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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诳徒     紫薇txt下载     紫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冲突

    此刻云府一行百余人,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足足半天时间,若是纵马狂奔,这半日功夫足以行出濮阳城数百里,然而如今夜幕将至,云府百余人却仍在濮阳城界之内徘徊。

    原因无他!

    这百余人之中女眷占了四成,这些云府女眷坐于軿车之内,本就行速迟缓,加之道路崎岖,速度当真是慢的令人发指。

    大庆虽尚武之风盛行,可终究是绕不过”女德“这道大坎,本朝自太祖起,这女德之论便恍若一道套在天下女子颈上的枷锁。

    太祖在位时,有大贤云“闺闱乃圣贤所出之地,母教为天下太平之源。”

    继太祖之后,历任皇帝均奉行此道,谓之“治天下,首正人伦;正人伦,首正夫妇;正夫妇,首重女德。”

    故而此行诸多云府女眷,虽各个修为在练气十层之上,寻常三五男子近不得身,却不敢越这伦理雷池半步。

    队列最前端,烈字辈的叔长们聚在一起,驽马徐行间彼此谈笑风生;队伍正中,三十余乘各色辎軿步帐,均有六匹骏马拉着,卷着似有若无的香风。

    剩下的和云无悲同辈的族人只好耐着性子,跟在队伍末端,有些年轻气盛的,彼此拉开马距,相互追逐、策马狂奔。

    “无悲,照这速度,等到了清风峡都猴年马月了。”云无病打马上前,与云无悲并道按辔徐行,嗡声抱怨。“可别等咱道了清风峡,这听云碑盛事已经谢幕了。”

    云无悲听闻不禁失笑,提鞭指向队列最前一众烈子辈长辈,莞尔道“无病你看,众位叔伯不也如此缓行么。倒是你这急躁的性子,真要改一改了。”云无悲话毕,忽又转而问道“清风峡、听云碑。听你语气像是知道其中内情,不妨与我说说。”

    两人身后,云无忌几人紧而随之,见着两人说的热闹,也凑上前来,刻意压低语调,显得异常神秘。

    ”兄长可曾听闻“仙”么?嘿嘿“

    “自然,市井传言,这世间有仙,能出入青冥,摘星拿月。可与天齐寿,长生不陨,好不逍遥!”云无悲接口道。

    云无忌此行,破天荒得不曾乘坐其剑齿虎坐骑,反倒一身书生装扮。此刻施施然打开手中折扇,挥扇轻摇,对几人指点江山。

    “升斗小民无知,将那些人谓之”仙“,其实你我均知,不过是与我等一般的修士罢了。练气修士寿元百载,筑基大修寿元两百有一,似咱云府高祖、天祖几位金丹真人据说寿元逾五百载,修到高深处,倒也算得上是与天齐寿,长生不陨。”

    其实几人知道,修为到了金丹境界,寿元绵长,又可凌空飞渡,于凡人而言,实与仙人无异。

    ”昨日听父亲说起,大庆立国之前,这九州庆土之上以有一宗,名曰“听云”,云无忌话音顿了顿,又道:“据说这听云宗乃是大庆九州之上的仙人宗派,平日里远离红尘俗世故而名声不显。大庆立国之后,此宗遣下门中大能,于我大庆九州之内各放置了一尊神碑,其四周布下通天云路。每逢甲子年,这云路大开,不论何人若能踏上云路,从此平步青云,甚至有机会拜入这”听云宗“门下。”

    听闻此言,云无悲心中一动。

    突然想起多日前,那些葬身濮阳的玄阴圣宗圣使,当日父亲与十三叔失态的摸样至今仍记忆犹新。十三叔曾言,玄阴圣宗实掌大国有三,大梁只是其一。历代梁庆两朝纷争皆因玄阴而起。

    倘若真如十三叔云烈袆所言,玄阴圣宗如此强横,大庆为何经数百年岁月而不亡?且大梁国力昌盛,下辖整整一十八州,不论领土、国力,大庆实难与之相抗。然而历次大梁扣边,虽爆发过无数大战,却每每雷声大雨点小,草草了事。

    当日,他便有所怀疑,在大庆之内,必然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可与那玄阴圣宗分庭抗礼。而今忽闻”听云宗“,云无悲心中疑惑,犹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云无悲下意识举目望向队列正中那架青幔金軿,临行前父亲等人特意叮嘱,令云无悲带上韩露晨妹子,此时,她正在那架金色軿车之内。

    就在此时,身后马蹄声频频急响,不过几息功夫,身后有十余人便策马扬鞭,卷起阵阵烟尘,行至云无悲等人身前。这十余人中,为首之人正是”天公子“云无天,余下之人均与云无天形影不离,以其为马首是瞻。

    ”见过无天兄长。“

    云无咎恻目扫了这些人一眼,脸上笑意淡去,回身看向其身侧的云无忌,只见其面色骤然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手已然落在腰间的九齿连环大刀之上,忙死死拽住云无忌衣袖,冷然拱手作稽之后放缓马速,将云无忌远远隔开。

    ”什么兄长,呸!“

    云无病虎目圆睁,一扯手中缰绳,胯下骏马吃痛,鼻中一声嘶鸣,前蹄扬起,落下之时,马蹄堪堪擦着云无天身后一人的脑袋落下,惊得此地众人一阵惊呼不止。而后,云无病肌肉虯结的臂膀猛然用力,随着胯下骏马嘶鸣之声再起,身形突然横在云无天身前,抬眼望向这些人,眸中满含厌恶之色。

    ”云无天,你也配这兄长二字,不过是只衣冠禽兽罢了,哼。”

    先前险险避过马蹄的那人直到此时,方才缓过神来,面色骤然狰狞,“锵”得一声,腰间佩剑抽出一半,却猛然想起这云无病的身份,强自按下怒意,冷笑道:”云无病你这蛮子,竟敢辱及无天兄长。若非你父执掌族中律殿,今日定然要打烂你这张臭嘴,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听闻此言,云无病回身一鞭,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嘴角泛起冷笑,不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数三息,若还不滚,今日就敲断你的狗腿。“

    当下,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云府队列末端之人,俱不约而同的放缓马速,远远吊在后面,以免被殃及池鱼。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哂笑道”漫漫长路,不想还能有好戏可看,当真是不虚此行,嘿!那云无天这些年修为暴涨,只怕云无悲会吃个暗亏呢“

    ”什么好戏?“另一人眉梢一挑,失声笑道:“那病阎王-云无病看似暴躁莽撞,平素里行事却粗中带细,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挑衅在先,嘿!他二人恩怨由来已久,咱们云府的天公子也不是蠢人,如今长辈俱在此地,打不起来的,我等静观便是。“

    果然,见此地气氛骤张。

    云无天暗忖,若真是起了冲突,回府之后定然累及双亲。

    他云无天之父,虽贵为云府九殿首座之一,出身却终究是一介旁支末脉,这些年,手中握有云府在幽南之地的三成生意,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热,更不知有多少人暗中露出獠牙。此刻只需兄弟阋墙罪成,族中自有无数人能以此为由,将其一家打落尘埃,从此一蹶不振。

    况且随行而来的诸多叔伯长辈,其中九成乃是筑基修为,筑基神念延展三五里,最是轻松不过,此间一切如何能逃得过这些人法眼。如今两拨人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势头,众多叔父辈却无一人出言制止。

    最可恨的是,队列最前端,几位叔伯正状似热络的拉着其父亲的手臂,谈笑风生,父亲几欲回身却频频被挡回。

    云无天暗暗握拳,深邃的眸中狰狞之色一闪而过。

    当即,挥手止住身后众人,嘴角泛起冷笑,视云无病若无物,转而凛然盯着云无悲,沉声喝道。

    ”十载之前那奇耻大辱,为兄至今念念于心,不敢相忘。通天云路上,定十倍报之!“

第十七章 聚剑

    傍晚,云府一行人在律殿首座云烈袆一声令下之后,就地扎营,于茫茫幽东高原之上立起几十余座简易帐篷。

    终日行路,众人都是人困马乏,半数云府族人草草果腹之后便进了各自帐篷休息。余下精力旺盛的十七代年轻一辈则三五成群点起篝火,搬出美酒,烤上白日里打下的猎物,相互举酒畅饮,高谈阔论。

    云烈袆座帐内

    “病阎王”云无病盘膝坐于兽毯之上,满脑子都是帐篷外一众兄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诱人场景,心中杂念丛生,似有无数蚁兽自胸口爬过,麻痒难耐。数次尝试凝神入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澄明心神。

    当下双眼微微眯起,偷偷抬眼看向帐篷上首。

    不远处云烈袆端坐案前,正随意端起手边茶盏,抿入嘴中,埋头蹙眉翻阅手中文牍。文案之上堆砌的数十本文书,均已查阅批注,放于左侧。

    整个帐篷中,除了篝火燃烧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动之外,静谧的针落可闻。而步帐之外却是另一番模样,笑语不断,高歌不止。加之传入帐中的阵阵浓郁酒香,云无病腹中酒虫蠢蠢欲动,再难平息,索性咬牙,一梗脖子。

    “父亲,孩儿左右静不得心神,不如让孩儿也出去吧。”

    案前,云烈袆恍若不闻,饮尽盏中珍茗,足足过了半柱香功夫才批完手中文牍,这才抬眼正视云无病。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懂得先下手为强,说明我儿还不算笨。”云烈袆走下文案,三两步走到篝火钱,挽起前襟,盘坐于帐中篝火前,随手往其中添了些柴火,正好看到篝火对面,云无病那自得的模样,不由面色一冷,眉头急挑。

    “既已发难,又不敢动手,岂不闻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乎?实在愚蠢!”

    云无病自得之色登时僵在脸上,他深知父亲脾性,沉默不语还好,若敢有半句辩解,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心中一动,故作期期艾艾状,低头不发一语。

    果然云烈袆神色缓和下来,冷声说道“可是于心不忍?”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也知道自己独子勇武有余,谋断不足,多说无益。

    叹息一声,忖道。

    云府族中,四大旁支这些年暗中积蓄,相互勾连、沆瀣一气,已成气候。只是苦于没有金丹长辈坐镇,才掀不起半点风浪。原本,照此下去,不出百载,旁支多出一二金丹长辈,虽不能与本族嫡脉分庭抗礼,也可稳若泰山。

    数月前四大旁支中,云烈空一脉被自己侄儿云无悲悍然下手,斩尽杀绝。

    初闻此讯,自己也是心惊不已,好在有兄长暗中扫清首尾,东临卫更被云无悲此子鸠占鹊巢、牢牢把持,才没酿出大祸,只是免不得打草惊蛇,让另三支暗自戒备,内中却在兔死狐悲之下抱得更紧了。

    云烈阳一脉本掌幽南之地三成家族营生,又是法殿首座,权柄之重不再自己之下。这次清风峡一行,族中诸老力排众议,点名身为律殿首座的自己带队,又只令烈字辈旁支云烈阳一人随性,未尝没有其深意。

    身为长辈,更兼之执掌律殿,自然不好出头。其余兄弟却实无胆量、也无能耐敢做这出头之鸟,但倘若是十七代晚辈年轻气盛之下大起冲突,此行说不得便可以此为由,将这一脉打的支离破碎,再难为患。

    只是这些,却无法和无病这小子明言,恼怒之下,严厉斥道。

    “你空有一身勇武侠气,决断全无,将来如何接替为父这律殿首座之位!大丈夫立世,须有菩萨心肠,屠夫手段!这点,你远不如无悲。”

    篝火对面,云无病被其父无端一顿斥责,顿时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道。

    “可终究是同姓亲族,同室操戈岂不让外人看了笑话么。”

    云烈袆淡淡的扫了其一眼,沉吟良久,冷哼一声。

    “好一个同姓亲族,哼。无病我儿,你可知那云无天身上有一枚明台司百户腰牌么?若非烈阳一脉老人并无二心,单凭这腰牌便已有取死之道!”

    云烈袆冷然挥了挥手,再无话意,示意云无病出去。后者会意,顿时神色大喜,嘿嘿一笑,起身向帐外走去,临出帐篷之际,身后传来其父阴冷的声音。

    “我儿须谨记,通天云路上,紧紧跟在无悲左右,保命无虞,说不得还能有一场大机缘!”

    云无病面有惊愕之色,一直以来,这些与自己亲善的兄弟之中,以自己的实力最强,一向以兄长自居,处处护着几人。濮阳靖边侯府“病阎王”的名号可丝毫不弱于那所谓的“天公子”。

    跟紧无悲,保命无虞?

    云无病嘴中喃喃呓语,不过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

    另一处,云无悲孤身盘坐帐内,神念沉入识海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之事。

    时至如今,其识海之内墨色针剑已有万余,这数量庞大的针剑广布识海之中,使得方圆百丈的空间之内,剑气恍若虚空风暴,肆虐滔天。

    若仔细看去,这万柄森然针剑竟井然有序排列东、南、西、北、中五处。每处各两千柄,五方剑阵之中有数百针剑在这五方空隙间流转勾连,隐隐间,赫然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五鬼阴风阵”。

    阵法阵基俱全,灌之法力,定然威力绝伦,远胜明经阁中记载的五鬼阴风阵。只是此阵由云无悲皇天庚金煞剑凝聚,再以煞力灌之,料来此阵只余滔天煞力,而无半分阴风鬼影,再叫五鬼阴风阵已然不妥。

    “此阵便唤作万剑金煞阵吧。”

    云无悲自语罢,便不再关注此处。

    神念一动,云无悲自识海内招出百余墨色针剑,这些针剑方一出现,就围绕着云无悲身体,旋转不停,连成一片,引得其周身衣袖无风自动,发出猎猎的响声。

    紧接着睁开星目,摄来两柄针剑,浮于身前。而后骤然运起一身魂力,不过须臾,两柄针剑之间隐隐多了几分水乳交融之感,缓缓地融合在一起,剑体在融合之后胀大了足足倍许。

    旋即又挥袖召来数柄针剑,照壶画瓢将之融入其中。

    随着那柄墨色针剑不断壮大,一股股锋锐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吹得帐中篝火跳跃不止。

    四柄

    五柄

    如此往复,当第九柄针剑融入之后,那已经涨大数倍的针剑突然大变,一改前貌。

    剑身扩宽道三寸,剑身增至四尺,剑柄侧伸出两道如同弯月一般的护手,剑成的刹那,凌厉的剑气骤然自剑尖喷出,吞吐不定,竟引得云无悲周身墨色针剑齐齐一阵轻鸣。锋锐之气猛然大振,整个帐内平地起风,将地面划出无数道深达寸许的剑痕。

    好在云无悲早已有所准备,一身筑基初期巅峰煞力透体而出,笼罩在步帐四周,这无数剑气再抵临的瞬息,便被扯入煞力罡气之中,消磨殆尽。

    之后的日子,云无悲干脆寻了一架步軿幔车,在诸多不解或嘲弄的目光注视之下,弃马躲入其中,专心将一柄柄针剑与之相容,昼夜不分。

    五日之后,云无悲识海中的针剑赫然多达三万之巨。那横亘百丈识海中的“万剑金煞针”足足涨大了两圈,引动的剑气潮汐在识海之中此起彼伏,遮天蔽日。

    而如此之多的针剑成型,竟使得云无悲识海,在几日功夫间再次膨胀了十余丈。

    与此同时,云无悲已经可随其心意,将整整九十九柄墨色针剑瞬息间凝聚为一,此时的巨剑又复凝成了无锋重剑的模样,只是剑身却赫然长达一丈之巨。

    这日午时,云无悲敏锐的察觉到,步軿幔车速度愈发的缓慢,不过盏茶功夫,整个云府队列停滞下来,軿车之外传来云无病那豪爽的呼声。

    “无悲,清风峡到了!”

第十八章 楚狂人

    清风峡,位于幽州东南高原,比邻渭水,盖因此地的清风岭而得名。

    这清风岭内山峦起伏,群峰参天,灵脉屏列,乃大庆九州龙脉之源头。每逢秋至,遇雨后雾气未消时,雾气自岭腰处出,升腾而上,汇成云海。整个幽州东南红树铺云,赤色参天。若有山风拂过,满山红叶游于云海之上,摇曳舞姿,零零落落。

    如此美景正应了那句古语,此岭只应天上有,凡尘难得几回寻。

    故而前朝翰林于《赵风》中有著:

    “清风仙岭秀,红霞满云端。

    林表明霁色,谷中增暮寒。”

    此时正值冬至,虽地处山丘高原,这清风峡附近却春意盎然。

    峡谷四周,旌旗招展,营帐遍地,鼎沸的人声隐隐有冲天之势。云无悲粗略一算,幽州境内大小百余世家云集于此,更有无数散修徘徊外围,算这人数,当有万余之巨!

    这些人密布于清风峡四周,唯独在峡口十余里之处,只有寥寥百余人。

    这些人所处的营帐正中立一玄色大旗,旗上绣有一只通体白毛的巨型雪狼,随着旌旗迎风招展,这雪狼宛若活物般跋扈恣睢,透出一股凌然威压。

    这狼形图腾正是幽州定阳侯楚氏家徽!

    当云府诸人徐徐而至时,四周喧嚣戛然而止。所过之处,不论何人均自觉让开数丈宽的道路,在云府车马经过时,躬身俯屈,以示恭敬。

    直到云府之人远远走过,到达清风峡谷口那片空地,方才起身,却不敢再肆意喧哗,均不约而同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可是云殿尊当面?在下楚天祺,久仰殿尊令名,故相率迎引。”

    下一刻,一道浑厚的声音自清风峡谷口传来,只见定阳侯府诸人全部在列,在一华服男子带领下,款款而来。

    “楚天祺?这名字好生熟悉,难不成是四品奋威将军楚狂人?”

    这一声高呼让云府众人惊愕不已。

    历来各家各族于大庆朝中供职的不在少数,然而能掌实权的却是屈指可数,多数人终其一生不过录一升米小职,碌碌无为。这位虽是定阳侯府之人,以不惑之龄而得此奋威将军位,着实令人心惊。

    “不是此人又是何人!传闻这楚天祺而立之年进阶筑基,曾名动金华一时。此人惊才绝艳,不知惹得多少望都女儿家春心浮动,念念不忘。据说当年这楚狂人颇具侠气,曾与索命无常崔世雄约战江北,三日对决不分胜负,如此人物不闯闯通天云路岂不可惜?”

    云无悲听得身后众人私语,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这位奋威将军,他也略有耳闻,其人到底如何却不知晓。单凭此人能与崔世雄一战不分胜负,便令人不可小觑。须知,这位明台司的索命无常大人,可是闯入通天云路,且入得三百阶的人物,那金丹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见是此人带队相迎,云府众人知晓分寸,纷纷下马弃车,远远一礼。

    云无悲无意间扫过诸多云府女眷,果然许多人面带桃花,顾盼生姿而杏目含春,不由哑然失笑。

    “怎敢劳动将军相迎,袆之罪也!烈袆亦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

    律殿首座云烈袆亦不敢托大,他执掌律殿经年,深知眼前这人的可怖,示意身后晚辈一一上前见礼,而后吩咐众人在谷口扎营,静待通天云路开启。话毕,与这楚狂人提襟执手,直直走向定阳侯府主帐篷之中,临行前再三叮嘱空下清风峡左侧位置,不可造次。

    数个时辰之后,云无悲带着韩露晨以及一种兄弟离了云府营帐,围坐于不远处的秀石之上。

    此处地势颇高,眺目远望,清风岭下百余里一眼可观,清风谷口距离此处也只有三五里之遥,更重要的是远离凡尘俗世,也无谷口左近那种浮沉喧嚣。

    几人拿出云府陈酿,置于石上,寻来一堆干柴点起篝火,云无忌褪去孔雀翎羽金丝袍,亲自操刀烤起了不久前猎的野味,丹凤眸中泛有迷离之色。

    “男儿当如楚狂人呐,啧啧。几位兄长可不知晓,十三叔走后咱府中的姐妹那般摸样,可谓是魂不守舍呢。无病兄长,你可知叔父为何让我等扎营于清风谷右么,嘿。”

    “自然晓得,不过这燕王府的人好大的架子,却不知今次通天云路前又会是何种情形。家父曾言及,甲子之前那云路大开的盛况,据说单单燕王府来人就有三百之多。几位叔父似乎就是那次云路之后进阶筑基大修之列的。”云无病孤身躺在这青石一侧,枕着双臂,随口应道。

    此时,篝火之上的野味已经烤熟,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云无情抽出腰间开衫大刀,刀刃几个起落,将烤好的野味分割开来,见云无悲与韩露晨双双坐于青石边际,任那山风拂面而纹丝不动,只顾着你侬我侬,不禁摇摇头。

    “尊卑有别,燕王府迟来也是应当。我却好奇十三叔与那楚天祺有何事须屏退众人,密谈数个时辰仍旧不归。那定阳侯府远祖,不过是十九级关内侯,虽比之我云氏远祖,只低了一级,实则云泥之别。听闻这些年定阳侯府除了这奋威将军楚狂人之外,并无贤才出世,其家道已有中落之势。说到底,此人还是低了十三叔一辈,如此托大,当真恼人。”

    云无情话音未落,忽然自青石之下响起一阵展袖之声,声音方至,篝火之侧徒然多出一道人影。

    几人登时大惊失色。

    此人悄无声息恍若鬼魅般徒然出现,给了在座几人莫大的震撼。自云无悲等人相聚于这清风谷侧青石之后,期间不乏有人靠近,只是看到自己等人身上的靖边侯府族徽之后,全都连连告罪,退了开去。

    瞬息,云无情等人心有定论,此人修为绝高,绝非练气,更不惧幽州靖边侯府这块金字招牌。

    云无情与无忌无病、无咎三人相视一眼,暗暗戒备。

    这人一身刺绣雕云青衣,顶戴麒麟纳福白玉冠,背对着几人,看不清面貌。盘坐在篝火之侧,膝上横一柄四尺青峰,剑鞘上绘有无数繁杂的纹路,直让人眼花缭乱,透着一股无名的玄奥之气。

    “楚天祺,呵。却是当得狂人二字!你云府律殿殿尊比之楚天祺的确逊色不少。”

    这人此时才转身过来,豪爽一笑,面上则难掩桀骜之色。

    全然不顾云无病愤然变色的神情,随意提起石上陈酿,仰头牛饮一番,而后手臂轻挥,指着云无病,又复大笑道:“濮阳病阎王,儿戏罢了。你可知那位奋威将军楚天祺二十载前已经是筑基中期修为,一身法力纯澈达练,手中齐眉棍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那时的楚狂人不过与你等年龄相仿罢了。”

    说罢,这人面上笑意尽失,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说道:“韩家大小姐,崔某说的可对否?”

第十九章 索命无常

    “阁下姓崔?”

    哐啷——

    云无情手中开山大刀应声落地,眸中警惕之色骤然凝滞,随即一股寒意自胸中升腾而起,

    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数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云无情尽力克制臂上的肌肉颤抖幅度,暗自深吸一口气,匆忙垂头将眸中恐惧散去,再抬头时,其神色以与之前一般无二。

    “诸位兄长,我再去寻些野味过来,去去便回。”

    目光自始至终不敢再看这崔姓之人半眼,提起大刀,转身而走。

    “云无情,侯府子弟。武德四十七年入太学,善使刀。太常苏颂常言,无情此子聪慧过人,心有九窍。”

    这男子自顾提酒畅饮,一句看似无心之语,却让云无情迈出的脚步僵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不愧是北镇抚司千户大人,不曾想,我这小小太学诸生亦能入大人之耳。”

    良久,苦笑一声,云无情回身盘坐于此人对面,不再言语。

    北镇抚司千户、姓崔。。

    余下几人猛然间想起了多日之前,二叔寝殿内韩露晨所言,登时悚然大惊。

    北镇抚司十四千户之中,姓崔的只有一人,眼前之人姓甚名谁不问便知。

    索命无常崔世雄!

    单单是崔世雄这三个字,便使得在座几人有种浓重血腥扑面而来的错觉,其膝上得那柄宝剑更是在此刻分外刺眼,好似有无数冤魂挣扎其上,咆哮不绝。

    到了此刻,云无病心中的愤怒反而平息下来,若是他人说父亲不如楚狂人、自己这病阎王乃是儿戏,一刀挥去杀之便是!可若是崔世雄,在其眼中,这所谓病阎王、所谓云府律殿殿尊确如儿戏。

    云无病颓然坐下,面有忧色。

    这位千户大人的目的,不外乎是无悲身侧的韩家大小姐。

    若是起了冲突,性命倒是无虞,哪怕他是崔世雄,也不敢无端斩杀自己等人。只是在这位手下,兄弟几个怕是连一招半式都接不下来,可以无悲的性子,岂能让他轻易将韩露晨带走。

    思忖许久,毫无所得,面色不由愈发愁苦起来。

    青石另一端,韩露晨在崔世雄话音落下之际,猛然转身,看着篝火前那刻骨铭心的、做梦都想将之千刀万剐的人影,怔了怔。

    哀伤、痛楚、愤恨与恐惧,糅合成一种复杂的眼神,芊芊玉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晚风裹着似有若无的草木之香自青石上拂过,吹起韩露晨额前青丝,煞白的面颊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身侧云无悲翩然起身,抬手柔情似水的理顺韩露晨被风吹的散乱的发髻,俯身柔声说道:“露晨勿忧,一切也有我。”

    转身之际,英锐的脸上已经满布寒霜,丝毫不掩胸中杀意。

    携着韩露晨柔夷,毫不理会此间压抑凝滞到极点的气氛,对于身侧几位兄弟那频频示意的眼神也视若无睹,施然坐于崔世雄对面,随手举杯小酌一口清酒润喉,冷声笑道。

    “崔大人,云某久仰!请恕在下愚钝,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生冷的语调让云府诸人呼吸一窒,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满是肃杀之意。

    哈哈——

    只见那崔世雄拂袖站起,负手而立,不怒反笑。徒然居高临下俯视云无悲,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讥讽之色。

    “崔某所为何事,你等当真不知?”

    旋即,又冷笑道:“汝名云无悲,靖边侯府嫡长,年近弱冠而无所建树,于内不能使手足兄弟信服,于外声名不显,效力司律中郎将云烈空麾下。哼,云府大公子,让崔某说你年少无知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说罢,崔世雄嘴角噙着冷笑,一股强横的神念自百汇冲出,直扑云无悲而去。

    砰——

    不过瞬息,那道神念轰然撞于云无悲身上,空中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响之后,那几近筑基大成的神念,竟在云无悲周身墨色华光瞬闪之后,恍若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崔世雄当下一惊。

    这次暗中出手,他没留丝毫余地,可谓是狠辣无情。

    倘若这神念一击而中,对面那无知小辈定然魂力大损,伤及根基,其结果注定,这所谓云府大公子终其一生,再难踏入筑基之境。

    若是换作三载之前,他崔世雄断然不敢下此重手,否则哪怕托庇于明台司镇抚使皇普景元麾下,也难逃一死。

    如今却不必太过在意。

    他尚且记得,皇普大人曾言,虞州韩氏诛除,可撤回幽州人手,静观大变!

    这些时日,种种情报加之明台司中人脉,他以隐隐摸清了一丝脉络,倘若果真如自己所料,幽州局势确无需再多费心,天将大变,云、楚两府终归逃不过飞灰湮灭之局。

    可是,怎会如此?幽虞两周之行前,明台司谍部可是将云、楚、韩三府事无巨细查的一清二楚,情报言及这云无悲虽非纨绔废物,也不过是一介碌碌庸人罢了。

    方才的神念交锋不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似云无病等人练气修为,难以察觉,只隐约听到一声低微的闷响,青石之上凭空荡起几许尘埃。

    云无悲眸中寒光愈发凌厉,面无表情弹去衣袖上尘土,又复抬头,直面这索命无常崔世雄,声音冷若冰霜。

    “不知天高地厚?哼,云某在此,恐崔大人从这里带不走任何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果然,篝火之侧,崔世雄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桀骜之色霎时间冰消瓦解,神色凝重抬头望向清风峡谷口上空,而后猛的身形一展,化作一道虚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诸人视野之中。

    清风岭最高峰,名曰:天意。

    此峰,高万仞,自清风峡谷口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巍峨峻拔。

    然而在凡人视野不可及的云霄之上俯身观之,如此雄峰竟自峰巅其一分为二,直灌九幽。闻名遐迩的清风峡,赫然正是这巨峰地面的裂痕之处。

    距离清风峡百丈高的山坳内,有一金顶玉柱透着秀雅之气的楼阁,飞而插空于此间。

    阁前浮云铺路,罡风流转,整个清风岭山脉下方在此一览无余。

    阁中对坐三人,俱鹤发童颜,仙气盎然。

    在这三人中,两人浮空盘坐于石凳前,一人手执白子,作苦思冥想状;一人黑子落地,正手捻长须,笑意盈盈,噤声不语。身前棋盘之上,黑白两色棋子犬牙交错,难解难分。

    细细观之,不难发现,这弈局照此发展,隐隐有和局之势。

    阁楼外侧,立一老叟,正对着清风峡谷口附近,自这百丈之遥高空,徐徐打下一道神念,继而抚须笑道:“云兄,令府这大公子果然不凡,修为心性亦是不俗,可叹我楚氏诸多后辈竟无一人可与之相比!”

    那手执白子之人,踌躇半晌方才落子,闻言拱手一稽,淡然开口:“楚兄说笑了,我观楚天祺这小辈,再有十载之功,金丹有望矣。不过此次通天云路开事有蹊跷,燕王府那齐老儿至今不曾回归幽州,这次更是只遣了府中几个无足轻重的后辈,殊为可疑。”

    说完,自阁正中云桌之上摄来一盏茶,抿了一口,又道:“明台司鹰犬也来凑这热闹。既然那崔世雄来了,想必皇普景元也该不日便至,有意思!”

第二十章 云集

    当夜,云无悲彻夜未眠。

    心底隐隐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之感,不久前那崔世雄暗中撞向自己的神念何其雄浑,以筑基境而言,可谓是全力尽出,分毫不留情面,换做是未进阶筑基前的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他崔世雄怎敢如此?

    仔细斟酌许久,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那北镇抚司千户乃是蠢人莽夫一个,做事莽撞不顾后果。其二,哪怕此人将自己重伤,云府也对其无可奈何。

    那人能在明台司这种阴晦黑暗的地方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是莽夫蠢货。

    要知道大庆九州之地,筑基大修何其之多。哪怕是后期大圆满境的伪丹真人也大有人在。那么只余下这第二种可能,堂堂靖边侯云氏奈何不得此人。

    想到这里,云无悲背脊之上,不禁冷汗淋淋。

    旋即又想起十三叔云烈袆与定阳侯府奋威将军密谈数个时辰,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远祖位极人臣,又手握重权,幽州兵甲七成归于云府。此等权臣最忌广结豪强,如今整个大庆之内,手握军权之人哪个不是谨言慎行,甚至不乏有人养敌自重,或是自污以安帝心。

    如此浅显的道理身为律殿首座的十三叔怎会不知。

    云无悲沉吟不语,将自回濮阳之后的种种可疑之处悉数梳理一番,仍旧毫无头绪,良久,自言自语道。

    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是夜,云无悲分心两用。一面加紧识海之中皇天庚金针剑的凝练,一面在脑中不断推敲演练那西方皇天庚金剑法前四式。

    “太白妙华天上来,斑竹细雨泪成殇。

    金玉如蛟破沧海,云翻风卷戏长空。”

    自第一式起,云无悲随着脑中不断推演,手指横在身前,依四道剑法诀要在帐中缓缓施展。

    如此来回往复施展几次之后,就彻底不再拘泥于形式,时而将四招剑式尽数拆解开来,倾心体悟其中妙义;时而一鼓作气,将皇天庚金剑前四式连贯舞动。

    几个时辰之后,这四式剑招已经演练了十数次。虽然将灌输的煞力刻意压制到最小,但每到第四式,仍旧有那种力有不逮之感,使得这第四式的威力足足弱了五成。

    ....

    清晨,天未大亮。

    帐外轰然四起的喧哗之声将云无悲从入定之中惊醒,不过片刻,云无忌匆匆走入帐中,满脸不可思议。

    “燕王府的人到了,兄长可随我出去看看。”

    见云无忌一脸狐疑,当下云无悲起身,随着云无忌一道走了出去。

    此时,营帐之外,赫然聚集了数百人之多。这些人俱是幽州百余世家领队长辈,无不面有急色,将清风峡谷口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云府律殿首座云烈袆,与定阳侯府奋威将军楚天祺并肩立于主帐之外,勉力安抚好这百余人情绪。两人耳语半晌,云烈袆这才站出来,冷声道。

    “诸位所忧之事,云某自然晓得。稍安勿躁,距离云路开启尚有三个时辰,我等静观便是。尔等均是各自族中长辈,群聚于此,成何体统!”

    云烈袆目中寒光四下扫过,冷冽的声音让这周围嘈杂之声戛然而止。

    趁着这空当,无忌偷偷凑到云无悲耳边,轻声耳语道:“兄长,燕王府此次只到了十余人!如今全都躺在那顶营帐之中,七人重伤垂死,六人至今不省人事。”

    “什么!”

    云无悲悚然大惊!

    神念瞬息间透体而出,直入那营地东侧的帐篷之中。几息之后,云无悲倒吸一口冷气,惊骇欲绝!

    神念所见,那帐篷中十三人已经九人毙命,只是浓重的煞力在心肺之间,宁而不散,跳动不止,让人误以为这些人乃是重伤之下,气若游丝。余下四人昏迷不醒,却只是皮肉之伤,以燕王府的底蕴,寻一二金丹真人引法渡气,悉心调养几个月便可痊愈。

    燕王府有诡!

    且这些人身上的煞力波动之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之感,云无悲脑中不由浮出一个令其惊骇欲绝,近乎窒息的名字。

    “玄阴圣宗!”

    吼——

    吼——

    突然,自清风峡谷口远方天际,蓦地传来两声震天的吼声,下一刻,山风倒卷,猛烈地气浪将方圆数里之内的红杉树生生刮离地面,在空中转动两圈后轰然炸开。无数红叶自红杉树上四散飞射开来。

    漫天红雨之中,一头展翅约莫五丈的金鳞枭兽,散发着阵阵骇人的威压从云端直落而下。

    云无悲暗运煞力覆于目上,隐隐约约间,见一男子横跨于这金鳞枭兽背部。

    这人面部似被法力包裹,看不清面容。一身赤如血色的赤眼锁子甲,顶戴三叉镶金碧玉龙纹束发冠,一阵阵炽烈的热浪自此人四肢百骸盈出,吞吐不定。

    随后,一股沉若山岳般的磅礴威压骤然勃发,竟将身在百余丈之外的近万人压的呼吸困难,站立不稳。

    “这是北镇抚司之人!”

    “竟然是金丹真人抵临”

    “噤声!尔等不要命了,这金鳞枭兽位列《大庆山河图录》三十二位,乃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皇普景元胯下坐骑。”

    嘶——

    嘶——

    无数倒抽冷气之声响起。

    就在这片刻工夫,这清风峡附近万余人已有半数承受不住那莫大的金丹威压,瘫软于地上。

    云无悲见身侧的无忌面色煞白,牙关紧锁,暗中打出一道煞力,罩在其身上。

    紧接着瞳孔猛然一缩。

    金鳞枭兽背上之人,遥遥浮于百余丈外,阴冷的声音灌着法力,自其口中徐徐传出。

    “三位道友何不显身一见。”

    须臾间。

    清风峡上方,又徒然亮起三道耀目的光芒,并排呼啸着从上空直射而下。眨眼间光芒散去,只见三人于这盈盈的余光之中显出身形。

    一人背负双手,踏于一柄青色巨剑之上;一人脚下无物,滚滚的淡蓝色法力自体表排出,使其悬浮于百丈高空之中;最后一人风烟流年,白发如雪,面似童颜,端坐于一金光的葫芦之前。

    这三人莆一现身,云、楚两府诸人均溘然拜下,面有激动之色,嘴中高呼“拜见天祖。”

    另有数千幽州散修躬身屈膝,深深一礼。

    这骑着葫芦的,却是散修一脉金丹,唤作水月真人,在大庆之北散修中,年高德劭,有赫赫威名。

    水月真人于葫芦背上,祥和一笑。手中拂尘亮起,徒然胀大百余倍,升腾至高空,对着地面一扫,在场众人只觉肩头一轻,那专属于金丹真人的澎湃威压霎时间散去。

    “皇普道友好大的威风!赎贫道冒昧,这燕王府十三人被袭击重伤,道友当时应在左近,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听云令如今又在何处?”

    听得此言,这清风峡谷周围万余人齐齐失声,几个呼吸之后,哪怕四位金丹真人在场,也压制不住在场万人情绪。

    当初大庆立国,听云宗赐下九座听云神碑,分列九州之地,以镇压那条通天云路。而听云令却是开启通天云路的关键之所在。三个时辰之后,通天云路大开,值此关键时刻,听云令却不知所踪,在场众人焉能不惊!

    金鳞枭兽背上,皇普景元全然不理会此地众人,阴冷的扫了空中三位金丹真人一眼,款款指向北方天际,随后闭目静神,再无言语之意。

    与此同时,清风峡之上,满天红叶纷纷落下,在无数人惊诧或恐惧的眼神中,竟如水般溅起了圈圈涟漪,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雾缓缓自地下浮出,不过数十息功夫,赫然有汇而成雾海之势。

    微风拂过,那如纱如绸的触感还未消退,诡异的乍起一声声抑扬顿挫、如泣如诉的鬼哭之声。

    “阎浮提众生,昄依吾道,承斯功德,转增圣因,享无疆乐。

    阎浮提众生,弃吾道者,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受无量刑。

    ....”

第二十一章 百尸拖棺

    “阎浮提众生,昄依吾道,承斯功德,转增圣因,享无疆乐。

    阎浮提众生,弃吾道者,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受无量刑。”

    一声声鬼哭吟唱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悠扬而诡异的直入万人识海之中,于这无边雾气之中回响不绝。

    云无悲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中这浩渺无边的雾气散去。

    满天红树花雨,好似时光倒转,自地面不羁地飞起,满铺云端。

    身后高万丈直插天际的清风岭山脉,似被一种令人颤栗的伟力分解成无数米粒般的白点。

    再细看时,眼前景色哪里还是幽东清风岭!

    只见天际,乌霞垫月,阴风如潮。

    满地茏葱草木,俱化成侵着汨汨的血丝的焦土。

    无数阴魂鬼魅、旱魃傀儡漫无目的的行走于地上,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之声。

    百余丈外,一座抬头望不到峰顶的巨大山体横亘此间。

    整个山体竟赫然是无数尸骸堆积而成,各种可怖的死状竟无一相同。而就在这山体之上,有无数绿光萦绕呼啸,散发着阵阵寒气。

    “昄依吾道,障业俱焚,可得长生。汝,可愿否!”

    突然,一道通天彻地的声音自天际响起,无数阴影呼啸着自九天而下,钻入云无悲识海之中,而后幻作无数场景,在其脑中不断回放。

    “昄依吾道,障业俱焚,可得长生。汝,可愿否!”

    声音又起,脑海之中那好似永无止境般的画面定格凝滞。

    一张枯黄的面孔,眼角挂着血泪,虔诚的匍匐在尸山脚下,身后数之不清的足迹直直蔓延到极远之处不可见的黑暗之中。

    下一瞬,这枯黄的面孔徒然回首,痴痴的望着云无悲,深邃不可见底的双眸之中精光闪过,而后瞬息间化成一股不可名状的癫狂,开口道。

    “吾半世流离,一世沉寂。独殇百载,痴狂万年。尔之前世,似吾此生。昄依、昄依!”

    毫无生气的话音落地,在最后一声“昄依”声中化成无数道惊天雷音。云无悲只觉昏昏沉沉,无穷的疲惫之感,宛若怒浪狂潮一般,袭上心头。

    不由自主回想起此前种种经历,心神回想之下,好似此前种种皆成了莫名的累赘,使自身沉沦苦海,不得解脱。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呐喊。

    ”放下罢,放下罢。此世种种,过眼云烟尔。如梦如幻,似电似露,若不放下执念,何以求真!”

    识海之中,那道枯黄的人脸瞳孔猛然一缩,一抹狂热之色从中射出,印照于茫茫识海之中。干瘪的嘴唇微张,厉声喝道。

    “向前一步,方是彼岸。”

    云无悲心神顿时恍惚,双眸之内涌起一抹抹迷茫,随即左腿缓缓迈出。

    就在此时,忽觉左臂一阵刮骨般的剧痛。

    低头看去,七星杀印痣突兀的亮起了腥红的血光,经久不散。随即,云无悲迷离的眼眸中荡漾起一丝清明。

    当下极力抑制心神之中那股不受自身控制、蠢蠢欲动的意念,迅速盘膝坐下,无心朝天暗运《生杀道》秘典前七层。

    一周天。

    两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当云无悲再次睁开双目时,此前种种幻境纷纷冰消瓦解,而他自己竟孤身伫立于清风峡谷口不远处。

    就在身前十余丈的距离,赫然尽千道身影,正带着那种发自灵魂的颓然,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入那片迷雾之中,再无声息。

    此时,云无悲心底登时一阵冰凉,背襟已然湿透。

    回身望去,只见四位金丹真人满面通红,眼眸中尽是疲惫之色。

    这四人齐齐悬浮于空中,并成一排,一道道色泽各异的法力,自手中打出,将方圆数里的范围笼罩。

    而地面上,云集于此的万余人只剩三千之数,其中七成伏于地上,昏迷不醒。剩余之人皆闭目盘膝,脸上神情纷乱不一。

    另有十余人在云无悲清醒之际,也同时睁开双目,翻身而起。

    这十余人中,云府律殿首座云烈袆,定阳侯府奋威将军楚天祺,以及那索命无常崔世雄赫然在列。

    云无悲不由心中暗惊,似方才情形,自己天生魂力强大,进阶筑基时更被那七星星力洗练。魂力神念强如自己,尚且差点与走入迷雾的七千多人一般,若非是左臂初七星杀印警示,能否醒来还在两可之间。

    好在云府此行百余人均在天祖庇佑之下,安然无恙,无有损失。唯独自己例外,此前几乎只差半步就要踏入那幽深的迷雾之中。

    心有疑虑,当即抬头望向空中的金丹天祖。

    与此同时,在场醒着的人纷纷看向云无悲,目露惊异之色。

    “你这小子,果然没让老祖我失望,不错不错。年轻一辈似你这般年龄的,你这小子当属佼楚!”

    天际云府天祖一捋长须,与余下三人对视一眼,继而颇为自得的笑道。

    云无悲眉头微皱,当即躬身问道。

    “若是无悲未能醒来,又该如何。”

    那位脚踩青色巨剑的老人,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自顾将法力从指尖弹出,大有深意的望了下方云无悲一眼。

    “老祖在此,自当保你性命无虞。你且去烈袆身边,好生调息一番,似方才那般,只是刚刚开始罢了。”说罢,其面上泛起了凝重之色。

    云无悲不好言语,默默俯身作稽。

    暗暗将这率先醒来的十余人默记于心,疾步走到了十三叔云烈袆身前,盘膝调理心神。

    半个时辰后,三千余人纷纷从昏迷之中醒来,从彼此口中得知方才的情形,再看到此地之人足足少了七成,全都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天际,水月真人纵身跃下紫金葫芦,滚滚法力自葫芦嘴中吞吐不定,眉头紧蹙,沉声道:“看此前幻法森严浩大,让金丹之下毫无声息被摄取心神。此等**,贫道细细观之,像是玄阴圣宗的路数,三位道友以为如何?”

    “圣宗之内惯用幻法的,当只有幻月一脉,却不知是此脉哪位真人降临。若是别人还好,就怕是那化魂真人辛百瀚!”云府天祖皓月真人云浩程面色沉重,似有惧色。

    嘶——

    皓月真人身侧,浮空而立之人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法力骤然一窒。

    “这玄阴圣宗幻月一脉大能辈出,号称仅次于摄魂一脉。那化魂真人乃是此脉众多金丹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通天云路位列三千七百阶,若是此人,你我莫说护持后辈,自身尚且难保!”

    这时,下方纷杂的惊呼声乍起,无数人悚然起身,望着清风峡谷一侧,满脸恐惧之色。

    云无悲亦被左臂之上阵阵的灼痛惊醒,仰目看去。

    此时偌大的清风峡四周,漫天雾气再起变化。

    近乎于白色的浓雾在远方一声狞笑之后,骤然变黑。

    无数黑色气旋突兀的出现于四处浓雾之中,旋转着剧烈炸开。

    刹那功夫,漫天黑雾自九天盖压而下,紧随而至的无数道尖利的鬼哭夹杂于黑雾之中,将此间震的嗡嗡作响。

    极远处,于浓郁的黑雾之中隐隐绰绰显出百余人影,浓烈的腥臭之气从这些人影身上散出,隔着几百丈距离,竟令此间众人隐有作呕之感。

    几个呼吸之后,那些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再看,这哪里是什么人影,分明是百余身形扭曲、面部狰狞的尸魁!

    这些尸傀体表胫肉腐烂,腰间俱系着手臂粗细的赤红色绳索。百余尸傀之后,两具通体乌黑的棺椁被这些尸魁拉动,棺椁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见此情景,云无悲登时头皮发麻,只觉通体冰,如坠冰窟。

    而清风峡上空四位金丹真人,面色大变,惊骇欲死。

    那北镇抚司镇抚使皇普景元再不复此前冷淡的模样,连同其胯下的金鳞枭兽都发出“呜呜”的呜咽之色,分明是恐惧到了极点。

    “百尸拖棺,竟是百尸拖棺!”

第二十二章 皇极

    “百尸拖棺,竟是百尸拖棺!”

    定阳侯府天祖,楚令卿惊骇之下,疾呼出声,指尖法力赫然已经有了紊乱之兆。

    这百尸拖棺之景,让其不禁想起了一个禁忌般的名字。

    皇极真人!

    通天云路之中传言:百尸拖棺出,赤地逾千里!

    传言这棺中之人乃是前唐国主,痴迷道术,欲求长生。

    逊位之后,拜入玄阴圣宗炼尸一脉,道号皇极。这位皇极真人所过之处,可谓是尸横遍野,无数正道金丹,近百次追杀围剿,反成就了此人赫赫威名。

    一身金丹后期修为,高居通天云路四千九百阶。

    反观自己等人,俱是初期境界。

    哪怕是名满大庆之北修界的水月真人,也不过是金丹初期巅峰罢了。

    据他所知,水月真人此前曾坐生死关,十余载前破关而出,修为境界均精进不少。即便如此,水月真人在通天云路之上也不过是一千九百七十六阶罢了。

    余下皇普景元与云浩程两人与自己相差仿佛,全停留在一千七百阶,不得寸进。

    且不说这位皇极真人。

    单单是此前施展玄阴幻道**的化魂真人辛百瀚,亦高居通天云路三千七百阶!

    似两人这般,其法力、道业,以非传统境界所能估量。

    那位化魂真人,虽是金丹中期修为,然而其真实战力已经压过了绝大多数金丹后期真人,似自己等人绝难望其项背。

    想到此处,一股绝望自胸中升腾而起,久违的恐惧之感,让其通体冰凉,不由暗暗思虑。

    通天云路,甲子一开

    对于未获云痕之人来说,错过一次,此生再与通天云路无缘!换言之,六十载内,定阳侯府两代后辈此生再无金丹之望,或许七成连筑基都难!

    而这,对与于江河日下的定阳侯府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他楚令卿如何能够接受。

    然而,若是化魂真人辛百瀚只身前来,四人联手之下,说不得有一丝机会,庇护各自后辈进入云路之中。而今,骤然出现的这百尸拖棺之景,却是彻底打碎了其心中那一丝侥幸。

    楚令卿目露哀色,却不再看此间百余后辈,只是神色复杂的扫了一眼清风峡谷地面的楚天祺一眼,心中犹自挣扎不定。

    “哎,不想先前云兄之言,竟一语中矢,命数呐!”

    水月真人面色愁苦,比之楚令卿,却多出了一份坦然。

    他孜然一身,无有牵挂。哪怕身死陨落,也是命数使然,怨不得旁人!

    反观云府皓月真人,神色倒是与那楚令卿一般无二。

    泰然之色消失无踪,面色难看之极。回身与水月相视一眼,神识四周略一观照,此间情形已经了然于胸,不禁沉声说道。

    “百尸拖棺,赤地千里!”

    话音一顿,骇然之色更甚,眉宇间亦是浮起几许哀伤,瞬息以有决断。

    “既是玄阴炼尸一脉的那位抵临,除你我之外,此地诸人绝难有幸免之理。”回身又对皇普景元沉声说道:“我等四人合力突围,尚有一线生机,皇普大人意下如何?”

    呜嗷——

    皇普景元不曾作答,面色阴沉如水。反倒是其身下金鳞枭兽,带着极度恐惧的颤音“呜嗷”一声低吼,徒然展翅,化作一道金芒,直冲远天而去。

    随后皇普景元手掌一翻,掌中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月白珠子。弹指一挥,那珠子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砸向清风峡谷口之处,做完这一切,方才冷然笑道。

    “皓月真人好心机!你三人盾法尚可,而在下的一身修为却都在这炼体之上。留在此地,为你等挡灾不成!此番入幽州,本就与这通天云路无关,如今思来,深悔孟浪,惶恐无策,告辞!”

    突如其来的变故,登时让在场众人心神巨震,面若死灰。

    几人惊骇之下,并未用传声之法,一番言谈一字不落落入下方人群耳中。

    种种恐惧、惊呼、窃窃私语之声炸开,稍微聪睿点的,已知大难将至,强如明台司镇抚使皇普景元,尚且仓皇而逃,何况是他们!

    当下,外围近千人身形惶惶,随着皇普景元四散奔逃,整个清风峡谷附近,登时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云无悲远远望见韩露晨六神无主,立于人潮之中。就在其身后,一道黑影,闲庭若步般游走穿梭于人潮之中,只需再有数息就到韩露晨身后。

    “崔世雄!”

    云无悲目光一寒,凌冽的杀气透体而出。

    旋即煞力直灌丹田,丹田之中“缩地”仙箓骤然亮起,身形化作一道闪电,直扑崔世雄而去。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云无悲已经冲到了崔世雄身前。屠戮至真玄冥之体,于其体表透出微不可查的绿光,一拳猛然挥向崔世雄。

    砰砰——

    事出突然,崔世雄见状心底一惊,仓促之下,被一拳震退足足十余步。堪堪站定,面部募得潮红起来。

    被一名不见经传的弱冠小辈一拳轰退,崔世雄只觉脸上燥热难当,此事若传将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崔世雄胸中怒意涌动,”锵“得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暗暗咬牙,这云府小辈屡屡冲撞于己,实在可恨。若不将之千刀万剐,实难消心头之恨。

    就在此时,纷纷扰扰的四周,徒然安静下来。

    清风峡谷口,浓密如浆的黑雾阴风之中,百余尸傀终于露出了真容。

    这些尸傀儡,深度腐烂的体表,有无数血色灵纹刻录其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宛若无数小蛇,游走于周身,长达三尺的墨绿色爪子,在盈盈的血光之中,透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在这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之中,这些尸傀齐齐半跪在地上,中间让出一条三丈左右的通道,而后,尸魁身后两口硕大的棺椁,徐徐升空,缓缓飞至众多尸魁头顶。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墨色光波,自两口棺椁之中徐徐溢出。紧接着,那口略大的棺椁四周募得亮起。

    青铜棺壁上,铁笔银钩、雕琢而成的画面,顿时好似活了一般。

    尸横盈野、饿殍遍地、万尸朝圣,此等画片只是略看一眼,便让众人头皮一阵发麻。

    咔咔——

    突然,静谧的空谷之中,突兀的响起了两道刺耳的摩擦之声,下一刻那口棺椁毫无征兆的大开,从中坐起一人。

    这个人面容枯黄,眼眸深陷。坐起的身上竟赫然穿着一身黄底黑边、玄纹绣云的五爪金龙衮袍,浓郁的肃杀威压骤然降此地数十里范围笼罩。

    不远处,云无悲心头猛然一震。

    棺中之人,他见过!

    幻境之中,尸山脚下,那声“可愿昄依”,直到现在,依然萦绕耳际,余音不断!

    谷口,不见这人开口,一道阴冷的声音,自棺椁之中摇摇传出,浩大磅礴的声波,将整座清风峡谷震的嗡嗡作响,威赫如狱。

    “区区野修,安敢妄图逃跑?”

    随着这道声音,一张干瘪的手掌忽然显形于远天,猛的化作百余丈大小,恍若巨峰山岳,盖压而下。

    下一刻,天际间尖锐的破空之声再起。

    须臾间,皇普景元神色骇然,狼狈不已,急速掠至清风峡谷口,对着那面孔枯黄的棺椁中人,深深拜下。

    “散修皇普景元,拜见陛下!”

    就在这短短的一阵功夫,没有丝毫打斗之声,这位明台司镇抚使大人赫然已经被削去一臂。

    与此同时,水月真人亦自空中缓缓降下,徒步行至棺椁十余丈处。

    神色平和,躬身拜下,坦然道:“散修水月,拜见陛下。陛下降临此间,不知所为何事?若陛下欲将此地之人悉数诛绝,我等自知不敌,却也不会束手待毙!”

    棺中之人面无表情,僵硬的脖子略微转动,目光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随即往空中一指。

    霎时间,所指之处,黑雾如潮般散去,显出七道人影。在这七人身前,一枚巴掌大小的玉质令牌,悬浮于空中。

    “朕座下七人,除却金丹之外,此地诸人若战而胜之,这令牌赐予尔等倒也无妨。但倘若无人能胜,此地三千人,俱成朕之尸卫!”

第二十三章 羞与为伍

    清风峡谷

    距离通天云路开启尚有两个时辰。

    此时清风峡谷外,晴空万里,碧蓝如洗。而方圆十余里的峡谷周围却截然相反,阴风袅袅,黑雾四溢。

    如此阴暗之景也给此间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俗语有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此时此地,诸多幽州之修却饱受着比生死更为恐怖的煎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系于一线,却连抗争的勇气也无。

    四位金丹真人依次拜见过棺中之人后,领着三千余人远远退开谷口,退出五十余丈之后,似有所惧,再复退开五十丈。

    水月真人乘风侧坐于紫金葫芦之上,嘴唇张合不定,然而毫无声音传出。其身后不远处,悬浮于空中的七人睁开双目,对着棺中人遥遥一拜,之后走出一人,缓缓降于地面。

    “真君座下司徒羽,请赐教!”

    此人一身黑袍,头戴玄门阴阳纶巾,剑执于胸前,目中满是怜悯之色,冷言说道。

    云无悲暗中神念观照,这司徒羽竟仅仅十三四岁出头,面色虽冷然则稚气未脱,其修为却赫然处于练气十二层大圆满之境,不由心中暗惊。

    “诸位,事涉生死,若不想被活活炼成尸傀,休要藏着捏着,筑基之下尽可上去挑战。”水月真人坦然说道。

    足足盏茶功夫,三千余人竟无一人出列。水月真人也不恼怒,只是阖上双目,不再言语。

    水月真人性情平和,皇普景元则不然。

    座下金鳞枭兽被杀,无端被毁去一臂,其心情如何不问可知。果然,见无人上前,也不罗嗦,挥手打出一道法力轰在幽州散修之中,旋即惨叫迭起。

    良久尘烟落定,地上已经多了十余尸体,血流了一地。

    见此情景,三千人中齐齐掠出二十余人,眸中畏惧、愤然之色交织,最后终是暗暗握拳,硬着头皮走到场中。

    “怯懦之辈,尔等尽可一起上,省的浪费小爷时间。”

    在这二十余人犹豫谁先出手之际,那司徒羽面露不耐,讥讽道。说完不等这些人反应,“锵”得一声抽出长剑,冲入人群之中。

    漆黑如墨的剑光,在场中频频闪动,身形不急不缓游走于二十人之中,不过片刻已有六人倒地身亡。

    云无悲收回目光,暗叹一声乌合之众,便不再理会这场争斗。

    此刻,他心中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

    棺中之人弹指可重创明台司镇抚使皇普景元,有如此可怖的实力,大可将余下之人悉数诛除,如今却多此一举,实在可疑。

    蹙眉思虑半晌,毫无所得,云无悲祭起一丝法力覆于耳边,静心沉入识海之中。

    距离其修习《西方皇天庚金剑》第一阶凝形,已经足足过了近十日之久。

    此时识海中,三万六千余团魂力神念已经有九成转为剑形,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万剑庚金”阵赫然膨胀了数倍,三万三万三千余柄针形煞剑广布识海,盈盈转动之间,肉眼可见的锋锐杀气如怒狼狂涛般溢出,将偌大的识海搅动的天翻地覆。

    万剑庚金阵外,余下数千团魂力神念不断转化成煞剑加入阵中,速度极快。

    此间形式恶劣,说不得要与人斗上几回,云无悲不再犹豫,全力控制心神凝剑,只期在争斗之前,能将识海煞剑凝形初步完成。

    与此同时,清风谷附近,已经陆陆续续有数十幽州散修挑战。这些散修不论只身迎敌或是一拥而上,尽数在短短时间内陨于司徒羽剑下。

    随着脚下尸骸越来越多,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傲然不屑。

    “下国散修果然不堪,尽是些无用废物。练气境的莫再出来丢人现眼,让小爷瞧瞧尔等筑基之威如何,哈哈。”

    猖狂的大笑响彻四合,幽州各家各族众多练气却被此前杀戮夺了心智,俱期期艾艾不敢上前。

    云府一行人中,那云无天翻身而起,推开挡路之人,于众目睽睽之下,信步行到云无悲身前,目露厌恶不屑。

    “我幽州年轻一辈骄楚俱在此间,却让一介黄口小儿逞威,无天深以为耻。你这府中嫡长,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周围众人在听其说道“深以为耻”时,心有戚戚,而后皆目露期许之色,望向云无悲。

    过了许久,见云无悲仍旧闭目不言,那无数道期许之色隐去,隐约间几声“无胆鼠辈”传出。

    云无天冷笑一声,再不看其一眼,转身走入场中。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靖边侯府云无天在此,出招吧。”

    下一刻,两人同时足下用力,猛的撞在一起。

    司徒羽乃是皇极真人座下四代弟子,天资聪慧过人,修炼速度极快,深得皇极真人宠爱。

    不过炼尸一脉,绝大多数秘典须筑基之后方能修炼。这一脉至高真传《恶鬼引尸舍身经》中,炼制本命尸魁有种种苛刻条件,且一人一生只能炼有一具。炼成之后阴阳互补,共荣共损。

    以司徒羽的身份,怎能瞧得上练气尸魁。是以如今修的却是玄阴圣宗中剑道一脉外法。

    剑风生冷刚毅,无纷繁复杂的招式,招招直取要害。

    这剑法不惧旁人硬撼,是故此前众多幽州练气散修,以寡敌众反都悉数败亡。云府《丛云啸空》更重身法,那云无天身形飘渺如云,手中之剑灵动诡谲,两人交手数十回合,从不与司徒羽硬撼,一触即分。

    两人又斗了十余回合,司徒羽额上已经浮出了细密的汗珠,终究是年纪尚轻,体力不足。一剑递出,直指云无天咽喉。后者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剑锋急转,一击拍在司徒羽剑脊之上,斐然巨力震的司徒羽一个踉跄。

    司徒羽身形一乱,只觉脑后生风,剑锋回扫又一次落在了空处。尚未转生,徒觉脖子上一凉,动作僵在空中。

    观战众人见云无天长剑横于司徒羽颈上,心中恐惧略有舒缓,轰然叫好,赞叹不绝。

    云无天一手执剑,脚下近百尸体铺满地面,有心将这司徒羽一剑斩了,奈何形势比人强,冷着脸收剑入鞘,一言不发转身回行。

    周遭不拘是云府或是他族之人,在云无天经过之际,均喝彩连连。清风谷行前,崇明阁广场上那素衣女子满脸钦慕,柔声赞道:“不愧是我云府天公子,比某些人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云无天对众人略一拱手,行过云无悲身前时,骤然回首,俯身喝道。

    “无胆之辈,无天羞与你为伍!”

第二十四章 玄重

    清风峡谷口,棺椁之上。

    皇极真人半身盘坐于棺椁之中,眼眶深陷,目中没有瞳仁,只余眼白,惨白一片。如死人一般的眼睛微微的转动,周围一切,洞若观火。

    “皇极,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多此一举。些许野修全杀了便是。若是耽搁太久让那玄重逃了,你我如何担待得起!”

    皇极真人神色木然,仔细甄别之际,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僵硬的脖颈略微一转,下颚张开,发出“咔咔”的骨骼摩擦之声,传音道。

    “听云宗玄重,身中飞天玉蝎剧毒,三魂七魄之中,幽精之魂被师兄强行摄走,伏矢、雀阴二魄失散,若是如此还能从朕手中走脱,岂不是贻笑大方!”

    沉寂片刻,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又起,多了几分郑重。

    “听云宗玄重之事,兹事体大,你我万万不可大意。两载之前,听云宗二十余金丹,于天罗地网之中走脱,藏魂师兄可是被罚面壁百载,我等当引以为戒。”

    皇极真人正要作答,忽见不远处那与坐下弟子争斗之人,被尸傀煞力轰顶之后竟安然无恙,惨白的眸中掠过一道精光。

    棺中枯手猛然探出,隔着百丈距离,于空中缓缓一握。

    顿时,宛若巨力临身,那人口中喷出一道血箭,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摄道棺椁之前。在那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皇极真人枯掌按在其头顶。

    几个呼吸之后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漆黑如墨的法力骤然吞吐,那被摄于棺椁前之人,眼中神光暗淡,露于衣外的皮肤开始剧烈的腐烂,一声声痛苦的嘶吼之声响彻整个谷中。不过片刻,痛呼渐弱,自其七窍之内缓缓爬出无数黑色之物,几个呼吸便蔓延至全身。

    随后这人轰然落于地面,晃悠着转身,木然走入百余尸傀群中,单膝跪地,扭曲的面孔上荡起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

    嘶——

    嘶——

    无数倒抽冷气声,在那人跪地刹那响起。

    亲眼目睹一位筑基大修在弹指间被炼成尸傀,清风峡谷口一种幽州之修大惊失色,头皮发麻。

    自古传言:此世间有轮回。

    凡生灵身死,魂入轮回,尚且有来生之望,然而若被这棺椁中人生生炼成尸傀,只怕轮回都难。如此毫无神智被奴役千百载且不入轮回,倒不如拼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

    幽州三千人左近气氛突然为之一变,无数人眸中在极度惊恐之后竟激起了凶横之气。

    棺椁之中,皇极真人明察秋毫,干瘪的脸上隐隐腾起一丝笑意,如此情景正中他下怀。

    “化魂你有所不知,数月之前,上宗降下法旨,诏令我玄阴圣宗寻一引动诸天星辰异象之人。此人就栖身于幽州之内。演天阁阁主耗费千载寿元,尚且推算不出此人踪迹,只算得此人当如我玄阴弟子一般,不修法而修煞力。且这引动诸天星辰异象之人修为尚浅,若能寻得蛛丝马迹,宗内赏赐法宝一件!”

    “竟有此事!”

    那飘渺不定的声音一声惊疑,旋即沉寂了下去。

    谷口正中,皇极真人座下弟子只余三人,这三人脚下筑基境尸身已然多达五十余具。

    场中九道身影来回往复,斗的正酣。只是幽州这方三人,在皇极真人座下弟子以及其本命尸傀强悍的攻击下,彻底落入下风,看似毫无败象显露,可十合之中九合在被动防守,以无还击之力。

    “云兄,此番云路大开当真可疑。玄阴圣宗之人堂而皇之入我幽州,却不见听云宗来人。”水月真人自腰间提起一巴掌大小葫芦,放于嘴边饮了一口,传音道。

    “莫说听云宗,那燕王府便不可疑么?齐老儿至今不归幽州,此次只派几个无足轻重后辈子弟,想必对于玄阴之事早有察觉,或是.”

    哼!

    “镇军大将军王明阳,携其子王冲不日便入虞州,奉旨节制虞州兵甲。”皇普景元冷哼一声,打断云浩程话语。

    云浩程表登时情僵在脸上。

    与水月以及楚令卿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忧色更重了。几人不再言语,纷纷以神念观照不远处战况。

    约莫一炷香之后,三声惨叫响彻谷口。

    皇普景元俯身一指,道:“云烈袆、楚天祺、崔世雄你三人去吧,胜那三位应当不难。”

    当下,三人含着满腔怒意走出人群。

    云烈袆执刀、崔世雄提剑、楚狂人扛一根两丈阴阳齐眉棍,运起遁法,直扑那三人而去。

    云烈袆一如云无天一般,身法诡谲、刀风飘逸。

    轻松躲过满身腥臭的尸傀袭击,身形沓沓。忽而作,忽而右,忽而腾空跃起,下一刻却俯身直垂,凌冽的刀光急速亮起,一道道尖锐的破空声震得其满头黑发,风鬟雾鬓,翻飞如絮。

    楚天祺与崔世雄二人,修为战力伯仲之间,均是大庆之内威名赫赫的筑基后期大修。楚天祺突入阵中,手中阴阳齐眉棍舞出漫天棍影,将周身罩得密不透风。

    在那人疲于应对之际,一招引蛇出洞,棍头骤然喷出一抹藏青色光芒,直取其丹田要害,两人交手不过十余回合,楚天祺以稳占上风。

    “胜了。”

    定阳侯府楚令卿轻呼一声,脸上毫无喜意,神色愈发阴沉。

    果然,话音方落,崔世雄一记鞭腿震退身后尸傀,反身剑脊微挑,剑尖划出一道虚影,指在那人丹田之处。

    随即,身侧不远处两声闷哼想起。

    云府律殿首座云烈袆,一招抽刀断水将对面之人手中青峰抽飞十余丈,破刀而出的刀芒在其脖颈之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丝丝鲜血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楚狂人此刻却孤身站在原地,齐眉棍抗在肩侧,单脚踩在对手背部,轻笑不止。

    前后相隔不过几息时间,三人相继获胜。

    与此同时,云无悲徒然睁开双目。

    瞳孔之中无数细密的小剑,于冥冥之中组成一个庞大无比的剑阵,忽闪而过,旋即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自周身破体而出,激射出几寸距离,倏忽间便被其收回体中。

    略微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神念探出观照四周情形,只见那棺中之人下颌“咔咔”动了几下,惨白的眸中猛然亮起嗜血之色。

    “既是胜了,朕这便送尔等上路。桀桀,三千余人,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第二十五章 陆玄

    “既是胜了,朕这便送尔等上路,三千余人,桀桀。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咔咔咔——

    咔咔咔——

    伴随着一阵阵骨骼摩擦的声响,棺椁之中,皇极真人颤颤悠悠站起,足下生风,从棺椁之中缓缓走出,一步步迈入高空之中,悬停于棺椁上方。

    起初,步法紊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之刮倒。如此行了十余步之后,佝偻的身居逐渐挺直,惊人的杀气自其周身涌出,黄底黑边的五爪金龙衮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不见其有何动作,棺椁下方百余俱尸魁齐齐从地面爬起,腐烂的体表流光掠过,数百道空洞的眼眶之中腥红的光华闪动,五指尖皮肉翻滚,下一瞬,一根根尖锐的骨刺从指尖钻了出来。

    百余尸魁尖啸一阵,动作整齐划一,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向幸存之人。

    呜呜——

    清风峡谷附近,变故丛生。

    浓郁的雾气就在众多尸魁挺进的刹那,急速翻滚不绝,于百余丈高空,缓缓汇聚成一个硕大的头颅,无数似有若无的鬼哭吟诵之声,从头颅嘴中徐徐传出。

    “阎浮提众生,昄依吾道,承斯功德,转增圣因,享无疆乐。

    阎浮提众生,弃吾道者,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受无量刑。

    .”

    另一边,幸存三千幽州之修乱作一团,无数哭喊怒骂之声震动四合。

    靠近清风峡谷口一侧的人群,在尸傀挺进的瞬间,带着满面骇然,不顾一切的向后方奔逃,作鸟兽散。

    短短盏茶时间后,慌乱之中,无数人眸中骤然泛起迷离之色,旋即奔逃的步伐一窒,继而凶光大起。

    这些目光迷茫之人纷纷抽出腰间兵刃,状若疯狂,对着附近人群挥砍起来。

    蹬蹬蹬——

    清风谷周围十余里外围。

    雾气兀自升腾卷动不觉,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出,放眼望去,周围浓密的雾气之中,隐隐绰绰的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走出。

    这些雾中走出之人,赫然正是此前陷入化魂真人辛百瀚幻法,走入迷雾之中的幽州众修。

    只见这些人面目之上隐有黑气浮动,脸上带着无比虔诚之色,眸中乍现腥红的痴狂神色。行走间嘴唇张合不定,喃喃自语,听不真切。

    百余丈高空,皇极真人负手而立。

    枯黄的脸上泛起一抹嗜血狂热,干枯的手掌从龙衮袖中探出,对着不远处幽州四位金丹真人猛然一挥,枯裂的嘴唇轻轻张颌。

    “此间事了,待朕将这些野修炼成尸卫,你我万余仆从尽可入清风岭搜山,料他也逃不出你我所布天罗地网。”

    不过转瞬之间,外围七千傀儡步步紧逼,将逃窜之人纷纷逼退回人群之中。清风谷方向尸傀大军前部,已经突入幸存人群之中,数值不清的刀光剑影四起,惨叫之声经久不觉。

    而皇极真人所幻化遮天巨手,堪堪抵临四位金丹头顶。无数人惊惧无策、惶恐至极的神色定格在脸上,恍若山岳般的巨掌悬停空中。

    咻咻——

    千钧一发之际,周遭一切募得被一股伟力缠绕,下一瞬,伴着响彻天地的破空声,一柄赤红的长剑自九霄云层之上刺下。

    滚滚的热浪震天排云,宛若惊涛拍岸。

    轰隆隆——

    赤红剑光轰然落地,周遭空间扭曲出无数肉眼可见的波纹,幽州之修分毫无损,此地尸傀却在这波纹临身的刹那,被震的粉身碎骨,化为清风谷中团团尘埃。

    皇极真人一拂龙衮前襟,深陷的眼眶中白目微微眯起,似有忌惮之意。

    “司天监陆玄?”

    与此同时,云霄之上,一道火红的身影凌空虚度,踏天而行,赤红蟒袍之上,四爪潘龙张牙舞爪,咆哮不绝。

    “正是陆某。陆某若是不来,此间怕是尽成鬼蜮,哼!”

    谷口上风处,那团由无边雾气汇聚成的头颅,迟疑片刻,张口道:“你陆玄真欲阻我与皇极,坏了我玄阴大计,大庆吃罪不起!”

    语调虽厉,细听之下只觉中气不足。

    这陆玄却非水月这般无名小卒。

    此人修为已到了金丹巅峰,腹中金丹据传已开七窍,随时可坐关凝结元婴之体。通天云路五千一百阶,虽然只比皇极师兄高了两百阶,然而那人一身战力已经超越不少元婴真君!

    独创一套煌赫剑法,独辟蹊径,有莫大威能。

    他辛百瀚数次听闻,听云宗意图招之入门下,赐以真传之位,此人却坚辞不授。

    却说另一边,陆玄并不理会那雾气头颅,招手将“听云令”摄于掌中,随后手指轻弹,那令牌直直没入清风谷迷雾之中。

    “天塌了自有听云宗顶着,与大庆无碍。既是有约在先,此地诸人尽可入通天云路一试,真君意下如何!”陆玄迎风而立,面目冷淡,恍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皇极真人枯黄的面容依旧漠无表情,沉吟良久,收回干瘪的手掌于袖中,终究是颇为忌惮此人,不再言语。

    “拜见陆真人。”

    “拜见少监大人!”

    绝处逢生,下方人群惊喜不已。

    不但从那位陛下手中捡回小命,还能如愿闯一闯那通天云路,这突然急转的形势让这三千余人惊愕之际,纷纷喜不胜收,躬身盈盈拜下。

    随着这位司天监少监到来,萦绕四周的雾气被热浪侵袭,缓缓消散。

    天际,辉耀的日光洒下,地面血雾化作缕缕青烟,袅袅升腾而上。

    当照到清风峡谷口时候,变故突生。

    迷迷蒙蒙的谷口在日光下卷起一条条波浪状的气旋,开始围绕谷口徐徐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地面随之开始轻微的震动,引动无数人目光投于谷口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种种异象消退,偌大的谷口处,出现一面湛蓝的光圈,穿过光圈,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于此地诸人面前。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腰悬长剑,对着空中躬身道。

    “启禀少监大人,此地尚有要犯一名,名唤韩露晨,乃虞州韩府余孽,藏于云府诸人中。明台司署北镇抚司千户崔世雄奉命缉拿此人,拜请少监大人恩准。”

第二十六章 细雨成殇

    “韩府余孽?哪个韩府竟能劳动明台司千户出手拿人?”

    “兄台莫非没有听到虞州二字,这虞州之内能有此分量、又姓韩,当是幽州牧韩文忠韩大人的本家无疑!”

    周围人群倒吸一口凉气,心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那虞州韩氏十余金丹,筑基无数,这.这莫非是?”这人话语说了一半,后半句却呛在喉中,半晌不敢吐出。

    这韩氏雄踞虞州千百年,根基、实力雄厚无比,可谓是虞州的无冕之王。偌大的虞州之内,大小事务均由韩家一言而决,深受皇恩。

    若真如这位索命无常所言,只怕如今的虞州已经是天翻地覆。

    聪明之人已经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匆匆退开谈论人群,闭目不言。

    云府一行百余人,闻言却大惊失色。

    那明台司是何等存在,在大庆九州之内,“明台司”三个字,足可止小儿夜啼,令庆人谈之色变。如今明台司要犯竟栖身于云府一行人,此地诸人乍听崔世雄之言,顿觉背脊生凉。

    云府众人当下四处顾盼,不过须臾,赫然发现一女子。

    盘发凤暨,一身月白丝袍,正立于府中大公子云无悲身侧,柔弱身姿戚戚然,玉容寂寞泪阑干。

    “又是你,云无悲!”

    云无天冷笑连连,行于云无悲身前,怒声呵斥道:“我幽州一众年轻俊杰殊死搏斗,你这府中大公子却畏而避战,如今变本加厉,竟敢私自窝藏明台司要犯,府中律殿殿尊就在此间,却不知你云无悲该当何罪!”

    云无天冠冕堂皇的厉声斥责,让此地云府众人心有戚戚焉,平日里不敢得罪这位出身尊贵的大公子,此时落井下石为时不晚。

    “无勇无谋,胆大妄为,我们的这位大公子何其愚蠢。”

    “是啊,与无天兄长想比,果真是云泥之别。”

    当即无数指责谩骂之声四起,一双双鄙夷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云集于云无悲身上。

    云无天暗自冷笑一声,神色却愈发严肃。

    忖道:此次事关数千人生死之战,那云无悲畏惧之下,避而退之。今次又窝藏明台司要犯,已犯众怒。如今天祖云浩程亦在此间,哼哼,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想罢,沉着脸愤然转身,对着皓月真人云浩程阖膝跪下,恭声拜道:“还请天祖做主,惩治这胆大妄为之辈,以正族风。”

    话音刚落,云府诸人中又有十余人走出,屈膝拜下。不过片刻百余人中,赫然有七成跪拜于地。

    如今司天监陆玄骤临,将此地诸人生死危机化于无形,众人再无那种大难将至的惶恐之感,俱好整以暇,静观事态发展。

    不远处,奋威将军楚天祺,立身于定阳侯府楚令卿身后,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下大感好奇。

    “天祖,我闻云氏素来尊卑分明,族律森严,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等事情。这与逼宫有何区别?”

    楚令卿一捋长须,眸中带有奇异之色,轻笑不语。

    楚天祺观察半响,见自己老祖面色有异,更下疑惑,道:“那云府天公子与病阎王的名号,天琪素有耳闻,此前与司徒羽一战,看这位天公子练气已经圆满,筑基不远矣,却也算得上是青年俊杰。倒是这位云府大公子,天祺孤陋寡闻,不曾有所耳闻。”

    楚令卿风轻云淡扫了一眼此间闹剧,便不再理会,唏嘘道:“云无天此子修为尚可,亦懂借势之道,可惜了。”

    楚天祺闻言一惊,若有所思,当下凝神看向盘坐于地的云府大公子云无悲。

    观照之下,只见云无悲此时仍旧不为所动,眸中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杀意,却令身经百战的自己都略感心悸。

    果然,几息之后,云无悲翩然起身,全然不理会此间情形。

    一步步走至那索命无常崔世雄身前,滔天怒意压制于胸间,此刻看去,这位名声不显的云府大公子杀意盈身,竟让人有几分畏惧。

    “云某说过,你崔世雄带不走任何人!幽州靖边侯府云无悲,请了!”

    话音落下,云府百余人嗡然。

    诸如“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之言顿时喧嚣于耳,云无忌推开人群,疾步走到附近,目露急切,压低声音。

    “无悲,你疯了不成.。。”

    下一刻云无忌话音骤然顿住,秀逸的脸庞上乍起震惊之色。

    只见云无悲挥手退下背部赤红纹鹤竖领披风,抛于云无忌手中。眸中精光闪动,手掌兀自一番,千柄通体如墨的针形小剑霎时间透体而出,在其周身盈盈浮动。

    旋即,千余针剑猛然暴起刺目的光华,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急速碰撞融合,不过须臾,一柄长一丈,宽三尺的巨型无锋重剑,赫然浮于云无悲身前。

    “竟是凝法成剑!”

    “那云无悲已是筑基?”

    一道道惊异不定的呼声在人群中响起,云无天计得之色凝固,不禁瞠目结舌。

    “竖子狂妄!”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那索命无常崔世雄目光森寒,杀意凛凛,抽出腰间三尺青锋,直扑云无悲所站之处。

    云无悲见状分毫不惊,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冷笑,眨眼间原地只留下一连串虚影,那巨大的无风重剑猛然舞动,好似一阵凌厉的飓风。

    轰——

    两人交汇之处尘烟骤起,良久方才悠悠落定。

    “竟是平分秋色!这名不见经传的云府大公子不想竟如此之强!”

    视野所及,两人硬撼一记之后,双双被震退十余步。

    云无悲倒退间足尖使力,身形违背常理的猛然前倾,又一次想着崔世雄激射而去。后者当即立断,纵身跃至高空,剑举过顶,直劈而下。

    两剑相交,那墨色重剑募得一暗,云无悲足尖瞬息间点在崔世雄剑柄,卸去力道。而后其手中的无锋重剑,竟诡异的穿过崔世雄手中青锋,带起森然的剑光。

    崔世雄心中暗惊,身形徒转,借力跃出战圈数丈距离,握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与崔世雄硬撼不落下风,好强的炼体之术!那法剑能与兵刃对拼而不散,这一身法力亦是精纯无比。”

    楚天祺暗暗乍舌,他数次与那索命无常崔世雄交手,深知此人之强。犹记得当初一战,两人对拼三十余回合,自己虎口震裂,双臂发麻的场景,不禁脱口而出。

    “能与这位明台司千户斗的旗鼓相当,换言之,这位云府大公子弱冠之龄,已有了通天云路三百阶之上的实力,当真是后生可畏呐!”

    此时再看跪伏于地的云府七十余人,顿觉这些人活像是一群跳梁小丑,俱是有眼无珠之辈。

    果然如天祖所言,这云无天,的确可惜了!

    树如此强敌于族中,楚天祺以可断定,这位云府“天公子”,此生再难有出头之日。

    奋威将军楚狂人回过神时,场中两人已都了五十余回合。

    两人相隔十余丈,遥遥相对,均是气息浮动不稳,衣袖破裂,看起来颇为狼狈。尽管如此,众多幽州之修却再无半分嘲弄之意。

    “竖子,某有一剑,名唤飞仙。若接的下此剑,崔某从此绝口不提韩家大小姐之事。只是此招威力巨大,崔某施展之后无有余力,你可考虑清楚!”

    云无悲屏息凝神,暗中调息许久,哂然冷笑道:“正合我意!”

    十余丈外,崔世雄双手执剑,法力灌输剑中,寒光吞吐。脚下踩着眸中晦涩的步伐,剑舞于顶,数个呼吸之后,空中亮起七朵璀璨的剑花,口中徒然大喝:“接招!”

    到了如今,云无悲不再压抑胸中杀意,此人数次意图带走韩露晨,以触及自己逆鳞。满腔杀意勃发,观战众人恍觉一阵阵阴冷袭体。

    “你这飞仙,端得是丑态无比,上蹿下跳,倒不如唤作巫术贴切些。”

    云无悲嘲讽之色溢于言表,手掌从云袖中探出,掌心朝天横于身侧,弹指一点剑柄,那硕大的无锋重剑猛然激射而起,直冲天际。

    “这莫非是飞剑!”

    “这怎么可能,分明是凝法之剑,如何能脱手高飞!”

    云无悲对于周遭种种惊呼之声,顾若罔闻。

    那无锋重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百余丈高空,滴溜溜旋转不停,紧接着几道肉眼可见的庚金锐气自高空凭空出现,汇聚于剑中。

    “云某亦有一剑,却唤作斩仙!”

    说话间,云无悲屠戮至真玄冥圣体浮光大作,身形募得腾空而起,足足跃出十余丈高度,随手一招空中巨剑,轻喝一声。

    “太白妙华天上来。”

    无锋重剑顿时墨色光华暴起,卷动漫天红叶不羁的飞扬。于地上仰望,那临空飞跃的身影,于汨汨日光之下,体态轻盈,飘逸若仙。

    “斑竹细雨泪成殇。”

    又一声轻吟,那灵动若仙的身影,自高空俯冲之下,重剑蓦然散开,化成无数细密的针形小剑,恍若一场从天而降的绵绵细雨。

    在无数人惊艳的目光中,将索命无常崔世雄缓缓淹没。

第二十七章 谷中奇遇

    几日之后,云无悲面带倦色,在一处背靠瀑布的深潭边,寻了一块青石坐下。

    此时距离进入清风峡谷已有三日之久。

    当日他施展《西方皇天庚金剑》,本欲一鼓作气将那索命无常崔世雄斩杀当场,不过方施展前两式,崔世雄便以无抗手之力,最后被北镇抚司镇抚使皇普景元救下,不了了之。

    其后,临入谷时候,十三叔云烈袆言道:通天云路首重缘法,入谷一月若未得仙缘,便会被大阵送出通天云路之外。

    并再三叮嘱,这寻觅缘法之途漫漫,切不可心绪浮躁。

    只是,进入通天云路已足足四日,几日来除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谷底山林,再无他物,心虚如何能够不焦不躁。

    云无悲如今所处,乃是这不见尽头的山谷中一段。

    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谷,两壁相距十余里,谷壁陡直峻拔,直入云霄之上。

    谷中绿树成荫,草木葱茏。绿荫之中,花飞蝶舞,莺莺燕燕。

    各种不知名的鸟兽时而闯入云无悲视野之内,好奇打量他片刻,便迅速钻入林中,再不见踪迹。

    一连数日,云无悲漫无目的的在这谷底山林之中潜行,餐风饮露。到了如今,潮湿的空气将阖身衣服侵湿,粘于体表,难受异常。

    云无悲不禁自嘲一笑,自家出身尊贵,何曾有过如此窘境。

    索性将衣服悉数褪去,一个猛扎潜入这瀑布脚下清潭之中。

    凌冽而清凉的潭水划过体表皮肤,清爽之意袭上心头。潭水中嬉戏一番之后,云无悲纵身跳上青石,将洗尽的衣服晾在潭边,仰身躺下。

    正值晌午,和煦的日光抛洒于谷底山林中,透过山壁之上繁茂的树叶,在云无悲身上,打下一片片细碎而薄如蝉翼的光斑。云无悲辗转片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耳边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云无悲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天际依然艳阳当空,万里无云。

    云无悲展开神念四下一扫,四周山峦回峰映,一泓清潭石边流,周遭景致与睡前一般无二。

    云无悲又复仰面朝天躺下,任凭光斑洒于身上,享受着丝丝暖意,闭目假寐。

    躺了足足一炷香功夫,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悄然想起,这次云无悲听得分明,电目猛张,侧身望去。

    只见在其身后峡谷山壁之上,几道黑影翻腾跳跃于山涧巨树之上,身形敏捷灵动,速度极快,在树梢上留下道道残影。

    连日来,栖身于世外山林之中,远离尘世纷绕,云无悲心境早已彻底平静下来,忽见此间一小群猿猴于山壁林中嬉闹,不由童心大起。

    云无悲轻笑着仰起身子,斜倚在青石壁上,掌中煞力微吐,旋即弹指射向一道速度略慢的黑影。

    嗷~

    嗥~

    顿时一道猿啼回响于山谷之中,凄凉婉转,哀转久绝。

    那道黑影随之猛然发力,几个攀越之后消失于山壁之上。

    云无悲轻笑一声,俯身捧起几许潭水,低头饮了一口,清冽之感从舌尖到喉部,直入腹中,舒畅的呻吟起来。

    就在这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此次异响却久久不绝。

    云无悲好奇之下以神念观之,赫然见百余只通体雪白的猿猴,成群结队的从西北角山壁窜出,阵阵猿啼响彻幽谷。

    下一刻,无数巴掌大小的山石,夹杂着草木自高空山壁之上,劈头盖脸,如雨而下。

    云无悲见状,不禁莞尔。

    挥袖将煞力凝结成罩,护住周身。而后俯身捡起身侧砸落的小石子,不以煞力催动,轻轻的朝着猿猴最密集处扔了过去。

    咻咻——

    两声轻响之后,被砸中的猿猴吃痛,愤怒的咆哮两声,随即,那群最为密集的猿群作鸟兽散。

    一只只猿猴井然有序的攀爬到更高处,抓起山壁之上翠绿的藤蔓,再空中划过一道道灵动而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到了更远处。

    半个时辰之后,群猿渐渐隐去身形,消失于山谷之中。

    云无悲跃下青石,穿起晒晾于谭边的衣服,俯身拾衣的刹那,猛得发现潭边无数山石树枝之间,几颗拳头大小,红透欲滴的果子隐于其中。

    此时正觉饥肠辘辘,当即俯身拾起,就着清冽的潭水,吞于腹中。

    这红彤彤的果子莆一入口,一股带着草木芬芳的清新之气便萦绕舌尖,果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却是比幽州地界产的果子美味不少。

    几颗果子享用之后,腹中饥饿之感不止,云无悲放开神念,在这青石四周俯身寻了半晌,又寻得十余枚通红的果子,将之置于青石之上。

    扶起青衫前襟,正欲纵身跃向青石,忽觉丹田之处一阵灼热之感袭来,眨眼间那股灼热感以燎原之势,散逸于周身四肢百骸之中。

    云无悲一惊,暗忖:这果子难不成有毒?

    当下盘膝而坐,神念内视。

    只见自下腹三寸丹田处,一团通红的赤芒悬停于此,正随着其体内的煞力流转涌动,跳跃不绝。一丝丝淡红色的赤色光芒随着体内煞力流动,所过之处竟缓缓沉入经脉血肉中。

    几十息之后,浑身灼热感渐渐褪去。

    募得,先前那淡红色异芒流过之处,不拘是经脉血肉、亦或是骨骼之中,一缕缕微不可查的绿色颗粒状的物体显现出来,而后竟颤动着炸开,变成一团团绿色雾气,缓缓融入体中。

    如此异兆使得云无悲愣神半晌,旋即一丝喜色浮于眉梢。

    这绿色颗粒状的东西,正是筑基当日,天际七星降下的纯净星力!

    果然,一盏茶功夫过后,浑身开始麻痒难耐,云无悲借此良机,抛弃杂念,澄明心神,开始运转《生杀道》心诀,搬运煞力,聚气养元。

    ......。。

    次日清晨,云无悲从入定中醒来,翻身而起,舒展胫骨。

    伴随着“咔咔”的骨骼响动之声,云无悲侧身一拳击在青石之上,“轰”的一声,拳石相撞,收力之后,青石上留下一个深达三寸的大洞。

    运起神念魂力内视右臂骨骼皮肉,只见这猛力一击,皮肉筋骨竟毫无损伤。

    肉身强度赫然增长了足足一成之多。

第二十八章 别有洞天

    这日,云无悲没有再去寻那所谓缘法,反而望着脚下十余枚通红的果子一阵出神。

    昨日三枚红果下肚,竟意外激发出潜藏于体内的星辰之力,使得肉身强度足足暴涨一成之多,让其惊喜莫名。

    需知,除了极少数炼体之修,绝多大多数修士想要增强肉身之力,比之突破境界尚难了数倍。

    凡世间可培元补气的灵物虽不多,废些功夫亦可寻得,而这增强肉身之力的灵物却是凤毛麟角,多数早已绝迹。

    据云无悲所知,那些所谓炼体之修,也不过是通过长年累月的磨练,打破自身极限,激发身体潜能而已,如此法门,虽能令肉身强于旁人,消耗的却是一身潜力。

    故而世间诸多修士,只有在突破境界无望之后,才会千方百计寻得炼体秘术以强身。

    此番本是为入通天云路寻缘法而来,不意自己一番无心之举,竟得如此灵物,当真是意外之喜。

    想罢,云无悲收回心神。

    极目远眺,只见这谷底森林自极远处,晨雾升腾,云烟缭绕,随着谷中山风,缓缓向着潭边飘来。

    湿润的空气之中夹杂着阵阵花树、泥土的芬芳,整个山林四处,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静谧而惬意。

    “起雾了。”

    云无悲紧了紧衣裘,喃喃自语道。

    在青石四周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警示法阵之后,纵身跃上青石,将那十余枚果子放于身前,盘膝坐下,摄起其中一枚,吞入腹中,炼化果中药力。

    不过片刻,其周身泛起一阵阵诡异的潮红,继而又转换成淡淡的青绿之色。

    半个时辰之后,又摄起一枚,含入嘴中。

    ..。。

    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将身前红果悉数食用吸收完毕,而其肉身之力,这短短半日功夫,再复暴增三成。

    云无悲跃下青石,微微握拳,感受着周身暴涨的气力,只觉心神愈发澄明畅达,不禁仰天一声长啸,良久方息。

    自发现那奇异红果,不过一日功夫,肉身强度竟突飞暴增。

    哪怕当初铸就屠戮至真玄冥圣体时,肉身强度增长的幅度,也不过与此次相差仿佛罢了。

    尝到这奇异红果的甜头,云无悲不由贪念大起。

    若是再寻得几十枚这奇异红果,肉身强度或可增幅倍许,若果如自家预料,再碰到似索命无常崔世雄这般敌手,只需肉搏硬撼便可战而胜之!

    经过清风谷一役,云无悲几可断定,这《西方皇天庚金剑》便是虞州韩氏祸起之根源。他尤记得,当日贸然施展此剑道前两式时,那位玄阴炼尸一脉皇极真人惊诧而贪婪的神情。

    此时回想,仍觉莽撞。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西方皇天庚金剑》会为其引来莫大的麻烦。而他对那位明台司千户崔世雄,骤下辣手,已是生死之敌,当日未能斩之于剑下,可谓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些,云无悲忽觉这些凡尘俗事,果如三千青丝,剪不断,理还乱,令人忧心不已。

    “当务之急,该是寻这奇异红果。”云无悲深吸一口气,摒除脑中杂念。

    青石畔深潭正上方,百丈瀑布飞流水帘悬挂,犹似悬空彩练。泻于深潭,溅起蒙蒙水雾。在这瀑布之侧,一条山石小径隐于谷壁石缝之间。

    云无悲绕过深潭,行于山涧小径之上。

    方行百余步,只见这条小径走势徒然折返,看方向,正是昨日群猿出没的谷中西北之处。

    前路石阶愈发高险,镶于山壁之上,又隐于云雾之中。

    依稀可见,石径两侧偶有藤蔓倒挂。险要处,石阶相隔赫然三丈开外,巨大的石阶缝隙中,仅有零星的草木可借力。

    这谷壁悬梯,于练气境小修而言,实乃绝境,一个不慎坠下谷中,难有幸理。可对于筑基初期巅峰境的云无悲来说,再是轻松不过。

    撩起前襟,足尖在石阶上轻点,一个闪身已在几张开外,到了险要处,足下生风,借力于崖间草木,腾空翻转之后又稳稳落在下一处石阶之上。

    ....。。

    半个时辰之后,云无悲迎风立于一块长宽四五尺的石阶上,身畔云雾没过膝盖,恍若踏空乘云,临空虚度。

    举目四望,却发现前方再无路可走,峻拔的谷壁垂直而下,隐于云雾之中。山壁与脚下石阶满布墨绿色青苔,并无丝毫猿猴足迹。

    云无悲不禁蹙眉,昨日群猿,分明是自这方向而出,以其庞大的神魂之力观照,岂能有错。

    轰隆——

    蓦地,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将谷中映的煞白一片,片刻工夫,漫天烟雨,飘零而下。

    半晌寻无所得,天色渐晚。

    云无悲暗叹一声,转身掠出丈许。

    足尖堪堪落于另一处石阶时,脚下猛然一滑,身形骤然失去平衡。惊骇之下,疾速倒转身形,招出识海煞剑,振臂突刺,剑体直入山谷悬壁七尺,止住下坠之势。

    就在这时,云无悲隐隐听到不远处,百丈高空谷壁左近,竟汨汨的水声浮动,恰巧天际闪电又一次亮起。

    借着煞白电光,只见先前站立的青苔石阶下方五丈处,赫然有一道俱大山隙隐于茫茫云雾中。

    那汨汨水声正是从这道山隙间传出。

    再看这山隙下方,十余条胳膊粗细的老藤俯垂直下,四壁被磨的油光蹭亮,当是常有生灵出入所致。

    云无悲大喜,精神为之一振。

    手臂紧握煞剑剑柄,腰间骤然用力,翻身过顶,双足猛踏头顶石阶。而后行云流水般抽出深刺于山壁之内的重剑,在云雾中划过几丈距离,身体掠过那道山涧的瞬间,煞剑再起光华,剑尖再入山壁,身形一转,落入那道山涧之中。

    几个呼吸过后,云无悲借着煞剑华光,神念观照。

    这山隙狭长蜿蜒,左右两壁宽丈许,壁上刻有无数繁复的图案。

    或是年岁久远之故,看不清所刻壁雕内容。山壁每隔一段距离,嵌有精雕玉琢的古铜色灯座,座底雕有云装花纹,纹饰柔和流畅,颇具美感,两排火把倒挂于灯座下方。

    仔细观之,这些火把虽已熄灭,却仍有袅袅烟气残留此间。

    蹬蹬蹬——

    蹬蹬蹬——

    突然,一阵厚重的脚步声自山隙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在这蜿蜒狭长的空间里回响不绝。

第二十九章 世外桃源

    云无悲掐指算来,此刻应是夕阳西沉、玉兔东升之时。

    如今,他背部紧贴山涧外悬壁,悬空足踩两柄直入山壁的煞剑,手臂仅仅环抱一条暗青色老藤,身形纹丝不动。

    天际阴雨绵绵,淅淅沥沥;身前云涛生灭,卷动不息。

    云无悲保持这般姿势已足足一个时辰,奈何山涧之内,四只白猿自一个时辰之前,便守于山隙中久作停留,毫无离开的意思。

    暗运神念探入涧中,只见四只通体雪白的啼猿分列两旁,相对而坐。足边摆有四根石质、做工粗糙的狼牙大棒。

    四只猿猴分别靠在山涧石壁前,怀中各抱着一只两尺葫芦,阵阵酒香被山风带出,扑面而来,十里飘香。

    伴随着一声声“吱吱呀呀”的啼鸣,四猿或仰头畅饮,或挖耳挠腮,憨态可掬。

    云无悲隐于山涧外,鼻尖耸动,酒香扑鼻使之心旷神怡,片刻不免轻声失笑。

    似自己这等满手血腥之人,竟不忍对这些山间精灵施以辣手,反而躲于雨中如此之久。

    半晌,山涧内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云无悲当即神念再探。见四只雪猿打了几个酒嗝之后,晃晃悠悠站起,倒提石质狼牙大棒,朝着幽深处远远走开。

    云无悲纵身跃起,翻到山涧中,紧跟着四只白猿,远远尾随而行。

    经过几道急弯之后,地势逐渐开阔,一道略弯的青石小道出现于视野之中,曲径通幽。青石小径两侧,清流暗淌,涓涓而下。

    十余丈外,一抹光亮乍现,徐徐的山风正是从光亮处而来。

    云无悲暗喜,疾步走到光亮处,神识探出,顿时惊在原地。

    这山涧出口高悬于百丈峭壁之中,俯览而望,悬壁下方一片浩瀚的世外桃源浮于眼前。

    恰逢山花绽放阴雨时,烟雨前行,恍若渐入仙境。

    几十里开外,山峦连绵,相互掩映,绿荫如海。

    山上,古樟老藤,乱花芳草,各色走兽出没林间。山下一片洼谷,近百积年古树林立,树端千余草木搭建的小屋,形态各异,却多了几分淳朴而野性十足的美感。

    数之不清的白猿猴正是群居于此。

    云无悲轻捋袍袖,弹去烟尘,生恐污了眼前美景。

    信步走出山涧出口,端坐在悬壁云崖之上,不由心生赞叹。

    山为眉黛,水作明眸,溪若皓齿,群雾遮面,当真美的不可方物。若能与露晨双栖于这凡尘仙境之中,当是人间美事。

    出神许久,心念一动,惊觉此地有异!

    昨日距群猿甚远,不曾细查。方才神念不经意扫过,这些白猿竟有练气七层之上的法力波动。

    洼谷末端山脚下,更有一宽达七丈的巨型石窟,窟前一队二十余白猿竟直立行走,身披甲胄,法力波动更在练气十重之上。

    “这。。这莫非是妖!”

    云无悲悚然大惊!

    妖,对于两世为人的云无悲来说,半点陌生也无。前世神话野史之中,“妖”这个字眼频频出现,不论是洪荒之初巫妖之争,亦或后来太一、帝俊的上古妖庭,这个种族的赫赫威名可谓是如雷贯耳。

    似明台司镇抚使皇普景元,其胯下坐骑金鳞枭兽,列《大庆山河图录》三十二位,虽略懂人言,但仍属“兽”之范畴,究其缘由,盖因灵智未开。

    而这谷中群猿,披坚执锐,法力修为亦是不俗,似有其独到的传承痕迹,已经不属兽类。谷中身披甲胄的猿卫规模,更是多达百余。

    那么,巨型石窟之内的存在,又有多少?又是何等修为?

    云无悲心惊不已,缓缓退于悬壁云崖末端,隐于山涧石壁之后。

    两个时辰之后。

    夜黑风高,寒烟如幕。

    谷中猿啼渐息,来回往复穿梭游走的戍卫猿卫,将手中火把插入巨型石窟前山壁上,各自寻了几处可遮风避雨的角落,盘膝于地,五心朝天,一抹抹月白的光华透体而出,萦绕盘旋。

    云无悲趁着夜色,招出一柄不到寸许的针形煞剑,神念驱使之不带分毫烟火之气,划过百丈距离,幽幽潜入巨窟中。

    煞剑实为云无悲魂力神念所化,途径景致均清晰映入云无悲脑中。

    莆一入石窟,惊见偌大的石窟内,窟壁光滑如镜,穹顶镶嵌十余晶莹剔透的珠子,于茫茫夜色中散发着幽兰的光芒,将整座石窟照的熠熠生辉。

    在俱窟口丈许处,一尊直达窟顶的玉质屏风竖立此间。

    屏风上雕有山川河流、海月云涛,右下方刻有两行篆体大字。

    “山河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

    铁笔银钩却不失雅韵。

    屏风两侧,各有一条青石台阶,盘旋向下,直通地底。

    煞剑贴着山壁,悄无声息沿着石阶一路朝下,下行千余阶后,视线大开,整座山腹中空。窟底两泓深潭铺地,中有一座飞拱石桥,桥身雕刻有麒麟纹饰,远观之,栩栩如生。

    桥后窟首位置,立一尊麒麟真形状像,高逾十丈,线条清晰,纹理分明。

    煞剑悄然调转方向,就在这麒麟真形像不远处,一株三人合抱,枝叶繁茂的巨树扎根于此。十余条滟滟水线从桥下谭中飞射而出,至树冠处散开,纷纷落下。

    树冠之上,赫然千余枚红果挂于树梢,透着沄沄红光。

    麒麟真形石像前设一王座,通体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光泽,下首两端石案成列,案前云榻井然。

    就在这山腹石窟底部,十七只大了普通百猿倍许、披坚执锐的巨型百猿侧卧于塌上,案前摆满各色瓜果,果盘前立一金樽,浓郁酒香缭绕。

    石窟外,云无悲面色微沉,悄无声息找回那柄寸许针形煞剑,喃喃自语。

    “此地竟有十七筑基境白猿,若是再添一二金丹,已可比拟幽州靖边侯云氏阖族之力!”

    言罢,眉头紧皱。

    那奇异红果对于增强肉身大有裨益,云无悲志在必得。

    宝山空回,岂是自家作风!

    想到此节,云无悲反倒静下心神。

    之后数日,云无悲索性驻留于悬壁云岩之上,终日里以神念勘察谷中群猿动向,每逢夜间,便驱使煞剑穿梭于石窟之内,仔细观察十七筑基境巨猿的修为功法以及习性。

第三十章 夜探猿窟

    七日之后,云无悲端坐悬壁云岩之上,面色尤为苦恼。

    这些时日,他已将洼谷中群猿习性摸透了七成。

    这谷中群猿有等阶之分。

    普通白猿,实力在练气七重左右,群居于石窟外,约莫千余之数;身披甲胄,手执狼牙棒的白猿,昼间巡视洼谷,戍卫石窟,有百余,皆是练气十层以上修为;石窟中筑基巨猿有十九,俱是筑基境界。

    这些普通白猿无有忧虑,终日里在整个谷中嬉戏打闹,偶尔三五成群攀上悬壁,出得山涧之外寻些野果果腹,只是却从不靠近那片青石畔的瀑布深潭,似对那深潭尤为恐惧一般。

    披坚执锐的练气十层猿卫,则从不出谷,每到子时便开始五心朝天盘坐于地,于皓月银辉下吞吐天地灵力。

    这些白猿对于云无悲构不成威胁,让其苦恼的正是那十九只筑基巨猿。

    这些巨猿终日盘亘石窟之内,足不出户,每日里只知对着麒麟真行神像参拜、修炼,或是聚众宴饮,亦轻易不肯落单。

    以云无悲此时的实力,若想强取奇异红果,非是难事。可若如此施为,谷中群猿却不知要有多少陨于自家剑下。

    这些山间精灵于云无悲有“赠果之谊”,虽是无心,云无悲也不忍下此辣手。

    思来想去,只有调虎离山一计可行。

    若此计不成,那么这群山间精灵合该倒霉,尽量不下重手便是。

    是夜,又到玉兔东升时。

    百余披坚执锐的猿卫停下巡逻,各自寻了块地方,沉入冥想打坐中。

    云无悲趁着夜色,褪去青衫,系于腰侧,只余青衫内中贴身而穿的墨色短打,施展缩地神通,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的跃至洼谷之中。

    夜黑风高,乌云遮月。

    云无悲身着墨色短打,隐于黑暗之中,于这茫茫夜色中宛若鬼魅,直到其潜入巨型石窟之内,都未被发现。

    半晌过后,见谷中并无异动。

    云无悲轻声踱步于窟口,见窟口那尊山河玉屏风,竟是不规则的弓形,靠近窟壁一侧,有一片狭窄的空间,堪堪能容下一人藏身。

    窟中筑基甚多,云无悲不敢使用煞力,单凭肉身之力,足尖轻踏地面,纵身跃进玉壁屏风拱内。旋即暗中驱使早已留在窟外的巨型无锋重剑猛然冲入窟中。

    无锋重剑煞光滟滟,顺着盘旋青石阶梯,沉入窟底,直入窟底麒麟真形像前。继而荧光大作,临空罩着其中几个筑基巨猿直劈而下。

    轰——

    嗷——

    嗷——

    巨响乍起,那几只巨猿措不及防之下,被一剑扫退几十步,将窟底石案、云塌撞的七零八落,旋即一声声震天的猿啼骤然响起。

    十九只巨猿满目怒容,眸中红光大作,将重剑团团围住。

    其中几只仰天咆哮几声,粗壮的双臂疯狂拍击胸部,大张的巨嘴中獠牙显出森寒的光芒,而后徒然跃起,带着阵阵罡风,直抓重剑而去。

    重剑看似庞大厚重,在云无悲神念魂力驱使下,却轻盈灵动,迅捷无比。

    轻易躲过那巨猿一抓,剑身疾转,带起墨色剑光一击拍在巨猿猴背脊,又“咻”得一声腾空而起,直刺上首玄铁王座。

    石窟之外。

    几声震天猿啼划破夜空。

    未几,洼谷古树树屋之中窸窸窣窣的响动连成一片。

    一只只雪白小猿,从树屋中探出脑袋,四下张望。片刻过后,旋即蹦跳着从树屋中跃出,顺着古树老藤,拽着漫长的枝桠荡空跳下。

    百余身着甲胄的猿卫肃然惊醒,点起火把,倒提狼牙大棒,整齐排成一个长蛇巨阵,咆哮着将石窟外围得水泄不通。

    “差不多了。”

    云无悲轻声自语,而后手掐剑诀,于身前急速盘旋划动。

    窟底重剑,在空中躲过几十道幽兰法力,如鱼戏水,忽而盘旋直冲窟顶,华光一闪,冲入窟外。

    噔噔噔——

    凌乱的脚步声从窟底传来,不过几个呼吸,渐行渐远。

    窟外洼谷中,千余白猿凝神观望石窟,忽见一道墨色华光风驰电掣般掠过,一个闪动,又掠出足足几十丈距离,直冲极远楚悬壁山涧出口而去。

    吼——

    吼——

    震天的猿啼之声凄切婉转,久久不绝。

    一炷香后,整个洼谷渐渐静谧下来,躁动喧嚣渐渐远去。

    云无悲谨慎得驱使神念,在整个石窟中四下扫动观照,发现再无巨猿后,飞身跃出玉壁屏风,轻车熟路行至那窟底巨树前。

    神念魂力观照,终究是与亲眼所见大不相同。

    此时,亲身立于巨树之前看去。

    见那株探底巨树昂首云天、巍峨挺拔。浓密而庞大的树冠交叉相叠,俨然如云。数之不清的古绿色枝条自树冠俯垂之下,虬曲苍劲,宛若无数无数蟒蛇交结。

    时间紧迫,云无悲不知群猿何时回转,赞叹一声造物神奇,便飞身约上巨树,用褪下的青衫卷起近百枚奇异红果,系于腰间。

    欲转身遁走的刹那,徒然左臂七星杀印一阵跳跃,灼热之感伴随着骤然喷发的腥红血光,让其顿在原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云无悲不禁怔神。

    回身望去,徒觉一股股莫名的牵扯之力,自那麒麟真形像中徐徐传出,引动其左臂七星杀印跃动不止。

    云无悲按下心中惊疑,信步行至麒麟巨像前。细观之,与昨日通过煞剑传入识海中的镜像一般无二,没有分毫异常之处。

    探手轻抚于麒麟真形像上,冰凉的触感袭上掌中。

    这雕像材质非金非石,更非玉质,却晶莹剔透,润滑若玉。

    “这位道友,在本王府中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突然,一道生硬的话语,在云无悲出神思虑之际,从身后毫无预兆的响起。话音磕绊,极力细听方才听懂其意。

    云无悲悚然大惊!

    再无心揣摩引动七星杀印异动之源头,周身煞力急转,罩于周身四肢百骸,蓦然回首。

    惊见一巨大的身影,周身隐于黑袍之下,正极其惬意的半坐于十余丈开外那飞拱石桥桥身之上。

    那黑袍身影动作恬静悠然,随意摄过一枚案上小果,扔到口中。见云无悲暗自戒备,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轻笑。

    “道友一连数日,盘亘于本王谷中,便是为了些许炽焰果不成?”

    说话间,硕大的手掌自黑袍中探出,指尖遥遥指着云无悲腰间青衫包裹。

    就在此时,云无悲剑眉之下,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惊骇更甚。

    那黑袍身影探出的手掌背部,竟满布柔亮的金色长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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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介绍:
“帝出乎震,震卦在东。圣体初成,贪狼宫开。” 随着这声冥冥中轻呼,主角云无悲踏上了命中注定的征程,主宰北斗,入主紫薇,君临天下。紫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