有机化学通报》期刊社在武汉。
李鑫一脸疲惫,道:“当面解释,不是更会解释不清?”
“让小邓带两千块钱,再解释不清楚,我也没办法了。”李老爹接着又道:“把影响控制在最小,实在不行就拖着,能拖多久就多久,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李鑫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哀声道:“您就不能找两个朋友,打个招呼?”
“你爸我是司长,又不是总理,我找谁打招呼去,再说了,就你干的这事,我真不好意思张口。”李父其实找过人了,但就像他说的,这种事情还真的很难找人来解决。因为魏振学的论文已经在国外期刊上发表了,期刊社也通知了华东纺织工学院。这两家如果压下来不作为,那就等于埋了一颗定时炸弹给自己,归根结底,还是消息已经扩散了出去,来不及去压了。
李鑫被老爹说的脸一红:“我当时急着毕业了,实验做了三个月,怎么做都做不出来,脑袋一蒙,就猜了几个数字,其他人也都这么干……”
“别人没被抓住,你被抓住了,这就是最大的不一样。”李父浅尝辄止,继续道:“不要想着能轻松过关,你这次去,要想办法让期刊社处理的轻一点,只要不登刊,一切好说,去了武汉,再去上海,找学校解释一下。”
“知道了。”李鑫有气无力的。
李父叹口气,道:“我到时候找人陪你一起去上海。你不用太担心。”
李鑫这才有些轻松,又问:“你个发文章的人,查清楚了吗?是不是有人背后搞我?”
“以前是媒科所的,现在在一个香港公司做研究,河东人,和你没什么联系。”李父得到的也是公开资料。
一听河东两个字,本来就有怀疑的李鑫目光一凝,问:“河东哪里人?”
“南什么的市。”
“南湖市?”
“好像是,你认识?”李父皱起眉。
李鑫微微点头,道:“上次去景副总家里见她女儿,他们家有个客人就是河东省南湖市的,北大的学生,和我见过几次。”
“你得罪人家了?”李父轻易听出了潜台词。
“本来就想随便教训他一下,结果人家认识高教司的人。”李鑫不再隐瞒,先将孟亮的情况说了,继而道:“我觉得肯定是他买通了这个魏振学,把我给整了。我饶不了他。”
李父摸着下巴,却是陷入了沉思。
“爸,肯定是他,没跑的。”李鑫认为找到了症结,想让老爹对症下药。
李父却是想了很久,摇头道:“就算是人家整了你,用这种法子,你能怎么样?”
李鑫一怔:“他这是陷害啊。”
“陷害你什么了?是人家陷害你论文造假了吗?”李父其实也是一肚子的气,给儿子设计好的路,很有可能就这么断掉了。
李鑫没辙了:“那我就去武汉了?”
“赶紧去,和人家好好说话,你爸的关系用不上,你就靠自己吧。”李父背着手,回卧室去了。
李鑫踟蹰片刻,随便塞了几件衣服到包里,下楼走了。
李父站在纱窗后面,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点燃了一支烟。
他其实很想帮忙,但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在这种事情上,他能做的事实在很少。
所谓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司长在北京其实也是个大官了,但要是和地方上的同级官员相比,司局级干部确实又显的力量薄弱。
毕竟,一个省的司局级干部,尤其是有实权的司局级干部,用一页纸就能写下来,下面管理的人和事往往多达上千,可相应的,一个部委的司局级干部通常就只能管理一个办公室,接触的面少了,手上掌握的权利少了,用于交换的资源少了,能够动用的关系也就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父和学术界几乎没有什么关系。
他倒是认识几个教授,也通过关系的关系看了李鑫的论文,结果造假的结论无法推翻。
学术是很顽固的东西,尤其是理工科的论文,造假了就是造假了,不是用只言片语就能推翻的,而用长篇大论去探究,自然对李鑫更没有帮助。
归根结底,李父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实在不行,找景存诚说说?”李父念头刚起,就自己捻灭了。事情又不是景存诚做的,弄不好就得欠他的人情,另一方面,造假已是铁案,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善后问题了,这种时候,景存诚也是帮不上忙的。
……
魏振学的论文很顺利的发表了出来,魏振学喜上眉梢,在实验室里干劲十足。
杨锐也收到了一篇小修的论文发表的信件,毛启明帮他宣扬的满学院都是,这一次虽然还没看到期刊和单行本,可知道的人反而更多了。
或者说,这就是九个饼吃饱的故事,前面八个饼都是用来垫肚子的,只有吃到第九个饼,才会觉得吃饱。
而203寝室的格调似乎也一下子提高了。
“杨锐呢?我有些问题想和他讨论。”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男生敲开门,说着与前面几个人类似的话。
每天躺在床上看书的董志成也从开始的好奇变成了烦闷:“没在,出去了。”
“啥时候回来?”
“说不上。”
“晚上总回来吧。”
“应该吧,说不定睡实验室也有可能。”
“那我晚上再来。”
“不一定回来。”
“没事,来看看也不费时间。对了,我把我的问题留下,他来了可以先看看,方便晚上聊。”花格子衬衫的男生说着留下一个作业本。
董志成探头看了一眼,无奈高喊:“老毛,毛启明,人呢。”
毛启明从隔壁宿舍跑了进来,大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又来了一个找杨锐讨论问题的,还留了一个本子,你给杨锐收起来吧。”董志成说完又把脑袋钻了回去,拿起大部头的名著,这一次,他看的也是原著了,虽然身边还需要更大部头的字典。
毛启明拿起花格子男生留下的作业本,翻了翻,丢在了杨锐的桌子上,说:“第三本了,感觉像是中文系的宿舍一样。”
“中文系的宿舍怎么了?”侯兵一个翻身,睡眼稀松的看下面。
“中文系的宿舍天天都是谈文学谈诗歌的呗,本子换来换去的,唉,你怎么还睡觉呢?”
“思考,思考呢。”侯兵将被子卷了卷,说:“数学就是思考,位置在哪里不重要。”
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就从被子下传了出来。
晚上,杨锐回到203宿舍,房间里已经塞了将近十个人。
“杨锐,我看了你的论文,正好我有个想法。”宿舍里的人正聊天聊的高兴,见到杨锐,好几个都站起来了。
杨锐张张嘴,乖乖的进门问:“啥想法?”
一次小型的科学沙龙被迫开始……
接下来两天,参加的人更多了,这也是80年代的传统生活,大家因为某种原因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吹牛扯淡,大部分的原因都是文学的,偶尔遇到理科的聚会,反而更有集中性。
好在这样的沙龙不用杨锐来组织,更不用他来管理,话题除了头两天围绕着他以外,大家很快就生发出了更多的东西,只是将203宿舍作为基地而已。
不仅有本校的学生参加这样的沙龙,外校的学生或者社会人也可以到宿舍里来聊天,反正宿舍区不封门不停电,只要有人收留,想谈到多晚都可以。
杨锐很快适应了这种气氛,有时候聊的晚了,或者在讨论中上床睡觉,或者干脆去别的宿舍睡觉,现在人都没那么讲究,胡乱换个宿舍或者床铺实属正常。
当然,这么做也经常会遇到意外。
比如醉倒在自己宿舍前的人,白发了一晚上的酒疯,找到的却不一定是自己。
刚刚从上海返回的李鑫,就找到了203宿舍,喝着酒闹了半宿,结果根本没见到杨锐的面。
第二天醒来,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杨锐,李鑫顿时有发疯的感觉。
“你不在宿舍去哪里?”李鑫的第一个问题就跑题了。
……
第322章 摘帽
“你喝醉了吧,哎,这么大酒味,你别用劲了成吗?”毛启明和杨锐一起回来的,看着李鑫要扑上来,连忙拦住了他,问其他人:“这怎么回事啊?”
“昨天晚上来的,人家自己带着酒呢,我们就没往外面赶,听他说认识杨锐,不对啊?”蔡桂农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翻了下来。
毛启明恨铁不成钢的道:“带着酒就成爷了?看你们这点出息,你看这模样,咬牙切齿的,认识是认识,像是正常人吗?”
“黑灯瞎火的都喝醉了,谁看他一个老男人的脸。再说了,酒多贵啊,人家带着酒来的,还给大家分,我能把这样的推出去?”蔡桂农不服气道:“这货昨晚倒是发酒疯,说自己论文怎么的,没细听……喂,你怎么回事啊,没事回自己家去。”
蔡桂农说着就推李鑫。
李鑫昨晚喝的烂醉,早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扒着门槛不出去,说:“我要找杨锐算账,算账!”
“算什么账?”杨锐进了宿舍先开窗户,让里面腐烂了一夜的气味散发出去。
李鑫被冷风一吹,难受的捂嘴,险些吐了出来,好半天才把满满一嘴的东西重新咽下去,砸吧了两下,说:“我论文被《有机化学通报》刊文取消了,学校要我重新答辩。”
“你那篇作假的是毕业论文?你真是作死啊。“杨锐嘴角翘了起来,找魏振学费了那般功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还不是你。”李鑫哼的一声,头挨着墙喘气。
他前两篇论文是重复的,实验数据都给用烂了,如果参加毕业答辩,两篇论文不免要被拿出来比较一番,当场就会令人尴尬。所以,这篇造假论文原本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李鑫只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论文的难度。
魏振学有杨锐的帮忙,有完整的方向指导,也要满负荷的工作一个多星期,才能将该论文的实验做出来,在此期间,他不仅没有休息,而且几乎没有试错的时间浪费。
李鑫也就给自己留了大半年时间,且不说前期的实验准备如何,光是两次错误实验,就能浪费掉他一两个月的时间。华东纺织工学院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学院,实验仪器不可能紧着研究生来使用,即使挑选凌晨的时间做实验,李鑫也不一定能抢到想要的,在这种实验环境下,他实在是无法承受第三次实验了。
大部分的学术不端,其实都是在压力下做出的决定。李鑫没有承受住压力,加上又有走捷径的经验,于是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式。
如果不是杨锐盯着他的论文找毛病,这样的论文要证明抄袭,也是不容易的。
干呕了两口,李鑫又指着杨锐道:“我昨天找了你一晚,你去哪里了?”
杨锐望着浑身乱糟糟的李鑫,道:“你问这个,不合适吧。”
画风妥妥的不合适。
李鑫扶着墙站起来,摇头道:“你得赔我。”
“陪你?你想多了吧。”杨锐猛然间有点胆寒,这货好像是没女朋友没结婚啊,相亲也是匆匆忙忙的被自己打断了,看不出来本人的想法,万一……没想到80年代的单身狗这么可怕……
“你得赔我。”李鑫挣扎着转身,靠着墙,喘气道:“魏振学是和你一起的,我已经知道了。他写了文章,把我给陷在了里面,这账咱们以后再算,你把魏振学的实验的原始资料给我,就当是利息,我暂时放过你。”
通过答辩是李鑫唯一的机会,但可以想象,说是重新答辩,难度一定是非常高的,那些明知道他论文作假的教授,心里十有八九已经做好了摘掉他的硕士帽的准备。
除非拿到魏振学做的论文的原始数据,李鑫才有一点点的可能,通过答辩。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其父也影响不到华东纺织工学院,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有这样一个背景,重新答辩的机会都是没有的,直接取消硕士帽省时省力,学校领导不会在乎一名学生的前途如何的。
杨锐摇摇头,道:“作假是你自己做的,享受了作假的好处,你就得有承受恶果的心理准备,再说了,你让人给我通报批评的时候,我也没找你收利息吧。”
李鑫睁大了眼,咬牙道:“果然是你。”
被醉汉试探穿帮了,杨锐愣了两秒钟,郁闷的站直了,说:“清醒了?清醒了就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看李鑫这样,他倒是觉得解气。当日李鑫和孟亮合起来,险些给了他一个通报批评,如果不是有高教司的关系,这个通报批评妥妥的打乱他的科研计划,别的不说,首先在学校申请项目就不要想了,而不能在学校申请项目就没有正式的名头,仅靠华锐香港公司,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做的,遇到的麻烦也会多的多。
最坏的结果,是他头顶一个目无尊长的帽子,还有学校的通报批评定性。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数年乃至十数年里,年轻的杨锐但凡遇到学术讨论或者学术会议,都有可能被这顶帽子所干扰。
孟亮和李鑫,现在享受的,很有可能就是杨锐原本会遇到的麻烦。
当然,李鑫本人是不会这样想的,他听杨锐成人了,已是恨的眼红,恶声道:“你最好把魏振学的研究资料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杨锐对他的威胁一点兴趣都没有。威胁这种东西,你必须要有实现它的准备,就像是威胁要发动战争,或者威胁要杀了谁一样,你如果没有发动战争或者杀人的想法,那提出这种威胁,又有什么意义?
李鑫毕竟喝了酒,头脑不够清醒,被杨锐堵的说不出话来,最后盯着杨锐看了一会,狠狠的揣了一脚门,在巨大的撞击声中离开了。
杨锐想了想,下楼找了台电话,拨给了程裕。
程裕身为教育部高教司综合处的处长,实权不能说有多大,信息是绝对的灵通,听了杨锐的描述就笑道:“华东纺织工学院的事情我知道,培养的研究生论文造假,还向主管部门备案了,现在的重新答辩就是给学生一个申辩的机会,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是翻不了案了。”
杨锐在电话另一头颔首说:“答辩不成功的话,硕士学位就会被取消?”
“答辩成功,硕士学位也有可能取消的,因为他的论文已经确定是造假了,除非他能证明毕业论文没有造假,否则,现在无论表现的有多好,硕士学位都有可能取消。”
“那答辩还有什么意义?”杨锐不明白了。
程裕笑声爽快的说:“如果答辩的好,证明还有挽救的希望,华东纺织工学院很可能给他重读硕士的机会,这样再过两三年,他还能重新拿回硕士帽。否则,一旦硕士文凭被取消,是不能再考的。”
杨锐哑然,道:“他是确实造假了,这么说,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重读硕士了。”
“耽搁两三年的时间,总比什么都没有好。”程裕笑了两声,问:“你这边什么想法,要不要我打个招呼给华东纺织工学院?”
“不用了,顺其自然吧。”杨锐还真不在乎李鑫以后还是不是硕士,只要他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就行了。
两三年以后,李鑫能蹭到身边来,也算他厉害。
下午。
杨锐来到唐集中实验室,继续他的钾通道实验。
学校批的2000块经费都被他买了耗材,仪器全用实验室里已有的,只能说是勉强够用。不过,他脑袋里的论文太多,在方向正确的情况下,重复实验的次数就少了,做出来的结果比两万元经费的都要多。
杨锐一口气写出来的四篇论文能结结实实的发往sci,也都得益于实验做的够充分。
剩下的材料还有一些,杨锐准备补做两次实验,同时喊来孙汝岳,问:“你会写申请验收的报告吗?学着一份出来。”
正收拾试验台的孙汝岳奇怪的问:“验收哪里?”
“我的项目啊,论文都发表出来了,当然要验收了。”项目经费不是白拿的,你前期得证明自己的项目有意义,需要这么多钱,中期要证明自己的项目进行的顺利正常,用钱用的合理,后期得证明自己的项目成果有价值,花钱花对了地方。
只有验收了,一次项目才算是结束。
孙如月却是诧异道:“这就做完了?
杨锐耸耸肩:“钱花完了,论文写出来了,要不然呢?”
“太快了吧,唐教授的项目一般都要进行一年以上。”何全贵抬起头来。
杨锐笑道:“唐教授一次能申请好几个项目,我要申请新项目,总得结束前面一个项目,对不对?”
“这学期都快结束了,现在申请验收也来不及申请新项目了。”
“排队好了,对了,再帮写一份请假说明书,我找唐教授盖章去。”
“这个我熟。”孙汝岳才是大二,加入实验室以来,每门课都需要请假说明了。
……
第323章 高端
“杨锐,你怎么过来了。”班长刘平安见到杨锐进门,第一句话是这个,旋即,他皱起眉头: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杨锐找了快人少的靠墙位置坐下,笑道:“这不是来上课嘛,今天最后一节了不是?”
“确实是最后一节……说明你还有看课表,还行,要不要笔记,借给你看看?”刘平安挺热情的,身为班长,他一直想把杨锐这头迷途的野牛拉回到羊群中来。
杨锐一怔,道谢拿了过来,然后坐下翻看。这节课是无机化学,内容比高中化学稍微深一点,但也没有深入多少,基本属于补课的性质,因此,不止是杨锐,很多学生上了半学期以后都跑了,特别是一些擅长自习的学生,几个星期的时间,往往就可以超出教学进度一大截,之后就不怎么愿意来了。
有喜欢自习的学生,自然也有喜欢听课的学生,从效率上来说,后者的效率往往更高,因此,当课程开始的时候,教室里还是坐了好几十人,听的颇为认真。
杨锐既来之则安之,先将笔记略读了一遍,然后再听老师讲课,倒也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课程过半,身边“嘎吱”一声响,却是白玲偷偷坐了过来。
“胆儿真大。”杨锐瞥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说她的课堂换座位的动作,还是她主动坐到男生边的勇气。
80年代的大学,虽然不说有男女分隔,但气氛还是相对保守的,尤其是女生们,即使是故作矜持,也要表现的如此。白玲此时的动作,差不多可以加上一个勇敢的形容词了。
坐在杨锐身边,白玲用一本书做遮挡,写了张小纸条,推了给他。
杨锐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期末考在即,是否需要笔记。
杨锐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在纸条上回写:你有暂时不复习的课程的笔记,借看我一天。
现在的学校还是很重视成绩的,临时抱佛脚,若是能得一个较好的分数,也有利于他明年继续翘课。
白玲也是点头,却是用笔头轻触了一下嘴唇,写道:我们一起看,我提供笔记,你提供辅导。
杨锐犹豫了一下,写:我的空闲时间不多。
白玲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写:时间你定。
杨锐不好推脱,点头轻声说“好”。
白玲微笑起来,小小的鼻子翘起来,很有些得意似的。
杨锐努力将精力集中在课堂上,从小到大,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他都不善于与异性打交道。好在这终究是一个看脸的世界,长的丑,自然是没人理,也用不着与异性打交道了,找的漂亮,即使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也总有人给你第二次机会。
80年代是个很美好的时代,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他们不世俗不现实又充满了理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没有哪个女生或者男生会因为好房好车或者好手表而看上一个人,他(她)们最多关注一番对方的事业与学历,然后就看脸决定。
简单、单纯、美好!
叮铃铃。
下课铃响,杨锐快步窜到讲台上,抢在几个问问题的学生前面,道:“王教授,我是生物科学专业的杨锐,前阵子落了几堂课,这是我的请假条。”
王教授五十多岁,带黑框圆形眼镜,气场沉重,瞅了他一眼,接过请假条,道:“到了大学,同学们的社会活动增加是很正常的,但读书是参加社会活动的基础,学生不来上课也是不行的。这里说你加入了唐集中教授的实验室……哦,还申请了一个学校的项目,做了什么?”
看到后面,王教授的态度明显和缓了一些。
杨锐放松的道:“做钾离子通道的分子机理的研究。”
“钾离子通道的分子机理?”王教授复述了一遍,表情变的严肃了,道:“年轻人喜欢做研究是好事,好高骛远可要不得……”
杨锐一愣,赶忙道:“我已经做出了一些成果,有发表在sci的期刊上。”
他理解王教授的态度变化,肯定是以为他吹牛了。
钾离子通道的研究是80年代才开始的,而分子机理的研究通常是一种纵向的深入研究。也就是说,在1984年,钾离子通道的分子机理是生物热点研究中的高难度研究,属于世界性的研究课题。
在2000年以后,中国科学家参与世界性课题的研究已经习以为常,即使是研究生们,选题的时候也会奔着热点而去,毕竟,热点容易被引用,热点也容易被刊载,想发表论文,这是一条康庄大道。
但在80年代,中国学者对世界性课题其实是存在畏惧之心的。这其实很容易理解,课题研究是一种竞争关系,尤其是基础学科的论文期刊都是公开的,某个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从而变成了热点,立刻就有无数的研究小组跟进。
虽然各个研究小组的选题可能不一样,但选题碰撞或者相交叉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在80年代,一般的中国学者根本不敢参与这种竞争,因为不等你把实验做完,欧美日等发达国家的研究所,很可能已经把论文都发表了,这个时候,花费巨资的热点研究就变成了鸡肋,不能在国外期刊上发表也就罢了,是否继续下去都变成了一个难题。
中国早期参与的比较有名的生物竞赛,当属人工合成胰岛素。这个研究分解下来,其实就是一系列的人工合成有机物的实验。中国集全国之力,在与另外两个外国教授的竞争中终获胜利,耗费不菲,当然,结果是很美妙的,这是中国建国以后,生物界的最强力量,光是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就发表了20多篇论文,堪称优秀。
可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这次耗资不菲,声势浩大的国际竞争失败了,参与其中的院士、教授们,又会面临何等的政治风险和学术风险?
而在全世界的科学研究中,类似人工合成胰岛素的大命题是很多的,比如癌症相关的分子机理、靶点等等,都是经久不衰的热点,每年消耗着数以千亿的资金、支撑着数以万亿的产业。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80年代的普通学者,既没有好的实验室条件,也没有充沛的经验,更缺乏成熟的团队,敢于参与这种争分夺秒的热点问题的,至少得是唐集中水平的牛人才行。
不看实验室经费,光看团队成员就能发现差距。欧美日等发达国家的研究所此时已经全是phd的天下,而phd可以说是学术界博士中的武士,最少要接受10年的专业训练,优中选优才能加盟各大实验室。
与之相比,唐集中实验室里的汪颖、贺全贵毕业出国,要拿到phd,也是很难,最起码还得六七年的时间,更别说进入厉害的实验室了。
至于杨锐这样的大一学生,原本距离汪颖贺全贵还有好几年的差距,再加上项目经费和缺乏团队的关系,王教授根本就不相信杨锐有能力做钾离子通道的分子机理的研究。
他本来已经准备赶人了,还是听杨锐说sci期刊,才再次抬了抬眼皮,问:“什么期刊?”
杨锐知道自己有点危险了,别的不怕,就怕教授大笔一挥,给他来一个《无机化学》不及格。
学校的项目都是有基本要求的,不挂科不违纪是最起码的,所以杨锐才颠颠的拿着实验室的请假说明书找唐集中盖章,又乖乖的来上最后一课。
北大的生物系实力强悍,专业基础课都是由教授来上的,这是别的学校没有的好条件,也让教授的课堂权利变的很大,王教授在无机化学方面也是厉害的角色,即使达不到普牛的标准,少说也是领头羊了。
所以,看王教授态度严肃,杨锐不敢藏着了,深吸一口气,说:“《journalofmedicinalchemistry》已经通过,就在这一期发表。《生物化学系统生态》已经发表了一篇,还有一篇本期发表,全部是独立署名。”
《journalofmedicinalchemistry》(药物化学)是影响因子长期在4。8到5。5徘徊的高端期刊,妥妥的牛人阵地,普通学校的教授,也不一定能发表这一级别的期刊。
王教授更是听的瞳孔缩小,就像是10年代的教授,听说学生发表了《cell》一样震惊。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独立发表论文在jmc?”
杨锐肯定的说“是”,又加了一句:“所以才耽误了课程。”
“如果真能发表jmc,耽误了课程也不打紧。”王教授的表情有点怪,收拾了收拾讲桌,道:“考前拿期刊给我看,确实是你发表的话,我的课给你免试。”
王教授说完,夹起了东西就走,留下一群准备问问题的学生面面相觑。
……
第324章 期末总结
教室里。
刘安平等人原本下课就要走的,听了杨锐和教授的对话,全都留下了。
jmc什么的,不一定每个学生都听过,但看教授的表情也都该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
班长刘安平三两步的跑上讲台,道:“杨锐,你刚说的那个医药化学很厉害吧。”
medicinalchemistry就是医药化学了,刘安平听一耳就能翻译出来,不过,他的志向不在于科研,对国外的期刊却是一点不熟悉。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期刊发表论文表示出羡慕。80年代的中国大学教育就是科研型的,学生们耳濡目染,也能窥测到论文和科研的难度。
杨锐被同学堵住了,不好挤开,乖乖的道:“是sci的期刊,比较不错。”
刘安平眼珠子一转,说:“你这个科研水平,在咱们系,是不是独一份了?”
“科研水平不能完全由论文来体现的。”杨锐不知道刘安平想做什么,说了一句套话。科研水平这种东西就像是能力这个词一样,多少有点虚无缥缈,论文是一个很好的衡量工具,不过,有的人论文水平很好会谦虚的说论文不能体现科研水平,有的人论文水平很渣,也会借此为自己开脱。
刘安平目的明确的问:“在咱们系,你的论文是不是最好的?你发表的论文的期刊,是不是最厉害的?”
“我没注意其他人发表的论文。”
“那这样,你把你发表的论文的期刊名字写给我,除了这个医药化学,其他几篇也写给我,你最好自己写个简介,我帮你找老师问一问,再和其他同学对比一下。现在也是学期末了,各个班级都在搞大比武,大评比,咱们生物科学专业,也能靠着你的论文来露个脸。”刘安平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学生赞同。
更有知道的确定的道:“咱们系的学生,能发表论文到外国的也就那么一二十号人,新生就更少了,这个肯定可以,放到全校,估计都能排在前面。”
班长听着同学的话,有了精神,拉着杨锐,道:“这是全班的荣誉,你可得上点心。”
“好,我回头就写。”背着班长同志满满的期待,杨锐无奈点头。
“一定要记得啊。”班长再三嘱咐,像是望夫石似的望着杨锐离开。
白玲在后面悠悠的道:“最好现在就写了,要不然,人家忙起来,你不定找的到。”
班长一想:对啊,现在写了更好,杨锐经常不在宿舍里,万一找不到,又是好一阵折腾。
他马上高喊“杨锐”,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就现在把东西给我写出来,我回去给你一整理,咱们就能报上去了。”
“这东西不是要想一想?”
“想到多少写多少,以后想到了再补充。”刘安平招招手,就差喊一声纸笔伺候了。
杨锐瞅了一眼白玲,坐下开始写清单。
至现在,他写的论文已近20篇,英文的超过了十篇,堆积起来的影响因子有20个以上,放在后世,也是中等水平的博士生了。
为了班级荣誉什么的,完全不需要这么多篇论文,杨锐就捡着不同的期刊的文章,写了三四个,又加了两个中文期刊的,交给刘安平。
白玲看着他写,眼神里闪着光,偶尔杨锐抬头,她就吐吐舌头,做无辜状,让人无可奈何。
刘安平却是真的上心了,拿到杨锐写的清单就去准备稿子。
这是新生度过的第一个学期,期末总结便是各个班级的重头戏,究竟能不能出彩,决定着新生班长们在大学中的政治生涯。
刘安平不喜欢搞学术或者任何专业工作,他喜欢的就是行政和政治,希望从学生干部一路做到党政干部,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刘安平家里没什么傲人的背景,就全靠自己一点点的打拼了。
踏踏实实的做好学生干部,然后争取一个好分配是刘安平和许多学生的共同计划。
刘安平拿着本班的学期总结到系办公室的时候,其他班级也都拿了自己的学期总结出来。
不过,无论是学雷锋还是好考勤,都没法和刘安平列出来的长长一串清单相提并论。
“生物科学专业的学期总结做的好。”系主任毫不吝啬的夸奖,然后道:“这个清单抽出来,放到咱们系的学期总结里。”
隔壁班的班长不情愿的道:“咱们系的学期总结是不是应该多考虑一些集体的工作……”
“个体不能代表集体,集体也不能覆盖个体,我们强调集体,但也可以突出个体。”系主任很有水平的总结了一句。
于是,杨锐的“成绩”就被堂而皇之的放在了全系的成绩单中,再次递交了上去。
学校在为自己的年终成绩做准备,杨锐却是奔波于自己的年终成绩。
当期《药物化学》期刊一发行,杨锐就往图书馆跑,准备走后门借出来,就去找王教授说项。
教授这种动物的脾气都怪得很,因为没天敌的原因,任性的教授比比皆是。
教无机化学的王教授既然说了要杨锐考前拿期刊给他看,杨锐就得注意着,否则,挂科也就是大笔一挥的事。
对王教授来说,挂掉杨锐的罪孽,喂一顿鸽子大概就偿还了,杨锐下个学期可就麻烦了。
所以,为了表示自己的认真,杨锐是数着时间去的图书馆。
“《药物化学》借出去了。”相熟的图书管理员帮着杨锐翻找了一遍,遗憾的笑笑。
“借给谁了?不是今天才到的?期刊不是不外借吗?”杨锐顿时是一连串的问题。
“我再去看看。”图书管理员又去查了一遍,回来道:“王永教授借出去的,他早上就来了。总共一本,已经拿走了。”
“王永教授,是我们生物系的教授?”杨锐还真没记住所有教授的名字。
图书管理员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说:“好像是吧,看这种期刊的,不就应该是你们系的?”
“这是怎么搞的。”杨锐整个人都糊涂了。
……
第325章 学霸之气
期刊没有了,不代表人就可以不去了。
杨锐拿了《药物化学》回寄给自己的信函,又将自己手写的论文原本塞进信封,快步前往生物系的办公楼,顺便找了个眼熟的高年级女生,问:“王永教授是咱们生物系的吧?就是教无机化学的那个。”
女生瞅了一眼杨锐,小心脏羞涩的跳了两下,低下头说:“是生物系的,应该还教分子生物学。”
“你知道他在哪个办公室吗?”
“我给你问问。”学姐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主动到旁边的办公室里问了,走出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三楼左手第三间办公室,办公室有门牌。”
“多谢学姐。”杨锐笑着招招手,快步上楼,留下学姐开心的笑容。
长的帅,世界都会变的和谐许多。
帅气的笑容都可以当做硬通货来使用了。
王永教授的办公室前,杨锐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没人回应。
杨锐等了十几秒,又敲了三下。
“进来。”王教授的声音有点懒,但还是上课时的男低音。
找对了地方。
杨锐捏了捏手里的信封,轻轻的推开门,道:“王教授,我是生物科学专业的杨锐。”
“哦……”王教授低着头看文献,抬都没抬的问:“什么事?”
教授这种生物一向都是很忙碌的,主要是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阅读文献、审查报告、做实验、写论文、代课教学、同行评议、参加学术和非学术会议,给各级单位提供意见或建议,参与各种政治或经济活动……
当任何一个人读书做研究到了教授的职称,无论他的水平和行为是否符合人们认知中的教授,这个人的一生注定不会在无聊中渡过,相反,任何一名教授都会感觉到时间不够用,所谓的杀时间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在教授这种生物身上。
事实上,大部分的教授都是过着争分夺秒的生活,会面的时候看文献,或者看文献的时候会面,都是极正常的行为。
杨锐很熟悉这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站定报名道:“前两天上你的无机化学课,你说要我把自己发表在jmc上的论文拿给你看……”
“你是生物系的杨锐?”王永一下子抬起了头,旋即托了托眼镜,又确认的问:“是你吧。”
杨锐心说:我都说我是生物系的杨锐了。
表面上,杨锐同学还是纯良的点了点脑袋。
“过来坐,过来坐。”王教授不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国企员工的模样了,转而笑眯眯的站起来,要给杨锐搬一把椅子。
“我自己来,您坐。”杨锐总不好让五十多岁的教授给自己搬椅子,抢在前面搬了椅子过来,坐在王教授对面,然后斟酌着语气说:“我刚刚去图书馆,想借本期的jmc,但好像提前被借走了……”
“对对对,是我借的。我回来想,你一个学生,不能从图书馆借期刊的,所以用了自己的图书证,对了,你的文章在这里了。”王永将刚刚看的文献拿起来,递给了杨锐。
正是英文版的《药物化学》。
杨锐“钾通道”的论文放在了期刊的中间,很普通的位置,但就一本影响因子超过5的期刊来说,任何位置都是好的。
铅印的期刊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味道,16开的版面,大约100页刚过的样子,作为月刊来说,属于有克制力的页数,里面大约有8篇论文。
也就是说,像是这样的高端期刊,一个月也就产生40个左右的影响因子,得到40个左右的引用。
广义的说,这是个孤独的世界,可能会有几千名或者上万人阅读你的论文,但最终,由此受到启发的可能只有五六个。,
但对身处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这里热闹无比。
5个影响因子,至少相当于五口人参加的节日宴会。而这场宴会,最终会随着时间,辐射万千家庭——曾经只有几个影响因子的x光已是大众产品,曾经只有几个影响因子的微波被做成了微波炉,曾经只有几个影响因子的牛胰岛素氨基酸测序造福亿万人群……
“钾通道”的辐射面同样很广泛,这也是它被发现以后,迅速被无数研究机构所注意的原因。王永已然通读了杨锐的文章,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是发生了偏移,看着杨锐翻阅了一遍,说道:“论文的想法很好,但我觉得,你对g蛋白的介入有些太想当然了,激素敏感的腺苷酸环化酶系统是非常复杂的,组分的不稳定性,多样性,低浓度性,还有酶促活性的激素调节需要适当膜组分的确切定位,轻易的在文章中应用尚不成熟的理论,可能会让你的文章降分……”
这就进入到学术讨论的范畴了?
杨锐瞄一眼王教授的表情,果然比上课还认真。
杨锐揉揉眉心,道:“我是参考了一些文献,个人觉得,现在的许多进展已经使得一些实验有了成功的可能,比如gs的组成,四万五千个和三万五千个道尔顿亚基的寡聚结构,gi是四万一千个和三万五千个,另外,第三个亚基尽管没有得到严格验证,但也证明存在于两种蛋白质之中……每种g蛋白的a亚基与鸟嘌呤核苷酸结合物的高亲和力位点也已经清楚了……”
王教授本来是以批评的态度提出疑问的,影响因子也不能代表一切,有些人能发表影响因子8的论文,照样在学术会议上被普通研究生问的哑口无言,在研究过程中,暂时不能自洽或者始终不能自洽的理论很多,总不能就此放弃。
王教授也是出于对杨锐的关心,以及时代的习惯,想先规诫杨锐一番。
然而,杨锐的回答显然十二分的出乎教授的意料。
当然,对比他已经写成的论文,这似乎是另一番不错的研究。
王教授于是不再说话,仔细听杨锐的叙述。
杨锐骑虎难下,总不能话说一半停下来,于是语速放慢,小心的注意着遣词造句,像是做报告似的,缓缓的说着。
王教授边听边想,也不觉得他说的慢。
南向的办公室里,阳光充沛,将冰冷的空气都加热了。
杨锐像是冰雪天开车到了半坡,想停也停不下来,为了不将尚未出现的成果说出来,他不得不多说些废话,以整理和斟酌语言。
在王教授的推动力下,这样一个大坡,杨锐几乎用了30分钟才落下来,出了一身白毛汗,比本科生的毕业答辩还辛苦。
教授却是意犹未尽,见杨锐停下了,也没有急着说话,先是端着杯子润润喉咙,又起身拿了一个白瓷茶杯,用开水细细的烫了,再泡上茶,亲自端给杨锐,说:“每次用过,我都用灭菌锅消毒的,121摄氏度30分钟,保证干净。”
121摄氏度30分钟,比一些药剂厂的标准都高,又是一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例子。
“谢谢教授。”杨锐笑笑,轻轻的啜了一口茶。
稍息,教授说:“看来是我轻率了,你对g蛋白是有研究的,在老唐的凝胶实验室做的?”
杨锐的论文上的单位是北京大学凝胶实验室,有时候也直接写唐集中实验室。
杨锐于是点头,又说:“不能说是研究,算是大略的了解了一番,得到的实验数据也很少,算是顺手做的……”
正如杨锐所言,g蛋白的应用是非常广的,到30年以后,照样有人专门研究这个,并且也没有研究完全。
80年代的g蛋白是研究前沿,王教授自己没有做过,文献却是看了不少,更对此相当有兴趣,不禁再次追问:“很少的实验数据也是有意义的,具体来说说……”
任何一个领域,每年都会有新的重要的前沿研究点冒出来,研究员们不可能抛下自己的研究领域,专门为了解某个研究点去做试验,但好奇是免不了的,王教授的追问也很自然。这种交流更是研究者之间所常见的。
杨锐没有真的做过g蛋白的实验,顿时有点狼狈。不过,他满脑子都是资料和文献,g蛋白也是确实接触和学习过的,三五句以后,就慢慢的缓了过来,说的均匀有序起来。
王教授听着听着,心痒难耐起来,追着杨锐道:“数据在哪里?没有研究完全也没关系,只做参考。你放心,我的研究方向不是这个,纯粹就是了解,纯粹了解。”
“那我明天把数据拿过来。”人家一个教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锐也不好不给面子。
当然,也就是g蛋白这样的普通学术数据可以拿出来,谁要是和他讨要pcr相关的数据,撕破脸也是不给的。
王永却是比杨锐想象的还要急迫,打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即道:“先看数据,要不然,午觉都没法睡了。”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杨锐去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底下,王永又不好意思与唐集中碰面,说:“你上去拿,我等着你。”
杨锐失笑,自去楼上取了一个笔记本,又从脑海中找了一篇过时的论文,对比着抄了几行数据,拿了下去,并大略的解释给教授听。
王永像是偷到了蜂蜜的狗熊似的,浑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诸多学生,就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一排数据一排数据的揣摩。
杨锐给出的数据就84年的水平来说,也不能说是创新了,只能说是不落后。
但是,在这个没有计算机检索的时代,要从浩如烟海的论文中找到不落后的数据,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而要找到30年后再看,仍然不错的论文,那就更难了。
杨锐下意识找到的都是相当有代表性的经验数据。虽然数据本身又被杨锐给修改了,可还是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王永显然是看呆了,直到下课的学生大批涌过,王永才猛然惊醒,连忙将数据纸塞给杨锐,说:“你应该好好做这方面的研究,数据非常好,非常有价值……我在短期内不会涉足g蛋白,给你半年……我等你8个月的时间,你如果不能把数据都用好了,我有可能要做相关实验了。”
三分之一页纸的实验数据,就已经勾起了王永的研究兴趣,他生怕杨锐不知道其中的价值,又着力解释了一番,且道:“如果不是钾通道的研究很有意义,你又做了一半,我就要劝你现在立刻转做g蛋白了,当然,两样联系起来做也很有价值,就怕两边不靠……你在老唐的实验室里做的实验?用了多少经费?”
“不太多。”杨锐不好给出具体的数字,实验室里的经费也是要查账的。
王永倒是不追问,想了一会,道:“你如果经费不够用,可以来我这里看看,我想办法弄一点给你。”
杨锐张嘴结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经费虽然就是用来换成果的,但王永的提议,还是远远超出了经费的正常使用范畴。
杨锐看王永的表情,顿时有些怪了,小声道:“教授,我已经在唐教授的实验室了,再用你的经费,不太合适。”
“提前声明,我没想挖你,你用了唐集中的经费,当然是他的人了,我也不是要你到我的实验室里来。不过,老唐最近的经费恐怕很紧张,你要是资金不够,可以和我合作嘛,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可以找老唐去说。”王教授说的义正言辞,停了一下,左右看看,小声问:“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实验室?”
“王教授……”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王永也不好直接拉人,连连摆手以后,遗憾的叹了口气,说:“你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功课上的,不是功课上的,都可以,我们互相讨论,互相促进。”
“多谢王教授。”
“谢什么,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看这个。”王教授将手里的数据交给杨锐,又说:“保存好,不要随便写在这种稿纸上,万一丢了怎么办,最好专门准备一个硬皮笔记本,塑料防水的那种,专门用来记数据。”
“好的。那个,还有无机化学考试……”
“算你90分,免试。”
“我还是想参加考试的。”杨锐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明年还想申请学校的经费。”
学校给经费还是比较看成绩的,杨锐第一年能申请到经费,与他的状元身份有很大关系。
90分固然优秀了,但对杨锐来说,90分还是比较影响成绩的,他无机化学早就学的烂透了,自然用不着免试。
王教授呆了一下,笑着应了,看着杨锐的眼神更加热切,如同金毛看到了罐头狗粮似的。
“可惜在唐集中的实验室了。”
王教授脑筋一转,又有了想法,临走前说:“咱们系有个美国来的访问学者你知道吗?伯克利加州大学的生物学教授,水平很高,他最近都在我的实验室工作,你可以来,和美国研究员交流一下,应该会有新的体会。”
王永之前去了一次美国,感触颇深,回来以后,又转而邀请了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教授来中国交流一段时间,这是妥妥的世界级学术豪强,大大提升了王教授本人及其实验室的格调。
最近一段时间,王永教授充分利用了美国访问学者带阿里的红利,此刻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对方。
他觉得仅凭自己一个人,不好和唐集中抗争,但要是加上一个美国学者,分量就不一样了。
现在正是出国热的时候,像是北大清华这种学校的学生,许多人都有出国留学的渴望与行动能力,美国学者什么的,简直是吸引学生的磁石。
……
第326章 菜场一日
出了王永教授的实验室,杨锐还有点恍惚。
虽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很强了,但是被一名教授挖角,还是让杨锐有点小兴奋。
这与唐集中当日争取他不一样。那时候的杨锐还是没主的野生科研狗,领走不需要成本,大家抢起来也没负担。
现在不一样了,杨锐已经是唐集中实验室里的科研狗了,而且以唐集中实验室的名义发表了论文,这就相当于在各种狗的比赛中获胜了一样。
王永想要争取他,不仅要给他提供类似于唐集中实验室的实验条件,还得付出挖角的成本,等于从宠物店买挂了牌子的名犬,自然是身价大涨。
事实上,就目前的条件下,挖角一条挂着铭牌的科研狗的成本,可能比培养一名普通的科研民工还要多。
杨锐虽然没有离开唐集中实验室的意思,却不妨碍他回到家里,暗自嘚瑟:这说明,咱在科研领域,还是有一些竞争优势的!
想想此时的北大同学,异日会诞生的诸多行业大牛,杨锐就显的精神振奋,蹬着自行车出门,更显意气风发。
28杠配风衣的帅气造型带给杨锐不小的回头率,直到进入东单菜市场,所有的风度都被拥挤的人群给吹散了。
东单菜市场坐落于东长安街的东单路口西北,正门朝南开,圆弧形的建筑上,清晰可见东菜市和“eastmarket”的英文名称。
菜市场是l形的,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里,都像是高立柱的欧美火车站,空间巨大,采光不错,柜台之间也都留着宽大的人行道,可以说是此时北京档次最高的“购物中心”。
但是,再好的结构,再大的空间,面对数量庞大的中国人,依旧是力不从心。
杨锐在存自行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自行车棚的满满的恶意。
30年后的年轻人,或许只听说过停车难,并且可能幻想着停自行车是不难的,毕竟,自行车的体积是很小。可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任何人流密集的场所,都是不简单的。
仔细回忆一下30年后春运时的火车站,或者上下班时的地铁或公交车,再想想,假如如此拥挤的火车站里的每个人,地铁和公交车里的每个人,都骑一辆自行车,并要停在外面,结果又会是如何。
此刻的东单菜市场外,就足有数千辆自行车,排队停放,数量之多,令人一眼望不到边。
而且,这些车子几乎都有类似或相同的外形,以至于车棚内必须有明显的标记,才不至于找不到车。
杨锐不得不深入车棚很远,才趁着一人离开,抢到了车位。
进入市场内,人流量更是大的令人窒息,好似是拥挤的车展或者动漫展,只是空气中飘荡的味道多数来自新鲜的肉类和下水,而非是化妆品腌入味的嫩肉。
“给我一条猪肉,五花肉,要肥一点的。”杨锐排了好长一条队,才到了卖肉的柜台。
今天晚上,他准备招待西堡中学的老同学们,亦算是锐学组的一次例行碰面会。不过,北京不比河东省的小镇,票据的管理更严格,杨锐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弄到了一批肉票,这让他能在市场上随便选购,而不像是平时那样,只能有限的买些正在卖的黑市肉。
黑市肉的价格比肉票贵两三倍,多数是周边的农民偷偷养殖的猪牛羊宰杀而来的。它们在一些约定俗成的集市销售,例如周边的郊区,时间通常也不固定。
相比之下,市内的菜市场的供应就稳定的多了,只是人均极少。
卖肉的男人瞄了杨锐一眼,举起刀,道:“五花肉没有,肥肉也没有,人人都想要肥肉,肥肉给了你,别人怎么买。”
“那把这条肉切给我。”杨锐指着一块较肥的说。
“只能横着切,不能竖着切。”
“哎,怎么还有这种规矩。”
“你知道挑好的,别人不知道?好的让你挑走了,剩下的我怎么卖。到底买不买?”
同样的理由,理由充分的让杨锐无可奈何。
好肉差肉一个价,就是这样的结果,杨锐也无心争辩,干脆道:“这整块都给我。”
“这块有十斤呢。”卖肉男再次看了杨锐一眼。
“我都要了。”杨锐心想,大不了剩下的存冰箱。
“票。钱。”卖肉男没称重,先等着杨锐掏东西。一个普通人一个月只发一两斤的肉票,攒下来买十斤肉的虽然有,小年轻却少。
杨锐不再计较,掏了两下兜,在附近人怀疑的目光中,拿出钱包,找出肉票,丢在了案子上。
卖肉男的脸颊抽了两下,不言声的将肉丢给旁边另一人,后者,一手提秤,一手平搓秤砣,报数道:“十斤八两,九块五毛。”
杨锐数了十块钱和11斤的肉票,拿了找零,挤出拥挤的人群,已然是一身大汗,心里更是半点的购物欲都没有。
休息两分钟,杨锐义无反顾的重新加入了一个新队伍,然后听着旁边频繁发生的吵架当戏剧消磨时间。
像是后世菜市场那样,所有菜贩子都等着消费者上门的好事,在1984年是不存在的。事实上,这些拥有北京户口和国家正式工作的菜场职工,是以奉献的心态对待顾客的,所以,当顾客不能理解他们的奉献的时候,动辄怒气冲冲的制造吵架事件。
买菜的顾客,其实也习惯了吵架。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不吵不闹,人家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那辛辛苦苦赚的钱,存的票就浪费了,只有会吵会闹的,才能用不多的收入,操持出一桌丰富的饭菜,
杨锐平日里也不做饭,更少来菜市场,只能随波逐流的跟着人群。
又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买到带鱼和大黄鱼,杨锐总算满意了一些。
80年代的中国,市场上的海产基本都是野生的,野生带鱼在后市也不算稀奇,而且就价格来说,80年代的带鱼也不能说便宜。但大黄鱼却是非常的出挑。
到90年代末,国内的野生大黄鱼就很少见了,至于30年以后,网箱养殖的大黄鱼都能当野生的出售了,即使如此,两斤重的大黄鱼已经很少,三斤以上的更是要卖到3000元每斤,也是靠着一条大黄鱼一万块钱,领导们才能轻易的办下十万元一餐的酒席。
而在1984年的东单菜市场,一两斤重的大黄鱼随处可见,偶尔还能看到四斤重的新鲜黄鱼。
当然,这么好的鱼,市场工作人员会自己花上几毛一块的,带回家去吃,没点关系也是买不到的。
不过,杨锐觉得两三斤重的野生大黄鱼就非常好了,倒是没有强烈的追求“大”鱼。
他一口气买了四条鱼,才觉得没有白花费时间排队。
“冻鸡完了,冻鸡完了!”工作人员对着一条蜿蜒绵长的队伍吼了起来。
原本尚有些秩序的队伍顿时混乱了起来。
有个女人跑上前来,问道:“明天还有冻鸡吗?”
“这周的都卖完了啊,下周早点来排队。”
“怎么就没有了?”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就不对了。
“没有了,没有了!”工作人员摆着手。冻鸡和猪肉等等不同,是不需要肉票的,但也是定量供应,每天都有长长的队伍在排。
这也是首都才有的优待,其他地方的人,就是想排队,也没有地方给他们排队去。
每人每月半斤、一斤或者两斤的猪肉供应自然是不够吃的,冻鸡是很多人家补充蛋白质的好东西,但要买到一样不容易。
跑上前来的女人的表情变化的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就从生气变成了忧虑,继而又是伤心。
接着,她默默的垂下头,抹了抹眼睛,手紧紧的捏紧了布袋子。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
菜场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多数人甚至都经历过。没有肉票,没有冻鸡,就意味着家里孩子没有肉吃,或许不止是这个星期没有肉吃,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也许都没有排上队,至于下个星期,下下个星期是否能够排到,谁也说不上来。
杨锐低头看看自己的袋子,忽然心有所感,将一大片猪肉扯出来些,且借了菜场的刀,横着接下来一块,约莫两三斤重,递给垂头的女人,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今天买多了些肉,你不用给我肉票,我匀些给你……”
女人一惊,连连摇头,说:“不用不用,谁家都不容易,小兄弟,你自己带回去吧,这么好的肉,吃不完的炼些荤油,平时炒菜香的很,你家里人都等着呢……”
“我家里就两口人,本来是准备存冰箱里慢慢吃的,先匀给你。”杨锐诚恳的道:“你看我买的东西,两个人吃不了的,我就是看这块肉好,人家不肯切给我,我就全买下来了。”
听他家里有冰箱,女人有些犹豫,从兜里掏出钱来,再问:“你真的是要存冰箱的?”
“真的是。”
女人再次犹豫片刻,道:“我没肉票了,这样,我把工作单位和电话写给你,下个月我补票给你,一定要这样,你稍等。”
她找了纸币来,写了单位和电话交给杨锐,然后又在肉摊上称了肉重,都写在了纸上,再三感谢杨锐以后,才高兴的离开。
整个过程,平日里态度恶劣的菜场工作人员都极度配合,卖肉男还在杨锐将离开的时候,轻声说:“回去要是被老婆骂,就来找我,我帮你留点下水。”
杨锐笑着谢过,因为排队而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12783240749483977982+-->
第327章 外国教授
“红烧肉呀,这么一大锅,闻着真香,香啊。”王国华满嘴的感叹词,人围着锅转,百打不出。
曹宝明则趴着厨房的门,一边嗅一边问:“烧好了没?还没烧好?烧好了没?”
厨房里太小,刘珊和许静、景语兰忙碌着,嫌弃的瞥一眼曹宝明,道:“都说还要半个小时了,烧不烂不好吃的。”
“好吃的好吃的,是肉就行,不用烧那么久了,要不先端一盘子上桌……”曹宝明就差馋的把口水流下来了。
“王国华,去把曹宝明拖走。”刘珊命令道。
王国华在里面假装帮忙,实际上是想着怎么能蹭一口,听见刘珊的话,依旧是逗留不去,只随口喊上两句:“老曹,你别呆外面了,占地方,知道不?”
“你刚就这么说的,结果我从厨房里出来了,你还在里面。”曹宝明停了一下,又道:“你这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肉。”
“看你说的,肉不上桌,我能从锅里夹走不成?得,你要闲着没事做,削土豆皮吧。”王国华把自己的活丢给曹宝明,又颠颠的跑上前问:“景老师,还有什么要做的?”
“没什么要做了,你们休息吧。”景语兰围了一个白围裙,在菜板前忙忙碌碌,可姿势依然优雅的像是舞者似的。
王国华敢和其他人胡说八道,对景语兰就尊重的多了,懦懦的道:“我们不累,还是让我帮忙吧。”
“那就把辣椒碾了吧。”景语兰四周看了看,才找了个活给王国华。
王国华不在乎,闻着红烧肉的香味,抓一把辣子,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吱吱的开始推小碾子,嘴里还哼起了歌,一会儿更手舞足蹈的道:“看我气功碾辣椒。”
曹宝明“噗”的笑出声:“你气功,我还ufo呢,有本事用气功把肉烧熟啊,急死人了。”
“别乱说啊,我是我们学校气功社团的主力。”王国华打了个架势,道:“我差点就练出气感了,气感知道吗?”
“知道,谁不知道啊,我还是ufo促进社的呢。”曹宝明说着向后喊了一声:“杨锐,你加了兴趣社没?”
“我就是实验社的。”客厅里,杨锐和黄仁、李学工、苏毅以及何成打着扑克,锐学组的见面会已经越来越有沙龙的意思了,只是大学第一学期,大家都很忙,所有人都能聚齐的时候很少。
杨锐甩了牌,间隙中道:“说到这个,我最近准备拓展实验室了,你们有不急着回家的,都可以来我实验室,还可以学些实验室的程序什么的。另外还有补助。”
“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实验室了?我们学校都要大三大四的学生才能去吧,你别为了我们,把自己的事情给耽搁了。”李学工很意外的问。来到了大学,见识到的人多了,很容易产生差距感,尤其是小镇中学的学生,虽然勉力进入了大学,可在学习的深度上,却往往不及他的同学,李学工刻苦学习,也只能说是没有被落下,但才学了一个学期的大一学生,其实还没有学到多少东西。
杨锐耸耸肩,再次打出两张牌,道:“实验室反正需要实习生,也别期望做多尖端的工作,大多数时间就是洗瓶子,搬东西,喂老鼠,打扫卫生。好处是可以观察其他人怎么做实验,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自己了。”
停了一下,杨锐又道:“实验室里目前就一个魏振学是固定的研究员,另外还有一名北京钢铁学院的讲师,算是兼职,软件条件暂时还比不上学校自己的实验室,但很快应该就能赶上了。找大三大四的学生,当然会好一点,比较容易上手,说一些名词也容易听懂,不过,我们现在要的主要是干活的基本实习生,听不懂学两天也就会了,大一进来也是一样的。”
“学校实验室是什么样的,我还没见过呢。”李学工迟疑了一下,道:“你要是觉得有用,我想加入。”
“我也去。”何成早就在旁边雀跃了。他在西堡中学的时候,就给杨锐做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助手,相当喜欢这份工作。他现在读的北京化工学院,也是因为实验室里培养的兴趣。
来到北京以后,何成偶尔也去杨锐的实验室帮忙,只是功课紧张,一直不能固定下来。
现在的大学生不像是后世,就管理来说,是相当严格的,每天平均四节大课,也就是8节小课,在大多数学校都非常普遍,某些课程集中的时候,学生一天要上12节小课,并且完成数量极多的作业。
杨锐费劲的进入唐集中实验室,也是为了逃避如许多的课程,何成和李学工等人没有如此好的先天条件,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到了期末,如果不追求高分的话,大部分学生倒是能清闲一些,杨锐也是因此做出的邀请,点头道:“愿意去的话,你们就到实验室去找魏振学,和他订一个固定时间,一周三天或者五天,你们可以带书之类的东西去,有事做事,没事就自己读书了。”
“我们加入没关系吗?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实验室的运作?”李学工自信心不足的问。
杨锐笑笑:“进去了有人教你们怎么做,除非是博士生,否则都得教,实验室的基础工作没什么难度,最后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学多少东西,就看自己了。”
培养实验助手也是要花费精力,而对时间金贵的教授们来说,花费这种时间是根本不值得的。所以,一个实验室里,教导学生的小老板通常是讲师或者助教,偶尔还有研究生充当小老板的情况。
事实上,在唐集中的实验室里,目前就有两个小老板,一个是黄助教,一个是杨锐。
但他们培养出来的实验助手,也不可能常留实验室,学生毕业,往往就是实验室招新人的时候。
这种方式对于整个科研体系自然是有好处的,但对于单独的实验室来说,培养实验助手的压力还是比较大的。
学校或者政府的实验室,因为有多重利好,所以寻找实习生或者研修生一点都不愁,若是有编制的话,找人也很简单,所以能够尽可能寻找想要的实验助手,然后挑人培养。
杨锐的实验室虽然条件很好,但在没有国家或者政府背景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像是政府实验室那样方便招人,因此,杨锐宁可提携锐学组内的同学。
以李学工和何成的年纪与文凭来说,有过实验室的经历,总是比别的同学多一重机会。
王国华对实验室的兴趣不大,举手道:“我不去了啊,实验室闷的很,不如练气功痛快。”
“好,现在要的人也不多,以后有机会再说。”杨锐本来就是给一个机会到锐学组,王国华他们没有兴趣也无需强迫。
曹宝明反驳王国华道:“你这个理由不对,练气功不闷?就坐在那。”
“不闷啊,你心里想那只小老鼠,就真气啊,想它的运行图,想让它去哪就去哪。”王国华得意洋洋的道。
“你练气练出小老鼠了?刚不是还说没成吗?”曹宝明讶然。
王国华摆手道:“所以才让你想啊,你这样子不行啊,等小老鼠练出来了,那东西速度快的很,你现在不想熟了,它不就走岔了,那可就走火入魔了?”
“我看你现在就走火入魔了。”曹宝明嗤之以鼻,道:“不如跟我们找ufo,只要拍一张照片出来,你就成名了。”
“那你拍到照片了吗?”王国华笑问。
曹宝明咳嗽一声:“快了,我有线索了。”
听他们说话的几人笑了出声,里面的景语兰都忍不住莞尔。
几个人继续打牌、帮忙,直到满锅的红烧肉、土豆、豆腐端上桌,从容的阵型瞬间被打乱。
“大乱炖,清蒸黄鱼,还有煎带鱼。”许静笑着端盘介绍。
“看看味道好不好。”景语兰温柔的招呼着客人似的,接着端上了拍黄瓜等素材。
“跟着老大有肉吃啊。”曹宝明激动的身子都在颤,为了健身,他几乎天天都吃黄豆和豆腐,现在瞅着满锅的红烧肉,情绪瞬间就来了。
其他人抽抽鼻子,也都丢下了扑克,开始抢占有利位置,只有杨锐左边的位置,被他们刻意留给了景语兰。
“菜是我切的。”刘珊坐在杨锐右边,争取存在感。
“辣椒是我碾的,还削了一半的土豆。”王国华也举手。
曹宝明呵呵一笑:“你还偷吃了红烧肉呢。”
“你也偷吃了。”
“不可能,我背着你的,你怎么看到了?”
“猜你就偷吃了。”
几个人笑看两人耍宝,然后拼命的抢肉吃。
吃饱喝足,依然是沙龙时间,大家分成两拨,一些人聊自己喜欢聊的话题,一些人用英语对话,像是一个私人的英语角,因为有景语兰和杨锐的存在,这时候的英语角的水平比学校里的要好多了。
愉快的度过周末,杨锐返回实验室工作,将一周的收尾处理了以后,想起王永教授的邀请,继而前往他的实验室。
不像是唐集中追求国家级实验室,王永的牛度略逊,实验室也没有唐集中的规模,不过,因为成功的邀请到了一名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访问学者,王永的实验室因此得到了加强,购买了几台新仪器,再加上公共实验室的时间倾斜,研究条件倒是不错。
王永对杨锐的到来颇为高兴,立刻将他介绍给来自美国的学者理查德,并详细的描述了他的论文和研究。
理查德是个四十多岁的毛脸白人,听到jmc的时候,才稍微看了看杨锐,用英语说:“在美国,很多研究生毕业都能发表jmc级别的论文,大学生能做到此点的不多,不错。”
王永拍拍杨锐的肩膀,道:“杨锐不止是大学生,还是大一学生。”
“哦,刚上大学的第一年就参与了研究和论文?”理查德略表惊讶,并道:“中国的科研气氛很好,这么年轻的学生就得到了机会,非常好。在美国,很多学生都是不关心论文和研究的。当然,真正关心科研和论文的学生,也能够很早就达到目标,不过,在大一时期可以做到jmc论文是需要机缘巧合的。”
“多谢。”杨锐笑笑。
理查德严肃的看着他,说:“科研之路漫长,希望你能保持这样的劲头,争取在毕业以前完成一篇《science》,你现在有了方向吗?”
杨锐愣了一下,略显苦笑,说:“我在做钾通道方面的研究。”
王永更显尴尬,说:“在中国发表science还是比较困难的。不过,杨锐同学的研究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理查德教授,咱们休息片刻,听听杨锐同学在钾通道方面的理解?”
“好吧。稍等我几分钟。”理查德结束了正在做的实验,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摆开了茶壶和茶杯,说:“我不摄入咖啡因,所以只有茶了,斯里兰卡红茶可以吗?”
“当然,多谢。”杨锐点了点头,态度积极,他也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国外同行。
到目前为止,他只接触过捷利康的研究员,比如首席技术官特拉普。特拉普虽然是谢菲尔德大学的前教授,但他毕竟已经卸任了。而大学的工作与公司,尤其是制药公司的工作是两样的,基础学科的研究几乎都是大学在承担,前沿科学也是属于大学的。
理查德带着严肃的微笑泡了茶,却道:“我首先要说,在《science》上发表论文并没有那么难,任何一名研究者的目标,也应该是这样的期刊。虽然中国的条件不好,但我想,条件会渐渐的好起来,王教授或许等不到了,你能等到。”
他对杨锐说着,当然,仅只是鼓励而已。
《科学》和《自然》毫无疑问是世界最顶级的期刊,但是,欧美国家,每年能在《自然》和《科学》上发表论文的学生并不少,比如pcr的发明者穆里奇,他的博士论文就发表在了《自然》上。后世的中国学生,也经常有在s上发表论文的。
尽管就一个群体来说,s并非高不可攀,但就个人来说,2000年以前的s却比考一个全国高考状元难多了。
实际上,即使到了21世纪初的头几年,能够在《自然》、《科学》和《细胞》上发表论文的中国学者依旧寥寥无几,全国高考状元还每年都有一个,而中国本土做研究,中国本土发表的s的文章,却不一定能保证每年都有一个。
进入10年代自然好了不少,但要是想想中国有上千万的研究生,数百万的专职研究员,十数万名留学菁英,上万名的杰出青年学者,上千名的长江学者,数百名院士……这么多人,才能保证每年有多篇s的论文发表,平均到个人头上,可以做到发表的几率就很低了。
而在80年代,《science》这样的期刊可以说是高不可攀,除了从国外回来的新鲜热辣的高等级海龟以外,本土学者几乎是想都不敢想。
首先一点,就是大家的研究层次有差别。中国其实还在学习国外的知识,用官方的口吻,就是一名“学生”,实际上,中国的学者,目前充当的就是学者的角色。
当别的国家的顶尖学者在科学前沿冲锋陷阵的时候,中国的顶尖学者还在复习过去十年失去的东西,连复制外国的研究成果都不一定能做到,在这种情况下,又何谈世界级的高端期刊。
杨锐其实依然是一名学生,但和王永教授这样的学生比起来,他的基础或许差一些,对世界前沿的科学的理解却要好的多。
见理查德将自己的姿态摆的这么高,而王教授又有些尴尬,杨锐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口跑出不要钱的理论,道:“我认为钾通道的研究会在未来几年产生巨大的进步,首先是克隆技术的进步,通过从啮齿类动物和人体内克隆多个亚型的k2p通道,我们能够对钾通道充分的分类……”
正在泡茶的理查德慢慢的直起腰,两只耳朵竟而奇怪的耸动起来。
……
第328章 他没笑
“通过克隆技术来了解钾通道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你说通过啮齿类动物和人体内克隆?是克隆细胞吗?”理查德露出思考的模样。
“克隆基因就可以了,通过克隆一个突变的基因片段……还可以用rna为探针……”杨锐简单的描述了前景,并道:“这是我对钾通道的未来发展趋势的一种看法……”
理查德边喝茶边想,让杨锐说了很长时间,才转头看向王教授,笑道:“刚才你说,他还是学生是吗?大学一年级学生?你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哪里哪里。”王教授谦虚了起来。
理查德转头,对杨锐道:“你这个想法很好,有开始写论文吗?恩,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提出来,我在几个基金会还认识一些人,能解决一些资金方面的问题。”
杨锐一怔,道谢后说:“我不太准备接触国外的基金会。”
“为什么?”理查德惊讶的道:“基因会经常是免费的,他们一般是出于推动科研的目的,和你们的国家的科研基金很像,只是资金来源于国外而已,你不要因此而有心理负担。”
杨锐皱了皱眉头,心想:基金会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老外的基金会通常是很大方的,但他们的条件往往也是千奇百怪,比如获得专利,比如按照要求进行工作,你用了他们的钱,就要签署相应的合约。譬如比尔盖茨家里养的鲸鲨,背后就一定有一支科研团队在工作。在家里养一条体型超过十米的巨型海洋生物可比鱼缸里养热带鱼难多了。
可以想象,即使只是出于避税的因素,比尔盖茨也会用基金会的钱来支付科研团队的费用,或者说,用于资助他们的研究。
而对研究者来说,不熟悉的基金会都是有相当风险的,尤其是初期创业者和研究者,背后没有强大的团队,没有高明的律师,遇到问题,就会非常麻烦。
任何一名前期创业者或者研究者,恐怕都很难打赢与比尔盖茨的官司,特别是当他把钱都捐给了基金会,而基金会又完全受他控制的时候。
不过,杨锐并没有当场反驳理查德,笑笑道:“我是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再者说,我还没有确定论文所需要的资金什么的……”
理查德哈哈的笑了起来,说:“你不用知道需要多少资金,重点在你怎么拿到尽可能多的经费,对不对,你等等,我拿几张名片给你,你可以联系他们。”
杨锐的右眼跳了跳,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多了,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他趁着理查德离开,跳脱的用中文问:“王教授,你觉得我说的研究方向怎么样?你有看过这样的文献吗?”
王永听的欢喜,说:“看起来理查德喜欢,不要担心对错,方向判断本来就不能说对错的,也许两条路都是对的,也许两条路都是错的。
王永以为他在担心理查德接下来的提问,于是回忆了一番,说道:“我没注意到有克隆和钾通道的论文,你从哪里看到的?尽量说自己清楚和确定的知识。”
“我应该是看过一些类似的东西,然后自己想了一些。”杨锐重新回忆刚才的对话,暗自总结教训:以后再说到自己不是很确定年代的东西,一定要谨言慎行。
理查德回来了,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杨锐刚才问我……”
杨锐打断王教授的话,道:“我准备写一篇有关克隆技术和钾通道的论文,我刚刚问王教授是否有看过类似的文献,如果确定没有的话,我的论文很快就能寄出了。”
理查德愣了一下,问:“这么着急?”
“不是着急,既然没有前人做这方面的研究,我觉得我可以做起来。”杨锐的英语说的比较慢,但意思表达方面已经非常清晰了。
理查德递出几张名片给杨锐,说:“这是个大课题,最好找一些基金会来资助。”
“我会考虑的。”
“一定要考虑。”
“是的。”
停了一下,理查德再次端着茶,道:“其实,我仔细考虑了你说的基因克隆,以及钾通道的命题,我觉得可以有些修正……”
“理查德先生,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希望独立完成论文。”杨锐挪动了一下屁股,说出了拒绝的话,令两名教授都是一愣。
他确实准备写一篇相关论文了。因此,他也就不准备再和理查德讨论了,以免创意变成了共同财产。
杨锐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提前说出了太多东西,他脑袋里存的东西很多,却不全面,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因此就送给别人,更别说是一个美国人。
通过基因克隆的方式来研究钾通道是一个未来很流行的方式,通常是在果蝇等小生物体内克隆出钾通道的突变基因,从而对钾通道的作用得以充分了解。
可以说,这种方式是钾通道基因研究的里程碑,更进一步的说,任何一种离子通道的研究都可以采用类似的方式,因此,克隆技术和钾通道的研究合并起来,对离子通道领域产生的是革命性的变化。
基因克隆虽然不容易,但其实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难。当然,克隆羊多利这样的技术,对于1984年来说还是有相当的技术门槛的,但是,只克隆一些基因片段,克隆一个突变基因,门槛并不是特别的高。
尽管杨锐目前的条件也不足以涉足期间,但用以撰写一篇论文还是不错的。
如果这种方向,已经被人指出,现在撰写一篇类似的前沿性文章,没有太多的意义。最初,杨锐以为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但是,既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生物教授都未窥探到此点,杨锐就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了。
这种变革中的技术,是最容易赚取影响因子的论文,一般来说,只有业界大牛才能轻易写出此等论文,年轻人若是写出来,并且被业内大牛认可的话,往往意味着预备大牛的地位。
别的不说,呼啦呼啦的影响因子,就能把人给捧飞了。
而杨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影响因子和影响力了。
所以,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可还是先说自己有了论文,以断了理查德的念想。
理查德亦是聪明透顶的人,属于别人翘翘屁股,就知道你想放屁还是拉屎的角色,一听杨锐的话,脸色就变了,说道:“你如果担心我剽窃你的创意,完全不需要担心,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王教授,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回到工作了。”
说完,理查德放下自己还没有喝完红茶,就站了起来。
王永已经看傻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两人的关系便让王永看不懂了。
不过,王永还是习惯性的做出动作,连连摆手说:“不会不会,理查德教授……年轻人不懂事,不要生气,他怎么敢怀疑你,这就是正常的学术交流,他用词不当而已。”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极好的学校,若是以排名计的话,应该在全球前50,全美前20的程度,比北大清华要高大上的多。因此,能够邀请到理查德教授到中国来做访问学者,无论后者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北大来说都是有利的。
王永教授也因为与理查德关系,分享到了一些超过本人等级的红利,比如崭新的实验设备,超标准的实验经费,哪怕是因为北大领导想给外国教授看到美好的一面,王永也得到了实际上的利好,所以,他也很注意维护与理查德关系。
当然,即使没有利益关系,仅仅是为了不在外国人面前丢脸,王永也会认真对待理查德。
看到理查德生气,王永不禁跳脚,稍微安抚了一番理查德,他又叫过杨锐,恨铁不成钢的用中文道:“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这么淘?给理查德教授道个歉,不要胡说些有的没的,知道不知道?”
瞅着杨锐的眼色,王永又好气又担心的道:“理查德教授是院长都很重视的访问学者,咱们现在就是北大的门面,你把理查德教授惹生气了,自己有什么好处?让人家告一状,你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这么不懂事,喊你来是想给你机会,不是让你来惹麻烦的,你脑袋里究竟想什么呢……”
杨锐装作忏悔的样子,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说对不对?他生气就生气,我道歉也可以,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的东西给他吧。”
王永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知道人家会生气还这么说,堂堂伯克利加州大学的教授,需要你的什么创意?不能说这个创意咱们没听说过,就一定没人做过研究吧?说不定是死路一条呢?总而言之,你不能说这么几句话,就猜测人家有险恶用心啊。这不是无稽之谈,徒惹人笑吗?”
“但他没笑啊。”杨锐用的同样是中文,语速快而认真的道:“像您说的,我这样的年轻学生,说错什么,本来应该是一笑而过吧,用得着如此严肃吗?您印象里的理查德教授,是这样的人吗?”
王永这下子有点愣神了。
……
第329章 遴选
王永迟疑了一下,张张嘴,道:“总之,先道歉再说,快点,别把事情闹大了。”
“知道了。”杨锐用中文回了王教授一句,又换英文说“抱歉”,且道:“我不是担心您会撰写同样或类似的论文,我更担心自己的想法不能得到认可……”
“这或许就是文化差异了。”王永笑着帮他说了一句。
杨锐其实也不是说理查德教授就一定抄袭自己的论文或,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不熟悉,他只是出于保护自己的资产的敏感心态,而做出的应激反应而已。
相应的,理查德教授肯定也是出于某种心态,做出了相应的应激反应。
从杨锐的角度来说,不管理查德教授是不是真的要抄袭自己的创意,打个预防针是应该的。反正就是一个外国教授,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再牛,又能怎么样,过上一年,这位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杨锐自然不在乎他开心或者不开心。
不过,王教授的面子是要给的,不能因为自己的预防针,影响到了王教授,另外,杨锐也不在乎嘴上的道歉,这种东西简直是成本最低的交易品了,如果道歉有用,中国随便派出几百万碎嘴婆婆,早就占领东京了。
“我也有点反应过度。”短暂的时间,也足够理查德整理好心情了。
杨锐再次道歉,然后告辞离开。
理查德自然不会挽留他,端着自己的茶杯去试验台了。
王教授道了句抱歉,追了出去。
下了一层楼梯,杨锐等了一下王教授,不等他说话,先道:“我想把刚才说的论文写出来。”
“什么!”
“通过基因克隆的方式,对钾离子通道进行研究。”杨锐郑重道:“王教授,您要是不嫌弃,我邀请您加入这个课题。”
“你这是……哎,没有必要嘛。”王教授觉得杨锐是年轻心态作祟。就像是很多少年人,在人生中,总会觉得自己发明了一个全新的东西,比如将橡皮擦套在铅笔后面的发明,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学术研究中,一样会有类似的情况。某个人某天灵光一现,或许就想到了某个绝妙的点子——与铅笔擦的创意不同的是,学术研究的审查更严肃,成本也更高。教授招募那么多实验狗做什么?在没有搜索引擎以前,这些就是人工搜索引擎,为什么考研都要考英语,不懂英语连搜索引擎的功能都没有,是狗都不如的。
现在没有做前置的了解,杨锐就说要做项目,还邀请王永参与,他自然觉得杨锐年少气盛。
不过,王永见多了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对杨锐的印象又好,没有打击,只是道:“先不要急着做课题,你有兴趣,就先找找相关的资料。”
“恩……好吧。”杨锐总不能说自己在脑海中查资料的效率高。
王永拍拍杨锐的肩,又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要小心使用了。好了,我回去再看看理查德。你呀,回去查查伯克利加州大学是怎么回事,多好的机会呀,要是被理查德看重,以后想出国留学都容易的多。”
杨锐摸着脑门子笑笑,却是决定先把这个论文完成,反正是顺着钾离子通道一条线上去的,借此积累影响力的话,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方向。
王永回到实验室,自然又是一番解释,总算将此事给消弭了过去。
过了两天,理查德更是出人意料的提出,希望在北京大学招募几名实习生,辅助自己做实验。
吸引外国的著名教授在北大工作,自改革开放以来就是北大领导层所期望的。
国外的牛牌大学都是有很多外籍教授的,北大没有,感觉上格调就低了。
理查德教授的要求可以说是挠到了北大管理层的痒处,王永刚帮他报上去,上面就批准了,而且如理查德所要求的那样,允许他通过期末考试出题,遴选自己所需要的人才。
对此,正在积极备考的学生们,却是茫然不知。
……
杨锐根本没把期末考试放在眼里,如果说高考是对高中知识的全面检测,考研就是对大学知识的重新学习,论文则是对硕士期间知识的再整理。
通过高考的学生,掌握的高中知识和没有通过高考的是两样的,同样,通过了考研的学生对大学知识的掌握程度也是相对高的,认真去做论文的硕士生,又比随便做论文混毕业的硕士生能够更充分的应用知识。
杨锐即使多年不接触大学的东西,重新复习,也能很快回忆起来,更别说他还认真的学了一遍,所以他根本用不着专门分配精力和时间给期末考试。
不过,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考试气氛还是感染了杨锐。
“多吃点,明天要考试呢。”景语兰专门烧了一桌子好菜,等着杨锐回来。
一进门就闻到了喷香的味道,在实验室里忙碌十几个小时的疲惫似乎也不翼而飞了。
“你怎么知道明天要考试?”杨锐拖了鞋进门,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心里充盈着暖暖的气息。
景语兰轻笑两声,说:“你们上次聊天,我记住的,快来上桌了,我买了你喜欢的牛肉,还有大黄鱼和对虾。”
“对虾也买到了?”杨锐略表惊讶。
“有人送我爸的,我给截走了。”景语兰吐吐舌头。
作为海产品,80年代的中国鲜少龙虾、帝王蟹,或者蓝鳍金枪鱼这种奢侈品,对虾差不多就是顶级存在了。
因此,虽然沿海仍然能够捕捞到非常大的对虾、明虾,但分配到地方以后,能不能买到就各凭手段了。
杨锐看着比手掌还长的对虾,不由笑了起来:“你爸知道你拿过来了吗?”
“他在单位吃饭的时间比在家还多,哪知道厨房里有什么啊。”
“那好,尝尝看。”杨锐搓搓手,开始剥对虾。
景语兰坐对面,也笑着剥虾,芊芊素手,却是灵活的如同舞蹈一般,同时用英语道:“我做饭的时候已经吃了些,你要把菜都吃光。”
杨锐一愣,笑道:“这还顺带英语教学了?”
“英语要常练习才行,有没有外语环境,区别很大。我读书的时候,一个宿舍的同学,平时都要用俄语或者英语说话……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艰苦,但大家的学习效率也很高。”景语兰秉承着家庭教师的职责,一边用英语聊天,一边帮杨锐剥虾挑鱼刺。
美女授课,兼带厨艺赏析,杨锐简直爽的飞起,大口吃虾的同时道:“现在的条件也挺艰苦啊,除了房子大一点,吃的好一点,老师漂亮一点……”
说到这里,景语兰已然笑了出来。
吃过饭,杨锐坚持叫了锐捷公司的皇冠过来,让司机将景语兰送回家。
杨锐拥有锐捷公司34%的股份,是名副其实的第二大股东,虽然不参与经营,但要求锐捷公司派一辆车给他,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这样一家年利润千万美元的公司来说,也根本不在乎一辆公务车的支出。
第一次坐这辆车的时候,景语兰也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坐多几次,倒也是习惯了。
司机的态度很好,车况也非常舒服,除了注意一些上下车的地点,有车接送,大大方便了景语兰的来往,也解决了晚上回家的安全问题。
杨锐收拾了碗筷,回房坐了短暂的温习,干脆上床睡觉。
翌日。
北大的各大教学楼笼罩着沉重的严肃气氛。
现在的教室大多被考试所占领了,楼道里,黑板上,到处可见严肃的考试纪律。
如果只看外面的话,多多少少要被这严谨的气氛给震慑,就好像北大变成了清华的似的。
入了教室,铁血似的气氛却为之一变。
三三两两说笑的人群,轻松的话题,灿烂的笑容,又会让人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北大。
杨锐喜欢这样的大学。
自诩社会精英的人群,即使不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也应该是考试临于左而目不瞬的。
“喂,杨锐,好好考,争取把咱们班的平均分拉上来。”班长后来进门,首先给坐中间的杨锐打气。
杨锐失笑道:“我争取不扯咱们班的后腿。”
“隔壁班的胥岸青可是摩拳擦掌的要抢年纪第一呢。”白玲从女生群里伸长脖子,说了一句。
“人家怎么想,你怎么知道?”杨锐问。
白玲撇撇嘴,说:“左立言逢人就说胥岸青有多厉害,谁能不知道啊,所以说你得加油呀。”
杨锐哑然,没当回事。
一会儿,监考老师拿来了试卷,颇为随意的发了下来,且道:“你们今年的试卷有两道附加题,是外教出的,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放着也不影响。”
拿到卷子的连忙翻到最后,果然是两道纯英文的题目。
……
第330章 年轻人的世界
对于30年后的顶级大学的学生来说,英语题目早就不是问题所在了。·首·发
不过,对于1984年的大一新生来说,这还是有一定困难的,特别是专业英语的生僻,看不懂附加题的学生大有人在。
即使是北大生,也不会人人英语绝佳,更不会人人奔着科学之路狂奔,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专注于政治、文化和经济的学生,远比专注于科学的学生要多。
当然,专注于科学的人也不在少数,开课几分钟时间,就有自信的学生,从后往前,首先做完了一道附加题。
杨锐浏览了一遍试卷,迟疑了一下,也决定从后往前做题。
从前往后做题,和从后往前做题,其实有着巨大的区别。简而言之,从前往后做题是期望以弱胜强的方式,因为前面的题目简单,后面的题目困难,先做简单的题目,能够充分的调动大脑的功能,同时逐步的积累信心,了解出题人的思路,为困难的题目做准备,争取得到一个较高的分数。
从后往前做题是倚强凌弱的方式,首先完成难题,就可以集中精力以减少纰漏,争取获得满分或者高分,所谓道吃甘蔗,越吃越甜。
两者的出发点是不同的,目标和极限也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老师通常不会讲的技巧。
因为大部分学生都不具备从后往前做题的能力,也就不用知道这种用不着的技巧了,免得更多的学生自信心受损。
当然,很多老师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技巧。尤其是大学扩招以后,有自信的师范生的数量,大约是越来越少了。
北大自然多的是有信心的学生,事实上,但凡是认真听课了的学生,只要英语过关,首先挑战的就是附加题。
在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试的第一场考试中,每个人都幻想自己能重新回到中学时期独占鳌头的地位。
而这一次,注定大部分的人都会失败。
杨锐只扫了一遍题目,就发现第一道附加题的陷阱众多,再看看四周,准备做附加题的学生,有一半还在思考,另一半埋头就写的,却是越做越觉得疑惑。
“老师……”一名学生突然伸出手来,问:“我这道题写错了,能不能涂改以后标记,写在其他位置?”
“怎么不打草稿?”监考老师慢悠悠的走过去问。
“写的时候觉的挺简单的。”学生不好意思的笑两声。
监考老师低头看了一下,说:“不是还有空白的地方。”
“不够用了,我能不能写一个下转,然后写别的地方。”
竖着耳朵的考生不由自主的发出轻轻的笑声。
“不行,批卷老师不一定能看到,既然是附加题,实在写不下,就算了吧,这道题是不算在总分里的,也不影响同学们的排名。”最后两句,监考老师扬着脖子说了,以期让所有学生都听到。
问问题的学生低下脑袋,承认了这个结果。
教室里传来一些翻卷子的声音,有几个学生发出轻轻的惊呼声,显然也是发现了题目里的陷阱。
紧接着,钢笔划纸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锐也重新看了一遍试卷,未作修改,结束了两道附加题的解答。
对于论文已经可以发表在jmc的他来说,这种形式的简答题,实在称不上难度。事实上,即使杨锐充分利用了脑海中已有的论文,整个实验的过程,实验的设计,重复的实验,还有针对性的验错,都让杨锐的科研水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是每个学生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试验台,无所顾忌的做实验,发表论文,并参与讨论的。
在过去的一年里,杨锐做的实验,参与的交流,比自己研究生三年的还要多。
这种难得的机会,本身就是一种学术财富,能够极大的提高学生的水平。
事实上,如果将世界上最好最充分的机会提供给普通学生,他也毫无疑问的能够成长为其中的佼佼者,大部分学生,根本还没有到拼天赋的程度,就已经放弃了。
而曾经的杨锐,也未曾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天赋,就结束了自己的科研生活。
反而是重新来过,让杨锐的感觉变的敏锐。
其他学生没有他这样的积累,哪怕是天资聪颖,答附加题也答的痛苦万分。
第一题的陷阱很快被大家发现了,第二道题却是纯粹的前沿热点。
杨锐答这种题像呼吸一样简单,没有接触过的学生就没办法了。
前沿热点之所以前沿,之所以热点,就是因为它是新的,有大量研究价值的,普通学生连基础都没学完,又怎么能答的出这种问题。
杨锐脑子转了一下,只当是出题老师脑抽抽了,答完也就忘记了。
更多的学生也没有去纠结附加题,反正题目看不懂,看懂的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干脆当没看到好了。
差不多40分钟的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的交卷,比杨锐的速度还快。
杨锐于是随意的翻了翻卷子,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失误,也就交了上去。
出了门,路上的生物系学生,包括高年级的,都在讨论附加题的问题。回过头再去看,教室里仍有许多学生在拼命做题和检查。
胥岸青就是如此。
高考期间,就是因为提前交卷,让他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从那以后,胥岸青就学会了少耍帅,多做事。毕竟,你提前交卷,最多只是让同班同学感慨一下,最终决定帅不帅的,还是试卷成绩。
如果为了前者而放弃后者,那对表现帅来说,就是本末倒置了。
为了执行这项政策,胥岸青坚持到教室中没有人了,依旧不交卷。
最终,监考老师一个人陪了胥岸青二十分钟,两人并排走出了教室。
胥岸青的感觉极好。因为附加题的难度很高,含金量也很高,最重要的是,他做了出来,而且仔细的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
“这道题,想来一定能拉大分数。”胥岸青颇有些得意的想。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凡是涉及到专业的,均有类似的附加题出现。
学生们受此影响,纷纷夜以继日的复习后面的东西。
不过,如果的生物体系已是如此的庞大,又哪里是一两天的突击复习所能全覆盖的。
而接下来的附加题,又是越出越复杂。
事实上,到了最后两天,附加题的难度已经增长到了非专业人士不能作答的程度了。
正常情况下的毕业答辩,也不会给出此等难度的题目,学校总归是希望学生毕业的,而这次的附加题,却是希望越少的学生答对越好。
普通的学生,答不出来也就放弃了,而对杨锐这样经常接触前沿科技的学生来说,答对也并无难度,最痛苦的是复习了一天的学生,发现书里的内容与题目根本不搭界,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陷入是否继续复习,以及又复习哪些东西的纠结。
而生物系的附加题,却是越出越过分了,最后一天的有机化学考试里,出的题目干脆是克隆相关的,两者全不搭界。
“这样的题,是给研究生出的吧,有必要用来考我们吗?”性格外放的白玲在最后一天考试提前交卷出场,再也忍不住了,像是一头卖萌的松狮似的,将长长的头发甩来甩去。
走在她前面些的杨锐听见了扭头,正好看到白玲有些舞蹈姿态的形象表演,不由笑道:“就今天的题,一般研究生也做不出来,所以叫附加题吧。”
“研究生也做不出来,不如不出啊……”白玲说着“哦”的一声,笑道:“杨锐,你想说自己做了出来吧。”
杨锐咳嗽一声,心想:我还真的读完了研究生。
停了一下脚步,杨锐认真的道:“我是根据题目难度做出的判断,没吃过猪肉的,总见过猪跑吧。”
“那你答出来了没?”白玲直刺核心,说明卖萌的松狮发下,还是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杨锐耸耸肩,未答反问:“你答出来没有?”
“我?”白玲指指自己,笑道:“我写了些东西,也不知道能给几分。”
“我也一样。”杨锐呵呵一笑。
白玲失笑:“不好意思说呀,算了,你说他们出这么难的题是做什么?真的就为了期末考试?”
“也许是选拔什么吧。”杨锐也不确定的回答。对他来说,学校的考试还是有些重要的,因为申请学校项目是要考察学生的成绩的,所以为了能继续保住自己唯一的官方研究者身份,杨锐就要在各种考试中表现出色,至于选拔,不需要的推掉即可。
白玲点头,说:“科研选拔吗?”
“也许吧,题目出的很难,又是科研前沿的内容,正常情况下大概是用不上的。”
“那……科研有意思吗?”白玲突然问了一句。
杨锐愣神片刻,问:“你想做科研?这次的附加题答的好?”
“那也没有,谁知道呢,总得考虑毕业以后做什么吧。”白玲伸了个懒腰,露出美好的腰线和慵懒的表情。
杨锐无奈笑笑,说:“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大不了不留在北京好了。”白玲颇为随意的说。对北大的学生们来说,留在北京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而若是愿意放弃这项权利,自然是哪里都可去得。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自己联系工作的学生了,而对全国成百上千的中央单位来说,四大的学生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杨锐意外于白玲如此看的开,问:“那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白玲随意的踢着脚,时不时的还打个转,彩裙飞扬,顿时让杨锐觉得自己像是迟暮的老头子似的。
年轻人的世界啊!
杨锐忍不住的想要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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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阅卷
“年轻人的世界啊!”阅卷的王教授深深的感慨了一句。
王永总共喊了三个人来帮他批阅试卷,两名本科生是给前面的题目打分的,研究生专门批改附加题。他只要给挑选出确定不能过关的试卷,剩下确定能够过关的,或者看不懂说什么的,全部上交给王永决定。
王永除了给大一带《无机化学》,还给大二和大三的本科生带课,手里的试卷多达数百份。
这也是80年代的本科生才有的待遇,等到高等教育改革以后,王永似的教授虽然还有给本科生上课的,但却不可能如此密集了,他们的工作重点将会偏移到科研生活中去。
事实上,如果按照8小时工作制,任何一名教授的时间都是不够用的,别说每天给一两个班的本科生上课了,能抽出时间给研究生上课的都要超工作时间,毕竟,他们除了实验室的工作以外,还有大量的管理工作和会议要进行,中国传统,通常就是一名教授的科研和教学水平越出色,就让他做越多的与科研和教学无关的工作。
王永还没有牛到日理万机的程度,但也忙的可以,能够抽出时间看试卷,完全是出于对学生的负责任,因此,他也不得主动加班,并用优秀的试题答案来麻痹自己。
用红笔写了一个分数,王永喝了口浓茶道:“英语水平不行,答案有点意思,不过,为了说清楚,用的中文词语太多了,看来是不能通过了,你帮我把名字记下来。”
“好的。”研究生去拿笔记本,翻到折角的页数,里面已经写了十几个名字。
王永换了一张试卷,道:“理查德出的试卷还是有水平的,深度和广度都不错,咱们的学生答起来有点费事,不过,能答得出来的,学的都很扎实。”
研究生默然点头,这里面的题,他有的都要查文献,自然是不好置评。
“有看到杨锐的卷子吗?找出来。”王永看看时间,直接点了名。
“李路,你从大一的试卷里找一下。”研究生喊本科生过来帮忙。
两人各自一摊,将批过的试卷翻了一遍,找到了几套大一学生的试卷,拿给王永。
王永大致扫了两眼,就轻轻点头,卷了起来,道:“把通过的试卷都交给我,另外,你们去找其他老师要通过的试卷,一起送到理查德的办公室。”
“好的,哦,还有,王教授,这个胥岸青的是试卷也答的好。”研究生指了一下王永手里的卷子,道:“我放在第二张了。”
“哪里好?”
“我觉得思路清晰,问题答的也很有针对性。”
“我瞅一眼。”王永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来得及的。
他抽出第二张写着胥岸青名字的试卷,用手捏着最后看了一遍,沉思须臾,笑了起来。
“是不是挺好的?”研究生在炫耀自己的眼光。
王永点点头,说:“以本科生的要求来说,的确不错。”
“比杨锐怎么样?”研究生是听说过杨锐的。北大光是校内刊物就有五六七八种,还有各种地下刊物暗自里流行,几乎每一届都有文艺青年想要办报办杂志,想要从校报记者做起勇夺普利策奖,更别说三角地这种公共论坛或聊天室的所在了。
北大再大,也经不起这么多自媒体互相折腾,像是杨锐这种有话题人物的新生,刚开始一两个月还会被老生们忽视,之后就越来越有名气了,尤其是他学术方面的成绩,对学生们来说是无可争议的强悍,研究生也不得不承认,别的不说,光是能自己申请到学校项目,就已经足够各个科研组的研究生和博士羡慕嫉妒恨了。
王永听到杨锐的名字,眼睛都是眯起来的,摇头说:“不一样,档次不一样。”
“档次不一样是怎么个意思?”
“档次不懂?你做初中的题,和初中生做初中的题能一样吗?初中生做的好,那是一种档次,研究生做的好,那又是一种好。”王永说完,将胥岸青卷子都给卷了进去,又道:“别操心了,下午前把其他老师那里的卷子收起来。”
“哦。”研究生傻笑两声,送走了王永。
看着导师出门了,研究生把笔一丢,摇头笑道:“教授魔怔了,一个大一的学生,有什么档次不档次的,不就是高中生的水平。”
“人家都能自己做项目了,肯定是有些不一样。”大三的本科生最羡慕此点。
“说不定就是家里厉害,听说他挺有钱的?”
“高干子弟吧,谁知道呢,不过,这个英文写的还真好。”大三的本科生记忆犹新的说:“要是被理查德看中了,这小子可就一飞冲天了,伯里克加州大学啊,我要是能留学那儿,少活20年都愿意。”
“人家高干子弟,用不着少活20年就能去了。再说了,你说少活二十年就少活二十年?我还少活三十年呢。”
“我少活40年。”
“50年!”
“60年!”
大四生幽幽的加入战圈:“朝闻道,夕死可矣。”
研究生和大三生瞬间叹服。
……
王永确实存着送杨锐出国留学的想法。在他看来,能在大一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杨锐是真真正正的天才,而这样的天才,是不应该被埋没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大学里的。
经过在美国的一年访问学者的学习,以及多次国际会议的参与,王永对中国的教育水平有了全新的认识和定位。
就1984年中国大学百废待兴的状态来说,清华北大的条件甚至比不过埃及的开罗大学,更不要说与伯克利加州大学相比了。
王永相信,杨锐如果能去加州大学,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而理查德是最好的机会。
在加州大学,像是他这样的教授,对于个别的外国学生,完全可以做到一言而决。
王永将卷子拿给理查德看了,再次劝说道:“从题目的回答就能看出来,杨锐是我们学校里,最有潜力的学生。”
“那也得看其他学生的表现才行。”门口,另一名教授也进来了。
……
第332章 邀请
王永有看重的杨锐,其他教授同样有看重的学生。大家都想把人推荐给理查德。
因为这是一条捷径。
追在王永后面进门的是生物系的另一位牛牌女教授卢月萍,她也是去过美国的学者,带着傲然之气说道:“理查德,我向你推荐我的学生朱家豪,今年是大学三年级,不仅成绩非常好,而且在我的指导下,他完成了一篇非常有水平的论文,发表在了《植物科学》上,你这次出的题目,正好与他的学习方向契合,我想特别给你看看……”
抢在王永前面,卢月萍将几张卷子拿给了理查德,然后才转身笑道:“王教授,不介意吧?”
“好男不和女斗。”王永泱泱的让开了位置。
理查德笑看了两人一眼,边看试卷边道:“你们知道,我招募实习生的目的是辅助我来做实验,这是一次性的工作,时间短于一年,也许只有半年,我不能许诺任何事情。”
“朱家豪今年大三,还有一年半时间毕业,时间刚刚好的。”卢月萍继续推荐。
理查德笑着点头,道:“试卷的确回答的非常完美,是他自己完成的吗?”
“这点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泄题给他,再说了,我也不知道题目。”卢月萍表情严肃起来。
“你也不知道题目?哦,对的。不过,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给学生传达正确的信息,比如说,我对实验室的管理章程,以及我对实习生的要求。我不能肯定我在中国的逗留时间,因此,实习时间也是不固定的。”理查德稍微有点啰嗦,语速更是慢的令人着急。
卢月萍和王永齐齐点头,然后盯着他看。
理查德笑着低下头,将他们拿来的试卷看完了,道:“我同意你们的意见,杨锐和朱家豪可以做我的实习生。”
“不会让您失望的。”卢月萍非常高兴。尽管理查德再三重申不会有任何许诺,但这毕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对80年代的中国学生来说,公派留学生是唯一的出路,进入名校的难度更大。在所有人机会均等的情况下,即使是理查德的一封推荐信也会相当有用。
卢月萍和王永推荐的人得到了理查德的认可,心满意足。王永接着拿出其他人的试卷,说道:“这些是我教的班里通过的试卷,剩下的会在下午拿过来,你可以先看看。”
卢月萍也拿了些试卷出来。
理查德笑着坐下看了起来。他一共准备招收三个实习生,卢月萍和王永各自推荐了一个人,意味着剩下的所有学生中,只能有一个人有机会脱颖而出,这自然是有些不公平的,但理查德并不在乎。
下午。
王永特意喊来杨锐,先是细声嘱托一番,接着说道:“理查德准备招收几名实习生,你们做的试卷的附加题,就是理查德出的,你回答的很好,我又帮你说项,理查德同意将你招做他的实习生。”
杨锐当时就急了:“这不是与虎谋皮吗?我不去。”
“你先不要急。”王永两手虚按,道:“这是很好的事情,首先,理查德的实验室的条件很好,学校是按照一级教授的标准给他安排实验室的,理查德自己也会申请一些设备和经费。另外,理查德是加州伯克利大学的教授,你做的好了,以后申请加州伯克利大学留学,不是水到渠成吗?你不想到外国留学?”
“理查德哪里有那么好心。”杨锐根本不相信。
王永是个好人,拍拍杨锐的肩膀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陪着理查德做一半年的实验,他对你一定会改观的,再说了,他既然同意你加入他的团队,那就是不在乎你前两天的无礼了。”
“那怎么是无礼了。”杨锐嘟囔一声,摇头道:“我不加入理查德的团队,我有自己的事情做的。”
“你这个孩子,还倔的很。”王永叹口气,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要以为是随随便便就得来的。”
“我知道。”
“你不想出国留学?”
“倒也不是。”杨锐其实是不想去的,但这不符合主流价值观,他也就隐藏了起来。
国内目前的研究生教育是很浅的,博士教育就更浅了,与欧美的教育水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另一方面,公派留学其实是被鼓励的,任何一名学生,如果能考上公派研究生,就意味着国家会为你出二十万三十万乃至更多,再加上国外优渥的生活条件,数十倍上百倍的工资水平,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大家竭力争取的。
王永缓了一口气,说:“想要出国留学,就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你要知道,加州大学的教授权力是非常大的,理查德的一封推荐信,价值不菲。虽然你考取公派留学生不太难,但有一封推荐信,或许会增加你去名校的机会……”
“王教授……”
“恩?”正说的起劲的王永停了下来。
“理查德的实验室里的要求是什么?专利和创意如何分配?”
“啊,这个我没问,一般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吧。”王永显然不觉得专利有什么重要的,转过头来还教育杨锐说:“只要实验室的条件好,专利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你不要太执迷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杨锐对此颇为无奈。
后世的教授,尤其是生物系的教授,忙碌一生几乎就是在为专利而工作。一名教授或者研究生的终极目标,就是研究出一个值钱的专利,然后天天穿阿玛尼给学生上课。
医药公司也非常鼓励大学研究员的专利研究,因为在基础研究方面,大学始终占据着优势,而在教授们来看极值钱的专利,对医药公司来说也是无利可图的,所以,他们宁愿每年纯支出数亿美元的赞助,也不愿自己进行相关的研究。
当然,医药公司向来是财大气粗的存在,看不上几百万几千万美元也很正常,而年薪几万美元的教授,若是能舔到几百万美元的胡萝卜,也是非常的满足。
所以,自80年代以后,教授研究员吃专利,医药公司通吃的格局渐渐形成。
中国的专利制度一向落后,王永不理解也是正常,他还存留在老一辈的念头里,换着语言教育杨锐说:“我们做研究的,归根结底是做基础研究的,眼光要看的远,但目光要放的近……”
“教授,我真的没时间做理查德的实习生,就算我不在乎专利,我也有别的工作要忙,比如唐教授的实验室,还有我自己申请的项目。”
“你的项目不是已经结束,申请验收了吗?”
杨锐一时语塞。
王永又道:“唐集中的实验室有其他人,你也不用忙。出国留学是好事,是大事,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给老唐说去。”
“不用,不用……”杨锐连忙拦住王永,想了想,干脆道:“我想做自己的东西,不想再做实习生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
“王教授,我真的决定了。”杨锐再三打断王永,态度坚决。
王永劝说不通,回转去向理查德说明,本来以为理查德会说两句讽刺的话。
不料,理查德听了以后,竟是主动表示道:“我亲自去邀请杨锐。”
王永讶然之余,不由的对理查德大为赞赏,称其为:“唯才是举。”
生物系内的领导听说此事,也觉得面上有光,自己院系的学生被外国教授看中,而且有三顾茅庐之意,这自然是很长脸面的事,更说明了院系的教育有方。
于是,系领导干脆越了学校宣传部,跟着理查德,前往“邀请”杨锐,准备拍一出三让三辞再让再受的好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