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高地厚
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一片荒芜混沌。
黑暗绵延,掩去了时光岁月遗留的痕迹,于是孤寂之感不可避免的泛滥开来。
也只有偶尔亮起的光点,才能舒缓这种铺天盖地般的寂寥。
云无悲在黑暗虚空之中走走停停,随着不断深入,现在已经放弃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大海捞针的行为,因为那样只是徒劳。除了每个时辰整点时的飞速出击,其余时间云无悲便隐匿于黑暗背后。
如此,不知寻了多少处神秘光点之后,云无悲内心的挣扎变得尤为剧烈。
一方面对于这看不到尽头的搜寻充满了厌倦乏味,另一方面却被那不知多少岁月前的、高山仰止的争斗愈发的好奇。
虽然这种好奇带来的是不可预知的风险,但云无悲亦晓得——风险与机遇同在!
此刻,云无悲在距离一座浮空园林近百里之外,小心翼翼的掩藏与黑暗之中。
如此小心翼翼,盖因他敏锐的发现了此处的不同寻常。
悠久岁月流逝的痕迹,仿佛绕开了这座极为宽广的园林。
不同与其他光点所在的斑驳荒凉,此处园林四处氤氲蔚然,古樟老藤、奇花异树随处可见,但就在这等仙境之中,竟然飞鸟走兽隐踪绝迹。
如此倒也罢了,但云无悲看的分明。
园子正中那一道莺****长的沟壑,虽被葱茏的草木掩盖,但观其走势,竟是被一道绝强的剑气在悠久岁月之前一扫而开的。再仔细观察沟渠之中的绿草,株株如剑,迎风而不动,直刺苍穹。
这。这分明是那早已绝迹的剑心草!
这等圣物,不食人间烟火、不靠雨露阳光。因剑气而生,故而食刀兵锋锐之气而存,乃是镇压心魔、磨炼意志、壮大魂力的圣品。
云无悲万分警惕的掩去浑身气息,让神念魂力回归无属性的混沌状态,趁着无尽黑暗换换的靠近这片园林。
“此地不怕岁月侵蚀,想必是有高人坐镇。这许多剑心草生的杂乱无章,不似人为圈种,或许是不入此人之眼?嘶——”
云无悲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胸中一片冰凉。
虽如此,但在贪狼印外,他以埋下伏子,故而这压制青黛老妖的手段他云无悲志在必得!
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想通此节,云无悲不再犹豫,神念魂力依照《西方皇天庚金剑》中的凝剑秘法,化作一柄长不过存许的墨色小剑,附在一片迎风摇曳的落叶之上,缓缓落下。
无巧不成书吗,却说这片落叶坠落之地,恰在那大片的剑心草丛之中。
云无悲在虚空之外时候尚没什么感觉,只晓得满地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山,心中贪念大动。方一落地,云无悲这才对着所谓的圣品“剑心草”有了直观的了解。
“鲁莽了,险些坏了大事儿!族中典藏对这剑心草的摘录模棱两可、语焉不详,我竟毫无防备的一头扎了进来,若非天生魂力异于常人,后果不堪设想。”
云无悲暗捏一把冷汗,此时那片横亘园林中央的沟壑,在他感官中,好似突兀的变成了一片深邃浩瀚的剑气海洋。
四周妖娆翠色,被遮天蔽日的剑气掩去踪迹。
锋锐之气肆虐如潮,裹挟这滚滚雷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毫无防备的云无悲压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呼——
咔咔——
咔咔——
不过须臾,魂念神识所化小剑出现几条极细微的裂痕,旋即伴随着清脆的响动,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贪狼印外,云无悲与那青黛老妖虚与委蛇谈笑风生之际,面色猛地一白,瞬息又恢复红润之态。
而沟壑之中濒临破碎的墨色小剑,几乎同时华光闪动,一缕缕墨色烟霞凭空而生,源源不断汇入剑中,如蛛网般密布的裂纹旋即以肉眼可见速度弥合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剑体终于恢复如初,其上墨色光华亦变得愈发浓重。
云无悲暗松一口气,这才施施然将目光投向园林方向,只是下一瞬,眸中惊骇之色乍起,大惊失色!
仿佛云无悲这般下意识的抵抗,使得这浩瀚的剑气海洋发生了眸中不可知的变化。
大乱四起,怒海狂涛咆哮不绝。
令人头皮发麻的剑气如雨而落,在剑体恢复如初的刹那纷纷咆哮起来,一道道凌厉的剑气无中生有、尽在光天化日之下显露真形,呼吸间已聚起了一道通天彻地的剑气浪潮。
咔咔-
魂念小剑应声而碎!
贪狼印之外。
云无悲额头青筋暴起,蓦然的镇痛让其眼眸一暗,旋即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又强咽下去,嘴角终是有一丝血迹溢出。
“坏了,只怕要打草惊蛇!”
一念方起,云无悲眼角余光便敏锐的捕捉到、大殿下首处那青黛老妖面上一闪而逝的讥讽之色。
“哎呀,莫非星主圣体有恙?怎么会无故吐血不止,却是让老奴好生担心。老奴本是这贪狼星之魂,痴长星主些许年岁,虽不精通岐黄之数,等闲小恙却是手到擒来。”老妖面上笑意更甚,牵动其两鬓须发颤动不已。
“星主当以圣体为重,权且让老奴试试,如何?”
老妖上首,丈高鎏金云榻之上。
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云无悲面目阴沉,心思百转。
“看来这老妖是要翻脸了,思虑许多实无良策。”云无悲暗叹一声,扫了一眼正满面关切之色的老妖,心中苦笑。
果然是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任何魍魉之策全都显得苍白无力呢。
“些许小恙,便不劳青老费心了。”左右不过是拼死一搏罢了,云无悲索性把心一横,冷声说道。
识海之中三万余剑蓄势待发,说话间眸中凶横之色频频闪动。
“啧啧,星主此言谬矣,不过似星主这般心有猛虎的小辈,老夫却是许久未见了。”
大殿之内宫灯摇曳,将外间夜色纷纷驱离,八座立于角落的暖炉正散发出阵阵暖意,但身处大殿金銮云榻之上的云无悲却觉通体愈发冰凉。
这老妖已不自称老奴,而这“星主”尊位在其嘴中亦成了小辈,如此,只剩搏命一途了。不过如此也好,哪怕是死,若不在这老妖身上撕下块肉来,岂是他云无悲的作风!
下一瞬,贪狼宫大殿之内平底起风雷。
数之不尽的墨色小剑瞬息间透体而出,粘稠如浆般的煞气就搅动周遭天地之灵,于贪狼宫外无尽煞力黑雾遥相呼应。
重重剑阵之中,云无悲手执巨剑,面容冷若冰霜。
电目猛然扫向下首处青黛老妖,蓦然发现那老妖却是一脸笑意,嘴角擒着讥讽,不动如山!
“星主莫非想施展那招‘霜雪风寒,夜半阑珊,何年勘破生死关’么?哼,不知天高地厚!”
第六十二章 始动
清风峡谷
连绵不绝的阴雨已淅淅沥沥的下了三日。
连日的阴雨使得偌大的清风岭左近雾气弥漫不散,自群山山腰起、自九天碧霄之上,云海阴翳犹若怒涛迭起,时有盖顶之势。
原本满铺碧霄、游曳不绝的红叶早被阴雨打落云端,散落四野。
漫山遍野的赤红火色混杂着无边无际的阴暗,不免让清风峡谷外驻守的人群愈发焦躁不安。
此刻自虚空俯视,幽州众多家族营寨之中以没有了当日那般喧嚣、热闹,略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之中满是凝滞、沉寂、焦虑种种极为复杂的气息。
“这都过去近近一个半月时间了,按理说成与不成当早有分晓,怎会迟迟不见人出来?”
靖边侯府主帐之内,云烈袆面色阴沉似水,负手于背在主帐之内来回踱步。
其实到了云烈袆这等地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了。
只是此番侯府之中后辈精锐尽出,又发生了这许多意料之外的变故,不免有些失了分寸。
此时,靖边侯府主帐之内跪座十余人,除了两三人年纪轻轻,有四十余岁,余下之人皆老态龙钟。
这次通天云路之行,单单幽州便有近百世家大族汇集,而有资格在靖边侯府主帐内登堂入室的也只不过这区区十余人而已。
“云殿尊稍安勿躁,此番云路之行虽多生变故。但事涉听云宗,又有司天监少监陆大人坐镇,料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烟炉一侧,一位古稀老者见云烈袆心神不宁,抚须宽慰道。
只是这老者说道“幺蛾子”时,不由自主的望向帐外九天之上,话虽铿锵置地,眸中的焦虑比之云烈袆却也少不了多少。
直到这老者出言,云烈袆这才意识到失态了,整肃心绪回身端坐案前。把盏抿了一口香茗,压低声音肃然呵斥道:“荒唐!如此大事寄于他人一念之间,何其愚蠢!”
云烈袆不过是堪堪过了不惑之年,若以年龄论,乃是实打实的晚辈。
然而一连两句诸如“荒唐”、“愚蠢”的呵斥出自这晚辈之口,帐内众人却无分毫不满。
那老者唯唯诺诺的对着云烈袆拱了拱手。
“殿尊所言极是。。。”
云烈袆大袖一挥,打断老者话语,沉声说道:
“我大庆司天监素来清贵,非有大敌外乱轻易不出。老夫执掌律殿二十余载,也只是见过这些司天监少监大人一面,而那位执司天监牛耳的监正大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话音顿了顿,云烈袆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又道:“先不说此番通天云路之事能否入了那位陆少监之眼,诸位且想想竟是何等大事能让司天监遣这位少监大人亲临?而有这能耐的整个大庆朝也不过五指之数罢了!”
说到此处,云烈袆心绪愈发沉重了。
又何止是司天监?
那明台司镇抚使黄埔景元,不也在清风岭之中么?还有北边大梁、玄阴圣宗皇极真君、化魂真人,这些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的人物?
若在平时,像自家这等身份,怕是连见面的资格也无,如今这几位却云聚于此,这事情岂能小了?
沉思之际,帐帘被从外掀开,山间寒风夹着这阴雨亦随着掀开的帐帘灌了进来。
云烈袆颇为不悦,皱了皱眉剑眉。
只见一个小厮从帐外风风火火的抢了进来,旋即不顾帐内十余人诧异的目光,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地上。
“禀报殿尊,谷口大阵亮了,已有数十人出来了!”
呼——
心中石头稍稍落地,云烈袆深呼一口浊气。
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锐利的目光在帐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面色却愈发阴沉。
“前路堪忧,云波诡谲。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总算是聊胜于无吧。”
靖边侯府律殿殿首云烈袆,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随手挥退跪于地面的小厮,扫了一圈帐中之人,又望向大帐之外,喃喃得道。“有了这些人,幽州近百世家已有七成归心,余下的么,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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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清风峡谷靖边侯府营帐大开,灯火通明。
近百府侍披坚执锐,将营门围的水泄不通,族中子弟顶着倾盆大雨,悉数跪在营帐之外。
在更远些的地方,喧嚣之声鼎沸。
三千幽州世家修士纷纷顶风冒雨,远远望着谷口靖边侯府营帐,窃窃私语声大作。
虽不明所以,但能到得此处,便能称得上是精英,自然没有蠢货。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燕王府的人早早便脱身而去,却将我等置于何地?”
“哼,皇室宗族显贵,我等岂能与之相提并论?哎,只怕又是一场天倾大祸啊。”
。。。
“云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九天之上,定阳侯府楚令卿凌空踏虚,不顾漫天罡风席卷,蹙眉急道。
在其身侧,鹤发童颜的大庆北地散修水月真人侧过脸,面色不渝,却是不发一言。只是足下的碧玉葫芦在虚空悬停间,微微晃动,青白色光芒乍亮便熄。
不免暴露了这位水月真人内心的挣扎之意。
“你我相交百载,当知我云浩程非优柔寡断之辈,可兹事体大,做了便再没回头之路了。”
靖边侯府澔月真人云浩程负手而立,足踏青云。
漫天大雨瓢泼而下,却被三人雄宏的真气排开,须臾散尽。
“退路!齐氏之望你我尽知,哪里还有什么退路!事到如今,云兄还心存幻想么?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你我两府俱在居中,怎可抱着侥幸之心!”
云浩程幽幽得望着远天,眉目泰然,欲言又止。
楚令卿循着其目光望去,只见那明台司北镇抚使黄埔景元,正座于清风岭山腰凉亭之巅,恰巧此时也望向这边。
四目相接,两人俱是一声冷笑。
“云兄顾虑这明台司鹰犬?不对!”楚令卿撇过头,不再理会那位北镇抚使,若有所思。
夜半寒风袭过,将其脑后发髻吹的翻飞不已,只见他唇动而无声,暗施金丹金传音秘术。
“不对,以你我三人之力,将那人留下绰绰有余,更何况那人已被玄阴皇极真君断去一臂,十成战力已不足七成。云兄应当是顾虑那位司天监少监陆玄陆大人可对?”楚令卿冷笑一声,良久不语。
风雨飘摇之中,其眸中神光散发,似穿透了这时空、这岁月,又回到了数十载之前那热血激昂,意气勃发的年代。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的叹息一声,楚令卿回身,肃然道。
“楚某尚有恩怨与那陆玄未了,但云兄勿要多虑,司天监这边无碍。局势危在旦夕,我定阳侯府势与云府共进退!”
直到这时,水月真人方才从葫芦上飞身而起,满目尽是忧虑之色,最后终究是随着山风化作一道绵长的叹息。
“北地苍生何辜?”
。。。
第六十三章 始动(一)
贪狼宫
青黛老妖负手而立,嘴角擒着讥讽、满目尽是不屑。
“那七招剑堪称精妙绝伦,一招一式剑韵沛然,与道相合。在这玄鹰一域内也算是了不得的传承了。”青黛老妖冷笑一声,“只是你这小辈修为境界低微,根基浅薄,如此传承在尔手中,却是明珠暗投!”
不见青黛老妖有何动作,说话间漫天针剑就这般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复又化作无数煞力,不入识海,竟是回归云无悲体内。
精心凝练的三万余识海魂剑骤然间被彻底打散,云无悲只觉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自识海滚滚而来,又是一口精血自肺腑逆流而上,喷了出来,整个人随即萎靡下来。
“果然是你!”
云无悲自虚空跌落,满身血迹分外刺目,手臂拄剑半跪于地。精神萎靡,眸中却精光连动。
“云某心有疑问,青老可愿解惑?”
青黛老妖就这般静静的望着云无悲,先前的风云色变已被他翻手间消弭于无形,云无悲所依仗的,对于他这等境界的人而言,实在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见云无悲仍旧强撑着,眸中尽是不屈之色,暗叹一声可惜了,恻隐之心乍生便灭。
“尽管问。”
短短三个字之后,老妖佝偻的身躯逐渐挺直,常年阿谀奉承所遗留的媚态消失无踪,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傲色自其面上升腾而起。
“以青老手段,若想擒拿晚辈,当是手到擒来,却为何多此一举困晚辈于幻境之中数载之久?莫非只想窥探晚辈根底不成?”云无悲咳血不止,许久喃喃得问道。
“数载?幻境?哈哈。。”
青黛老妖蓦然仰天大笑起来,如豆般的宫灯在这长笑声中明灭不定,“星主啊,非是青黛意图不轨,实是天要亡你啊!”
笑声回荡殿内,久久不绝。
许久之后,青黛老妖满面阴寒,嗤笑道:“什么幻法、什么数载?与你这小辈多说无益。在老夫阵内,岁月操控由心,自入阵到如今不过弹指罢了。”
云无悲强撑着得手臂一阵阵发颤,无边困意袭上心头。
闻言蓦然想到幽州一众亲族,猛咬舌尖,灵台一阵清明。
如此说来,距离进入清风峡谷仍然只有不到两月时间,这短暂的时间里,想必幽州局势不会有太大变数吧?
只是如今陷于老妖魔抓、危在旦夕,哎。
云无悲暗暗叹息,但他却不知道的是:如今幽州风起云涌、大变在即,正令无数人为之扼腕,无数人瞠目结舌。
“安心上路吧!”
下一瞬,云无悲只听殿内青黛老妖长啸一声,视野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
贪狼印内
云无悲魂念所化剑体,在滔天的剑气狂轰之下已不知破碎了多少回。
自家《西方皇天庚金剑》凝剑之法被青黛老妖随手破去,凝剑之道根基已碎,原本以为贪狼印内这硕果仅存的剑体亦要随之一同消失。
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剑体仍在!
蓦然想起玉笺中所录:“西方皇天庚金剑分凝形、孕灵、炼命、剑意、通神五阶。”
凝形对应筑基境修为,剑体无中生有藏于识海之内,用时自识海而出,大成之时有莫大威能,可比拟寻常法器!孕灵乃是金丹境**,以此类推。
这剑道五阶,方才是《西方皇天庚金剑》立命之本,十八招精妙剑式不过是其外道罢了。
原本云无悲自己已处于凝形阶段,只因煞力凝剑以脱离这篇剑道**之外,每每方凝便散。这才无奈之下将一身煞力凝聚三万余针行小剑。
只是如此施为,终究是落了下乘。
如今在这剑心草无穷无尽的剑气威压之下,云无悲猛然发现随着剑体的不断破碎,须有更多的煞力补充进来。
如此来回往复的破碎数十次之后,体内煞力所剩无几,而这新生的剑体却愈发厚重凌厉,比之先前已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便是所谓的破而后立么!”
突如其来的惊喜,稍稍冲淡了云无悲心中的寥落之情。
识海三万煞剑已碎,一身煞力不觉间又恢复到了彭拜满溢的状态。
左右出不得这剑心草剑海之外,云无悲便分神沉下心来,借助滚滚而来的剑气威压不断将煞气注入剑体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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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幽东高原,清风峡谷。
大雨瓢泼,倾泻而下。
云烈阳、云无天父子跪在靖边侯府营帐之前,豆大的雨滴打落在两人身上,雨水顺着发髻直泻而下,将父子二人视线染的一片模糊。
云烈阳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上。
“天祖,一切罪过烈阳愿一肩担之,实与天儿无关呐。”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已不觉间泣不成声。
澔月真人云浩程侧卧于主帐榻上,别过脸不去看云烈阳,目光威严的上下审视云无天半晌,许久谓然一叹。
“天儿,你的名字是在满月时老祖亲自取的。你虽出生旁支,却天资聪颖,非池中之物。烈阳一脉在数百在前,亦是我云氏先祖同父一母所出,终究是一家人呐。”
云无天沉默不语,面无表情跪在雨中,背脊挺的笔直,两鬓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反倒愈发的坚毅了。
云浩程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帐外虚空,看着云无天不屈的模样,不免心痛,但语气却愈发严厉了。
“名取无天,本意为你虽出生旁支,却不需受此掣肘。男人在世,当提三尺青锋,无有拘束、快意恩仇!”话音顿了顿,但夹杂着金丹境法力的声音穿透几十丈距离,任凭山雨如何磅礴,却仍旧清晰无比。
“但这‘无天’二字,却不是要你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话音落时,滂沱的金丹威压直灌而出,伴着远天一道惊雷,好似天地随之色变。
云烈阳浑身颤抖不已,但这颤抖却非是怕的。
对于他这等世家大族子弟,能从区区一介旁支爬到手掌幽南三成家族营生的高位,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对于他这等身居高位、满手血腥之人,生死大事,不过尔尔!
但云无天乃是其独子,切肤之痛下,方寸已然大乱。
云浩程对着正匍匐向前的云列阳轻轻一指,将其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冷峻的目光直刺云无天,暴呵道:“说!”
呵斥之声如雷灌耳,让站在雨中的众多府中后辈脸色发白,却无一人敢于出声。
云无天亦默然不语。
在其身后的远处,近千人披坚执锐,手持火靶,将整个清风峡谷围的水泄不通。
更近些的地方,不久前在靖边侯府营帐内登堂入室的十余人正带领着众多族中后辈、数百精锐侍卫,扑入人群之中。只要辨明身份是该杀之人,便挥刀劈砍过去。
偶有抵抗之人,雷音滚滚、阴云密布的九天之上便有一道剑光摇摇打下,将抵抗之人连带周围人群一剑抹去。
整个清风峡谷之内,刀光剑影霍霍,血流成河!
第六十四章 始动(二)
“这已经是第九十九次了。”
当剑体再一次破碎又愈合之后,云无悲望着长达一丈、宽三尺的巨剑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先前三丈重剑便可硬撼那白发阎君法器而不损,如今这煞剑历经近百次破碎重组之后,比原先强了不知多少倍,想必已可凌压绝大多数法器了。”
按照《西方皇天庚金剑》凝剑篇所著,凝剑大成时,威能可比拟寻常法器。
那么照此来说,如今应当算是凝剑大成了才对!
只是这百次重组,不过是消耗了云无悲体内不到一成煞力而已,看这趋势,却是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来了!”
云无悲眸中精光连闪,强压心中期待之意,爆呵一声。
呼呼——
这一刻,园林剑心草沟壑仿佛被一股堂皇大气的伟力硬生生延展开来,足下土地被无限放大,云无悲的视距急速缩小。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中,无穷剑气自地底冲天而起,卷起的罡风使得这方天地风云色变。须臾,一道泛着寒光的剑气飓风呼啸而至。
咔咔——
丈许重剑应声碎开!
“好一个剑心草,不愧是药中圣品!这功效比之朱颜血却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赞叹之际,滚滚煞力穿透虚空,源源不断的汇入剑体之中。
剑气飓风愈发狂暴了,漫天剑气在呼啸声中,飓风再起,自九天盖压而下,“轰”一声巨响之后,云无悲魂念所化剑体被沛然巨力打落虚空,撞入地下。
剑体之上裂纹随之缓缓扩散,又被浓郁的煞力修补,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怎不见惊动园中高人?”
云无悲驱驶剑体再度腾空而起。
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面对这浩瀚如海的剑气潮汐亦不敢有分毫大意。
。。。
贪狼印外,回天殿中,丹香馥郁,宫灯摇曳。
云无悲此时正闭目跪座于大殿正中,足下一幅繁复无比的大阵时而亮起,光束游走变换间奥妙无比,玄而又玄。就在这大阵中间,两条丈宽血河自云无悲双足涌泉穴而出,链接大阵,一直延伸到贪狼宫外极远处。
远远看去,云无悲此刻的模样,竟与贪狼宫外的石雕群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九天之上无尽的煞力黑雾之中,一股股煞力自云中盘旋而下,源源不断的注入回天殿云无悲左臂之中。
随着无穷煞力的注入,云无悲面色黑白交替,颤抖的身躯似乎正在经受着炼狱般的痛楚。
在其浩淼的识海之中。
昔日三万余煞剑消失无踪,煌煌剑气亦不再遮天蔽日。
漆黑如墨的煞力仍旧占据着识海九成空间,且随着好似无穷无尽的煞力灌入,识海空间开始缓缓的扩张开来,漆黑墨色也愈发浓重了。
剩余一成空间却被一股青蒙蒙的色泽占据。
虽然所占空间比之墨色小了近十倍,但那青色之中奇花异树遍地,更有琼浆玉液自其中泉涌而出。整个青色空间纷繁艳丽,竟是小而弥坚,与九成的墨色空间相持不下。
“小辈,莫要苟延残喘了,如此施为不过是徒劳罢了。”
整个空间中不见青黛老妖人影,但声音却是若隐若现的传出,在识海空间之中回响不绝。
墨色空间深处,云无悲盘膝而坐,金色小龙盘旋缠绕在其腰间。闻的那青黛老妖叫唤,小龙龙瞳倒竖,满目狰狞。低沉而尖锐的龙啸之声从其嘴中传出,咆哮不绝。
“青老尽管放马过来,晚辈在此静候!”不见云无悲开口,清冷的声音便在无边识海之中响起,“青老贵为一星之魂,如此处心积虑为的便是夺舍晚辈么?”
事到如今,重重迷雾揭开,云无悲已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老妖的意图。
无非是这老妖想自己取而代之,却少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这才出此下策,与自家这筑基小辈虚与委蛇。
而那青黛老妖没有,自家却有的东西,也只有左臂的七星杀印、屠戮之真玄冥圣体以及《生杀道》传承罢了。
哎,果然是奴大欺主,欲鸠占鹊巢呢。
云无悲苦笑一声,却毫无抗拒之力。
识海内源源不断注入的煞力自然是老妖所为,这老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如此施为必有其深意。
识海在煞力灌注之下缓缓扩张,云无悲能清洗的感觉到他的神念魂力无时无刻不在增长,但那片青色空间中有琼浆玉液源源不断的涌出,却是按部就班、步步为营。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青色所占空间又大了数分。
“夺舍?”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内种却有怜悯、愤恨、悲凉种种不一而足的复杂情绪掺杂于笑声之中。
“贪狼印传承有两种,其一乃是传承上代星主星印,而另一种却是圣主所赐!老夫本以为你这小辈乃是他的门徒,这才屡屡相试,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他的门人,怎会不识老夫大阵,又怎会说出‘夺舍’这等小儿戏言?”
云无悲闻言不禁愕然,不过瞬息,他便有了许多猜测。
当初降生此世时,梦中传道之人绝非上代星主!
那老妖所言贪狼印传承,然而他左臂之上又何止有贪狼一印!
其二,这老妖说贪狼印传承有两种方式,但他却以为自家乃是老妖口中的“他的门人子弟”,那么这老妖必然是笃定上代星主已亡,未有传承流出。
虽如此,但云无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只怕上代星主仍旧健在!
“青老不为夺舍,却占据晚辈识海做甚?”
话音未落,青色空间之中突然飞出一碧玉珠子,摇摇打在墨色煞力空间之上。
轰——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那青蒙蒙的碧玉珠子骤然碎裂开来,无数青气四散开来,几个呼吸便将青色空间硬生生的胀大数筹。
“贪狼星印是何等传承,若能夺舍取之,岂不是儿戏?老夫乃是一星之魂,殿外一百零八贪狼星侍冥顽不灵,不肯归附,老夫便将那些人一并炼作身外化身。但要取你这小辈星印,则又麻烦了许多。”
“但老夫数万年尚且等得,这些许麻烦自然不在话下!”
浓郁的煞力识海空间深处,云无悲默然不语。
原来贪狼宫外那雕塑群乃是这贪狼宫星侍?如此说来,自家的下场,只怕与这些贪狼星侍一般无二。
云无悲无力的呻吟片刻,思虑了许多,仍旧束手无策。
事到如今,仅存的一线生机便落在了贪狼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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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岭
远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势愈发滂沱。
一刻钟之前,兵戈碰撞、惨叫之声渐渐弱了下去,整个清风峡谷除了风声、雨声,四野变得静谧无比。
一股股血液顺着雨水自高坡流淌而下,汇集在靖边侯府众人足下,雨中的人群连呼吸都变得愈发小心翼翼了。
云无天对这一切视若罔闻,良久,抬头直视澔月真人,目光坚毅而冷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天何错之有!”
刚烈的声音在这片静谧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刺耳。
云烈阳叹息一声,目光涣散,整个人瘫在地上,不再无谓的挣扎。大雨之中,云无病站在其父云烈袆身后,看着叔父如此凄惨狼狈,目露不忍之色。
“父亲,终究是一家人,不过是拿了块明台司的腰牌,何至于此?况且凭他本事若能给二叔种下控神丹,岂不是贻笑大方?”
云烈袆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后腿半步,自其牙缝里挤出了“闭嘴”二字,声音冷若寒霜。
下一瞬,云浩程送榻上坐起,眉宇间却有了一抹笑意。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话音顿了顿,“但若君不君呢?”
云无天眼角泛起一抹狰狞,“君不君,则臣不臣!”
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四周凝滞的气氛骤然舒缓。
云浩程脸上笑意散开。云袖大挥,瘫软在地的云烈阳被一股无形之力扶起。云浩程这才看向他,轻声说道:“烈阳,汝弟让出兵权,凤阳七万守军即日起归天儿节制。”
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旁支兵权被夺乃是应有之义,但在听到后半句时,云烈阳满脸错愕,旋即想明白了什么,深深拜服于地。
不远处,云烈袆冷着脸,瞪了一眼云无病,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道。
“恩威并施,却需先威后恩,如此算是恩重如山了。幽州世家尽入彀中,借势又收了旁支兵权,虽复赐予无天,但无天侄儿军中一无根基二无臂助,内忧外患一举并除!”
就在这时,一道煌煌赫赫长达百丈的剑光划破天际,“轰”得一声之后,刺目的白光乍起,将众人视线晃得一片模糊。
“来得好!”
靖边侯府主帐之中,云浩程淡笑一声,身形化作一道虚影,冲天而起。
第六十五 始动(三)
一道紫色剑光快若飞鸿,眨眼间穿透瓢泼雨幕,刺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极短暂的沉寂之后,天际犹若狂涛乍起,乱云飞度。
“镇抚使大人意欲何往?”
云浩程足踏青云,仙风道骨,但在这漫天阴雨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数十丈开外,明台司北镇抚使黄埔景元狼狈的止住坠落之势,周身罡气被破,衣衫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
“好。。好得很!你三人莫非想将本座留在此间么?如此施为,殊为不智,欺我明台司九天雷刑不利否?”
黄埔景元挣扎着立起身子,面色阴沉似水,声色俱厉。
“明台司九天雷刑,我庆人闻之无不色变。只是幽东有宵小之辈勾连外敌,镇抚使大人死战不退,殁于玄阴之手。”风雨飘摇之中,一道身影急速划破天际,须臾站在了黄埔景元后方,正是定阳侯府楚令卿。
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提起手中长剑,剑光连点,悠然笑道:“如此壮行,可悲可叹!”
“你!”
饶是黄埔景元的城府,亦被楚令卿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语气的浑身颤抖,满腔怨愤呛在喉间,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人,得罪了!”
语未休,自清风岭下方暴起一团刺目的青光,电光火石之间便打在了黄埔景元身上。
后者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被打落尘埃,定睛望去只见北地散修水月真人骑着碧玉葫芦优哉游哉的扶摇直上,堪堪挡住了他黄埔景元的退路。
“数载之前,大都督急令自家北上幽州,明台司可谓是精锐进出,一举将虞州韩氏一网成擒。王明阳归望都,其子调任镇北大将军,以自家的人脉不难推断北边大乱在即。”
黄埔景元直起身子,死死盯着水月真人,心中思虑万千,暗道:前不久更为浩大的星辰异象显于幽州,果然是多事之秋!
那位陛下从来都不缺乏壮士断腕的勇气,一州之地说让便让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镇抚使?
若是陨于幽州,岂不冤枉!
思及此,黄埔景元胸中凶厉之气升腾,杀意盈野。一身法力澎湃汹涌,直扑水月真人而去。
“云楚两府自恃底蕴深厚倒也罢了,你水月何德何能、又有何凭仗,安敢欺我!”
话虽如此,实则三人之中水月修为最是深厚。
通天云路之上排名亦比另外两人高出不少,然则云浩程、楚令卿二人精通剑道,近战实力不俗。而他水月却是地地道道的金丹法修。
如有生路,便在这水月真人处无疑!
青蒙蒙的光泽乍起于漫天夜雨之中,庞大的碧玉葫芦横空而来,凌冽的寒气将附近雨水冻结成冰。
“雕虫小技!”
黄埔景元爆喝一声,被玄阴皇极真君断去的左臂根部猛然炸开,血肉模糊,整个人瞬息间化作一道赤色光团。“轰”得一声将那青色光幕炸碎,旋即身形倒仰,一记横练鞭腿狠狠砸在了水月身上,水月真人应声倒飞出去。
一击得手,黄埔景元头也不回,嘴中喷出一口血雾,身形徒疾,最终厉声喝道。
“同朝为官、食君之禄,陆玄你安敢见死不救?不怕大都督那抽骨拔髓的手段么!”
惊天动地的金丹境真人斗法,使得清风峡谷方圆百里之内地动山摇。
吼——
一声哀鸣之后,云无忌胯下巨虎颤抖着匍匐于地,将其甩落雨中。后者不顾一身狼狈,伸手抹去脸上雨水,通体冰寒。
“大事不好!走脱了黄埔景元,幽州危矣!”
云无忌昂首望着天际那一道急速远去的赤红身影,声音颤抖、脸色煞白。
同样的表情在无数幽州世家修士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少人瘫在地上双目失神、呐呐不语。
“哼,无知!”
新任凤阳太守云无天冷哼一声,漠无表情伫立雨中。
果然,不过片刻,大变再起!
锵——
云无忌甚至来不及反唇相讥,一道刺耳的剑鸣乍起,赤红色剑光裹挟着无穷水汽呼啸而去、直击三千里外。
极远处赤光冲天,顷刻间又黯淡下来。
“大都督?蠢货!”
清冷的声音回响天际,茫茫大雨之中、虚空之上,陆玄凌空站立,赤红色的蟒袍迎风而动,四爪龙蟒活了一般,在漫天阴雨之中张牙舞爪,狰狞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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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贪狼印中,云无悲昂首望天。
九霄之上,剑气如澜、狂涛迭起。
不等满天剑气汇聚,云无悲便冲天而起,直扑那团剑云而去。
此刻云无悲神识魂念所化剑体已破碎了近千回。
这硕果仅存的剑体仿佛铅华尽洗一般,剑体之上漆黑如墨的色泽隐去,只余沧桑厚重之感。通体长七尺,三指之宽,剑脊均匀而细长。
到了如今,这铺天盖地的剑气海洋已动不了云无悲分毫,而其体内滚滚煞气也早已挥霍一空。
眼见这药道圣品“剑心草”对自家剑道再无益助,云无悲也不再耽搁。
“给我碎!”
轰——
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之后,阴翳的天际电光大作,蜿蜒如龙。滚滚雷音刺破厚重的阴云席卷而下,地裂山崩。
下一瞬,天地为之一寂。
不过片刻,漫天剑海隐去踪迹,天地澄清。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犹似黄粱一梦。
再睁眼时,云无悲所化剑体正插在漫山遍野的剑心草丛之中,清风徐至,馥郁芬芳扑鼻而来。
如此变故,让云无悲惊愕之极,那似幻若真的场面果真如风一般,说散便散了。四下回顾,自家仍在这片葱茏的园林之中,独留千锤百炼的魂念剑体。
怅然之感不觉间泛滥成河。
许久,云无悲收拾心绪,腾空而起,向着园林深处疾行。
在出了剑心草沟壑之后,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清湖绕堤而过,两岸茂林修竹、古樟参天,湖中更有飞楼插空,水木明瑟。
岸上,一条白石小径蜿蜒曲折,两侧青松成荫,时有水声泠泠。
云无悲沿着白石小径一路徐行。
半个时辰之后,在其视野尽头一座巍峨的塑像横亘天地之间。远远观之,这塑像巍峨峻拔,雕得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执卷远眺的样子。
不同于此处园林山水的澹泊宁静,浓重的岁月沧桑之感铺成而上,厚重而庄严。
云无悲小心翼翼的飞掠百丈距离,绕过一处巨大的檐台之后,终于站立在这雕塑脚下。昂首远望,只见那巨大无比的书卷之上横陈九个篆体大字。
“玄虚而澹泊,与道而逍遥。”
触笔间恬淡不羁,道韵盎然。
第六十六 始动(四)
“玄虚而澹泊,与道逍遥。”
云无悲伫立塑像之下,昂首逐字斟酌品鉴这九字韵味,只觉恬淡惬意。
倏忽之间,回想到自东临回归之后的种种境遇、以及连日来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竟在这“澹泊逍遥”掩映之下,一切好似镜花水月一般,不再那么真切。
“好一派仙家真意!”
云无悲赞叹之余,不免被这澹泊而洒脱的气度感染,挥手将掌中已凝形大成的煞剑散去,飞身塑像正前方,深施一礼。
良久,云无悲这才压下胸中种种感慨,谓然叹道:“贪狼印外危在旦夕,识海被占便在顷刻之间。但能在此处得奇缘、有幸瞻睹这般意境,虽死无憾尔!”
“你这小辈,倒也有趣。”
就在云无悲感叹之际,一道诙谐的声音自其身后响起。
骤闻声响,云无悲大惊失色,猝然反身。
只见万丈塑像手中的书卷,突兀的迎风扬起,万丈金光自其中涌出。偌大的园林之中林海涛声迭起,蔚然成风。
下一瞬,一个书生模样的虚影自无尽光辉中显出身形。
“剑海之中勇厉凶厭,敢只身抗天,倒是这一脉一贯的作风。如今又善感多愁,能与吾道共鸣,却是奇哉怪也!”
突兀的变故让云无悲瞠目结舌,旋即警惕之心大起。
这光中人,面貌看不真切,但与这身前塑像却是有九分相似之处。
贪狼印中的一切,像是被无尽岁月尘封的重重谜团一般,一道微不起眼的刀痕能让云无悲高山仰止,而这人?。
“这人,也当是可望而不可即之辈吧?”
想到此处,云无悲猛然催动体内煞力,须臾之后又不禁苦笑起来。
一身煞力竟不知何时被死死压制,遑论煞力,现如今他连动动手指头都不能。这种无力之感,让云无悲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力量的渴望如此迫切。
常言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可这屡屡生死操于人手竟恐怖如斯!
云无悲苦笑一声,“晚辈云无悲,拜见前辈,得瞻尊颜,三生有幸!”
光中人影轻笑一声,也不作答。
不见其有何动作,风水山林瞬息间万籁俱寂。
“何为道?”
风轻云淡的声音蓦然回响耳际,万物失色.
诡异的凝滞骤起,云无悲旋即陷入迷离之中,不禁跟着那道声音喃喃低语起来。
“何为道?何为道?。。。道又是何物?道。。。”
一生经历在无穷伟力之中时光逆转,屠戮、鲜血、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像是风中之花、水中之月,云无悲在一瞬间似乎把握到了一丝脉络,倏忽之后又被满山清风吹散。
何为道?
不觉间,一颗问道之心埋于云无悲心底。
或许万千岁月之后这颗道心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但已如今云无悲境界,尚且不知“道”为何物,就像凡人懵懂命运一般。
光中人影戏谑一笑,笑声却庄严肃穆、沉重至极。
“清虚而明净,本心自然。玄虚而澹泊,与道逍遥。”
迷离之中,云无悲似有所觉,又若有所思。
须臾间,蔚然园林消弭,无尽虚空破碎。
当云无悲再次醒来时,已在其识海之内。
无尽煞力自体外涌入,源源不绝,此时云无悲识海空间已有方圆千丈之广。这千丈方圆之内云荡风摧,青黑二色碰撞不绝,掀起惊涛骇浪无数。
云无悲所在煞力空间,此刻已被压缩到识海一脚,九成九的空间却被青色裹挟。
随着青色步步为营的扩张,云无悲竟破天荒的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这偌大的千丈识海竟是对自己有了一种排斥之力,到了如今,这种排斥之力愈发强烈。
识海虚空之中,青黛老妖凌空踏虚,漠无表情的俯视着云无悲,眸中冷色愈发浓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云无悲怔在当场。
明明是在贪狼印中,明明在那万丈书生塑像之前,那道光中人影如今何在?
云无悲下意识的召出那柄在贪狼印中历经千锤百炼的大成煞剑,片刻功夫之后,凌厉无比的剑气乍起于识海之中,一柄墨色青峰直刺虚。
无尽青光掩映之下,厚重的剑脊之上无数篆体符文游走、纷繁刺目,其威能竟是比在贪狼印中,强了不知一筹!
“怎会如此?”
云无悲惊讶出声。
无独有偶,虚空之上。
青黛老妖满目冷色隐去,笃定的神色僵在脸上,望着骤然出现在识海之中的人影,眸中骇然之色骤起。
“怎会如此!”同样的惊呼自青黛老妖口中传出。
老妖猛然间似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旋即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下。
光中人影淡淡的扫过识海空间,纤细的手掌从无穷光幕之中探出,点在了虚空之上。
叮咚——
叮咚——
清泉涌动般的声音诡异的自虚空散漫开来,云无悲所在煞力空间弹指间便被青光占据。铺天盖地的排斥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
叮咚——
叮咚——
诡异的响动再起,整个千丈识海又生波澜。
漫天青色在青黛老妖惨白的面容之下猛然化开,随即由青转黑,弹指间青色识海再度被黑暗笼罩。
云无悲直起身子,铺天盖地的排斥之力来的快,去的更快。须臾之间强弱易位,云无悲已然再度掌控识海。
“多谢前辈相助,晚辈感念于心,永不相忘!”
云无悲神色肃穆,虽看不清光中人应的容貌,仍旧远远拜下。
不见光中人影回应,只见那人缓缓踱步至青黛老妖身前,似回想起极悠远岁月之前的旧事,那种发自灵魂的恬淡怅然之意更浓。
“小青,尔终究是命中多舛,皆是命数尔。”光中人影俯首扫了一眼青黛老妖,见其匐匍在地,浑身颤抖,幽幽叹道:“尽心辅佐,莫要再生妄念,万载之后,自有道果东来。”
一语未落,满天光影消弭无踪,只留其声萦绕云无悲耳际。
“清虚而明净,本心自然。玄虚而澹泊,与道逍遥。。。”
。。。
半日之后,贪狼宫参玄殿中。
云无悲挥手弹出三滴精血,溶于浮空朱笔之内,提笔挥袖在霞光玉璧之上写下了“云无悲”三字。
左臂七星杀印一阵颤动之后,整个贪狼宫虚影莫名的出现于云无悲识海之中,虽仍有九成九的地方处于一片迷雾之中,但云无悲晓得:今日之后,这贪狼宫已是他云无悲的囊中之物!
做完这一切,云无悲施施然抬眼扫向殿中站立的青黛老妖,只见此时那老妖满目尽是异色、欲言又止。
云无悲不禁莞尔,“青老走眼了,当日那三滴精血却非云某的。”说着,自其袖中飞出一个玉瓶,随后玉盖掀开,自其中飞出数滴血色光团。
云无悲眼见那青黛老妖嘴角抽动不已,暗笑一声指了指玉瓶。
“瓶中之物,名唤朱颜血,乃是云某取自陷空山孽麒麟处。”
第六十七章 初至云路
“青老,敢问那光中人影乃是何方神圣?晚辈看青老对此人畏之如虎呢。”林间小径上,云无悲缓步徐行,漫不经心的走在问心径上。
行走速度看似缓慢,实则缩地神通由心而发,一步迈出已在数丈开外。
行走之余,云无悲不禁对这通天云路问心径失望不已。
当初在赤岩山时,玄阳真人曾提及这问心径名讳,言道:欲登仙路,首问心!无数人在这问心径前折戟沉沙,止步仙门之外。
可这一路走来,云无悲不曾发现这问心径有何蹊跷之处,犹若林间漫步一般。
“星主在想这问心径可对?此地却是名副其实,一路行来各种幻境层出不群,尤为可怖的是种种幻境直指本心,若是心智不坚之人在此地实在寸步难行。不过星主识海内,有老夫本元盘踞,这等幻境却等闲近不了星主之身。”
贪狼之灵青黛的在识海中轻笑道,却只字不提那光中人影,云无悲对此却不以为意。
当日贪狼宫中云无悲便察觉,那青黛老妖的一身魂念已与自家识海融而合一了。若以常理论之,青黛老妖神魂浩瀚,识海当以其为主,然而在那光中人影的通天手段之下,云无悲有种发自灵魂深处明悟。
若自家愿意,一念便可让这老妖魂飞魄散!
既然这老妖生死全在云无悲一念之间,也不怕其再生妄念,唯有尽心辅佐尔。
只是涉及上古辛秘以及“圣主”、“上代星主”以及那位光中前辈得时候,老妖却是讳莫如深,从不肯多言半句。
几番询问无果之后,云无悲便一笑了之了。
那等不知多少岁月之前的辛秘、那些境界实力通天彻地的人物对于自家而言实在是遥不可及,犹若诸天星辰一般。
当务之急乃是拿到首登云路的大机缘,而后回归幽州族内共赴大难。
思及此,云无悲剑眉不禁蹙起,多了几分愁色。
经过这些时日的沉淀,对于幽州局势,云无悲已有了些许眉目:首先是虞州韩氏一众金丹老祖下落不明。而经过赤岩山巽宫一行之后,云无悲几可断定这韩氏金丹俱是听云宗门人!
再联想到此次云路大开,大庆皇室不出一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大庆皇族齐氏与听云宗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而在清风峡谷时,玄阴圣宗皇极真君协同化魂真人的出现,以及年前大梁在幽北重兵云集。在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大庆皇室却令平恩侯府王氏取韩氏而代之、入主虞州。
想必那位陛下已与大梁、玄阴圣宗达成了某种共识,幽州已成弃子!
如今唯令云无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等形同“割地称臣”的大事,大庆或者说齐氏又能从中获取何等惊人的利益?
且不说齐氏,对于幽州众多世家豪门而言,做这大庆之臣和奉大梁为主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然而一旦幽州归梁,新附之地难免大乱!
如此一来,杀鸡骇猴之举,乃是应有之义。燕王府弃幽州而去、归望都。这杀鸡骇猴的刀,实则已落在了幽州靖边侯府的头上!
想到此处,云无悲焦躁之意愈发浓烈。
想到幽州一众亲族即将面对的是那般庞然巨物,无力之感由心而生,云无悲心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星主有何忧虑,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老妖青黛问道。
如今,自家与这贪狼之灵已是荣辱一体,更兼之其生死只在自家一念之间,云无悲便不再隐瞒,将心中猜测一并诉之。
沉默良久,青黛终于开口了。
“星主身怀贪狼星传承,又有老夫相助,只需按部就班苦心修持,不出三十载金丹有望,若到了金丹境自可将星主亲族悉数收入贪狼宫中。只是听星主所言,怕是大变就在眼前。”沉默片刻,那老妖权衡一番,“到了事不可为时,老夫损些元气,亦可将星主亲族迎入贪狼宫中,只是如此一来,这玄鹰一域怕是再无星主容身之地。”
青黛现身,便再无自家容身之地?
云无悲一怔,须臾又轻笑出声。
只怕此事又涉及一些上古辛秘,这老妖不会明言,但举族避祸亦非上策!
随后一路无话,半日之后云无悲已经站在了问心径尽头。
这问心径之后当是通天云路无疑,云无悲心事重重伫立此间,不禁想到了陷空山那清癯老者,以及火麒麟等人,旋即又想到被自家斩于剑下的汉子和那妩媚的女子,不由的苦笑一声。
“这未登云路,便树敌无数,只怕入了云路之后多生波折呢。”
犹豫片刻之后,云无悲心有所决,旋即让青黛施展神通**,将自己容貌变换,而后一步迈入了须弥之中。
。。。。。。
一阵晕眩之后,云无悲出现在了一座陌生的城池之外。
略微定了定心神,云无悲神念下意识的透体而出,向四面八方绵延开去。
“小兄弟,想必是初来此地,神念肆意观照莫不怕沾惹是非?”突然一道轻盈的声音响起,身后不远处凭空出现一人。“本体亲至,又如此张扬,却是云路大忌!”
突然察觉背后有人,云无悲悚然大惊!
“能消无声息出现背后,这人实力好生恐怖。”
云无悲如是想到,当即回神望去,却见这人年纪与自家相仿,生的俊秀轩昂,眉宇间有磊落之意。
“本体?”回到这人所言,云无悲缓缓得收回神念,这才发现此人乃是魂念进入通天云路,在其额头上两道赤色云纹隐于眉间,若隐若现。
地阶资质?筑基后期大成,这实力果然不俗。
云无悲赞叹一声,拱手笑道:“多谢兄台提醒。”
言罢,回神望向城池方向。
放眼望去,只见这天地四野竟被迷蒙雾气笼罩、一直延展到视野尽头。正前方那座巨城横亘天地之间,城墙高十余丈,其上塔楼林立,烽台累叠,深色的巨型城砖严丝合缝,一股滂沱的沧桑之感袭面而来。
此时城门前已汇聚了数百人,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得向城内涌去。
云无悲隐约间听到“挑战”、“排位”这些断断续续的笑谈之声。
“咦?今日怎会这般热闹?”
身后男子轻咦一声,两步抢到云无悲身前,伸手拽住前面一人,拱手问道:“这位道友请了,敢问道友今日云城有何大事,竟如此热闹?”
那人神色略微不悦,但见问话男子额头赤色云纹,兼职彬彬有礼,便耐着性子仓促道:“有何大事?云路三百七十一阶的薛礼约战云路五百阶聂狂刀,却算不算大事?”
说罢竟一脸急色,匆匆想城门处疾行而去。
这俊秀轩昂的男子先是一怔,片刻双目精光涌动不绝,须臾又哀嚎道。“哎呀,竟是将这俩人约战的事情给忘了,还好,还好。。。”
自言自语着,回身携住云无悲云袖,轻轻浅浅的笑道。
“小兄弟不若与我同去?那位聂狂刀乃是这云城了不得的人物,这薛礼竟敢横跨云路近百阶约战于此人,好生令人期待。”
第六十八章 云路风起(一)
进入云城,云无悲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宽十余丈的青石大道自城门处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地方,青石主道两侧楼台林立、绣闼雕甍,各色店铺、酒楼应有尽有。
再远一些的地方,无数恢宏大气的飞阁殿宇,隐于濛濛烟气之中,偶有阳光透过浓雾印下,飞檐斗拱这才自雾中显露真形,轩榭狰狞直刺苍穹。
身处如此雄城之中,云无悲心神荡漾,久久难以平息。
或许正是赶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越阶约战”,此刻城中修士云集,喧嚣之声鼎沸。
“小兄弟,这通天云路据传乃是上古时期从天而降,凡修士寻仙问道、修持求真,皆需一登云路、以证一身所学。”
云无悲身侧那轩昂男子名唤清月,乃是距离大庆极南、远在万里之外的赵国勋贵子弟。年仅弱冠,一身修为已是筑基大成,半步金丹的卓绝人物。
两人在青石大道上联袂直行,清月见云无悲左顾右盼,不禁又笑道。
“这云城虽是繁华,却不过是通天云路最末等之域,也只有你我这般筑基小修才驻留于此。”
云无悲一怔,目光扫过左手处的一座四层酒楼,眼见其中宾客盈门、座无虚席,各色修士把酒言欢、推杯换盏,目之所及果真无一金丹境真人。
“清月道友此话可解?云某初来乍到,不明所以,还望赐教。”
清月见云无悲满目疑惑,当即莞尔笑道:“通天云路阶位分明、尊卑有别,这云城界位处云路七百阶之下,魂元稀薄,自然是入不得金丹境真人法眼的。”
怪不得满目尽是筑基修士,原来如此。
云无悲释然,接口问道:“这魂元又是何物?”
咦——
清月闻言,轻咦一声,转头上下审视云无悲一番,若有所思。
“小兄弟年纪轻轻已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想来资质定然不凡,竟无有师承么?我辈修士最重问道明心,次则苦心修法,然而若想在这仙路之上走的更远,却需时时孕养魂念魄力,否则境界停滞不前,蹉跎岁月徒劳罢了。”
说话间,两人经过无数酒肆店铺、绕过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后,停在了一片清湖之前。
湖上烟波浩渺、水波粼粼,许多修士趁着烟雨泛舟湖上、把酒倾谈。
清湖正中有一高数十丈的六层阁楼,远远观之巍峨而不失雅韵,丹流飞阁矗立于茫茫清湖中央,高雅而出尘,美不胜收。
青瓷碧瓦的阁顶,又有红匾高悬,上书“未央阁”三字。
字迹绵雅优柔,却是与这方美景相映成趣,颇有画龙点睛的味道。
“灵气酝法,而魂元壮神,不外如是。云路等阶越高,则灵气愈发浓密、魂元亦然。咱这云城对于金丹境真人而言,灵气、魂元匮乏,端的是不毛之地,百载时光都不一定会有金丹真人位临呢。”清月话音顿了顿,昂首指向湖中的未央阁,“这未央阁距离那二人约战之地最近,到时战况一目了然。云兄,请了!”
话音未落,清月飞身而起,一袭白衣在风中翻飞如蝶、几个跳跃间人以掠至湖中,踏波而行。
“好俊的身手!”
岸边众多修士眼见清月沓沓若日般的翩然身法,纷纷喝彩起来。片刻后,众人望向云无悲,眸中满是期待之色。
最近的一人,目光审视云无悲片刻,突然眸中精光猛然一闪,目光停留在了云无悲眉心处。
“真身入云路,筑基中期!”
一声惊呼之后,那人眸中贪婪之色大起,须臾又被身侧之人用手按住。
“先前那人若没看错乃是通天云路四百阶左右的人物,能与之同行,想必也不简单呢”
。。。。
几个呼吸之后,这未央湖岸边哗声大作,各种贪婪、不屑、怜悯的目光集于云无悲一身。
云无悲不由苦笑起来,好在面貌已改,也不会有人看出他的跟脚。
旋即体内“缩地”仙符亮色涌起,云无悲似缓实急的向未央阁疾行而去。
盏茶功夫之后,二人已坐在了未央阁三层临窗的桌前。
清月挥手招来阁内小厮,点了几碟小菜,要了两壶陈酿,随后意味深长的看向云无悲。
“清月兄好不地道,这是将云某架在火上烤呢!”
云无悲把盏小酌一口杯中美酒,斜靠着未央阁阁栏,这时恰有一阵清风拂面、夹杂着微凉的细雨,此情此景倒是颇有几分依栏听风雨的韵味。
清月遥遥举杯,随后清秀的脸上笑意化开,“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我观云兄气度不凡,修为亦是不俗,自然不是蠢人。云兄敢真身闯云路,应当有所依仗才对。”
见云无悲依栏望着外间的浩渺烟波出神,清月又笑道:“再者说,这云城之内,五百阶以上的人物实力已不再一些金丹真人之下。这些人物要么轻易不会现身,要么便在那云路之上磨炼,五百阶之下若有人心怀鬼胎,这因果为兄替你担着!”
云无悲哑然失笑。
萍水相逢、夸此海口,他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正如清月所言,自家与楚兄二人敢真身闯荡云路,自然是有所依仗。
当日清风峡谷时,便可败云路三百阶的“索命无常”崔世雄于剑下,如今修为进阶筑基中期,且有半只脚踏出筑基后期,肉身、魂念、剑道均在这些时日进展神速,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
且不说这五百阶之下的筑基修士,便是那些鲜少现身的云路五百阶之上的大修,也未必能强的过如今的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推杯换盏、酒兴愈浓,不觉间已是正午。
此时,这未央阁愈发热闹起来。
据清月所言,这未央阁颇为神秘,三层之下对所有云城修士开放,而五层之下则只对云路五百阶之上的人物开放。
未央阁顶层却是三百载未有人能登堂入室!
却说正值午时,这未央阁三层起初时冷冷清清,如今已是高朋满座,把酒笑谈之声不绝于耳。
而鼎沸的喧嚣之声中不乏“薛礼”“、聂狂刀”这些字眼,其中最是喧闹的莫过于三层正中的那一桌。
只见席间一人提壶畅饮,而后将空壶掷于席上,四下一扫,放声笑道。
“畅快!平日里那等五百阶之上的眼高于顶,从不屑于与我辈为伍。聂狂刀数载之前还是我辈中人,高升五百阶之后竟也开始目无余子,尤为可恶,只盼那位薛兄能战而胜之,以扬我辈威风!”
一阵哗然之后,又有人接口道:“此言却是有些过了,聂狂刀乃是凭借数十载苦修,实打实的登入云路五百阶之上,一身战力不用我说,大家心里清楚的紧!可这薛礼么,数载之前实乃无名之辈,不过是约战三百阶的道友,侥幸战而胜之,这才幸进高位。今日这场约战,怕是要自取其辱呢!”
语未休,附和之声四起,觥筹交错间,整个云城、未央阁的气氛愈发的热闹非凡。
未央阁临窗,云无悲嘴角抽动,疑惑道:“这云路排位亦能幸进?”
另一侧,清月朝着高谈阔论之人遥遥举杯,饮一口琼浆玉露,转而笑看着云无悲,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云城之内,杀人而夺其缘法补足自身,可进高位;约战而胜之,亦居高位,然实与幸进无异;”
下一瞬,清月望着未央阁下景致,满面意兴阑珊,悠然开口。
“来了!”
第六十九章 云路风起(二)
未央阁
“最近云城热闹了许多呢,听说突然有许多后辈新人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在云路上崭露头角哩。有一个唤作楚天祺的年轻后辈,当日真身入云城,引起莫大的风波,后又直入云路之中,一路破关,节节高升,如今已位列通天云路三百四十余阶,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阁中高谈阔论之人眼见附和之声如雷,便颇为自得的饮了一口琼浆,接口道。
“是啊,贫道亦多有耳闻!这些后辈锐意进取,声势十足,却不知那五百阶之上的人仍能安坐否?哼哼!”
噔噔噔——
鼎沸的噪杂声中,未央阁三层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功夫上来一人。
只见这人相貌平平,然则骨骼清奇,唯惹人注目的是此人双耳奇异,大如蒲扇。
这人方上未央阁三层,听闻众多修士议论之语,冷哼之声自鼻喷出,霎时间如雷贯耳!
须臾间整个未央阁三层安静下来,气氛诡异至极。
先前高谈阔论之人满腔话语呛在喉间、自得之色僵在脸上,眸中恐惧之色如水般泛滥开来。
同样的表情迅速传染到众人面部,一时间原本喧嚣至极的未央阁三层竟变得针落可闻。
这耳若蒲扇的男子冷哼一声,满含不屑的神光四下扫了一圈,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抬步便走向未央阁四层。
直到那人消失在众人视野中许久之后,未央阁三层的气氛这才稍稍松缓下来,却再不复先前的热闹之态。
一众修士言谈之间多了几分谨慎,面上却难掩震惊之色。
云无悲诧异之余,夹起盘中山珍,放入嘴中,只觉这盘中之物口感鲜脆、浓郁的肉香尚未从舌尖味蕾散去,便如水一般化开滑入腹中。
闭目回味许久,睁开双目,笑意盈盈的望向对坐的清月,后者却不理会云无悲的小动作,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未央阁三层楼梯,轻声说道。
“云路五百三十七阶。”
无独有偶,同样的切切私语声几乎同一时间传入云无悲耳中。
“看来这薛礼不简单啊,竟能惊动这位!”
“是啊,贫道亦有同感。听闻这位自从晋入云路五百阶之后便沉寂下来,轻易不会抛头露面,这十载前便是声名赫赫的凶人,想必如今实力定已接近云路六百阶了吧?”
嘶——
嘶——
当下许多倒吸冷气之声四起,旋即窃窃私语之声愈发的谨慎起来。
只是今日的震惊注定不止于此!
一炷香之后,一道爽朗而如若春风般的笑声自未央阁楼梯响起,声未至人已出现在众多修士身前。
“诸位道友请了。”
云无悲顺着声音望去,见这人头戴纶巾,一袭青衣。生的明眸皓齿,比之寻常女子还要柔弱三分。
但云无悲却不敢因其文弱书生的模样便起轻视之心。
盖因这书生出现的刹那,整座未央各都静谧下来。
须臾,众多修士再难掩震惊之色,纷纷站起,对着那书生拱手作稽,口中连称“不敢”,拜下的身子却久久不敢起来。
这书生似是习以为常,轻笑一声之后,目光扫向云无悲与清月二人,见二人并未如旁人一般躬身施礼,眸中奇异之色大起,审视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回身走向了未央阁四层。
直到这位书生走后,清月脸上泛起少有的严肃,郑重肃然道。
“玉面书生王伦,通天云路五百五十一阶!”
之后的时间,未央阁众人便在如坐针毡中缓缓度过。
不同于未央阁中众多修士的如坐针毡,云城四处则是愈发热闹喧嚣了。
这次越阶约战竟能引动云路五百阶之上的人物亲临,实在是十数载难得一见,不知不觉间已在这沉寂了许久的云城之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越来越的修士闻风而来,眉宇间满是期待之色,给宽敞冷清的云城增添了些许勃勃生气。
申时三刻,天色骤然阴沉下来。
远天厚重的云层之中,金蛇乍舞。
眨眼间滚滚雷音便夹着滂沱的暴雨倾盆而下。
天河之水倾注云城,浓密的雨滴打在青瓷碧瓦之上,疾风骤雨,动人心魄!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刹那的白光将偌大的云城映照得一片惨白,白光过后一道清莹的光幕自云城下方冲天而起,刺破远天的阴云,旋即走势徒转,须臾便在云城上空团团罩住。
云无悲神念灌目,昂首望去,只见这偌大的云城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长宽百丈的巨大擂台。
青蒙蒙的光幕映照下,竟已有两人分站擂台两侧。
擂台下方,众多修士群众呼声乍起,欢声雷动。
四周绝高的殿宇顶上,此刻已有数人俯负手而立,漠无表情的注视着虚空擂台。
与众多修士的憧憬期待之色截然相反,此刻紧靠着未央阁三层的云无悲却是寒毛乍起,大惊失色。
这越阶约战的薛礼,他云无悲竟然见过!
云无悲不动声色的掩去脸上震惊,心思百转。
这薛礼竟然是不久之前在赤岩山巽宫见过的那三十余玄阴圣宗门人中的一个!
云无悲不禁想起当初在清风峡谷时,那位百尸托棺的皇极真君,以及那通天彻地、令人遍体生寒的恐怖手段。
这云城之中,那位皇极真君虽未亲临,但那名唤“司徒羽”的真君弟子临行前曾遥遥望了自家一眼,那诡异的眼神让云无悲至今仍觉得不寒而栗!
良久,云无悲强压胸中震惊。
不动声色的四下在修士中寻找,找了一圈仍旧不见玄阴圣宗另外二十九人,无奈暗叹道:如今有青黛老妖遮掩面容,倒是不虞被旁人发觉,敌明我暗,实可静观其变。
云城虚空擂台之上
薛礼掌心朝天,一颗散发着浩浩银辉的珠子正悬浮在其身前,滴溜溜的旋转不休。
擂台另一侧,一道魁梧的身影隐藏在黑袍之下,遥遥站在薛礼百丈开外,浮动的青光偶尔穿透黑袍洒在此人脸上,其波澜不惊的眼神背后,好似酝酿着无尽的冰寒。
“单凭聂狂刀这份厚重如山的气势,便不负云路五百阶大修之名!啧啧,若贫道没看错,那珠子应当是法器无疑。薛礼这小子竟不声不响的有了如此身家,倒是叫贫道好生羡艳!”
“嘶——,同为筑基境后期,这份气势某家便难望其项背。果真不虚此行!”
。。。。。。
就在云城众多筑基修士窃窃私语不休时,云城虚空擂台之上薛礼蓦然动了。
只见薛礼手掌一翻,那颗泛着银辉的珠子徒然间高悬飞起,遥遥挂在虚空青色光罩下方,而后一道充满邪性、异常狂妄的声音起于冥冥之中。
“聂狂刀?桀桀,见面不如闻名呐!”薛礼嘴角微微上扬,满面不屑之中挂起一抹邪意的笑容,“道爷心有一惑,你若能解便饶你不死!”
片刻的沉寂之后,偌大的云城一片哗然!
第七十章 云路风起(三)
“竖子狂妄!”
“幸进之人窃居云路三百阶罢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这薛礼疯了不成?”
“那云路五百阶乃是我辈筑基最难逾越的分水岭,万千筑基之中能有一人越过这五百之数,便已是邀天之幸了!似聂狂刀这些人,虽非金丹,却以可以金丹视之了,这薛礼——”
。。。
疾风骤雨中,一片哗然。
未央阁五层
玉面书生王伦与那大耳汉子并肩而立,身后极远处有十余小厮躬身候着,连同呼吸都尽可能的摒去声息,生恐惊扰了那二人一般。
大耳汉子此刻昂首望天,两道浅淡的蝉眉挤在一起,面色竟是带着少有的凝重。
若是这等神情被阁楼下的众多云城筑基修士见了,却不知要生出多大的波澜。
“那聂小子,怎会惹到了这群人?听闻这群人邪性的紧,个个狂傲不羁,但平素行事却颇为低调,极少主动沾惹是非。可一旦与人起了冲突,便如跗骨之蛆,不见红不甘休!”
玉面书生王伦诧异的望了一眼大耳汉子,心忖这凶人竟是心生怯意了。
似自家这些通天云路五百阶之上的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半步金丹的人物。偌大的云城之内筑基后期修士多如恒河之沙,但在自家眼里却如那插标卖首之辈,信手可屠之。
若要形容,只有三字,蝼蚁尔!
书生晒然一笑,漫不经心得将一枚果子扔进嘴中。
“这群人凶则凶矣,却无能与你我抗手之辈,权当消遣罢了。”说着,随手隔空摄来一个乳白色的小盏,轻抿一口,眉宇间的淡然逐渐隐去,换上了一片肃容,“门中疯传北地有异星降世,声势极为浩大,引动无数高人侧目。家师已遣十余师兄星夜兼程北去,王某则奉命督查云城。”
话到此处,玉面书生王伦神色阴翳下来,叹道。
“为期十载。”
“什么!”
大耳汉子猛然转头,死死盯着书生,大惊失色。
诸天星辰异象这等大事,撮尔小民不知、碌碌之辈无闻,但似他这等根基雄厚、可战金丹的人物已有资格知晓个中详情,只是那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实在与他离得太过遥远。
令他色变的是那句为期十载!
须知魂念入云路者,每次只能停留三月。三月之后通天云路魂元盈满已是筑基境极限,再多逗留则有魂魄受损之虞。
王伦说督查云城十载,那么必定是真身亲临!
“贵门好狠辣的心!王兄这等人物,筑基境便能根基通神,一旦进阶金丹,不出百载定是名动一方的大能,竟真舍得将王兄推入如此凶险的境地?”
玉面书生苦涩一笑,“道兄言重了,玉不琢不成器,师门苦心王某晓得。只是今后这十载却要处处小心提防,更要殚精竭虑呢。”
两人把酒笑谈间,云城上空擂台薛礼与聂狂刀早已战做一团,不过须臾已斗了数十回合。
“不愧是云路五百阶的人物,果然是不可力敌呐,幸好此行乃是有备而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薛礼险之又险的避过迎面一掌,心惊之余身形狼狈的闪出战圈,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上空旋转不休的银辉珠子,暗忖道。
方才只是试探性的交手,他薛礼已彻底落入下风,聂狂刀看似轻描淡写的几掌印来,尽让自家屡屡险象环生,一个不慎便是重伤垂死的下场。
“不自量力,聂狂刀的一身战力皆在那柄宝刀之上,如今尚未出鞘便已是碾压之局!”
“本来期望颇高,现在观之实在无趣,简直自取其辱。”
。。。
嘘声四起,整个云城之内一片翁然。
一些闲言碎语传入薛礼耳中,薛礼也不动怒,只是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忘了一眼站在殿宇顶端、隐于夜色之下观战的几人。
“时间也差不多了,嘿嘿。”
擂台之上的气氛随着这声冷笑,瞬间凝滞下来。
青色光罩下方那晶莹剔透的珠子就在无数人惊诧的目光中猛然炸开,惨白的银辉徒然大作,驱散沉沉暮色,将无数云城修士双目刺的生疼。
白光过后,薛礼身侧多了一人。
遥见那人身形干瘦,黑袍加身看不清面容,但站姿却极其诡异。
锵——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尖锐的破擦声化破苍穹。
“出鞘了,竟然出鞘了!狂刀出鞘,见血封喉!嘶——”
“说好的约战,怎生又多出一人?”
“能逼得狂刀出鞘,大有蹊跷啊!”
。。。
瓢泼雨幕之下,云城之中,嘘声渐隐,许多人面色凝重,昂首望天。
未央阁三层临窗
就在那黑袍人出现的刹那,云无悲目光猛然一缩,那种冥冥中的不祥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玄阴圣宗炼尸一脉的煞尸!
旁人或许毫无知觉,但云无悲沉浸煞道经年,煞力独有的气息,隔着数百丈距离便被云无悲敏锐的察觉。
这黑袍煞尸浑身煞力凝而不发,纯粹无匹,比之当初濮阳城外那具,有天壤之别!
莫非是?
便在云无悲揣测之际,虚空擂台之上薛礼狂笑一声,声音自其口中而出,阴寒无比。
“聂狂刀,你一介散修,临近冲击金丹境关口,不觅地潜修却跑到幽州作甚!若肯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哼哼——”
幽州?
云无悲悚然大惊!
当初在赤岩山巽宫见到玄阴圣宗一行人,只道是意欲染指幽州之地,亦有专为自家而来的可能,毕竟在通天云路外、清风峡谷中他已引起了那位皇极真君的注意。
可这薛礼的话,又将他的种种猜测一击而碎。
“这玄阴圣宗到底有何图谋?”
轰——
轰——
云无悲分神之际,整座云城蓦然间沉闷的轰鸣之声乍起,旋即在云城四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扶摇直上。
须臾,大乱四起!
未央阁之下,未央湖上、岸边,以及整个虚空擂台之下,近百道黑影如若鬼魅般在人群之中穿梭,时而有惨叫之声响彻长空。
云城中的种种乱象,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短暂时间内迅速蔓延开来。
未央阁三层一阵轰乱,在众多筑基修士怒骂呵斥之声中,云无悲侧头躲过背后袭来的一剑,左掌骤然自云袖中探出,曲指点在了一柄漆黑的剑脊之上。
“铛”得一声脆响,那柄漆黑长剑顺势挥开,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又一次照着云无悲脖颈横批划下。
云无悲身形一矮,躲过剑锋,肃然转身。
“阁下何人?为何下此杀手!”
无端被袭,饶是已云无悲沉稳的心性亦怒火中烧,声音不免冷若寒霜。
三丈开外,一身形瘦小的黑衣人摄回长剑,怪笑一声。
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随手将周围数人魂念一剑扫出云路之外,这才施施然望向云无悲,冷笑不已。
“真身入通天云路者,宁错杀,不放过!”
第七十一章 云路风起(四)——潜龙榜
云城未央阁三层
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眼见这黑袍人一剑将数位道友魂念挥出云路之外,虽群情激奋,却只能趁口舌之利不敢上前。
一则云城汇集了整个东域的筑基修士,可谓是鱼龙混杂,或许身旁一个毫不起眼的筑基,便可能是某些名门大宗的真传嫡系。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云城大开杀戒的势力,绝非等闲!
二则这些人只是针对真身入云路者,何况此间绝大多数皆是魂念入云路,即便有心亦是无力。
“真身入云路者,宁错杀不放过?哼,狂妄!”
清月依榄而立,居高临下俯视云城之内嘈杂乱象,神念沉入眉心云纹探查片刻,须臾冷笑起来。
“区区云路三百阶,也敢出此妄言,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今便有两人真身而入云城,正在这未央阁四层,阁下何不上楼取了二人首级?”
话音未落,一声震天的巨响自未央阁四层传来,众人只觉整座未央阁一阵颤动,旋即浩荡的法力波动荡漾开来。
整座未央阁三层的怒骂之声戛然而止。
清月淡然之色僵住,大惊失色。
“嘶——,果真连云路五百阶之上的人物都不放过!”
“云城内魂念被斩,虽不会身死,却少不得要损些修为,乱象纷呈,走为上策!”
。。。
未央阁四层的打斗之声逐渐激烈起来,如今已清晰的传入三层之内。
片刻沉寂之后,数十团白光骤然亮起,许多人面带惊恐点在眉心云纹处,而后身形一阵模糊,消失在了云城之中。
临窗处,云无悲面色稍有的凝重,蹙眉不已。
在这段时间内,他已通过云纹查到这黑袍人身居通天云路三百余阶,其战力充其量不过是与崔世雄相仿,入不得云无悲之眼。
只是玄阴圣宗敢在云城大开杀戒,必有依仗,不惧报复。
而如此行事,所谋甚大,绝对大的超出云无悲想象之外!
“好一趟浑水,偏巧又让云某赶上了,啧啧。”
云无悲苦笑一声,对身侧清月道了声后会有期。
随后冷笑一声,身形骤然越出未央阁,足底轻点阁外飞檐,轻飘飘落向未央湖,片刻又化作一道黑影向着城中云路秘境疾驰而去。
一路上,目之所及均是纷繁乱象,一片狼藉。
好在他缩地神通又有精进,神念魂识更是远远探出数十里,提早避过各处行凶争斗的黑袍人,行迹掩藏于众多筑基修士之中。
时至如今,进入云城已有了一日光景,云无悲在与清月闲谈时候,已对云城的情形有了些许了解。
若云路为树,则云城为枝。
云路秘境正在这云城正中,距离未央湖不过十余里距离。
只消进入云路秘境,哪怕玄阴圣宗实力通天,亦只能在外枯坐,这也是此行唯一生路。
如此想着,云无悲足下的速度愈发快了几分,只是在绕过未央湖不久,面色又徒然阴沉下来。
或许是云无悲的行径引起了玄阴圣宗黑衣人的注意,片刻功夫已有四人抛下各自对手,向云无悲急追而来。
云无悲急速飞掠之中,分神于云纹之内。
只见在云纹一片虚无的视界中,自家那被刻意压制到双赤色的云纹之后,四道色泽各异的云纹紧紧尾随,距离自家云纹最近的,赫然也是双赤色地品,云纹正中铭刻——通天云路四百二十七阶!
“三个云路三百阶,一个四百二十七阶?”
云无悲足下遁法不停,略一惊讶,忖道看来不甩掉这些尾巴,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了。
疾行中的遁法骤然一停,云无悲足下生风,徒然转向,朝着云城城外掠去。
此刻云城之内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料来城外人烟稀少,正是雨夜杀人的好去处!
半刻钟之后,云无悲已出云城城门,旋即刻意放缓遁速,让后面四个尾巴遥遥跟了上来。
“兀那小子,你跑得掉么!”人未至,一声桀桀的怪笑已横空而至,“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桀桀。若你直入云路秘境,休说我四人,便是众位师兄来了也是枉然,如今你逃至云城之外,自寻死路!”
“逃?有趣!”
云无悲遁法急停,肃然转身,识海之中那柄历经剑心草百炼千锤的墨色青锋猛然间透体而出,浮在身前,嘴角随即扬起一抹冷笑。
“小辈猖狂,初入云路尚无有阶位,找死!”
瓢泼雨幕之中,四道黑影风驰电掣的接近云无悲,将其团团围住。四百二十七阶的黑袍人好整以暇、负手而立。余下三人也不多话,其中一人狞笑一声,手中凤翅鎏金镗直袭云无悲面门而去。
千斤巨镗带着剧烈的气爆迎面而来,罡风尚未触及云无悲,便被其周身充盈的煞力排开,随风而散。
这人战力倒是与那索命无常崔世雄相当,只是时隔月余之后,此刻云无悲竟是提不起半分精神。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等货色如今信手便可屠之,嘿。”
云无悲顿觉索然无味,冷笑一声,身形纹丝不动,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徐徐一点,漆黑长剑顿如出海游龙。
“锵”得一声脆响,那柄横空而至的凤翅鎏金趟一分为二,三丈开外的黑袍人生机全无。
瞬息间的惊变使得余下三人目瞪口呆。
尚来不及反应,云无悲已出现在了那云路四百二十七阶的黑袍人身后,狂烈的煞力汹涌而出。
手起、剑落!
**********************************
咻——
寂寥夜色之中,乍起一道极其尖锐的响声,压过云城之内无尽的嘈杂、伴随着九天之上滚滚雷音,回响不绝。
“这。。。莫非是薛礼胜了?”
一白衣玄袍道人手中拂尘一挥,斥退与自家缠斗的黑袍人,瞠目结舌的昂首想着云城上空望去。
这高亢而尖锐的异响,对于久在云城厮混的筑基修士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白衣道人嘴角抽动,咽了一口唾沫。
这上一次惊闻异响,乃是甲子岁月之前。
当是时,自家初登筑基大修之列,方入云城恰巧赶上了云路七百阶的那人冲鼎金丹真人境,随后一朝得道、潜龙榜出,可谓是四方云动。
白衣道人似想到了极其远久之前的旧事,双目一阵出神。
与此同时,整座云城之中的纷乱竟齐齐停了下来,无数筑基修士昂首望天,神色却与这道人一般无二。
下一瞬,整座云城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隐于茫茫夜色之中的青灰色城墙骤然青光大作,将偌大的云城映照得熠熠生辉。
咻——
须臾,一道耀眼的金光自云城正中乍现,弹指间已呼啸着冲入虚空之上,浩大的声势压过漫天大雨,使得云城四处倒抽寒气之声此起彼伏!
无数人满面震惊,昂首仰望之际,心中不由浮现出三字。
潜龙榜!
第七十二章 云路风起(五)——名声初显
“通天碑出世了!我等竟有幸瞻睹如此奇观,果然不虚此行!”
“据说通天碑上一次出世,乃是甲子岁月之前。只有云路排位大变,方能引动这等神物显世啊。”
沉寂许久,偌大的云城轰然沸腾起来。
须知筑基境修士寿元有限的紧,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难有机缘一睹这传说中的“通天神碑”的庐山真面目,而这神碑每次出世,莫不引起无尽的轩然大波。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真正让整个东域筑基修士闻风而动的,乃是此神碑出世之后的一月时间内,云城天地魂元会迅速攀升,比之平日浓郁十倍不止。
而云路秘境排位第六百九十七阶之上、通天碑三甲之人更能得到天赐之宝“混元神丹”!
且不说榜首的九窍神丹,便是最末等的七窍混元丹,就能使得服用之人顷刻间一步登天,进阶金丹之境。
这等神药虽非通天云路独有,但炼制之法繁琐、兼之所需材料极其罕见,世间大宗为求一金丹而如此大费周折,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故而混元丹在中古时期便已绝迹。
而今通天碑再度显世,怎能不叫金丹之下的无数修士为之疯狂!
未央湖上,水光粼粼、暗波迭起。
玉面书生王伦与黑袍人不约而同的停手、各自退开,王伦一整略显狼狈的衣冠,意味深长的笑道。
“王某并非你北地修士,亦平生未曾踏足北地之疆域半步,如今贵宗之谋已成,你我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黑袍人踏波而立,一番交手之后,对这位俊美的玉面书生已心生忌惮,暗忖果然是不负盛名,况且这位玉面书生确非宗门所寻之人。
最关键的却是这书生背后的宗门,哪怕是强如玄阴圣宗亦不想轻易开罪。
“王兄所言甚是,通天碑一出,你我这般战力已沦为看客。不过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王兄手段,贫道佩服的紧!”
不久前还生死相搏的二人,须臾已称兄道弟起来。
玉面书生王伦轻扫一眼此地众多筑基修士,复杂难言的神情不仅流露出来。
这尘世之事,莫不如此,好生可笑!
可怜这芸芸众生,生在局中,却茫然不知。而自家本是局外人,却一步行将踏错,被师门生生逼入局中,心中虽是怨极,却只能与之和光同尘了。
王伦心生感慨,神色不免郁郁。
眼角余光撇到那聂狂刀已浑身是血的向云路秘境踉跄而去,心念一动、强颜欢笑道。
“贵宗好手段!不过通天碑出世,群宗并起,哪家能如愿以偿,却是未可知也。”想到师门星夜北上的数十师兄,王伦心中愈发怨愤,沉默片刻,昂首望天幽幽得道。
“神碑出世了!”
云城上空,漫天金光盖压滂沱夜雨,将这许多天河之水染的金光闪闪。
就在这万千修士翘首以盼间,九霄风云突变。
厚重的阴云围绕金光旋转起来,隐约间一条金色神龙掩于云团漩涡之后,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高亢龙吟响彻九霄。
整个天幕在龙吟惊起的瞬息间暗了下来,云团漩涡卷动愈发迅疾,紧接着一座巍峨峻拔的古老碑影赫然出现在云城上空。
起初时,碑影之上异光浮动。
无数蝌蚪般的撰文在其上明灭不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上的字迹愈发清晰起来。
随之而来的粘稠如浆一般的魂元,汹涌着自碑影中传出,带着馥郁的香气,迅速被夜风吹的四散而开,将整座云城笼罩。
。。。
这等盛世,能有幸亲眼目睹便是邀天之幸,而云城此刻虽大乱四起,但魂念入云路者,哪怕被斩也最多不过是受些小创罢了。
城中无数修士呼朋唤友之下,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在云城四处无数白光突兀亮起,与那天际煌煌金光遥相呼应。
当天际碑文稳定下来时候,整座云城已是人满为患。
无数人摩肩接踵、昂首望天,惊呼之声鼎沸不绝。
“那薛礼果然踏入云路五百阶之上了!”
一道带着艳羡的声音响起,无数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通天彻地的虚幻碑影之上,蓦然间青光涌动,须臾“坠鹰涧东狱、薛礼”几个金晃晃的篆体大字骤然暴起万丈光,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之中扶摇直上。
直到位列云路五百一十六阶,方才缓缓停了下来。
“五百一十六阶?嘶——”
金光骤停,下方许多修士瞳孔猛然一缩,继而惊叹之声四起。
“竟。。。竟不是五百阶,这算得上是一飞冲天了!云城再填一大神通筑基,同时又多了一位不可招惹的人物!”
“哪怕是逞师门利器之威,这位在今日之后也远非我等能望其项背了。”
。。。
“我等潜心苦修,权且共勉之,他日自有登顶之时!”
。。。
不知过了多久,鼎沸的人声终于淡了下去。
此次云路排位变换,除了这位新登五百阶之上的薛礼之外,近百玄阴圣宗黑衣人排位皆有变化。
但这些变动,在薛礼骤升两百余阶一飞冲天的光环下,显得是黯淡无光。
云城一殿宇穹顶之巅
一玄袍少年浮空站立,其丰神迥异的脸上,满是与其年龄相左的灰败之色。
只见他脖颈僵硬的扭动,呆滞而空洞的眼眸在云城四下探查良久,继而极其生硬嘶哑的声音自其嘴终传出。
“大幕已开,是该收网了——”
余音未绝,玄袍少年却猛然昂首回身,“咔咔”的骨骼摩擦声在其脖颈出响动不已,须臾死气沉沉的双眸金光大动。
与此同时,虚空中方才沉寂下来的通天碑虚影再度华光大作。
在通天碑密密麻麻的人名最末端,青光卷动不休,片刻一行小字凭空而生,但在浩浩然金光掩映之下看不真切。
这些篆体小字初一生成便遍化作一条游龙呼啸而上,在无数瞠目结舌的惊诧目光下,一直冲至云路三百余阶,上升势头这才缓缓停滞下来。
云城上空擂台,薛礼见状,诧异之色散去,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仰天狂笑。
“桀桀,我道是又有何方神圣云路逞威,原来却是一三百阶筑基小修,哈哈——”
咻——
咻——
刺耳尖鸣再起,薛礼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虚空通天碑之上,原本缓缓停滞的金光徒然间升腾而起,瞬息间已越过数百人名,直入云路排位五百阶之列。
半柱香之后,金光停留在了五百四十九阶之上。
当金光在无数震惊至极的目光中散去时,这行篆体小字已被放大至丈许大小。
通体有烟云缭绕,紫气贯虹。
“坠鹰涧东狱、紫极!”
第七十三章 云路风起(六)
“这位紫极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此人名讳出自通天碑最底层,应当是新入云路之人。方入云路便一飞冲天,晋如此高位,当真是羡煞旁人呐。”
。。。
此刻,云无悲正闲庭信步于云城浩瀚如海的筑基修士之中。
一路行来,着实让云无悲错愕不已。
距离自家在城外斩杀那四个黑袍人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再回到云城之内,却蓦然多出了如此多的筑基修士。
而且这许多接踵摩肩而过的修士,莫不在谈论“通天碑”、“薛礼”、“紫极”,满云城的盈耳私语让云无悲颇为疑惑。
“贪狼星主之位何等尊崇,岂能由这云路肆意收录星主名讳?旁人无抗拒之力,但星主想要录入什么名字,却是全凭星主的心意。”沉寂了许久的青黛老妖突然在识海中说道,“万载之前,老夫并未听过我东狱有什么通天云路,不过据老夫观察,这云路当真是神来之笔,鬼斧神工。”
云无悲在听闻满城修士的议论之后,心有所觉,当即神念沉入云纹之内。
果然,此刻右侧的双天品紫色云纹已与之前大不相同。
浩浩荡荡的烟霞将整个云纹掩映的紫气贯虹、庄严无比。
云纹尾翼自底部横生双翅,赫然有三丈之宽,中间篆体大字更是大了倍许,血红的字迹已染上了莹莹的紫意。
“坠鹰涧东狱紫极,通天云路五百四十九阶”
云无悲惊在当场,忖道怎么会是五百四十九阶?
哪怕斩杀那四百余阶的黑袍人,也该是四百余阶才对!
再者说,东域幅员辽阔,以十万、百万里记,筑基修士浩瀚如海,若如繁星。五百阶之下修士占了九成以上,毫不显眼,可这五百阶之上,却另当别论了!
想想数个时辰之前,那大耳男子与那位玉面书生王伦出场的威势便可见一斑。
“玄阴宗所谋甚大,在云城之中大开杀戒。如今云城修士多了数十倍不止,杀戮虽停,却不可掉以轻心。当务之急还是取了初登云路的机缘,而后走为上策!”
一念及此,云无悲迅速将刻录“紫极”的云纹隐匿起来,只留下自家本命“云无悲”,这才蹙眉问道。
“青老,这玄阴圣宗在云城之中敢如此施为,必是有了万全的手段。想必幽州的云路出口之外,定有玄阴高人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不知可有办法让一二人入贪狼宫躲避么?”
青黛沉吟片刻,“星主容禀,入贪狼宫者,需奉星主为尊,发血誓、交魂血!且以星主如今的修为,只能招不超二十人为贪狼星侍。”
“魂血?”云无悲愕然。
魂血交付人手,从此生死便在他人一念之间,这与为奴为婢何异?
云无悲思虑片刻,便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云无悲终于走出了青石主道,进入了云城正中,云路秘境之前。
这云路秘境位于云城正中的千丈巨型广场之上,整个广场被不知名的陈褐色石料铺就,隐隐有阵法雕琢的痕迹。四周陈列近百深褐色侍卫塑像,侍卫塑像之间间隔约莫百步,明火执仗的将整座广场围拢。
云无悲顺着众多筑基修士人潮步入广场之内,遥遥望见广场正中心的位置有奇光跳跃,竟方圆数丈的空间扭曲成一个泛着水波的弧形拱门。
就在这诡异的拱门上空,一道煌煌赫赫的金光,其源头自云城各处而起,扶摇而上高耸云端。
可谓是通天彻地!
金光之中一座古朴巨大碑影若隐若现,只是昂首遥望一眼,便觉那种悠久岁月流逝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
“这便是通天碑?好生壮观!”
云无悲满目震撼,不由赞叹出口。
“可不是么,贫道三十载前入云城,而今有幸目睹如此神迹,方知这许多岁月竟是白活了!”
一白发老满脸唏嘘,浑浊的眸中震惊之色却不亚于云无悲。
感慨出神片刻,又道:“贫道寿元只余数十载,修为仍在筑基后期徘徊,此生金丹无望矣,哎——,可叹那位紫极,方进通天云路便直入云路五百阶之上,后生可畏呐!”
“嘿,你这老道当真有趣!虽同为筑基,老道你不过区区二百余阶,怕是在那位紫极手下撑不了一招半式。那五百阶之上的,哪个不是可力抗金丹的存在,九成九出自此域各大宗门。这些人物,筑基时战力已是如此惊人,又有宗门扶持,一入金丹境便是名动一方的存在——”
白发老道身侧一人,同样举目望天,话到后面语气竟与白发老道一般,开始唏嘘起来。
“哼,有眼无珠之辈!星主识海有老夫盘亘相助,许多暗伤隐患这几日已悉数排除,不说我贪狼印传承,便是星主那一招‘霜雪风寒,夜半阑珊,何年勘破生死关’便远非筑基小辈能敌!”
这青黛老妖一连数日沉寂于自家识海,不知为何,今日却一反常态再三出言。
“青老此言差矣,据云某观之,那位聂狂刀不过是五百阶左右,一身修为实力却不可小觑,更遑论那七百阶之人。”
语罢,云无悲心底竟是莫名生出一股澎湃的战意。
便在此时,身后极远处突然骚动起来,骚动很快便蔓延到了云城正中的广场之上。
几乎同一时间,云无悲面色徒然大变。
外放戒备的神念探查之下,未央阁方向千丈外开,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正风驰电掣的飞掠而来。
这人正是那位聂狂刀!
此人身后,玄阴圣宗薛礼与那具煞尸,紧紧跟在聂狂刀身后,遁速比之聂狂刀还快了三分。
不过须臾,聂狂刀已在无数惊呼之声中飞身抢入广场之内。
旋即无数惨叫之声响起,一道黑芒电光火石间砸在了聂狂刀背部,炸出一大片腥红的血雾,身体直直自空中坠落,跌在了云路秘境之前!
突如其来的大变,让广场左近的修士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汹涌的人潮之中,云无悲眸中精光闪烁。
心念一动,忖道此人战力不逊于寻常金丹真人,如此陨落实在可惜,不若救他一救,说不得我那东临卫便能添一准金丹战力!
思及此,云无悲骤然暴起。
身形在纷乱的人潮之中急速游走,几个起落便闪到了聂狂刀身前,双臂将之一提,一步跨入那暗波迭起的云路秘境拱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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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碧空如洗。
陷空山群峰浮于茫茫云海之上,偶有仙禽灵鹤自山涧飞起,一头扎去云海之中、片刻又钻出云海直飞青冥,一声声高亢的啼鸣响彻碧霄云海之间,好不逍遥。
不多时,一道血红的云帆自远天呼啸而来,伴随着凌厉的罡风,在天际留下了一道极长的血色轨迹。
玄清真人足踏血云,冷若寒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色,但自其星眸之中偶尔爆出的懊恼神色,却不经意间暴露了这位的真实心境。
这数日来,他横跨几万里之遥。
待得他到了那庆朝幽州东临揽月亭时,这诸天星辰异象初显之地已是一片废墟。
这座东临山,自山腰处被一剑削断,附近百里之内,更是人迹全无。
从这无尽的废墟之中,一道异常熟悉且神威如狱的剑意扎根极深得地脉之内,将附近的天地之灵搅的天翻地覆。
除了这道剑意,整个东临再无线索。
之后的数日,他便星夜兼程,直奔陷空山而来。
“既然诸般线索已断,不如在以逸待劳,当面询问那名唤云无悲的小辈便是!”思忖间,其脖颈上狰狞的刀疤一阵蠕动,分外骇人。
第七十四章 云路风起(七)——震惊
“散修聂远,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此刻,距离进入云路秘境已过了半日。
半日间,云无悲四下走动,将附近的地形了摸了个大概。
这云路秘境果然别有洞天。
两人身处无边林海之间,四周入目皆是参天巨树、古樟老藤。
和煦的日光透过纷茂的树木枝叶,在林间草地上洒下一片片五彩斑斓的斑驳之光。
聂狂刀此时手指微动,挣扎这坐起身子,背靠在一块山石脚下,满身血迹已干,单从观感上来看却是更加惨不忍睹。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云无悲自树梢飘坠,稳稳落在地上。随手朝着聂狂刀抛去一个水葫芦,轻笑道:“况且也谈不上救命之恩,道友如今煞气入体,已近心肺,若无保命手段,只怕活不过今日。”
聂狂刀吃力的单手撑住山石,接过水葫芦,仰头灌了几口,顿觉一股清冽之感自喉间滑入腹中,片刻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丝丝鲜血自其嘴角滑落。
聂狂刀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四下扫了许久,而后惨笑一声,狭长的眸中满是遗憾、不甘之色。
“咳咳。。无妄之灾,命数尔。”
说话间,聂远埋下头,树阴盖住了他满是血迹却极其刚毅冷峻的面庞。
“聂某一介散修,能从尸山血海、满地荆棘走到如今这一步,咳。。皆因一身血海深仇!”
说着,隐于树荫下的脸蓦然抬起,杀意如潮。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聂远满腔盈胸的杀意弱了下来,整个竟在短短时间内萎靡颓然,令人扼腕。
云无悲站在数丈之外,就这般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聂狂刀,静静的听其诉说。
眼见此人斗志渐消,颓然下来,眼眸微挑,淡然开口。
“看来聂兄多半是没有保命手段了,呵呵。”话音一顿,云无悲眸中精光乍现,“若云某可活尔之命呢?”
清风徐来,将云无悲话语吹散,山林草木沙沙作响。
聂远埋头沉默不语,良久,声音嘶哑得道:“能活命又如何?那些黑衣人人多势众,料来已布下天罗地网。”
聂远吃力的抬眼看了云无悲眉心,片刻惨然笑道:“道友作何打算,聂某不知,也不想知道。但聂某由陷空山而入云路,自知如今有幸活命也是插翅难飞。”
云无悲缓步向前,拂袖笑道:“幽州靖边侯府,云无悲,亦由陷空山而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这位云路五百余阶的聂狂刀,已强运法力抗衡体内煞力,面色虽仍旧惨白至极,却已有了些许力气。
只见他冷峻的面孔微微抽搐,将一丝煞力逼出体外,须臾却有更多的煞力如跗骨之蛆,凭空而生。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道友何不取了聂某体内煞力,待得某家伤势恢复,你我携手闯出一条生路来?”
哈哈哈——
大笑之声蓦然从云无悲口中传出,惊的林间无数飞鸟乱舞。
这五百阶之上的人物果然不简单,云无悲忖道
若非这位聂狂刀言语之际,神色恳切并无恶意,云无悲定然是一剑削去了事。
“聂兄好心机,明知强闯绝无幸理,却把云某当做三岁孩童?”到了此时,云无悲也懒得虚与委蛇,冷笑道:“发血誓,交出魂血,奉云某为主,可保你安然出这通天云路,你一身血仇云某亦一肩担之。”
聂狂刀挣扎着站起,手掌按在腰间狂刀之上,面色瞬息间冷了下来,满脸不屑。
“奉你为主?狂妄!道友救命之恩,聂某感念,但要交魂血却是痴心妄想,不过一死尔!道友云路尚无阶位,而这秘境之中却是凶险万分。原欲让道友出手,取了某家体内煞力,这秘境之中有我聂狂刀拂照,活命自然不在话下。”
说话间,满是血迹的手掌微微隆起,狂刀逐渐出鞘,寒光自林中乍现,咄咄逼人!
“哪怕暂时困居云路秘境,也好过落入那些黑衣人手中!”
“好,是条磊落的汉子!”
云无悲冰冷的脸上,笑意化开。
身形徒然一阵模糊,再出现时已在聂狂刀身侧,在后者极度惊愕的目光中,拂袖将狂刀抽回刀鞘之中,另一手自袖中探出,曲指点在聂远胸口。
几个呼吸过后,一缕缕漆黑如墨的煞力自聂远七窍狂涌而出,须臾已被云无悲吸收殆尽。
“你!”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聂远震惊无比。
这人明明是筑基中期,明明云路并无排位!
哪怕是自家重伤实力大损,这人能将自家转瞬制住,好强的实力!
须臾,聂狂刀似想到什么了,目光蓦然间死死盯住云无悲。
“那些黑衣人所寻之人是你!”
“不错。”
眼见云无悲那风轻云淡的模样,聂远一阵前所未有的暴怒自胸中升腾而起。被殃及池鱼的怨怒,瞬息间冲淡了救命之恩的感念。
云无悲平静的负手而立,这位聂狂刀却是神色复杂无比的望着云无悲。
许久,聂远再次颓然靠着青石坐下,终是神色复杂的苦笑起来。
“终归是救命之恩,可奉道友为主却是强人所难了。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到了此时,聂远满脸的不屑早已消失殆尽。
云无悲从腰间摸出泛着青色的水葫芦,轻抿一小口,“聂兄误会了,并非云某强人所难。云某的确能将聂兄安然带出云路之外,但事涉机密、身家性命全在其中,何奈?”
话音顿了顿,云无悲冷然道。
“那些黑衣人乃是玄阴圣宗炼尸一脉皇极真君坐下弟子,真君月前曾在幽州露面。奉云某为主,自有活命之道,否则你我就此别过,生死各安天命!”
。。。
半个时辰之后
云无悲与聂远二人一前一后,在这漫无边际的林中急速穿行。
就在两人视线尽头,一座极其巍峨峻拔的巨山横亘天地之间。
遥遥望去,只见浩渺云海漫着这巨山山腰而过,美奂绝伦。山腰之上尽数隐于漫天云海之中。
如此雄山,可谓是顶摩霄汉、峰接青云了!
隔着极远,浓郁的天地灵气,便夹杂着魂元的馥郁异香,袭面而来。云无悲鼻尖耸动,深吸一口天地灵气,顿觉周身清泰,舒畅无比,不由爽朗笑道。
“聂兄,‘云径’便隐藏在此山之中么?”
聂狂刀施展遁法疾行间,面部微微抽动,心忖自家这星主端的是卑鄙无耻。
“禀星主,云径正是在这巨山之内。真身初登云路的机缘,亦在此山之中。”
聂远说罢,冷峻的脸上,竟是又了些许笑意。
先前漏了跟脚给自家,而后竟能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就此别过”、“生死各安天命”云云,哼。
当时自家重伤在身,若敢说出半个‘不’字,只怕此刻早已横尸野外了。
只是虽如此想着,但在见识了‘贪狼宫’那等惊天动地的上古神迹之后,此刻聂远心中反倒是庆幸无比。
有这等惊世骇俗的跟脚,自家血仇得报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但聂远不知道的是——今日他这无奈之举,却无意中掀开了那天地色变、且波澜壮阔的历史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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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空山,麟首崖
满地尸横遍野,残垣断壁。
近百具尸体散乱的密布于崖上,这些尸体死状各异,却莫不带着诡异的笑容,浑身精血更一点不剩,形如干尸。
不远处,玄清真人面色阴沉似水,眸中寒光频动。
百丈之外、问心碑之前,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浑身笼罩在紫袍之下。
这女子螓首蛾眉,水眸暗泛秋波,鬓角一缕青丝环绕,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之间。
“化魂真人辛柏瀚!”玄清冷哼一声,暴喝道:“你玄阴宗之人,竟敢犯我听云辖境。如此也好,犯境之仇与暗算玄重师兄之恨,今日一并了结。”
咯咯咯——
玄清话音未落,一道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回响于麟首崖上空,让人闻之便心神荡漾。
“你玄清云路排位不过三千出头,也敢出此狂言!此地不日便归我玄阴宗所有,怎谈得上是犯境呢?咯咯——”
悦耳诱人的笑声在山风中散开,妩媚洒落一地。
然而,若云无悲在此,定然会震惊莫名。
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玄阴圣宗化魂真人,竟是女子!
而当初他对于大庆幽州乱局的猜测,竟也是一语成谶!
第七十五章 机缘?孽力!
云路秘境
云无悲昂首站在那座巨山脚下,一贯风轻云淡的神色荡然无存。
在云路秘境森林时,尚没有什么感觉,待得云无悲到了山脚之下,那种震撼却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拍击而来。
举目四望,只见这巍峨雄壮的山势与山下浩瀚林海相互掩映,浑然天成。
山体正中,一条宽十余丈的石阶自山脚起,绵延不知多少里,一直延伸入茫茫云海之中。在云无悲视野尽头,那十余丈宽的石径竟已是米粒大小的黑点。
云无悲不禁倒吸一口寒气,惊愕出声。
“不是说我云城中的通天云路只有七百阶么,这。。这何止是七百阶——”
不同于云无悲那瞠目结舌的模样,聂远悠然自得的站在云无悲身后,暗笑不已。
当初他第一次站在这通天巨山下时候,比之云无悲还要不堪,只是后来不止一次的进入此地,那种震撼之感这才慢慢淡去。
“星主此言差矣,这七百阶所言乃是通天云路排位,却非是云径阶数。”聂远抬手指向那条直通天际的石阶,笑道:“星主请看,云径主道之外,有无数分支小径漫山遍野、遍布整座巨山山体。这些分支小径看似错乱密布,毫无章法,可若是将你我身后的林海算进去,居高空俯视,却是一个极其玄奥的巨**阵!”
“法阵?”
云无悲心中震撼之感愈发浓烈。
忖道那片林海是何等浩瀚,以自家与聂狂刀的遁法尚且行了两日,这才走了出来。而面前这巨大的山脉,比之清风岭天意山高了不止倍许,更是不止绵延多少里。
如此庞大的地域皆是法阵?好大的手笔!
“小儿无知,哼!据老夫这些时日观察,此地乃是有大能施展类似于“须弥芥子”的大神通,将此地生生炼化,嵌入这云城之中以为阵基。整个云城依托次阵基,汲取云路之外、那方天地的钟灵之气,这等手段已非‘法阵’。”
声音凭空而生,聂远轰然单膝跪地。
“拜见青老。”
云无悲再吸一口寒气,示意聂远起来。
“嘶——,若如青老所说,这等手段的确是惊世骇俗,能将山川河流生生炼化,那位前辈想来必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神仙?哼哼!这等手段的确逆天,然则星魂被强行切碎,当初必然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青黛老妖冷哼一声,又一次陷入沉寂之中,独留云无悲与聂远两人震惊当场,不能自已。
这一句看似平淡的言语,却让两人感到无边的腥风血雨、滔天的怨气扑面而来。
良久,云无悲压下心中诸般震惊,苦笑道:“细细思之,青老所言甚是,果然是万物刍狗!此域被生生炼化,那么此地原先的生灵却无幸理,好生酷烈的手段!”
叹息罢,云无悲话风徒然一转,“聂兄久居云路,不知那初次真身入云路的机缘何在?”
聂远一愣,片刻似想到了什么,满脸古怪之色。
“原本以为是机缘,可如今骤闻此地辛秘,只怕称之为‘孽债’也不为过!”
说罢,聂远领着云无悲徐徐前行,版盏茶功夫后两人占到了山脚一座传送法阵之中,再度现身时已在这巨山山腰。
眺目远望,满目尽是流云百转、浮云缭绕。
透过皑皑白云,隐约间可见那片林海已缩小成丈许方圆的翠色,余下一片荒芜。
两人所站之处,乃是山腰间一片千丈方圆的巨坪,并无斧凿痕迹,整个巨坪与山体严丝合缝,宛若天成。更有馥郁的异香自云雾之内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嘿,这便是那机缘所在,星主且随我来。”
这时,聂远颇为自嘲的一笑,率先步入缭绕的云无之中,想巨坪内行去。
直行百余步后,云无渐淡,视野豁然开朗。
聂远还好,云无悲却在瞬息之后僵在当场。
就在两人身前十余步开外,一泓深不见底的血池引入眼帘。
整个血池约莫占据了巨坪的九成空间,最边缘处已经干涸,留下一层触目惊心的血痂。血池的上空,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个方位各有一尊狰狞龙首,悬空漂浮。
龙口之中,一缕缕鲜血流畅不绝,汇入血池之内。
“这血池之内精元浓郁,有固体培元奇效。凡筑基境修士真身初入云路,便能在这血池之中畅游一次。能吸收多少,却全看个人修为。属下当初在血池之中泡了三日之久,修为境界从筑基初期直入筑基中期巅峰——”
话音未落,聂远面色徒然一变,猛然间想起几日前的情形,犹豫片刻,开口又道:“当日贪狼星中,青老曾言属下孽力缠身、业火焚魂,便让属下在贪狼星血河中浸泡了许久。当时属下便疑惑不已,聂某这一生从不行不义之事,亦不曾滥杀无辜,怎么会无端孽力缠身呢?只怕——”
云无悲冷笑一声,上前几步、俯身捧起少许血池之水,只见那血水在接触他皮肤的刹那,瞬息间便从云无悲手掌钻入其体内。
随后九成血水化为一股浓郁的精元,向周身散开,却余留一缕血色微不可查的闪烁片刻便向着识海而去。
“好浓郁的精元!这偌大的血池只怕俱是精血所炼,若没有亿万生灵之血,绝难提炼如此庞大的血池!”
云无悲眉头紧蹙,正欲将冲向识海的血丝拦截,却见识海之外青光骤然暴起,旋即那一缕血丝瞬息间便被青光吞噬殆尽,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青黛老妖幻化的虚体几步踏出云无悲识海,对着二人拱了拱手,转而目露精光的望向这偌大的血池。
“星主好机缘!这池血水的确是亿万生灵之血没错,聂远这小辈一身业火孽力,亦是因血池而来,这手移花接木,却是漂亮的紧!”
老妖双目一眯,冷笑连连,旋即意味深长的看向云无悲。
“此人破碎星魂、炼化河山,有伤天和。哪怕其修为通天,若度化楚孽力业火的手段,绝难举霞飞升脱离此世!但凡进过血池之人,孽力便会悄无声息的转嫁到入池之人身上。虽对修为有莫大好处,却此生止步元婴、再难寸进。”
说着,青老身形一闪,已出现在了那四尊龙首上空,随着青老遥遥一指,那四尊龙首周遭空间一阵扭曲。
数息之后,龙首隐去,九面狰狞的鬼面逐渐显出真形。
只见青老眉宇间浮起几许诧异,片刻便平复下来。
“原以为此地出于一人之手,那么这人哪怕仍驻留此世,修为却比一些地仙还恐怖几分。但若是九人,哼哼。”青老冷哼一声,挥手间九尊鬼面隐入虚空之中,龙首再度出现在几人视野之中。
随着其动作,一抹异样的笑容在青老脸上荡漾开来,对着云无悲拱手笑道。
“这九人道业、境界极高,以星主此时的境界绝难望其项背。不过这些人有移花接木之计,那么星主未尝不可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