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想法
黑本来是秦人最常见的颜,黑衣黑甲,包括军队所用的制式长剑,皆是黑。
然而这名黑衫少年的黑却是不同,分外的深邃,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死气。
即便是对于徐福而言,这名黑衫少年的出现都很突兀。
他似乎就是那样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然后身上的黑死气像流水一样顺着他的衣角滑落,沿着地面流淌出去。
不只是徐福,军营里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这名黑衫少年是谁。
普天之下,所有修行阴神鬼物的修行者之中,只有晏婴的那名弟子,才能如此年轻,如此强大。
只是连徐福都不明白,这名黑衫少年这样出现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认为他可以一个人对付剑阵?”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对着澹台观剑问道:“用这样一名年龄相近的修行者来对付整个剑阵,这就是你们想要让我看的?”
澹台观剑静静的看着他,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徐福有些生气。
长陵的许多老人都很有涵养,他和墨守城都是此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些生气,但就是莫名的有些生气。
“只是因为我这剑阵都是些小孩子,所以巴山剑场对付也不是,不对付也不是。”他忍不住冷笑起来,“如果巴山剑场杀死了这些小孩子,那传出去杀死这么多小孩子总是不好听。如果不杀,这剑阵威力又大,在战阵中所向披靡,足以成为战役的决胜关键。但丁宁和林煮酒就以为,只要用一个同样年纪很小的修行者来对付这个剑阵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只是一名修行者,就足以对付我这剑阵?”
澹台观剑很能理解这名老人此时的情绪。
这一个剑阵不只是耗费了这名老人宝贵的十几年时光,更是耗费了整个大秦王朝在过去十几年里宝贵的修行资源。
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也本来就是在各地挑选出来的修行天才。
晏婴的弟子哪怕再天资卓绝,哪怕再得到晏婴留下的财富,哪怕得到丁宁等人的亲自教导,但能够和整个王朝的赐予相比?
更何况他只有一个人。
“我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澹台观剑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根本不需要掩饰内心的情感,他看着徐福,从容的摇了摇头,“但事情总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你说的那些,也是你自己所想。丁宁既然要你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徐福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醒觉过来,在后辈面前,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失态。
他摇了摇头,也不想说什么,便只是看着。
不远处的潼城也已被腾蛟到来带起的乌云而惊动,城中有许多烟尘涌起,想是一些军队也在迅速的集结。
然而这片军营周围,却越发的安静。
随着校场上黑衣少年千墓身上的黑气流淌,就连虫豸的轻微声音都消失了。
但不知道为何,随着这方天地的越来越安静,安静到连落叶声都可听得见时,不知何处,却传来琴声。
这琴声很低,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消失,也不带任何的元气波动。
然而听到这琴声,徐福的脸却是骤然一变。
校场上突然扬起沙尘。
一粒粒沙土不四散而飞,却是笔直的往上空悬浮。
先前千墓身上流淌的黑气如同重水,在地面上流淌四溢,然而此时却是一丝丝黑气在从坚硬的泥地里渗出,笔直的往上飞起。
地面开始晃动。
整个军营都开始晃动。
军营里的战马开始慌乱不堪,响起无数声厉喝约束声。
也就在这一刹那,军营上方的空气被一片耀眼的剑光割裂成无数块,随即变成无数道紊乱旋转的风流!
军营里的那些童男童女已经感受到了千墓的敌意,也感受到了千墓已经出手。
校场的地面一块块裂开,接着被更多的黑气顶开,往上翻转。
在军营上方飞舞的飞剑迅速针对阴神鬼物元气做出了反应,飞剑带出一道道闪光的剑路,竟是在不断的汇聚阳光。
整个军营上方变得越来越亮,亮到晃眼,亮到根本只是明亮的一团,看不到内里的飞剑。
炽烈的阳光本来便是阴神鬼物元气的克星,然而千墓却似根本不为所动。
他双臂上的黑气越来越浓烈,也看不见他的手掌,两条黑气深入地下,随着他的手臂微动,地下瞬间彻底沸腾,一块块重逾千斤的坚硬泥土往上如轻飘飘的羽毛般飞腾起来。
刹那间,一座黑的山在地下升起。
黑的山上,有无数的墓碑,就像是森林。
这便是千墓山,晏婴的本命物,也是千墓这一生的本命物。
当那若有若无,且和这战无关的琴声响起时,徐福已经脸大变,而当此时千墓山升起,徐福的眼瞳顿时剧烈的收缩起来!
千墓山对于整个修行者的世界而言并不算陌生和神秘。
然而此时的千墓山和以往记载中的千墓山有很大的不同。
在这座黑衫升腾而起的瞬间,那一块块墓碑下方的黑山石和泥土,也瞬间松动。
一块块墓碑,就像是此时校场上的泥土一样浮起。
墓碑的下方,有一道道人影出现。
这一道道人影都是死物,都有着那种独特的腐朽和的味道,对于修行者而言,就像是那种最不愿意接触的腐烂食物上的霉斑。
但让人无比心悸的是,这些死物体内的元气波动都很强大,都很恐怖。
千墓的身影消隐在黑山里。
许多散发着腐朽味道的“修行者”,脱离了黑山,行向前方的军营。
一片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从军营里发出。
这些声音都很稚嫩。
那些组成军营的极为年轻的修行者,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敌人。
这些“修行者”体内的元气汹涌而出,天空里响起无数座巨山搬动般的响声。
随之而来的是风暴。
无数天地元气垂落产生的风暴。
徐福的脸很苍白。
这些“修行者”显然都是被炼成傀儡的死物,然而显然也都有七境的力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两百一十六章 问心
徐福的这个剑阵对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都是异物,都是前所未有的开端。
在整个修真界的历史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剑阵有这样庞大的人数。
人数众多意味着繁杂,意味着牵引到的天地元气的数量增多。
更何况这个剑阵里每一名剑师虽然年幼,但都已经到了可以御使飞剑的地步。
急速的飞剑,每一个呼吸间便能够在空中带起无数道涡流,带起无数道元气的激荡,当这些力量能够凝成一股,那无疑是可怕到了极点。
但千墓的这座黑山,对于整个修真界而言无疑也是前所未有的异物。
徐福的这座剑阵可以说是此时大秦王朝军队中最重要的倚仗,甚至比幽浮舰队本身都更为重要,它足可以同时对付很多名七境宗师,而且是完全轻易的灭杀。
但是对付数十名,乃至近百名七境宗师,而且这些七境宗师还都是已经毫无生命,不知痛苦和恐惧,完全听从一人的意志而行的死物呢?
以前没有人知道结果。
但现在所有人都会很快看到结果。
无数道剑气涡流带起的力量强行汇聚到数十道剑光之上,这些剑光在白昼中都是亮若恒星,轻易的撕碎了这些“修行者”身外浓厚的阴元气息,将灰黑的元气绞碎成道道无力的流焰,接着和这些“修行者”手中的兵器或者是他们召聚而来的元气力量相撞。
一瞬间有无数座大山猛烈撞击的声音响起。
军营外坚硬木桩围成的墙体被轻易的震成无数的木屑。
剑阵中飞出的这些飞剑很明显占到了优势,有数名尸物修行者直接被洞穿,接着被更多涌过的剑光暴戾的撕成碎片。
除了这数名直接被绞碎的尸物修行者之外,这些飞剑收回之时,从黑山钟冲出的尸物修行者至少有一半带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创口。
有些身上撕扯出可怖的通透剑孔,有些手足不全,有些甚至连脸上半边都被削掉。
然而即便如此,军营里这些飞剑的主人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有些甚至害怕的哭了起来。
这些受创不轻的尸物修行者身上的元气也在流散。
有漆黑如墨的元气从创口中如血留出,但是他们依旧在前行。
而刚刚那些从他们身体里飞过的飞剑,却是迅速光芒黯淡,控制着这些飞剑的剑童将自己体内的真元注入这些飞剑的符文里时,异样的震动甚至波及了他们的气海。
阴神鬼物元气本来就有**飞剑,损毁符文的可怕作用,更何况是千墓山的元气。
当一柄飞剑如同翅膀受伤的鹰隼,如何又能够完美的划出剑道?
徐福的脸分外的雪白。
他很想提醒自己的这些弟子,此时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便只有集中所有的力量,杀死控制千墓山的那名黑衫少年。
然而就算是他出声也恐怕来不及。
黑山的深处传来一声厉喝。
随着这声厉喝,黑山剧烈的膨胀,给人的感觉几乎就要炸开!
轰!
那一名名受创不轻,身上的元气在狂泄的尸物修行者直接就从身体深处自爆开来。
一团团恐怖的黑元气带着难以想象的狂暴力量在空中肆虐。
狂暴的黑元气后方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那些剩余的尸物修行者如同饿鬼吞噬了新鲜的食物,力量再度上涨,接着便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尽数倾泻而出。
军营前方出现了一副世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那一团团自爆产生的元气并未完全散开,而是被后力拧成一股股,就如同一只只巨大的魔掌在空中形成,瞬间横穿数百丈的距离,狠狠砸在剑阵之中。
在这些阴神鬼物元气砸落之前,剑阵里已经响起了更多稚嫩的哭泣声,数百道飞剑疯狂在空中穿梭,结成了一张张剑网。
巨魔手臂般的黑气如山一压,这些飞剑微微下坠,剑光竟然一时撑住。
空气里不断的爆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道道城墙在崩裂,地动山摇。
只是这些飞剑上的剑光在不断的黯淡,而且剑光内里的飞剑的抖动,开始渐渐变得剧烈。
徐福的脸由雪白变得灰败。
他是最熟悉这剑阵的修行者,所以他知道胜负已分。
如果,如果这些剑童的修为再强一些,飞剑上的真元力量更加稳固一些,牵引的天地元气更强盛一些,便或许能够耗得尽黑山和这些尸物修行者的元气。
但是现在这些剑童不能。
当剑阵出现一些破口,便会带来死伤。
剑阵和单独的修行者相比最大的不同,是这样一座庞大的剑阵,哪怕只要死去一人,便不能成阵。
现在这剑阵,便是处于缓慢死亡的过程中。
当阴神鬼物元气渗透至其中一柄飞剑无法控制,战斗便结束。
此时徐福终于明白丁宁让他来看这一战的意义。
因为他拥有这个剑阵,所以他心中自然很骄傲,在这样的事情不在眼前发生之前,他应该不会答应丁宁的任何条件。
琴声呜咽。
在这个剑阵缓慢的死亡,徐福不知何种心情,不知如何开口时,就在军营的另外一侧,有一片黑竹凭空生成。一名红衫女子抱着琴,在团团黑气中走出,走到他面前五十步时,对着他遥遥行了一礼,先是致谢。
“多谢徐大人这些年来照顾,小女知道若是没有徐老大人的关照,我便是在长陵鱼市里也是不得安稳。”
红衫女子自然是商家大小姐。
她致谢过后,却是轻声又问了一句,“但是徐老大人您有没有想过,这便对得起商家吗?”
商家大小姐的出现,无数往事纷至沓来,徐福脑海中已然一片空白,再经这一问,他身体发僵,竟是连呼吸都不畅。
“王图霸业,便真的不用计较对错,没有谁对得起谁这一说吗?”
商家大小姐依然是幽幽的口气,“您是我父亲的好友,也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即便当年长陵将我商家做替罪羊之时您不知,但这么多年之后,您却依旧在为灭我商家的人效忠。便是为了达成目的,连任何私人情绪都不需要了吗,那您个人的想法,将来想做什么,想必也不重要?”
“元武必败,你该醒醒了。带着这些剑童离开长陵,若还离不开王图霸业,给你一片海,你自己去建个王图霸业不好吗?”这个时候澹台观剑对着他说了一句,然后轻声解释道,“这就是丁宁对您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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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 如梦幻泡影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我,商家小姐也不能。”徐福静默了数息的时间,看着澹台观剑道:“不是离开离不开的事情,而是已经做了很多事,付出的诸多代价,不想尽付流水。”
澹台观剑微微蹙眉,他没有回应徐福的这句话,只是转头看向那个岌岌可危的剑阵,然后轻声说道:“作为后辈,我没有资格教训前辈,现在只是您做选择的时候。”
这句话依旧不能算客气,然而很实在。
丁宁并不想和徐福谈心,并不想听徐福的心声。
从长陵之变,徐福开始站队时开始,他和徐福就已经只是敌人和敌人之间的关系。
他只是要徐福做出抉择。
要么走,要么让他和他的剑阵一起给元武陪葬。
因为组成这些剑阵的修行者太年幼,因为徐福常年在海外,远离这十几年来的纷争,所以丁宁已经给他留了许多情面。
就如李思临死前和净琉璃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你以为他有故事,然而他什么故事都没有留下。
人世间的事情,只分结果,唯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在意你的心情和情绪。
剧台落幕之后,谁会在意戏子的脸上是喜还是悲?
澹台观剑对徐福的态度,只是在有礼的提醒这点。
“我走。”
徐福无尽苦涩的笑了起来。
他也开始有了白山水等人一样的情绪。
在这场大戏落幕之前,他似乎已经成了看客。
然而在下一刹那,他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眼瞳中的寒光里蕴含着愤怒,“为什么还不停手?”
他已答应丁宁的条件。
然而那些尸物修行者身上的黑气息还在如厉鬼般咆哮,一道道可怖的威能还在不断的朝着剑阵落去。
剑阵里的害怕的哭泣声越来越纷乱。
“你们可以走,这些剑就不必留着。”澹台观剑淡淡的回应。
徐福脸变了变,他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有剑光终于散乱。
只是一道剑光散乱,整个剑阵便不复存在。
然而当这剑阵溃散,内里哭声一片时,所有黑气也是一散,凝为一股,就如一直巨大的手掌一抓一握,便将所有飞剑卷回千墓山。
在下一刹那,所有尸物修行者也随着如退潮般的黑气退回千墓山,瞬间消失不见影。
千墓山上依旧千墓林立,只是其中如乱稻草般插了许多腐朽的小剑。
千墓山恢复死寂。
黑衫少年千墓就那样静静而立,接着对着澹台观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澹台观剑肃然回礼。
千墓便消失在黑气之中。
“再见便是永不相见。”
商家大小姐对着徐福也盈盈行了一礼,再抬身时她身周的黑竹林竟是怒放,开满黑竹花,即便是阴气缭绕都令人有分外绚烂之感。
当所有人的目光为之吸引,下一刹那,这名红衫女子的身影却也在空气里淡去,唯有呜咽如泣的琴声从远处不断的传来。
这琴声让军营里的许多军士都响起了商家的许多事,一时许多人心中恻然。
那些哭成一团的童男童女泪眼之中看清了军营外徐福的身影,顿时不知谁先一声喊,接下来便齐刷刷的涌了出来,聚拢在徐福的周围,团团跌撞过来。
徐福胸中无限郁气,陡然被数名童男童女撞了满怀,心中却是突然一松,莫名的叹了口气。
王图霸业,真是如那些昙花一现的黑竹花,如梦幻泡影。
“走,没事了。”
他此时听到天空传来数声如雷般的蛟龙鸣声,便顿时明白,对着这些童男童女便挥了挥手,朝着沉沉乌云下走去。
天空中飞旋的乌云便落在这军营外的野地里。
一阵豪雨落下,当乌云再消失时,澹台观剑早已不见身影,而徐福和那数百童男童女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徐福和徐福的剑阵,本身便是大秦王朝最强的依仗。
这曾经也是击溃燕齐军队信心的根源。
因为没有什么军队可以守得住这样剑阵的攻城。
在很多人看来,除非是许多诸如白山水、夜策冷、甚至是丁宁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联手,才可以镇压得住这个剑阵。
然而和所有人没有想到郑袖会和元武拼至两败俱伤一样,也没有人想到,这个剑阵会消失得如此轻松,如此的快。
消息传往天下各处。丁宁在胶东郡知道了徐福的选择,知道了胶东郡的那些腾蛇已经在带着他不想再见的徐福和这些童男童女飞往胶东郡外海域的某个港口。
徐福的抉择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当徐福接到他的信笺开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调集修行者,而是第一时间赶去和剑阵会和,就足以说明这剑阵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只是纯粹的战争利器。
这便已经意味着,在徐福的心目中,在元武和这些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孩子之间,还是这些童男童女占据了上风。
不管在很多年前,徐福为何做出了彻底站在元武和郑袖一边的选择,或许只是觉得木已成舟,不想再逆水而行,但至少在现在,丁宁认为徐福最后的这个选择至少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丁宁又开始写信笺。
不是写给永远再也不会见的徐福,而是写给此时已经在秦境边境的谢长胜。
此时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他便是昔日的王惊梦,丁宁的名字甚至在淡去。
但在谢长胜看来,当年的王惊梦距离他太过遥远,毫无感觉,他在给丁宁写的信笺里,也依旧当丁宁便是那个他熟悉的梧桐落同辈少年,给丁宁的许多信笺里写的并非一定是重要的军情,有的却只是调侃和闲来无事的瞎扯。
丁宁微笑着给谢长胜回信应付他的调侃,“昔日古朝讲究德行,以德治天下,不动刀兵,但并非是不修武,而是以武威慑,以德服人。不动干戈,便只是能不动刀兵解决,能有别的方法解决的事情,便不动刀兵,而非是真的不动干戈。”
看似瞎侃,然而这些对话里,其实却隐然涵盖着元武在骊山下皇宫里的心情,以及元武所说过的一些话语。
昔日长陵之变前,巴山剑场这方许多人毫无觉察,他们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言行,却悄然被郑袖和元武所察。
而很多年后,一切便掉转了过来。
一纸军情在早些时候,也已经送至骊山下的皇宫里。
充盈着药气的寝宫里,元武垂首看着这纸汇报徐福和剑阵消失的军情信笺。
在更早些的时候,还有一封加急密笺从燕境传回,告知他白启已违圣命,挥师进入齐境,再不受长陵管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两百一十八章 余味
空旷的黑色殿里,元武的手垂了下去。
他的手似乎承受不住薄薄的一页羊皮纸分量,而他的脖颈似乎承受不住他头颅的分量。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他在很多年前给人的感觉很平庸,但他无论在任何方面其实都越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白启违抗圣命率军入齐境自然便是逆反,带走的几乎是大秦王朝三分之一之上的军队。
数十万精锐军队行军所需的支撑不只是白启个人的想法,大量的供给谁能够满足?
他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是谁能够给白启提供足够的支持。
所以他便更明白,白启覆灭齐王朝之后,那些忠诚于大秦王朝的军队也不会再回来给他效命。
他同样明白,丁宁逼走徐福,不只是要从他的身边逼走至关重要的力量,更关键的是在告诉他,长陵到大秦王朝各地,所有的消息传递,军令秘报,已经不再安全。
他在失去对大秦王朝的军队,乃至整个朝堂的控制。
这就像是一条百足长虫,在被慢慢的斩去一条条长足。
慢慢的剥夺和折磨很残忍。
但元武却并没有觉得这很不公平,因为当年他和郑袖也是这样的去逼迫王惊梦的。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这熟悉的脚步声,一股浓烈的药味刺激得他的鼻翼有点麻。
又到了吃药的时辰。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双手奉着药碗的赵高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他接过这个纯金的药碗,如同饮酒般小口小口的慢慢抿着。
药汁涩而苦,然而当这些药汁入腹,便有一团元气如同烈火般从他的腹中燃烧起来,涌向他身体各处。
他身体里一些如同死去、**的地方,在药气的冲击下开始复苏。
赵高的药很有效。
他身体血脉里,那些郑袖残留的星辰元气,都甚至已经在强劲的药力冲刷下磨灭了不少。
“大概还要两月?”
他看着躬身而立的赵高,问道。
自从和郑袖一战重创之后,他一步未离开这座寝宫,无论是情绪还是对人的态度,无形之中都已经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但对于赵高,他的眼神里却充满着真正的温和。
“至少需要百日,在此之前不可剧烈鼓荡内气,否则恐怕前功尽弃。”赵高恭谨说道。
元武轻嗯了一声。
赵高没有抬头看他的神色,所以不知道元武这一声代表着什么。
药碗递回到赵高的面前,里面大约余了十之一二,按照往常,赵高默然将剩余的药汁一口饮尽。
强劲的药力顿时让赵高体内气血疯狂流转,让他瞬间变得满脸赤红,让他忍不住有些痛苦的低声咳嗽起来。
按照之前的规矩,他便要告退离开。
“听说你今日在皇宫里和内务司梁啄起了冲突?”然而今日里,元武却突然问了一句。
赵高并未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元武也不多言,淡淡回了一句,“我已下旨斩了他。”
赵高微微一顿,似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我因救治胡亥皇子入宫,和胡亥自然亲近,但扶苏皇子这些时日恐对我有些不满。”
元武眉头微蹙,他的神情依旧有些淡淡的,但是眼底却涌出些莫名的火焰,“你只管你,如何轮得到他管。”
“多谢圣恩。”
赵高拜谢退出。
在他乘着马车离开骊山下这皇宫,直至宫门外,他才在车厢之中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些微嘲的神色。
再强大的人依然有弱点。
现在的元武便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此时已经是元武最为信任的人。
或者说,抛出巨大的利益而召唤白启不能,连徐福都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之后,元武心中需要一个他觉得能够信任的人。
这世上,哪怕是最独的独|夫,却依旧害怕寂寞。
有些东西,你可以不珍惜,不在乎,但却一定要有。
今日在皇宫里,其实那名内务司的高官和赵高只是很小的冲突,然而当元武的旨意下达,当那名高官就此被斩杀,赵高的权势将会无形中到达全新的高度。
其实当连传递军情的渠道都变得不安全,性情大变的元武只是更加无法信任任何一名修行者。
他觉得一名并非修行者的普通人,会更加值得信任。
“今后长陵皇宫里,已经没有人在你之上。”
车夫的声音传入车厢,这是申玄的声音。
申玄此时就是这辆马车的车夫。
“但是有些人总是不甘心,所以他们会用最直接的手段,直接设法杀掉你,因为你不是修行者,所以很好杀。凡事先下手为强,我已经帮你安排了下去。”
申玄缓缓的接着说道,“但总不可能事事防范在先,所以明天殿上议朝政时,你必须做些什么,让那些人不敢再动。”
赵高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些事情很简单。
当一个人有了至高的权势之后,很多在常人看来难于登天的事情,都变得太过简单。
元武在他的寝宫里等待着修为的恢复。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在很多人的眼中,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算多。
他也没有想到,很多他熟悉的人,距离他已经很近。
骊山,正对着这座皇宫的山坡上。
那些净琉璃放过羊的山坡上的野草已经再度疯长。
羊群不知到了何处,她和独孤白住过的简陋棚户却还在。
破败的棚户前再次燃起了篝火。
就从棚户顶上随意拆下来的木柴随意的堆成火堆,上面吊着一口铜锅,里面煮着野菜羹。
生火做羹汤的人竟是赵四,而她的身侧,立着的却是丁宁和长孙浅雪。
过不多时,有银铃般的笑声而来。
白山水、赵云睿到了。
夜策冷的身影也很快出现,接着还有岷山剑宗的数人,包括伤重一直未能愈的百里素雪。
“元武还有多久?”
白山水看着那片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华美壮丽的殿宇群,问道。
“最多不过月余。”青曜吟简单的回答。
“你看出了什么没有?”白山水转头问丁宁,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连你都看不出这宫殿到底是什么样的玄虚布置,我们来又有什么用,能看出什么花来。”
(剑王朝已经到了结局前的收尾期,大家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我遗漏的要填的坑没有)(83中文网 )</div>
第两百一十九章 试剑
丁宁笑了起来。
“有关复仇的事情,我想过无数的方法和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方法和可能,我都没有想到最后会变得这样简单。”他的笑容初始很灿烂,但到了最后,却有说不清的味道,“其实想明白了,或许我什么都不用作,再等个十年,在这里放放羊,和那些归隐的修行者一样,在山里捕猎钓鱼,说不定元武和郑袖也会变成这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愣了愣。
一时沉寂。
白山水认真的想了想,竟是不由得苦笑,道:“说不定便真有这可能。”
其余人竟也是这样想。
当年王惊梦和巴山剑场之所以败,终究是王惊梦看不透人心。
而当很多年之后,若是元武和郑袖眼中再没有令他们忌惮的敌人,那他们的敌人便终究只剩下对方。
元武和郑袖在某种意义上而言都是同样的人,都不会有永远互相迁就和容忍的可能。
“我真正触碰到了八境的门。”丁宁看着白山水,没有说那宫殿的法阵布置,却是突然轻声说了这一句。
这一句话,对于眼前的这些当世真正大宗师而言,是真正的惊雷。
心境激荡之下,这片山坡上便是响起无数声奇异的轰鸣,天空里各种霞光闪动,云气飞舞。
“怎么会这么快?”
夜策冷虽然欣喜到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即便丁宁有着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的修行经验,曾经是最接近八境的存在,然而从胶东郡浮岛破境到现在,毕竟时间太短。
“无可名。”
丁宁收敛了笑容,淡淡的看着夜策冷,就像很多年前教导她时一样,慢慢的说道,“遍查所有典籍,基本未有七境到八境的破境之法描述,一是因为七境宗师原本就已极少,而能够从七境修到八境的,便是一代修行者之中,都难出一名两名。另外一点更为重要的,却是七境到八境的破境,真是难以描述。”
当他慢慢述说时,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气息在流转,空气里有奇妙的辉光在旋转,然而真正屏息凝神感知时,却似什么都没有,皆是错觉。
所有在场的宗师们全部肃然起来。
白山水轻叹了一声,她开始明白丁宁今日一定要他们过来,其实更重要的是分享这个时刻,让他们体验到这个过程。
“六境到七境,很大程度已经非真元厚积到一定程度,而与心境有关。一个破境顿悟,豁然开朗,便已经很难用言语描述。”丁宁抬起头来,越过眼前的那处宫殿,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长陵,轻声道:“昔日长陵,我已感觉无限接近八境,甚至感觉到可以借以撬动八境的一些手段,再遇东胡圣僧之后,我想得更为清楚,七境到八境的关键,不在于对于天地的摄取,而在于放。”
白山水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接着说下去。
“不固于己身,不破不立,当破除所有修为,精神意志和身体无限放空,自然可以引来新的天地。但若是真正的彻底放空,便是散功,所以我便认为,若是将真元和精神意志全部凝缩于体内一点,便是七境破八境的关键。”
丁宁静静的看着因为多了城墙而已经有些陌生的长陵,接着说道:“昔日我也对东胡圣僧说了这番话,他后来真的破了八境,我便想着这便是真正的大道。然而现在,我知道我还是有些地方弄错了。”
“郑袖和元武决斗,是她最后的心愿,当她和元武分了生死,元武重伤,消息传到我手中时,我便陡然有种一切空了的感觉。”丁宁转过头来看着所有人,“就如过往的很多事情,瞬间消散,就如你原本谋划的,异常困难的事情,你现突然变得十分简单,任何难点都不复存在,当一切变得如此简单,心情都空空落落无处安放时,我却真正触及到了八境的门槛,感知到了许多七境根本无法触碰到的天地元气的涌来。”
“后来我便想通了八境,想通了东胡圣僧如何破的境。”
丁宁感慨的笑了起来。
“他是在遇到我之后,才真正触碰到了八境,我原以为是我的那番话对他起了作用,连他都是那样认为,然而现在,我才知道我自身才是他破境的关键。”
“修行越到深处,修为越高,便越有胜负心,便越想战胜更强的敌手。东胡圣僧见到我之后,却认为此生不可越我,便只想追随在我身边期待看到我身上出现的更高境界。”
“是我的重新重现,让他抛开了这些,一朝成空。”
“所以元武的破境,或许便亦是因为我,他这一生都想杀死我,然后他真的杀死了王惊梦,得到了郑袖,他的一切愿望都达成,我想当年他做到的时候,他的心情或许也骤然空空落落无处安放。”
丁宁说完之后,山坡上沉默了许久。
“真的很没劲啊。”
白山水忍不住摇了摇头,微嘲起来,“初修行时,便是与人斗,与天斗,等到修为大成,上山斩凶兽,下海斩恶蛟时,便自然觉得一剑在手无所不能,便是想和天下英雄争锋,但是修到最后,却是要因为觉得一切成空,胜负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才能破八境?”
“便是要寻找一个最深的执念,然后等这个执念陡然消失,那彻底一松一空时分?”夜策冷不像白山水这么随意,问得更加认真些。
“所以这些想清楚了便有意思。”丁宁也微嘲的说道,“所以在杀死王惊梦之后,元武自然没有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即便是鹿山会盟时,他也只是行事低调稳妥,心里也并未将别人看成什么样,在他看来,大秦那些王侯自然不算什么,郑袖也自然不能算能和他抗衡的敌手。所以在后来处理很多事时,他心态如此,自然会让郑袖无法忍受。”
“所以的确如此,你不出现,我们若是又没有触碰到八境的可能,郑袖的抗争,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打时间的游戏,而这自然让心性高傲的郑袖更加无法接受。”赵四摇了摇头,“但等着,总不如自己亲手报仇痛快。我现在还根本未感觉到破八境的契机,想必是因为元武还未死。”
白山水愣了愣,突然觉得赵四的话很有道理,忍不住大笑出声,“总说已成看客,索然无味,但总是大事未了,说不定元武一死,我们真是同时触碰到八境的门槛。”
“亦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丁宁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山下的阿房宫上。
他也看不出这座宫殿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布置。
但现在的他,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
而且可以让元武更加不安。
他的目光落在元武所在的那座寝宫的刹那,山顶上方的一缕浮云产生了奇妙的扭曲,变成了一道淡淡的剑光,直接落向那座寝宫。(83中文网 )</div>
第两百二十章 悔味
这一道剑光很奇妙,很像是墨守城的那道剑意。
剑光从云端上起,接着便能锁定目光穷尽处的某处目标,如无形巨墙镇落。
然而丁宁的这道剑光丝毫不带烟火气,甚至让在场众人都感觉不到杀意。
没有杀意便是无迹可寻,来时便悄然占据先机。
更何况这一道剑光里,纠结着许多他们都未触碰过的力量。
在场的白山水等人都莫名变得肃然。
视线里的阿房宫的反应也很奇妙。
当这道淡淡的剑光接近殿宇的屋脊时,空寂的殿宇群里响起了一声宏大的声音。
有许多锋利的风声从殿宇下方的地里散出来,自然的迎向那道剑光。
这些风无形,然而却像真正的金属利刃般锋利,在众人的感知里,这些风形成了八个巨大的金人,手掌伸出,握住了那道剑光。
在接下来一刹那,没有任何剧烈的碰撞和炸裂。
那道淡薄而分外强大的剑光就此消失,随着消隐的风声流散在这片宫殿里。
“地煞阵。”
丁宁眉头微蹙,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白山水不解。
“还记得孤山剑藏?”丁宁转头看着她说道:“你为了孤山剑藏而入长陵,其实孤山剑藏和这阿房宫的地煞阵也是一样,是利用地脉构筑的阵势,不同的是,孤山剑藏是引地脉之威,一经动用,地表毁坏,而这里的阵势,恐怕是将袭入的天地元气悄然消弭在下方的地脉里。”
“所以这就是一个乌龟壳?”白山水听懂了,微讽的笑笑。
“应该是修行者召聚而来的天地元气,在里面会散失无形?”夜策冷看着丁宁,认真的问道。
丁宁点了点头。
“那也是个乌龟壳。”白山水更加讥讽道:“反正他也不敢出来。”
天空里的云气恢复平静。
“这个乌龟壳很适合他。”赵四看着那处宫殿,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反正他这一生也总喜欢藏在幕后,让人在幕前打生打死,好事他都赚了,骂名却想让人背了,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澹台观剑也看着那片宫殿不说话。
因果报应似乎是很缥缈的事情。
但是很多年前长陵的恩怨到现在,一切却似乎在证明这的确存在。
阿房宫中很平静。
那道淡淡的剑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在黑色寝宫里的元武的感知里,那道剑光却清晰到了极点。
天空里的元气波动都已经完全消隐,然而这黑色寝宫里的空气,却如同海水一样粘稠,不断的随着元武的每一次沉重呼吸而涌动着。
元武的眼瞳里充满着说不出的戾气,还有无法掩饰的难以置信和恐惧。
“为什么这么快!”
虽然他极其清楚,早在十几年前的长陵,王惊梦就已经卡在七境和八境的关头。
然而从七境到这充满八境意味的一剑,对方还是太快,快得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在他想来,哪怕丁宁只需要数年的时间,便可以真正进入八境,甚至直接越他在鹿山会盟时的修为,但他毕竟还有**的时间,毕竟还能在这段时间里寻求一些胜机。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脑海之中闪过很多人的面孔。
墨守城,叶新荷,徐福还有大秦那么多王侯。
然而这些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还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已经被他化为死物傀儡的黄真卫。
最后无比清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是郑袖的面容。
伴随着噬骨的寒冷,这名在这十几年来被天下公认为最强修行者和最强大的帝王的存在,心中开始升腾起无尽的悔意。
这一切的意外,似乎都源自于郑袖。
当他和郑袖渐行渐远,一切便似乎不断的失去掌控。
突然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充斥他的**和心境之中。
他开始觉得自己最早对王惊梦的恨意,就来自于对王惊梦的嫉妒。
他嫉妒王惊梦的修为和力量,更嫉妒似乎带着天下所有的光彩,从胶东郡而来的郑袖成了王惊梦的女子。
但最终他不是获胜了么?
他不是让王惊梦飞蛾扑火,战死在了长陵,然后成功的拥有了帝位,让郑袖成为了皇后么?
冒着天下的骂名,苦争得来的东西,不是应该珍惜,怎么最后会变成了这样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这座黑色的寝宫附近数百丈的区域里,也根本没有第二个活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寡人。
长陵,梧桐落。
一辆马车缓缓的在巷口停下。
这辆马车很寻常,但不知为何,却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引起了一名军监处修行者的注意。
当夜策冷和陈监相继离开长陵,监天司和神都监已然消失,承担以往监天司和神都监职责的,便变成了兵马司军监处。
只是当黄真卫都消失在长陵,连角楼卫军都名存实亡之后,军监处的这些官员,也丝毫不可能有当年的监天司和神都监的作为。
当看清从马车上走下的两人,这名军监处的官员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但在下一刻,他的全身却瞬间僵硬起来,衣袖中的一柄飞剑,却是急剧的震鸣起来。
“不要动,我不想杀人,我不是来杀人的。”
丁宁平静的看着这名年轻的官员,摇了摇头,“想想你的家人。”
这名官员没有动。
他的衣衫却是渐渐被冷汗浸透,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能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长陵?”
“你要明白一点,从很多年前开始,守护长陵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丁宁看着这名年轻的官员,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对于你而言,长陵是可以用生命守护的家园,但对于我们而言,更是如此。所以不要觉得这长陵是你们的,或是元武的。”
“我只是来见些人,谈些事情,不是来杀人的。”丁宁看着这名终于不再身体僵硬的年轻官员,重复了这一句,然后又轻声的补了一句,“不过既然你看到了我,便顺便帮我传道剑令,从今日开始,元武可以随时邀战我,只要是公平条件下的决斗。”
这名年轻的官员身体剧烈的一震,脑海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片冰冷的剑片已经落在了他的掌心。(83中文网 )</div>
第两百二十一章 指鹿
这名年轻的官员在手持着这片天下无人不晓的剑首令走出梧桐落时,浑身一直在发麻。
但是他脑海里所想最多的,却不是今日的丁宁,昔日的王惊梦的修为与回归长陵的目的,而是丁宁对他说的几句话。
他停下脚步来看着已经有了城墙的长陵。
巨大的城墙阴影如乌云遮盖着靠近城墙下的屋舍。
不知道为何,和以前没有城墙,完全敞开的长陵相比,他突然觉得看得不舒服,不习惯。
关起门来,这长陵算是谁的?
在当年那些巴山剑场的人心目中,这长陵本来就不是某一个人独占,而是所有长陵人的。
这名年轻官员有些明白了,他微苦的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剑首令,大步的朝着兵马司的官邸方向走去。
这名年轻官员对丁宁的出现没有任何的隐瞒,包括遇见丁宁的每一句话,都交待得极为清楚。
这名年轻官员交待得极为心安。
在他看来,接下来丁宁的安危,便与他无关。
然而他却未注意到场的数位兵马司高阶官员的脸色。
这些高阶官员的反应也并不激烈。
其中官阶最高的一名副司首的思绪甚至并不在眼前的这片剑首令上。
这名年轻官员不可能知道,平日里他怎么都不可能见到的这位地位比他高出太多的权贵,此时在心中所想的却是骊山下的那片皇宫。
这名副司首此时想着的却是,这片剑首令和丁宁堂而皇之回到长陵,在街巷中穿行的消息,能否传递到那片皇宫里元武皇帝的手中。
从元武皇帝和皇后郑袖决裂那一战开始,他们就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见到元武。
然而乘载着赵高的那辆马车,往返于长陵和那片皇宫却更加频繁。
在这段时间里,元武皇帝不止一次表现出对赵高的绝对信任,甚至有昔日数名元武身边的影卫开始保护赵高的安全。
若是皇宫里的皇子们能够表达不同意见,他们这些官员尚且还有一争之力。
然而扶苏早就被幽禁深宫,无法参与政事。
至于胡亥,却比元武更依赖赵高。
“药力能更重一些,起效能更快一些吗?”
黑色的寝宫里,元武皇帝垂首,问俯身的赵高。
赵高道:“我尽量一试,但若是再加重药力,恐怕朝中有不少官员会反对。”
元武皇帝声音骤寒:“无人敢反对。”
赵高点了点头,行礼退出。
载着赵高的马车离开阿房宫,返回长陵。
当新的丹方药材由内务司开始准备时,数十名官员一齐来到胡亥的宫前。
赵高和胡亥便在书房中说话。
当这些官员到了书房门口时,赵高和胡亥依旧相对而坐,不知在说着什么趣事,胡亥面有笑容,但见了这些官员,却是满脸不耐之色。
一名最为年迈的官员上前,表达了激烈的反对意见,认为那丹方之中数种药物有可能会对元武将来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赵高安静的听了。
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未起身,只是点了点书房外的花园。
花园里,有一处鹿苑。
鹿苑里,有两头梅花鹿。
赵高看着这名年迈的官员和他身后的所有官员,淡淡的指了指其中一头梅花鹿,道:“那是什么?”
这名年迈官员一愣,“自然是鹿。”
赵高冷冷一笑,道:“明明是马。”
这名年迈官员和身后所有官员全部呆住,一时反应不过。
赵高转回头去,不再看这些官员,“我说马便是马至于你们的意见,重要吗?”
年迈官员的嘴唇颤抖许久,说不出话来,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当这些官员再次认清一些事情离开时,丁宁发天下剑首令约战元武的事情已经如一阵风迅速的以长陵为中心,朝着天下席卷。
自从郑袖和元武一战之后,似乎已经变得有些索然无味的长陵街巷,再次热烈起来。
谁都知道元武已经身受重伤。
然而今日的丁宁说了,可以选择任何一种绝对公平的方式战斗。
即便许多不懂修行的人,都可以想出很多种可以让决斗变得十分公平的方法。
所有人都很期待元武和丁宁的这一战。
尤其长陵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亲眼见过十几年前王惊梦杀入长陵的那一战。
当现在元武都已经破了八境,而且丁宁可以提出绝对公平的一战,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元武欠和丁宁的一场公平对决。
就如元武和郑袖的恩怨用一战解决。
那昔日巴山剑场和元武之间的恩怨,便用这样的一战解决。
尤其当秦齐战场上白启连连攻城略地的消息传来,所有的秦人都开始觉得,天下大事已然都可以用这一战来解决。
那元武还在等什么?
就如看一场戏,看一名想要看的当红戏子却迟迟不出场一样。
所有人都越来越期待,越来越急切。
“这元武,真不是东西”
随着时日的推移,某一日长陵的某处酒馆里,一名饮酒多了的酒客,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元武。
公然在长陵辱骂圣上,这在昔日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这一句咒骂却似乎是点燃干草地的火星。
只是数日时光,长陵街巷之中辱骂元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
长陵又下了一场雨。
雨很大。
瓢泼大雨里,赵高的马车出了皇宫。
然而这次赵高的马车车厢里,却并没有温好的药汤。
赵高的马车缓缓的消失在雨幕里,消失在长陵到阿房宫的道上。
也就在这场大雨里。
一名持着伞的少女,出现在了骊山她放过羊的山坡上。
这名少女看着已经彻底毁坏的屋棚,眼睛里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
她放下伞,开始冒雨整理屋棚。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终于将倒塌破败的屋棚恢复成了差不多原来她住过时的模样。
她很满足的报膝蜷座在屋棚里的床榻上,身上的元气涌荡,驱散了屋棚里的湿气。
然而还缺碗筷,还缺那些煮饭煮羹的东西。
她有些发愣,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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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 从哪里来
她是净琉璃。
当辗转从楚境回到这处她和独孤白曾经牧羊的山坡时,她长高了一些,面容也显得更加成熟坚毅了些,少了那种稚嫩的青涩。
她看着屋棚外的雨帘,看着顶棚上渗漏下来的水珠,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因为纯粹自己的喜好选择,还是无形之中受了人情绪的感染。
她醒觉自己之前的人生,似乎可以分成三段。
一段是在岷山剑宗学剑,纯粹是学习修行真元功法和剑技。
一段是在长陵跟随丁宁。
还有一段则是在这里放羊,等待杀死李相的机会。
似乎在这里放羊开始,她的人生才全部为自己掌控,那么这第三段,对于她而言应该是最重要的了。
如果没有独孤白这样一名善良的少年的陪伴,她会不会走到这样一步,会不会和当年巴山剑场的诸如叶新荷等人一样,真的会有其余的选择?
这事关潜移默化的心境,便不可能反过来去猜测和推敲了。
心若无处安放,才会觉得这屋棚里有些空空落落。
她这样的情绪和有关的思索并未持续很久,任何的智者,不局限于修行者,都不会像很多痴男怨女一样,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怜自爱,而是会懂得放开心结,去寻找自己在这世上存在的意义,以及让自己愉悦的存在这世上的事情。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震惊起来。
因为她突然感知到了这片山坡上某人残留的气息。
她瞬间感应到,那是何等强大的一剑。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道剑意属于谁。
原来他也已经来过。
原来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
她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
因为从这道剑意里,这些在雨中依旧若有若无还不消散的气息里,她骤然触类旁通了许多困扰她的修行问题。
她从这些气息里,将会得到很多的好处。
所以她便瞬间明白,只有丁宁是刻意为之,这些气息才会直到这时还会存在。
所以丁宁很清楚她回到长陵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就会来到这里。
而他留下这样的气息给她感知,便是依旧在教她。
这至少能够让她进步得更快。
而这种并不藏私的教导,便让她明白,丁宁对她没有心生敌意。
也就在这时,屋棚上有规律的安静流淌下来的雨水,突然出现了一丝躁动。
这是因为她身上气息的变化。
她微微蹙眉,朝着山坡下看去。
山坡下的乱草地间,缓缓飘来一柄伞。
伞遮住持伞人的大半身体,但是她却依旧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来。
她便真的怔住。
独孤白将真元缓缓的释放,托着他的身体,让他的脚掌在湿漉漉的草尖上行走。
他有些局促的来到这间屋棚前,收了伞,略有些拘谨的进了屋棚。
他对着净琉璃颔为礼,却没有先说什么。
然后他略微顿了顿,便从背着的包裹里卸下东西,开始准备晚餐。
净琉璃看着忙碌起来的他也没有马上说话,等到生气火来,雨气力充满了温暖之意,屋棚里也充满了亮光,她才安静的开口,“是丁宁让你来的?”
“他告诉了我,我便自己来了。”独孤白也变得不再紧张和拘束,却是莫名有些羞涩意味:“即便是你为了骗过元武,让他相信你,事后你也应该和我说的。”
若是在以前,净琉璃未必会回应他这句话。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很少有若是。
没有假如,便没有相应的答案。
但是今日她沉默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是我的问题。”
这便像是认错。
独孤白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认错。
他视界里的这名长陵修行天赋最佳的少女,面貌依旧,但是在火光里,却是有了以往没有的柔软。
染了风霜,也成熟了许多。
他便突然莫名的有些感动。
“我来前丁宁托我带一句话给你。”他看着净琉璃的眼睛,“你不一定要再去元武面前冒险。”
“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是要告诉我,天下大事,很多时候虽然是由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决定,但往往不会是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转移。没有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
净琉璃微微一笑,“元武到这一步,不只是因为丁宁和巴山剑场那群人的意志,郑袖、赵剑炉、白山水、东胡僧甚至还有乌氏那名老妇人,还有徐福还有白启他们,是许多许多人的意志和想法,才决定今天生的事情。”
她慢慢的收敛了笑容,看着外面的雨:“就如远处有一片海,是由无数场这样的雨形成,甚至是由很久前的无数场这样的雨形成。”
“你明白就好。”独孤白摇了摇头,“我倒是未想到这么多。”
“你从哪里来?”净琉璃问道。
独孤白道:“我从长陵过来。”
“这么说他已经在长陵?”净琉璃想了想,“他在长陵做什么?”
“应该是找那些剩余的王侯谈一谈。”独孤白说道,“若是那些王侯还是有不同想法,至少便会更麻烦一些。”
净琉璃点了点头,“所以说我不能彻底决定一件大事,但是我却可以让很多事情进行的更快一些,比如让元武挣扎的时间更少一些。”
独孤白听出她还是想冒险,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净琉璃已经说了下去:“元武挣扎的时间更少,就会少死很多人。”
独孤白愣了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他已经知道了她过往的行踪。
他知道她从楚地而来,那里秦军刚刚扫荡了楚王朝的大部分军队,接着白启已经率军入齐。
在那里,她应该见过了更多的生死,见过了更多不为自己,纯粹为王朝效忠的将士的大量死亡。
或许,那在她眼睛里,真的很没有意义。
但是她真的已经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她想让这样的战争结束得更快一些。
独孤白想了想,如果换了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也一定会这样做。
所以他不再反对,开始认真的做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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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 织一张网
暴雨如注的长陵里,有一座宅子。
这座宅子里所有的门窗都分外的大,并非是因为主人特别喜欢透气,而是因为这座宅子的主人的身材真的很庞大。
横山许侯如小山般的身影端坐在某个窗前,他的目光透过雨帘,此时正望向骊山的方向。
在他的身侧茶案旁,坐着慢慢饮茶的,正是丁宁。
“我没有想到如暴雨旧屋失修,屋倒墙摧,一切来得这么快,如当年我想不到巴山剑场的倒台这么快。”横山许侯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历史有很多王朝的更替,但是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而且那些王朝的更替也很少有如此的快,所以他的心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但是丁宁能够明白他的感受。
“既然都是同样的措不及防,我只想你们做出和当年同样的选择,让这件事情更快的结束。”丁宁平静的喝着茶,说道。
许侯缓慢的转动着庞大的身体,即便他只是穿着寻常的布衣都显得有些困难:“你不记恨当年的事情?”
丁宁没有正面回答许侯的这个问题,而是淡淡的一笑,说道:“你应该明白一点,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始终都不想当皇帝,也丝毫没有兴趣当皇帝。尤其是在当年,我为的只是长陵,为的只是大秦王朝那些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军人。如果觉得结局已经无法更改,结束得更快可以少死很多人,你的选择无可厚非。”
许侯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我不能代表他们所有人。”
丁宁摇了摇头,道:“你可以。”
许侯有些愕然。
丁宁看着他说道:“因为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已经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决定者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反而和巴山剑场算是最为亲近,所以他们觉得让你做间人和我见面,会更容易消隐我的仇恨,让我可以更好的接纳你们。”
许侯垂下了头。
他的面部肌肉微微的抽搐着。
他有些羞愧。
这些年来他何曾为巴山剑场做过什么事情,最多便是暗对那些对巴山剑场抱有同情和对郑袖元武不满的修行地表达了一些善意,解决了那些修行地的一些麻烦。
如当年他虽然和夜策冷交手了一次,但暗却反而保了夜策冷。
只是这些善意便够了么?
他垂首,再往下了一些。
这便是点头。
丁宁也点了点头,也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帘,“这一切会很快结束,一个从未有过的天下一统的王朝将会出现。即便将来再有出现争夺权位的腥风血雨,当这个王朝一统之后,至少无论是秦,无论是昔日的韩赵魏,还是现在的楚燕齐,这些地方的人,都会很快没有王朝界别的概念。只有天下人,而没有你是哪朝人。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的开始。”
“善意很重要。”
丁宁微笑了起来,“只有觉得这世界有道理存在,对这世的事抱着善意的人,才能获得这个世界的善意。”
马车行走在暴雨里,雨柱锤击着顶棚,发出沉闷的响声。
空旷的街巷里却不断有疾驰的军马掠过。
当丁宁从许侯府走出时,他所在的这辆马车无形之便更加成为长陵的禁区,更不会有什么人来管。
和很多年前元武最后发动时一样,长陵的真正权贵们已经悄然完成了站队。
和长陵的那次腥风血雨的动荡相,这次这些权贵们所要做的更简单。
他们只需无为。
什么都不需要做。
那些疾驰而过的军马载着的大多数是各司的低阶官员。
这些低阶官员急速出城的目的大多数只为一个,那便是追寻消失的赵高。
真正权贵们的世界只讲整体的利益以及顺应大势,而至于那些底层的人们,那些真正支撑着庞大的王朝运转的人们,需要的是对于将来的一些美妙的想法,一些拥有更加美好生活的希望。
对于绝大多数寻常人而言,他们的选择,却反而基于更直接的情感。
或者说,受摆布的梦想,受谎言和别人灌输的思想而支配的情绪。
促成这些人做决定,更加麻烦一些,需要用些蛊惑人心的手段。
昔日的元武其实很擅长这种手段。
在当年为了暂时平息旧权贵门阀的强力反弹,而让商家做替死鬼时,元武便用了这种手段。
在渭河的一处,水流逆涌,冲出了一尊金人。
金人的背细数罪名,都和商家有关。
于是商家便被灭,只余一名孤女。
这种手段很拙劣,但却惊人的有效。
很多事情,传得久了,传得多了,便像了真了。
载着丁宁的马车往城北而行。
他要解决寻常人选择的问题,同时要解决孤山剑藏的问题。
若是长陵这座城今后必定成为天下的心,成为一座长治久安的雄城,他便不会留下任何可能轻易覆灭这座城的力量存在。
随着马车的前行,他体内的真元悄然的散发在天地之间。
而受他的真元牵引,马车轮下的许多水流,却隐秘而如有生命的汇聚成细束,极有条理的渗入长陵石路的缝隙里,渗入到下方的地脉之。
这辆马车安静的北行,但车厢之的丁宁牵引的力量却越来越多,像是一只蜘蛛,编织了一张巨大的,而且依旧在不断的编织,丝线牵扯着这个城的越来越多地方,慢慢的,像是牵着大半个城在行走。
地面深处的一些天地间本源的力量开始被引动。
那些原本平衡的力量,稍有打破,便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力量的宣泄。
然而那些力量,却被丁宁拖曳着的这张巨压制着。
孤山剑藏的记载,本身便是激发这种力量的手段。
而现在,这种毁灭性的力量只是在缓释。
长陵的地面,开始缓缓的震荡起来。
地面的所有一切建筑,开始微微的摇晃。
一切屋宅内的桌椅床榻开始晃动,橱窗里的锅碗器皿开始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虽然依旧豪雨不停,但所有人开始离屋,开始感到恐惧。
/bk 第两百二十四章 天意之兆
很多人看着晃动的屋宅,哭泣了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疼。
若是震塌了,那要‘花’多少钱财重建?
尤其是那些刚刚休憩过房屋的人,更是愤怒沮丧的诅咒起老天来。
但对于他们的诅咒,似乎老天给出了更加剧烈的反应。
即便是从来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似乎要挣脱牢笼。
哭泣和诅咒停止了。
被暴雨淋湿的人们开始逃亡城中空处。
这是很自然的本能,以免被倒塌房屋的砖瓦石块木梁所伤,更何况长陵那么多座隐在雨雾中如巨人一般的角楼也在不安的抖动着。
“他想要做什么?”
横山许侯庞大的身躯已经落在他宅院之中一座最高楼的屋顶,他看向城北,虽然根本无法感知到丁宁的具体所在,但脚下剧烈晃动的屋顶,以及那种极度危险的气息,却让他可以肯定发动这一切的只有可能是丁宁。
许多像他一样冒雨站在高处的权贵此时也有同样的疑‘惑’。
长陵这座雄城有今日的规模,离不开当年巴山剑场那些剑师的鲜血,既然在丁宁看来,这座城如此重要,甚至承载着他的许多愉快和不愉快的回忆,那断不可能亲手毁去。
那他到底要做什么?
丁宁很快给了所有人答案。
崩塌声开始响起。
已经站在空旷地带的人们又被绝望和心疼的情绪支配,抑制不住的哭泣起来,然而接下来他们震惊的发现,倒塌声不在城中传来,而在包围着这座城的城墙。
雨小了些。
笼盖在这座雄城上的雨云都被一种释放的力量驱散。
所有人看向因为没有雨帘的阻挡而变得清晰起来的巨大城墙。
他们无比震惊的看到,整座城墙开始崩塌。
巨大的石块开始崩裂,不断的从城墙上跳落滚动下来。
只是在数个呼吸之间,城墙开始断断倒塌,即便是在这湿润至极的天气里,倒塌的城墙依旧被笼罩在如龙般的烟尘里。
城墙倒了,城中所有的建筑却是安然无恙。然而令人震惊的事还未停止。
在长陵城中聚集着最多人群的某处空地校场,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发现脚下地面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
地面开始开裂。
人们惊慌失措的逃离这里。
但那种毁灭‘性’的气息却开始消失,城中的震动开始消隐。
很快整座城彻底平静下来。
人们看着完好的屋宅和消失的城墙,惊魂未定,但是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庆幸。
突然有人不断地惊呼起来。
那是有在高处的人看清了那块空地校场的地裂。
那片空地上出现了巨大的地裂,地面上积蓄的雨水顺着地裂的边缘落入地下深处,就像是一条条瀑布。
这些‘交’错的裂缝在高处往下看,却是正好形成了六个大字“元武亡,天下兴”。
惊呼声不断的响起。
更多的人到了高处,看见了这样的字迹。
“一定是巴山剑场的人搞的鬼!”
有人愤怒的大声叫了起来。
“巴山剑场?你看到有剑师出剑了吗?这里是,那城墙也是?”
“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掉所有城墙,还能让天地异变,形成这样的字,还不毁我们的房屋?”
“你是修行者吗?你觉得能做到吗?”
“天意预兆,这是天道的旨意!”
“这样的人,背信弃义,连妻子都杀,连上苍也看不过去了吗!”
“穷兵黩武,战场上的军士都无法提供必需品了,还建造了这样的无用城墙,现在呢?”
然而那样愤怒的声音却迅速被淹没在更多愤怒的声音里。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这样的声音迸发出来,毫无顾忌。
许多长陵年轻的官员也‘混’迹在人群中,他们之中许多人依旧忠于元武,但是听着这样的声音,他们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冷,也没有去记住那些愤怒叫骂的人的面孔。
因为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说,都在骂元武。
这种时候,他们都显得太过渺小。
长陵皇宫里,一座殿前,几座华盖遮挡下,逃出宫殿的胡亥抱着几名宫‘女’瑟瑟发抖。即便是在皇宫深处,他都隐约可以听见从城中各处传来的愤怒声音。
他如受惊的兔子埋头在这些宫‘女’的衣服里,然而此时他也没有觉得元武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是在不断的恐惧反复自语,在述说为什么赵高消失了,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保护他。
整座城已经变成了一片情绪‘激’愤的海洋。
丁宁的马车在这片海洋里穿行。
他开始真正的平静休憩。
这样的一座城的情绪也将他带到了很多年前。
只有在当年大秦王朝和韩赵魏真正彻底‘交’战前,尤其是和赵一战前,这座城才有这样的情绪。
因为在巴山剑场崛起之前,大秦王朝的军队就在自己的境内和赵‘交’战,吃了巨大的败仗,伤亡十万余众。
当巴山剑场崛起之后,大秦王朝的军队带着这样的情绪开始对赵的反击之时,当时坐立不安的是赵王。
而现在呢?
……
骊山皇宫也因为长陵的地动而震动了片刻。
在长陵城墙倒塌时,骊山皇宫已经彻底的恢复平静。
但是在黑‘色’的寝宫里,元武的整个身体,却是在不断的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和震惊,而是在这地动之前,他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每一丝血‘肉’的颤抖。
那是一种从心中油然而生,却是抑制不住的渴望得不到满足之后,身体产生的自然反应。
他无比渴求赵高的‘药’物,然而他此时已经明白,即便能够找到赵高,他也绝对不可能再得到这种‘药’物。
他自称寡人,自然是极骄傲,也认为自己是天下意志最强,心境最不会动摇的人。
然而现在,对这种‘药’物的依赖已经开始摧毁他的意志。
在不断的发抖里,他不时有片刻的恍惚。
似乎此时在他身体里吞噬他真元和意志的,不止是郑袖留给他的那些星辰元气,还有丁宁的真元,还有无数的小蚕在撕咬他。
他身板晃动的空气里,似乎不时的涌出一个个他以往敌人的鬼魂,围绕着他飞舞,在他耳边嘲笑和轻语:“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第两百二十五章 新鲜的真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帝王,拥有最高权势的存在。
然而现在,除了躲之外,他的确连逃都做不到。
放开一切逃跑需要勇气,更需要的是修为和力量。
随着**和意志的衰弱,随之在急剧恶化的,还有他的力量。
即便在这个黑色的寝宫里,即便有着无数若有若无的呓语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嘈杂,让他无法安眠,让他无法平静的思考,让他出现恍惚,但是他十分清楚,如若没有超出这个世间绝大多数七境宗师的力量,那他根本不可能逃脱出巴山剑场的追杀,更不用说成为白山水那样的人物。
一封封军情和谏依旧随着白昼和黑夜的更替,送入到他的寝宫里。
随着时日的推移,所有这些从一开始的请求他的旨意到变成纯粹只是告知他一些已经在发生的事情,或者只是在冷漠的陈述一些事实,催促他做出决定。
大燕王朝已经正式消亡。
白启率领的秦军已经正式攻破齐都。
大秦所有的王侯先前蓄势待发的准备对白启的用兵,现在都化作了沉默。
胶东郡的大船已经畅通无阻的恢复了对长陵的贸易。
长陵寻常人的餐桌上,那些菜市里,已经重新出现了新鲜而价廉的海鱼。
所有的民意都觉得解决问题的根源在他自己,都在等待和催促他来亲手解决很多年前遗留的恩怨。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想法的改变。
他知道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希望他被丁宁杀死,结束这一切。
随着时日的推移,他的躲藏让拥有这种想法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胆怯,无耻,然后觉得很多年前的他无比的卑鄙。
这无疑是他永远都没有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羞辱。
最终连这样的羞辱都变得麻木。
所有**和精神的难以忍受,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渴望,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净琉璃。
净琉璃为什么还不来?
又一个深夜。
长陵的街巷之中突然响起很多犬吠声。
所有的犬吠声都很不安,很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然而所有被这些犬吠声惊醒的人们,揉着眼睛在家中和走出门查看,却是一无所获。
在骊山皇宫里。
垂着头不知睡着还是根本未睡的元武却是抬起了头。
他布满血丝的眼瞳里射出骇人的红光,喉咙里发出如野兽低吼般的声音。
他所等待的人来了。
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就像是从月光中落下,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元武发出数声厉喝,整个被惊动的骊山皇宫迅速重新变得死寂。
黑暗里盯着那道落在元武寝宫前的娇小声音的目光里,也同样充满了不安和惊恐。
寝宫的门开了。
一种难闻的药气伴随着黑色的风如潮水一般冲在净琉璃的身上,同时响起的还有元武如同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寡人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依旧威严,而且如同万千钢针钉入净琉璃的耳廓,但是净琉璃微微蹙眉,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和的走进这黑色的寝宫。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体内缓慢而有序的往外推出,将这个殿内弥漫的难闻气息从她的身体旁推开。
在这寝宫深处,如标枪一般坐得笔直的元武,骤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出了一声轻喝,“你的修为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听着元武的这句话,净琉璃笑了起来:“我的修为越高,你不是应该越高兴吗?”
元武没有能够马上回答。
因为他从净琉璃的笑容里,看出了许多在他意料之外的讯息。
他的眼瞳深处瞬间自然涌起暴戾和疑惑的情绪,身体背部的血肉,却是因为他体内真元的不安定而再次变得颤抖、抽搐。
“一个黄真卫对你来说根本不够,想要杀死丁宁,你还要一个比黄真卫更强的傀儡,比如说我。”
净琉璃神情平静和冷漠的看着元武,说道:“只可惜没有了郑袖,你的心意太过容易琢磨,如果说郑袖是一个可以玩弄人心的阴谋家,那你最多只能算长陵穿着开裆裤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元武的身体深处开始渗出寒意,他的眼瞳剧烈的收缩着,无法控制的暴戾、失望、愤怒的情绪,让他直接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他厉声大笑,尖利的声浪像有形的巨手拍击着大殿的墙壁,发出轰然的回响。
“你很聪明,想要利用你的确很难,但是你还是太过骄傲,你还是来了。你以为我在苦苦等你,只是为了这一种可能吗?”
净琉璃淡淡的看着他,“还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可能?”
“比如说我未必一定要将你也变成我可以随心控制的傀儡,比如说我可以借用你体内大量足够新鲜,足够纯净的真元,来帮助我彻底驱散那个贱人留下的元气烙印。毕竟我可以感知得出来,你毕竟还是修行了我告诉你的那些功法,你的真元,还是朝着我想要的方向改变。”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元武的浑身都激动得颤抖起来,面上的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抽搐,“比如说还有这个阿房宫里的黑衣法阵这个法阵来自于昔日的孤山,和现在所有宗门的法阵道理截然不同,在这样的法阵里,我可以肆意动用我的力量,而别的修行者却是不能!”
他和净琉璃在某些方面很像,当某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便都不会再掩饰,不会再浪费时间。
当他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寝宫里响起,一片黑色的风暴瞬间从地面上涌起。
黑色的风暴里,涌起道道金光。
金色的光芒像某种奇妙的浆液以超越七境修行者感知的速度流动汇聚。
净琉璃的身体周围,出现了八个金人的虚影。
这八个站立在这殿中的巨大金人身上散发出的力量,和整个大地连为一起,可怕的压制住了净琉璃的一切动作,包括她体内的真元流动。
元武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可怕声响。
他的眼瞳充满无尽贪婪的目光,就像是两个可怕的黑洞。
随着他的心意牵引,无法动弹的净琉璃体内的真元,被奇异的压榨出来,顺着这空气里弥漫的黑色气流,不断的随着元武的呼吸,涌入他的身体。
净琉璃的真元在急剧的被元武抽引,涌入他的气海。
当真元都无法控制,这名修行者便已经和真正的死物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无法抵抗。
然而不知为何,净琉璃的眼瞳里却依旧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浮起,反而起了一层更浓的嘲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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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来自于信心,来自于此时的境况里,净琉璃已经确定这名最强大的帝王已经虚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种虚弱不只在于修为的跌落,还在于心智。
元武的心境已经被各种负面情绪撕扯得千疮百孔,现在的他不只像是一个完全输红了眼的赌徒,再加嗜药性,他更像是烂赌鬼加瘾君子,如先前对于赵高的极度信任,以至于赵高轻易的掌控了长陵的最高权势,并很轻易的将长陵的一切从元武的手剥夺,完成了对巴山剑场的移交一样。
现在的元武,在净琉璃的眼已经和楚齐那些末路的帝王没有什么区别——疯狂而白痴,丧失理智。
净琉璃的真元很纯净,很强大。
元武这些时日一直在和伤势纠缠,在和郑袖的“鬼魂”纠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澎湃的真元酣畅淋漓的奔涌在体内的感觉。
他几乎要畅快的呻吟出声。
然而也在此刻,他看不到净琉璃眼的恐惧,反而看到了浓厚的嘲讽和掩饰不住的鄙夷。
在他自己看来,只要净琉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在这个殿里,那他便是嗜血的巨兽,而净琉璃只是一头正在被血腥的爪牙撕扯肉体的绵羊。
然而现在的绵羊,却用这样的眼神在看着巨兽。
他即便是再失智,也瞬间感到了不祥的预感,他的眼眸深处涌出震惊和不解。
感受着越来越多的真元滋润着自己肉身里那些如干涸土地般的经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好,如同一株枯死的老树终于得到甘露,正开始形成生机,他心错愕的感觉便更加浓烈。
只属于他控制的,连八境的力量都可以抵御的金人法阵,再加对方的真元正以可怖的速度在被自己抽引,自己的力量在急剧的变强,而对方的力量在急剧的削弱,哪里有翻盘的可能?
“其实离开了郑袖,你真的什么都不是,如当年,没有郑袖,你也完全不可能阴死巴山剑场。”净琉璃的身体里响起咔嚓的响声,因为真元涌出的太过剧烈,她的身体甚至都佝偻了些,体内的骨骼都因为失控的压力而产生了这样的骨裂声,然而看着自己对面的元武,她开始变得苍白的面容,却是浮现出更加讥讽的冷笑,“你大概忘记了,我是如何杀死李相的。”
这一刹那元武呆了呆。
他下意识的认真快速思考了这个问题。
这其实都不能算是个问题。
因为大秦两相之一的李思的死毫无秘密可言,净琉璃拟出了郑袖藏在李思气海的那道气息,而那道气息,原本是求救的讯号。
于是郑袖的力量听从这个讯号的感召落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发出这讯号的却是净琉璃,而她那道星火剑杀伐的对象,却反而是李思。
当元武想到这些事情,他的脑海之突然清醒了些,如有星光在划过。
他的身体陡然一震,僵硬了起来。
“你太过小看我们岷山剑宗,太过小看我的天赋。这世间不是只有巴山剑场的郑袖在捕捉着浩渺星空的元气,还有我们岷山剑宗。”
净琉璃傲然的冷笑已经给出了答案,她的笑声在这个殿里不断的回响,落在元武的耳,像是有无数个鬼魂在各个阴暗的角落,不断的重复:“我既然能够凝出和她一模一样的,留存在李思气海的星辰元气,为什么你觉得我不能凝出她最后灌给你的毒?”
她说的毒当然不是真的毒药。
但是元武任何人都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
那是郑袖早在用长陵的灵泉培育灵莲的时候,便悄然藏匿在灵莲的星辰元气。
这些时日里,那些如跗骨之蛆般日夜折磨他的星火,便是郑袖在离开这世间前,留给他的最后的,最为歹毒的礼物。
“轰”的一声巨响。
元武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强大的力气,他体内的力量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瞬间切断了净琉璃的真元和他体内的连接。
他体内的真元强劲反冲,将净琉璃的身体往后震飞出去。
在这恐怖一断一冲之下,如折翼的蝴蝶往后飘飞的净琉璃口鼻之鲜血狂喷,然而她看着元武的目光,却是变得极度冷漠,连那种嘲讽的意味都已经消失。
“还来得及么?”
她在心说了这一句话。
元武嘶吼了起来,厉啸了起来。
整个寝宫都在他的嘶吼和厉啸之剧烈的晃动,澎湃往的元气似要将这殿顶全部掀飞起来。
元武的面像是嵌了许多颗金砂一样,肌肤开始透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体内的真元里开始燃烧了起来。
那些代表着郑袖意志的星火,那些已经似乎开始要消失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的真元里到处都是,熊熊燃烧。
杀意和疯意在这个寝宫里澎湃。
然而元武此时想要杀死净琉璃都根本做不到。
他体内的真元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控制,不再像是他的真元,也不再像是净琉璃的真元,而似乎彻底变成了郑袖的真元。
他体内的每一滴,每一丝真元现在对于他的身体而言,是一场毁灭。
他体内的经络在被灼烧,在干枯,在化灰。
“噗噗噗....”
在他疯狂的嘶吼和厉啸声,他的身响起了很多轻微的,像是有人偷偷放屁般的声音。
他体内的真元从他所有可以往外倾泻真元的窍位,不断的释放出来。
他在亲手散功。
他在自己逼出体内所有的真元,因为此时即便是身体的直觉,都在不断的尖叫提醒他,唯有如此,他的身体才不会被烧成飞灰。
昔日强大的真元在紊乱的宣泄之,只是变成片片飞舞的灰烬。
净琉璃退到了角落。
她和元武身前的空间里,出现了数百道没有热意的火流,火流里像是有许多烧成灰的纸花在飞舞,还有更多的星火在不断的生成。
这殿里的金光和黑气都在消失。
除了被这些星火灼烧消失的部分,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元武已经无法控制这里的法阵。
这里的法阵的确只有元武才能掌控,然而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真元,失去了控制法阵的力量。
失去了真元的修行者,还有什么用吗?
净琉璃慢慢的调息着,然后她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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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流冲刷着地面和殿顶,坚硬的地面开始炸裂,殿顶的元气开始散逸,接着开始燃烧。
元武感知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想要杀死此时还留在殿里的净琉璃,但是他却根本无法做到。
他最需要考虑的是他的生死。
星火里缭绕着汹涌的杀意。
郑袖残留在他体内的星火,此时在他周围飞舞,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
而此时更为直接的刺入他识海的是净琉璃的杀意。
他终于明白,这个长陵公认修行天赋第一的少女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如果此时她有杀死自己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净琉璃也正是如此想的。
她知道杀死元武,将会使得天下一统的最后障碍排除,将会节省很多时间,将会少却很多麻烦。
所以她此时完全没有去想丁宁发的剑首令,完全没有去想丁宁和元武约战的事情,她想要试着直接杀死元武。
在缭绕的星火里,她缓缓的站了起来。
元武的眼睛里涌出无穷的恐惧。
他终于在丁宁之后,又有了一个真正令他满心恐惧的存在。
他的身体在星火之中佝偻着,血肉之中的水分都被蒸干了不少,显得分外的干枯,但在这一刹那,他终于压榨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想到了自救的唯一可能。
轰的一声巨响。
他龙椅后方的一堵墙碎裂了开来。
一道毫无生气的身影冲入了火海。
这是黄真卫。
或者说是已经死去的黄真卫。
黄真卫的身体落在他的身前,接着便是一道剑意生成,刺穿了火海,落向已经前行的净琉璃。
净琉璃眉头深深蹙起,伸手向前划出。
这殿内的绝大多数星火在这一刹那被牵引,变成了无数道锋利的火剑,不断的冲刺在黄真卫迎面而来的这一剑上。
元气已经如乱粥般的寝宫内再次响起一声宏大的闷震声。
净琉璃紧抿的双唇间再次涌出一口鲜血,她的身体撞碎了身后的大门,随着奔涌而出的气流,依旧往后旋飞不止。
黄真卫的双脚犁碎了地面,他的一手已经挽住了往后要倒下的元武,但是也依旧无法止住退势。
他的双脚下地面不断炸裂,整个人连着元武被轰出了这间寝宫,从他碎墙而入的地方退出。
他的身影退出这间寝宫的瞬间,这间已经在星火施虐之中到处燃烧起来的寝宫轰然倒塌,碎砾四射。
碎砾上燃着很难熄灭的火焰,如火山喷发时的火浆落入骊山下这片崭新的华丽宫殿中各处。
到处有火焰燃起,到处燃烧起来。
黄真卫身上也有很多处燃烧了起来,烈火灼烧着他的躯体,发出一种发臭的烤肉味道。
无数声惊呼和破空声在这片宫殿里响起。
许多修行者落了下来。
但是当他们看到黄真卫以及黄真卫挽着的接近昏迷的元武,他们的身体都是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惊恐和茫然,他们不知道该第一时间去救火,还是该做什么。
净琉璃从空中落了下来。
她倒飞百丈之后,在落地之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影,颓然坠落在地,浑身鲜血。
十数名这宫中的修行者落在她的身周不远处,有许多剑光在这片空间里游曳,此时这些修行者应该有杀死她的能力。
然而没有一人出手。
一名年轻的修行者比他们更接近落地的净琉璃。
这名年轻修行者穿着普通的布衣,但是他的背上背着许多剑,火光更是清晰的照亮了他坚毅清秀的面容。
这让这些修行者很轻易的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独孤白。
若只是一名王侯家的公子,即便不明现在到底发生了何种事情,这些宫中的修行者也绝对不会让他和净琉璃轻易离开。
然而当这些修行者略微恍神间,有一名中年男子轻声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在他们望去的刹那,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人不是独孤侯,但却是大秦十三侯之中另外一名王侯。
而且所有这些修行者在这一刹那都看明白了这名王侯想要表达的意思。
点头是为他那种高位者的示礼,而摇头,便是示意他们不要插手,让独孤白和净琉璃离开。
于是这些修行者飞行在这片空间里的剑光无力的垂了下来,黯淡了色彩。
这些修行者都确定了一个传闻。
长陵城里那些剩余的王侯,都已经默许了巴山剑场的条件。
数辆马车就在阿房宫外等着独孤白和净琉璃。
其中一辆马车很大,很嚣张,大得就像是房子。
这辆马车原本属于长陵皇宫,应该是元武先前御用。
然而当独孤白扶着净琉璃走进这辆马车的车厢,净琉璃却是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
不只是有青曜吟在等着帮她医治,在这辆马车里等着她的还有百里素雪和丁宁,甚至还有谢长胜。
净琉璃先看了一眼谢长胜。
谢长胜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板了面孔,冷哼道:“你别觉得我不够资格坐在这里面等你,你可不要以为就你在推动这些事情上功劳最大,我所做的事情,你很多都想不出多厉害。”
听着他的这几句话,净琉璃还真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倒也是。”
谢长胜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些,“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当然要来看个热闹。”
但是他怎么都未料到,净琉璃却是不冷不淡的突然冒了一句,“但是我先前听人说你吹牛,说你说不定让我刮目相看,说不定就有可能让我对你倾心?”
谢长胜脸色微红,心中极为尴尬,但却是厚了脸皮,重重冷笑一声,“有么,即便是有,那也是以前年幼无知,没见过世面。”
“做得很好。”当净琉璃不再理会他,对着百里素雪行礼,百里素雪认真回礼,轻声说了一句。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觉得我有可能会和元武联手对付你?”净琉璃转过头去看着微笑的丁宁,说道。
“唯有弱者才会屈就,但最关键是,就算你真和元武联手,我也觉得未必对付得了我。”丁宁笑了笑。
“我杀李思和对付元武,其实都借了郑袖之手,若说天下有我佩服的人,郑袖也算得上其中一个,帮我烧了这座宫,让星火更旺一些,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到。”在彻底松懈下来,闭目接受青曜吟的用药时,净琉璃对着丁宁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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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丁宁而言,这其实不算什么请求。
这骊山下,纯粹因为元武的意愿而建立起来的宫殿,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死壳。
在此之前,元武已经在里面躲了很久。
而他也不愿意元武再能够躲在里面。
所以丁宁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当他闭眼的瞬间,许多在虚空里飘荡,看不见的星光就落了下来。
这些星光对于那片宫殿里燃烧的星火而言,就是新鲜的干柴。
此时的阿房宫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不到皇命的时候开始自发的救火。
他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水源,甚至许多修行者更是用上了自己的真元,用上了自己的飞剑。
然而在这一刹那,这些人无比震骇的发现,原本已经渐熄的火焰骤然升腾。
这些星火完全就像是来自幽冥世界的鬼物,水浇不熄,土覆不灭。
只是十数个呼吸间,这些原本在屋檐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已经变成连绵的大火,无法收拾。
修行者感到惊恐而茫然。
寻常人更是如此。
骊山下的这庞大宫殿里,除了修行者和军队之外,还住着不少维护和持续修缮这宫殿的匠人,还有不少负责平时饮食起居的宫人。
此时有很多人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尤其是那些为了建造这座华美宫殿而付出了无数努力的匠人,看着这无法收拾的大火,更是心痛得难以自己。
许多人哭泣便更容易互相影响情绪。
有人忍不住哭喊出了声音,“这一定是皇后的鬼魂回来索命。”
“住口!大逆不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魂!”
有人大声的喝止,但喝止的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既然无法熄灭火焰,便只有撤离这即将焚尽一切的皇宫。
军士和修行者带着那些无力抗拒火焰的匠人和宫人一批批的撤出这宫殿。
其实就在这宫外,距离丁宁等人的车队并不算远的另外一条道上,也停留着几辆马车。
这几辆马车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凝立在车前。
越来越亮,终至燎天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身影。
这几人里其中一人的身影如山般高大,只有可能是横山许侯。
而其余数人和他并肩而立,身份气势都显然并不输他,显然不是长陵的其他王侯,也是身份对等的权贵,一些司的司首。
这些人看着火光,沉默不动,只是发出了数声长长的叹息。
当这座皇宫燃为灰烬,按理而言所有人最先应该考虑的是皇帝的安危。
然而伴随着这些王侯袖手静观的态度,似乎很少有人会去想元武在哪里,元武现在如何。
......
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一夜,整个长陵都被惊动,都可以看见这座宫殿里冲天的火光。
大火在清晨来临时还在燃烧。
长陵城里的很多百姓都忍不住离城要去看个究竟。
长陵皇城里的气氛却很诡异。
很多军士和修行者都在换班,似乎只是例行手续一般。
在清晨的曙光里,一些新替换的军士和修行者陡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一些人正在平静的入宫。
在缓步而行,如同观光一般入宫的这些人里面,他们认出了一些面孔。
除了岷山剑宗的一些修行者之外,他们更是看到了丁宁!看到了申玄!看到了夜策冷和陈监首!
丁宁进入长陵皇宫,这理应是不寻常到了极点,足以令天下震动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清晨里,却是显得如此平静。
没有人阻拦,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前面的几道皇城守关没有人阻拦,宫里的这些军士和修行者震惊到麻木,尤其再看到他们的长官都在沉默的接受这一切,他们便更不可能有什么异动。
丁宁进入了朝殿。
还未睡醒的胡亥在一些宫人和官员的簇拥下,揉着眼睛也进入了这间大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赵高回来帮他处理政事。
等他的眼帘里出现了丁宁等人的身影时,他开始恐惧,害怕得尖叫出声。
申玄就在丁宁的身后,他轻声的吐出了几个字。
这声音很低沉,但动用了真元,清晰的传入了胡亥的耳廓。
惊恐的胡亥陡然镇定了下来,他看着丁宁和申玄,眼睛里甚至充满了顺从和尊敬的神色。
申玄又靠近了些他,低声的说了几句。
胡亥连连点头,让人开始拟诏书。
这个朝殿里陆续有大批的官员赶来,越聚越多。
夜策冷和陈监首开始对其中一些官员发布命令。
已经早已消失的监天司和神都监,似乎只是一个清晨的时间,就开始恢复。
官员的任免、抽调的诏书如流水般不断从这座殿里传递出去。
自这个清晨始,巴山剑场开始正式接管这座皇城,接管整个长陵,整个天下。
和很多年前元武登基前的权力更替相比,这个清晨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血腥。
全面的接管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这些并不需要丁宁去考虑。
他对这些朝政原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离开了象征权力中心的朝殿,进入了一座冷宫。
这座冷宫里种满了梅花。
但这种梅花只在寒冬近春的时候开放,那时即便梅花开得热烈芬芳,但春寒入骨,还是让人觉得心寒。
在梅花不开的季节里,这座冷宫便是萧瑟无比。
这里面软禁着扶苏。
当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丁宁,想着长燃了一夜,连这里都可以看到的火光,扶苏的身体颤抖着,他看着丁宁平静的眉眼,颤声先问了一句,“我父皇呢?”
“他还没死,但修为应该废了。”
丁宁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出手杀他,因为我先前说过,给他公平一战来了却恩怨的机会,我会在这里等他,就像当年他在长陵等着我一样。”
“若是修为尽废,他...他怎么可能是你的敌手。”扶苏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只是说了这一句话。
丁宁淡淡的应声道:“不管是不是我的敌手,我至少会给他见我的机会,不像当年,我杀入长陵,而他却只敢在这里面躲着,连到我面前说一句话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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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恨意。
很多年前的长陵,他有很多的敌人,但是很多年后,他那些曾经的敌人消失的消失,死去的死去,尤其诸如赵剑炉,魏云水宫这样只是因为王朝界别而成为的敌人,反而慢慢变成了朋友。
恩怨正在消失。
但罪魁祸首却让他更为厌憎。
现在元武,比很多年前设计阴谋覆灭巴山剑场时,更让他厌恨。
“如果他已经修为尽废,那他还会来和你一战么?”扶苏有些惘然,按理而言,他应该站在自己的父皇一边,关心元武的安危,然而当幽禁在这里的他当天听说了郑袖被元武杀死之后,他便已经难以弄清自己的情绪。
“现在的长陵已经不是他的长陵,天下再无那么多王朝,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下一统的王朝已经形成,他来不来和我一战,这些也已经和他无关,他不再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丁宁看着扶苏,说道:“至于他会不会来和我一战,不是我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扶苏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微微仰起头来,看着渐渐耀眼的天空,明白眼前的这片宫殿依旧寂静,但外面的世界却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属于元武的大秦王朝已然终结,而一个更为强盛的大秦王朝已经形成。
天下一统。
那是多么令人心神震动的字眼,然而现在竟然是真的做到了。
他深深的吸着气,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认真的问丁宁:“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接替皇位。”
丁宁异常简单的说道:“成为这个王朝的皇帝,管理天下子民。”
扶苏用了很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震颤不已。
“为什么?”
他没有感到欣喜,而是直视着丁宁的眼睛,“给我个理由。”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丁宁也看着他的眼睛,轻淡的说道:“你原本就是这个王朝皇位的继承者,由你来继承皇位,很多人便不会激烈的反对,便可以少死很多人。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你很善良,本来就被很多朝官看好,你应该可以管理好这个王朝。”
扶苏心情激荡,一时无法言语。
“你没有太多时间考虑,现在的长陵还很平静,那是因为各司的调令以及一些诏书还没有传递开来,若是你不接皇位,当很多消息传出,现在平静的长陵,应该会像很多年前元武对付我们巴山剑场时一样腥风血雨。”丁宁微嘲的摇了摇头,“当然最后的获胜者还会是我们巴山剑场,这依旧会是一面倒的屠杀,如果你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发生,便自然可以不管我这个请求。”
扶苏从一种莫名的眩晕之中醒来。
他听清楚了丁宁用了请求这样的字眼。
他的确不喜欢杀戮,而且他也渐渐明白丁宁的心意。
“你不担心我接了皇位之后,便为我父母复仇?”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了丁宁这一句。
“复仇?”
丁宁微苦的笑了起来,“郑袖又不是死在我手里,至于元武,他即便死在我手里,那也是公平的决斗,若是你真恨我...你也没有逆天的修行天赋。你会是个好皇帝,但不会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
扶苏突然难过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理不清上一代的这些恩怨。
在他看来,人世间始终是要讲道理的,就如他问丁宁为什么要让他接皇帝的道理。
而复仇,也必须要讲道理。
可是当他在这里静思,当年的事情,怎么看却都是对不起巴山剑场。
“愿你成为千古一帝,许多代百姓口中称赞的好帝王,而不是自己史书里一时的好帝王。”
丁宁告辞离开了这处冷宫。
他会见了一些官员,告诉了这些官员令他们如释重负的消息。
然后他又亲自去了一些官员的府邸,承诺和应允了一些事情。
这座城里依旧有很多人对他抱有强烈的敌意,以及不相信巴山剑场在接管这座城之后会不追究很多过往的事情。
他的亲自出面并不能完全消解这样的敌意,然而没有人会不相信他亲口做出的承诺。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座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顾全大局。
丁宁相信一切会变得很好。
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会让这些人看到,整个长陵,整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不是属于巴山剑场的,而是属于天下人。
他同样会纠正之前所犯的很多错误。
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那些失国的楚人、齐人、燕人,也不会遭受不公正的特别对待。
他和林煮酒等人,变得比在胶东郡时更加繁忙。
忙得难分日夜。
......
当他和巴山剑场所有人在长陵忙碌时,元武在营帐里醒来。
似乎没有人再关心他。
阿房宫已经变成连绵的废墟,余火却还在燃烧。
就在距离阿房宫废墟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些忠于他的军士和修行者搭建了营帐。
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黑夜里整个长陵的轮廓。
然而即便是距离长陵这么近,这里却似乎变成了一片冷漠的遗土。
没有军队过来。
没有朝堂官员过来。
甚至连运送食粮和药物的人都没有。
整个世界都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却没有人搭理这些营帐里的人或事。
当元武睁开眼睛时,这些忠于他的军士和修行者也没有任何的欢欣愉悦。
因为所有这些军士和修行者都知道,忠诚只是心意,却根本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情。
元武看着黑色的帐顶。
他的眼瞳也是黑色的,很空洞。
他浑身的经络里也很空洞,他的灵魂似乎很轻,似乎都要脱离身体飞出来,但是身体却是分外的沉重,重得让他感觉到就似乎要陷入地里。
他抬了抬手。
他的手重得似乎灌了数千斤的铅。
“给我一柄剑。”
他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只是语气空洞的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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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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