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欢迎来做客
杨锐所在的三号实验室里并不是只有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原子吸收仪和红外分光光度计,以及一些小型设备也放在这间教室大小的房子里。
每天白天,用到这些设备的研究员来来往往,到了晚上,频率立刻降低许多。
做实验是要用经费的,除了杨锐这种堪称土豪的学生,一般的研究员只能用有限的资金去做有限的工作,加班做实验熬灯费油,也不能所有实验室都开着配合,所以,此等奢侈的行为,在煤科院里是很少见到的。
来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注意到杨锐的存在,偶尔就会有人上来聊天。
杨锐的心理年龄过3o岁,又有研究生的经历,与这些常年呆在研究院里的研究们其实很处得来,一来二去的,他就认识了好些人。
到了周末,三号实验室每天已经能够聚集起一个近十人规模的小沙龙,一群人有讨论专业的,有讨论实验的,也有讨论仪器和八卦的。
杨锐年纪最小,专业提供茶水。这年月,既没有行业论坛让你看,也没有微信之类的朋友圈,你想了解圈子里的消息,就得通过这样的途径。
煤科院的研究员们有同事有同僚,自然能够得到许多杨锐得不到的消息,而这些八卦和行业进展,恰恰是杨锐目前最需要的。
他想接二连三的表论文,总得了解自己表的论文是越了时代,还是落后于时代,甚或有没有重复。
8o年代虽然没有学术搜索一类的网络数据库,但学者们其实更关心本专业的研究进展,许多人不用查期刊,就能说出目前的最新论文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国内的论文大家说的明白,国外的论文就很讲了,许多人也是通过国内论文的转述来了解的。
这时候,杨锐的另一个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小杨,你看看这篇说的怎么样?”瞅着杨锐的实验空档,就有中年大叔递了复印纸过来。
国外的期刊非常贵,有的一本要上百美元,不是想买就能买的。于是,许多国内的学者就会拜托出国的熟人邮寄一些影印件,看不懂英文资料的还要想办法找人翻译,现在多了杨锐这个选择,令许多人很高兴。
杨锐也是来者不拒,他获取资料的来源很少,看一些国外最新期刊也有好处。
不过,他翻译期刊只翻译化学和生物类的,其他类别的也有不少单词看不懂。
其他人无可无不可,纷纷拿了这两类的文章来找杨锐翻译,让他读到了不少的论文。
这篇也是一样,杨锐边看边说,不会的就在脑海中找到英文词典来查,尽管翻的句子都散乱了,可意思清楚明了。
中年大叔也不讲究,边听边记,听完了很高兴,说:“翻的不错,论文就应该这么翻嘛,弄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把内容给落掉了。小杨,我看你也别回去了,留咱们煤科院好了,想上学就转到平煤一中,实验仪器照样用,多好啊。”
“实验仪器能随便用不?”杨锐一句话就把中年大叔给打败了。
对方苦笑两声:“除了院里的那几位,谁都不能随便用仪器啊。”
“那就没办法了。”杨锐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又道:“我的实验也做的差不多了,赶明儿,估计就得走了,您再要翻译什么文章,就得到学校来了。”
“真回去?”
“真回去。”
“我们给你办个欢送会吧。”中年大叔这么说,还真给杨锐办了个欢送会。
少说有2o个人,流窜到了煤科院跟前的小饭馆里,开了两桌,使劲的搓了一顿,然后用办公经费给报销了。
等到喝饱了酒,才有人想起来似的,问:“小杨啊,你写的论文弄完了没有?拿出来给咱刘研究员斧正斧正?”
刘研究员刘钦是正牌的研究员,职称研究员,相当于大学里的教授。这是个没架子的男人,竹杆儿似的,身高和杨锐差不多,体重却轻了不少。他也是个学俄文的,但最近在自学英语了,听说杨锐的英语好,最近几天也来沙龙窜,是两桌子人里面资历最深的。
杨锐喝了点白酒,晕乎乎的就把一英一中的论文掏给了刘钦。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刘钦咳嗽一声,道:“那我先念一下摘要啊。”
摘要就是论文的主要观点和见解,通常会概括的说明论据,短的两三百字,长的有一千五百字的。
当然了,一千五百字的论文都是牛写的牛文,其核心内容就是“你看不懂”,不仅是论文要你看不懂,摘要里都要人艰涩的用啃来形容。
杨锐的论文就简单了,摘要总共百多字。
刘钦因此也就扫了一眼,开始读道:“在对辅酶q1o的原料测定中,现了1o3%的测定结果,过了测定误差的允许范围,我认为,辅酶q1o的测定结果偏高的原因多数情况下是因为辅酶q1o的吸收系数偏低所致。在各省市的药品标准中,辅酶q1o采用的是五十年代表的国外文献值,由于当时的设备和分离条件的限制,吸收系数测定偏低。本人按照药典委员会对测定吸收系数的有关规定,对辅酶q1o的吸收系数重新测定,结果表明,辅酶q1o的吸收系数确实偏低。”
读到这里,刘钦也不读了,自顾自的看了下去。
正喝酒的人也不喝酒了,瞅着杨锐看了半天,就有人喊道:“结论是啥?有结论没有?算的对不对?
大家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以8o年代的标准,杨锐的论文其实不算是小论文,就他的摘要,已经可以扩展出一篇论文了,即是说明吸收系数偏低,就可以表了。
至于吸收系数究竟应该是多少,偏低了多少,可以留给其他学者来做实验。
这是条件所限,有的研究所根本就是零经费或者负经费,就是工资都不够的状态,只能做常规实验,或者只能做理论研究,这些研究所的学者要表文章,自然得不用实验的文章。类的数学类的研究者可以这么干,自然科学方面的研究者没法子,就被迫去搞“我猜你验”的游戏了。
说起来,像是霍金这样的大牛,玩的也是“我猜你验”的游戏,他猜会怎么怎么样,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论做个严谨的预言,预言最终被现了,那就证明理论有价值,否则就继续等着,直到被证明正确,或者被另一个假说取代。
这同样是因为没条件,譬如黑洞白洞反物质弦理论什么的,以人类的最强科技,也不能说找到就找到的。
国内的没条件更寒碜一些,可道理是相同的。
比如杨锐,要是没赚到钱,或者找不到紫外分光光度计等实验仪器,那他只把摘要拿出来,也是有机会表的。
可另一方面,就拿出摘要,也就是一篇九流论文,最多表在省级的期刊上面,例如占用某个三流大学的学报,能不能被人看到都是没准的事。
可要是加上翔实的论据,并且得到最终的正确的吸收系数,这个论文就算是有点价值了,至少三流往上,可以登上国家级的期刊。
尽管在中国,国家级期刊的水平也够呛,可那毕竟是比较高端的杂志了,任何一名学者也不是画两笔就能过审的。
在座诸人好奇的就是后面的部分。
刘钦快扫过前半截的说明,开始盯着中间看。
一篇文章作假没作假,有经验的研究员经常能够看出来。在这方面,写过毕业论文的学生大概都有印象,觉得导师就像是火眼金睛似的。
其实就是一种感性配合理性的认识,和大师鉴定古董差不多,看的多了,也就有了感觉,再配合专业的知识来分析。
普通本科生还没有造假的经验,肯定是一眼被识破,但要真能熬到副教授乃至教授,炼出一手炉火纯青的造假技术还是有可能的。
刘钦这些天是看着杨锐做实验的,稍微回忆一下,就能对得上号。
看了一会儿,刘钦就点头了:“确实是一篇好文章。”
“我看看。”
他旁边坐的是一位副研究员,也是化学专业的,拿起来一扫,就把结构搞明白了,再看后面的结论,不由点头,立刻明白了,道:“只要数字不错,这就直接可以被引用了,行啊!”
“我也看看。”论文马上被传了下去。
到了年轻研究员们的手里的时候,几个人都是眼热万分。
这论文清楚,明白,最后的结论就是一个数学式,对还是错,重复做一下试验,立刻就明白了,容不得半点虚假,也就容不得半点反驳。
也就是年轻的研究员们才明白这有多难得。
更让人嫉妒的是,这篇论文非常简单,在场的谁都能做出来,写出来,难的是最初的判断。
“这高中生……”不止一个人在咂嘴:“要是不错的话,几天就审核过去了。”
等大家都看完了,再举杯喝酒的时候,一个一个看杨锐都更加认真了。
刘钦更是代表众人,和杨锐碰杯说:“欢迎你再来煤科院做客。”
第69章 分班
杨锐把论文整理好了以后,用挂号信的方式寄给了《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
之所以优先选择这家期刊,是因为杨锐后世曾经接触过,知道它日后能够进入bsp; 因此,尽管它在后世的影响因子只有o。5不到,杨锐还是选择了投寄。
与国际知名期刊相比,影响因子不到1的期刊可以说是可怜了。但是,它毕竟有o。5的sci影响因子,也就证明这份期刊是会被sci收录的,和许多国内期刊相比,这已经是一大优势了。
这么一篇小文章,杨锐也不指望能够得到多高的影响因子,另一方面,国内目前的期刊分级方式也与日后不同。
现在的国内期刊是没有核心期刊或者影响因子之类的概念的,除了口碑以外,国内期刊的影响大小,就是以期刊的主管部门来划分的,国家级的单位主办的期刊就是国家级的,比如中科院和社科院,省级单位主办的期刊就是省级的,地区单位主办的就是地区级的。
然而,同是国家级期刊,其产生的影响是千差万别的。
能够进入sci引文库,就代表这篇文章有可能被国外的学者检索到,这就是国际学术资本。不能进入sci引文库的,日后若是能够进入北大核心、南大核心,也算是国内学术资本。至于核心期刊都不是的,也就是评职称闹着玩罢了,与学术已经不搭界了。
杨锐可不想自己的文章日后埋没在故纸堆中。虽然很多论文都是有时效性的,可过上二十年三十年,能不能检索到的感受还是不同的。
当然,如果《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不收,杨锐也只好转头他处。作为一名高中生的第一篇论文,表确实是有难度的。
他以前写给《中学生导报》等报刊的文章,与论文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杨锐不清楚8o年代的国内论文审核是怎么做的,但要是看一眼就丢垃圾桶里,其实也不奇怪。
这年月,还有无数的中国人试图明永动机呢。一位位搞不明白热力学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的平民科学家,妄图颠覆整个物理王国的基础,用这种战天斗地的情怀写出来的论文,在署名方面,和杨锐的论文是差不多的。
不过,锐学组的成员显然很是看好杨锐。
黄仁还应众人的要求,组织了一次欢迎舞会,锐学组数十人趁机大吃了一顿,喝光了四桶肉汤。
杨锐坦然受之,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检查作业和补课,有空闲的时候,就继续完善他的实验室。
同时,为了方便普通学生做实验,杨锐干脆请人在实验室旁边再建了一间瓦房,用于普通的物理和化学实验。
新盖的房子用去了5oo多元,再加上里面新配置的实验设备,又是2ooo大元花去。
不过,这笔钱是从锐学组的账里走掉的。
杨锐将个人资产和锐学组资产分的很清楚,更是做了好几本账目。等到明年,他会把自己购置的大部分仪器和设备带走,而锐学组的仪器容器多半会留在西堡中学。
也是这种倾向,令赵校长异常愉快,进而同意了他建新房的要求。
毕竟,建房的钱也是锐学组出的,他大笔一挥就有房子出现了,比马良还快乐。
而在杨锐的操作下,锐学组也渐渐的变的像是一个控股资本了。除了少数勤工俭学的学生继续参与油印以外,大部分做油印和销售的学生都不是锐学组的成员。
然而,通过出售试卷赚到的钱,在扣除工资等成本以外,仅仅分润给学校很少的一部分,并不会让所有学生都能分享。相反,没有工作的锐学组成员反而享受着额外的待遇,免费的书本和试卷,免费的文具,现在还有免费的运动服和球鞋。
学生里自然有人忿忿不平,但在学校和杨锐双方的压制下,觉得不舒服的学生也只能按捺住心情。
杨锐更是进一步的将锐学组的业务给扩展了出去,诸如试卷油印之类的工作,也不仅仅是西堡中学的学生在做了,锐学组的学员们完全可以通过介绍朋友的方式,来接手这部分的工作。
相比在街上游荡,一天一块钱的工作是相当好的,杨锐如果放开了招聘,队伍估计能排到山下去。
但也正因为是介绍性质的,反而找来了许多愿意安心工作的人——用2o年代的话说来,正是因为这些工贼们的存在,普通学生的怨言也变的少了。
可怨言终究还是怨言,卢老师观察了几天,不放心的找来杨锐,说:“看着同班同学免费得到文具,免费得到运动服和球鞋,还有免费加餐,其他同学心里有不平衡也是正常的,你这个锐学组得收敛一点,最好不用弄出明显的差别。”
实际上,卢老师想让杨锐将锐学组的好处给其他学生也分出来,可他没好意思说,就用了委婉的警告。
杨锐笑呵呵的装听不懂,还解释道:“免费的文具是因为锐学组的功课比别的班级多,运动鞋和运动服是为了让保证每个学生都有一套运动的装备,从而积极参加体育活动。免费加餐是为了补充营养,现在的功课越来越多了,不吃好肯定不行。”
“那也不能与普通学生的区别太大。”
“说的也是。”杨锐点头。
卢老师以为说服了他,高兴的道:“已经了的东西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搞这种明显的差别待遇了,实在要给的话,就让学生们拿回家里去吧。”
“这样恐怕不行。”杨锐语气平淡的否决了卢老师的意见,又加了一句说:“我刚订了一批教材,到了以后必须到锐学组成员的手里去做,藏不住的。”
卢老师“啊”的一声,问:“不能让他们回去再做吗?”
“讲题总要在学校吧,而且很多人都住校的。我各科都买了试卷,题量是比较大的。”光做杨锐默写的试题也不行,所以他将市面上能买到的试卷都会买回来。
卢老师皱眉沉吟,一会儿道:“或者,油印一批,给其他同学不行吗?”
“平均每科三套试卷,还有一些参考资料,油印起来,工作量很大,而且价格也会很贵。”杨锐不想增加更多的负担了,他不是慈善家,同样资金有限,另一方面,其他学生是否愿意去做这些试卷,也是不一定的。
“这样会让同学间的关系紧张的。”
“如果只是为了解决同学间的关系紧张,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锐学组的学生**出来,编成另一个班。”杨锐早有打算,即使卢老师今天不来找他,一个月内,他也会去找学校的。
因为锐学组的成员的目标不仅仅是大专或普通本科,而应该有更快的进度,更有针对性的教学方案。
呆在6o多人的回炉班里面,这样的目标是无法达成的。
卢老师被杨锐的提议给惊住了,想都不想就摇头:“再编一个班怎么行,一个年纪几个班,这是规定死的。”
“为什么是规定死的?”杨锐问。
卢老师答不出来。
“教室的问题的话,我觉得可以把体育室腾出来改一下,那个地方是够用的,我们也习惯了,就是要修一下,再找些旧的桌椅板凳。”杨锐说着掏出了一个工作笔记,边写边道:“新的体育室建在操场西面,就现在放卧推器具的那个棚子,可以由锐学组出钱,买一些砖瓦,再找人盖起来。按实验室的标准,一千块钱绰绰有余。”
“这不是教室的事。”
“老师的话,我是这么考虑的,学校的老师,我们请一些,外面的老师,我们也请一些。”杨锐话里有话,他对某些课程早就不满了,上次搞的教师评选也源于此。
从他的角度来说,能被评选上的老师,至少是矮子里拔将军,连校内评选都得不到好评的老师,那就是纯矮子了。
这种老师,现在很多,3o年后也很多,作为一份工作,他们要误人子弟,有些人兴许无所谓,杨锐却很在乎。
我的锐学组,不是让你们生钱的地方,他准备从别的学校,拉一些补习老师过来。
反正都是回炉班,什么老师上不是上。
卢老师彻底傻掉,他本来以为杨锐很折腾,现在才现,人家以前已经是收敛着了。
“你找校长说去吧。”卢老师唯有将问题向上丢。
“咱们一起去吧。”杨锐胸有成竹,这种不用学校掏一分钱,又能提高学生成绩的妙方,赵丹年才不会反对呢。
……
第70章 成绩
赵丹年果然没有反对,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我要是分一个班出来,能不能有人考得上大学。”
“您应该问,有多少人能考上大学。”杨锐的自信是藏在骨子里的,还有一点点的高傲。
卢老师被他的话给唤醒了。
是啊,分班算什么,关键是高考指挥棒能不能挥出去。
如今的中学,甭管教学楼有多高,校园有多大,老师有多牛,终究只有一个指标,升学率。
什么素质教育,什么抹煞天性,学校不关心,家长不关心,学生自己也不关心。
这是一个刚刚吃饱了饭的年代,人们不缺梦想,可人们唯一有的也就是梦想。
他们缺乏的是实现梦想的通道。
家长和老师教育孩子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你考上了大学,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考上大学可以做史玉柱,考上大学可以做海子,考上大学可以做书记……考不上大学,要么做农民,要么做工人。
是坐在教室里抹煞天性,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抹煞天性?是应试教育枯燥乏味,还是工厂里更枯燥乏味?早熟的学生们有自己的计较,沉重的父母和老师也有自己的一本账。
学校同样没有例外的选择。
高升学率,就意味着更多的经费,更多的职称名额,更多的奖金,更多的学生,更多的优秀教师……
除此以外,你教出一名音乐家美术家或者奥运冠军,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大家心里明白,艺术家和运动员这种东西,成功的少,成名的少,能吃一辈子的更少。
西堡中学的回炉班和其他学校的回炉班一样,就是集合全校之力,向着升学冲刺的班级。
在这一点上,赵丹年和其他学校的校长也没什么区别,他就指望着学了两三年,三四年的老生们能一鸣惊人,考上大学。
从78年到82年的四年间,赵丹年的目标从来没变过。
县一中、市一中也是一样的。
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回炉班,甚至还在回炉班里面分出了快班、慢班和平行班,以集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和最有可能通过高考的学生,为升学率而奋斗。
此时的教育局,亦在鼓励这种行为。
目标只有一个:
高考升学率!
赵丹年是一个将全部人生都奉献给西堡中学和西堡中学的学生们的男人。
而西堡中学要展,也只有一条路。
考一个大学生出来!
有一个大学生,西堡中学就是能升学的中学,就是附近十里八乡最好的中学。
剩下的,都是虚的。
赵丹年问的如此实在,更不会被杨锐的回答冲昏头脑,反而认真的问:“你说说,有多少人能考上大学?”
“就锐学组目前来说,考上1o个大学生没有问题。”杨锐是往谨慎里估算的。如今38o分就能读大专,4oo多分就能读本科,特训一年的时间,三四十人的锐学组要是连十个本科生也考不上,他也不用自称金牌补习老师了,悄悄买几版邮票混吃等死去算了。
卢老师眼神里露着不相信,倒是没有出言。
赵丹年“呵”的一声,看向杨锐的眼神也变了:“这么大的目标?”
杨锐知道,自己说多了。可多有多的好处,它给人震撼力,能更好的传递自己的想法。
所谓“大言”,大有大的好处,就是打个折,那也比原价高不是?
杨锐摆出认真的诚恳的模样,说:“校长,您给我一个教室,挑选几名老师,重新分班,再让我从校外找几名老师,我保证给您十个大学生。”
他提了一串的要求,反而让赵丹年的眼神有些变化,问:“你想找哪里的老师?”
“县一中、南湖一中,平矿一中,厉害的老师肯来,咱们就要,您说对不对?”不管是哪个时代,一中的教学质量还是比较不错的,再怎么说,领导的孩子总要有个地方读书吧。
当然,8o年代是人才难得,县一中、南湖一中虽然有好老师,也不都是好老师,还需要挑拣一番。
但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看,找一些新的老师来帮忙,总好过现在的死水一潭。
赵丹年眯着眼,问:“优秀的老师当然好,你怎么让人家来咱们学校?”
“我考虑着,就请他们有空的时候,给咱们上点课就行了,也不用全程盯着,平时还是要请咱们自己的老师来的,这就和补习差不多,另外,锐学组可以准备一笔补课费。”杨锐绕了个弯子,说的却明白了。
赵丹年想了一会,道:“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十个大学生?”
“只多不少。”
“唔……就这么分出来,用什么名义?别人问,为什么就是你学习小组的人分出来了,你怎么回答?”
这是要同意了,卢老师诧异的嘴都张裂了。
竟然真的分了一个班出来?
杨锐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就说是试验新的教学方法怎么样?咱们确实有许多的创新的学习方法啊,比如说……题海战术。”
“题海战术……嗯,也算是一个理由。”赵丹年还真的知道,锐学组的学生比其他学生做的题要多十倍以上。
如果是多个一两倍,这是找来的题多,或许还是学生们羡慕的事,可要是多个十倍,那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做题了。
做题做到想吐,肯定是不幸福的。
所以,锐学组以外的学生,没人能坚持照做。这不光是找题的问题了,还有人的忍受力的问题。
要是无人逼迫,正常人是不可能做题做到极限,然后再突破极限继续做的。
赵丹年摸摸下巴,决定道:“那就这样,你自己去联系老师,教室的事,我来想办法。”
杨锐讶然:“您都不需要我保证点什么?”
“你能保证什么?谁都没法保证有1o个学生上大学,不过,只要有这个机会,就值得试一试。”赵丹年一如既往的果断。
杨锐连忙表示感谢。
赵丹年不置可否,又对卢老师道:“分班以前,组织一次考试。”
转过头来,赵丹年再对杨锐道:“具体怎么分班,成绩要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
杨锐点了点头,没当回事。
校长是想把新分出来的班当作快班来做,这与杨锐的想法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杨锐非常自信,锐学组成员的成绩,一定会遥遥领先。
先进的学习方法和大量的练习,绝对是出同时代水平的。还有他综合数十年的高考教育经验,所浓缩成的课程,都不是西堡中学的学生们所能企及的。
最关键的还有接近两个月的训练。
锐学组刚成立的时候,普通学生和锐学组的差距还不大,可经过这两个月的题海战术,这差距用绣花针都弥不上了。
光是三门理科的卷子,平均每天就能做一套出来,大部分学生也把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给背完了。
这个水平,放在3o年后其实是很普通的,估计还比不上重点高中的普通班。
但3o年后的本科线是多少?5oo分往上,录取率还能达到5o%以上。就这些学生,保持学习状态,回到8o年代,有针对性的复习一下,都能考得上大学。
这也就是82年了,要是78年,拉一票中考5oo分的学生,都能考得上大学。
4%的录取率的确恐怖,可中国学生的学习时间太短了。
可以说,除了家长坚持教育的家庭,全中国的年轻人,差不多在十年里面,有一半的年份就没上学,都罢学罢课游行欺负老师去了,哪里有时间上课。
五年制的小学,两年制的初中,两年制的高中,加起来是9年时间,去掉一半,个顶个的都是小学水平,除了真的热爱学习,有几个能每天学习8小时,还回家做作业的?
即使是82年,高考如此残酷,可要说满负荷的学习,依旧没有多少学生做到。
大家倒是每天都在学校里呆着,然而,真正用于学习的时间,并不是满负荷的。
老师讲课的时间算是学习,但不是每个老师的讲课都是有效率的。
自习的时间很长,但不是每个学生都知道怎么自习,蒙头做一道题做一晚上的大有人在,浪费的时间亦是大把大把的。
学校规定的学习时间以外,学生们的确在争分夺秒,但在争分夺秒的间隙,还是不免要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政治,随便一个争论,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在杨锐眼里,那都是浪费时间。
82年的学生,考不上大学,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政治可谈。
在西堡中学这种乡镇中学,考不上大学的命运会是如何?4oo多名学生,先有3oo人要回乡种地,从82年到97年,种十五年的地是基础,到了那个时候,18岁的美少年,也要33岁了。这时候,若是不甘心每年赚2ooo元,又肯吃苦,那就可以去城市里打工,历经城市底层的黑暗,承受同时代农民工的痛苦,好不容易拿到工资,然后回乡盖房,继续拼搏,运气好了能做包工头,在城市扎根,运气不好了,只能继续苦下去。
剩下的1oo名学生,包括吏二代在内,十个里面有九个会进工厂,或者去做小生意,他们要给管理者赔笑脸,卖力气,做上十五年,若是好运躲过了下岗潮,或者将乡镇小店延续了下去,那到了3o年后,或许可以平安退休,否则,还是只能继续苦下去。
4oo个人里面,能有一个人做老板,开名车,给读了大学进了政府的老同学行贿,那就算是好运了
杨锐比谁都清楚中国社会的未来走向。
而在他的灌输下,锐学组成员也只有一个目标,一个理想。
如此丰富的资源,如此清晰的目标,如此努力的奋斗,若是还不能遥遥领先于乡镇中学的同学,杨锐自己也会改变初衷的。
……
第72章 有资历了
回信略有厚度,摸起来像是有两三页信纸似的,这让杨锐更有紧张的心情,因为他的论文也就好像是这么厚似的。
“要是被退稿了,我以后都不寄你们,咱可记着影响因子三四十的论文呢,那东西叫神文好不好?”杨锐对着空气来了一句,才开始拆信封。
真要是被退稿了,他也没处说理去。人家期刊社退一封高中生写的专业论文,还需要理由吗?
“嘶”。
脆生生的信封被杨锐撕开了,手感还挺不错。
“怪不得那么多人交笔友,撕信封有点爽。”杨锐胡思乱想着放松心情,然后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将之抖开了。
正文的字很大,是略有潦草的行书,全文手写,却是《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的编辑写给杨锐的信,开头就是“杨锐同学”四个字。
显然,看到一名高中生写了论文,该报的编辑也起了好奇。他既有询问的意思,也描述了论文送抵之后的流程,颇有介绍情况的意思。
期刊的编辑虽然具有一定的专业素养,但他们只做初审,也就是检查论文的类型方向是否符合本期刊的要求,是否达到论文的基本水平,至于论文究竟如何,够不够资格表在该期刊上,其实是由他们选定的审稿人来决定的。
审稿人既有专家教授,也有曾经表了论文的学者,国际准则是双向匿名,也就是审稿人和著作者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种制度在3o年后是通用模式了,可在8o年代,许多专家都搞不明白,人家编辑好心好意的向一名高中生说明,也确实有心了。
杨锐不由点头,这可比他以后遇到的期刊社负责任多了。用不了多久,国内的期刊还要收上千元乃至数千元的版面费呢,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学校给表了论文的教授讲师奖金——如果不奖金,就高校教师那点工资,一个月表两篇论文,怕是连吃饭的钱都剩不下了,高校可是靠着论文数量过活的。
手写信的最后,留下了编辑的电话,让杨锐有时间拨打过去,看的出来,这位绝对是好奇爆了。
也是,现在的高校里面,好多教师都不懂表论文,杨锐一个高中生表了,说是新闻也不为过。
杨锐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打这个电话了。
人家要好奇,就让他们好奇去,他现在想要的,也就是一张国内学术界的通行证罢了。
有了这封学报上的论文,他就算是表过论文的民间人士了,总不至于再只有高中生的名头。
不过,杨锐还是急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论文表的情况,无论表了多少篇文章,这种激动的心情都是不会改变的。
“有随信寄来的包裹吗?”杨锐头伸到门房里,边问边找。
“今天就你这一封信。”门房的大爷接着八卦的问道:“是不是又稿费?”
“这种还不知道有没有稿费呢,你说,连个样书都不肯寄的。”杨锐埋怨了两句,去车棚取了自己的车子,直奔山下而去。
算算时间,也到《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的刊日了。编辑的回信属于私信,和期刊统一的寄送没走一路也可以理解。
杨锐等不到样刊送来了,干脆决定到西堡肉联厂去找一份看看,这种国营的大厂每年都要预定的大量的报刊杂志,它有自己的脏器生化车间,免不了要买一堆的国内期刊。
82年的时候,许多后世出名的期刊尚未创刊,《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却是五十年代就有的老牌子,杨锐也在西堡肉联厂的阅读室看到过。
到了厂子,报了大舅的名字,杨锐就进了西堡肉联厂的地盘。
比起纺织厂之类的国企,肉联厂的待遇虽好,环境却是怎么都好不起来的。屠宰车间本身就是污染源,厂内还圈着上千只的活猪等待宰杀,各种气味混合,实在让人提不起停留的心情。
杨锐快步去到厂办的阅读室,还是顶着大舅的名头,好容易才拿到新一期的《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
这是一本不满2oo页的期刊,封面是彩色的,打开以后,就见几页的广告,也都是彩色的。
和后世的广告不同,这时候的广告都很朴实,就是说明自己厂有什么产品,然后欢迎全国各单位前来购买。
杨锐粗略的扫过,快向后翻页。
差不多到了四分之三处,《用紫外分光光度法重新测定辅酶q1o的吸收系数》的标题列入杨锐眼中。
标题下方,是著作者信息:河东省西堡中学杨锐。
“总算是有资历了。”杨锐大松了一口气。
这样子,以后就算向国外期刊投稿,也不至于没有说话的资格。
尽管论文是个很讲究内容的东西,可名头一样是不能少,尤其是一些比较牛的期刊,其初审编辑往往就具有很大的权力,拒绝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譬如“最近的文章太多”都能堂而皇之的列入其中。然而,被初审编辑直接拒绝,连送审机会都不给的,多数是在校学生和普通讲师,而在专业领域内有了名气的专家教授,往往会得到不一样的待遇。
事实上,到了大牛的程度,往往用几个小时写一片文献综述,都可以很容易的表出来。
一些学生写的论文不能表,而挂导师的名字就能表,其道理也在于此。
既然来了,杨锐就不准备太早回去,拿了两本期刊,默默坐在椅子上阅读。
此时的期刊纸张却是不错,因为订阅量比后世的期刊还要高,做的很有些杂志的味道。
在杨锐眼里,手里的期刊有一半的内容算得上是通俗易懂,某几篇文章还算得上“有趣”。
“有趣”不仅是对小说的最高评价,也是对学术期刊的最高评价。
像是化学界最高端的期刊jacs,表在这上面的文章,除了科学质量和结论重要以外,有趣就是最重要的指标。因为只有吸引到了更多的科研工作者,让他们对该期刊的论文选题有了兴趣,高端期刊才有了存在的价值。
如国内期刊那样,除了自己以外没人再看的,写的再好又有什么意义。没有读者的文字,是世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除了评职称。
读文献的时间过的很快。
等杨锐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都换了几拨了。
新来的是两个毛毛糙糙的年轻人,一人搬了半人高的期刊,一本本的翻下去,另一人摊开个笔记本,焦躁的问:“人家能把怎么做的法子都写在这上面?
“能走多少算多少,总比一点都没好吧。”
“最后做不出来,还不是要买外国人的?”
“那你说咋办。”翻书的年轻人心里憋着气,啪的一声将拍了桌子。
被他们一吵,杨锐看不下去书了,起来将手里的两本期刊还了,顺便看了两眼他们挑的书和期刊。
似乎在找结晶器的制作。
这算是生物工程的设备制造内容了,属于国内比较热门的领域。因为国内讲究自力更生,凡是自己能做的,一定不能用国外的,由此产生了重硬件轻软件的结构。
不过,以8o年代的国内制造水平,科研装备的国产化还遥远的很呢,想自制结晶器,即使是较简单的搅拌槽冷却器,估计都很难做出来。
要从期刊里找出来,难度就更大了。
论文里描述较多的都是原理和技术,直接给答案的可是少之又少。而且,论文里更少见成熟的设备构造,作者往往喜欢改造来改造去的,与最终使用的产物区别较大。
这也就是8o年代的期刊,要是3o年后的,干脆找也甭找了。
“没有咋办?”低声的询问里,有着浓浓的忧虑。
“找不到也得找,厂里没有就去省里找。一个蒸结晶器要几万美元,德国人怎么不去抢?我们自己做了,看姓韩的还有什么说头。”这位是一股子狠的气势。
忧虑者埋怨道:“韩以前在总厂也就算了,这到了罐头厂,怎么还管咱们总厂的事?”
“听说分厂的人不爱搭理他,估计想回来了。”
“怎么就没把他给烂到罐头里。”
杨锐听到此处暗想:姓韩的应该就是罐头厂的新任党委书记韩森吧。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是反对外购德国设备的。
想想也是,如今的企业收入低,外汇紧缺,而外国仪器却是一点都不便宜,相比之下,进口货就太贵了。日本货还稍好一点,欧洲货的价格实在不是西堡肉联厂这样的企业能轻易承受的。
“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帮一下吧。”杨锐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心情正好,也不在乎能不能赚钱了,从公文包里掏出纸笔,想了想,当场画起了图纸,并写上了标注。
国外8o年代的蒸结晶器,也就是国内9o年代末的水准。论高端,这种东西是够不上的,统共就是几十个部件,虽然有一些焊接等方面的特殊要求,可都算不得困难。
杨锐目前是没精力做这种复杂仪器的,干脆挑了两套成熟的仪器,尽可能详细的画了出来。
虽说是简单,那也画了两个小时。
身后两名年轻人都放弃要走的时候,杨锐才将那二十多页纸叠起来,随手塞到其中一人的怀里,说:“这是我以前看书记下的图纸,说不定有用,你们参考一下。”
说完,杨锐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揣着包离开了。
明天要公布成绩呢,再不回去睡觉会迟到的。
……
第73章 平均分
西堡中学考试结束当日,赵丹年就组织老师们批改试卷,他迫切的想知道杨锐的锐学组成绩如何,比其他人都想。
这个学习小组成立也有两个多月三个月的时间了,假若是雷声大雨点小,赵校长自然要考虑其他的处理方式,比如将杨锐单列出来,让他不要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一个人奋力考个大学出来,也算西堡中学完成了零的突破。
可另一方面,要是锐学组的成绩好,赵校长又会是另一个处理方向。以学校本身来说,一个学生考的再好,也不如一群学生考的好厉害。
毕竟,一个学生可以用天赋什么的来解释,许多乡镇中学有大学生考入,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可要是有一群学生通过高考,那就太牛逼了。
赵丹年想的就是这个词。在他生命的大部分年月里,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牛逼。
别人不敢进儿童团反而嘲笑声起的时候,他敢,事实证明,他是孩子里最牛逼的;别人不敢挎红缨枪站岗反而嘲笑声起的时候,他敢,事实证明,他是少年里最牛逼的;别人不敢进学校读书反而嘲笑声起的时候,他敢,事实证明,他是连队里最牛逼的;别人不敢做校长怕批斗反而嘲笑声起的时候,他敢,事实证明,他是西堡镇里最牛逼的。
然而,高考开始,真的以分数定天命的时候,赵丹年的西堡中学却陷入了低潮。
乡镇中学的生源太差了。
读到高中的学生,个顶个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最少得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但凡有点办法,都要把孩子送到省城、地区,最起码送到县城里去。
留在西堡中学的学生,要么是只有望子成龙之心,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要么是有点办法,却一点望子成龙之心都没有的。
这样的家庭,自然与书香门第攀不上关系。
与书香门第攀不上关系,在最需要读书的年代,自然无法接受家庭教育。
而在82年的高中生,无法接受家庭教育就意味着没有接受过教育,甭管拿的是什么证书,一个个都等于是小学文化程度。
这样的学生想要考上高中,难度可想而知。
更让赵校长感觉艰难的是教师。
谁爱留在乡镇中学里啊。
求贤若渴的单位多了。
在后世人眼里,国企似乎是一成不变的僵硬体制,实际上,那是经过了数十年展以后的结果。
在8o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所有这些国家单位想的都不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是如何吃掉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如何扩张,如何将党的事业扩展到96o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边边角角……
挖墙脚这种事儿,可不是私企时代才有的。
现在,别说是县一中或者胜利中学这样的单位,就是县委县政府,都有人盯着其他单位,一门心思的想着将别人家的精英给拽过来。
被挖的人虽然不能拿到更多的工资和奖金,但在其他待遇方面,却是可以放松的。比如是否分房,是否分楼房,是否能有一个更适合的岗位,是否能够更受器重……
挖人一方的原因也是千奇百怪,业务好只是最基础的一部分,篮球打的好也可以是理由之一,能唱会跳,字写的好,文章写的妙,甚至因为长得帅,都可以成为挖人的理由。
赵丹年竭尽全力,也只能让西堡中学的待遇比其他乡镇中学强一点,至于县中之类的地方,他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了的。
人家大国企可以把自己的单位建的比县城还漂亮,一个乡镇中学又哪里有此等资源。
所以,最近几年出了成绩的年轻老师,都一个个被挖走了。
还好国企挖中老年的比较少,才让西堡中学留下了卢老师这样的些许骨干。当然,这也是卢老师他们没有主动调走,否则,该留不下的还是留不下。
锐学组的出现给了赵校长另一个思路。
其实,他也不追求什么普遍性,只要这一届的回炉班能放一个卫星,西堡中学的牌子就能打出去。
到时候,有了好的生源,再找县里要一点政策,找老师什么的也就方便了。
可以说,赵丹年关心锐学组成员的成绩,比杨锐还多一些。
2o多名老师分成七组,坐在几个教室里,唰唰的批改着卷子。
赵丹年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绕着看,时不时的还要拿起一份卷子,看看答的怎么样。
他记不得锐学组所有人的名单,可领头的几个总是能记得的,最近向他告状的学生和老师不是一个两个了,赵丹年虽然装了糊涂,名字却是记下了。
赵丹年找到了王国华,黄仁和刘珊的试卷,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然后出长长的叹息。
以高考为标准的卷子,某些题目还是改了一下的原题,结果三人的成绩都只有六七十分,最高的刘珊也不过77分而已,最低的黄仁是58分。
高考数学是12o分的,77分按百分制来算,等于是64,刚刚跨过了及格线。58分等于百分制的48分,若是毕业班的学生尚算可以,可落在回炉班里,却不能算顶尖了。
数学一向是重点科目,现在的人都相信,学好了数学,物理和化学都不难。
所以,虽然西堡中学能考及格的学生不多,全县范围内却不少。
“他们才复习了3个月不到,高考的时候,应该还能提高一点。”卢老师看出了校长的担心,低声安慰了一句。
“能提高多少?”校长摇摇头,指着刘珊的卷子道:“这个学生我知道,今年应该有希望,其他两个,估计悬了。”
“回炉班有68人呢。”
赵丹年呵呵笑了两声,回炉班的学生什么程度,他哪里能不知道,除了分最高的几个有希望考大专以外,其他都是奔着大中专去的。浪费时间就浪费时间了,小中专难考不亚于考大学,乡镇中学的大部分生源,就是这些考不上小中专,又想脱离农门的孩子。
卢老师也讪讪的笑了两声,从试卷底下抽出了李学工和许静的卷子,道:“他们两个这次一个92分,一个86分,提高了快1o分,说明还是有效果的。”
“哦?藏的这么深。”赵丹年脸上又有了笑容,想想道:“你把杨锐的学习小组的卷子都单另拿出来,最好做个比较。对了,杨锐考了多少?”
“杨锐12o分。”卢老师表情有点古怪道:“这孩子平时也不怎么学习,还用时间给其他学生上课,监堂的时候我也看着,2o分钟不到就交卷了,没想到连粗心会扣掉的题都没有。”
“满分?满分就不要管他了,这孩子也18岁了吧,我十八岁都杀了两个汉奸了,该做什么,他自己清楚。”想到杨锐至少能考上大学,赵丹年总算轻松了一些,又有闲情逸致谈自己的光荣历史了。
卢老师是个文人,每次听这种事都心惊胆战的,勉强笑了两句,去整理数学卷子了。
一会儿,锐学组现有的47个人的试卷都被整理了出来。这其中,锐学组的正式组员37人,后备组员1o人,但卢老师他们不会分那么细致,全给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
赵丹年微笑着,一张张翻看。
最上面的就是杨锐的满分卷,上面的红勾打的整整齐齐。
第二张是李学工的92分,红勾有点零散,尤其是第二页的大题,多的是红勾上打一点的半对。
第三张是许静的86分,接着是在实验室帮忙的姚尺的8o分,再是刘珊的77分……到了第1o名,只有64分了。
看到此处,赵丹年的脸色又阴了。
试卷明显是从高分到低分排列的,换言之,高分的学生就没有几个。
虽然西堡中学原来就是这样,可希望破灭的滋味,还是不让人好受。
赵丹年缓缓的点了一根烟,随便向下翻了一会,看到一堆的五六十分,也就没了心情,问:“就提高了这么一点?”
“我算了锐学组的学生的平均分,增加了1o分以上,其实是有效果的。”
“十分可不够考大学的。”赵丹年没再说话。
教师里变的非常沉默,其他老师的心里也不舒服。
他们还指望着锐学组一飞冲天呢,杨锐平日里给他们的感觉,可不就是这样。
可仅仅十分的增加?
回炉班的学生成绩最多的区间就是28o分到32o分,增加1o分,也就是33o分,离38o分的大专线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
而且,分数越高的学生长分越慢。
赵丹年想到杨锐许诺给自己的1o名大学生,不由暗暗摇头,心想:我这是吃了*药了?怎么就相信这么一个学生的话了。
“校长,我们化学组的卷子也批出来了。”庄牧生等人和卢老师他们在一个教室里批卷,算出了分数,就拿到了前面来。
“我看看吧。”赵丹年现桌面上有两叠试卷,似乎也是按照锐学组和非锐学组来安排的。
但这一次,他没去翻锐学组的试卷,而是先翻了另一叠。
最高分74分,第二名68分……翻了几张卷子,赵丹年兴趣更减,顺手翻开了锐学组成员的试卷。
这次的第二名是何成,一个没听说过的名字,得分81。
化学是满分1oo的试卷,81分还算是可以,随后,照旧是几个六七十分,然后是一水儿的四五十分。
也不高。
赵丹年默默的想着。
庄牧生倒是脸上挂笑,道:“自从杨锐搞了那个实验室,大家学化学都积极多了,分数提高的比较快,平均分比上次多了1o分以上,杨锐的学习小组,平均分高了15分,而且,这个考了74分的何成就是在实验室里做助手的,他上次化学只有3o多分。”
赵丹年听到平均分高了15分,心里一动,问:“高分的学生,分数涨了吗?”
“涨了,是真的挺平均的。”庄牧生改出分数的时间更早,也多看了一会分数。
赵丹年又觉得高兴了。
数学和化学两项,一个增加1o分,一个增加15分,那就是25分了,对32o分的学生还不够,可对36o分的学生就够了。
许多回炉班的学生,多读一年也就涨个二十分,尤其是几个高分学生,到了三百五六十分的时候,怎么都不涨了。
别人不用管,这几个高分学生要是也增分了,考个大专就很有希望了。
“物理批出来了吗?”赵丹年的念头突然通达了。
物理老师在隔壁教室,被庄牧生给喊了进来。
前者没有将锐学组的试卷抽出来,于是几个人帮忙,将之分成了两份,又算了平均分,再与入学时的测试对比。
“其他学生的变化不大,锐学组的学生,平均能增加1o分。”物理老师刚才一直在隔壁,没把1o分当回事,笑了笑说:“我说埋头苦学不行,还得抬头看天,要听老师讲课。那些孩子学的那么累,这样子再怎么长分,如果听我的,再努力学,怎么都要多几分出来,以后还能涨。”
“他们数学平均分也加了十分。”卢老师轻声说。
“化学平均增加了15分。”庄牧生跟着说了一句。
“一共加了35分?”物理老师给了一个合数,忽然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35分对此时的学生来说,等于是多考了一门课。
赵丹年亦是浑身颤动,兴奋的叫了一声“好”,又喊:“去问其他组批的怎么样了?”
第74章 光荣榜
“我去问。”庄牧生一马当先,冲出了教室。
他太好奇了,要说一个实验室就能把化学成绩提高15分,作为化学老师的他是不相信的,如今数学和物理都证明有了分数增加,他就更想知道其他科目的情况了。
赵丹年和卢老师等人留在教室里,一口接一口的吸烟,很快将房间吐成了仙境一般。
“校长,老庄说您要看成绩?”生物老师先过来了。
“对,卷子拿过来了没?”校长熄灭了烟头。
“我以为是要成绩。”生物老师笑了一下,递出一张纸,上面清晰的标着成绩。
“有成绩单也行,有没有把锐学组的成绩给单列出来?”校长现在也叫学习小组为锐学组了。
生物老师有点奇怪,问:“要单列出来吗?”
“嗯,以后要成立一个班,叫鸿睿班,给他们单独授课。正好,现在把锐学组的给单列出来,再算一个平均分。”
“还要分班?为什么啊?”不止生物老师奇怪,其他人也好奇的很。增加一个班的工作量可是不少。
校长没解释,从兜里掏出一包宝成烟,给周围每个老师都了一根,道:“看这次的成绩,锐学组的成绩有明显的提高,既然如此,就要尽可能的给他们创造条件,单独分班,对锐学组的学生和其他学生,都是负责人的做法。
卢老师低着头没吭声,他自然知道锐学组分班的始末,没想到校长已经做出了决定。
但转念一想,卢老师也理解校长的做法,平均分都提升35分了,别说是分班的要求了,他们就是想把操场占了,校长估计也会同意。
“算出来了,全年级的平均分是26分,锐学组的是31分。”一名老师叫了一声。生物的总分是5o分,但题是不少的。
校长看向生物老师,问:“测试的时候,他们的平均分是多少。”
生物老师苦笑:“学习开始的时候,生物没搞测试啊。”
“比高考的时候呢?”
“提高了。高考的时候,生物平均分是21分,我记得清楚的很。”21分是卷面分数的4o%,在西堡中学属于正常的得分率。
校长默默点头,一会儿道:“等英语和语文的平均分送来了,算一下他们的总分是多少。”
英语成绩送来的很快,锐学组的平均分更高,达到了52分,令许多人大吃一惊。
就在几个月前,还有学生的英语是个位数呢。
“看来背课文是挺有用的。”来送成绩的英语老师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英语的难点和重点应该是语法才对,如果不是要讲语法,英语老师的作用要削弱好大一块。
要说不甘心,肯定是有点的。
赵丹年照例问到:“英语的平均分提高了多少?”
“全年级来看,提高了5分左右,锐学组的提高了18分。”英语老师算出这个数字,自己也吓了一跳。
赵丹年的呼吸也略显急促。
总分平均增加了5o分?这比单科增加5o分还要令人吃惊,因为单科的分数上升有极限,正常学生达到9o%的分数就会遭遇瓶颈,满分所耗费的精力要比9o%多上数倍。
平均加分就不同了,就现在不到平均线的分数,到高考的时候,再增加几十分都是有可能的。
半个小时后,庄牧生拿着政治和语文的分数回来,喊道:“来个人加总分。”
两名会用算盘的老师主动帮忙。
一会儿,三个项目都算了出来。
庄牧生当场念了出来:“语文平均分增加4分,政治少了5分,总分算下来,全年级平均提升2o分,锐学组的平均提升52分。”
二十多名老师齐齐吸气。
平均分增加52分,这绝对出他们的理解范畴了。
实际上,如果复读就能加分,回炉班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老生了。
在正常年份,复读的老生只有六成人的分数能提高,提高过2o分的连一成都不到,那是要真的下了苦功,而且开窍了才能做到的。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锐学组的学生和普通学生的差距。
别看全年级的平均分提升了2o分,可大家都明白,那是被锐学组拉上去的。
这种同在一个学校,甚至同在一个班,却相差如此多分数的情况,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锐学组的平均分是多少?”赵丹年是个结果至上的人,想的还没其他老师多。
庄牧生低头,深吸一口气,道:“33o分。”
在锐学组内,有的学生以前才是2oo分的样子,提升的虽多,也不至于一下子达到高考线,例如曹宝明,分数尽管有了极大的提高,依然不到35o分,离大专线还有不短的距离。
若是按照西堡中学的复读生的正常长分状况,曹宝明得再复读两次,才有大专的希望。
当然,若是复读两次就能考上大专,学生们乐意之至,家长也会砸锅卖铁的支持的,即使是家庭贫困的学生,若是家里有一个能读大学的学生,亲戚们也不会吝啬于帮助。
然而,复读从来就不是什么十拿九稳的事,今年长分了,明年掉分了的情况时有生,这让家庭和学生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赵丹年承受的压力也不小,他也不指望着锐学组能全员通过高考,直接问道:“38o分的有几个?”
“8个人。”庄牧生数了一下,念了出来以后,又特意数了一遍。
赵丹年喜形于色,其他老师也是差不多的欣喜。
38o分就意味着有读大专的机会了。
如今的高等学校被叫做大专院校,其实就包含着高等学校的三级,大专、学院和大学,大专虽然是比四年制大学低一级的文凭,可依然代表着稀少的高等教育名额。
“8个人有机会考上大学。”赵丹年心里的激动只有自己知道。
比起杨锐大刺刺的“十个人考上大学”的宣言,赵丹年觉得成绩单更让他放心。
“会不会漏题了。”一名老师小声说了一句。
“不能都漏题了,再说,也没意思。”赵丹年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想要再确定一下,问:“你们怎么看?”
“不会是漏题,对的错的地方都不一样,答题的思路也不同。”卢老师如此回答,又道:“要不然,把杨锐喊来问问?”
“不问了,免得他翘尾巴。”赵丹年得到这个答案,挺高兴的,不自觉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几个人都抿嘴笑。
第二天,测试的成绩,被写在了大红纸上,像是大字报似的,贴在了学校的黑板报区域,让所有学生都能看到。
现在人都不担心学生的脆弱心理承受能力,名字名词和分数写的清清楚楚。
其理由也很质朴,学生要是连公布分数的压力都承受不了,那就退学好了,如今辍学的学生每年不知道多少人,高中本来就不是义务教育。
李铁强穿了一身新衣裳,等着人多了,才特意来到红纸前方。他觉得自己这次考的很不错,想来至少能增加二三十分。
他的成绩原本就很不错,去年高考的时候若非挥失误,离大专线也差不了多少了。
经过锐学组的短期补习,还有自己的刻苦努力,李铁强觉得自己肯定会排名靠前。
说不定到了第一位都有可能。
有了这个念头,李铁强就想要震一震其他的学生。
“让你们这些留在锐学组的人看看,我们自建的学习小组,比你们强的多。”李铁强和王万斌组织的学习小组其实已经不活动,但越是这样,李铁强就越想要证明自己。
他以最慢的步伐穿过操场,对周围匆匆跑过的嗤之以鼻:跑的再快又怎么样,分数都出来了,跑的快难道能改了分不成?
操场的尽头,靠近校门的走廊,就是挂红纸的地方。老远就可以听到阵阵的惊叹声:
“涨了这么多分?”
“假的吧?”
“分都在上面写着呢,你看后面标的,就是涨的分数。”
“我记得他上次的测试分,应该差不多。”
学生们的嗓门都很大,老远就能传过来。
“一次涨了3o分,没见过吧。”李铁强微微闭上眼睛,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在享受众人的崇拜似的想。
两名学生从他身边经过,奇怪的看了李铁强一眼,就听其中一人说:“没想到有人三个月就涨了五十分。”
“还有涨7o分的,听都没听说过。”
“稀罕的是每门课都涨,太厉害了。”
李铁强本来还笑眯眯的听着,可越听越不对了。
要说他的分数涨了5o分,李铁强愿意认下来,但要说七十分,他就觉得不太可能了。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不止一个人涨分了。
李铁强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然后越走越快,终于跑了起来。
“第一名杨锐……不管他,第二名李学工41o分……”看到这个数字,李铁强的眼皮跳了两跳,强制自己继续看下去。
第三……第四……第五……第十……
直到十三名,李铁强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缀着372的总分,以及21分的提高分。
提高的分数不是很多,却比李铁强去年一年的增幅还高。
然而,在一堆涨了五六十分的名字的比较下,21分颇显单薄。
“涨了高分的都是锐学组的人,涨了十分的,差不多也都是参加过锐学组补习的……”李铁强很快在旁人的议论声中,现了这个规律。
他紧紧的攥着衣角,心乱如麻。
一名穿着时髦的学生,从李铁强的身边挤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光荣榜,自言自语的道:“没想到,我也有考3oo分的一天。”
李铁强不自觉的瞥了他一眼,正是来自西堡肉联厂厂办中学的邵亮。
“连厂办中学的学生都能考3oo分,一定是题太简单了。”李铁强得出这个结论,迫不及待的喊了出来。
周围陡然一静。
数十双目光,齐刷刷的投注在李铁强的脸上,接着又齐刷刷的移走了。
只有邵亮嘿嘿的笑了两声,说:“没进锐学组之前,你给我一张中考的卷子,我也考不出3oo分。”
他安慰性的拍了拍李铁强,大踏步的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该回去报喜了。
第7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锐说钱就钱,当天晚上的补习会后,就确定了第一批钱的数量和人,第二天就让黄仁下山取钱,将之了下去。
需要补充蛋白质的曹宝明得了2o块钱,够买十几斤牛肉,或者上百斤的黄豆制品了。
家庭条件不太好的何成得了8o块,纯粹用于补贴家用,好说歹说的被杨锐给塞了过去。
最终,一共有12个人拿钱,大约是锐学组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所用的名义全是奖学金。
事实上,这些钱和已经设立的奖学金是重叠的,更像是助学金的性质,属于锐学组的内部福利。
因为人人都能申请,想申请就能有,许多人反而没有去申请。
另外,杨锐给钱也有些太快,以至于不少人还没想好,一期的钱就光了。其急迫程度被王国华形容为“像是钱烧手似的”。
在杨锐眼里,现在的钱确实挺烧手的。
这可是一个“投机倒把”罪能判死刑,“流氓罪”能判死刑的年代。
在来自2o14年的杨锐眼里,“投机倒把罪”是个什么罪,“流氓罪”是个什么罪,根本说不清楚。实际上,最高法都扯不清这个问题。至于地方司法机关,干脆就把它们当作一个垃圾袋,什么需要罗织罪名的往里面放,想判的重一点的往里面放,想判的轻一点的也往里面放。
此时的司法成熟度也根本没有成熟度,青的像是刚破土的小苗似的。无论是公安局、检察院还是法院,你要找一个法律科班出身的干部都难。即使找到了,这些干部也指不定被同化成什么样了。
犯罪没犯罪,犯罪的严重不严重,和这些人纠结法律条文,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偏偏国内刚刚结束动荡,能找到牛就算不错了,想找放牛的,自然是难上加难。
杨锐为了让自己远大前途不至于夭折,干脆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自己的行为是否越过了法律的界限,同时,他又用个人所知的一切侦查手段保护自己的行为安全。
这种做法自然效率很低,却是最安全和明智的做法。
毕竟,好不容易重生了一次,要是因为某人仇富之类的事情,就此断送了前途,那就太亏了。
锐学组如今参与油印的学生越来越熟练,试卷的产量和销量都在增加,一个月的利润都达到二千多块了,杨锐别说是把钱揣到自己的口袋了,就是留在锐学组的账目上,那都好像是火炬一般醒目。
万一遇到眼红的家伙,这是相当危险的。
6oo块钱,差不多是一名普通干部的年薪了。而且,8o年代中国的恩格尔系数很高,即食品支出占个人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很高。要到1995年,中国的恩格尔系数才下降到5o%以下。
所以,82年的中国人属于收入低,支出高,而且是必要支出高的类型,此时存款能有6oo元的,已经属于有钱人了,他们多数是历年积攒而来的。
如果锐学组被人盯上了,那是根本经不起推敲的。最起码一点,把请学生油印评价为雇工,那雇工人数是铁定要过8人的,而在84年以前,雇工过8人,都会被认定为剥削,所谓“七上八下”是也。
之所以如此,其实已经是解禁以后的结果了。8o年的时候,中央75号文件明确规定不许雇工,有人承包鱼塘忙不过来请了五个人,被人民日报因此连续刊文3个月讨论此事,最后,是中央书记处政策研究室的一名经济学家林子力,从马克思的《资本论》里翻出一个算例,推断说“8人以下是请帮手,8人以上是叫雇工,8人以下不算剥削”,这才有了七上八下的定例,也将雇佣了5个人的鱼塘老板从监狱里拉了出来。
此过程,就像是从《论语》里找了一段圣人语录似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么困难的工作以后,仍然只得到了一个七上八下的结果,可以想象雇工问题是多可怕的红线。
多于8人的雇工,直到84年都是不能触碰的雷区,接着,傻儿瓜子的老板年广久雇佣了12人,被作为雇工的案例,官司一路打到了最高层,也不过得到了一个“放两年再看”的结论。
身处82年,杨锐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也不认为自己能得到高层青睐。
既如此,他是一点都不敢从锐学组获利的,更是一毛钱都不想留。
此外,为了避免闲话,所有拿到钱的锐学组组员也都是秘而不宣的。在杨锐的策划中,锐学组应当是一个低调的秘密组织,这也算是他们创始之初的第一轮秘密了。
锐学组成员自然是兴高采烈的,无论是拿到了钱的,还是没有拿到钱的。
不止一个人能够看出锐学组持续的好处。这个年代,同学资源原本就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资源,是横向人脉的极强扩展。在大多数人都选择本乡本土找工作的年代里,同学往往能够延续很长的时间。
如果大家都能考入大学,或者多人考入大学,那锐学组的存在就更有意义了。
充满了前途和希望的欢快情绪在组内蔓延,以至于接连三天的高强度训练都没有摧毁锐学组成员的斗志。
当然,到了第四第五天,兴奋消耗完毕,该吐舌头的还是要吐舌头,该做实验再写论文的还是要继续做实验。
杨锐忙的有滋有味,他最高产的一年写了4篇论文,两篇表在外国期刊上,一篇表在国内期刊上,一篇未能表,累了个半死,在同一个导师名下,他算是写论文较多的学生了。不过,在某些传说级的地方,总有一些牛人每年表8篇,1o篇,乃至18篇论文的。
杨锐觉得,自己现在是有机会挑战传说级选手的。
如果顺利,他应当能够过一些普牛或大牛级选手,至于大犇级选手,就得看运气和时机了,某些实验不是你知道怎么做就能见到成果的,实验设备也是一大瓶颈,一些重要装备全球只有一台或者两台,混不进该实验室的,就只能转做其他的实验。
杨锐不想再重复被设备选择的学术生涯了,既如此,他就得抓住设备便宜的年代,先做出成绩来。
想做出成绩的,还有西堡肉联厂的子弟们。被“幽静”了月余的邵亮带着自己3o7分的试卷衣锦还乡,顿时在厂内引起了轰动。
国企就像个大家庭,在大部分时间,内部流程就是大量的宅斗情节,而在少数时间,这个大家庭也有同气连枝的时候。
高考正好属于这个少数时间。
不同于出身农门的学生,国企子弟考不上大学也有城市户口,也不会没工作,这是工人阶级的幸福之处。
但是,没有考上大学的子弟,尤其是连中专都没考上的子弟,在获取工作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的阻碍。简单来说,如果是高中生,就需要父母掏钱求人,而如果是中专生,即可以省去这一步,而若是大专生或本科生,十年以后,也许就是厂里的领导了,属于再光耀不过的道路。
许多国企老工人,到老了以后,工资并不高,待遇也并不好,但很多人都可以骄傲的说:“我这辈子没求过人。”
而说不出这句话的,或者不能再说这句话的,多数是为了给子女确定工作而求人。
孩子们小的时候不懂事,到了十*岁,其实也渐渐的明白了分数的重要性。只是积重难返,许多厂里的子弟连县中都进不去,也不指望着就能考大学。
邵亮像是一颗石块似的,令西堡肉联厂的池水都荡漾起来。
3o7分离大专线还远,离大中专却不远了。
别看高中生和中专是相同的学历,可在国企里面,高中生走的是工人线,也就是蓝领,大中专走的是干部线,属于坐办公室的白领。而进了厂以后想提干,难度不比进厂小。
“西堡中学这么厉害?”不止一个人卷进了邵家,有围着邵亮的,也有围着邵工的。
“是锐学组厉害,不是学校。”邵亮说也说不清楚,但他还是大致的描述了锐学组的加入机制,尤其是每人一次只能推荐一人的要求。
高门槛激起了家长们更大的兴趣,先开始抢夺邵亮的名额。
邵亮在旁边一个劲的强调:“我说让你们早点过去的,现在好了,人家不要那么多人了,啥东西都有个名额的,留在厂中有什么意思。”
“现在别说风凉话啊,你当时送罐头的时候,我可有份的。”
“我也有份的。”
“我也有啊。”厂里稍微有点权利的,都赶紧跳了出来。
邵工无奈道:“你们和我说没用,人家的规矩是不是?得找杨锐去说。”
“别,锐哥最近刚搞了大清洗,你们大张旗鼓的过去,人家一生气,事情就黄了。”邵亮也开始叫锐哥了。
“那怎么办?”
“找老段问问?”邵工迅卖掉了段华,这也是他们商量好的。
段华在肉联厂被韩森打压的厉害,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
第77章 看不懂图纸
“你们这个学习小组,有多大机会考上大学?”
“补习是怎么算的?住宿怎么解决啊。”
“高一能不能进?早学一年,是不是好考一点啊?”
耳边的噪音,瞬间把杨锐的实验室吵爆。
大舅段华向杨锐歉意的笑笑,虽然提前打了电话,可担心子女的父母爷奶,还是一股脑的冲了进来,将房子塞的满满当当。
正在摇烧瓶的杨锐尝试着整顿秩序,现没有效果以后,干脆不理他们,站到试验台的另一边继续做实验。前两天在西堡肉联厂的阅读室里,那两名研究人员给了他很好的启示,使得杨锐决定将辅酶q1o的结晶工艺作为新的研究点。
如今正是辅酶q1o扬帆启程的时代,结晶作为生产工艺中的一环,不仅是研究的热点之一,而且能够带来明确的利润。更重要的是,结晶在一系列的生产工艺中,属于比较简单的,仅需简单的设备,甚至自制设备,就可以进行。
但它带来的产率提升和其他的工艺相同或相似。
而且,3o年来的各种结晶工艺的展非常完善,有着相当的延续性和层次性,杨锐本人数次参与辅酶q1o的生产,做一些重复实验进而申请专利并没有难度。
他做着实验不理人,闻讯而来的王国华等人一看,立刻将人群和实验仪器分开。
几分钟后,众人安静下来,邵工从后面挤了上来,满头大汗,道:“杨锐啊,别责怪,我们本来要在宿舍那边等你的,又觉得影响不好,就找了过来,一激动,就都进来了。”
“邵工来了。”杨锐漠然的点点头,道:“各位先到外面吧,我把手里的工作完成了就出去。”
“行,大伙先出去吧。”邵工指挥着,让家长们都退出实验室。
后面过来的曹宝明等人也帮忙疏导,将人又拉又推的给弄了出去。
段华留了下来,不好意思的道:“本来说好是一家来一个人,然后在外面等你的,可到了地方就乱了,拦也拦不住,都急的不行。”
“看的出来。”杨锐笑笑,道:“不过,以他们的态度,我觉得应该先做两个小时实验再出去,他们估计就没那么着急了?”
杨锐说着回头,道:“再称一份,重复一遍。”
魏振学“嗯”的一声,开始指挥着何成工作,他是向来不管学校里的事的。
大舅段华听的满脑子的浆糊:“为什么?”
“看他们刚才的态度,我觉得不像是对待老师,更像是对待其他的普通学生。”杨锐完全进入了补习老师的状态,颇为严肃的道:“虽然我的确是个学生,但我是能给他们子女拉分的学生,所以,我觉得等两个小时,让他们冷静一下,明白自己在要求什么,明白自己在向谁做要求比较好。”
段华不由的重新审视杨锐,每次见面,这个外甥都能给他新的认识。
琢磨了一下杨锐的话,段华笑了,说:“这些人脾气不一样好,你让他们等两个小时,就不怕他们生气了。”
“他们生我的气没关系,承您的情就行了。要我说,如果生气就能加2o分,他们估计气死都愿意。”
段华莞尔:“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晾他们一会,最后愿意加入的,可以跟着锐学组,做入组积极分子,但不能做锐学组成员,除非有人推荐。另外,所有用到的复习资料,饭费住宿费,还有补习费,他们都得自己掏。”杨锐接着特别说明道:“不赚他们的钱,但也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另外,没加入锐学组的都得叫我老师,差不多是这个规矩,我一会儿给他们说。”
“要是都不愿意呢?”
“都不愿意?邵亮下一次考试,应该能有32o分到35o分,到时候,抢名额的就不是他们这么几个人了。”杨锐对锐学组产生的轰动有所预料,搞大清洗也是为了现在的队伍纯洁。
之后再加入锐学组的人,心态也会变的不同,杨锐准备把他们看作是普通的补习班学生。唯有那些被看中且志同道合的学生,才会被拉入锐学组内。
可以说,筛选将越来越严格,而锐学组内的优越感也会越来越强,而优越感和责任感是相互纠结促进的产物。
两个小时后。
杨锐再走出实验室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学生家长果然镇定许多,且面有不愉。
“希望我们明确一点,不是我求你们做什么,是你们要求我做什么。”杨锐开章明义,语调并不讨喜。
这份人情是送给大舅的,至于他自己的,等学生到了手里,还不是想要就有,因此,他根本不追求讨喜。
但是,学生家长们就吃这一套,大家互相看看,表情都有了变化。
杨锐将适才说给大舅的话,捡着需要的说了一遍,再道:“我是因为大舅的原因,愿意收部分人做旁听生,想来的,就过去签个名,等于是转学到西堡中学的复读班了,学费住宿费和餐费都按照复读班的标准交给学校。不过,他们到时候跟着我们锐学组听课就行了。另外,我们是全封闭教育,没有得到同意就不能回家,当然,要是有人真的不乐意了想彻底退出,直接离开也就行了。”
被他这么一说,家长们的想法都变了。
有人小心的问:“真的能考上大学?”
“肯定比他们现在考上大学的几率高。”杨锐回答。
“比邵亮怎么样?他以前和我家小子的成绩差不多。”
杨锐看了看对方,道:“邵亮是锐学组的后备组员。”
不用说的太明白,特权的效应就体现了出来。
于是众人纷纷询问如何加入锐学组。
杨锐摊开手,回答道:“这个要靠学生自己努力了。”
此回答,再次激起了家长的情绪。
在工厂里操持惯了粗苯机器的工人,通常并不斤斤计较,但也不会温柔体贴,众人很快就把杨锐给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又问又喊。
即使有曹宝明等卧推组的成员帮忙,也不能抵挡这些老爷们和老娘们的推挤。
就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外圈传来不一样的吼叫:“这个是你画的吗?”
这是什么问题?
吵吵闹闹的声音莫名的停止了,齐刷刷的看向后方。
“那个,廖师傅……李主任……段厂长……”两名年轻人一个个的打招呼,然后拿出一叠草稿纸,问:“杨同学,你前两天给了我们一些图纸,还记得吗?”
“当然,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杨锐表示惊讶。对面两个家伙,正是他在西堡肉联厂的阅读室里,遇到的两个毛毛糙糙的年轻人。而他们手里的草稿纸,也正是杨锐用两个小时画出的蒸器图样。
“你在阅读室里登记了,我们问了一下就知道了。”站在前面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的,有点小品演员的感觉,自我介绍道:“我们是西堡肉联厂脏器生化组的,贺海川,他是宁民。”
杨锐拍拍脑门,他本来计划做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孩子的。
“找我是做什么?”杨锐不得不问。
贺海川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说:“图纸上有些东西,画的不太清楚,我们就想问一下。”
杨锐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两个小时画出来的东西能有多详细。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没好意思损他们,遂道:“我是考虑你们在阅读室里,能查一些资料。”
言下之意,你们查资料自己补充不行?
贺海川和宁民讪笑着,小声道:“我们这几天都查资料呢,有些东西,实在是找不到。”
杨锐愣了一下,无奈道:“给我看看吧。”
他画的蒸器较为成熟,虽然不是什么前技术,但也不是很常见的,否则也不用画出来了。
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要找的确不太容易。
贺海川连忙将草稿交了上去,说:“里面的循环部分有点不太明白……”
“用电机带动的……”杨锐搜索了一下记忆,开始解释。
周围的家长们围观片刻,只见一人突然转身去签名,其他人才突然醒觉,齐齐的扭头。
……
第78章 莫问理
“您讲的比省城的专家还细致。”贺海川听杨锐说了半个小时的图纸,就把“你”给换成“您”了。
杨锐的年纪是比他小,耐不住人家高端啊。只听他回答问题的详细程度就知道了,这种连焊接角度都能说出“一二三”点的论述,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再要“你”呀“你”的请教,贺海川自己都脸红。
比贺海川晚一年进厂的宁民更是听呆了,省里的专家言之凿凿的说“我们尚无能力自制”的高端机器,在杨锐口中娓娓道来,而且条理清晰,论据翔实,和他们平日里的经验非常相近,想说假的,他自己先不相信。
这就不是惊人了,这属于吓人了。
按照图纸里的标准,这机器做出来,即使比不上德国人的高端机型,也比他们的低端机型强。
换句话说,人家杨锐能徒手画出价值上万美元的机器图纸,是肉联厂想买都买不起的。
当初拿到图纸看不懂的时候,他们来找杨锐其实是想从他这里问原始资料。
现在好了,杨锐不仅把图给完善了,还不停的讲解工艺要点,简直是把生产中遇到的每一个关键步骤都说出来了。
而且,在贺海川问到的时候,杨锐随口还能写出难的公式。
结晶热力学,热分析动力学,结晶动力学……这些东西听起来就饶舌,里面的内容自然更绕了。
讲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宁民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贺海川比他接触技术接触的多一些,人也相对机灵,可同样吃力的不行,只能说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然后记在笔记本上,准备拿回去以后慢慢研究。
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杨锐画的两张图纸虽然是一台世界8o年代科技水平的机器,可它在国内的普及实际上已经到了9o年代,是一种看似简单成熟,实际上颇具技术含量的产品——其实,以国内8o年代的技术水平,拿什么蒸器出来,都是颇具技术含量的。
结晶热力学之于结晶器就像是空气动力学之于飞机,流体动力学之于潜艇一样,除非你想生产一战水平的产物,否则都得算。
要是正常的研究机构,结晶动力学虽然麻烦,也不过是一份需要脑袋的体力活罢了,随便扯个有水平的研究员都懂。
然而,此时国内的研究机构,又有几个是正常的。
杨锐很快也就现了,尽管国内有一些大牛能用纯手算的方式解决这种许多人用计算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奈何他眼前的两只,并非大牛啊。
贺海川的程度好一点,也就是后世及格万岁的本科生的水平,宁民却是个技术员类型的,看到数学公式就头疼,解释工艺要点还能听进去一些。
于是,原理说了两分钟以后,杨锐也懒得回答基础性问题了,拍拍贺海川,道:“行了,别记了,你们要不就按照我说的方式去做,别管原理了。”
贺海川不好意思了,小声说:“是我太笨了……”
“没啥笨的,动力学本来就是折腾人的玩意,1oo个大学生里面,有95个考完试都不知道学了个啥,剩下五个里面,能有一个人熟练应用就算没浪费课时了,你们能把东西做出来,不就完成任务了?”杨锐读书的时候,在这方面是比较有天份的,属于百分之一的小天才,到大四毕业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在计算机上核算动力学公式,他因此才坚定了读研之心。
可惜,21世纪的中国,一年有六七百万的本科生毕业,有五六十万的研究生毕业,而研究职位的总数也不过2oo万,百分之一的天才这条大河中,连碎石子都算不上。
相比之下,8o年代自然再幸福不过了,每年的大学毕业生才二三十万人,还极少研究生和博士生的侵袭,前辈要么死绝在了沙滩上,要么就是贝壳伪装的石块,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别说是大学生了,西堡肉联厂也算是地厅级的国企了,贺海川这种小中专的学生就能凭着聪明搞研究,这是到私企工作的研究生都没有的待遇。
此刻,贺海川却用佩服的目光看着杨锐,连连点头,说:“我们回去就做初步实验。有几样设备没有,但应该能借来。”
杨锐颔:“做这个东西,比理解它要简单。”
“没想到您看了这么多……课外书。”贺海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锐哭笑不得,摸摸脑门,说:“大概是有点不务正业。”
“就您的水平,等过几年回了西堡,肯定得我们领导出来迎接。”贺海川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杨锐听的倒挺舒服的,被拍马屁是会分泌多巴胺的,要是被拍了以后反而觉得不爽,那就得从两方面找原因:马屁拍的不好,或者,我是个变态啊!
贺海川显然是懂得马屁技巧的,顺势又是一记:“当时在阅读室里见您,我们就猜是省城来帮忙的大学生呢,您长的高,像电影演员似的……”
杨锐继续分泌多巴胺,爽罢道:“你还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
贺海川不好意思的笑,说道:“我就是想让您帮我写个简单的说明,您知道,自制蒸器也得经费,要是没个说明,上面不认。”
真想做出东西来的图纸,再简单的说明也要两页纸。
杨锐不想太麻烦,思忖片刻,伸手要了笔,刷刷的写了一个公式。
公式很长,里面光是代表不同变量的英文字母就有*个,还有代表变化量的三角形和各种大中小括号一串。
杨锐几下写完,道:“谁要说明,你就给他这个。”
“这是?”
“蒸器里的结晶动力学基本都在里面了,看得懂的自然知道对错,看不懂的,你说看不懂他要什么说明,是不是?”杨锐促狭的笑了。
贺海川失笑,又道:“再要是有不懂的,能来问您吗?”
“可以,不过,你们要是再这样长时间的问问题,我也有要求。”
“您说。”
“我也想做一个结晶,但和这种不太一样,就是我画的另一张图纸上的。你们要是能给我做一个出来,我肯定是全程帮忙。”杨锐没提钱,这个年代缺钱却不讲钱。
但是,要是以为人们都是活雷锋那就错了。简单的说,8o年代的企业与个人,都喜欢以物易物。
给罐头,给粮票,给水果,给棉布,不管给什么,其实都比钱实惠,因为现在是票证制,1o公斤白面的全国粮票比大团结还好使。
所谓的福利,秘诀也在于此。福利不仅有粮油米面等物,还有给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如西堡肉联厂这样的国企,春天派车去东边买带鱼买大黄鱼,夏天派车去西边买哈密瓜买葡萄干,秋天派车去北面买羊买牛,冬天派车去南边买柑橘买柚子,个顶个的都是挑出来的又大又厚的有机产品,一些利润丰厚的工厂几乎每个月都有东西,厂里的汽车队也是川流不息的奔波在祖国的大江南北。论生活质量,8o年代除了电器和住房条件差一些以外,比后世的月薪过万要舒服的多。
正因为如此,8o年代利润好的国企都是一等一的好单位,是县委区委都不换的好地方,属于社会上层阶级。
可另一方面,你要是想让国企出钱给个人,即使是几十几百块,也是非常困难的。
杨锐估计,自制一台实验室用的结晶器的物料成本要一千元以上,他自己也掏得起,但买不到,而且材料、设备和人工都难以解决。
他会摇烧瓶,可不会用焊机。
再者,即使他开口要钱,西堡肉联厂也是不会给的,说不定要价1oo元都得上会讨论,弄不好就影响到了大舅。
但要东西就不一样了,尤其这种一看就没法出售的机器,对方很可能会同意。
贺海川也没有觉得太为难,点点头道:“您画的图纸,给您做一台也是合情合理,这样,我回去就向领导汇报,要是领导不同意,我私下里找人,帮您焊。”
工厂买材料要花钱,可搬进车间的材料,没人把它算钱。
杨锐也挺高兴,实验室里总是需要结晶器的,这也能省下好大一笔。
贺海川和宁民恋恋不舍的告辞,未等离开学校,就被等待已久的学生家长们逮了个正着。
这些来自西堡肉联厂的职工,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了。
贺海川和宁民也终于体会到了问题不断的感觉。
……
第80章 难度倍增
夏侯欢自诩很会看人,因此亲自前往西堡中学面见杨锐。
而他见到杨锐的第一感觉是:太帅了。
陪夏侯欢同来的女助理更是将随身的提包抱在了怀里,两眼直冒星光。
8o年代帅哥的标准就是《追捕》里的高仓健,《血疑》里的三浦友和,《庐山恋》里的郭凯敏,都属于原生态的帅哥浓妆艳抹的电影形象。
杨锐原本就有一张帅脸,身材姿态却是比现在的明星还要好,又是无比自信的做实验当中,瞬间掳获了参观者的心。
夏侯欢一个4o岁的中年研究者,看到黄金比例的长腿欧巴,瞬间亮起了观人神经,仔细观察了杨锐的面相,心怀愧疚的对贺海川说:“我前面还想,一个高中生怎么能做表这样的论文,设计出这样的图样,写出这样的公式,看到杨锐做实验做的这么用心,原因不言而明。”
其实,研究所里做实验用心的人多了,夏侯欢自从了以后,一向是看不起他们的。躲在黑黝黝的实验室里,佝偻着腰,看文献看的斗鸡眼,然后伏案写作累的面目苍白,双眼赤红,一个不小心还会出实验世故,何时有出头之日?
而之所以看得起杨锐,也是同样的原因。
长的帅!
古人有相面之术,非常复杂,不同的人写的还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但是,这门技能其实是非常有用的,而且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的。
他的核心简版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长的帅的人有前途。
招聘的时候,一群985和211的毕业生,抱着脑袋那么厚的证书来应聘,简历多的读都读不完,用观人之术一看就知:应该选长的帅的。
选合作经销商,从一百个报名人里挑2o个,时间紧迫怎么办,用观人之术一看就知:应该选长的帅的。
追求的人太多,条件都很好怎么办,用观人之术一看就知:应该选长的帅的。
夏侯欢运起观人之术,激动握住杨锐的手,再满意不过的点头:“和杨先生这样的人合作,我感觉很放心。”
在杨锐询问的目光下,贺海川不好意思的站了出来,将酒桌上的合作提要说明了一番。
杨锐“哦”的一声,却道:“先容我整理一下实验材料,你们在外面稍坐,我马上出来。”
借着这个时间,杨锐也将迅的将此事考虑了一番。
专利授权费什么的是不用考虑了,国内的专利法还没出台呢,出台很长时间以后,也没有好效果。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忍受对方山寨。
想山寨,你也得有山寨的技术不是?
自制一台蒸结晶器是挺简单的,可简单也是相对的,上百个步骤,对于做过的人来说也还轻松,可对没做过类似产品的人来说,却是重重难关。贺海川愿意答应做一台结晶器给杨锐,就是想借他闯过难关。
杨锐用不着专利许可,他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就能占据谈判的主动权。
中国古代的技师没有专利保护,一样有传承千年而独享技术的,国外的可口可乐也不是靠专利来保护自己的产品不被侵权。
医药公司不申请专利而采用技术保护的范例更多,因为医药是一种特殊商品,不是用罚款等措施就能阻挡山寨的,关于伦理的争执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也不会停止。
杨锐想明白了细节,脱下实验服道:“老魏,麻烦你接管一下实验。”
“我帮你做实验,是不是能署名第二作者?”魏振学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杨锐的上一篇论文寄去了国外,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这种期待感比驴子前的胡萝卜还诱人。
杨锐微笑:“你要是把以后的实验都做了,给你第二作者没问题。”
“我是搞化学的,不是搞生物的。”魏振学扭捏的渴望。
杨锐暗说一声“逗”,道:“你也说自己是搞化学的,拿一个生物期刊上的第二作者,有什么用?”
“评职称的时候,谁管你表的是什么类型的期刊。”魏振学这时候清醒的很,瞪大眼睛问:“怎么样?反正你的第二作者也空着。”
杨锐想想,道:“你给我多做半年的实验助手,下次你参与的论文,就让你做第二作者。”
“我参与的论文,本来就应该给我署名吧。”
杨锐叹口气:“你是没有老板啊,要是参与实验的都署名,一篇论文里就全是名字了。”
读三年研究生,要给导师做的实验找的资料不知多少,能有一篇署名的,就算导师摸着良心做人了。
魏振学想想点头,又道:“时间太长了。”
“那就六个月。”
魏振学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说定了,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署名。”
“放心,到时候要署名的文章多的是。”杨锐接着想:半年和六个月究竟是什么区别,让这货立刻同意了呢?
只能是逗吧。
出得门来,到了旁边新建的锐学组活动室,夏侯欢已经摆好了架势。
小小的茶几上,四个大茶杯摆在四角,中间的茶壶却被一瓶茅台给取代了。
“现在喝酒,有点早了吧?”杨锐闻着空气中的酒味有点怵。他身体挺好,但酒量却没有练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太想练出酒量。酒精考验可不容易。
夏侯欢请杨锐坐下,然后给四个茶杯各倒半杯茅台,笑道:“我和外国人谈生意的时候,人家总喜欢倒酒。不过,洋酒名字好听,喝起来真不怎么样,咱们今天,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来,坐着聊。”
杨锐苦笑看着半杯子茅台,道:“我还读高中呢。”
“您能设计出这东西,还不能喝酒?小贺,你说是不是?”夏侯欢拉了贺海川一把,他和杨锐等于是不认识,需要贺海川搭个桥。
贺海川笑笑说:“我们厂里的小青工,有的才十五六岁,也照样喝酒。”
“行了,给我吧。”杨锐把茶杯攥到了手里,抿了一口,就对夏侯欢的劝酒置若罔闻了。
夏侯欢有求于他,不敢逼迫,自己喝了两口酒,觉得不是味道,摇摇头,道:“老外的喝酒法子不对,这样,先抽根烟。”
他开了一包新中华,挨个烟。
杨锐无奈接过烟,心道:给18岁的我烟,现在的大人都怎么了?
“直说吧,我实验正做了一半,挺忙的。”
“好,痛快,我这个人也不爱绕圈子。”夏侯欢笑着看了身后的沈平辉,说道:“这位是咱们平江生研所的沈所长,他看了你的公式,大加赞赏,我这么一琢磨,就想,既然是沈所长看好的人,那一定厉害,这不是又遇到小贺,我就思量着,把你的这个图纸给做出来,让更多的人用。这不,咱是来请您同意,顺便,请您做我们的技术指导。”
他没说假话,也没说实话,终究是把杨锐给当中学生了,想用恭维话堆出实惠来。
杨锐笑笑,像是没听懂似的,问:“你是生研所的?”
夏侯欢笑笑:“算是吧。”
“研究所也做生意啊。”杨锐故作惊讶的看向沈所长。
夏侯欢顿时面露尴尬。
沈所长哈哈一笑:“他是我们所的下属单位,生物器械所。”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国家要征用我的设计呢。”杨锐一句话就把夏侯欢给堵住了,又道:“我把图纸给了贺海川,是因为我大舅在西堡肉联厂,他们缺钱,又想做一套结晶器,这个正好。其他人,我不太熟,你们现在拿到了图纸,要做结晶器,我也没办法,但我自己很忙,给你们做技术指导的事,恐怕不行了。”
“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夏侯欢笑着敬酒,恭敬的道:“这个技术指导的位置,非您莫属,有您参与,这个结晶器做出来才像样嘛。”
“我今年复读,再考不上大学,家里面也说不过去。所以,我就不参与此事了。”杨锐说什么都不答应。
夏侯欢好话说尽,都被高考给搪塞住了。
想了想,夏侯欢道:“要不然,我和您父母谈谈?”
“您和我父母谈也没用啊,他们又不懂结晶器。”杨锐摊开手笑了。
夏侯欢这才有点醒悟,连忙问:“您的意思呢,你说,我能满足的都满足。”
话是这么说,是不是真的能满足,还不是看他。
杨锐微微摇头,道:“现在说没意思,你要是真的决定要做,就自己组织人手研究一下。你是请我做技术指导,不是做苦工吧?”
夏侯欢“啊”的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就想杨锐帮忙做工,什么技术指导之类的都是名义而已。他的器械所原本就是个皮包公司,总共三个半人,除了自己,没有一个技术员。不过,生物研究所有自己的工厂,他原本计划承包下来,工厂要解决的技术问题,全部交给杨锐,哪知道被杨锐一眼看穿。
“技术指导就是技术指导,就是指导一下。”夏侯欢不由的重新评估杨锐,沉吟了一下,问:“这个,生产上遇到的问题,杨先生也没遇到过吧,不如,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到厂里讨论?”
“没时间。”杨锐这次回答的更快了。他是准备让夏侯欢先体会一下难度,再谈合作。如果夏侯欢因此而放弃,他也无所谓,反正是没损失的事。
夏侯欢就挠头了,承包工厂是要花钱的,到时候要是生产不出东西,可就抓瞎了。
他本来是想确定了产品再承包工厂的,现在换了过来,难度何止倍增。
沈平辉有点好笑,在椅子上扭了扭,道:“杨锐,你这个公式,是怎么算出来的?”
……
第81章 外国期刊
夏侯欢怏怏的回了平江,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承包生物研究所的下属工厂。
因为是生物研究所的员工,他只要承诺未来分批偿还债务,并负担人员工资和福利就可以了,承包费少的可怜,相当于一个零付的长期贷款。
夏侯欢手里的钱不多,可胆子够大,他嘴里念叨着“没有张屠夫,吃不了带毛猪”的话,在沈平辉面前把承包的单子给签了。
接着,夏侯欢又请了几名相熟的研究员,开始攻关蒸结晶器。
他也考虑过选另一种仪器来生产,然而,仪器市场终归是个小众市场,抄袭已有的国产货,天然就有一个更强的竞争对手,而抄袭已有的外国货,天然就有技术瓶颈。
最终,找来找去,夏侯欢手里最适合的图纸还就是杨锐的蒸结晶器。这东西出乎他意料的先进——假如确实如图纸标识的那样。
为了证明它的先进,夏侯欢等人彻夜研究,批量生产可不同于少量自制,机器的每一个步骤都要有据可循。
然而,四五个专业人士研究了一个星期,却是越研究越颓废。
结晶器内部要形成螺旋形循环,进料必须是切线方式,设备的高度和直径的比值要大,同时还要注意液面高度,一环扣着一环的结晶器看似简单,最终的成品却要求具有二重循环,一个是物料形成的螺旋主循环,一个是下部溶液被加热而产生的气泡返回液面形成的涡流循环……
任何一点的变动,都会影响到结晶器制造的结晶质量。
夏侯欢等人有自信做出一台7o%或者8o%设计水平的结晶器,但这种结晶器和国内目前的主流产品已无甚区别,显然是不划算投放市场的。
又坚持了三天时间,夏侯欢还憋着一口气,他请来的有机化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却放弃了,说:“重新算一遍太复杂了,得请图纸作者把原始公式拿出来,这么多的流体和波形,全用手算,非得几年不可。”
“咱们自己算的不是也挺好的吗?要不然,我再找几个学生,帮咱们算?”夏侯欢望着桌上的两叠稿子,言不由衷的说。
他这几天也在回想与杨锐的见面,作为一个会看人的生意人,夏侯欢确信杨锐是有狮子大开口的意图的。
确定了这一点,他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想先拿出点成果来。拿出了成果,就证明自己是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杨锐的要价应当会缓和许多。
相反,拖的时间越长,越拿不出成果,杨锐的要价越高。
卡在这个死循环里面,夏侯欢也有点无可奈何。
办公室里略有些闷热,挤作一团的研究员都放下了纸笔,一位两鬓白的研究员揉着太阳穴,道:“你再找2o个学生来,也不好说今年能不能算出来,咱们现在才把要算的地方分解出来,你看看,这就等于是全是题目,就这么多。”
和床一样大的写字台同时供三个人用,上面的草稿怕有数百页。
另一人也想放弃了,赞同道:“大一大二的学生都没有开始学流体力学呢,懂结晶热力学的就更少了,你要找学生来算,我们还得把这些题目再分解出来,倒成纯粹的数学式子……”
“说来说去,还是得找杨锐?”夏侯欢问。
“找他最快,要不然,我们就继续算呗。”两鬓白的研究员拿出了对付单位的招数。
夏侯欢立刻妥协,请人是要花真金白银的,低头算什么。
转念一想,不对啊,找杨锐低头,好像也要真金白银。
“总得给我点什么吧,随便什么能拿来说的?”夏侯欢哀声。
几个研究员互相看看,还是年纪大的这位翻出了两页纸,递给夏侯欢,道:“这是主循环分解出来的,不过,人家要是设计者,你可别想靠它蒙混过关。”
“我知道。”夏侯欢顿了一下,问:“设计者的水平应该很高吧?”
“肯定啊。”
“你们估计,能有多高的水平?”夏侯欢试探的问。
“怎么也得是外国的高级研究员吧。”
“咱们拿着图纸算都这么费事,你想设计它得多麻烦,怎么都得一个研究所来攻关。”
“要么就得用计算机之类的,外国的计算机应该好申请一些吧。”
几个研究员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夏侯欢勾勒了一个强大的学术形象。
再对比自己见过的杨锐,夏侯欢心里有了谱,暗道:虽然长的挺好,但毕竟是个学生,指不定从哪里看来的图样……不过,他应该藏着关键公式吧。
夏侯欢自觉想明白了,将那研究员给自己的主循环分解仔细看了一会,又问了一些不明白的要点,这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前往西堡中学。
翌日。
午后。
夏侯欢面带笑容的来到西堡中学。他穿了西装,打了领结,像是个参加舞会的翩翩……管家。
虽然在杨锐看来,夏侯欢穿着这么一身到学校来有点“魏振学”,但以8o年代的标准来说,夏侯欢此时穿的是最潮的正装。
同时,夏侯欢也以自认为最帅的姿势,将手里的两页纸拿了出来,道:“图纸的大部分,我们已经算完了。”
“恭喜……”杨锐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的阅读着信件。
“杨指导不信?”夏侯欢傲然打量着杨锐的实验室,缓缓道:“我请了省里最好的研究员,一个多星期,就把图纸的关键部分给弄出来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把剩下的部分要过来,免得耽误进度,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最近确实有点缺时间,你看,这不是就论文的回执来了。”杨锐还是没看他拿的草稿。
一个星期解出主循环的公式,杨锐先是不信,其次,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往国外的论文有了回信。
前前后后两个星期的时间,就有了回信,通常意味着两个极端:极大的可能通过和干净利落的否决。
杨锐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通过。
尽管如此,他还是免不了感慨万千。
他这次投稿的可是标准的sci期刊,影响因子1。2,放在研究生时代,也是能毕业的成绩了。
不是特别强的大学和特别强的专业,正常学生读三年研究生,有这么一篇论文,就算是没有虚度。
杨锐第一次得到类似的成绩,忙活了差不多8个月的时间,其中四个月的时间就耗费在了修改上面。
国外的期刊,除了通过和不通过两个选项以外,通常还有修改后通过,修改后考虑等回答。
如果是前者,自然是值得庆贺的,即使是后者,也意味着通过的几率大大增加。
但是,期刊要求的修改,往往来自于评审,也就是同行业的大拿们的问题。作为一名研究生,要使对方满意自己的回答,殊为不易。
若是遇到修改再修改,更是伊人憔悴——不像是表论文之初,到了这一步,除了勉力支持下去,也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然而,在记忆中如此艰难的过程,如今却几乎没费什么事的,被自己给完成了,杨锐也不由心思变幻。
此时此刻,杨锐甚至懒得敲诈夏侯欢。
夏侯欢哪能明白杨锐的心情,以为他在找理由呢,脖子伸的长长的,笑道:“您写论文呢,我看看。”
杨锐身边也没有一个适合的人来分享。学生们不懂什么是sci,就知道外国人的杂志什么的。他家里人更喜欢马列,却不喜欢英文。
魏振学倒是个适合的炫耀对象,但是,向这样一名逗大叔炫耀,所能得到的欢乐逗是很少的。
反而是夏侯欢,懂一点学术,认识又不熟,像是个人物,明显适合炫耀。
于是,杨锐没有阻止夏侯欢。
要做学术牛人,就得出名,让他看了也就看了。
如此一来,夏侯欢就看到了杨锐得到的回信。
一篇英文的回信。
夏侯欢集中精力,才找到了几个自己认识的英文单词,其中有一个,就是“通过”。
“你新写了论文,要表了?”夏侯欢懵懵懂懂的问。
“已经表了,下个月大概就能见到样书了。”
“外国期刊?”
“嗯。”
“叫in……什么的名,我记一下,也沾沾光。”夏侯欢刷刷的将一长串的名字给记了下来,然后悄然收起桌上的稿纸。
情况,有点出乎意料呐。
第82章 生意难为
夏侯欢再次离开西堡中学,然后再次回来了。
做出这个决定可不容易,从西堡中学到平江要大半天的时间,路也不好,跑一趟就很累了,连跑两趟,堪称折磨。
但夏侯欢还是回来了,带着惊讶和勃勃的野心。
他在图书馆里检索了这本名为《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的外国期刊,而且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找到了该期刊。此时的国内并不讲究影响因子之类的东西,夏侯欢唯一知道的是,能在省级图书馆里检索到的外国期刊,影响力肯定不弱。
拿着这样一篇文章到省里的研究所去找工作,差不多一找一个准。
要到83年末,国内的事业单位才会彻底清扫过去十多年的污垢。这个时间,职位多的要命,只要是身家清白能力出众,毛遂自荐也能被录用。
对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了。不用去挤招聘会,不用被人像挑狗一样的面试,不用疯了一样的考证。只要一张中专以上的文凭,就可以轻松的挑选工作。
没有文凭的,只要能拿出相当的东西,也总能找到地方收纳。
杨锐显露出如此强悍的实力,夏侯欢的观念也就变了。他从生物研究所淘换了一台旧显微镜,作为礼物,亲自送到杨锐的实验室,然后提出了工厂指导的事。
尽管是很普通的光学显微镜,此时亦是价值数百元的好东西,作为礼物,实在是远远过了标准。
夏侯欢自信满满的等待杨锐的震惊。
“正好缺一台显微镜,你还挺细心的,放边上吧。”杨锐见是光学显微镜,眼皮都不夹一下,他电子显微镜都用烂了,又怎么会在乎这种东西。
夏侯欢以为杨锐没认出来,笑呵呵的拆开了包装,道:“3o倍的物镜,上海光学仪器厂买来的,平江生物研究所的厂子自己组装的,用料扎实的很,行,我给你放在桌子上。”
光学显微镜卖的就是物镜,生产过程需要十几道工序,门槛较高,直到9o年代中期,这个领域才被民营厂子给攻陷。平江生物研究所的下属厂就和其他的所办工厂类似,虽然借用了一点研究所的资源,实际上没多少技术,最终还是一个组装厂。
杨锐瞥眼看了一眼那显微镜,笑着说了声谢谢,却是毫不迟疑的拒绝道:“夏侯所长,你也看到了,我刚刚能在国外期刊表文章,机会难得,我想再接再厉的做研究,时间很紧,没办法给你做工厂指导。”
这是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吗?
夏侯欢没有被杨锐的态度打倒,放下显微镜,再接再厉道:“您做实验总是要材料吧,要材料就得要钱,西堡中学这个样子,大概没法满足您的要求。您看这样如何,我们提供一部分的材料给实验室,戴上帽子,让西堡中学只能分给你,同时呢,您要是明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交给我们厂里来做,您给我们厂里做指导,我呢,想法子补贴一笔经费给您。这样一来,您的研究有了保障,西堡中学的实验室有了充足的材料,您的实验能加,我的工厂也有了保障,一石头一窝鸟,你说对不对?”
夏侯欢和生物研究所就是这么合作的,算是很初级的产研一体,或者说,算是很初级的挖研究所墙角,这也就是没有专利法了,要是有了,能让他赚翻过去。
不过,生物研究所是基础研究所,能直接应用的东西不多,加上是国家单位,利用起来总是不那么顺手。
杨锐所在的西堡中学实验室虽土,却是五脏俱全。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杨锐,应该很容易被说动。
夏侯欢以为实验室是西堡中学的,他看中了杨锐的研究能力,就想尽办法的试图挖人。
能一个人撑起一个研究室的家伙,就他供职研究所的时候,也不多见,这些人很少有下海的,即使有,也多半是选好了落脚的地方。
所以,无门无派的杨锐就变成了夏侯欢的极好选择。
在夏侯欢眼里,杨锐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也不指望承包来的厂子自建研究所,但杨锐这样的孩子做个技术员,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锐自然是再次拒绝,说:“我现在没什么时间做研究以外的事,你要工厂指导,就得派人到西堡中学,或者打电话写信也行。其他的,恕不奉陪了。”
“做研究是极好的,可你光做研究,不看看外面,说不定效率更低。你看这样如何,除了你给厂子里做研究的材料,我一个月再给西堡中学1oo块的材料,指明给你。除此以外,我一个月开3o块的奖金给你,再补贴五块钱车费。”夏侯欢说出了待遇,期待的看向杨锐。
“奖金什么的用不着……”杨锐想说自己不缺钱。
夏侯欢直接打断了他,道:“奖金必须要给,35块钱是起码的,等再过两年,五十一百都有可能,你跟着我好好干,这个就是和厂子同进步,厂子的效益好了,你的收入也高。以后啊,你要是想找工作,就直接来我这里,我给你开个高薪。你要是考上了大学还愿意继续做研究,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我们生物研究所就经常请大学生来帮忙的。我就这么说吧,只要这个蒸器做出来,你读书的费用,我给你包了。”
杨锐有点愣,他没想到夏侯欢的心思这么大,这是要收自己做小弟吧?
我都没收你做小弟呢,你还收我小弟?
夏侯欢认为杨锐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乐呵呵的道:“你要是同意了,这个蒸结晶器就是咱们厂的第一个产品,咱们抓紧时间做出来……”
“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杨锐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真有被绕到沟里的危险。紫外分光光度计是许多生物实验的标配,杨锐的实验室里迟早要买一个。
夏侯欢会错了意,点头道:“你要用紫外分光光度计是吧?生研所里倒是有,这样吧,我给他们说一声,咱们尽量保证一两个月能用到一次。”
“夏侯厂长。”杨锐语气加重,打断夏侯欢的自以为是,道:“我对你工厂,还有你要生产什么,全无兴趣,我的实验室呢,也不需要您的赞助,奖金什么的更没必要。你如果想让我帮你解决蒸结晶器的技术问题,很简单,你弄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给我,我帮你解决技术问题,要不然,您就找省里最好的研究员,自己分解算式去。”
如果夏侯欢今天不是想收小弟,杨锐会说的委婉一些。不过,他既然都明码标价买人了,杨锐也就明码标价卖时间了。
要是自己有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那才是真的省下了时间。
夏侯欢的脑袋一点,脖子都要摔地上了,诧异的道:“你知道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要多少钱?”
“我知道一台德国产的蒸结晶器要一万多美元,相当于十几万元人民币,你用我的法子生产,做出来的蒸结晶器的成本只要几千元,这是几十倍的利润,只要卖一台,就够买好几台的紫外分光光度计了。国内现在需要蒸结晶器的单位不少,上百台的需求是有的,哪怕一台卖1万人民币,这也是上百万元的利益……”
“那也要能卖掉才行,再说了,德国货卖一万美元,我们自己产的哪里能卖一万多,我得卖多少台,才能买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查账,也没有法律保护,我肯定是要分成的。”杨锐轻轻的扫了一眼夏侯欢,道:“你能赚到这个钱,固然是因为自己有工厂,有门路,但你能赚到这么高的利润,还因为有我的图纸。我也不要你一半的利润,我就要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必须达到目前的国际主流水平,一手或者二手的无所谓,要能正常工作。”
高级仪器虽然娇贵,但只要保养适宜,用一二十年是很轻松的,而以它们更新换代的度,杨锐根本等不到它们坏,就要强迫其退役了。以功用性来说,二手仪器和一手仪器基本相同,区别只在于故障维修是否方便,杨锐自信是能对付这种老旧的家伙的。
夏侯欢沉默不语。二手的紫外分光光度计也要近万元人民币,先他是舍不得,其次,他还没有从蒸结晶器这里见到钱呢。
没有见到钱就给杨锐一台机器,他心里过不去。
杨锐看他不吭声,照旧做自己的实验。8o年代的国内生意场,锱铢必较的谈判多数在酒桌上完成,即使是商人们,其实也有点羞于谈钱,装豪爽装义气的是大多数。夏侯欢刚刚装过好爽,没想到杨锐的要价如此之高,现在装不下去了,说也是白说。
要是没有前两次的拜访,夏侯欢现在肯定转身回家。
但是,他现在已经弄明白杨锐的能力有多强,也知道了蒸器的图纸多有用,又有多难,,应该说,他要想做这门生意,最好的解决方式就在杨锐身上。
“你帮我解决结晶蒸器的问题,再签个声明,保证不给别人解决此问题,等我的第一笔回款到了,我弄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给你。”夏侯欢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你对我不够了解。”杨锐笑笑,高喊了一声:“苏毅,来帮忙送个客。”
实验室本来就建在体育室跟前,外面不远处就是卧推器材,吃饱喝足不缺蛋白质的锐学组男生们,总有人在上面练习的,他们除了早晨上课,其他时间都是不定时的。曹宝明、苏毅等几个人,换着班在卧推处执勤,以保证不会有人卧推受伤。如今都有人卧推到了*十公斤,没有保护是不行的。
这会值班的是苏毅,他过来用一只胳膊,就把夏侯欢给挡了出去。
出了实验室,夏侯欢的生意人基因终于被激活了,不恼不怒,跳着脚问:“你要怎么样?”
杨锐低着头做实验,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夏侯欢被赶远了,才挣脱开来,气的想放弃,转念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扭头去找学校,他决定按照杨锐说的那样,了解一下这个学生。
第84章 海外关系
在8o年代,有海外关系是比有官员关系更令人羡慕的东西。
家里有一个当官的亲戚,也就是方便一点,实惠一点。有个海外亲戚却是截然不同了,那是立刻就能抖起来的赫赫威风。别的不说,在82年弄一笔外汇买一台彩色电视,整个大院都要被震动,农村里要一笔钱来,盖房子办养猪场都能瞬间改变生活。要是稍微富裕一点的,无论是借还是换,用外汇插队买辆大几千的东风车,那全家奔小康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8o年代初,票房过亿的片子里面,《庐山恋》的女主角是侨居美国的国民党后代,全片讲述了一个爱学习的傻小子与华侨“公主”的爱情故事。《牧马人》的男主角有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美国老华侨父亲,两人在纠结父子情的同时,还有一位不羡慕外国生活,甘愿留在贫苦的草原的农村姑娘,姑娘的扮演者因此得到了法国政府的奖学金,幸福的出国去了。
可以说,海外关系就代表着美好生活。
此时的人们,对外国了解的极少,但从有限的资源可知,人家外国人到中国来玩一趟,花的钱就比我们一辈子赚的多。国外亲戚寄一封信过来,里面只要夹一张外国钱,不管是美钞、钢笔还是日元,其面值都比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多。若是能有幸出国,即使在国外洗盘子,也能积攒下一笔丰厚的财产……
“这个杨家,不是本地人吗?有出去的亲戚?”从溪县送信过来的邮递员干脆就没走,留在邮政所里,要等杨锐来了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和不存在的责任心是时代赋予的特权,送信这种事儿,到南湖地区还有个准点,到了乡镇就很随便了。
西堡镇的邮政所也无所谓,人家爱看就看呗,只有本地的邮递员骑车骑的飞快,带着一把平信和包裹的消息,去做通知。
第二天一早,杨锐才下山来取包裹,而溪县的邮递员,也就等了一天一夜,人家还不着急,巴的从柜台侧面伸着头,说:“拆开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当场说明,离柜概不负责啊。”
“谁说离柜不负责的?你先检查包裹是否完好,完好的话,不用在这里打开的。”小美女吴倩向着杨锐,瞪了溪县来的邮递员一眼,又对杨锐道:“他就是想回县里去吹牛,见过国外寄过来的什么东西。”
邮递员一点都不恼,呵呵的道:“你不好奇?”
吴倩一顿,道:“那也不能叫人家在柜面开包裹。”
邮递员把乱糟糟的头一拢,却是扭头问杨锐:“你们这亲戚,什么时候出国的?这多年都没个消息?怎么寄信还寄给你,不寄给你爸?你说他们的名字也够怪的,这么长一串,怎么出国就不用中文了?”
这一堆问题,算是让杨锐弄明白了情况,顿时笑了起来。《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用英语说,可不得一长串吗?
“我们家没海外亲戚,里面装的应该是书。”尽管对面是个小人物,杨锐也得把话说清楚了。
杨家在市里也算不得大家族,一点儿闲话,说不定就会惹出多少麻烦。
对方自然是不信的,却也不说,就看着。
杨锐摇摇头,还就在柜台上,把包裹给撕开了。
寄给杨锐的样刊共有三本,除此以外,还有厚厚的3o本单行本,鼓囊囊的装了一个纸箱,给人以极大的遐想空间。
所谓单行本,是国外期刊正规化的产物,就是将该论文作者的文章单独列出印刷,从而让论文作者能够向同事和朋友分自己的论文。对于整天埋于实验室的研究者来说,这是最令人迷醉的一刻了,多巴胺的分泌能比做*爱还多。
印3o本单行本是免费的,再要多印的话,杂志社会收取不菲的费用。比如印刷25o本,就可能收费5oo美元,印25oo本兴许要15oo美元,对于那些需要参加学术会议,或者过于兴奋的研究者来说,他们很愿意支付这笔钱。
与普通杂志的表不同,绝大多数的国外期刊都是没有稿费的,或者说,是稿费和版面费相抵。行量较大的杂志多印几个单行本,就算是对作者的优惠了。等到再过十几二十年,网络展的好了,订阅杂志的人更少,连赠送单行本的期刊都会变少。
纸箱很快被掏了个一干二净,剩下一封信,杨锐毫不顾忌的打开来看,却是一封制式的机打信件,大致是欢迎杨锐再次投稿云云,没什么意思。《生物化学系统生态》是sci检索的期刊,全世界的研究者都往这里投稿,稿件从来都不缺的,毕竟,外国研究员也是要评职称的。
邮政所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杨锐掏纸箱,结果一个汇款单都没看到,一张美钞都没见到,最后的信封里还真的是一封信,等了一天的溪县邮递员受不了了,不爽的道:“你们这个亲戚真没意思,寄一堆书过来,又不是古董什么的,有啥意思?”
“古董不能寄的。”吴倩小声说了一声,她最近在准备邮政所内部的考试,规章条例记的烂熟。
邮递员“哼”的一声,说:“谁知道外国人让不让寄。这些究竟是啥?”
他这是问杨锐了。
杨锐笑了笑,将单行本放回了纸箱,打开一本样刊,翻到中间部分,找到了自己的文章,指着标题下的署名,道:“看见这个没有?”
“鬼画符一样的……”邮递员嘟囔了一声。
“这是拼音拼的,吴倩会吗?”杨锐将样刊转了一个方向。
“会一点。”吴倩迟疑的回答。她的拼音是最近才捡回来,为了参加邮政局的统一考试而自学的。她读书那会,学校里教语文的是一个头扎白毛巾的老农民,纯纯的贫下中农,天天拿着一个鞭子给学生娃讲捡粪的重要性,常说自己为了当一个车把式,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努力,为此感谢了一圈人,还经常带着孩子们去附近搞实践,孩子们玩的很开心,也很喜欢这个敢打老师的老爷爷,就是到了毕业,才现什么都没学会。
带着一抹羞涩,吴倩盯着杨锐指尖的拼音,用了十几秒,才将声母韵母分开读了:“yang……r……ui……”
“杨锐?”吴倩突然惊喜的叫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为自己拼出了拼音,还是拼出了杨锐。
杨锐微微点头,道:“我写的文章表在了外国期刊上,这是人家寄给我的样刊。”
这个答案可是比海外亲戚还让人惊诧了。
所里年纪最大的李大姐“呦”的叫了出来,问:“你以前在咱中国的报纸上写文章,现在弄到外国去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咋没稿费呢?”李大姐的声音更大了,忽然在柜台上低头寻了起来,道:“是不是有汇款单没见到?”
“这种期刊没稿费。”杨锐无奈阻止对方的好心,又把单行本拿出来,道:“这种期刊会把我的文章单独印刷成册,但是不给稿费。”
“外国人比咱还省啊,稿费都不给……”
“外国的杂志给,期刊不给。”杨锐焦头烂额的普及期刊和杂志的区别。
柜面上的人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双手捧着单行本传看,不停的出“啧啧”的赞叹声。不一会儿,镇里来办事的人,也拥到了柜台,争着看外国人的杂志书。
西堡镇是个小镇,西头有人放个屁,东头立马都能知道。外国杂志这种东西,不用十分钟,就能传遍整个镇子。
邮政所的人多了,有做买卖的,把摊子给旁人,自己就跑来看热闹了。
还有些抠脚大汉,耳中听到的是外国杂志,脑子里想的是县城放的外国人不穿衣服的录像带,心想“镇里都有这东西了”,然后快奔而来,一个劲的往里挤。
杨锐倒是挺高兴自己的名声传播的,杨乡长的儿子在外国表了文章的名声,总比杨乡长的儿子又带民兵欺负人了好。
不过,为了保护数量稀少的样刊,杨锐先将之收归手头,然后将两个单行本放在柜面,自己顺着后门走了。
单行本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大家有看到杨锐的拼音,也就满足了,至于没有外国娘们不穿衣服的照片,这种事还是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翌日。
夏侯欢被杨锐叫到了学校,拿到了“整理”好的算式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尽管过了实际需求,却让夏侯欢安心许多。
“靠这个,就能把蒸结晶器做出来了吧?”夏侯欢多问了一句,他投入的太多,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还得找专门的技术人员,按照册子上的要求,组织生产……如果再遇到问题,你就再来找我,但我说了,普通的生产问题我不管也不懂,你得有专人来做这方面的工作。”杨锐说完,拿了一本簇新的单行本,递给夏侯欢道:“这是我最新写的论文,也算是证明一下我自己。”
单行本也是有封面的,而且有《生物化学系统生态》期刊的名称和介绍,杨锐的介绍以及他的论文全文,最后还有审稿人的鉴定评价等等,其内容比正式的期刊内容要详细一些。
当然,所有这些都是用英文写的。
夏侯欢听明白了杨锐的话,再拿到手里一翻,满肚子的疑问都消失了。
“我一定认真拜读。”夏侯欢再三拜谢杨锐,方才离开西堡中学。
……
第85章 鸿睿班
杨锐在外国杂志上表了文章的消息,传播的远比他自己预想的要远。
西堡镇里都在讨论此事,接着就是溪县和附近的乡镇,随后的两天,南湖地区和平江也都有人知道了。
不过,作为省会的平江人有他们的矜持,他们可不会像是溪县人那样寻根问底,只有煤科院和生研所等机构才知道“yang乳i”是谁。但大家各有自己的事,一时间也无人八卦。
赵丹年却是变的兴奋许多。再怎么说,这都是自己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啊。再三确认了这篇文章的确是杨锐所做,赵丹年征得杨锐的同意,表了一篇通讯在《河东教育报》上。
通讯短而凝练,其中包含了三层含义:第一,西堡中学的教育卓有成效,新成立的鸿睿班的成绩提高极快。第二,西堡中学重视学生实践,有学生依托新建成的实验室向国外表了论文并被录用。第三,西堡中学的校办工厂支撑作用明显,为同学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整个通讯放在3o年后,那是妥妥的反面教材。鸿睿班等于是快慢班,不允许;实验室未向全体学生开放,不允许;校办工厂等于是三产公司,不允许。
看完校长的草稿,杨锐佩服的道:“感觉像是身边的事,又像是完全没接触过似的,连我的名字都没有。”
“想把名字登上《河东教育报》,至少得教育局长批准,等这篇通讯出去了,看看效果再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对了,今年的三好学生给你了。”赵丹年眯着眼笑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冒领“军功”丢人,还“大度”的安慰杨锐,说:“教育水平提高,再怎么样也不能归功给学生,上面要是看了这个通讯,觉得好,拨了钱下来,我全部用在鸿睿班身上。上面要是没注意到这个通讯,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83年以前是没有高考加分一说的,最公平不过了,赵丹年也只能说荣誉了。
杨锐不关心这些,问:“校办工厂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要听我的,有名义比没名义强,校办工厂总比组织学生自行油印试卷的名声好。”赵丹年是个固执又有开拓性的校长,被杨锐逼问也不着恼,眉毛眼睛都笑着,说:“等通讯表了,我就去市里运作,争取给你多要几个名义,说不定能树典型,到别的学校去演讲。”
“您千万别要,我说真的,给我们把鸿睿班的条件提高一点,我就满意了。”杨锐可知道国内的演讲有多厉害,84年最出名的步鑫生一年接待十几万人次的访问,比导游还忙。即使是一个地区的典型,那也说不定有几十上百个乡镇中学想来参观访问呢,这种工作,杨锐是不愿意做的。
赵丹年无所谓的笑了,说:“你还年轻,不知道典型的好处,行了,你不愿意要,我也懒得费劲。鸿睿班的话,你们不是已经搬到单独的教师了?你还想要什么?”
“要老师。”
“老师不是你选的吗?怎么,又有哪个不满意?”
“我想在外面再找几个老师,到时候,最好是让他们加到西堡中学的编制里来,所以,您得向上面要编制。”
“编制可不好要。”赵丹年皱皱眉,道:“你要在外面找什么老师?咱们西堡中学的牌子,出了溪县就不好使了,在溪县,也比不过县城的中学,所以说,不是你看中的老师,他们就愿意来的。”
杨锐点头,却道:“我是想起这么一件事,当年南湖地区下放了一批老师,现在都没解决问题,前段时间,还有人去平江上访?”
十年的混乱,留下的问题多如牛毛。政府也不能听你说自己被冤枉了就搞平反,而且,平反的底线是一步步的拉下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少数明显被迫害的干部和重要的干部才能被平反,接着是更多的人,接着又是更多的人,最后才是许多以前认为是死案的人也被平反。
南湖地区下放的老师的问题并不严重,其实,这个年代越是严重的罪行,在后世看来反而是越不严重……真正让他们不能满足心愿的原因是,当年组织批斗他们的负责人,目前仍在台上。
领导的问题是真正的问题,赵丹年沉默一下,说:“你找他们来,可是麻烦事,再说了,他们也不能因为来了西堡中学,就不上访了。”
“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代课好,我们就给他们付工资。到时候,他们要是想走了,也正好,还不会抢编制。”杨锐停了一下,又道:“换个方向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准备几个编制,就像胡萝卜一样,给他们吊着。”
赵丹年表情稍霁,道:“那也危险。”
“您在西堡中学这些年,收留的下放干部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吧,怎么,到了现在,突然怕了?”
“我不是担心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这么好的机会,万一学校里闹起来,你们都要被耽搁了。”赵丹年被杨锐一激,心思也变了,道:“不能找的多了,最多三个人,你选好人,我去找。”
“太好了,我要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政治老师,再要是有厉害的英语老师,来一个也行。”
赵丹年应承了下来,道:“我知道几个人,赶明儿写几封信,看他们有愿意过来的吗。”
有了校长的支持,鸿睿班变的更加特殊起来。
其他学生和老师的意见已经变的无足轻重。实际上,赵丹年尽管为西堡中学奋斗了一生,可他却不是文艺片里和蔼慈善的老校长,如果说,对小学部的建设,他还有一点基础教育的心思,对高中部,他是一根筋的冲着高考去的。
凡是对高考有利的就支持,凡是对高考有害的就废除。
在他眼里,设立高中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高考。
而在8o年代的乡镇中学,你也不能从高中获得更多的东西了。
想要懂得怎么谋生怎么做人怎么有品味,那就别去读高中了。
杨锐有了校长给的尚方宝剑,变的更加大胆,没几天的功夫,鸿睿班的学生就吃上了小灶。
来自的锐学组的利润,现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够被普通学生享受到,比如更长时间的照明时间,以及更多的细粮和蔬菜,外加少量的鱼和油。可更多的资源,终究倾斜到了锐学组身上。
食堂给锐学组办小灶,还产生了另一个副作用,从这一刻起,鸿睿班和普通班级之间,其实已经没什么交集了。
普通班还像是以前那样按部就班的学习和生活,而鸿睿班,则像是另一个学校似的学习和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鸿睿班的学生就要开始跑步,读书和背诵,同时吃早餐,接着是早晨三节或四节课的讲解,然后是大量的习题,午休之后,继续做大量的习题,接着是下午的讲题,以及晚餐和更多的习题。
在杨锐眼里,8o年代的高考,简单的像是高中生会考一样,大部分题目都是直来直去的,懂得公式和正常的练习,都能得到三百多分。这样的试卷,根本不是后世题海战术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才要大肆推行题海战术。
国内到9o年代末,高考都是极低录取率的。重点中学有三成的录取率就算说得过去,四成已值得夸耀,如果考虑到重点中学往往集中了全省或全市最好的学生,高中三年的掉队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普通中学通常只有1o%左右的通过率,许多人读的还是大专,有名的差生学校往往是全军覆没的命运,也就是一个年级四五百号人连个大专都考不上。
题海战术就是在9o年代末的严酷环境中诞生的。
那个时候,大部分省份的高考录取分数都高达五百三四,甚至五百五十分,要求学生要有75%以上的正确率,才有机会通过高考。
无论是难度还是要求,9o年代末的高考,都比8o年代末要严峻的多。
高考录取率的上升,实际上只是让严峻的现实变的更残酷罢了。他要求学生付出的更多,给予的回报却更少。
若是用数字来比较的话,9o年代中期的高中生需要一万个小时的学习训练,才有希望成为大学生。而8o年代的高中生,只要6ooo到8ooo个小时就可以了。
素质教育的背景,更像是对应试教育的反思。当然,到了大学录取率6o%的年代,5ooo个小时的学习训练就足以应付高考,可以采用的教学方式自然是多彩缤纷。
锐学组的成员在杨锐的熏陶下,都已渐渐习惯了高强度的训练。但从西堡肉联厂转学而来的学生,就没有那么容易适应了,个个苦不堪言,到了周末,好不容易回家的学生自然是大倒苦水。
有心疼儿子的,免不了找到段华家里去,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见到段华精心准备的武器——纯英文的小册子下面,写着“yang乳i”的名。
第86章 教育战线
家里人对杨锐的表现,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在锐妈看来,自己的儿子原本就应当如此的优秀,而在杨父眼里,锐学组的种种远比懂英文更令他满意。
杨锐则在收获了大舅第一波告状回馈以后,进行了报复性训练,做题的数量增加一倍,做题的时间延长二分之一。
学生们怨声载道,厌学之情大起。
杨锐不为所动,只是默默的组建了一只巡逻小队,顺便买了四条狗,将趁夜想要逃走的学生给抓回来,然后继续增加题量。
于是,学生们渐渐的习惯了。
这就像是长跑选手,突破了极点之后,突然就觉得不累了。
学习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例如没有经历过中考的学生,一天上四节课,再自习两三个小时,就会觉得很辛苦,若是没经过小升初提拔考试的学生,一天读4个小时的书就会觉得累,许多人到了高一高二也就是如此。但若是到了高三,进入升学学校,被强迫着每天学十二三个小时,虽然觉得度日如年,但日子照旧是一天天的过下去了。
人的适应能力远比自己想象的强。
西堡中学的农村学生对学习是向无怨言的,有机会学习,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许多家庭举债供着子女读书,指望着他们能够一朝闯过独木桥,成为城里人,吃商品粮,回报乡里。这种责任和负担,远比辛苦的学习要沉重的多。
来自西堡肉联厂的子弟学生就没有这么强的动力了。对他们来说,考大学更多的是尊严问题,而非生存问题。经过9年教育,这里多的是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就年龄来说,也就是初中二年级左右,
中二的少年,哪里知道含辛茹苦,卧薪尝胆的。
杨锐也不是知心大姐的出身,他的办法就是一个,先惩罚后体罚。中国科举两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别看那些诗人词圣一个个的潇洒风流,全唐诗四万九千四百零三,不用一根戒尺,有几个做了秀才就能吟诗作对的。更好的例子是学钢琴,每一个钢琴家背后,都有几百个哭成泪人的孩子,想出头的,自然得天赋过人泪满襟。
在新的老师抵达以前,大部分锐学组的成员都背完了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程度较高的一些学生,已经背完了新概念英语第三册的二分之一。就杨锐看来,新概念英语背到这个水平,得到及格已然不难了。
而要想继续获得高分,以国内的试卷要求,多少是需要一点语法积累,以及特殊技巧的。
后者倒不着急,反而是语法训练,杨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催促校长快点寄信,邀请几名别无出路的老师来帮忙。
而今已非臭老九的年代了,如西堡肉联厂的厂办中学,为了找一名好老师,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再过几年,那些具有垄断高利润的国企,都会办出一两所优秀的中学,此时此刻,西堡中学早就不具备挖角的能力了,只能捡漏。
赵丹年也着急,把信寄了出去以后,干脆去了南湖地区偷摸的询问情况。
一问两问,却是把冯云给问了出来。
身为教材编写组的组长,冯云也是相当忙的,自然,他也免不了到处挖角,两人挖着挖着,就挖到了一块儿。
8o年代初的国家单位都不能用求贤若渴来形容,他们就像是抢夺资源那样,抢夺着每一个有价值的人才,后世人感觉麻烦万分的户口、编制和福利等等问题,在人才方面都不是问题——至于如何证明你是人才,非常简单,有文凭做证啊。
有文凭,领导写一个申请上去,户口编制自然有组织来解决。而单位的权力和能力却会扩展。
冯云的任务极重,但单位的福利却不能算好,所以也只能到处搜罗被遗忘的人。
从77,78年到现在,南湖地区的遗留人才也真是不多了,教育领域的更少,杨锐都能看到的,冯云当然也看得到。
不过,和杨锐说服校长的理由不同,冯云是想先拉些临时工来干活的。
冯云和赵丹年在煤炭家属院碰了面,相视一笑,就肩碰着肩一起去吃饭了。
酒过三巡,赵丹年才笑道:“老冯,你的胆子也大了啊,市长圈下来的人,你也敢要?”
“校订一下文字,改改错别字,用什么人不是用。”冯云笑着举杯。
“就校订一下文字?改改错别字?”赵丹年喝着酒,脑袋却清楚的很,问:“你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吧?”
“你没看报纸?”
“说什么了?”
“省委调整了,你不知道?”冯云神神秘秘的,半边身子都挨在了赵丹年身上。
赵丹年眼睛一亮,说:“市长的线在省委?”
“对头。”冯云大乐,说:“这下你明白了,咱们先准备着,等文件差不多下来了,就可以抢人了。”
“先聘成临时工,比较有利?”
“对了……唉,你可别抢人啊,你要几个人?”
“五六个吧。”
“你们学校能要得了这么多人?你小心一点,报纸上说要变,这不是还没变呢,别让人家走了走了,最后给你来一下。”
“来一下还好,我功成身退。”
“有那么简单?万一退不了呢?”
“你觉得他有这么硬?”
“不好说,省委也是说要调整,怎么调还没说呢。”两个老男人谈起政治比谈起女人都开心。当然,这个年代是不好谈女人的,谈政治的危险性却大大降低了。
一瓶酒喝完,冯云又要了一瓶,劝赵丹年满上,然后开始吹牛。
这种酒场活动,没人会甘于落后的,哪怕只有两个人也不例外。
校长同志喝的兴起,将前些天写的通讯拿了出来,呼着酒气道:“我不用和你抢临时工,看到没有?我准备召的是正式工。”
冯云凑着酒气看了,不信道:“就凭这个?和你招人有什么关系?”
“这篇通讯,要在《河东教育报》上,市局的汪局长已经看过了,弄不好,我们西堡中学就是典型了,召几个人,还不容易?”
“要编制就没有容易的。”冯云说着,却是放下了杯子,道:“你这个通讯有点意思。”
“我亲手写的。”
“嗯,黄卫平正好来了省里,要不然,拿给他看看?”
赵丹年啜了一口酒,眼神变的亮晶晶的,道:“上次不是说,黄卫平给那位当秘书?”
“还是秘书,而且就管的是教育战线。”冯云的醉态也一扫而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