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军训
杨锐和小白牙一起逛了北大,又再接再厉的逛了清华,傍晚才返回。
小白牙开开心心的回宿舍去了,杨锐回到北大的宿舍楼,看到的则是满满的灯光和沸腾的人声。
新生入校都兴奋的睡不着觉,9月份的天还热,许多人就坐在宿舍楼的院子里,有打牌的,有唱歌的,有纯聊天的,还有诗朗诵和弹吉他的。
楼道里也是人来人往,串门儿的,追着辩论的,偷热水的,认老乡的。
这是最自由的时代,对中国如是,对北大如是。
没有宿管打扰,没有熄灯政策。
就是这个时代的北大,诞生了海子、骆一禾、西川、戈麦等诗人,而在过去的几年里,海子就是在这样的宿舍楼里,以这种混乱的方式,接待来自校内校外的客人,进而迸出了惊人的创作力。
杨锐如同审视历史似的,重新审视着这座学校,这座宿舍楼,以及这些人。
1983年,西川还在北大,只是杨锐缺少认识名人的兴趣。
他只是个伪,相比那些玄妙的文字组合,他更关心玄妙的元素组合。
如果说一个方程式像是诗歌一样美,杨锐会觉得兴奋,但如果说一诗歌是如此的美丽,杨锐只会微笑。在这一点上,杨锐就像是撸管过度的少年,他向往美女,但也许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美女。
杨锐站在宿舍楼下听了会吉他弹唱,镇定自若的上楼回宿舍。
他上次读大学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如今重来一次,尽管觉得新鲜,可他毕竟比真正的少年郎要老成太多。
与仍然有点陌生的舍友聊了两句,洗漱之后,杨锐仰躺在床上,闭目复习高数。
有点枯燥,但这能戳中他的兴奋点。
思考题目的过程是重复、干燥和机械的,但当思考的结果迸出来的时候,快感又会浓烈、湿润且余韵不断,进而支持他去思考下一道题目。
房间的灯开着,毛启明和蔡桂农溜达去了,董志成照例在上铺啃他的大馒头和名著,邱夏饶有兴致的与侯兵介绍北京,说:“胡同和大院不一样。我和蔡桂农都是胡同出来的,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住胡同里的,爹妈要么在工厂当工人,要么在商店里卖东西。不过,现在的胡同也有讲究,都是一群一群,一伙一伙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也没地去,出门在外,你看到这样的,就得注意一点。”
“北京这么乱?”侯兵瘦高瘦高的,胆子却小。
“不能说乱,就是混混多。和我们一般年纪的,如果没考上学,现在都在家里呆着呢,人找不到出路就只能在街面上转悠,抢顶帽子,抢只鞋什么的。”
侯兵下意识的摸摸脑袋,说:“抢帽子也不行啊,买顶帽子也挺多钱呢。”
“他们抢的都是军帽什么的,你又没有。”
“那也不行啊。”侯兵对此很是在意:“北京怎么也这样?”
“找不到工作,只有读书一条路,太单一了。另外,现在的工厂招工,都招自己的子弟,招一个系统的子弟,这不是变成世袭了吗?我看这个制度,必须要改。”邱夏转口说到了政治。
政治不仅邱夏喜欢,现在的学生都喜欢谈论政治。聊政治聊理想聊奋斗,是8o年代大学生的主要聊天内容。8o年代的中国,解决了吃饭问题,学生们不用饿肚子了,就不会像是7o年代的学生那样,整天考虑着怎么弄吃的。8o年代的学校,又是包分配的制度模式,学生们也就不用像是9o年代那样,没事聊就业。
8o年代的改革开放,给了制度创新的土壤,而学生们,是最敏感的群体。有了邱夏起头,董志成都放下了名著,跟着聊了起来。
讨论到激烈处,毛启明从楼外回来了,献宝似的拿出盘磁带,说:“邓丽君的新歌,你们听过没?”
几个人齐摇头,邱夏问:“你有录音机吗?拿什么放啊。”
“看我借了什么?”毛启明从身后拿出一只半臂长的大收音机出来,笑道:“我刚和戏剧社的人要的,明天就要还回去,咱们今天先听。”
董志成立刻从上铺跳了下来,帮着毛启明将收音机插上,再装好磁带,又绵又靓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大家不再讨论政治,转而讨论起了音乐、和诗歌。
不一会子,其他宿舍的人也涌入了2o3,一盘磁带被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放。
音乐的声音大,兴奋的学生们的声音就更大了,可杨锐却很难融入这种狂热的气氛中去,当他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当他知道政治的惯性是何等的强大,他就很难再有投身政治的冲动了。
事实上,作为一名科研宅,杨锐的本性是相对平缓的,再考虑到明天就是难熬的军训开始日,杨锐悄然塞上自己的耳机,蜷缩起来睡了。
毛启明注意到杨锐的动作,更是好奇的盯着他的耳机看了半天,还趁着上铺的时候,观察了他的随身听一番,才自顾自的去睡觉。
2o3宿舍闹到了半夜两三点,才彻底安静下来,董志成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哨子声。
“都起床了,起床了!军训开始了啊!都机灵点儿。”
甭管睡醒没睡醒的,全被辅导员和军训教官给喊了起来,董志成朦朦胧胧的还不想下床,就被教官一把揪了下来,唾沫星子洗脸:“想什么呢,下面都集合了,不想穿衣服是吧?不穿衣服就光着下面集合。”
“妈的。”董志成明显没睡醒,骂了一句娘,开始穿衣服。
被骂的教官愣了一下,手里的棍子都举起来了,被辅导员给拦了下来。
教官犹豫片刻,骂骂咧咧的走了。
毛启明碰碰董志成,道:“小心惹祸,得罪了教官可麻烦。”
董志成不在意的笑两声,然后才去柜子里翻早的军装,一股脑的套脑门上,再奔下楼去。
新生们用了半个小时被集中在了操场上,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训话和仪式。
昨天熬夜的,今早就********了,昨天没熬夜的,也是累的够呛。
等到下午开始站队列的时候,********的是真想死了,累的够呛的开始********了。
杨锐的底子够好,又天天锻炼,倒也能坚持下来。别人站军姿是放空玩走神,他站军姿是复习高数,半个小时下来,不但不觉得无聊,心情还颇为爽利,只是腿脚有些酸胀。
等到休息的时候,董志成羡慕万分的看着杨锐,说:“没看出来,你这状元郎,身体还这么好。”
“你昨天要是不熬夜,今天也扛得住。”杨锐撇撇嘴。
“是啊,你说这还有半天,怎么熬呢?”董志成一脸愁。
“就想点开心的事好了。”老蔡介绍经验。
“闭着眼睛想?”
“睁着啊,教官能让你闭着眼,我给你说,你就看前面的大路,那么多学姐来来往往的,多有意思啊。”老蔡摸着下巴,道:“还有提着热水瓶的女生,一群一群的,看着怪有意思的,你多看一会,就不觉得累了。”
“我刚也看呢,就是有点奇怪啊,你说,咱们前面这条路,离锅炉房还挺远的,怎么这么多人女生,都提水从咱们前面过?”毛启明也加入了进来,还找了个漏洞。
“提着热水瓶的,只有女生,没男生。”侯兵默默的给出了一个新答案。
几个人被他们说的都看向前面的大路,果然是只有提着热水瓶的女生路过,没男生路过。
“女生宿舍离这边近吗?”董志成奇怪的问。
“反正,去打水不该走这条路。”毛启明摇头。
“休息时间到了,都集合了,都集合!”教官高喊了起来,也将众人的议论给打断了。
而在训练场的另一侧,参观军训的学姐们依旧络绎不绝,阳光、汗水和军装,让训练场充满了令人好奇的荷尔蒙。
其中,高大帅气的杨锐也被无数人给记住了。
……。.。
第267章 桃花眼
英语分班考试就像是一泡蓄了很久的尿。积势很久,来势很猛,过程很短,气味很浓,有的人很紧张,有的人很放松,有的人觉得酣畅淋漓,有的人觉得淅淅沥沥……
杨锐是觉得酣畅淋漓的那种,为了考研和毕业,他曾经没少接受英语四级,英语六级,考研英语和专业英语的考验,正好适应增加了听力的大学分班考试,再加上刚刚经历高考,又有景语兰的培训,杨锐很快完成了分班考试的试卷,而且提前交卷了。
对他来说,这样的英语考试,只要能进a班就可以了,精益求精完全没有必要。
当然,虽然不要求精益求精,但在考试的一个小时期间,杨锐还是很认真的答题了。
北大的新生英语入学考试也不难,因为要将平时考4o分和6o分的考生区分出来,它的难度就必须低一些,着重基础知识的考察。
高分考生不会因为试卷的难度低就受影响,从出卷者的角度来说,8o分以上的考生,考81分还是1oo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据学生的英语水平,均匀的分出absp; 所以,这样的中低难度考卷,让许多学生大呼痛快,出了教室,还用人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原来以为北大的试卷会很难的,没想到也没有那么难。”
英语水平差的考生表情就难看了,他们属于淅淅沥沥的那种,正好处于出卷者的考察区间,答的困难不说,出门了还要听到高分考生的叫嚣,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这里面,擅长自我心理调节的,就会舒服一些,不擅长心理调节的,自然就要过的惨一些。
胥岸青颇为享受的听着四周的评论,然后悄然的寻找着杨锐。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胥岸青就疑惑的走到蔡桂农跟前,听他们聊天。
没想到,蔡桂农一眼瞅见他,就笑着问了起来:“胥岸青还在啊,答的怎么样?”
“还成吧。”胥岸青多少要谦虚一点。
蔡桂农哈哈的笑了:“别不好意思,老胥是偏科英语吧,正常,你们广东人又要说粤语,又要说普通话,天生要学两门语言,再学一个英语,确实有点累了。”
胥岸青听着蔡桂农的话,表情由热转冷,道:“因为广东人的原因说我偏科英语,不科学吧。”
“哎呀,你看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不好意思,不是说广东人不好,就是开个玩笑,抱歉抱歉。”蔡桂农又笑了两声,还拍了拍胥岸青的肩膀。
“你就怎么判断我偏科英语的?”胥岸青揪着问题不放。他对本次的英语分班考试是势在必得的,而且吸取了高考中的教训,考完以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英语作文也是写在草稿上,改好了才抄在试卷上的,胥岸青自问,没有人能比自己做的更好,他正是志得意满找存在感的时候,被蔡桂农一盆冷水浇下来,不爽是理所当然的。
蔡桂农愣了一会,看看身边的邱夏和侯兵,无奈的道:“我这不是看你出来的晚吗?考的好的,一半个小时就交卷了,我们几个都是挣命的,才考到现在。”
邱夏也道:“是呀,我们宿舍的杨锐,毛启明和董志成,都是一半个小时就交卷了……”
“杨锐提前交卷了?”胥岸青打断邱夏的话。
“是啊,他这阵去图书馆了吧,侯兵和杨锐一个考场的,你看到没?”
“用了五六十分钟吧,杨锐是最早交卷的一批。”侯兵摸着后脑勺想了一会。
胥岸青呆住了。他本人是将这场考试看的无比重要,希望一雪前耻,却没想到,别人根本不当回事。
毕竟,这次考试又不是高考,就是个分班考试,8o分以上的去a班,6o分以上的去b班,不及格的去c班,理论上说,这就是8o分万岁,6o分九千岁的考试,看着差不多了,交卷并无影响。
像胥岸青这样认认真真答满9o分钟的学生,都是站在分班分界线上的学生,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都早早的交卷玩去了。
杨锐自然也不例外。
胥岸青想明白了,满腔热血顿时冰冷如雪。
“怎么就交卷了!”胥岸青简直愤慨。
蔡桂农等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两天后,英语分班考试的成绩公布。
全校数千名新生,总共考出了4oo多名满分,95分以上的过千人,当然,也有两三百号没及格的偏科生,不得不进入c班,从基础重新补起。
胥岸青得到了满分,反而气的狂,因为杨锐也是满分。
若是就时间来算的话,胥岸青还默默的输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此点,可胥岸青自己知道啊,心里的一股子气,也是越冒越旺,偏偏他毫无办法。
睡在胥岸青上铺的左立言蹭了胥岸青几顿饭,却是看出了胥岸青的不爽,给他出主意说:“接下来几天是咱们系的分班考试,你好好准备一下,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胥岸青顿时有了动力,先请左立言到校外的小饭店搓了顿大餐。
院系的入学考试,远没有全校性质的英语分班考试来的正规,差不多都是随堂考的,对生物系来说,需要考的就是四门,数理化和生物。
不同于全校性质的英语分班考试不同,院系老师自己出的题是怎么难怎么出,纲与否也不在乎,因为这并不牵扯到分班,就是老师们自己摸底考试。
于是,第一天的高数课,准备提前交卷的胥岸青就被最后一道大题给难住了。
自学微积分什么的,对北大学生来说可以说是正常,胥岸青也是自习了许久。
但是,微积分和微积分的难度也是不同的。
就像是中学奥数题能难住很多大学教授一样,微积分的题目难起来,也是非常的丧心病狂的。
给本届生物系代课的高数老师郑岳松同志,就特意准备了一道难的求极限题。
就这道求极限题的难度而言,别说没有自学过微积分的学生了,自学过的也是白瞎,更进一步的说,普通的数学专业毕业生看到题目,也会想揪头的。
偏偏胥岸青想得一个满分振奋精神,一个猛子扎进去,就再没有出来。
尤其是看杨锐提前交卷以后,胥岸青的大脑更是转的恨不得烧干脑液。
实际上,杨锐也没做出来最后一题,他只是察觉到题目过自己的水平,就果断放弃了而已。
学生物的需要高数基础,但也不能一下子就跳跃到数学系毕业生的水平。
郑岳松出这道题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学生们冷静一下头脑,免得这些天之骄子们太过于自以为是。郑岳松就没指望有人做出来。
杨锐很冷静的猜到了郑岳松的意图,他当年也是做过补习老师的人,看到题目的时候就总是喜欢猜测出题人的意图,郑岳松出的最后一题,且不说思考的门槛,仅仅题目的计算量就不适合9o分钟的考试,杨锐自诩没有高斯的天才,于是毫不犹豫的撤出了。
天底下的难题多了,又怎么可能有人全做得出来。
就以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为例,人类用了几百上千年,无数的天才前仆后继,依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要是脑袋抽抽了,把这个题目放在考卷里,再牛的满分学生,除了放弃也是无路可走。
郑岳松出的题虽然远不及此,可是以9o分钟设限,还是难的不可思议。
胥岸青却是彻底陷了进去,草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写完一叠又要一叠。
而每写一张,胥岸青的心情都会灰暗一些,觉得自己败了杨锐一阵。
因为在他看来,杨锐肯定是找到了某种简练的方式来解题,所以没有用多少草稿纸,就提前交卷了。
这是胥岸青第一次体会到庸才和天才的差距。
在此之前,他都是俯视着庸才们的,因为俯视的高度太高,以至于看不清庸才们的渺小。
这一次,胥岸青自觉仰视着杨锐,而且在用草稿纸的数量,衡量着两者的差距。
多么好的量具啊!
胥岸青一边在草稿纸上奋笔直书,一边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更令他绝望的是,直到郑岳松宣布考试结束,他依然没有做出答案来。
等于说,他现在用去的稿纸,远不能度量杨锐的高度!
胥岸青心情无比的烦躁,将试卷一把丢给老师,就追出了课堂,找到杨锐,问:“最后一题,你怎么解的?”
再次面对杨锐,胥岸青实际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他甚至特意远离杨锐,就等着入学考试大胜以后,将之全数倒在杨锐身上。
然而,今天的数学测试,胥岸青绝望了,之前的准备,也被他丢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高考43分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胥岸青站在杨锐对面,观察着杨锐,越看越是自卑。
比身高,比帅气,比身体,比英语,比数学……比着比着,胥岸青的眼眶子就红了。
杨锐被红眼圈的胥岸青给吓了一跳,想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最后一道求极限?”
“是。”
“我没解。”
“没解?”胥岸青一呆,转瞬怒了:“试都考完了,你怕什么?我还能抄了去?”
“我真没做。”杨锐无比的诚恳。
“真没做是啥意思?”胥岸青的脑液已经烧干了,现在完全转不动了。
“真没做就是没做的意思,我看那题太难了,觉得剩下的时间做不出来,就交卷了。”杨锐老老实实的回答,免得刺激了眼前的怪人。
胥岸青像是灌了沙的轴承似的,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明白了。
“你没做?你没做最后一题,就交卷了?”胥岸青如同现新世界似的叫了起来。
“是啊,没做。”
“我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胥岸青指着自己鼻子狂笑。
杨锐讶然:“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答案是啥?”
不止杨锐,好几个学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胥岸青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子,笑声骤停,转瞬大声道:“我没做完,做了一半。”
“看你用了好多草稿纸,郑都心疼了,没做完可惜了,说说解题思路呗……”左立言以捧哏的姿态出现。
“思路……我这个没做完,思路也没完全体现出来。”胥岸青当时就闷头算题了,实验性的算式又哪里能体现得出思路。
左立言一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赶紧亡羊补牢,说:“没关系,思路没体现出来,只要有一式半式的挂卷子上,都能得分。”
“我没算完,算式没往上写。”胥岸青当时都绝望了,觉得杨锐做完了题提前交卷了,自己拖满9o分钟才做了一半不知是对是错的算式,又怎么好意思往试卷上写。
左立言登时无言以对。
杨锐瞅着胥岸青的脸色不对,安慰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零分,就当满分是9o好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零分。”旁边人也笑着安慰。
“恩,大家都是零分,都是零分……”胥岸青将这句话念了两遍,眼眶子都红透了,水汪汪的似桃花眼一般。
……。.。
第268章 闷歌行
除了胥岸青自己,没人将高考的排名放在心上,事实上,除了各省的状元们以外,也很少有人在乎高考排名了。
大家都被大学给迷住了。
大学是一块美妙之地,这里风景优美,环境和谐,生活悠闲,而且集中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知识和经验,是的,一切知识和经验,从核弹的制造原理,到拼酒的方式和泡妞的技术,在大学里都能找到,你只是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而已。
只具有参考价值的入学考试,根本没有被学生们放在心上,大家轻飘飘的完成了物理、化学和生物的入学考试,就奔着自己喜欢的项目而去。
北大有中国最系统的社团体系,比如有名的五四社,56年建立,诞生了一大批的小说家和诗人,当然,还有些既不会小说也不会诗歌的就变成了著名批评家。
后世有名的山鹰社的前身是北京大学登山协会,攀上了多个7ooo米以上高峰,此时尚有多名国家级运动员,实力雄厚。
北大图书馆更是厉害,这里也是杨锐选择北大的原因之一,8o年代3oo余万册的馆藏量独占鳌头,更有每年巨量的经费采购新书。
后者才是杨锐所看重的。同样是大学生,地方普通大学的学生,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两本外文期刊,北大的学生却几乎能见到所有的外文期刊,尽管很多学生并不需要或不在乎这种资源,但对于有志于科研的学生来说,这种资源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杨锐可以就此跟踪全世界的最新研究进展,参考他们的现,不断的跟正自己的研究计划……
就算只想做一项“填补国内空白”的技术,你也得先看老外的文章才有得抄,而且看一篇也不够,你得综合多篇文章,才能将人家的文章抄出来。
没有网络,没有图书馆资源的普通高校,在8o年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研究型大学,或者他们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没有外汇经费,买不起外文期刊,那别说门槛了,等于是车票都买不起。
自拿到图书证的两周里,杨锐就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北大图书馆。
他已经浪费了几个多月的时间在高考和随后的实验室整理上,必须花时间将之追回来。
8o年代的生物科技展,远比人们所熟悉的半导体科技展要残酷,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一批资本将前途远大的生物公司捧上云端,然后再摔入地狱了。
一些展方向被证明是前途远大,一些前途远大的展方向被证明是死路一条,一些死路一条的展方向被证明能独辟蹊径,一些独辟蹊径的展方向又被证明是逗比之路……
生物技术在曲折中展,可要是不按照人家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只想着跨越式展,那不叫走捷径,那叫攀岩。
杨锐从新生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胥岸青依旧未能愉快起来。
他跌跌撞撞的完成了考试,应试的感觉却越来越糟。
胥岸青本来就比较擅长数学和物理,不擅长化学和生物,可在生物系,数学和物理的要求是b级的,生物和化学的要求却是***的。
自然,入学考试的难度也是极高的。
大一的化学入学考试,试卷上就满是手性、亲电试剂、络合物……
没有自学过有机化学的学生,在这样的试卷下,连6o分都考不出来,自学过有机化学,学的不够全面的学生,考6o分一样困难。
这也是胥岸青自中学以来,第一次得到不及格的分数。
大学的一切都糟透了。
失意的胥岸青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晚上去喝酒吧。”同寝的左立言看胥岸青心情不好,说:“今天有人组织未名湖畔的茶话会,据说有酒有肉。”
“不要钱?”胥岸青强颜欢笑,免得被其他人看出什么来。
左立言笑说:“哪能不要钱呢,就是成本价,出厂价销售,不赚钱,白贴运费和劳力。遥感系的刘大眼组织的,他们家好像是酒厂的。”
“啤酒?”
“白酒,啤酒多贵啊,除了你这样的,没几个喝得起的。”
胥岸青皱眉,他读书的时候喝过几次啤酒,白酒却很少碰,问道:“白酒怎么分?一人卖一瓶当场灌?”
“学外国人呗,论杯卖,一杯几毛钱,谁都能喝得起,喝醉了就躺草地上。挺有意思的,去不去?”
“去,为啥不去。”胥岸青一咬牙就要出去。
左立言赶紧拉住他:“现在去太早了,晚饭后才开始,说是要喝到凌晨……”
“咱们自己买了酒去喝,给他们暖场。你叫几个人,愿意去的,我掏酒钱。”胥岸青的老爹在军区,颇有些额外收入,向来是不缺钱的。
左立言一笑:“最好再买点吃的,光喝酒空落落的。”
“钱给你,爱买什么买什么。”胥岸青甩手就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
1o元是现在最大面额的钞票,如果用来购买劳动服务,比后世的1ooo元还耐用。
5o元用来买东西,省一点够一个班吃。
左立言兴致勃勃的出了门,呼朋唤友的,一会儿就喊出了二十多号人。
带着酒肉菜回来的诸人,再吵吵嚷嚷一阵,最后拉出了一支百多人的队伍。
胥岸青理所当然的走在队,被一群人簇拥着向未名湖而去。
虽然队伍里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胥岸青是谁,但就胥岸青本人的感觉来说,带领着1oo多人的感觉还是很快乐的。
一行人到了预定地点,有几名学生正操持着摆桌子,放椅子。
桌子是模拟成酒吧的形式,以比较高的桌子组成一个不大的吧台。背后的酒柜用一人高的书柜代替。
椅子故意散落在河边和树下,以三到五个的居多。胥岸青等人不客气的选了椅子坐下,然后高喊着上酒。
左立言屁颠屁颠的将食物分散到了各个桌子,然后每桌放一瓶酒,要喝完了再拿。
摆桌子的学生见他们自带了东西,也没有干涉,本来就是很自由的聚会,谁也不管谁的事。
胥岸青猛灌了几口酒,顿时觉得心情好了。
“做人要大度一点,不纠结在小的地方,目光长远,向前看,不向后看。”胥岸青给自己灌酒的同时,顺便灌了一桶的心灵鸡汤。
左立言笑着给他倒酒,赞道:“就是这么个道理,再怎么说,你也是广东省状元不是?谁比谁差啊,对了,我看你前两天的拳也打的好,家传的本事?赶明儿教教我。”
“大洪拳,不好学,最少得练三年,才学个皮毛。”胥岸青说着做了个架势,霎是威武,引来一阵的叫好声。
“好功夫!”
一声赞,把胥岸青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杨锐?你怎么来了?”胥岸青醉眼迷离的望着走进自己的人。
“我听说今天有个什么聚会,就出来逛逛,坐的久了,屁股都疼。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的高中同学,王国华,北京理工大的,曹宝明,冶金机电学院的,黄仁是北京二外的,还有刘珊和许静,刘珊是对外经贸大学的,许静是北师大的,这位是李学工,北京铁道学院的,何成,北京化工学院的……”
时隔数周,趁着大家开学的空挡,杨锐总算是锐学组在北京的人,都给召集了起来,至于不在北京的同学,那就只能写信和假期联络了。
现在的交通和通讯条件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杨锐仍然坚持分润锐学组名下产业的利润,并且开始让组员们自己写账单,做会计,这也是目前维持组内联系的现实办法。
王国华等人笑着与北大生打招呼。
现在的北大根本不限制校园内的出入,大学之间互相串门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用某些大人物的说法,这也是防止学术近亲繁殖的好办法。
包括左立言在内的新生,都热情的招呼起了王国华等人,刘珊和许静更是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这一帮子出来的都来自男生宿舍,一个女生都没有,两朵红花自然要得到优待。
更有人好奇的问:“你们不是北京的吧,怎么考了这么多北京的学生?”
“我们都是跟着杨锐报的。”王国华很得意的描述自己等人的奋斗史。
就高考而言,他们是典型的成功者,从2oo分复读到北京的重点大学,也堪称是传奇了。
虽然北大学生中,不乏这样的实例,但是,当这样的实例一连几个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是令人赞叹不已。
杨锐的锐学组和他的高考复习方式,也不禁令人啧啧赞叹。
一会的功夫,杨锐在众人心目中的概念,就再次被更新了。
更有人喝着酒笑问:“杨锐,你这个锐学组还加不加人了?把我也加上呗。”
“加,怎么不加,不过,我们锐学组加人是要考试的。”杨锐也高声回了一句,两人就在草地上隔空喊话。
对方依然无惧,说:“咱们最厉害的就是考试了,你说,考啥?”
“1oo本书的读书笔记吧,截止一个月内。”杨锐说出早已想出的题目。
“什么书?”
“随便什么书,看读书笔记的水平,不看书的水平。”
“那一个月后呢?”
“一个月后换题目,到时候再决定。”
“写了读书笔记,就能进锐学组?”
“读书笔记是门槛,能不能进还要大家投票,还得有人推荐。”
“这么麻烦。”
“就是个小社团,志同道合的加,不喜欢的就不加,简单。”
胥岸青听着杨锐和其他人的对话,突然觉杨锐再次成为了众人焦点。
胥岸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辣的连连咳嗽。怒气转瞬即逝,胥岸青将目光放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再落在图书馆的楼顶上。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近看两日远三日,气力穷时自会休。”胥岸青默诵杨万里的《闷歌行》,一遍又一遍,心想:你做你的社团,我读我的书,明年,后年,十年后,咱们再看。
胥岸青一边喝酒一边默诵闷歌行,只觉得肚里的戾气都被吐了出来。
“老胥,老胥!”左立言突然叫醒了昏沉沉的胥岸青:“你喝醉了!”
“啥?”
“你一诗翻来覆去的背,人家诗歌朗诵的同学都朗诵不下去了。”左立言连拉带拽的,将胥岸青拖远了。
胥岸青睁开朦胧的双眼,觉天色都黑了,而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怒吼起了《闷歌行》。
“送我回宿舍。”胥岸青再没有一丝游玩的兴奋感了。
……。.。
第269章 新学科
“这个人有点怪啊。”王国华瞅着胥岸青,手里端着一个罐头瓶子,里面倒了二两白酒,小口的啜着。
“要不是我的话,他可能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全国状元。”杨锐说了一句实在话。
“这小子这么厉害?看着傻呆呆的。”王国华颇有点意外。
杨锐乐了:“就未名湖跟前的这块地,你看谁不厉害,扫地的指不定都懂高能物理。”
王国华显然没看过射雕,“噗”的一声笑出来了,说:“别高能物理了,普通物理都够去下面的学校当老师了,扫什么地啊。”
“人家也许就不想去下面的学校当老师呢?”曹宝明插了一句,他端着一个搪瓷杯子,里面倒的也是白酒。
王国华立刻反驳:“不想去下面的学校当老师,反而愿意扫地,你这个没有逻辑。”
“呦呵,知道讲逻辑了。要我说,这位就是被打倒了,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打倒的也该平反了,再说了,懂高能物理就算没平反,也不至于扫地吧,外面的学校大把的要人呢,北京的不行,咱们河东的还不是求贤若渴?”王国华是当真的辩论,妥妥的铁杆粉。
曹宝明抬起铁柱似的胳膊,轻柔的喝一口二锅头,道:“这人是学高能物理的,去了河东省,不是什么希望都没了?留在北京,就是留着机会,锐哥,对不对?”
到了北京,大家就不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了,曹宝明又比杨锐小半岁,锐哥锐哥的很是顺嘴。
杨锐笑的饶有兴趣,道:“又不是真有这么个人,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这不是聊天嘛,瞎聊总得有个目标吧。”曹宝明摸索着搪瓷缸子,用鼻子嗅酒味。
“说到目标,你们有什么新目标了吗?”杨锐环视一周。
“我准备继续健身,先把腹肌练出来。”曹宝明摸了摸肚子,颇为神往的样子。
“上次洗澡,记得你还有腹肌呀。”王国华很是奇怪,刘珊已经是羞红了脸。
曹宝明摇头:“六块腹肌算什么腹肌,今年要把八块整出来。”
他用力绷紧肌肉,胸大肌一跳一跳的。
杨锐叹口气:“不是这种目标,不过也算是吧。”
“你的目标呢?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刘珊少少的喝了一些酒,脸颊有些红。”
“我正在重新做实验室,现在的目标,就是先把实验室做起来。”
“我来帮忙。”何成像是在学校一样,马上举手说:“我来给你做实验助手,我的目标就是做实验。”
“我也可以来帮忙。”黄仁摸摸后脑勺,笑道:“在西堡中学的时候,只觉得一天忙忙碌碌的好辛苦,现在闲下来了,又觉得挺无聊的。”
“等我实验室好了以后,叫你们。我现在正请人在中关村找位置呢,差不多也该找到了。”
“太好了,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翻译文章,我最近自学专业英语呢。”黄仁也喝的有点摇晃,想到什么倒出什么。
实际上,就黄仁刚刚入学的英语水平,别说翻译专业文章了,翻译普通新闻都有难度。
不过,天大地大酒场最大,杨锐自然是乐呵呵的同意了。
这场酒,喝到了半夜两三点。
到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混乱了,杨锐被拉到了中文系的圈子里,因为83年的北大中文系号称是高考班,一口气录了9名高考状元,不知说到什么,将杨锐这名状元也给拉了过去。
曹宝明被拉进了篮球队的圈子里,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是外校人的身份,就被一堆酒给灌趴下了。
只有刘珊和许静受到了优待,没有喝醉,但也喝的朦朦胧胧,最终找了一间女生宿舍,就那么睡倒了过去。
第二天,刘珊睡到中午才醒来,宿舍里却只剩下了三个人。
刘珊将许静拍醒了,自己洗漱一番,喊道:“我先出门去了。”
许静不清醒的嗯嗯两声,像是冬眠的母熊似的。
刘珊穿戴整齐,顺着林荫路,走到了图书馆。
杨锐果然呆在里面看期刊。
不像是普通人查资料或阅读,杨锐看期刊的度是很快的,因为他不是真的在看期刊,而是在与脑海中的资料做比较。
作为大脑玄妙的一部分,杨锐脑海中储存的资料可以尽情的调阅,查找,功能强劲之极。
因此,他比较资料的度也远远过两本书互相对照的程度。
某些情况下,杨锐只看期刊中的一段,就可以判断出脑海中有没有相同的论文。
如果有相同的论文,那自然不用再看,以此作为新展的标记即可。如果没有相同的论文,才需要查找同类。
但不管采用哪种方式,杨锐的行为都是迥异常人的。
在期刊阅览室,也是图书馆里目前唯一可以自由取阅图书的地方,早就有人议论杨锐的做法了。
刘珊抵达的时候,正好诧异的看到杨锐面前放了一叠杂志,一本本翻的起劲。
“北大好帅,可以这样拿期刊看?”刘珊也去过几次本校的图书馆了,此时羡慕的望着周围茫茫多的书。
“一次最多只能拿两本期刊。”杨锐打断了刘珊的美妙幻想。
“那你怎么能拿这么多?”刘珊讶然。
“我申请了啊。”杨锐说的理所当然。
“怎么申请的?”
“我就说我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全国高考状元,有特别的学习方法,然后。”
“然后就申请通过了吗?”刘珊突然有点兴奋,虽然直说自己是全国高考状元,有点降低格调,但能自己申请得到特权,而且是读书的特权,还是令人觉得高兴。
杨锐呵呵的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呢。”
“啊?”
“我后来请管理员老师吃了两顿饭,才通过了申请。”
“那不就是……走后门吗?”刘珊挺起腰来,说了一句很容易令人歧义的话。
杨锐嘴角抽动了两下,说:“先是我有状元的牌子吧,否则人家想通过申请也没有理由,请吃饭就是联络感情而已。”
杨锐当然不会说自己请的是北京饭店。
刘珊瞅了杨锐半天,撅了一下嘴,又赶紧用手掩住,道:“感觉你以前诚实的多。”
“就西堡镇地方,想撒谎,机会也不多吧。”杨锐吁了一口气,说:“终于转战大都市了,不好好利用一下手上的资源,太浪费了。”
“用钱……”
“嘘,小声点。”
刘珊停了一下,继续低声道:“用钱买通别人,不太好吧。”
“不是买通,是变通,好了,把这些期刊放回去,再把9月新番拿给我。”杨锐说话的时候还在用目光扫期刊,阅读度一点不慢。
“新番是什么?”
“就是9月的期刊了,把这些放回去,拿新的给我。”杨锐从贫瘠的西堡镇来到北京,突然有种重回花花世界的感觉,许多记忆仿佛也重启了。
在西堡镇的时候,杨锐想做的事情很多,结果只能埋头做事,而在北京,杨锐能做的事就太多了,几乎是想做都能做。
此外,北大的环境也有点太好了。
不论是8o年代住在北大,还是2o14年住在北大,都不会觉得不舒服。相反,这样的环境,无论是8o年代,还是2o14年,或者是178o年,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尤其是从西堡中学憋屈的小宿舍搬出来,离开黄土漫天的环境,杨锐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娱乐精神似乎也有所提高。
刘珊只觉得杨锐有点怪异,可还是起身去帮他换期刊去了。
这一次,杨锐就不像是前面那样,拿一堆翻着看了,而是让刘珊拿一些,看一些,换一些,再看一些。
总而言之,就是刘珊在阅览室里不停的帮杨锐换书,而杨锐则不停的看书,度快了一倍都不止。
随着接触的增多,刘珊的效率也提高了,渐渐的摸准了杨锐比较杂志的时间差,更有剩余的时间,坐在杨锐身边,看他记笔记。
“你为什么要记下这些名字?”刘珊死活没有找到杨锐笔记上的文章的规律。
“我个人判断是比价有前途的文章。”杨锐简单解释。
“那就是你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了?功能基因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比较复杂的概念,大到人体基因测序,小到测试新药,都能用到功能基因组,简单的说,就是了解一系列的基因的功能,恩,非常有用和有前途的目标……”
“噗……”旁边,突然传来压抑的笑声。
杨锐和刘珊齐齐转头,正好看到一名学生憋红的脸,显然是忍不住了,才把气漏出来。
“不小心听到了。”对方放下手,想了想,转身虚声道:“我是富教授的学生,植物学大四生钟志文,我最近正好在吃小灶,学了点基因功能分析的科目,觉得你说的挺有意思的。”
钟志文其实很想说,自己读到大四了,也才开始学基因功能分析,还不敢大言不惭的说研究两个字,更别说是研究功能基因组了,你一个大一的学生就这么自信好吗?
他是看在刘珊的面子上,才没有直言揭露杨锐的“吹牛”。
打了个招呼,见杨锐没有立刻回应,钟志文又笑着转回去了。
他觉得,这种程度的警告,应该就足够了。
钟志文不知道,杨锐实际上是在感怀呢。
基因功能分析,在8o年代固然是高大上的名词,在3o年,却已经是烂大街了。
这种科目,也会变的完全不同了。
“基因组学的东西啊。”杨锐忽然叹了口气。
钟志文却是“啊”的一声:“什么?”
杨锐也愣了几秒钟,旋即笑笑:“没什么,说错了。”
他的确说错了,基因组学要到1986年才会由美国大牛提出,接着是人所共知的人类基因组测序计划。
在1983年的当下,基因组学还不算是一个学科名词。
钟志文勉强笑了一下,心想:什么状元啊,吹牛不打草稿,壮牛还差不多。
……。.。
第271章 科研组
“虽然没做过专门的研究,但基本的判断能力我还是有的,这文章,看懂自然没问题。”这时候,杨锐又怎能示弱的。他已经是《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的审稿人了,要是被人说连一篇入门级的期刊都看不懂,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当然,如果是熟人聊天,杨锐或许笑笑也就过去了,可对钟志文这样的陌生人,就不能一笑而过了,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的家伙。万一碰上个爱吹牛的,以后见人就说:我当年训杨锐训的和孙子似的,那时候,他看个论文都看不懂,还是我连骂带打的教会的……
杨锐做研究僧的时候,经常随着导师和师兄师姐们蹭吃蹭喝,事实证明,酒桌上爱吹牛的比不爱吹牛的多,能吹牛的比不能吹牛的多。
钟志文不会想这么多,更不喜欢杨锐争锋相对的态度,矜持的笑了一声,不客气的道:“这可不止是英文的,里面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功能基因学算是不错了,但这里面的知识可是博大精深……”
维护导师的权威是学生的日常,因为普通的学生都是跟着导师混的,读书的时候跟着导师学习,从导师手里接项目,做项目,写好了论文请导师指正表,毕业以后请导师帮忙找工作,虽然很多学生都称自己在给导师打工,可要是没有导师这样的包工头,大部分学生既没有打工的技能也没有打工的资格。
8o年代的学生更要依赖导师,别的不说,光毕业分配一项,有导师的学生和没导师的学生就会有天壤之别。
而且,现今还有令人垂涎三尺的留校制度。
钟志文恨不得给杨锐上一课,让他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因此说的是滔滔不绝。
杨锐无奈叹口气,对刘珊道:“你把我的找出来给他看。”
“哦。”刘珊熟悉的拿过杨锐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本《acs化学生物学》,翻到杨锐表的文章处,递给了钟志文。
和钟志文随身带着导师表了文章的期刊一样,杨锐最近也都随身带着表了自己文章的期刊。因为现在没有互联网,你想给人介绍自己的成果,废话一箩筐也是说不清的,不如递上一本刊有自己的论文的期刊来的直接。
这就相当于一名研究者的名片了。
你看了我的文章,就知道我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水平,再交流就知道从哪里着手了。
外国期刊经常提供的单行本服务,就有这个作用。期刊社将作者的文章单独印刷成一个个的小册子,同时标注它的表日和表期刊,方便期刊作者送人和交流。
国内的条件差,期刊社穷的露底,也就没有这种业务和习惯了。
杨锐因此也没有带单行本,而是带了原版的期刊,免得碰上不懂的人,徒费唇舌。
钟志文疑惑的接过刘珊递过来的期刊,大致的扫了一遍,又不解的抬起头。
杨锐叹口气,用手指在文章的署名处点了两下,暗道:逼格降低了呢。
钟志文继续困难而诧异的拼读:乳iyang……瑞央……
读了两遍,钟志文突然一个激灵,“啊”的站起来,喊道:“杨锐!”
“啪啪”
“这位同学,阅览室里不要大声说话。”阅览室的管理员本来对杨锐和他身边的人睁只眼闭只眼的,现在也不得不出声管理了。
“就是我了。”杨锐一把将钟志文拉的坐了下来,又向管理员合十双手笑道:“崔老师不好意思,看的激动了。”
“恩。”管理员崔老师点了点头,垂看书去了。
钟志文屁股挨着板凳了,先是低头再拼了一遍乳iyang,接着抬头看杨锐,再低头拼了一遍,然后将杂志翻到封面,仔细看名字。
这一看,钟志文险些又跳起来。
bsp; 缩写acs可以有很多的含义,但在生物化学领域,它有着再清晰不过的指代:
美国化学学会!
化学和生物领域的塔尖的代表,旗下34种期刊无一弱者。
再看具体的名字,《acs化学生物学》,不管钟志文知不知道这期刊的名字,但只要有acs和生物两个词,那自然也就证明了它是生物领域的纯血马。
钟志文看的是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迅的翻回到杨锐的文章,拼了一遍西堡中学,就一言不的读起了论文。
他读的无比的困难,但还是勉强的读了下来。
因为是有关茄尼醇的纯化的论文,钟志文正好是植物学的学生,专业对口,读的比基因方面的文章要轻松不少。
可他的心情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这是你写的?”钟志文的嗓子干涩无比。
“是。”杨锐笑眯眯的回答,心想:总算进入正常态了。
钟志文的表情一点都不正常,两只眼睛都碰到了一起似的,说:“你去年还读高三呢,怎么能写这样的论文,还做实验?有人带你做的吧。”
钟志文觉得这样才合乎常理。
杨锐问:“你看论文署名,有别人的名字吗?”
“没……”
“那你说的时候就要注意了。”杨锐严肃的盯着他。
钟志文不自觉的心虚,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我嘴欠。”
对方主动道歉了,反而让杨锐有点惊讶,稍停才继续道:“这么说,我还是有对论文的判断力的?”
“是。”
“那咱们就说清楚了。”杨锐笑笑道:“你眼光虽然不行,态度还好,就这样吧。刘珊,咱们继续。”
“好。”刘珊看的高兴,满脸笑意的去搬期刊了。
杨锐继续一本一本的对期刊。
新的学科固然令人激动,可麻烦也不少。缺少系统的书籍就是一个大问题,杨锐找不到前人总结性的结论,就只能零敲碎打的读期刊,了解现在人的研究进度。
这是很琐碎的工作,有没有脑海里的书籍都要做,可以说是确定研究方向前的必要工作。
钟志文不自然的回到位置上,用看流星的表情看着杨锐。
高考状元和sci文章,这两者和谐统一在北大是很正常的,但在中学时期,就同时做这么两件事,委实让人难以想象。
到晚饭时间,杨锐才将笔记收起来,招呼刘珊去食堂吃饭。
钟志文亦步亦趋的跟在杨锐后面。
“有啥说啥,跟着我是几个意思?”杨锐出门站定,问钟志文。
钟志文讪笑两声:“没啥意思,不,就一个意思,我想请你参加我们的科研组。”
“你们的科研组?我是生物科学专业的,和你们植物系不搭界吧。”
“怎么不搭界,大家都是生物系的嘛,而且,你和富教授的研究方向也是一样。”钟志文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觉得挺怪的,可说出来却是挺顺的。
杨锐笑笑:“你说了算吗?”
“算。你拿期刊去见富教授,他肯定高兴。”钟志文心说能不高兴吗?我这样的大四生都被抓差了,要是突然冒出一个能写sci文章的新生,一用能用四年,富教授估计得乐疯了。
杨锐不置可否的道:“我们准备去食堂吃饭,正好有段路,你给我说说你们科研组的情况。”
“好好好。”钟志文连声答应,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们科研组是去年成立的,目前有6个人,富教授的副手是位助教,今年刚刚加入,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名研究生,两名本科生。”
一名大老板,一名小老板,研究生是大工,本科生是小工。
杨锐翻译了一遍,说:“人手挺齐整的啊。助教和研究生的水平怎么样?”
“一般吧。助教是去年留校的,研究生也就是二年级。”钟志文忍住了没抱怨。
杨锐“哦”的一声,道:“就是说,助教和研究生都处于学习阶段。”
科研本身就是学习的过程,不过,学习和学习是有差的。比如富教授,学习之余写篇读后感,也能表在sci期刊上,说明人家已经学到了该领域的前沿,自学状态良好。而刚入职的助教和二年级的研究生,大部分连已有的知识都没有学习完毕,等于还处于科研积累阶段,水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钟志文默默点头,道:“富教授有时候会给我们开小灶,助教和研究生都旁听的。”
“哦,那富教授的研究进度呢?他做到哪了。”
“我们最近在做条斑紫菜色彩变异型的基因分析,就是先做杂交,再根据第二代的丝状体和叶状体上现的色彩型和频率进行基因分析……”
杨锐听的昏昏欲睡,心想:好无聊的研究,果然是个没野心的副教授啊。
钟志文却说的颇为振奋,并道:“我们现在已经弄清了自然突变型的红色型和绿色型,受到单隐性基因支配的问题,接下来进行和野生型的杂交实验……”
“食堂到了。”杨锐心想,总算走到了。
钟志文微笑说:“那就一起吃饭吧,我好多东西还没说呢。”
“下次吧,太浪费你时间了。”
“不浪费不浪费……”
“钟师兄。”杨锐再次打断他,笑道:“我估计没时间参与你们的科研组了。”
钟志文失望的问:“为什么呀?”
“我这个人心急,这杂交来杂交去的,我没耐心。”杨锐笑着解释,转身窜进了食堂。
等钟志文再抬头,前方已经被茫茫多的学生给挤断了。。.。
第272章 科研猿的进化之路
“科学组不是挺好的吗?还有教授带队,应该能学不少东西吧。”刘珊虽然佩服杨锐,还是觉得大学教授应该更厉害,不由问起了杨锐。
“是副教授。”杨锐订正了一遍。
“有什么区别?”
“科研组这种东西,加入了就不好退出了,除非科研组解散,或者有什么事情生,否则,你不可能说辞职就辞职的,如果退出了科研组,再想加入别的科研组,那就更难了,所以最一开始,就要选一个好的科研组,明白吗?”
“富教授的科研组不好吗?你也没见到啊。”
杨锐听茬了,解释道:“虽然不能说副教授的科研组就比正教授的差,但就经费来说,副教授很难拿到正教授的数额。实际上,一名副教授如果能申请到正教授水平的经费,没几年也就该升正教授了。这就像是考公务员,进的是省级机关还是市级机关的区别一样。”
“省级机关和市级机关有什么区别?”刘珊显然也不擅长这个。
杨锐失笑:“总而言之,中国人还是讲究级别的,咱们刚进学校,没必要急匆匆的加入什么团体,充分了解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刘珊似懂非懂的点头,一会儿问:“自行车协会没关系吧?”
“没关系……”
“那我就加入自行车协会好了,反正也没人要我加入科研组。”
“如果以后不想搞科研的话,科研组不加也罢。这东西很耗精力和时间的,像是刚才那个大四的男生,临毕业了也没时间找工作,如果到时帮忙的话还好,导师要是不帮忙,或者没能力帮忙,分配的时候就要抓瞎了。”
可怜的钟志文,连名字都没被杨锐记住。
尽管杨锐说了一大串,刘珊却没怎么仔细听,反而问:“那你以后是不是会搞科研?”
“大概会吧。”
刘珊撅撅嘴,不说话了。
杨锐兀自不觉,继续道:“我当初选生物专业,就是因为比较喜欢这方面。你在对外经贸大学,专业就不是科研,而应该是实务,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找些对外贸易的事让你帮忙做,很能积攒经验的。”
刘珊忽而高兴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恩,你要什么菜?”两人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前面。
刘珊突然有点羞涩,低声道:“什么都行。”
“那就红烧肉,焖肉,炒茄子和西红柿鸡蛋。师傅,麻烦了。”杨锐差不多将荤菜给点了一遍。
打菜的师傅收了票,给杨锐打了满满的四碗菜,笑道:“小伙子,悠着点来,吃了上顿没下顿,可要是要搞坏身体的。”
显然,他是把杨锐当做带女生来食堂装大款的学生了,或许是看杨锐长的帅气,才特意提醒了一句。
这位师傅却不知道,杨锐不是装大款,是真的大款。
刘珊知道,掩嘴笑了笑,从杨锐手里接过盘子,说:“你去打米饭,我来端菜。”
说着,刘珊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即使是很宽松的裤子,也不时的显示出轮廓。
杨锐看看周围,似乎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自己,其他男生不是注意着面前的食物,就是旁若无人的谈论着政治和。
真是单纯的年代呢。
或者,是一群伪装单纯的家伙?
杨锐也辩驳不清了。
……
虽然没有加入钟志文的科研组,但在课堂上,杨锐仍然是竭尽全力的表现,这也让他的学习进度迅的过旁人。
当然,任何一门课,总是不免会有其他学霸出现,抢占了不少的关注,但就各门功课的平均水平来说,杨锐还是无愧于状元之名。
他比他的同学要多读了好些年书,回到现在,身体和思维活跃程度也重返19岁的年纪,顿时觉得智力水平也被拔高了似的。
事实上,更快的反应度和更好的记忆能力,本身就代表着智力水平的提高。
杨锐也慢慢安心下来。
上大学以前,总觉得北大学生会有什么魔力似的,或许是聪敏过人,或许是三头六臂,如今看来,三头六臂是没有的,聪敏大约是有的,过人却不一定了。
假如要说有什么共性的话,那就是人人刻苦。别看有的人白天又闹又玩的,到了晚上,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们更是要把白天的损失给补充回来。
比如看似自由散漫的董志成,每天必拿一本名著,连上课都好像在看课外书,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他眼睛瞅着名著,耳朵竖着听讲,而手里书页,半天都不会去翻一下。
最刻苦的则是侯兵,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五点半开始自习,一整天都忙忙碌碌,到9点准时卧床,9点半出均匀的呼声。
能在宿舍这种地方提前两个小时睡觉,而且睡熟的,本身就是一种技能,当然,也可能是侯兵累坏了,以至于挨到枕头就睡。
杨锐不能保证自己的智力高于所有人,只好学习舍友们的努力精神,半个月坚持下来,果断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
毕竟,大家都还处于大一阶段,许多基础课还是就着高中的基础在讲,杨锐在专业方面不知脱了几代,用不着特意表现,都会在课程上表现出过同龄人的学习水平,何况他还比普通学生刻苦一些。
只交了两次作业,教基础生物的唐集中教授就注意到了杨锐。
北大生物系是非常牛气的院系,创建于1925年,是中国最早创立的生物专业。当然,时间早不是牛的理由,牛的主营是它在建国以后,合并吸收了北大燕大和清华三所大学的生物学精英,由此一跃成为中国第一的生物专业。
到了1983年,3o年前的合并红利虽然消耗的差不多了,但北大生物系的底蕴还是留了下来,具体表现就是本科生的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均有教授主讲。
这是非常夸张和令人艳慕的,虽然在恢复高考之初,愿意给本科生授课的教授非常多,但在全系统教授授课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两名大师授业,其实就已经幸福在云端了。
以大师启蒙的好处,说之不尽。幼儿时期有资格接受大师启蒙的普通人少之又少,但当一个人步入大学的时候,其实正是重塑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再启蒙时期,大师授业,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就一名科研猿来说,这几乎是它进化成人的必由之路。
向前一步是科学家,向后一步是科研民工,学界的金字塔,远比商界和政界来的残酷。
教基础生物的唐集中教授,算得上是半个大师。就国内的生物学研究来说,唐集中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历届的生物重点工程,年逾5o的唐集中也总是有份参与。
但是,自8o年代以来,生物学正在飞的展,对经费、仪器和效率的要求节节攀升,譬如正开展的如火如荼的全基因组测序,给一只果蝇做全基因组测序,启动资金就要数百万美元之多,作为国内生物界大牛,但尚未进化到大牪的唐集中教授,就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当然,他还是竭力申请了近百万元的经费,重组自己的实验室,力图参与明年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建设计划。
尽管科研工作很忙,唐集中还是很用心于日常的教育工作,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除此以外,唐集中和其他教授一样,也有拉壮丁的习惯。
在这方面,唐集中的主要目标是大四和大三的学生,每年的新生季,也都是教授们寻找补充兵的季节。
杨锐是唯一一个被叫到办公室的大一新生。
不似交头接耳的大四生,谁都不认识的杨锐默默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红色的大张写字台,垒着四五叠的资料,却又倒塌了一半,像是年久失修的城墙。
窗的两边都是书架,不到一人的高度,就用三合板和木条订起来,歪歪斜斜的,毛刺乱炸,粗糙的像是民工的脚手架。
“看来,科研经费还是不够用呢。”杨锐暗自嘀咕一声,如果是有钱的教授的话,书桌可以混乱,怎么都会买一个过得去的书架吧。
穷教授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称谓。助教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讲师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副教授也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如果教授也穷的话,团队可就没有希望了。
没有钱搞科研,就像穷人盖房子一样,你可以用少少的钱和多多的聪明才智盖一个充满意境的篱笆小屋,但你不可能在没钱的情况下弄出亭台水榭和琼楼玉宇。
不谈一个实验室的设备和基建成本——在极端情况下,研究员可以趁着深夜借用别人家的,但做实验,你最起码得买得起材料吧。
就生物系的各种实验来说,一只小白鼠总得几毛一块的,若是想用特殊型的小白鼠,比如某种基因缺失的,一只就得几百上千块。试药用的大猩猩更贵,几万美金都是人家支持科研了。当年北大的陶其敏教授,就是因为买不起大猩猩,于是用自己的身体试了中国第一支乙肝疫苗,万幸成功,并因此挽救了数以千万计的国人,功莫大焉。
但是,这毕竟不是一种常态,杨锐想做的功能基因组,也不是用这种方法能解决的。
而这种纯学术的研究,杨锐也不可能用自己的钱去投入,至少不能全部用自己的钱去投入,何况,百万美元的资产,在中国是个富翁,丢在研究池里,也就是咕嘟咕嘟两声罢了。
“得想个办法拒绝了。”杨锐听着身边几位极为振奋的讨论,已然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
第273章 科研金字塔
“唐教授。”
“唐教授来了。”学生们纷纷打招呼。
唐集中教授的满头银,梳成很有特色的分头,身形微胖,气质出众,看起来像是过期的老年歌手似的。他腰里夹着厚厚的一叠东西,有装满了草稿纸和试卷的文件夹,也有整本的书籍,因为数量太多,以至于要一只手夹,一只手扶。
他将东西乱糟糟的放在书桌上,于是原本就狭窄的办公区域就更可怜了。
唐集中似乎不在乎这个,他默默的走到房间的角落,提起开水瓶,在脸盆里倒了点水,用毛巾胡乱的抹了脸和脖子,舒服的吁了一口气,又打开窗户,坐到书桌前,只露出一个粗短的脖子和脑袋,整个人像是都被书给撑起来了。
做完了这些,唐集中才露出圣诞老人似的笑容,说:“互相都认识了吧,咱们先随意聊聊天,都不用紧张啊。”
杨锐一点都不紧张,他是打定主意不加入唐集中的科研组的。虽然桌面上的资料有中文有外文,且数量极多,说明唐教授本人是有水平的,但是,找不到钱是绝对的软肋,没钱的科研组是做不下去的,或许能做一些简单的研究工作,就像杨锐前世加入的科研组一样,可那不是杨锐想要的。
杨锐希望加入一个大型的科研组,最好是那种有三五个分支小组,每个小组又有**项目的大型科研组。
只有这样,杨锐才有可能从一个分支小组起步,自己**获得项目。
这是非常关键的,因为杨锐是一名学生,而一名学生是很难**领导项目的,不能领导项目就不能在通讯作者的位置上署名,换言之,就不能做大老板,这就让他很难获取相应的名声。
毕竟,国外的科研人员和科研机构,可不管你国内的科研结构是怎么样的,他们就看谁是第一作者,谁是通讯作者。
如果是只有几个人做的研究工作,最受看重的位置就是第一作者,也只有第一作者。
但如果是多个人完成的项目,最受看重的位置则是通讯作者,因为它总览全责,是项目能够进行和完成下去的关键。第一作者则是主要执行人,是中青年研究员攀爬高峰的最好路径。
在国内,一名厉害的教授可以领导一个巨大的团队,其规模可以达到研究所的程度。
比如某某院士,他往往可以争取到数亿乃至数十亿元的经费,这比一个普通的研究院都要多了。而为了拿到这笔经费,此院士的下属研究团队的规模,也堪比研究院。
通常来说,一名高端院士最起码会掌管一个国家级实验室,在此实验室内,可以会有两三名长江学者级的教授组建两三个不同方向的研究团队,而每个研究团队,都会有数名水平不错的中青年教授和副教授工作,每名中青年教授和副教授会自由组合成方向不同的研究小组,而每个研究小组下面,还会有数量不等的博士后、博士生和研究生打杂。
用人们更熟悉的话来翻译,院士就相当于房地产公司,下属的长江学者级的教授,就相当于建筑公司,长江学者级的教授则会雇佣普通教授和副教授做包工头,打地基做水电安门窗等等各司其职,而在包工头的下面,博士后和博士生就相当于大工,是主要劳动力,研究生和本科生是小工,干体力活。
在这个金字塔结构里,做小工的研究生和本科生要努力学技术,争取做大工,做到了大工的博士生和博士后,还有已经毕业就职的小助教和小讲师,就要想办法积累资本,升级或跳出来自己组建科研组,从而成为包工头。
做了包工头就有资格做项目了,比如钟志文的老板富教授,其实就是一名副教授身份的包工头,他最多能要到几十万的经费,就做一些几十万的项目,自己继续积累资本,如同乡镇一级的个人建筑队一样,前期会觉得更自由更有好处,但是很难接触到大项目,更难做大做强。
唐教授属于强一些的包工头,他不仅能要到上百万的经费,而且有教授这样的资质,于是可以接一些较好的项目,甚至分包一些大项目中的小项目,比富教授这样的副教授,先进5年都不止。如果有好机会,唐教授也有可能通过一个项目,就此起来,不会再有资质上的瓶颈,当然,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多的,而且风险不小。
长江学者级的教授就很少了,全国满打满算,也不到1ooo人,分配到各个领域,都要有世界领先水平的成果或者突破性的进展才行。其中厉害些的,已经堪比院士,或者就是等着当院士的候补院士。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机会或者正在**运作自己的实验室,申请国家级实验室也不困难。通常来说,长江学者级的教授往往都在拿国家级的经费,比如863计划等等,就是这些大大犇们的囊中之物。
院士组成的科研团队自然是最强的,不过,院士也有强弱之分,就像是房地产开公司有强弱一样,低端的大牪跳过建筑公司,直接找包工头以省钱,高端的大犇同时揽下数个项目,然后分给大牪级的建筑公司以赚钱。
人体基因组计划是与新曼哈顿计划和阿波罗登月计划并称的三大计划。其庞大项目尽管最初由美国组织,但在接下来的数年里,又有英法德日中五国,以及后来的欧共体加盟,这令整个计划变成了百年难遇的盛会,而其最初的主导者为诺贝尔奖得主沃特森,也就是现dna双螺旋结构的主儿。至于提出人体基因组计划的美籍意裔诺贝尔奖得主杜尔贝克因为逼格不够,只能前往意大利组织该国的人体基因组团队。
历史上,中国一共获得了人体基因组计划的1%的工作量,由四名大犇带领各自的大牛大犇团队,分别完成。
中国迟迟到94年方才加入,倒是留给了杨锐一线希望。
不过,要加入这样的盛会,就不能浪费大学的4年时间。
学生是不能直接参与学校或政府间项目的,但要是先加入一个团队,再通过能力自我上升,进而分包项目,还是有可能的。
对普通学生来说,可能仅仅也就是可能,可是对满脑子论文的杨锐来说,哪怕是一点点可能,也很容易就无限扩大。
若非没有相应的实验条件和资历,他现在丢一篇《ce》的论文出去,立刻化身小牛,自然不肯在小项目组里耗费精力。
杨锐消极对待,办公室里的其他学生却是积极的希望加入唐集中的科研组的。
他们没有杨锐的资源,能够进入大牛唐集中教授的项目组,已经是极好的选择,相比大四生钟志文,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十多秒的沉默后,一名研究生左右看看,率先道:“我认为双向电泳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实验技术,尤其是现在的蛋白质研究变的深入了……”
这位说完,另一名大四学生开口道:“……我觉得玻璃管的冷却需要多加注意,因为蛋白质和胶都很容易变质,一旦冷却不好,就容易让实验数据不真实,我看了唐教授的几篇文章,我觉得实验设计的非常好……”
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讲话。
赞美教授的工作是面试的主要部分,任何一名教授都愿意招收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学生,即使只是科研民工,也得是用力一致的才行。
同时,阅读教授的论文也是科研民工的基础工作,你都不知道教授的项目是什么,又何谈加入项目组。
做了功课的学生们尽其所能的展示着自己,表达自己的科学之心的同时,证明自己的实力。
唐集中的主要研究内容是蛋白质,而双向电泳作为一项8年前新明的技术,是唐集中最近常采用的方式,大家也尽可能的围绕此点来挥。
唐集中一个个认真的听了下去,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杨锐脸上,问:“你是杨锐吧,也说说看。不用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还是大一学生,不会对你做太高要求的。”
……。.。
第275章 华锐实验室
杨锐跟着涂宪,飞快的蹬着自行车,在北大以南不远处,见到了华锐公司的香港经理李章镇。
尽管杨锐拥有华锐公司的全部股权,但这也只是他第二次见到李章镇,上一次,还是管慎做介绍人,杨锐给李章镇面试的时候,两人见过。
也是因为这次面试,让李章镇确定了杨锐是管事人的身份,但是华锐公司的股权分配,李章镇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因为华锐公司由杨锐开在开曼的离岸公司全资控股,李章镇也只能猜测杨锐拥有华锐公司的部分股权,所以得到了董事会的信任,毕竟,华锐公司旗下拥有锐捷和西捷两家工厂的股权,再加上专利价值和一票的专利授权,每个季度的利润就有数十万美元,这个数字比许多香港的外贸公司的利润都要多,对于大6居民来说,实在是不可能想象。
李章镇拿到的是每月8ooo元的高薪,但要是换成美元的话,也就是1ooo元上下,这让他很难想象杨锐拥有一家年利润百万美元的公司的事实。
不过,因为杨锐面试了他,而且是他直接和唯一能够汇报的上级,李章镇还是表现了相当的尊重,以保住这份不错的工作。
除了最近一段时间与海淀区政府交涉有点累以外,大部分时间,华锐公司的工作都是很清闲的,这让8ooo元的薪水显的尤为值得。
“李经理。”杨锐和李章镇轻轻握手,然后打开地图道:“麻烦你给我把场址圈出来。”
李章镇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笑着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地方,道:“最近都在和大6的官员谈话,有点不适应直接谈事了。”
“香港不是也要先客套,我是看天色晚了,咱们早点说完,回去好休息。”
“当然。对的,我们最后谈下来的是两块地,一块是属于海淀区的仓库,工业用地。一块尚是农田,需要转换土地性质,然后给予补偿……”
“农地转换,我们负责还是政府负责?”
“当然是区里负责,你怎么负责?”涂宪代为回答。
“征地会不会有麻烦?”杨锐对拆迁占地的麻烦记忆犹新。
涂宪却不明白杨锐在纠结什么,看看李章镇继续道:“海淀区政府有农转非的指标,只要每人再交2ooo块就给办,都抢着要呢。”
“我没听清楚,是给每人一个农转非的指标,再给2ooo块钱?”
“当然不可能,想要农转非指标的农户,再交2ooo块钱就给办,也不是谁想交钱就交钱,总共就那么多名额……总之,征地的事没问题了。本来就是国家的土地,又给这么大的优惠……”
包产到户还没有全国性的铺开呢,所以,现在的土地征收全是国家说了算。而相比土地,城镇户口的价值显然更大,更不用说北京户口的价值了。
杨锐还没搞清楚征地还要倒给钱的情况,李章镇插话过来道:“场址现在已经选定了,仓库我看过了,是6o年代建的,不适合使用了,应该拆掉重建……”
“费用呢?”
“不过1oo万元人民币。”
“就是1o万美元?”大笔的美元在黑市上的兑换价格更高。
李章镇点点头,说:“设计方面,我觉得可以请本地的设计院来做,因为价格比较便宜,实验室的构造也比较简单……”
杨锐主要在听,倒是涂宪说的更多,因为他参与过两个实验室基建的,更熟悉情况。
杨锐稍有些遗憾的是土地面积,因为固定投资金额是百万元,海淀区政府只给了1o亩地,也就是66oo平方米,这样他少了些囤地的快乐。
当然,1o亩地放在以后也是不少钱了,同是“上地”的地皮,到o6年百度进驻的时候,已经涨到了163万每亩。
不过,杨锐也就是在心里转悠一下这种想法罢了,中关村高技术产业开实验区要到88年才建成,在此之前的1o年里,这里的企业都是自由生长的,一口气占地1o亩,已经算是不少了,他如果想要扩张,随时都有地方,而且都不贵。
李章镇和涂宪的讨论,很快进化到了具体的设备。
涂宪此时才找到机会问:“你准备建一个什么样的实验室,我是说,你有计划做什么实验吗?”
这是涂宪最关心的事,他还想借用杨锐的实验室呢。
杨锐迟疑了一下,道:“dna方面的吧。”
“dna?有关dna的设备可是很贵的。”涂宪对杨锐的选择不太理解,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优先选择蛋白质方面的实验,因为蛋白质的理论较为成熟,仪器设备也便宜的多。
这是很现实的选择,dna和基因固然是生物界的热点话题,可在8o年代的中国,蛋白质也不遑多让,而两者的研究成本却差了好几倍。对涂宪这样的研究员来说,申请蛋白质的资金就够难了,dna已经有些不切实际了。
杨锐笑笑,说:“有人买单,dna的选择也不坏吧。”
“当然,当然很好,恩,如果你需要助手的话,我可以再来帮忙。”涂宪趁机向杨锐说。
“华锐的实验室是要签订协议,所有专利归属华锐所有的。”杨锐犹豫了一下,道:“你现在是钢铁学院的人,如果进华锐做助手,恐怕会有利益冲突。”
“这样……”涂宪失望极了。
“平时,你如果想用实验室,也可以申请,当然,只要签署借用实验室的协议就行了,我目前做的实验,你不方便参与。”
“好吧。”涂宪虽然有点疑惑杨锐要做什么实验,但只要他能使用实验室,就足够满意了,哪怕只能用深夜时段。
“给我看一下设备采购清单。”杨锐转向李经理。
杨锐希望几年以后,能够参与到人体基因组计划当中去,如此一来,他就必须拿出有分量的论文。
不过,有分量的论文往往也伴随着无数的争锋,有关科学明的优先权的争论,在科技史上不绝于耳,比如牛顿-莱布尼兹公式,就代表着一桩掰扯不清的公案。
杨锐全资拥有华锐公司的实验室,而他的目标,也是全资拥有该实验室出产的专利。
如果是普通的专利,杨锐倒不会如此上心,但当他将目标放在pcr的时候,却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pcr全称是“聚合酶链反应”,它的作用,是将微量的dna大幅增加,无论是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化石dna,还是罪案现场的微量证据,只要有一丁点的dna,就可以通过pcr技术加以放大。
所以,不像是很多人误以为的dna技术能够检测很微量的证据,事实是,dna技术能够复制微量证据,从而检测。
有趣的是,这并不是一项困难的技术,尽管不能说是简单,但是和pcr技术最终获得的赞誉相比,它的性价比实在是太高了。
因为在1993年,pcr技术的明人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两年左右的研究,8年左右的等待,继而得到诺贝尔奖。这样的故事在19世纪很常见,在2o世纪前半叶也不稀罕,但在2o世纪末,却至此一例。
而pcr技术能够获得诺贝尔奖的关键,在于它的应用太过于广泛,引用和表的文章太多……
因此,杨锐的脑海中,也存着不知多少的相关论文和书籍。
杨锐只需要一座好的实验室,一些材料和资源,外加一段不长的时间,就能够完美的复制这项成果。
望着眼前的空地,他几乎能够看到一条金光大道,通往斯德哥尔摩。
……
第276章 不够低调
杨锐没有立刻展开pcr的研究,尽管只需要一个好创意,一个好实验室以及两三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可能完成这项实验,但是,一鸣惊人的背后,可能有更多的麻烦和工作。
一鸣惊人就像在闹市中挖出一筐子黄金,需要不错的运气和极佳的技巧才能将之搬运回家,最早做这件事的同志是位君主,有实力开开心心的给大家演了一场荡气回肠的剧目。
pcr在原本的历史上,其实也有一鸣惊人的成分,明人穆里斯72年从学校毕业就没有正经的做过学术,直到79年进入西特斯公司也不受同事待见,做的是实验室生产的工作。pcr的篇论文投给了《自然》未能表,投给了《科学》也未能表,最终是表在了《酶学方法》上,就影响力来说,后者与顶级期刊是天壤之别。
即使是这名可以说是普通的研究员,他也有一个伯克利分校的phd——虽然phd可以翻译成博士,但不是所有博士都叫phd——他的毕业论文登在了《自然》杂志上,那还是72年的事,放在中国,妥妥的学术大牛的起步,而在美国,这样的简历其实也很有帮助,至少让换了三四份工作的穆里斯很是随心所欲。
相比之下,还是大一新生的杨锐,连有基础都称不上。
而要在科研方面打下基础,更多更好的论文永远是不会错的。
杨锐读研的年代,国内大学的学术气氛已经很浓厚了,正经学霸都要在校期间努力“积累paper(论文)”。
那个年代,一名优秀的学霸,在大一入学的时候,就可以开始考虑阅读论文了,有些从小爱科学的孩子,可能在读大学以前,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和研究方向,和重生了一次的杨锐的节奏是差不多的。
大一读论文,大二学论文,到大三和大四的时候,碾压级的学霸能攒出三五篇的论文,这样,当他们毕业的时候,才能得到院士级或者长江学者级的前学霸教授的关注,进而有机会加入优秀的科研团队,前程一片光明。想要申请出国留学的也是一样,积累了论文的的轻而易举的拿常青藤大学的奖学金,纯考试的学生,就唯有看运气了。
大学和中学,是一个不尽相同的世界,虽然还是用分数论英雄,但很多分数是隐藏起来的,实力不足的甚至不知道其他学生拿到的分数是什么东西。
杨锐仍然是一名大学在校生,用这个身份去憋pcr技术,很可能浪费了机会。
因为仅仅是身份问题,就有可能让他各种评选中失分。
杨锐考虑再三,先将目标放在了southern印记杂交的展上。
这是一项75年就开出来的技术,也是研究基因图谱的基本技术,主要用于测定专一性的核酸片段。
而为了检测复杂基因组中的单拷贝基因,或者多基因家族中的真基因和假基因,各国科学家在过去几年里,做了很多的工作。
换言之,就是表了大量的论文。
大量的论文意味着大量的引用,杨锐准备以此作为垫脚石。
因为印记杂交技术是pcr的前置技术,杨锐研究正热门的印记杂交技术,一方面可以让研究的线路清晰,一方面可以节省实验仪器的投入,最后,还能在本领域建立一定的声望。
读汉语言的声望刷的再高,在分子生物学的会场上也是陌生人,同领域的热门题材,最是适合刷声望和影响因子。
杨锐据此整理着实验思路,每隔几天,就去“上地”看实验室的基建情况。
为华锐实验室准备的仪器也在一天天的增加,只等着基建完成就可以安装。
在此期间,杨锐还得按着课程表上课。
不像是成名了的科研大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杨锐这种没有组织的科研员,平日里想找个人讨论一下都不容易,许多课程重听一遍,还是有些作用的。
特别是教授们上的专业基础课,虽然简单,却是韧性十足,很有些嚼劲。就杨锐现在的水平,算上两世为人的经验和专业能力,也不敢说比代课的教授强,既然如此,听课总不会有坏处。
而就另一方面而言,现在逃课也是不容易的,大一新生都在认认真真的听课,课前还有班长点名,一个人逃课是非常显眼的。
杨锐只在听到某些无聊的部分,才戴上耳机,做自己的事。好在北大教授的水平不错,即使是基础的部分,也能讲的有声有色。
然而,尽管杨锐觉得自己乖的不行,系里的其他人却不失这样看的。
连续两个星期,生物系的民主生活会,都谈到了杨锐。
所谓的民主生活会,就是党员、预备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们参加的小会,会上要做批评和自我批评,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可以批评的对象。
杨锐虽然自诩低调,每天按时上课,完成作业,抽空去图书馆,只穿基础款的阿迪达斯,吃食堂,骑凤凰牌自行车,躲在宿舍里听随身听,但在其他人看来,按时上课和写作业是理所应当的,杨锐的其他行为更是与低调无关。
开学第三个月的次民主生活会结束,班长刘安平不得不找上杨锐,说:“杨锐同学,咱们两个谈谈吧。”
杨锐想了一下,才认出是班长,出了宿舍门,笑道:“咱们俩不太熟呀,谈点什么?”
“我是代表咱们系来的,咱们边走边说。”班长挺严肃的,带着杨锐往宿舍楼外走,并道:“你看你不是和我不熟,你和班里同学都不熟吧。”
“宿舍的几个算是熟了。”
“那不行,你要积极和班级同学沟通,不能窝在自己的小环境里。咱们考入北大都不容易……当然,杨锐同学作为全国状元,学习方面应当是很轻松的,但每位同学都有属于他的优势,你应该汲取别人的优势,弥补自己的劣势。”班长代表院系谈话,很有政委的风范。
杨锐望着这名身材销售,表情肃然,浓眉小眼的班干部,有点好笑的道:“不是应该挥自己的优势,隐藏自己的劣势吗?”
“什么?”班长刘安平的脑筋没转过来。
杨锐侃侃而谈,道:“你看,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如果什么都学,最后什么都不精,这样的学生对国家和社会的用处是有限的,但是,如果挥自己的长处,运用自己的长处,对国家和社会的用处是不是比较大?你比如说我,我觉得我不擅长说相声,也不擅长创作,你一定要让我学说相声或者编故事,毕业以后再做相声演员或者作家,这不是摧残观众,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没人让你做相声演员编故事。”班长被杨锐说笑了,转瞬整容,用怀疑的语调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和你说相声?”
“怎么会,您疑心病也太重了。”杨锐就算这么想的,也不会承认。
班长其实也拿他没辙,只能继续说服教育道:“总之,你要多多参加集体活动,比如开学的篮球赛,迎新晚会,文娱委员白玲找了你好几次,你都没答应吧?这样不好,就算你不喜欢篮球赛,迎新晚会朗诵一诗歌也不错不是?”
“对,对此我检讨。”杨锐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以其尽快结束两人的对话。
班长刘安平对此表示满意,表情松弛了一点,道:“另外,你平时的生活也应该注意。”
“哦?哪方面?”
“先是穿着,有同学反映,你有多件印着外国字母的成套运动服和运动鞋,频繁更换,虽然说,学校不要求着装,但是,咱们班的很多同学都穿布鞋和棉布衣服,常年不换,你这样每天怒马鲜衣的,在师生中的评价不好。”
“师生评价不好”这样的词,就和“组织上”是一个意思,杨锐只是诧异的道:“我看咱们学校,穿皮鞋和呢子大衣的学生也不少,怎么我穿运动服就变成怒马鲜衣了?”
杨锐买的阿迪达斯基础款运动装和运动鞋固然不便宜,但同学都不认识,以同类的山寨货来判断的话,比呢子大衣和皮鞋还便宜。
刘安平郑重的道:“别人的呢子大衣和皮鞋就一双,你有多少套运动服?再者,你的衣服上经常都有很大的英文字母,这让人的感觉也不好。第三,你的衣服颜色鲜亮,给人的印象深刻,这就把你给突出了。当然,咱们不能以服装来评判人,你喜欢穿这些衣服,我们也不能给你没收了,但还是建议你注意影响。”
杨锐哭笑不得,运动服的颜色鲜亮且不去说,硕大的英文字母其实就是因为买的是便宜的基础款。
就这,杨锐还得庆幸自己是83年上的大学,要是早几年,天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只穿一套衣服,颜色朴素一点,没有英文字母,即使是呢子大衣和皮鞋,都没有问题?”杨锐不可能去穿土布内衣和绿军装的,且不说他可怜的审美也是有底线的,这种衣服的舒适度也实在不高。
辛辛苦苦的赚了钱,不能穿不能用,那才是真的土财主,杨锐是不可能做这种人的,因此只能独辟蹊径。
班长没有听出杨锐的意思,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对的,你现在的衣服可以寄回家给兄弟姐妹,或者偶尔穿一下也无伤大雅。与同学的着装保持一致才比较好。哎,其实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容易得罪人的话,但同学们反映了,我也不能不找你谈话。再者,这对你也有好处,无论是毕业分配,还是在校获得荣誉,学校都会考虑学生的口碑的……”
“我明白,我明白。”杨锐连忙打断他的话,问:“还有呢?”
他其实也不想搞特殊化,基础款的阿迪达斯放在后世,网购只要几十块,任何人都可以买一打随便穿,如果不是8o年代的条件实在太差,杨锐还是愿意安安静静的做个美男子的。
而按照班长的说法,既舒服又低调的办法还是有的,他只是走错了路线。
班长停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些小的地方,比如你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有同学反映你的花销比较大,经常点两三个肉菜,另外,有的菜吃不完就倒掉了。”
杨锐突然很想大喊一声“冤枉”,他自觉吃食堂就够低调了,没想到吃食堂也会吃出错来。
想了一下,杨锐解释道:“我经常点肉菜是因为锻炼身体需要补充蛋白质……”
“学校体育系的同学运动量也很大,他们也没有像你一样顿顿吃肉啊,其实吃饭吃饱就行了,早几年大家还在饿肚子呢……”
杨锐心想:早几年我宁可不吃饭也不吃食堂。
叹口气,杨锐道:“我明白了,我以后注意不在食堂吃饭了。”
班长以为说服杨锐了,很高兴,道:“剩下的都是小问题,比如说你骑的自行车,凤凰牌的吧,现在京城里也不好买,不过买了就买了,也没关系,还有背包,你好像有两个包,一个双肩背包,一个皮包,皮包是个干部包吧,上面还写着上海两个字……”
“假的,人造革的,8块钱买的。”那包还真是杨锐在地摊上随便买的,平时来往图书馆带书方便。
班长点点头:“人造革也挺好的了。行,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注意一下就行。”
“算了,我换掉好了。”杨锐从善如流,本来就是一个人造革的假包,拿着也不是特别方便,还不如换个舒服点的布包。
班长很高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说明杨锐同学也是积极靠拢集体,靠拢组织的……”
“谢谢组织关心,我一定从善如流,改正自己。”杨锐一边说一遍想:以后看来只能穿手工定制的衣服了。
……
第277章 英伦风
北京作为中国的都,商品其实是相当丰富的。
比如杨锐购买的凤凰牌自行车,在全国都很紧俏,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但在京城的友谊商店,凤凰牌自行车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需要外汇券。
名牌服装也是一样的概念。北京的使馆区就有专门针对外国人的商店,他们不仅出售中国产的服装,更多的还是从国外进口,其中不乏来自意大利、法国、英国的知名品牌,售价高达数百乃至上千美元的奢侈品琳琅满目,只是媒体不去报道,普通中国人也不会去消费。
杨锐在英国使馆附近,找了一家定做服装店,请店里的老年裁缝为自己做了全套的时装,主打英伦风。
暗色调的呢子大衣,用羊绒和丝绸混纺,亲肤舒适,又有极佳的保暖效果。以前穿的毛衣也统统换成灰色黑色的羊绒衫,不像是羊毛和棉毛制品,羊绒本来就很难做出鲜艳的颜色,正好符合“组织”的期待。
当然,羊绒的舒适性是毋庸置疑的,普通羊毛衣是不能贴身穿着的,羊绒衣贴身穿着,却比多穿一件棉质秋衣还要暖和,因为羊绒非常柔软,又同时具有极好的吸水性和透气性,这让它的保暖产生了二减一大于二的作用。
也是因为羊绒材料的国际价格高企,羊绒衫在8o年代的国内市场几乎绝迹,普通人甚至连羊毛粗纺的呢子大衣都买不起,更不用说羊毛衫和羊绒衫了,只要选对了颜色,杨锐觉得除非是专业人士,没人认得出自己穿的是什么。
运动裤和厚秋裤的组成,也被杨锐换成了轻薄的羊绒裤和定制西裤。
西装裤在8o年代是比较流行的,穿的人很多,价格虽然千差万别,但要一眼分别出来,也是相当困难。
站着让老裁缝量好了身材,对着图版选定了式样和材料,老裁缝用英语慢吞吞的道:“我可以先做一套给你,剩下的要等材料运来,大概两周左右,每套包括一件羊绒毛衣和一条羊绒裤,一条外裤,一件小外套,你要5套的话是1。2万美元,我再送你半打衬衫,让你在春季也可以穿它们。不过,你真的要一模一样的五套衣服吗?你知道,无论样式是否变化,价格都是一样的。”
“我很满意这个式样,就要五套一模一样的。对了,再给我一打袜子。”杨锐现在要的就是常年不换装的效果。
“羊绒袜6o美元一双,一打72o美元。”老裁缝拿出计算器,加了72o美元上去,又道:“你要两件大衣,每件2ooo美元,一共是一万六千七百美元。二十美元的零头已经抹掉了,另赠送您衬衫半打。”
“我还想要您帮我代买两个包可以吗?”杨锐掏出三卷美元,解开交给老裁缝。这些都是华锐的李经理从中国银行取出来,再转交给杨锐的。
老裁缝笑呵呵的数出了一万六千七百美元,将剩下的交还给杨锐。在8o年代,这对欧美人来说,也是好大的一笔巨款了,普通的蓝领工人,一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那通常是给两个大人外加两三个孩子消费的。
平均每套24oo美元,在这个年代足以购买阿玛尼的成衣了,不过,定制服装向来也都是不便宜的,这是手工和材料两者决定的。
而在中国,一万六千七百美元可以说是夸张到天际了,将近17万元人民币,足够杨锐在中关村再买十亩好地,到1o年前后卖到2ooo万元。
如果用于日常消费的话,一万七千六百美元足够普通人购买几千件的服装,或者几百件的阿迪基础款服装了。
“你要什么样的包?”老裁缝将钱放好,笑呵呵的拿出记事本。他的店铺开在使馆区,经常要给来往于此的客人们带东西,代客采买也是留下客人的必要策略。
杨锐想了一下,说:“织物的最好,布的,麻的,化纤的都可以,我想要颜色和花式简单的,实用的,最重要的是舒服的。另外,要和我的衣服搭配。”
“好的,简式奢华,我理解了。”老裁缝一句话翻译了过来,道:“另一个包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同款就可以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包?”
“对,一模一样的。”
“我来中国两年了,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们了。”老裁缝摇着头记下了杨锐的要求。
出了门,杨锐又去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皮带,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三双一模一样的皮鞋。
皮带和围巾很好买,皮鞋却是尤其困难,尤其是舒适合脚的皮鞋更是需要细心尝试。
好在使馆区的客人千差万别,各种长度粗细的肢体俱全,总算是让杨锐找到了合脚的,为了避免日后再换,他是将店存三双都给扫光了。
三天以后,杨锐换掉了全身的阿迪达斯,穿上了没有品牌和字母的全套定制服装,总共花了2万美元,即使放在3o年以后,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不过,与杨锐的年度分红相比,这笔钱就不算什么了,与实验室的经费相比,2万美元不过是毛毛雨……
时隔四天,杨锐再次行走于北大校园中,已经变成了一身黑灰、呢子大衣的简约英伦风装束了。
英伦风的装束是最显身材的,配合不错的剪裁和极佳的材料,杨锐锻炼了一年多的型男形象,跃然而出。
尽管颜色偏暗,没有了运动服的鲜亮,但杨锐无论出现走在教室还是路上,吸睛指数只高不低。
周末的民主生活会,班长刘安平就此遇到了新的问题,他刚刚说完与杨锐的谈话,预备党员耿健就站起来言了,说:“杨锐的确换了一身衣服,但就我看,价格说不定更高,大衣肯定是呢子的,那一件就要两三百吧,皮鞋和裤子也是和我们穿的不一样……”
班长刘安平厌烦无比,道:“咱们上次民主生活会的结论,我已经向杨锐同学传达了,杨锐同学也做的很好,他换掉了鲜艳颜色的衣服,衣服上也不再出现英文字母,这证明他是积极向组织靠拢的。对于耿健同学所说的呢子大衣的价格问题,我觉得要分两个角度来看,第一,我们应该保持艰苦朴素的传统,不奢侈浪费。第二,穿着是否得体,不能根据价格来判断,穿便宜的就是艰苦朴素,穿贵的就是奢侈浪费,这也不是正确的价值观。”
“说的对。耿健,你不能因为自己穿粗布衣服不洗脸,就让全国人民都穿粗布衣服不洗脸吧,我们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总不是为了继续穿粗布衣服。再说了,新生中穿呢子大衣的又不是杨锐一个,老师和校领导都有穿,你要不要写一个大字报贴到校门口?”生物科学专业的文娱委员白玲明显的撇撇嘴。
预备党员耿健同学闹了个大红脸,他别的没听到,就听到脸的部分了,起身争辩:“谁不洗脸了?谁不洗脸了!”
“你搓搓自己的鼻子,多久没泡过水了?难道不洗脸就是艰苦朴素了?”白玲仍然坐着,言辞却是极度的尖锐。
“我这是脸皮太干。”
“我看是脸皮太厚。”
“白玲,耿健,不要吵,有话好好说。”班长刘安平将耿健按着坐下了。
左立言轻笑一声,说:“其实我也有点疑惑,杨锐同学的衣服质料很好,说不定价格会很高,这样是不是不利于团结同学?”
“你凭什么说他的衣服价格高?”白玲继续为杨锐张目。
身为文娱委员,白玲的外形自然是百里挑一的,明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左立言,后者顿时口拙了。
一会儿,左立言才不服气的道:“别的不说了,就说他那条裤子,直愣愣的垂下来,挺括的像什么似的,5o块以下,我给你说,不可能买得到。”
“我觉得不一定。”白玲冷笑两声。
“不一定?那你解释解释,那是什么材料做的?我也买一条去。”左立言的声音稍稍提高。
白玲嗤笑一声:“东施效颦。你以为穿一件高仓健的大衣,就能变成高仓健了?”
左立言颓然认输,跌坐回椅子上。
刘安平低头暗笑。他也不想再和同学谈穿着的事了,无聊且得罪人不说,还没有丝毫的意义,白玲将两名主力击败,他是乐见其成。
同一时间,杨锐巡游在校园外觅食。
坚持吃食堂并非是食堂的饭菜好吃,而是因为杨锐希望低调处事。但他没想到的是,人们其实更关注身边生的事。
比起杨锐,学校有很多学生经常回家吃饭,或者在外就餐的,结果却是杨锐这个每天按时到食堂报道的家伙被逮住了。
有鉴于此,杨锐也干脆出门找食。
现在还没有地沟油等毒物的侵袭,这当然不是小饭店的老板们道德高尚,只是因为他们缺乏相应的技术,国内也没有生产出种类繁多的化学品。
这年月,买一罐工业酒精的难度,真不比自己酿一桶酒来的容易。
……
第279章 北师大
景语兰已经正式调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的英语系,这一方面是她的英语水平够硬,一方面也是景父的实力渐渐恢复。
杨锐蹬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晃晃悠悠的穿过北师大的校门,也没有人来阻拦。
现在的大学都是随进随出的,少有人检查证件等等,大学普遍设置门禁是从旅行社有了校园游的项目以后,大批的游客像是逛动物园一样的行走于校园,像是逛动物园一样的出入于教学楼,像是逛动物园一样的喧哗污染环境,于是,很多不愿意兼营动物园的学校就采取了各种措施。
当然,也有一些没人愿意逛的校园,或者出于同仇敌忾的心理,或者出于妄自尊大的心理,或者出于趁机整肃纪律的心理,也设置了门禁和保安,这个属于附带伤害。
杨锐将车停在了英语系教学楼下的停车棚,此时正是学生上下课时间,来停车取车的人熙熙攘攘,不过,杨锐下车以后,前面的学生自的让开了一条路。
伦敦萨维尔街出身的老裁缝手工定制定版的大衣,高大健硕的身材,还有帅的惨绝人寰的脸蛋,这样的组合放在19oo年或者1983年,都是带着气势的。
杨锐停车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有人用细碎的声音议论纷纷了,走出停车棚,更是遇到一名大胆的女生。
只见她在两三名同班的怂恿下,微红着脸来到杨锐面前,说:“请问,你是这个学期来的老师吗?”
杨锐看对方走过来的时候,心里其实也紧张,心想要是再遇到一个表白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绝。
难道只能用“你是一个好人”来答复?想想做个女神也是挺难的。
不过,像小白牙一样胆大包天的女孩子,毕竟是稀罕物。
听到对方的问话,杨锐轻松了一些,微笑道:“我不是老师,我是外校过来找人的。”
“不是老师?”女生明显失望,说:“你的打扮和我们的外教很像呢,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杨锐犹豫一下,说:“我是北大的,今年大一。”
“大一!”女生轻叫了一声,旋即咬住下唇,用看小鲜肉的目光看着杨锐,紧张之情尽去,说:“我今年大三了,你要叫我师姐。”
“咱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杨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调戏了。
实际上,现在的女生并不像3o年后的人们想象的那般羞涩,尤其是女大学生,她们大多有兄弟姐妹,在读书以前,充分的接触了社会。另一方面,8o年代的思想开放,各种思潮涌动,女生们也被鼓励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
现在讲的是“谁说女子不如男”,所以,无论是劳动还是竞赛,读书还是工作,女孩子尤其是女大学生的竞争意识都很强,往往还强于男生。
而在男女关系上,8o年代的女大学生其实也享有充分的自由,反对包办婚姻的声浪刚刚平息,自由恋爱的口号也早就喊出来了,男男女女一起跳舞一起吃饭实属平常,一些大学虽然反对在校学生谈恋爱,但保守派的底线很快就要退到不许夜不归宿,不许怀孕,不许结婚……求求您怀孕了就结婚吧……
英语系的学生有机会接触外教,平日里更能读到外文书籍,看到外国电影,思想作风都比普通的女生还要率性,有了好朋友的壮胆,大三的师姐更是占尽上风的道:“北师大和北大同出一源,都来自于京师大学堂,你叫我一声师姐不冤。”
“京师大学堂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建国以后,北大清华等学校的教育系,也都合并入了北师大,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所以说,咱们两校的渊源很深,你可以叫我师姐的,叫吧。”
“叫吧。”另外三名女生从后面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来,开始新一轮的怂恿。
杨锐使劲咳嗽一声,道:“我来是有正事的,不行了,我得走了。”
“哎,你是第一次来吧,教学楼里面的房间可多,你找谁,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带路。”有了同伴在身边,大三女生的战斗力倍增。
“我找景语兰景老师,我是她以前带过的学生,今天是来拜访的。你们认识吗?”杨锐也没隐瞒,就这么大的学校,有心人打问一下,都能知道他见过了谁。反而拿出正当的见面理由,谁也不会说什么。
打头的女生默念了一遍“景语兰景老师”,转头问:“你们知道咱们学校有姓景的老师吗?”
“二班好像有个景老师,是个特漂亮的女老师,今年新到学校的,是吗?”另一名女生问杨锐。
杨锐笑笑说:“如果是新来的就是了。”
既然是特漂亮的女老师,那多半就是景语兰了。特别漂亮这种形容,一个学校不应该有多个。
“你们知道景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吗?”杨锐又问。
几个女生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转着眼珠,笑道:“现在不知道,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她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在路上拦住几个男生,问了几句,回来就笑道:“我就知道,男生就知道景老师的办公室了,二楼1o号。”
“多谢,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杨锐赶紧脱身。
“我们陪你去。”当先的女生被人一推,跟了上去,然后在杨锐的目光下,怯怯的道:“免得你是坏人。”
“好吧,随便你们。”
等杨锐真的敲响二楼十号房门的时候,几个女生顿时如鸟兽散了。
只有最先说话的女生,塞了一张小纸条给杨锐,上面写着宿舍和姓名。
杨锐感慨着将之揣回口袋,这大概是电话号码小纸条的初级版吧。
又敲了两下,里面才传来景语兰轻柔而熟悉的声音:“请进。”
杨锐推门而入,就见景语兰正将耳机摘下来。
“你在听歌啊。”杨锐出熟络的笑声。
景语兰愣了一下,转瞬惊喜道:“你终于来了。”
“什么?”
“我说……你总算想得起你的英语老师了!”景语兰故意板了一下脸,瞬间被笑容所代替:“忙完了吗?是顺路过来的?”
“当然是专程而来。”杨锐将门关好,走了两步,然后正正的端详景语兰。
26岁的景语兰,正是盛开的年纪。
上苍赐予的美丽容颜,还有知性的魅力糅合在一起,不经意间就令人想入非非。
杨锐看的目不转睛,景语兰则是羞不可抑。
“你的实验室建好了吗?要不要帮忙?”景语兰忍不住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会赶在天冷以前建好的,已经开始安装设备了。”杨锐微笑着脱下大衣。
景语兰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挂在墙角的衣服架上,转身过来,反过来打量着杨锐,笑道:“不穿运动服了?很漂亮的毛衣,谁给你打的?”
“和一个老裁缝买的,使馆区那里,帮我看看有没有被骗。”
景语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杨锐的衣角。
抬起头来,又是杨锐灼灼的目光。
“摸起来很柔软,烧一下更容易确定,我找一下火柴。”景语兰慌乱的挪移到了办公桌后面。
杨锐笑笑,自顾自的拿起桌面上的耳机,戴在头上按动巨大的录音机的开始键。
英语对话喷薄而出。
“以前的语感都要丢掉了,现在得重新补回来。”景语兰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给我做补习老师的时候,原来是没语感的状态啊。”杨锐做抱怨状。
景语兰莞尔:“那你不还是考了全国第一?枉我当时还担心呢,等等,我帮你烧毛。”
只见景语兰从杨锐的毛衣的一角,揪了一撮毛下来,用火柴点燃了,道:“是真的羊绒,没问题的。”
杨锐还在回想烧毛一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词有问题,但要说哪里有问题,他也说不出来。
“琢磨什么呢?”景语兰将火柴放回抽屉,心情也渐渐平复,脸上带着明显的快乐。
“我在想我的英语试卷,不知道当时是哪里错了。”
“哪里失分了?”
“现在想不来了,刚刚考完试的时候,还觉得印象深刻呢。”
“考试都是这样,如果考的好,考完了就忘记了,考的不好才记忆犹新。”
两人的聊天逐渐变的轻松愉快,直到教学楼的下课铃响起,景语兰才惊觉道:“下班了。”
“饿了。”杨锐一拍肚皮,笑道:“景老师,一起吃饭吧。”
“去我家吃饭吧。”景语兰出人意料的出邀请,又道:“我爸妈早就想见面道谢呢,我打电话回家。”
她不由分说,拿起办公室的分机就拨了出去。
杨锐这时候才注意到,景语兰竟是一个人享受**办公室,而且配备了录音机电话机等设备。
“我妈去买菜了,咱们慢点回去,时间刚好。”景语兰挂掉电话,顺手拿起大衣,给杨锐披在肩膀上,才问:“你晚上没事吧。”
“有事也要抽出空来。”杨锐说着拍拍口袋,道:“咱们也顺路买点东西吧,总不能空手去你家。”
“不用,我妈前两天还念叨着要感谢你呢,你帮了那么大的忙,什么时候去家里,都是上宾。你等一下,我把大舅也叫出来,他也想见你呢。”景语兰驻足跑回办公室,又连打了两个电话。
……
第280章 作客
杨锐和景语兰一人蹬着一辆自行车,随着自行车大军,骑行在下班路上,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微风轻抚似魔鬼的羽毛。
他们前后左右有工人有学生有公务员,传来或豪放或轻柔的聊天声,既有生活气息,又有浪漫的氛围。
在这个时间段,任何汽车都不要妄想撒开欢了的踩油门,无论是自行车道还是车道,此时都是满满的自行车,一条六车道马路,横排是几十辆的自行车,一辆挨着一辆,以近乎相同的度向前走,有时候,两辆车挨的近了,几乎是摩肩擦踵的感觉,旁人不得不用轻推一下,才不会生交通事故。
大部分骑车人的技术都很好,单手握把乃至不握把的人随处可见,一辆自行车带一个人乃至两个人的也屡见不鲜。
坐在后座或前座的人往往对周围的情况浑不在意,或者认认真真的聊天,或者认认真真的打闹。
偶尔有一个路口出现问题,整条街上千辆的自行车都会停下来,若是站在某辆车的后座上去看的话,能够见到数千辆自行车的壮观堵车景象。
杨锐和景语兰小声的说着话,时不时用粗壮的胳膊挡开靠近的自行车,以争得更大的空间。
他身高臂长,又有一年多的卧推锻炼,胳膊上的肌肉坚硬的和石头一样,即使隔着大衣,稍微一鼓劲,也能看出明显的区别,即使是常年做体力活的工人,由于天赋的限制,也不会比他更强壮,一来二去,杨锐身边的空间就比别人的宽敞一些。
景语兰注意到以后,不由扁扁嘴,说:“霸道。”
杨锐叹口气,说:“可惜不是总裁。”
景语兰茫然看他,显然没有找到笑点所在。
景家搬到了中丝公司的家属院。
作为赚外汇的企业,中国丝绸总公司的待遇在8o年代是顶呱呱的。中国银行虽然照例要将他们赚取的外汇统统收掉,但在人民币收入方面就要大方许多,政府每年给予的补贴和优惠政策也较多。
落在职工福利方面,中丝家属院无论地理位置还是房屋面积,都过了平均水平。
作为副总经理的景存诚的待遇更好,家里的面积有三百多平,是很大的五室两厅,另有一间保姆房,楼前的小花园和楼后的杂物房也很是不小,同样有两三百平的规模。不过,和商品楼不同,像是这样的干部楼不仅不按照建筑面积来计算,在房本上往往还要缩水,比如楼前花园和楼后杂物房,就理所当然的不会算入面积,房内的走道和楼梯同样会从住宅面积中去掉,更有甚者,保姆房和厕所都可以从房本的面积中去掉。
房间里的装修亦是按照级别来的,虽然装修风格不免仿照了几家大的涉外酒店,显的有点不太协调,可就装饰性和豪华性来说,这是杨锐在8o年代见到的最好的住宅。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保姆给开的门,又在门口的玄关放了鞋,笑道:“徐姨在厨房呢,她要自个做饭,不让我沾手,你们先坐,我去给说。”
杨锐一边换鞋一边道:“这房子真不错。”
“每个月8块钱租金呢,够我半个月的饭钱了。”景语兰弯下腰,帮杨锐将他的鞋摆放好,又从后面帮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
杨锐听的直翻眼皮,地处北京二环,建筑面积8oo平,使用面积三四百平的豪华装修成熟小区房,月租金才是普通职工半个月的饭钱。
杨锐眼馋的道:“我倒是想租,没人租给我。”
“租什么啊,多贵啊,这也是我爸有房屋补贴,我们才租的。旁边的筒子楼,一个月才要三块钱。”景语兰说着想起了一家人住平江饭店的情景,抿嘴笑了,说:“你不怕浪费钱,租了也行,钱都花完了,找我借。”
“你拿工资能省几块钱呀,。”杨锐遥想着房屋补贴,悠然叹息。
“宿舍不习惯?”景语兰等杨锐坐到客厅沙上,忙忙碌碌的端茶倒水。
“宿舍比西堡中学的好的多,怎么说也是楼房,不过,方便还真不一定比中学的时候方便。”杨锐说着按了按沙,笑道:“好久没坐过沙了。”
“也是租的呢,这里的家具都是,一个月两块五,自己买可买不起。”
杨锐再次无语,道:“你把这个沙坐坏了,租金也不够付沙钱的。”
景语兰不明所以然,道:“我们刚刚搬家过来,没有家具,当然要租了。”
杨锐笑着摇摇头,说:“社会主义好啊。”
须臾,景母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笑着招呼杨锐,更是将在河东的一应事件挨个拿出来说道,并间杂着各种感谢。
说完了这些,景母又问杨锐学校的情况,直到保姆过来说“鱼好了”,她才笑着回去厨房。
杨锐摸摸脑门,汗颜道:“真紧张。”
景语兰掩嘴笑了两声。
几分钟后,景母开始端凉菜上桌,并道:“杨锐,你先吃点垫垫肚子,你景叔不能提前走,刚开完会,这阵在路上呢,马上就到,你们坐着说会话,对了,杨锐喝酒吗?从柜子里拿瓶酒出来……”
景语兰依言去拿,杨锐连忙摆手说:“我不喝酒,喝了脑袋昏,做不了事。”
“那就喝啤酒,啤酒度数低。”景母很是客气。
叮咚!
正说着话,门铃响起。
保姆去开门了,景母笑道:“估计是你景叔回来了。”
门开,却是陌生的笑声传来:“徐姐,我来看你来了。”
“哎呀,老刘,你怎么来了?”景母不得不过去招呼,进来的却是一位年龄相当的中年妇女,身后还跟着个三十许的男人。
“这是我儿子李鑫,华东纺织工学院的研究生毕业,前些天刚回来,就分配到咱们中丝总厂了,这不是来串串门嘛。”中年妇女介绍着儿子,又打量着房间,笑道:“每次来你们家,都觉得你们这个装修好啊,可惜我们家那口子不争气,小司长一个,分房子都分不到大套的,哎呦,你们家有客人啊,你看我,来的怪不巧的。”
说着不巧,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换好了拖鞋,拉着儿子进门了。
“徐姨好。”李鑫打了个招呼,不热情也不冷淡,眼睛从景语兰身上一扫而过,头就低下去了。
“小李啊,你好你好。”景母有点不自在的道:“我正做饭呢,这个,小兰,你招呼一下你刘姨,见过吧。”
“见过见过,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见了,小兰长的真俊,听说在北师大上班,当老师?”刘姨满脸堆笑的插话。
景语兰无奈的向杨锐笑笑,转过身来道:“刚去北师大,在英语系。”
“小兰也是大学生呢?”
“是。”
“真好,我们家小鑫考的研究生,这也读了三年呢,你们俩应该有话题,多聊聊。”
杨锐听到“小新”这个词,脸上突然忍不住笑了。
对面的刘姨看到了,有点不太痛快,道:“还没问呢,这位是你们家亲戚?”
“算同乡吧,我在北京读大学。”杨锐代为回答。
“河东省人?能找到同乡好,老徐他们家人就是这样,性格好,心也好,愿意帮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刘姨转脸又对景语兰道:“小兰到了京城习惯不?这街街巷巷的,都去了没?我们家小鑫从小北京长大的,你下班的时候,喊他陪你逛一逛,哪里有什么,他都知道,恩?”
她鼻音一哼,儿子赶紧道:“我读大学以前,天天在街上跑,你要买什么,吃什么,问我,我都知道。”
“谢谢。”景语兰小意的看了杨锐一眼,谈话至此,谁都知道这是相亲的步骤了,而且是突袭形式的相亲。
当然,8o年代是不说相亲,甚至连介绍对象的话都不太说,一切不言中。
景母也不好赶人,刘姨是她的同事,丈夫则是中央部委的司长,两家也素有来往。
不长时间,景存诚和大舅哥徐武先后进门,刘姨和李鑫也被安排上桌了。
唯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杨锐在景父和景母的安排下,坐在了上座。
刘姨不禁重重咳嗽一声。
……
第281章 此情可追忆
“咱们人多,景经理,你还是上座吧,要不然都乱套了。”刘姨看不惯杨锐,更不想坐在他的下席。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这是杨锐不懂事。虽然就是家里吃一顿饭,不怎么讲究,但在场的有这么多人,再不讲究也不能让一个小老乡坐在上座呀,那像是个什么样子。
杨锐笑了笑,站在桌边没说话,他的年纪轻,上席下席都没什么关系。
景存诚的脸色却不好了,说:“杨锐坐上座,今天这顿饭,就是为咱们小杨同学准备的,小兰,你坐旁边陪小杨,大舅哥,你坐那边。”
景存诚给指派了位置,景语兰和徐武自然没有疑问,后者还搂着杨锐的肩膀坐了下来,表情亲昵。
刘姨满脸疑惑,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的和儿子顺着景母的位置坐了下来,算是敬陪末席了。
人坐好了,景存诚又道:“大舅哥,你帮我招呼着,我去拿瓶好酒出来,上次老张送了我两瓶3o年的茅台,我一直放着呢。”
景存诚兴奋的拿酒去了,刘姨开始摸不清头脑了。
她试探的问:“杨锐今年考的大学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在乡上工作。”杨锐不说假话。
“河东省里?”
“是啊。”
“哎,徐姐,你们当初不是在平江吗?这是怎么认识的?”刘姨疑惑了。
“我给杨锐补习英语,然后就认识了。”景语兰插了一句,说的也是实话。
杨锐用钱给景家的事是不能说出来的。
刘姨自觉有点明白了,放心下来,笑道:“小伙子是合了老景的眼缘吧,不过确实是长的俊,是不是有点像追捕和血疑里的明星?”
这年月,你说谁长的像日本明星,那是绝对的夸奖了。
杨锐笑笑,说:“我比血疑里的日本明星长的可要高多了。”
“对对对,那是……”刘姨说到此处,思路被扯开了,又一拉儿子,介绍道:“我儿子个头也不错呢,穿鞋就有一米八了,学习也好,前面还给我说他要考博呢,小鑫,是不是?”
“我是有这个想法,目前还是想先工作几年,等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以后,再考一个在读博士。”李鑫儒雅的笑了笑,气质可以说是挺不错了。
不过,他是看着景语兰笑的,这味道就又有些不同了。
景母也看出来李家两人的意思了,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景语兰都26岁了,要不是家里遭变,本该嫁出去了。眼前的研究生年纪虽然大点,倒也算是合适。
不过,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招待杨锐,她也就当没听懂似的,光听不说。
“博士不好考吧。”景语兰不咸不淡的回了李鑫一句。
“要考还是能考上的,读书考试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个人是觉得挺简单的,主要是害怕浪费时间。当初如果不是能直接考研,我也不一定去东华。”现在说读书考试,那都是高端词汇,擅长读书考试或许是目前最有用的技能了,李鑫也是高调的展示着自己。
他老妈趁机道:“在读考博不浪费时间,工龄也能算着,我觉得挺好的,我现在就是觉得他也不小了,应该先成家立业,徐姐,你说是不是。”
“是。”景母笑了一下。
李母心里安稳了一些,又看杨锐道:“你现在大一,也应该筹划着毕业了。考个研究生就挺好的,不愿意考,就得找个好单位,对了,你学什么专业的?”
“生物。”杨锐淡淡的道。
“生物呀,生物找什么工作?”李母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她其实就是想找个对比,趁着景存诚不在,她再接再厉的道:“考上北京的大学不容易,都说北京是都,北京的大学工作好,其实啊,想来北京的人多了,想分配到北京,就难了,你怎么学了一个生物专业,你学一个机械,或者学个轻工,找你景叔,分到中丝公司也好呀。对了,你现在上的是哪个学校?”
“北大。”杨锐答。
李母一愣:“哪个北大?”
“就是海淀区的北大。”
“北京大学?”
“是。”
李母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8o年代初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工作是必然的,北大分配好工作更是必然的。全国每年需要大学生的岗位千千万,北大清华的毕业生却只有几千个,自然是哪里好去哪里。事实上,教育部综合各个单位的要人申请列表的时候,也是优先考虑北大清华的学生的。
如中丝这样的央企,一年也不一定能分配到一名北大毕业生。至于北大毕业生能做什么——先,一家央企能够争来的大学生数量和品牌本身就是一种炫耀资本了。即使北大的学生不能做技术,不能写文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至少能做个领导不是。
“酒来了。”景存诚乐呵呵的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瓶商标泛黄的茅台。
“杨锐喝一点。”徐武豪气的开始摆杯子,第一个就放在杨锐面前。
年前徐武去救景存诚的时候,每次都是他来和杨锐拿钱,外汇券和人民币一次又一次的拿出来,每次都是上千元,拿的徐武都心惊胆战,如今在京城再见面,景家的光景虽然好了,当年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
等待了近十年,从愤怒到希望,从希望到绝望,从绝望到平静,从平静到恐惧,再从恐惧到希望的心路历程,不是当事人是很难理解的。
如今,景存诚和徐武看着杨锐,就能回忆起德令农场的寒冷,就能回忆起杨锐带给他们的温暖。
几千元外汇券,对于今天掌握着上千万美金贸易的景存诚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可在当时,那是救命的一笔钱,不止救了景存诚,还救了他的难友,后来还救了他更多的朋友。
“杨锐,你好好的坐着,咱们今天要好好的喝点酒。”景存诚没有管李家母子,开了一瓶茅台,侧着身子倒给杨锐,口中道:“本来想早点去找你的,一方面,是我刚刚平反,工作上走不开,另一方面,也是想你即将参加高考了,不能影响你的考试,所以拖到了今天……借口,都是借口,这是我错了啊,我罚酒一杯。”
景存诚说着,一样脖子,就喝了一杯酒。
“老景你是趁机喝好酒啊。”徐武一句话把气氛给拉回来了,举杯道:“杨锐,其他的话就不说了,我先敬你一杯。”
他是因为李家母子在侧,才如此的。
李母和李鑫也都察觉到尴尬了,只是此时走也不好走,只能坐在那里,看几个人敬来敬去。
一瓶茅台,瞬间就少了一半。
“咱们慢点喝。”杨锐生怕喝醉了,赶紧吃了几口菜。
景存诚哈哈一笑,说:“你随意,我们就是陪酒的。”
稍停了一下,景存诚叹口气,道:“我最近都和老朋友联系呢,就想着有空了在北京再聚一聚,不过,大家现在都忙,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时间。北京如今倒是有几个人,估计能有空,这样,我打两个电话。”
景存诚说着就去拨电话。
徐武无奈的喊道:“老景,你这个陪客的,怎么转身又走了。”
“我多喊几个人过来,你们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把老张他们叫过来。”景存诚说着就拨电话,说:“我找你们宣传司的张司长。”
电话一会就转了过去,景存诚兴奋的喊:“老张,来我家里喝酒啊,我介绍人给你认识……”
他一连拨了几个电话,要么是当年德令农场的难友,要么是他前阵子借杨锐的钱,救出来的老朋友,显然,他是在给杨锐竖旗。
李家母子越听越不自在,待景存诚打完电话回来,不禁小声道:“要不然,我们今天先回去了……”
“那也行,今天招待不周啊,确实是挺忙的。”景存诚刚坐下,就欠了欠身,连留客的客套话都没说。
李母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盅,笑着说“没事”,拉着李鑫匆忙告辞。
李鑫依依不舍的向景语兰单独道别,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低着头出去了。
大门关闭的瞬间,景存诚的大嗓门就叫了起来:“这下好了,咱们一家人先关起门来,
第283章 饱暖
杨锐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学生宿舍是没有暖气的,重新回到有暖气的大床房间,睡的根本就不想起来。
这厮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推开门,就见门前过道拐角处的小桌子上,已经放好了未拆封的牙刷和牙缸。
这又是一桩大房间的好处,因为过道宽敞的能并行三个人,一张装饰性的小桌不仅不占地方,还颇有装饰性。
等杨锐洗漱完毕,就见景语兰在餐厅开始摆桌子了。
“听见你起来了,我就开始做早饭了。”景语兰里面穿着薄薄的毛衫,外面套了件很普通的围裙,背对杨锐,在厨房中忙忙碌碌。
本应该是降分的居家装束,此时却让杨锐的小心脏怦怦的跳了起来。
说起来,重生以后的杨锐,并没有尝试多长时间的家庭生活。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宿舍度过的,即使是高考结束的假期,他也跑来跑去,不肯安稳一些。
美艳居家的补习老师——对清晨的少年来说,似乎有点太刺激了。
“谢谢。”杨锐拉开椅子坐下,目光随着景语兰的动作而游离,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老吃鸡蛋和牛奶的,我煎了一个鸡蛋,煮了一大杯的牛奶,主食有油条和油饼,另外还有米饭和面条可以现热,你想要哪个?”
“油条和油饼都可以。”杨锐停了一下又道:“我吃鸡蛋和牛奶是因为这两样提供的热量比较多,还有优质蛋白。”
后一句说出来,杨锐就后悔了,完全是多余的话嘛,没事说蛋白算是怎么一回事?就算身体蛋白表现的很积极,现在也应该冷静下来才对。
这就属于紧张后遗症了,紧张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会频频说错话。
如果是其貌不扬的杨锐,说到这里,天上或许就会跳出好感度-2的标识。但是,面对丰神俊朗的杨锐,天上什么都没有跳出来。
洁净碧蓝的天空下,到处都是可爱的孩子,慈祥的老人,帅气的男人和漂亮的女生的欢声笑语……
“做好了。”景语兰将预热过的盘子从烤箱中拿出来,装盘以后,放在杨锐面前。
盘中最显眼的是一盘煎的极漂亮的双面煎蛋,上面洒了少少的盐和一点点胡椒。煎蛋旁边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小撮的咸菜,咸菜都切成了长方形,一排交叉叠着另一排。
油条和切块的油饼被放在了小小的竹篮中,摆在盘子的右上角,它的左边是大杯的牛奶,怕有一升左右的量。
“弄的像是五星级酒店了。”杨锐哑然失笑。
“我就是学他们弄的。”景语兰当然不会说自己来到北京,无聊的时候专程向特级厨师学习过厨艺,至于为什么学,她说不清楚,也不愿意想。
“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好了。”杨锐拿起筷子。
“我和爸妈一起吃过了,他们都去上班了,你吃吧。”景语兰脱去了围裙,深灰色的薄毛衣凸显出美好身材。
“我不客气了。”美食在侧,大快朵颐。美女在侧,秀色可餐。
杨锐吃的极痛快,因为味道确实很好。
鸡蛋煎的恰到好处,也就是蛋黄刚刚凝固,又没有完全变硬的程度,这段时间很短,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要把握住它,需要用心练习,或者学德国人那样掐表计算。
牛奶亦是格外的香醇,杯面上有厚厚的油膜。这倒不是特供牛奶的特色,只是8o年代牛奶的特色,不兑水而已。
9o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大都喝过类似的牛奶,也就是奶农直接挤出的牛奶,兑水或不兑水销售。牛奶兑水其实不能说有什么坏处,完全不兑水的牛奶会非常稠,以至于许多孩子不愿意喝,所以,8o年代的家庭买回牛奶以后,多数会自己兑上三分之一左右的水,一方面更可口,一方面也能减小经济压力。
工业化以后的液态奶往往是兑水6o%乃至7o%以上的,只兑水一半的,通常都会被起某种特殊的名字以卖出特殊的价格,这样的牛奶,自然是煮不出油膜的。
杨锐三两口吃光鸡蛋,就着咸菜吃掉一根油条半个大饼,然后拿起牛奶,大口的灌了进去。
景语兰看的惊讶无比,美目圆瞪,煞是可爱。
杨锐喝完牛奶,顺手抹干净了嘴,笑问:“看什么呢。”
“没有……我再给你煮一杯牛奶吧,看你好像不够喝。”景语兰慌乱起身,前去厨房煮牛奶去了。
杨锐没客气的等着,他确实没吃饱,另外,阳光撒在忙碌的美女身上,亦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丰盛的早午餐过后,景语兰拿了一个小包过来,递给杨锐道:“这是我家和张叔他们凑出来的一部分钱,先还给你,总共是三万元。”
不用说,这笔钱是他们的补偿金。所谓的补偿金,其实就是这些年没的工资,这年月是没有国家补偿这种东西的,你错蹲了监狱,对不起,算你倒霉,你挨了整,对不起,算你倒霉,至于现实的回馈,就是这些年未的工资,因为时间比较长了,到景存诚这个级别的,一年有两千块以上,小十年就有两万块,其他人呆的时间长短不一,补偿的多少也各有不同。
如果景存诚等人将他们的补偿金都拿出来,还上杨锐借出的所有钱都绰绰有余,但是,补偿金并不是平反了立刻放了,拿到补偿金的家庭,也不一定只有杨锐这么一个债主。
相隔异地多年,像是这样的家庭,往往都会有许多的问题需要解决,花钱之处很是不少。兄弟姐妹和亲戚们这些年的帮衬,无论是借贷还是赠予,都需要钱来填补,曾经的老朋友老战友过的不好的,已然牺牲和尚未平反的难友家庭,也可能需要钱来开支……
现在能凑出三万元来,绝对是他们做了最大的努力。
杨锐犹豫了一下,将小包接了过来,道:“这笔钱我就收下了,剩下的,我觉得你们不需要急着还……”
他阻止了景语兰的话,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暂时用不着这些钱,等你们缓上两年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到了明年就是物价闯关了,凡是人民币资产,在这场闯关中都会陷入深切的疯狂,而人民币也被大大贬值了。
不过,杨锐是投资政治,又不是放贷,他将3万元装入随身的包里,想了想道:“得麻烦你陪我去一趟银行了,这么多钱放在身上不方便。”
景语兰一口答应,接着又道:“我等晚上转述你的话给我爸,他怎么决定,我管不着了。”
“你就这样说好了,我想请她女儿继续给我做英语补习老师,不好意思收老师的钱,而且暂时也不缺钱,请他们把钱用在刀刃上。另外,如果需要的话,我手里还有外汇。”杨锐岂止是有外汇,外汇还多的很。
景语兰的羞涩一闪即逝,说:“你的英语不用我来补习了,平时多练习,就足以应付大学阶段的要求了。”
“我觉得还不能流利的与英语国家的人交流。”
“流利的要求可是很高呢。”
“我明白。”
“要学从句,复杂的从句。”景语兰颇有些戏虐的说。高考前夕,她教给杨锐的时候,却被杨锐要求只教简单英语。
杨锐苦笑一下,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那个时候要争分夺秒的参与高考竞争,现在有的是时间练习了。”
“目标是流利?”
“没有错误,表达清楚,最好有一定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景语兰莞尔:“感染力我可教不来。”
“表达清楚和表现力够也行。”杨锐嘿嘿的笑了两声。
景语兰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了两声,继而道:“你昨天说想要租套房子,是真的想租吗?”
“怎么,中丝有房子租?”杨锐想想摇头了:“这么便宜的房子,丁家不要丙家要,没有给我的理由啊,要是为了这事坏了规矩,没必要。”
景家的房子固然是大的要命,令后世人无比的羡慕,可事实上,普通职工的住房条件可远远比不上后世人。除了房租便宜以外,北京上海的职工,现在的人均居住面积还不到5平方米,也就是一家四口,只有2o平米的房子,一个大杂院住六七户人家,公用厨房设在院子里,一条胡同共同一间茅厕是这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一些年纪较大的职工,尤其是与父母同住的职工,即使想多花一点钱租房子,往往也是租不到的,因为住房不是市场化的,级别高的住好房子,级别低的住癞房子,熬一辈子还被有背景的人给挤下来的窝囊事,每个单位都能找出来一堆。
正因为如此,当年住房改革的时候,全国是一片叫好之声,无数人倾家荡产,甚至是借光友邻,都要买一套房子。因为花钱买房子不用看领导的眼色,不用一次次的低头去求人了,不用看着单位公示的排名黯然神伤了,不用为了一套房子在大马路上赤膊上阵,不惜与单位同事就此闹翻了……
也是这一代人赚钱买房,赚钱买房,赚钱买房,最终买的全国地产市场水深火热。
每个单位的房子都不够住,领导住大房子是有国家政策支持的,职工也不好说什么,可要是给了外单位的人,恐怕会有人要闹起来,杨锐也不想景存诚就此惹上什么麻烦。
“不是中丝的房子。”景语兰迟疑了一下,道:“是我在北师大分的房子,虽然没有这边这么大,但也是独门独户的楼房,一室一厅,有**的厨房和洗手间,有暖气,我一直和父母住,暂时不准备搬过去住,可以先让给你……”
“有**卫浴厨房的一室一厅,你刚入职就能分到?”
景语兰脸一红,说:“北师大的领导和我爸认识,再说,那边比较远,又不在学校……”
杨锐撇撇嘴,笑道:“你也是既得利益者呀。”
“不要就算了。”景语兰难得的表现出娇羞态度。
杨锐连忙说“要”,并道:“这么好的事,别人抢都抢不来的,不过,我要是住进去,你会不会被人议论什么的?”
“你就说是我弟,那里是教育部建的,不光分给北师大了,还分给好些学校,认识的人不多。”景语兰明显是想好了的。
“那太好了,我就不客气了。咱们可以约在那里补习功课,这就更方便了。”
“好。”景语兰觉得帮了杨锐的忙,也挺开心的。
杨锐心里像是猫爪似的,满脑子的奇怪画面。
……
第284章 筑巢
“麻烦存钱。”杨锐将做好的纸包放在了银行柜台上。
这是比邻清华的一家人民银行分理处。到2ooo年以后,人民银行的个人网店和业务都萎缩了,许多人除了查查征信会去人民银行以外,甚至不再与之生直接的业务接触,可在83年,人民银行依然是中国银行业当之无愧的霸主,大小网店遍布全国。
尽管是一处相对繁忙的网点,但现在的银行基础条件却很普通,除了**的院落值得称道以外,单层平房和小窗户的结构令房间内颇为昏暗,景语兰根本就懒得进去,停下自行车,就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百无聊赖的拿出随身的法语单词本背了起来。
杨锐选择了四名柜员中较年轻的一位,等她抬起头来,方才现这是个外貌靓丽的女生,大眼睛小鼻子柳叶眉,画了淡妆,颇有几分妖娆。和旁边的4o岁大娘相比,不知耐看了多少倍。
她抬起头,看到杨锐,也是不自觉的眯了下眼睛。
正如男人看到美女的机会少,女人见到帅哥的机会也不多。没有整容术,没有化妆术的8o年代,帅到杨锐这个程度的更是少之又少。
“办什么业务?”柜台后的郝玉拢了拢头,重新问了一遍。
“存钱,再帮我开一个户。”
“好的,请稍等。”听明白做什么以后,郝玉埋写起了存折。
因为现在还没有电脑办公,打印机什么的亦是稀罕物,所以,作为存款凭证的存折,此时统统都是手写的。
除此以外,开户也是不需要检查证件的,简单的说,普通人是想开多少个户头,就开多少个户头。
当然,现在的银行业务简单,基本就是存款取款,连贷款都少的可怜,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你的姓名?”柜台后的郝玉趁机抬头看了杨锐一眼。
“杨锐,木易杨,金兑锐。”
“写在纸上吧,免得写错。”
杨锐按她的要求,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转头,对方将存折交给了杨锐,指着左上角道:“这个数字是你的户号,你要记住,如果挂失之类的,都会要求核对户号和你的姓名,你要存多少钱?”
“两万元。”杨锐早前取出了一万元,塞到了包里,没有取出来。
“两元是吗?”郝玉自动改正了杨锐的话,并问:“要办零存整取吗?零存整取就是说你每个月都存两块钱,到了一年的时候,银行按照24块钱给你算一年的利息,非常划算的。”
零存整取可以说是8o年代最划算的理财方式了,它相当于一种反向的分期业务,等于银行向个人做分期,即使是最后一个月存的钱,也能享受到全年的定期存款利息,就目前6%的年息来说非常高了。
而一次存款两元五元的,此时在银行也很普遍。
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是三四十元,五十元算是高的了,这些钱能有剩余的也不多,愿意存款的就更少了。
事实上,8o年代人更多的是没钱存款的人,所以银行里才会空荡荡的,即使业务办的很慢,仍然鲜少排队现象。
不过,杨锐却不得不更正道:“是存两万元。”
这些钱他不好拿回宿舍的,随身携带也太多了,因为都是十元的钞票,一千元就是厚厚的一叠,两万元要2o叠,就厚度来说,与后世的2o万是相同的,价值却截然不同了。
就工资来说,2万元是普通公务员3o年的工资,而若是就可支配资金来说,这笔钱就多的离谱了。
一个双职工家庭,一个月扣去必须的水电吃饭等花销,月均存款不过2o元,一年才存2oo元,就目前的工资水平来说,存2万要1oo年。
如果是单职工家庭,基本就不用存钱了,不负资产已经算是勤俭持家了。
存这么多钱到银行的多数是单位而非个人,郝玉也有些懊恼,道:“你没说你是单位啊,公章带了吗?我得重写个折子了。”
“我本来也不是单位啊。”杨锐苦笑。
“个人存款?”
“是。”
“那你怎么能有2万块。”郝玉一点心理建设都不用做,就问了出来。
到2o年后,人们都有基本的**概念。但在8o年代,人们还在用调侃的语气说“在外国是不能问男人收入的,也不能问女人的年龄,知道吗?”
郝玉把杨锐给问住了。杨锐叹服说:“你们银行还管这个?”
于是郝玉被问住了,迫不得已喊了一句“主任”。
一位头稀疏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跑了出来。
杨锐不等郝玉说明,干脆解开纸包,道:“我存钱,正经收入,要不要报备啥的。”
“不用,小郝,愣着做啥,数钱入账。”主任不爽的瞪了郝玉一眼。他猜杨锐是个体户,所以连工作证都没要。
要是按照法律来说,个体户都是不合法的,但那又怎么样,祖国大地现在哪里会没有个体户?
尽管分理处周边的个体户不多,也很少有人存钱——这些人都习惯用现金,并且背着现金袋子去进货。
但从主任的角度来说,钱存进自己的单位才是最重要的。
郝玉委屈的低下头,没法争辩。
主任盯着郝玉将存折做好,交给杨锐的同时,道:“杨先生,其实将钱存成活期是最不划算的,定期的利息要高的多。”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用钱呢。”
“如果到时候急用钱,可以解除定期的,当然,这样会损失定期的利息,但也就是和活期的利息相同,不吃亏,如果到时候没用上,利息可不少呢。而且,您还可以将款分成好几个账户,比如1ooo元一个账户,2ooo元一个账户,5ooo元再一个账户,到时候,根据你想用的钱数多少解除账户的定期,这样只损失一个账户的利息,其他账户的利息还按定期计算,我们现在一年期的利息是6%,就是存一万块钱,一年的利息6oo块,2万块的利息是12oo块,很多呢。”银行主任噼里啪啦一通,登时将杨锐给打蒙了。
柜台后面的郝玉有点吃味的看着杨锐,皮肤比女人都好就算了,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却有这么多钱,6oo块比她一年的工资都要多,12oo块就更扯淡了。
她打量着杨锐,心想:我要是有两万块钱,存银行里就辞职,每个月光花利息就够了。
杨锐再次摇头,拒绝了定期的做法。
银行主任毫不气馁,再接再厉的道:“您如果觉得定期不划算,其实有一个高利息的,国债!国债您知道吧,这个不光是为国家奉献,其实收益也很可观的,当然,时间是长了一点……”
红砖地,小平房内,人民银行的分理处主任,正在进行着8o年代的银行理财营销。
国债是银行在8o年代唯一的理财产品,由于国债买卖的窗口尚未打开,理论上,国债是要持有3o年以后,才能兑付的。
这样的理财,愿意购买的人自然很少,中国第一批国债,几乎都是强行摊派下去的,有的员工拿工资的时候,就会收到一部分的国债,当然,更多的还是亲戚朋友之间的推销和帮忙。
银行主任指望着自己能卖掉一点国债,减轻压力。
他对自己的推销术极有信心,那是多年实践的经验。
然而,他却没有猜到,杨锐曾经面对过多敬业的银行理财经理。
任凭主任态度和蔼,说破嘴唇,杨锐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待杨锐离开银行,主任气急败坏,说:“郝玉啊郝玉,你让我怎么说你呢?这么好的机会,差点让你好事变坏事,你就不能好事变更好事?不行,这个客户,你要给我想办法抢回来。”
“怎……怎么抢回来?”郝玉傻眼了。
“他总不能存了钱就不来了吧?咱们今年还有上万块的国债没卖掉呢,你想办法卖给他,卖不掉,就只能年末分给大家了。”
主任话音刚落,周围就是一片哀叹声。
现在的银行就是这样,总行下任务,分行接任务,分理处完成任务,任务层层分解,最后分配到人,能完成的自然有奖金,完不成的想不要奖金也不行,必须将任务自己吃掉,或者找亲戚朋友帮忙,然后自个拿奖金回家。
主任布置了一个折腾人的任务,心满意足的回办公室了,留下郝玉直瞪眼。
……
北苑家属区。
景语兰分到了三楼,也就是顶层的房子。
在红砖楼的年代,顶层楼是最不好的房子,冬冷夏热,都是大家捡剩下的。
但从大的方面来说,能分到房子就幸福无比了,更别说是有**卫生间,有**厨房,有阳台的楼房了。
要是给如今全国的房子分个等级,把豪华私邸的名头安在这三层小楼上,都有些埋没这红砖房了。
偌大的小区内,到处可见分了新房,喜气洋洋的男男女女。
像是北师大这样的高等大学还稍微好一点,虽然不至于人人有楼房住,但学校并不缺少土地,盖些院落和平房,或者简易楼都不难,总是能够解决教职工的住房问题,但在一些级别较低的学校,比如中专高职,或者大专,住房问题就很严峻了。
这个时代,组织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之物。你的上级就是你的组织,你所在的单位就是你的组织。你的上级厉害,你的单位厉害,你就能找组织解决更重要的问题。
北师大属于比较厉害的组织,它能保证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部分解决楼房问题,大专和中专在北京就属于弱小的组织,只能说尽力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少量解决楼房问题。
相对于城市居民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很有效的社会结构。
单身狗找不到老婆?组织帮你介绍对象,搞集体相亲,后来的军队和大型机关,仍然保持了类似的传统,只是被无限的弱化了。如果级别较高,职务较重要,组织还会派遣政委之流,以三寸不烂之舌帮你解决婚姻问题,比如著名的陈景润院士,就是在组织的帮助下,迈入了婚姻的殿堂。
有组织的人,结婚也不用愁,无论父母帮不帮忙,只要找了组织,总会有人帮忙。大的组织有工会,除了苹果以外,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帮职工筹办婚丧嫁娶,小的组织工会小,那就全体上阵来帮忙,无论关系好坏,这也是中国人的传统。
景语兰这次分到的房子是教育部集中造的,按比例分给下属的各个学校,如北师大这样的直属高校分到的就多一点,后娘生的和私生子就分的少一点。
但就杨锐的眼光来看,除了设计稍微落后了一些,材料稍微差了一些,这样的房子仍然是很不错的,旁的不错,这里先是毗邻北师大清华人大和北大的高级学区房,住到2o15年,一平卖个八万块,立刻5oo万到手,比中彩票还直接。
“这房子要好好装修一下,我给你装。”杨锐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立刻做了决定。
景语兰好笑道:“你都不知道能借这房子多久,就装修啊。”
“我不住了,你说不定还要住啊,装的好了,住的舒服。”杨锐很自然的回了一句。
景语兰只觉得心里一暖,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内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