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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饕餮居士     仙武道纪txt下载     仙武道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经穴星相

    白崖看着桌上两件衣物状的物品,神情有些古怪。他也没想到自己挑战秦超的行为,居然会令刘钰和宣季产生这种误会,简直是正要瞌睡的时候,就有人给送来了枕头。

    这两件衣物状的物品分别是一件软甲,一件硬甲。

    软甲叫做青冥丝衣,是青冥蛛丝织成的内甲,韧性极佳,能够吸收和削弱武者的内气攻击。

    硬甲叫玄龟护心兜,外形像无袖背心,是以千年玄龟的背壳制作而成。这东西对于剑气防御很好,虽然防护面积小了一点,但胸腹要害都被覆盖住了。

    不过,跟刘钰吩咐的不同,这两样装备都不是法器,而是刻录符箓失败后的“废品”。

    刘钰可以为了徒弟假公济私,但清都观的武库执事却不愿照办,所以就送来了这两件“废品”。

    那位武库执事想得很周到,这两样东西虽然不是法器,但防护力足够了。白崖又不是真的跟秦超做生死搏杀,用上防御法器实在太小题大做了。

    刘钰和宣季以为白崖找秦超切磋,是为了报复。

    实际上,白崖根本没想过为了以前那点芝麻小事,就去找意境师兄的麻烦。他找秦超切磋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见识一下意境剑客的战斗力。

    原因很简单,因为凌天阁的武者主修剑法啊!

    自从一个多月前,卢清落发为尼,卢远被送回江油,白崖就一直在准备偷溜下山,去找武振报仇。

    凌天阁没有查明真相,不会动武氏和武振,但白崖不一样,他不需要真相。

    白崖相信自己的兄弟,既然江楠跟他说,唐狩笃定武振就是幕后黑手,那么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直接找武振算账就行了。

    唐狩的性格跟白崖其实有点不合拍,当初若不是有卢远这个润滑剂,两人绝对成不了朋友。

    不过,白崖一直很佩服唐狩的聪慧,要是让他给唐狩找个人物模板。白崖认为也就只有金老爷子UU小说的东邪可以一比,城府深,天资高,正邪观念淡薄。

    这种人心里要没有七八分把握,他是不会乱说话的。

    白崖觉得就算他现在不出手,给唐狩十来年时间,也能帮卢氏兄妹报了大仇。只是那时候,整个武氏恐怕都要给武振陪葬了。

    可惜白崖等不了那么久,每到深夜,他只要一想起自己与卢远卢清相处的日子,就会彻夜辗转难眠。

    然而,找武振算账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白崖想不明白唐狩为何会说武振是幕后黑手,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重创卢远的人一定不是武振。可能另有他人,而且武道境界至少是意境。

    卢远练武的天分不算高,可他毕竟是一个凭真本事考进凌天阁的气境武徒。想不露破绽地轻易废掉他,非意境以上武者做不到。

    再结合凶徒恰到好处地掳走卢清,截杀卢远,那么这个人可能也是凌天阁的人。

    这才是白崖找秦超试招的最终目的,他不仅要找武振麻烦,还想顺藤摸瓜找到臆想中的那个意境凶徒。

    “我借着试穿为名,留下了两件甲衣,但明天就得还回去一件,想要把两件都穿上,那最迟明天午间就要走……”白崖目光一闪,看着桌上的两件甲衣神情变幻不定。

    “也罢,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明天就明天!”

    白崖心情澎湃,环视了一圈房间,取出降龙伏虎罗汉雕像,盘坐在榻上,尝试着以入定平静心情。

    一旦入定,白崖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不知多久之后,他出现在了一片星空之中。星空周围闪烁的星辰都是白崖体内的穴位,而那些时而激射电光的絮状管道则是筋脉。

    白崖现在给这片体内的星空取了个名称,叫做经穴星相。

    他修炼降龙伏虎三十二式已经将近快三年了,越是修炼就越感觉博大精深。原本他以为能够观想罗汉演武就算是达到入门了,后面才发现远远未曾摸到这门武功的门槛。

    随着观想法的深入,罗汉演武的善怒罗汉与龙虎双兽,慢慢开始与经穴星相重合。现在每次筋脉中闪动的电光,以及穴位产生的云状漩涡,居然开始勾勒出那四种法相,而且还是动态的。

    每逢这种时候,白崖都会感叹人体的奇妙。前世的科学家说得没错,人体就是一个小宇宙,其内变化万千,奥妙无穷。

    而创立这门武功的摩伽勒尊者,实在是令他既崇拜又敬畏!

    白崖时常暗中惋惜手头只有一尊罗汉雕像,这尊雕像记录的降龙伏虎神功只有八式,运用的穴位和经脉仅为手部三阴经和阴阳两维脉。

    若是降龙伏虎三十二式所有的四尊雕像都在他手,白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再练什么其他拳脚功夫了。就跟前世yy过的降龙十八掌、独孤九剑一样,一门武功就足以打遍天下。

    三年观想下来,白崖尽管没有将降龙伏虎三十二式真正入门,但手部三阴经和阴阳两维脉,以及这五条经脉所经过的穴位都有了微妙变化。

    与全身其他经脉相比,白崖明显能够感受到这五条经脉更加的强壮。

    在内气电光闪耀时,这五条经脉和所经的穴位渐渐有了晶莹剔透的表象。他相信假以时日,这五条经脉和穴位都会变成雕像总纲中所记载的琉璃脉和菩提穴。

    这门武功尽管现在还无法运用,但依然在潜移默化地增强他的实力。起码混元铁布衫能够进展这么快,就有这门武功的功劳。

    不过,在这五条经脉和穴位当中,白崖后来又有选择性地重点观想了怒目金刚法相,因为这个法相在经穴星相中,更多地对应了手厥阴心包经。

    手厥阴心包经有一个重要穴位,叫做中冲穴,位于双手中指的指尖。

    白崖重点修炼手厥阴心包经和中冲穴有一定目的,因为这条正经处于手臂中线,正好与断脉截气指的气脉重合,而中冲穴更是断脉截气指内气对冲的最主要穴位。

    中冲穴越坚实,可经受的内气对冲就越强,断脉截气指的威力也就越大。

    白崖的左手就是混元铁布衫的最强点,再加上特意锻炼了左手中指的中冲穴,这只手中指用出的断脉截气指几乎达到了尖刀利刃的威力。

    这种程度的外放指气还不足以伤到意境武者,但要是击中穴位和筋脉节点,也足以起到麻痹肢体的作用,当然前提是这个意境武者没练过硬功。

    有了这种程度的断脉截气指,有了金刚大手印,再加上刘钰送来的这两件软硬甲,白崖已有信心在贴身肉搏中袭杀意境武者。

    ……

    “师傅,小师弟不见了!”次日傍晚时分,宣季急匆匆地闯进刘钰的静室。

    “白崖不见了?”刘钰看着满头大汗的宣季,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不安,沉声说道,“你莫要着急,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可有去他常逛的地方找过?”

    “山上已经找遍了……”宣季一脸苦笑,“午间时,武库陈道长前来找我,言小师弟未能依诺将两件甲衣之一归还武库。我便去找小师弟,谁想找遍剑指峰,也没能找到他。”

    “剑指峰有封山符阵,除了传送,他是出不去的,你可有问过把守传送阵的弟子?”刘钰心中不安更甚,吸了口气,慎重问道。

    “问过了,今日午间有一支采办队伍出入过剑指峰。”宣季迟疑着说道。

    剑指峰上不生产粮食,也没有储存太多的日常用品,通常所需用度,都是从山下采办得来。

    一般情况下,这些采办工作都是由山下的世俗道观来负责。先由世俗的商家将物品送至山下道观,然后再由道观弟子送上山头。

    因为这些道观弟子没有芥子袋,采办的东西又比较多,而且要送的地方还不止一个剑指峰,所以一支采办队伍往往需要好多人手,每次都会集合十多家世俗道观的弟子。

    白崖要是混进采办队伍下山,大家都以为他是其他道观的弟子,那还真有可能会成功。

    “不对,采办弟子认不出他,难道把守传送阵的弟子也不认识他吗?”刘钰摇头,但旋即脸色一变,“除非……宣季,你去请前段时间为那个臭小子疗伤的药堂医师来!”

    片刻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药堂医师来到了刘钰的静室。

    “刘道长何事召唤老朽?”老医师见刘钰和宣季似乎没有受伤,顿时疑惑地问道。

    “文先生,本座那个叫白崖的弟子……这些时日可还有找过你?”刘钰满脸慎重地问道。

    “嗯?让老朽想想……好像是有来过的,不过,已有三月之久!”老医师捻着胡须沉思了片刻,这才回道。

    “白崖找你所为何事?”刘钰板着脸问道。

    他心中基本有数了,三月前可不就是他们刚收到卢氏兄妹消息的那会吗?

    “他找老朽是为了面疾一事!他言经常要下山为山门做任务,面上有疾却是妨碍,问老朽有无办法掩饰……”

    文医师这会全回忆起来了,摇头笑道,“只是可惜他那张脸的经络都已枯死,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只好传了他一点小小的易容之术,方便他掩盖面疾之缺陷!”

    “这个小混账!”刘钰终于暴怒,“砰”的一声,直接捏碎了手上的茶碗。

第四十一章 峨眉

    峨眉山位于益州犍为郡,在成都南面,山脉最北端与成都相距约为十八万里,比青城远多了。

    峨眉和青城为益州两大巨擘,与这两家仙武宗门相关联的武者几乎达到了益州武者的三分之一强,而势境以上的高层武力甚至还要超过半数。

    与白崖前世的峨眉山不同,那个峨眉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而这个世界的益州道教昌盛,峨眉山虽然也是佛道宗门共存,但却以道家宗门为主。

    青城大宗有一阁两洞五观,峨眉也有纯阳殿、九老洞、三霄洞、凌天阁等道家宗门,还有伏虎寺、清音阁、华藏寺等佛教宗门。

    相比较于青城,峨眉因为佛道共存,所以所尊所祀更加五花八门,在立派之初还为了确立何人为初代祖师内斗了上百年。

    时至今日,峨眉的各大宗派也没有统一的初代祖师,只好以各自道统分立了祖师。

    这些佛道祖师当中以纯阳殿祖师天真皇人的来头最大,这是一位前劫修真时期获得极道的远古仙人。据传轩辕黄帝就曾至峨眉问道,在纯阳殿宋皇坪向天真皇人请问真一之道,并得赠《灵宝经》。

    此事在《抱朴子》、《云笈七签》、《三皇经》、《真文经》、《元气论》、《泰一书》等道教典籍当中都有明文记载。

    除了这位远古大仙,峨眉其他宗派祖师的声名也都不小,九老洞是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的修行之地。

    这位真君姓赵名朗,字公明,道教四大护法元帅之一,民间多祭祀为财神爷。不过,他其实跟封神小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三霄洞则是赵公明三位师妹云霄、碧霄、琼霄的修行之地。

    至于凌天阁,也称为白猿道场,祖师为自号“猿公”的动灵子。动灵子俗名白士口,字衣三,先秦时期的司徒玄空。

    因其曾模仿峨眉山白猿的形态创造了白猿剑法(即猿公剑法)与白猿通臂拳,喜穿一身白衣,所以人称白猿祖师。

    据传春秋战国时,越女应越王勾践之召赶赴朝堂,就曾途遇这位白猿公拦阻较技。

    猿公徒手折断一根竹子,去掉竹枝的末梢,以竹杆为剑。而越女则捡起被猿公丢在地上的竹枝末梢,就以此为剑,与猿公的竹杆相斗。

    越女守了三招,然后还击一招。猿公被竹枝末梢刺中,于是飞身上树,变成了一只白猿遁走。

    当然了,传说归传说,谁要敢在凌天阁门人面前提这档子事情,那准会被打出狗脑子来。凌天阁门人都是称世人谬误,越女根本没战胜白猿公,相反越女剑法就是白猿公传授的。

    其实单以剑技而论,凌天阁输给越女剑派真没什么可丢人的。

    越女剑为神州三大剑派之首,虽然现今分成了吴越两脉,可其中无论哪一脉拿出来,都能轻松吊打神州三大剑派剩下的两派。

    南方击剑术整体超越北方,吴越剑修就算到北方剑道最强的华山派,单比剑技,轻轻松松就能喊出“我要打十个”这种话。

    峨眉除了这些道家祖师,佛门祖师当中最为有名的是神僧昙鸾。

    至于峨眉这么一个道家为主的仙武宗门,为什么还会默认昙鸾为祖师之一,这其中也有一个典故。

    佛教刚传入中土时,僧人是没有运气吐纳等养生内练法门的,峨眉山上的佛家宗门同样如此。

    后来神僧昙鸾得道教名士陶弘景传下仙经十卷,学会了“吐纳、导引、坐忘、心斋、守一”等等服气内练法门,练成了意与气连、气与神合的长生气功。

    因为神僧昙鸾佛道皆修,这才被峨眉派默认为祖师之一。

    峨眉山为神州三十六洞天福地中的第七洞天,它与青城派一样,同样也是八大入世道教宗派之一。

    不过,峨眉派跟成都离得较远,所以受成都影响也比较小,周边最大的城市是南安城和冠峨城。

    峨眉群峦跟青城不同,青城山蜿蜒如龙,被称为万里青城。而峨眉山地势却是紧簇如花团,分为了大峨、二峨、三峨、四峨等四大山脉。

    大峨是峨眉主脉,狭义上的峨眉山指的就是大峨山,而二峨与大峨两脉相对,远远望去,双峰缥缈,犹如画眉,峨眉之名就由此而来。

    大峨二峨两大山脉常年云雾缭绕,雨丝霏霏。山势层峦叠嶂、雄伟秀丽,弥漫山间的云雾气象万千,把峨眉点缀得婀娜多姿。

    二峨山下就是冠峨城,与青城山下的城镇不同,冠峨城算得上是益州大城,连上周围护城的人口,共有十万多户,突破了三十万人。

    这个人口数目与白崖前世动辄五六百万的城市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在这个人类并无统治地位,周边皆是荒野蛮域的世界,冠峨城已经属于人口相当密集的大城市了。

    今日,冠峨城城门前,正有一群穿着百衲衣,手持打狗棒的“乞丐”在排队入城。

    这群“乞丐”大约有二十余人,皆是青壮年,拥着五辆四匹大车,车上的货物捆绑整齐,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这种大车是以四匹巨犀牛兽为畜力,常用于货物运输。

    神州各地之间虽然有传送符阵、飞轮宝船、飞渡车等多种运输工具,但经济实惠的畜力车还是必不可少的。

    传送符阵、飞轮宝船这两种交通方式耗费太大,基本只用于远距离客运。大驿道的飞渡车倒是可以货客两用,而且运输量也很大。

    不过,飞渡车受限于地下隧道的路线和站点,沿途很多城市需要转运,所以就诞生了以畜力车为主的短途运输。这些拉车的畜力并非是牛马,而是长于耐力的蛮兽与牛马的杂交品种。

    虽然速度慢了点,达不到日行千里的程度,但日行数百里是没问题的,可以满足短途运输。

    神州各地的商家在托运贵重货物时,一般会求助镖局,而转运粮食布匹、生铁煤炭等大宗货物就只能靠畜力车和河船了。

    这两个行业在神州历史悠久,因为其行业性质,产生了不少以此为生计的江湖门派。如:长江水系的排帮,江南水系的漕帮,黄河水系的纤帮和筏帮,还有白崖以前接触过的落莲堂等等。

    这类帮会因为地域分布广大,所以组织松散,帮主、堂主之类的掌权者说不定就有好多个,大致上是依托郡域和城市来划分具体地盘。

    帮会当中的普通帮众基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苦力,他们并不习武,只是靠出卖劳力为生。

    不过,帮会当中也有负责对外征伐的武力部门,类似于宗门武堂。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这些帮会武堂的底蕴还是不错的,只是所修炼的武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像诸子百家的武门那么系统化。

    出现在冠峨城的这群“乞丐”,其实并不是真乞丐,他们是益州南面的落莲堂帮众,总部在犍为郡的郡治武阳城。

    此次,他们是受武阳一家布行的委托,运送货物来冠峨城。

    这帮人的为首者是一个年约五旬的壮汉,虽然年纪不小,但他臂膀粗壮有力,双目炯炯有神,须发乌黑,外表看着倒是一点都不显老,跟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样。

    壮汉给冠峨城的门卒缴纳了门金,便转回车队,朝身旁的一个年轻人笑道:“聂兄弟,这里便是冠峨城,入城后可还要跟我等一起?”

    被壮汉称作聂兄弟的年轻人,年约十七八岁,脸色枯黄,面带病容,是队伍当中唯一一个没有穿百衲衣,手持打狗棒的人。

    “多谢王爷关照了,蒙诸位兄弟一路护持,不如进城后就由小弟做东,请大家喝上一杯如何?”年轻人闻言,温和地抱拳笑道。

    “哈哈,既然聂兄弟这么说,我等可就不客气了。”壮汉高兴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年轻人面带憨笑,望着面前的冠峨城,嘴角微微掀起。

    入城后交接了货物,姓聂的年轻人果然依诺请一帮落莲堂汉子吃了一顿大餐,让众人皆满意而归。

    付了酒帐,年轻人便在客栈开了一间厢房。只是进房时是气色不佳的病公子,傍晚出来时,却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相貌普通的青年。

    这人自然就是半月前从青城离家出走的白崖,他没有去找成都武氏的麻烦,而是直接来到了峨眉脚下。

    一个是因为白崖知道武振没在成都武氏,肯定已经返回了峨眉。另一个也是为了躲开刘钰和宣季等人。他现在明摆着要出来寻仇,要是去找武氏麻烦,恐怕还没到人家门口,就会被宣季给抓回去。

    本来没有身份证明,白崖很难从成都地界离开,但幸运的是以前落莲堂那位姓童的老乞丐,送给他的“商执”铜牌还在身上,从而得以顺利遁走。

    即便如此,白崖一路上依然小心谨慎,传送到犍为郡的武阳城之后,便利用“商执”铜牌,加入了王爷的车队,跟随着一路来到了冠峨城。

    得益于各地落莲堂的组织松散,车队诸人没有怀疑白崖的身份,很义气地接纳了这位来自陇西郡的“帮友”,让他避开了重重盘查。

    数日之后,改头换脸的白崖出现在冠峨城的五谷粮行之中,当起了一个临时的粮行伙计。

第四十二章 潜入

    “看天色快下雨了,白哥儿,把门口的粮包扛里面来。”

    “好嘞!”

    一个满脸黑灰,脖子上搭着一条干毛巾的小伙从内堂跑出来,一手一个提着粮包就朝后院跑去。

    “人倒是勤快,就是不爱干净。”粮行的二掌柜看着小伙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咕哝着说道。

    “轰隆隆!”白哥儿刚将门口的粮包扛完,天色就阴暗了下来,一阵阵闷雷声在众人头顶响起。

    雨水很快就像珠帘一样从屋檐上挂了下来,白崖坐在后院的门槛上,目无焦距地望着雨雾蒙蒙的天空,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叫关白,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四日前刚被这家五谷粮行雇为临时工。当然,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五谷粮行在蜀国属于连锁店性质,成都也有他们的分店,是一家实力很雄厚的粮行。白崖就知道青城采办粮食时,基本都是从他们那里进货的。

    宗门武者所吃的粮食一共有两种,一种跟普通人吃得五谷杂粮没有区别,世面上都采购得到,另一种则是宗门自家种出来的“仙粮”。

    这种“仙粮”是诸子百家中的农家弟子开发出来的特殊品种,饱含生命元气,污秽杂质极少,最适合修炼者食用。

    可惜“仙粮”三年一熟,成熟期很长,而且产量很低,一般只提供给真正的宗门弟子。青城的外门武徒只有每天早上一顿稀粥才是这种“仙粮”,午、晚、夜三顿都是普通的五谷杂粮。

    峨眉与青城差不多,大部分粮食要从山下城镇采办,而五谷粮行很可能就是固定的提供商之一。

    白崖来冠峨城,就是为了混进凌天阁去找武振,所以才会甘愿屈身在粮行做一个扛包提货的小厮。

    他知道凌天阁就在二峨山上,但这座山脉设有幻阵,就算没有杀伤力,入阵后也会惊动峨眉弟子。最好的结果就是人家当他是山下的无知村民,打晕了送下山。

    当然,白崖现在刚进五谷粮行,没可能加入去峨眉道观的粮队。不过,他也不必加入粮队,他只需要知道粮队什么时候启程就行。

    只是五谷粮行的生意很繁忙,每天都有粮车被送走,白崖本以为自己还需要潜伏很长时间,才能获知哪支粮队是前往峨眉道观的。

    不过,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大约半个月左右,粮行在准备一批粮食的时候,引起了白崖的注意。

    五谷粮行的粮食既有陈粮,也有新粮,两者价格是不一样的。如果买家要的数量太大,那么粮行必定会在新粮中掺杂陈粮,以达到利润最大化。

    可这批粮食却不是这样,五谷粮行丝毫都没有动手脚,不仅全部给的新粮,而且还特意开包筛选了一遍,就差一粒粒米挑过了。

    白崖立刻心中有数,这批粮食十有**就是峨眉要的,只是还不知道凌天阁在不在其中。

    等到粮队启程,白崖立刻找掌柜托辞请假,紧跟上了粮队。

    粮队出城走了半日后,便进了二峨山一座叫做清心观的道观。等粮行众人走后,清心观便有十余个年轻的道士接管了粮队,赶着粮车开始进山。

    白崖一路尾随他们进了二峨山的一处峡谷,从他所在的山崖望去,此时峡谷内已经满是粮车。站在粮车旁的人大多是道士,此外也有一些穿着僧袍的年轻僧人。

    从清心观派出的人手来看,这里聚集的道士和僧侣,应该有十来家。

    白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终于找到混进凌天阁的机会了。

    这些道士和僧侣暂时还没有出发的迹象,他们可能还要继续等人。白崖不再犹豫,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套道袍,开始装扮起来。

    他先抹干净了自己脸上的黑灰,用清水清洗了一遍,从脸上揭下一层淡淡的油膜。随着这层油膜被揭下,他的外貌顿时就有了很大变化。

    这门易容术是青城那位药堂前辈教给他的,这种油膜叫做易容膏,涂在脸上等干了以后就跟肤色浑然一体,丝毫都没有破绽。

    当然,在调配油膜的时候,他还需要加入一些色剂,模仿不同的肤色。等油膜发干之前,还要粘上眉毛、眼睫、胡须等等。

    不过,这门易容术博大精深,白崖现在不过只学了一点皮毛,仅仅会换寥寥几种外貌,而且破绽很多,所以他才会每天将自己弄得满脸黑灰。

    半晌之后,白崖变成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换上一身道袍,就跟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没区别了。

    白崖拿出琉璃镜比划了一下,咧了咧嘴,感觉十分满意。

    随着日头偏西,峡谷里又多了两批粮车,不过,他们也没办法上路了,天色已经有点昏暗了下来。

    白崖目光一闪,从藏身处站起,慢慢朝着峡谷摸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峡谷里的道观弟子就开始收拾帐篷,打算启程出发了。

    一个正要爬上粮车的青年道士忽然只觉脚踝一麻,顿时一脚踩空,从粮车上摔了下来。

    “不好!”青年道士心中大叫倒霉,峡谷地面满是碎石,这摔下来估计够呛。

    不过,他显然白担心了,就在他失去平衡之际,背后却有一双大手托住了他。

    “师兄,你没事吧?”青年道士惊魂未定,回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后正有一个浓眉大眼,面容稚嫩的小道士扶住了自己。

    “哦,没事没事!”青年道士摸了摸脚踝,发现并没有扭伤,顿时一脸感激地说道,“谢谢师弟了!”

    “不打紧!”对面的小道士咧嘴一笑,指了指粮车问道,“师兄,我可能上车坐坐?”

    “好吧!”青年道士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应下,心中有些疑惑这位小师弟干嘛不跟着自家的道观队伍。

    “这位……师弟,你是哪家道观的弟子?”粮队上路后,青年道士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

    “哼,不告诉你,告诉你就该赶我走了。清心观的师兄都嫌我力气小,不让我帮忙了。”小道士满脸沮丧地说道。

    青年道士暗自忍住笑,还不告诉我呢,这不都已经露底了吗?

    “那你就在我们梅岭观这边待着吧,什么时候要回去了,就跟我说一声。”

    “好嘞!”小道士一脸憨笑,使劲眨了眨眼睛。

    小道士在粮车上没待多久,很快就去了清心观那边,还跟清心观的弟子们指了指青年道士这边。青年道士见状,顿时笑着朝清心观那边作了个揖。

    清心观的弟子们也各自还礼,那个小道士总是坐不住,屁股底下像是长了螺钉,时不时跑跑这边又跑跑那边,引得众人发笑,都以为对方道观出了个不能安生的小师弟。

    白崖心里却没有想笑的感觉,他这么卖力表演是有原因的。

    粮队送粮上山,最后必须通过传送阵。把守传送阵的武者必定会检查道观弟子的身份牌,清心观的身份牌他已经偷到手里,但他不能混在清心观的队伍里通过传送阵,那样就被认出来了。

    因此,他必须在梅岭观队伍里,用清心观的身份牌混过去。

    这样清心观以为他是梅岭观弟子,而梅岭观也不会质疑他的身份,无形中就帮他做了身份证明。

    即便如此,当白崖真正通过山腰处的传送阵时,依然暗中捏了把汗。

    幸运的是他的表演很成功,把守传送阵的武者果然没有起疑。或许这些人根本就没想到有人敢冒名顶替,混入峨眉腹地。

    粮队依次送粮去各个峰头,首先是一个叫做麻戴殿的峨眉小宗门,后面是伏虎寺分院和清音阁的一处外堂,凌天阁排在第四位。

    途经清音阁时,白崖很想留下来见见卢清,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次不能找到武振,查清卢氏兄妹遇难的真相,下一次就不可能再混进二峨山了。

    路过凌天阁的外堂分院时,白崖假扮的小道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粮队。清心观和梅岭观的弟子虽然都有些疑惑,但他们也没有在意,很快就淡忘了此事。

    白崖站在峰头一处无人的悬崖上,目送粮队远去,眼中慢慢露出了一丝寒光,半晌之后,身形消失在群山之中。

    凌天阁有多处外堂分院,白崖现在需要找到武振和卢远所在的山头。他以前听卢远说过,那个外堂分院在静雀峰上面,跟他现在所在的蓝枫崖还隔着一个山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暗慢慢爬上二峨山的诸多山峰。当天边最后一丝霞光退去时,白崖终于见到了静雀峰顶的那片楼宇廊阁。

    白崖没有马上潜入静雀峰,凌天阁这处外堂分院与清都观的剑指峰布局大同小异,山上至少有数百名武者。

    除了少部分气境武者,其他大多都是意境以上的武者,他现在摸进去完全是找死行为,不太可能碰巧找到武振。

    白崖趁着天黑,找了一处与演武场相对的山崖,从芥子袋里取出毛毯和食物。

    反正他这趟来得很顺利,五谷粮行少了一个临时雇工,最多就是报官,绝对想不到他会混进峨眉,他有大把的时间来找到武振。

第四十三章 秘辛

    武振这些时日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武四!”

    “大公子,您找我?”一个中年汉子推门进来,瓮声瓮气地问道。

    “最近山下可有传来什么消息?”武振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皱着眉头问道。

    叫做武四的中年汉子同样也是武氏子弟,只不过属于武氏旁脉,论辈分还比武振要小一辈。

    他进入凌天阁的时间比武振还要早两届,可惜天资不够,到现在也没能迈入意境,正常情况下,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成为势境或者先天强者了。

    自从武振出了那档子事情以后,武四便受武氏调遣,一直在山上盯着武振。

    “家里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中年汉子摇了摇头。

    “你去请三舅过来。”武振想了想便说道。

    “三爷不是让我们这些天别再找他吗?”武四沉默了一会,皱眉回道。

    “让你去请,你就去请,莫要废话。”武振沉下脸,露出一丝愠色。

    “呵呵!”中年汉子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冷笑了一声,身形却是纹丝不动,淡漠地说道,“还当自己是武氏嫡孙吗?”

    “你……”武振面露怒色,狠狠地瞪着中年汉子,咬牙说道,“你莫忘了三舅让你听我吩咐,就算某现在不是武氏嫡孙,照样治得了你!”

    “哼,已经不是了,三爷照样对你很不满意。”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冷笑着说道,“他让某受你调遣,乃是为了做大事。可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弃大局于不顾,最后还让三爷不得不冒险出手……”

    “那事你也有份!”武振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说道。

    “某有份不假,可却是受你调遣。”武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哼,要不是你做得不干净,岂会劳动三舅……慢着,莫非是你故意如此?”武振忽然瞳孔一缩,震惊地看向中年汉子。

    “呵呵,大公子可不要含血喷人,某习武不精,做事有些纰漏也是难免的。”武四嗤然一笑。

    “你如此做,难道就不怕……”武振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道。

    “怕?呵呵,大公子莫非忘了他们对武徒心性的要求,跟峨眉这种名门正派可是不一样的。”武四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虽然承诺让我等有一窥先天的机会,可给出来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三爷我是争不过,可你吗……”

    “滚,滚出去!”武振脸色一白,瞠目看着中年汉子。

    “那小人便告退了,大公子好生安歇。”武四仰天打个哈哈,得意地推门而去。

    出了武振的小院,中年汉子脸上的神情恢复了淡漠,看着身后的院落冷笑一声,朝着自己的房舍走去。

    到了自己的住所,武四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进房掩好门户,从袖口取出一本黑皮典籍和一瓶丹药放到桌上。

    “嘿,什么嫡子嫡孙,脑子一半装水,一半装得面粉,晃一晃就成了浆糊。”武四伸手一拍黑皮典籍,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居然为一个女人就乱了阵脚,亏得还忍你这么久,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归了老子!”

    “喵~~”

    “谁?”武四脸色一变,翻手收起典籍和丹药,推门朝外看去。

    “原来是猫,吓了老子一跳。”看到蹲在院子水井边的山猫,武四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滚别处去!”武四出门进了院子,捡起一块碎石朝山猫丢去。

    “喵~~”山猫跳开一步,弓起背发出威胁的叫声,只是它忽然警惕地抬起头,慢慢朝后退去,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死猫!”武四低声咒骂了一句,回身朝房间走去。

    就在他刚刚跨过门槛,一个黑影从屋檐上悄无声息地翻了下来,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绕过肩膀,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

    武四不是才练武的菜鸟,在那只手刚接触到咽喉处的肌肤,他就立刻产生了本能反应。他的反击动作比脑子更快,抬手就是一个手肘砸向身后,同时脖子一梗,绷紧了颈项两侧的肌肉。

    “是哪个师兄弟在跟我开玩笑,莫非是武振那个傻缺想要干掉我?”

    做完了这些,他的脑海中才产生了些许想法。

    “砰!”武四的手肘如中败革,击打处传出一声闷响,他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居然一下就抬不起来了。

    这是手肘的麻筋被反震到了。

    “硬功?”武四大惊,心中顿感不妙,静雀峰上可没有人修炼这种功夫,这里都是剑修居多,少数不练剑的武者,也是修炼的奇形兵器。

    不过,他这时再想做反抗,却已经来不及了。

    掐住他脖颈的大手带着不可抵御的力道,完全无视了颈项处的肌肉群,硬生生将他提在空中。

    随即,武四就只觉腰侧的麻穴被人一拍,刚刚才提起的一点内气顿时消失无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下来。

    白崖心中有些错愣,他倒是没成想会这么容易就制住了对方,已经摆出大手印姿势的左手慢慢放下。

    回想起来倒也不奇怪,剑修的杀伤力虽然强,但一身功夫都在剑上,被硬功武者近身偷袭,扛不住很正常。

    白崖单手提着武四走进房中,单脚一勾,就掩上了房门。

    “啪啪啪~”白崖左手连拍,封死了武四身上的数处麻穴,解下他腰间的长剑,又搜了一遍身,找出袖口的黑皮典籍和丹药一起放到桌上。

    他这段时间修炼断脉截气指,对人体穴位认得很准。尽管点穴功夫不算精深,但是让武四全身麻痹上一两个时辰却轻而易举。

    做完这些,白崖暗自松了口气,拉来两张椅子,将武四放下,松掉他的脖颈,单手扣住对方脉门。

    武四被他提了半天,脸色紫胀,眼珠子都已经有点翻白,就只差昏厥过去了。瘫在椅子上犹如离了水的鱼一样,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我问你答,听明白了吗?”白崖等他缓过来一点,这才平淡地说道。

    “你是谁?”武四全身都没有了知觉,只剩下头部能动,听到声音,勉力抬起头,凶狠地瞪着白崖。

    “咔嚓!”白崖毫无客气地掰断了他的右手拇指。

    “夜还很长,你若不想多受苦,那就老实点!”

    武四额头冒出一颗颗汗珠,咬紧了牙关,硬气地没有吭声。不过,也没有再反问,眼神中的凶狠不减半分,偷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黑皮典籍。

    白崖见状,不由暗自犯愁,但凡是武者,对于伤痛都有很强的免疫力,他想逼供眼前这人,看起来却有一定难度。

    白崖这几天藏在演武场侧面悬崖,已经辨认出了武振。只是暂时还不想去找他,反而将总是陪在武振身边的武四作为了突破口。

    无论如何,他都要确认卢氏兄妹的遇难真相。这倒不是他婆婆妈妈,而是不愿意引起青城和峨眉的争斗。

    白崖怎么说都是青城武徒,如果因为他的关系,导致两派大战,心里这关就过不去。可要能证明武振确实是加害卢氏兄妹的幕后黑手,他虽然麻烦依旧,但青城和峨眉应该就打不起来了。

    “你叫武四对吧?”白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地说道,“你的事儿犯了!”

    白崖这句话本来只是咋唬一下眼前这人,但武四听了却神情微变,忍不住又开始偷瞟桌上的那本黑皮典籍。

    白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心中大奇,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按在黑皮典籍上面,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典籍封面。

    “武四,你该知道我说得何事,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武四看着他的手指,脸皮一颤,慢慢抬起头,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有门!白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缩着脖子拱起背,猛地打出一拳。

    这一拳姿势古怪,犹如猴子扒树,当手臂伸直后,白崖又是肩膀一抖,原本已经达到尽头的拳头忽得伸长了一寸,仿佛手臂突然间又长了一截。

    “白猿通臂拳,你是刑堂监察!!!”

    看见这一拳之后,武四犹如见鬼一般,双睛暴突,脸色唰得一片雪白,脑袋情不自禁后仰,像是要远远地躲开白崖。

    “说!”白崖扣着脉门猛地将他拉到跟前,脸上一片狰狞,几乎脸贴着脸朝他吼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迟早瞒不住的……”武四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

    白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不由大疑,隐约猜到武四这副样子,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事情。

    他哪懂什么白猿通臂拳,刚才那一招是十二形拳里面的猴形拳,叫做仙猴献桃,跟白猿通臂拳只有一点点相似而已。

    数月前,白崖下决心混进凌天阁的时候,他就练了几招猴形拳,为的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冒充凌天阁弟子。

    凌天阁也叫白猿道场,祖师是白猿公动灵子,曾传下白猿通臂拳和猿公剑法。凌天阁武徒大部分主修剑道,白猿通臂拳是他唯一可以模仿的拳脚武技。

    其实这是武四自己心里有鬼,不然的话,他就算没有修炼过白猿通臂拳,细想之下也会察觉出不同之处。

    “武四,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莫要再自误!”

    “你们既然知道了,那左右都是个死,说与不说又有何差别!”武四再不复先前的硬气,脸色苍白地惨然笑道。

    “哼,你若肯将功赎罪,说出同伙,宗门尚可饶你狗命!”白崖眼睛一转,幽幽然地说道,“再说你又何必独揽罪责,代人受过……”

    “宗门能饶过我?”武四喘了两口气,镇定了一些。双眼直愣愣地瞪着白崖。

    “你不过是个小卒,学的也是皮毛功夫,放你一马又能如何?”白崖循循诱导,话语如同魔音般贯入武四耳中。

    若是放在平时,以武四的狡诈,白崖这些含含糊糊的言辞早就被看破。但他这会心神大乱,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肯放过。

    “五年前……”武四定了定神,开口说出一番话来。

    听着武四的叙述,白崖慢慢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白崖做梦都没想到,这一趟来探查卢氏兄妹的遇难真相,居然会探听到这么一个捅破天的秘辛。

第四十四章 魔门(求订阅)

    五年前,也就是武四考入峨眉之后的第四年,他在武道上遭遇了瓶颈。

    这个瓶颈十分之顽固,他考进峨眉时是内气外放境界,经过了四年,居然不可思议地还在原地踏步。

    武四针对这个瓶颈,用过了很多法子,服用刺激潜力的丹药,改修功法,甚至尝试在生死搏杀中得到体悟,但都收效甚微,几乎让他为之绝望。

    最后,还是负责教导他的意境师兄找来药堂医师,为他全面检测了一遍身体,这才找到了瓶颈的症结。

    原来,这个瓶颈与武道无关,纯粹是因为武四的身体透支太大,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

    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修炼顺利!

    武四属于武氏子弟,但却是旁系中的旁系,在家族里的地位也就只比奴仆强上一些。武氏虽然家大业大,但依然不会在这种子弟身上投入修炼资源。

    不过,武四天生好强,以绝大毅力走上了武道,并为家族奔波劳命,以此得到修炼功法和资源。

    这是他能够在二十岁出头就达到气境的主要因素,但同样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导致身体过于透支,潜力消耗殆尽。

    这是典型的拔苗助长,看似成就出众,实则根底浅薄,身体撑到现在还没出大问题,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实际上,武四在峨眉这四年,身体还算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休养。若是还在武氏的话,情况只会更严重。

    只不过,武四的潜力透支太多,若是慢慢调理休养,按现在的修炼进度,只怕五十来岁才有可能进入意境。至于势境和先天层次,那基本就不用妄想了。

    武四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情绪几乎失控崩溃,最后还是那位药堂医师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那位医师明言武四的武道之路还有一线生机,不过需要高品质的天材地宝来疗养**。

    峨眉有这种天材地宝,无论内门外门,都会一视同仁地提供给门下弟子,唯一的要求就是门人必须用功德来换,不是无偿的。

    武四若是肯下功夫一直为宗门做任务,积累上五六年,功德就够申请天材地宝,之后再有几年就能破开意境门槛。

    到那个时候,他差不多应该在四十岁左右,当然那还是刚入意境,只有极小概率的机会可以一窥势境和先天境界。

    按理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但武四心中不甘。

    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武四的心境产生了变化,思想开始偏激,钻进了牛角尖。

    在他想来,峨眉不过是用这种手段驱使武徒卖命,他已经被家族坑了一次,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为峨眉卖命了。

    就在武四愁眉不展之际,有人找上了他,并无偿提供了一些保健丹药。只是这些丹药资源比天材地宝的品质要差很多,只能徐徐疗养身体。

    使用这些丹药后,武四果然发现武道瓶颈开始松动,尽管没有那么快,但毕竟是有了希望。

    按照这个进度,武四估算他大概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破意境,比峨眉给予的机会提前了五六年。

    不要小看这节省下来的五六年时间,一个武徒从十五岁到四十岁年龄段,五六年几乎就是一个小境界的差距,有些武道天才甚至两三年就能突破一个台阶。

    多了这五六年时间,武四一窥势境和先天的几率就大了不少。

    不过,武四对那人并无感激之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其中有问题。他居然对那些保健丹药产生了生理依赖,一旦停药就会生不如死。

    而那人在他上瘾后,便托辞丹药炼制不易,开始让他有偿获取。

    武四本来是想向宗门揭发那人的,可那人刚开始让他做得事情都很简单,基本只是提供一些凌天阁武徒的身份资料。

    宗门就是知道了此事,也最多呵斥他一番,不会驱逐下山。可武四要是停了药,那就惨了,因此一直摇摆不定,下不了决心。

    白崖听到这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差不多预见到武四的下场。

    吸毒一旦上瘾,一辈子就毁掉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武四就是这样,所以说练武之人心性第一,资质第二。

    武四一无机缘,二无天资,能靠一己之力考进峨眉凌天阁,毅力不可谓不强。他若能坚持初心,怎么可能落到这种田地。

    白崖觉得武四那时候如果能听从药堂医师和意境师兄的劝诫,就算武道停滞上十多年,可对心境未必就不是一种磨练。

    搞不好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厚积薄发,还能大器晚成,为后辈留下一段佳话。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武道之路犹如天堑之上的羊肠小道,一旦行差踏错,那就万劫不复。

    武四就是掉下去的那个倒霉蛋!

    “你后来可是越陷越深?”白崖淡然问道。

    武四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重新开口,沙哑着嗓子说道:“不错,那人后面的要求越来越过分,甚至让我做下了很多不可挽回之事……”

    武四没有多说做下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想来应该都是峨眉门规难以容忍的错事。

    “我本以为他是益州某个大宗门派遣到峨眉的眼线,可直到三年前,我跟他慢慢成了一条线上的蚱蜢,他这才跟我吐露了实情……”

    武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舔了舔嘴唇说道,“他是某个大宗门的眼线不假,但却不属于益州,甚至连正派都算不上,乃是血河道的人……”

    “血河道……魔门!!!”白崖全身一震,瞳孔瞬间放大。

    白崖现今已不是当初那个对仙武宗门和武道毫无了解的客栈小厮了,在青城两年多,刘钰和宣季为他普及了不少常识,对这个神州世界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神州世界不仅有诸子百家的五大学宫,以及青城、峨眉、少林、武当这些属于名门正派的仙武宗门,同样也有血刀门、巫毒教、星宿宫等邪宗魔门。

    提起这些邪宗魔门,就不得不说仙魔位境,以及“百家之誓”后的另两次仙凡誓约。

    神州历2281至2845年,秦国发动了第三次神州统一战,神州进入了第二战国时代。

    在第二战国时代初期,也就是神州历2350年,终南山北麓出现了第一个仙魔位境,导致原本组织松散的全真道家统一为全真教,首任教主就是号称神州第一个仙武宗师的重阳子。

    在此之后,仙魔位境就进入了所有武者的眼界,陆陆续续在神州众多洞天福地被人发现。

    众多仙魔位境的产生,使得神州大地的武道再度迎来了大发展。

    与神州五大学宫、佛道宗派不同,这期间诞生了很多纯粹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为武道最终目标的仙武门派。

    一时之间,这些武道门派如同雨后春笋般,陆续出现在神州大地上。大多是各有地方特色的武门,还有家族传承的武学世家,以及修炼方式比较诡异偏门的邪宗魔门等等。

    神州历2845年末,神州列国签约停战,第二战国时代结束!

    神州历2868年,为了争夺神州各处已出现的仙境魔域,也为了争抢世俗间的百姓信仰。尚未恢复元气的诸子百家所属仙武门派,与佛教寺院展开了遍及整个神州的道统之战。

    不过,这一次的道统之战与凡俗民众无关,百姓没有再度遭难。而势力虽然强大,但在第二战国时代损失惨重的诸子百家仙武门派,没能速战速决,反而与佛门陷入了长期的僵持。

    长年的武者争斗中,佛门武道逐渐以其强悍的法身硬功为世人所熟悉。

    继佛教经义在两千多年前传入神州之后,佛门武道也迎来发展的大机遇。

    神州历3210年,经过断断续续三百多年的大小纷争,诸子百家不得不承认神州佛门已经势大难制,与道教并列,成为了另一大传世宗教。

    于是,以五大书院、八大出世道教宗派为首,在华山朝阳峰与佛门签订停战协议,并将佛门也纳入了第二次修订过的“仙凡誓约”,史称“仙佛之誓”。

    第一次仙佛道统之战后,又经过六百多年的优胜劣汰,诸子百家和佛门都开始逐步演化。

    佛教不再有以前的团结,各大佛门宗派也像曾经的诸子百家一样,时常会陷入教义之争。

    而诸子百家中的道家、儒家、法家、墨家、兵家所属的武门持续昌盛,而医家、阴阳家、杂家开始退出大教派行列,慢慢融入俗世,名家、农家、纵横家越发衰弱,甚至逐步失去了武门依托。

    此外,神州历2350到3863年,从仙魔位境诞生之初,那些纯粹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为武道最终目标的仙武门派,经过一千五百多年的发展,开始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它们虽然没有诸子百家的普世学术,以及佛道两教的宗旨教义为武道之引,但各种各样的修炼方式却形成了纯粹的武道之学

    其创立的某些先天武技威力非凡,单论表现并不比诸子百家和佛道的仙武功法差多少。

    然而,这些纯粹追求个人武力的武道宗派,很多都存在重大缺陷。

    因为他们练武不修身,善技不养性,缺少了对天地自然的人文感悟和天道伦理底蕴。

    其中少数最为疯狂的门派因为太过偏执于个人武力,完全没有了世俗的伦理道德观念。外加以血为祭、残人性命的偏激修炼方式,导致它们成为了百姓眼中的洪水猛兽,逐渐被世人称为邪道魔门。

    它们也是现今邪宗魔门的最初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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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正邪之战(求订阅)

    邪派魔门从仙魔位境诞生开始,其本身的修炼方式就受到了诸子百家和佛道宗门的共同排斥,并且矛盾不断,时有纷争。

    不过,那时候正处于第二战国时代,之后又是仙佛道统之战,诸子百家和佛道宗门顾不上清理这些邪派魔门,导致被它们坐大。

    神州历3863年,恢复元气的诸子百家和佛道宗门终于对邪派魔门开战,史称第一次正邪之战!

    神州历3901年,受到诸子百家和佛道宗门的共同打击,又没有世俗民众的支持,邪派魔门几乎只坚持了不到四十年,就开始全面崩溃。

    各大邪派的驻地和所属的仙魔位境,统统被名门正派瓜分占领!

    此后,部分邪道门派彻底解散,还有一些退守人烟稀少的荒野蛮域,甚至与漫长岁月中形成的妖族混居。仅存下少数修炼方式相对温和的邪派跟正道达成妥协,开始避世不出,等待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第一次正邪之战后,名门正派将那些妥协后的邪派纳入了第三次修订的仙凡誓约,史称“正邪之誓”。

    这些邪派魔门当中,至今还留存于世的九个远古武门,被称为邪派三宗和魔门六道。

    邪派三宗是逍遥宗(别号自在门)、莲心宗(别号邪佛教)、阴阳宗(别号欢喜法派)。

    魔门六道分别是补天道、天魔道、六极道、绝情道、血河道和金乌道。

    此外,还有一个不被神州正统承认,从西方波斯传入神州的摩尼教,俗称明教,也被归入了魔教之列。

    不过,摩尼教的修炼方式倒是很正统,并不算邪门。

    只是其教派宗义不受诸子百家的待见,同时佛道两教也不希望再多一个宗教跟它们争抢世俗信仰,所以才被归入了邪宗魔门。

    至于血刀门、巫毒教、星宿宫等等邪宗魔门,基本都是近千年来才崛起的中小型武门,论影响力和武道底蕴都远逊邪派三宗和魔门六道。

    “你口中的那个血河道眼线,到底是谁?”白崖脸色郑重地问道。

    “那人叫荣成,是武振的堂舅,有个姐姐嫁给了武振之父武昭为小妾。”武四苦笑着说道,“不过,那个小妾很早就已经去世,所以凌天阁并不知道荣成与武振的舅侄关系。”

    “那……武振与血河道可有联系?”白崖目光一闪,缓缓问道。

    “有,只是武振加入血河道的时间并不长,还不到两年时间。”

    白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在他看来,武振作为武氏的嫡孙,不像武四这样缺少修炼资源,很可能不会跟血河道扯上关系,没想到武四还真的给出了确定答案。

    “武振为何要放弃大好前途,跟血河道魔门扯上关系?”白崖不由大奇,皱眉问道。

    “哼,那小子就是个废物,族中人人皆言他聪慧精明,可在某看来,简直蠢笨如猪。”提起武振,武四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后来虽被人救回,但医者却言他日后还有一场劫难……”

    “于是,这小子就一直难以释怀,总是疑神疑鬼。特别是这两年,他的疑心病越发严重,老觉得有人会害他一样。”

    武四冷哼一声,平淡地说道,“某虽不才,可也知道人定胜天的道理。卜算之术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武振会牵扯上血河道魔门,完全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为何如此说?”白崖好奇地问道。

    “这事还要说到荣成,本来武氏没有将荣成和武振的关系告诉凌天阁,是希望荣成能在暗中看顾武振。”武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不过,荣成与武振接触之后,却发现他心有魔障,试探了几次,居然还真的将武振招揽进了血河道。更不可思议的是,武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药物控制,唯一的条件就是请荣成在某个时刻,帮他做一件事情……”

    “那事可是跟卢氏兄妹有关?”白崖眯起眼睛,谨慎地试探道。

    “不错,卢远就是被荣成暗中出手给废掉的……”

    武四稍一迟疑,就痛快承认。

    在他眼里,勾结血河道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了,与此相比,卢氏兄妹那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丝毫都没发现白崖眼中已是寒光迸射。

    “那卢清呢?”白崖强忍着怒气,淡淡地问道。

    “卢清乃是引卢远下山的诱饵,由武振出了赏金,然后召集了一帮绿林盗匪做下的案子。”武四摇头叹道,“不过,这些人最后也没拿到钱财,全部都被荣成给清理掉了。”

    “原来如此!”白崖默默地点了点头,卢氏兄妹的遭遇至此已经真相大白。

    这件事如此曲折复杂,难怪以凌天阁的势力,照样都弄不清楚。他们不知荣成跟武振的亲属关系,又不清楚凶徒的动机,自然就找不到线索。

    不过,冥冥中自有公理。

    武四说武振疑神疑鬼,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心虚得惶惶不可终日。否则,哪会仅仅出于误会,就把白崖当成了凌天阁的刑堂监察。

    “……成都武氏可清楚这里面的内情?”

    想了片刻,白崖忽然皱眉,凌天阁不知荣成与武振的内在联系,但武氏家族应该是知道的,为何最终没有爆出来。

    “武氏也是到最后阶段才知道的,老家主为了保住武氏清誉,这才瞒下了此事。不过,武昭一脉也因此失去了嫡系地位,武氏三年后就会将武振从凌天阁召回,彻底放弃他。”

    武四冷笑着说道,“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荣成和武振牵扯上了血河道,这个惩处基本无用。反正有血河道提供修炼功法和资源,人在不在凌天阁都无所谓了。”

    血河道的武功?白崖心中不由一动,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黑皮典籍和丹药上面。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黑皮典籍和那瓶丹药,发现典籍名为《赤练功》,丹药就叫做赤练丹,用于辅助修炼。

    稍稍翻了几下《赤练功》,看了看里面的功法介绍,白崖就不由眼皮抽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本《赤练功》似乎并不完整,只能修炼到先天初阶。

    不过,按慧难和尚以前的功法分级,依然属于神功级别。跟白崖现在修炼的武功相比,品质仅次于降龙伏虎三十二式。

    《赤练功》的修炼方式不同于白崖修炼过的行气走穴法,也不同于降龙伏虎神功的观想法,而是属于炼神法。

    武功境界分为炼血化精、融精化气、聚气为意、意合神凝、炼神返虚等五大境界,分别对应基础、气境、意境、势境和先天初阶。

    同时,《赤练功》还兼顾了炼体,里面记载的步骤有练力、练筋、练脏、洗血、换髓、通脉等等法门。

    但……这本魔门典籍记载的修炼过程和功法所需,实在太过邪门诡祟。

    就以贯穿功法修炼始终的“炼血化精”为例,修炼时需要各种生物的血液和草木精华淬炼全身,其中可以使用兽血,但效果最好的却是……人血。

    武者本来就是人身,人血精华最容易吸收淬炼,以人血为引,功法进展最快。

    在远古时期,血河道就曾经在其驻地开辟血池,弟子练功都是浸泡血池。

    白崖看到这里,不由暗叹。以人血修炼武功,那与吃人妖魔何异。难怪远古时期的邪宗魔门,会被名门正派连根拔起,连道统都不给他们留下。

    这放在任何时代,只要是在人族区域,都是不可接受的罪孽。

    现今的血河道倒是修改了功法的这部分内容,不再允许人血炼体,而是采取蛮兽之血炼成赤练丹,代替血池炼体。

    白崖拔掉那瓶赤练丹的瓶塞,果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看着这本《赤练功》和赤练丹,心中敞亮。

    《赤练功》虽然品质极高,能凭之练到先天阶段,但血河道显然是用这种方式来控制武四等人。

    试想要没有血河道炼制的赤练丹,这门武功还怎么修炼?除非武四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在暗中弄出一个血池。

    而赤练丹别说没有丹方,就算有丹方,没有宗门之力,武四等人又去哪里找来那么多的蛮兽。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武四等人想要靠《赤练功》一窥先天境界,就不得不一直接受血河道控制。

    想到这里,白崖忍不住朝武四问道:“血河道不过以《赤练功》为饵,一直吊着你们,难道如此粗浅的道理,你们都看不透?”

    “如牵线木偶,不得不为耳!”武四苦笑连连,“饮鸩止渴至少不会马上就死,何况魔道宗门对于心性的考量跟峨眉等名门正派不太相同,倒也不是没有解脱之机。”

    白崖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这所谓的解脱之机是什么,十有**就是让武四出卖凌天阁,彻底投入血河道。

    血河道这种魔门没办法像名门正派那样收罗人才,武四这种误入歧途的武徒已经算是他们很好的生源了。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不会轻易当成弃子。

    就跟洗刀郎王鹏当初遇见白崖一样,王鹏这人还算正派,但同样强掳了白崖,就是怕他听到江湖风评,不肯加入血刀门。

    认真说来,王鹏身世也不怎么样,他出身刽子手,跟卢远这种世家子弟可没法比。

    即便如此,他都算是血刀门的精英武徒了,可见邪宗魔门在现今天下的窘迫处境。

    一念到此,白崖将这本《赤练功》和赤练丹都收进了芥子袋,转头看向武四。

    “你可愿意将功赎罪?”

第四十六章 荣成

    “……”武四沉默了半晌,抬头问道,“宗门真的愿意宽恕我?”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为你向宗门求情!”白崖目光一闪,缓缓地说道。

    “什么忙?”武四连忙问道。

    “帮我擒下荣成,死活不论!”白崖咧嘴一笑。

    “就我们两个吗?荣成可是老牌的意境高手,比我还要早四届入门!”武四眉头一皱,迟疑着说道。

    他看不太出来白崖的武力层次,不过,白崖这会没有易容,年龄骗不了人,武四觉得他应该不是意境武者。

    两个气境对一个老牌意境,就算用偷袭的法子,胜利的机会也很小。

    “你怕什么,打不过可以喊人,荣成勾结血河道论罪当诛,这山上可都是我们的人。”白崖嘿嘿笑道。

    “只是这份功德没必要分给其他人,如果我们能凭自己就拿下荣成,你这条狗命就算是保住了。某再帮你求求情,未必不能继续在凌天阁待下去。”

    武四眼睛一亮,面前这人说得有道理。虽说功不抵过,但只要有幡然悔悟的表现,至少还有机会留下来。

    白崖眯着眼睛冷笑,他能看得出武四已经动心了。

    其实这事就算是真的,凌天阁愿意继续接纳武四的可能性也几乎等于零,最多就是废了武功,饶他一死。只不过,武四现在病急乱投医,稍微给他一点希望,他就不会放手。

    “考虑得如何?一言可决!”白崖趁热打铁,疾声催促道。

    “好,我跟你去!”武四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丝狠色。

    白崖见他答应下来,便松开了脉门,等武四稍稍活动了一下麻痹的身体,两人就出门而去。

    有武四的掩护,白崖就没有再隐藏身形,大大方方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碰到凌天阁武徒,还互相点头示意。

    武四看着他的这番作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荣成的住所在峰头的另外一边,他加入凌天阁的时间很长,比武四早五届,比武振早七届,加上这一届的武徒,已经在凌天阁的静雀峰待了二十多年,年纪跟宣季差不多。

    跟荣成同届或者更早的武徒基本剩不下几个了,他们居住的这片区域显得有些偏僻寂凉。

    远远看见荣成所住的小院,白崖朝武四点了点头,身形消失在黑暗当中。

    武者耳聪目明,想要偷袭成功可不容易。白崖之前设计埋伏武四的时候,就特意抓了一只山猫当诱饵。

    荣成比武四高一个大境界,要是没人吸引他的注意力,白崖基本不可能接近他。

    “荣师兄,荣师兄……”来到小院前,武四朝着里面喊了两声。

    他们在静雀峰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房舍中亮着灯火,荣成显然还没有休息。

    “吱呀!”房门很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干瘦的中年人。

    荣成未满五旬,长得干干瘦瘦,像是晒干了的茄子,脸上三角眼,吊着浅眉,一眼望去就给人以阴鸷深沉的感觉。

    白崖隐在暗处,见到荣成这幅面容,不由暗自吐槽,这是他见过最具反派气质的大叔。

    不过,等他看到荣成身上没有配剑,顿时又是一喜。

    “是你,找某何事?”荣成看见武四站在院门前,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他前些日子就嘱咐过武四,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没想到武四这么快又来找他了。

    “荣师兄,小弟有些功课不太明白,想请荣师兄多多指教。”武四像是没看见荣成的难看脸色,暗自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那就进来吧!”荣成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松口,缓缓地说道。

    荣成背着手踱到院门前,伸手拉开木门,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武振那小子叫你来的?”

    “是!”武四恭敬地低头应道,不经意地抬眼一扫,正好看见一条黑影从院落后面窜了进来。

    “三爷,大公子请你过去一趟。”武四目光一闪,适时地转变了称呼。

    “噤声!有事进屋说。”荣成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武四。不过,注意力却被对方引开了,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

    “那个废物……”

    荣成带着武四朝屋里走去,跨过门槛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一只带着淡金颜色的手掌在眼前迅速放大,朝着他的面门拍去。

    手掌尚离着有一尺多远,凶猛的劲风就已经刮得荣成面皮生疼。

    这是金刚大手印,白崖练了数年,终于在前不久达到了融会贯通境界,使得掌力大增。要是就这么拍到荣成面门上,绝对是个爆头的下场。

    荣成的瞳孔瞬间就缩成了针孔状,刚落地的脚尖一点,身体朝着后面滑去。

    他滑步的姿势很快,上半身纹丝不动,连膝盖都没有弯曲,纯靠脚趾发力,看着有点像杰克逊的太空步。

    这门滑步武功叫做腾云步,最为适合剑客小范围的腾挪躲闪。

    荣成一边退,一边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腰间,直到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出门时没有带剑。

    更为糟糕的是他刚退了一步,后背就撞上了一个物体,顿时醒觉武四就站在他后面,堪堪挡住了退路。

    这一刻,荣成只觉无数匹草泥马从心里奔腾过来,只好勉力后仰着身体,同时抬起手掌,朝眼前的刺客拍去。

    不过,两人距离过近,哪怕他后仰着身体,刺客也拍中了他的胸膛。而他的手臂来不及抬高,却是拍在了对面的小腹上。

    “砰砰!”两声闷响几乎是同时响起,被对方拍了一掌,荣成只觉五内俱焚,忍不住张口“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雾。

    荣成阴鸷的脸上一片狰狞,抬头朝对面看去,见到了一张表情木讷的脸庞。

    他是谁?峨眉的人,还是血河道的人?

    直到这个时候,荣成脑海中才浮现出了无数凌乱的念头。

    只是当他看到对方仅仅身形一顿,就再次扑了上来,终于脸色大变,视线忍不住下移,落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他的一身功夫的确都在剑上,但也修炼了一门用于近身搏杀的掌法,那就是峨眉摧心掌。

    自己的摧心掌有多重,荣成十分清楚,刚才虽然是仓促出手,但对方应该也负伤了才对。

    然而,当他看清对方的状况后,顿时心里一片冰凉。

    那个刺客小腹上的衣衫已经破碎,碎布像蝴蝶一样飘在空中,但劲装后面却不是皮肤,而是带着龟壳纹理的板状物。

    法甲?!此人是有备而来!

    荣成见状,心中就是一突,立刻萌生了退意。

    他这些年勾结血河道,经常会梦见被人抓住,所以早就准备了几条退路。现在虽然不知刺客的身份,但依然联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武四,拦住他!”荣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要侧身让开正面,让武四拦阻眼前这人,好为自己创造脱逃的机会。

    “是,三爷!”

    荣成身后传来武四阴沉的声音,随即他就只觉背心一凉,全身都不由为之一僵。

    一截剑尖从他的心口冒了出来,上面还带着热气腾腾的血珠。

    “你……”荣成愣然回望,正看见满脸嘲讽之色的武四狠狠一转长剑。

    “你背叛我?!”荣成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阴鸷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狰狞,“砰”的一掌就将武四给击飞了出去。

    荣成这一掌含恨而发,武四的胸膛直接凹陷了一块,身体尚在空中,鲜血已经不要钱般从口中喷出,带起一道血色的长虹。

    顷刻间,两人都已经重伤。

    这个结果让白崖有点意外,不过,他没有迟疑,荣成击飞武四的时候,他已经近在咫尺,狠狠地一掌拍在他的百会穴上。

    “砰!”两股红白交间的液体从荣成双耳飙射出五六米远,他的双眼像弹珠一样从眼眶中弹了出来,连着一条血丝挂在脸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这一掌白崖用上了虎形拳的震劲,隔山打牛将荣成的脑子震成了浆糊。

    “哼!”白崖看着七孔流血的荣成,眼中闪过一道戾气,双手发力一扭,将他的脑袋直接拧了下来提在手中,朝躺在地上的武四走去。

    “他那一掌……你本可躲开,却为何不躲?”白崖附身蹲在武四面前,轻声问道。

    “呵呵,躲又如何,不躲又如何?”武四口中不停涌出鲜血,双眼迷离,气息慢慢微弱了下来,“你不是……不是……对吧?”

    武四说得含糊,但白崖却听明白了。

    “不错,我仅为卢氏兄妹报仇而来。”白崖虽然不知道武四为何在最后关头看破了自己的谎言,但看他这幅出气多于入气的样子,也不再作伪。

    “我求你,求你一事……”武四忽然双眼绽放神光,一把拉住了白崖的袖子,“若是宗门问起,你可能……可能瞒……瞒……”

    武四说了一半,口中就开始狂喷鲜血,没办法说下去了,眼中神光慢慢黯淡,撒手而逝。

    “我答应你!”白崖望着满脸狰狞的武四,叹了口气,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说来也怪,本已经死去的武四听到白崖的承诺,脸上的表情竟然慢慢缓和了下来,露出一丝微笑。

    白崖慢慢站起身,将身上本就已破烂的长衫撕下,盖住了武四的尸身。

    他听着远处越来越响的喧杂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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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火烧静雀

    白崖用布条将荣成的头颅包好提在手上,头颅有些轻,他之前那一掌几乎将颅内的脑浆统统从双耳处压了出来,现在那处地面简直污得惨不忍睹。

    “又要干一回老本行了!”

    白崖咧嘴一笑,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火把,丢进荣成屋内。

    此时已经深秋,山上天干物燥。

    荣成所居房屋又是木质结构,浓烟很快就从窗户冒了出来,熊熊的火光将白崖的脸照映得阴晴不定。

    他需要将凌天阁武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这样才能留出时间去找武振算账。

    做完这一切,白崖顺着山道低头疾走,远远看见赶来的凌天阁武徒,便退入阴暗处,避开来人。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身后传来的喧杂声越来越大,在某个时刻更是突然提高了数个音级,他知道荣成和武四的尸体应该是被人发现了。

    他们刚才交手的动静有些大,再加上血腥味如此浓重,就算不放火,迟早也会被人发现。

    行百里半九十,白崖现在只想再干掉武振,将此事做完,至于自己的生死,倒是没有多想。

    他来得时候就已经考虑清楚,查清卢远和卢清的事件真相,就直接动手杀掉武振。

    杀人之后还能逃脱的几率很小,传送阵那关就很难过,把守者稍稍纠缠一下他,只要有一个意境武者赶到,基本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能偷袭宰掉荣成是一回事,正面跟意境武者硬刚又是另一回事,白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武力。

    不过,白崖觉得自己只要能查清卢氏兄妹的真相,凌天阁未必会杀掉他这个青城门徒,而现在更是如此。只要他说出血河道的事情,静雀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凌天阁想瞒都瞒不下来。

    当然了,危险也不是没有,万一此峰头的主事人是个暴脾气,根本不听他废话,那十有**会被秒杀。

    一个峰头的外堂主持已经不是意境了,至少是势境,甚至可能是先天,跟他师傅刘钰是同一个地位。

    白崖走过了这段山路,抬头朝后看,发现那边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竟然正在向着后山蔓延,看得他不禁脸色微变。

    “哥会不会点错了天赋,好像很有火系魔法师的潜质啊!”白崖脸色古怪,他每次只要一放火,好像杀伤力都远远超乎想象。

    ……

    就在白崖杀掉荣成,放火烧山之际,在静雀峰一处半悬在空中的阁楼当中,正有两人相坐对弈。

    左边的是一个身材消瘦的老道士,老道戴着木冕,一身宽大的灰色道袍,慈眉善目,颌下留着尺许长的白胡子,左手臂靠着一柄拂尘。

    右边的人却是一个面带八字纹,额印朱砂的少年人。他戴着一顶紫金束发冠,看着年纪十五六岁,脸上总带着一丝久居人上的威严气质,正凝神看着棋盘。

    半晌之后,他眉头一舒,夹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玄元道长莫非不信本王所言?”

    听到少年人的话,老道士神色不动,只是翻了翻眼皮,微笑着说道:“非是贫道不信六王子所说,只是凌天阁混入了魔门奸细这种事情……若无真凭实据,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看着老道士平淡的表情,孟岷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依然觉得气闷不已。要不是他身为天潢贵胄,都恨不得爆上几句粗口。

    仙武宗门的武者,特别是先天武者从来不会将王子王孙的身份当成一回事情。

    尽管孟勉面前这个老道士是个谦谦君子,但面对一个毫无武力的普通人,武者的傲慢是印在骨子里的。要不是孟岷早有安排,只怕他都很难见上对方一面。

    “玄元道长,无风不起浪,查上一查也无妨啊!”孟岷不甘心地又尝试了一遍。

    “六王子若无真凭实据,那么可有具体的怀疑对象?”玄元道长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线,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岷。

    “没有!”孟岷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幼年在梦里所见的那个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醉生梦死的草包,实在记不得太多事情。

    孟岷只记得梦里那个自己在快成年的时候,益州好几个仙武宗门爆出了一件丑闻,它们被邪宗魔门渗透到了内部。

    这件事情好像是某个药王谷的弟子,在偶然间发现的,但梦里那个自己当时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所以记不得具体情况。

    此事导致那几个仙武宗门展开了一场大清洗,但牵涉到的邪宗魔门并未损失太大。它们的阴谋尚未来得及实施,就被破坏掉了,所以除了几个眼线,高层武力没有损失。

    在这次事件中,唯一倒霉的是几个益州本地的武道世家。

    因为邪宗魔门正是通过他们的子弟,渗透进了那些大宗门。结果就被这些大宗门秉承着宁杀错勿放过的精神,统统镇压了一遍,虽然没有斩尽杀绝,但也都元气大伤。

    孟岷之所以会想起这件事情,还是跟白崖有关。

    白崖进入青城后,他就没法再关注了,只能派人盯着白崖还在成都的几个朋友,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白崖的消息。

    正是如此,孟岷才获知了卢氏兄妹遭难的事件,并由此想起了这个丑闻。

    因为这次事件中的武氏,正是那几个被大宗门镇压的倒霉世家之一,而且由于驻地在成都,所以孟岷残留着那么一点印象。

    想起这个丑闻之后,孟岷马上意识到这是他在这些仙武宗门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只要稍稍提醒一下这几个仙武宗门,就能得到不菲的人情。

    再调查了一番武氏子弟的分布情况,他终于留意到了凌天阁。因为武氏子弟在凌天阁的人数最多,被渗透的几率也最大,他可以去碰碰运气。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就借口调理身体,死皮赖脸地蹭进了静雀峰。

    在见到玄元老道之前,孟岷做过两手准备。

    如果玄元老道不相信他,那么就仅仅留下个警告。反正等到事件爆发,玄元老道就会印象深刻了,凌天阁也不得不欠他一个人情。

    万一玄元老道真的相信了他,孟岷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野心。

    以他梦中所见,在邪宗魔门渗透益州宗门的事件之后,整个神州天下就开始进入了多事之秋。

    这个事件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新一轮乱世的大门!

    假如他能说服玄元老道选择隐忍,而不是像前世那样提前引爆丑闻,完全可以从邪宗魔门钓出来几条大鱼,这可比区区一场中下层武者的清洗要狠多了。

    至少能砍掉一只邪宗魔门伸进益州的爪子,在乱世之初为益州正道赢得先机!

    而对于孟岷自己来说,给益州的宗门高层留下一个精明强干的印象,以后争夺王位的胜算也多了几分。

    “六王子一无真凭实据,二无怀疑对象,你让贫道怎么查呢?”玄元老道叹了口气,在棋盘上放下一枚白子,“该……嗯?”

    玄元道长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猛地一睁,眼中神光爆射,朝孟岷看去。

    孟岷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直立而起,只觉冥冥中有一头幕天席地的巨兽正盯着他。

    不过,他很快就发觉老道士没在看他,而是盯着自己身后的墙壁,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间隔,正注视着静雀峰的某个角落。

    即便如此,孟岷也还是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玄元道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事,贫道去去就来!”玄元老道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站起身干笑着作了个揖。

    见到老道丢下他,径直出门而去,孟岷看着面前未完的棋局摸了摸下巴。

    “钟侗!”

    “属下在!”

    眼如鹰枭的锦袍武士从门口转了进来,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跟着孟岷进山的护卫。

    “走,我们去瞧瞧!”孟岷跳下床榻,拢起手中折扇,朝阁楼外面走去。

    “殿下!”锦袍武士苦着脸跟在后面,“属下的武功在这静雀峰可算不得什么,万一有事可就麻烦了,我们还是别……”

    “没事,吾这王子虽然不入先天武者之眼,但在山上居住多日,很多人都认识了这张脸,不会有人故意找吾麻烦的。”孟岷自嘲地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脸。

    钟侗暗自叹了口气,他这主子打小时候就有主意的很,一旦什么事情下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他已经束冠,自己这帮人除了文先生为首的几个谋士,其他人更是劝不动了。

    两人刚走出半悬空在山壁上的阁楼,站在栈道上就愣住了。

    只见远处火光熊熊,竟然映红了半边天空。站在栈道上,他们很清楚地看到整个静雀峰后山都被大火所吞噬,黑烟如龙直上九霄。

    “怎么会烧成这样,凌天阁的人也太不小心了吧!”钟侗不禁为之失声。

    “仙武宗门的驻地大多在山上,平时很注意防火,这应该是**。”孟岷定了定神,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何,他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本王真是……他怎么可能在此!”孟岷马上摇头,自嘲地用折扇敲了敲脑门。

第四十八章 披靡

    “特么的,哥这回真是no-zuo-no-die,这火系溅射……啧啧,静雀峰可以改名叫烤雀峰了!”

    感受着身后一阵阵扑来的热浪,白崖只觉欲哭无泪,别看他还能自嘲,心里已经是哇凉一片。

    现在只能祈祷住在静雀峰后山的凌天阁武者没人被烧死,否则青城和峨眉会不会打起来他不知道,反正他这条命估计是要丢在这里了。

    “你是何人,为何不去后山救火?”

    尽管白崖一路上已经足够小心,极为注意绕开赶往后山的凌天阁武者,但后山火光冲天,能够隐藏身形的阴暗处却不多了。加上现在发现后山走水的武者越来越多,他又是逆众而行,终于被一个眼尖的凌天阁武者发现。

    “这位师兄……”

    白崖来不及躲开,只好强笑着凑上前去,指望能一击制敌,从而脱身。

    “你不是本峰的人,来人啊,放火的凶徒在此……”

    不过很显然,这位武徒不仅眼尖,而且脑子也很机灵。见他靠近,立刻警惕地退后了几步,扯开嗓子就是一阵狂吼。

    “艹!”白崖暗自咒骂一声,双掌一错,就直接扑了上去。

    “来人啊……”这个武徒一边继续召唤同伴,一边后退拉开跟白崖的距离,拔出长剑,迎面就是一道剑气。

    白崖目光一闪,一咬牙顶着剑气扑了上去。

    此处山道太过狭窄,若是不能逼此人让路,他就只能翻山崖。放在平时没什么,可现在不行,不然人家在底下放几道剑气上来,他这辈子就没有“性福”可言了。

    “噗!”剑气落在玄龟护心兜上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迹,力道也被套在里面的青冥丝衣给吸收掉了,根本没对白崖造成任何伤害。

    白崖顿时信心大增,双臂一张跟狗熊似的碾压了过去。

    对方见他如此悍勇,果然吓了一跳,连忙一个提纵跃起,脚尖轻点旁边的山壁,空中一个旋身落在了白崖身后,再次朝他斩出一道剑气。

    “练剑的果然都很潇洒!”

    白崖眼角余光瞄到对方飘逸似仙的身法,心中略感嫉妒。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完全没理会落在后背的剑气,双足发力,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那个武徒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就是大怒,提剑就追。

    他看出白崖身上穿着法甲了,这回斩出的剑气全是奔着下三路去的,逼得白崖不得不左躲右闪,狼狈异常。

    “特么的,你个龟儿子怎么这么无耻,你师傅没教你打人不打下三路吗?”

    白崖再一次在山道上懒驴打滚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朝着身后那名武徒就是一顿狂喷。

    “嘿嘿,俺师傅只教过俺除恶务‘尽’,不打下三路,怎么‘尽’了你!”出人意料的是后面那个武徒居然还真的搭腔了。

    只不过,白崖刚开始没听懂他说的话,等后面意识到那小子说的‘尽’,是‘净’身的‘净’,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好,好,你个龟儿子,有种留下名号来!”

    白崖看到这人也是个年轻的气境武者,顿时发狠,心说哥这次要没死成,等以后江湖上碰到你,咱再慢慢算账。

    “哼,邪魔歪道,你记好咯,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家堡唐凌是也!”

    跑动中的白崖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心里狂叫,尼玛,姓唐的怎么都是这种货,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唐家堡那个魔窟见识见识。

    “唐师弟,你这是干嘛呢……”白崖和唐凌折腾了一会,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个路过的中年武者皱着眉头朝唐凌喊道。

    唐凌一惊,忽然意识到白崖跟他拌嘴的目的了。他除了刚开始吼过两下,现在得意之下居然忘了继续提醒远处的同门。

    “武师兄,这人就是放火的奸细……”

    唐凌顾不得继续追杀白崖,连忙跟中年武者禀报。他心里有气,干脆连怀疑之语都省了,直接给白崖判了死刑,当然他其实也没说错。

    “哦?!”中年武者目光一凛,视线瞬间落在白崖的背上。

    “糟了,这人至少是个意境!”白崖浑身莫明一冷,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气机,只觉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不过,他倒没有怪自己的运气差。

    要知道一个大宗门的外堂山峰除了年纪最小的前两届门人,还有像武四一样身体出问题的武徒,其他在山上修炼超过七八年的武徒基本都会进入意境。

    当然,届次越大,还能留下的武徒就越少,例如白崖所待的青城剑指峰,前三届就差不多占据了一半人数,后面七届也仅为一半。

    至于宣季这种几乎在山上待了将近三十年的武徒,那真是凤毛麟角了。

    在气境还少于意境武者的情况下,白崖能完好无损地跑到这里,已经是很幸运了。

    “怎么办?”

    白崖心急如焚,他倒不是担心被后面那个意境高手抓住,而是怕最后关头不能亲手干掉武振。

    然而,绕过前方的山道路口后,一片楼宇亭阁适时映入了视野,白崖顿时大喜过望,就差仰天大笑三声。

    他终于从静雀峰后山跑到了前峰,这里隔着演武场,周围都是新晋武徒的住所。几乎大部分前三届的武徒都住在此地,武振也不例外。

    “小友,想去何处?”就在他惊喜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骤然响起,一道人影后发先至,在空中一个腾跃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白崖双目赤红,扬首就是一声虎啸,一道无形音波在演武场上震荡开来,整座峰头似乎都为之一静。

    站在白崖当面的中年武者一时没有提防,被震得双耳失聪,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重影状。

    白崖见他失神,毫不迟疑地掠过他身边,朝前方那片房舍冲去。

    “好贼子!”中年武者晃了晃脑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满脸怒色地提身一纵,越过白崖头顶,又将他拦了下来。

    白崖看得一阵悲哀,身法差就是这样,别人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他一点办法没有。

    不过,中年武者这回不肯过分接近白崖了,远远地提起剑,挽了一个剑花。

    长剑在黑夜里闪出一点点晶莹的剑光,只是一个刹那,剑光就爆炸了开来,组合成一朵齐人大小的“巨花”,迎面朝白崖兜了过来。

    这是凌天阁“春归丽景剑”中的一招,名为怒剑狂花!不到剑意化形境界,就无法施展。

    怒剑狂花一出现,瞬间就抽空了周围的空气,白崖只觉前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竟然拉扯着他投向“巨花”。

    “嘿!”白崖知道到了拼命的时候,不仅没有停步,反而加快了前冲的速度。

    他以脚尖锄地边奔边踢,一时之间,演武场上铺设的石板纷纷碎裂爆射,犹如一条尘龙疯狂扑入“巨花”的中心。

    尘龙一碰触剑花就马上被锋锐的剑气绞成了糜粉,一时之间尘雾弥漫,让剑花显得若隐若现。

    等白崖冲到跟前,“剑花”中心的剑光终于变得稀疏起来,像是被拔掉了些许花蕊的残花。

    望着面前依旧刺眼耀目的巨大剑花,白崖眼中露出一丝狠色,双手护住头脸,双脚一蹬地,低头沉肩狠狠地撞向剑花。

    刚刚从后方追来的唐凌,见到白崖悍不畏死地硬撼怒剑狂花,顿时为之骇然,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施展怒剑狂花的中年武者也是一脸愣然,怒剑狂花的威力他最清楚不过,正面对上别说气境,就是意境武者也会被分尸。

    不过,怒剑狂花是有破绽的,这招速度太慢,想躲还是能躲开的。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后招,此时见到白崖自己找死,不由暗自惋惜,慢慢垂下了长剑。

    “不好,武师兄,此人身着法甲……”后面的唐凌愣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朝着武师兄高喊道。

    不过,这时候已经晚了,唐凌刚张开嘴巴,剑花所在的尘雾骤然翻滚卷动,仿佛里面孕育着一头巨兽。

    “啵”巨大剑花微微一颤,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即就整个崩碎了开来,一个人影顶着漫天消散的晶莹剑光从剑花中心狂奔而出。

    “这怎么可能?”中年武者瞳孔大张,随着剑花的破碎,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境终于乱了,定了定神,一个闪身避到一旁,提剑护住周身。

    其实白崖撞破剑花之后,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完全来得及再次出招。只是中年武者此时被白崖的勇悍所惊,居然选择了避战。

    等到对方从他身前掠过,看清白崖现在的模样,中年武者心中又是一颤。

    只见白崖浑身浴血,裸露在外的四肢满是婴儿小嘴般的伤口,上身套着的法甲已经完全碎裂,无数甲片残渣嵌进了伤口之中。

    特别是头脸处没有被双臂遮挡到的部位,皮肤翻卷,鲜血淋漓。在左边额头,一块两指宽的皮肉垂挂了下来,底下露出粼粼白骨,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白崖马不停蹄地奔过中年武者身边,阴森地朝他咧嘴一笑,中年武者顿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贼子欺我!”中年武者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屈辱,怒吼一声,提剑追去。

    不过,他这时候想再追上白崖却不容易了,因为他身后已经是众武徒的房舍院落。

    这时候,某些本已安歇的武徒听到剧烈的打斗声,纷纷出来观望。白崖滑如游鱼,反而利用这些不明就里的武徒挡住了身后两人。

    “都给某让开!”中年武者急怒攻心,终于忍无可忍,跃上半空,朝底下怒吼道。

    “咦?”跃上半空后,中年武者突然发现白崖并非是乱闯乱跑,观其路线,正笔直地冲向前方一座武徒居住的院落。

    “不好,是振儿的小院……”中年武者瞳孔一缩,一股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第四十九章 玄元

    望着越来越近的房舍,白崖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他现在就怕武振不在屋内。

    万一那家伙跑去了后山救火,又跟他错身而过,那可真是日了吉娃娃了。

    不过,以他前几天的观察来看,武振这段时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演武场练武,大多数时间都缩在屋内,很可能不会去后山救火。

    虽然卢氏兄妹的事件没有明确线索指向他,但他并非就安枕无忧了,凌天阁武徒之间传递的流言蜚语从来就没有停过。

    对于旁观群众来说,事实真相从来就不重要,只要有话题,有八卦就行。

    白崖跑路的方向并没有对准房舍的大门,路线有些偏了。

    不过,他恍若未觉,来到院落前,像百米跨栏一样跳过院落的篱笆。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双掌一提,摆出金刚大手印的姿势,犹如奔马般朝着房舍的后墙撞去。

    “轰隆!”房舍的土胚墙好像纸糊的一样,直接被撞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大洞,爆开的尘土像一朵蘑菇云般倒卷而出。

    白崖的运气很好,刚刚破开墙就见到桌边一脸茫然看着他的武振,两人相距甚至不到两米。

    “武振?给某死来!”白崖大喜,咧嘴一笑,木脸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狰狞,脚步一滑,右手虎爪直接掐向武振的咽喉。

    武振此时确实待在屋内,倒不是他听不见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动静。而是这段时间他犯了抑郁症,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没心思去搭理其他事情。

    “不,不要!”武振满脸惶恐地仰面摔倒,双脚蹬地,慌不择路地向后缩去。

    他这些天一直精神萎靡,晚间本来靠着桌子已经有了点睡意。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破墙而入,满脸狰狞地朝他扑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果然是个废物!”白崖见他这幅德性,顿时想起了武四对他的评价。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进凌天阁的。”白崖踏前一步,毫不费力就掐住了武振的脖颈,将他像兔子一样提了起来。

    武振胡乱扑打在白崖身上的拳脚,根本就没有运起内气,软绵绵的抵抗简直就如同是刚出生的婴儿。

    “振儿!”仅落后白崖一步的中年武者已到了房舍后面,刚一落地就朝白崖撞出来的破洞扑去。

    只是他刚跑到破洞口,就全身一僵,好像被人用枪顶着一样,慢慢地朝后退去。

    白崖单手提着武振的脖颈,将他放到身前当成挡箭牌,从房舍的破洞口走了出来。

    “振儿,你没事吧?”中年武者神情尴尬,他没想到武振会这么没用,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坚持住,就已经落到了敌人手里。

    “德叔?”

    被白崖挟持着走出房舍,武振浑浑噩噩的脑子也开始慢慢清醒,望着面前的中年武者有些愣然。

    “凌天阁的武氏子弟还真是多啊,一晚上就碰上了四个!”

    白崖当然听见了武振口中的那句“德叔”,不由嘲讽地一笑。

    此时,还在这片区域的武徒大多都已经知道出事了,纷纷朝这边靠拢了过来,以武振的院落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大圈。

    他们脸上或带着茫然,或带着警惕,或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注视着圈内的数人。

    “放开振儿,你还有活命之机,如若不然……”

    中年武者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脸色越发难看,毕竟被白崖像小鸡仔一样提在手里的人叫武振,前不久还是武氏家族的嫡孙。

    “如若不然?你能拿我如何?”白崖手上一紧,武振的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口中发出死鱼般的“嗬嗬”声。

    “你想怎么样?”中年武者咬牙切齿地问道。

    “让我想想,首先吗……房顶上的那个小子先给我滚下来!”白崖咧嘴一笑,忽然抬起左手,中指一曲一弹,“噗”的射出一道凌厉的指风。

    “咦?”房顶上适时响起一声惊呼,一个人影狼狈地跳了下来。看模样正是刚才追击白崖的另外一人,唐家堡的唐凌。

    “唐凌是吧,为你唐家堡而计,你最好少掺合今晚的事情,不然小心以后唐狩找你算账。”白崖看着这古灵精怪的小子有点头疼,便出言诈唬了他一下。

    “狩哥儿?!”唐凌眉头一挑,脸色一阵变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崖提在手上的武振,默默地退进了人群。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事而来?”见到唐凌退走,中年武者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忽然意识到白崖可能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奸细,抓捕武振似乎也不仅仅为了当成人质。

    “我是何人就不提了,来此所为何事吗,自然是为你凌天阁的道统存续而来!”白崖装出一副神棍的模样,冷笑着说道。

    “哦,武德退下,让贫道听听这位小友所说,我凌天阁的道统到底有何存续之危?”

    就在中年武者踌躇之际,夜晚的空中却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声音刚传出时,似乎还在遥远的天边,等一句说完,却仿佛已经近在咫尺。

    白崖抬头朝天上一看,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御风而来,凌空几个踏步,像是踩着无形的台阶从半空走了下来。

    “拜见观主!”看见这个老道士凌空虚渡而来,周围的凌天阁武徒包括中年武者在内,都是一个躬身,远远地俯身作礼。

    “先天强者!”白崖瞳孔一缩,暗自磨了磨牙,这下想要脱逃的机会基本等于零了。

    “小友,不知老道执掌的静雀峰与你何仇何怨,逼得你要放火烧山,毁我一观根基?”老道士落地后,面无表情地朝白崖单掌一竖,将拂尘搭在左臂弯,作了一个稽首。

    老道士的话语很平和,但白崖却听出了内在的滔天怒火,不由地哀叹一声,心说这不是哥的本意,实在是静雀峰的火抗太低。

    他趁着老道士这会还没动手,偷眼打量了一番。只见这老道长得有点瘦,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道袍,戴着木冕,手持拂尘,颌下留着尺许长的白胡子。

    只是这会他好像有点狼狈,道袍和拂尘上满是黑灰,颌下的白胡子也有一点烧焦了的迹象。

    白崖心知这老道士肯定是先去救火了,想起后山烧疯了的大火,他不由心底一凉,真不知道这老道的功力有多强,那种焚山大火居然都只耽误了他片刻功夫。

    “嘿,老道长,可认得这是谁?”白崖嘴角一咧,扯下腰间的一个布袋朝老道士丢去。

    玄元道长眼皮微动,一挥拂尘便接下了布袋,解开布袋口,顿时眼神一凝。

    “荣成?”

    布袋里面的头颅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荣成在静雀峰待了二十多年,玄元道长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认得就好,还有这两件东西,老道长再认认?”白崖嗤然一笑,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本黑皮典籍和一瓶丹药丢了过去。

    “《赤练功》……血河道!!!”

    只是看了一眼黑皮典籍上的书名,玄元老道一直微眯着的眼睛就彻底睁开了。原本脸上浮云般淡泊的神情一片肃然,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死死盯住了白崖。

    “不知小友从何得来的这两件事物?”

    “哈哈,当然是从你的好徒儿荣成身上拿到的,还有吗……”白崖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空着的左手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武振的脑袋。

    武振被他抓着脖颈开不了口,但脸上惊骇欲绝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落在了众人眼中。

    “恶贼,你敢血口喷人!”旁边站着的中年武者目眦尽裂,提起剑就朝白崖扑去,竟然不再顾忌武振的性命。

    “放肆!”玄元老道脸色一沉,一挥拂尘,一股莫明的巨力直接卷飞了中年武者手中的长剑。

    “你们将武德先带下去!”老道回头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师傅!”他身后的两个武者抱拳一礼,分别站到了武德左右,“武德师弟,得罪了,莫让我等难做。”

    “唉,祸事至矣!”武德的脸色苍白如雪,恨恨地看了一眼武振,心中却是悔恨莫明。

    当初,力保武振的人就有他一个,理由也是为了保住武氏数百年的清誉。可若武振真的勾结上了血河道,那就不是清不清誉的事情了,整个武氏恐怕都会为他陪葬。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保下这个祸胚。

    “小友,此二物既是你在荣成身上获取,那又与武振何关?”见到武德被带走,玄元老道脸上恢复了平静,淡然地说道。

    “哈哈,凌天阁啊,真他么是个笑话,你们自己的弟子,居然还要来问我一个外人!”白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神色,笑得全身发颤,“难道你们真不知道荣成是武振的三舅吗?”

    “什么?”

    “刚才他说荣成是……”

    “那两人还有这种关系……”

    “呵,这静雀峰都快姓武了吧!”

    白崖的话犹如水滴进了油锅,房舍周围的武徒顿时议论纷纷,平时一些对武氏子弟不满的武徒更是冷嘲热讽。

    “肃静!”玄元老道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泊,但心里终于翻起了狂涛巨浪。

第五十章 变脸

    玄元老道的心境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产生过如此的波澜了,今晚的所见所闻即便以他的见识,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静雀峰作为凌天阁的重要驻地之一,在数千年的漫长岁月中,不是没有经历过外敌入侵,但绝对以今晚的敌人最为奇特。

    不仅数量少到不可思议,而且武道境界也低得可以,一个气境的小家伙!

    当玄元老道看到后山那漫天的大火时,要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他的道场,哪怕仅仅是外堂所在,可也是峨眉凌天阁的一部分。

    不过,他更好奇做下这种事情的人,他可不信这么大的火势只是因为某个小子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导致的,他在看到大火的瞬间,就知道静雀峰有外敌入侵。

    以先天强者的实力,他很快就扑灭了大火,让他欣慰的是除了火场中心两具焦黑的尸首,再也没任何人受伤。

    居住在这处后山的武徒基本都是上山好多年的武徒,全部为意境武者,哪有那么容易被大火烧死。

    至于那两具焦尸已经烧得看不清楚了,不过,玄元知道他们被焚之前,应该都已经死了。因为一具焦尸胸口塌陷,另外一具则连脑袋都没了。

    在赶到前峰,见到手提武振的白崖之后,玄元就预感到今晚可能会出大事。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情还真是捅破天了,凌天阁居然有弟子私通血河道?

    没错,玄元在一看到那本《赤练功》典籍,他就下意识地相信了白崖。

    六王子孟岷的预防针暂且不提,至少玄元自己就不觉得这是魔门在故弄玄虚。原因很简单,现在被揭发的荣成和武振都只是凌天阁的外门弟子,武道境界不值一提。

    仅仅是为了弄死荣成和武振,血河道就抛出一本《赤练功》,那也太看得起这两人了。

    何况,凌天阁毕竟是峨眉有数的大宗派,只要事情有了脉络,宗门又肯下功夫,查出真相就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派人彻查荣成和武振平日的行踪,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先前卢氏兄妹的事情,之所以不了了之。一个是因为没有死人,另一个是因为不值得大动干戈,不是凌天阁真的那么无能。

    不过,与血河道的渗透事件相比,荣成和武振的亲属关系更令玄元老道感到震惊。

    凌天阁的武徒,包括爆出荣成和武振关系的白崖,或许都没有想过这里面的涵义,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血河道上面。

    可是在玄元老道眼里,血河道渗透进来的事情虽然也很重要,却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正邪两道又不是第一次交锋了,魔崽子隔上些年就会动点歪脑子,要是什么时候真安安静静了,峨眉的高层反而会感到奇怪。

    相反,荣成和武振的亲属关系看着不起眼,但在玄元老道看来,重要程度甚至还要高于血河道的渗透事件。

    静雀峰上武氏子弟有点多,玄元老道是知道的,但他查过武试记录,既然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通过考试进来的,那他不会多说什么。

    可现在荣成和武振是亲属,而凌天阁却又不知道,这里面就有趣了。

    无论武氏有意,还是无意,它都说明武氏在凌天阁的招徒环节上做了手脚。

    玄元能相信荣成没有暗助武氏子弟考进凌天阁吗?如果没有,那武氏为什么不将荣成的身份摆明?既然有荣成这个例子,那么凌天阁其他峰头还有没有类似荣成的武氏外戚呢?

    听听那些弟子们说的,静雀峰要姓武了啊!!!

    玄元老道现在心里的恼火是可想而知的,你武氏想干什么?真把凌天阁当你们家产业,居然还敢瞒着峨眉高层,往凌天阁里面塞自家子弟?

    相应的,玄元老道现在看白崖都开始有点顺眼了,这小子好像说得有点道理啊!

    招徒环节出问题,就表明宗门传承有问题,将此说成凌天阁道统出了存续之危,勉强也说得通。

    “小友,荣成和武振是否有勾结血河道,还有待商榷。况且此乃我凌天阁家务,却是不劳小友费心了。”玄元老道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不想再跟白崖纠缠,翻了翻眼皮说道。

    “小友若仅是为此事而来,凌天阁自会任由小友安然离去。只是你现在将我静雀峰后山烧成了一片白地,毁我一观根基,是否要给老道一个交代?”

    “不能功过相抵吗?”白崖歪了歪头,讪笑着问道。

    “不能!”玄元老道脸皮一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老杂毛,那你想如何?”白崖脸色一沉,干脆连尊称都省了。

    “罢了,老道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放下武振,说出师门,老道自会带着你去讨个公道!”被人叫成老杂毛,玄元老道也没动气,修养很好地抚了抚白胡子。

    白崖一愣,尽管玄元说得严厉,但他能看出老道有点放水让他过关的意思。

    至于跟玄元老道去青城,他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不就是找家长吗,想来刘钰不会把他怎么样。他一个人烧了半座静雀峰,还揪出了几个血河道的探子,已经给青城大大得长脸了啊!

    说不定刘钰以后逢人还会傲娇地贬上一句,我这弟子也就一般般啦,才烧了半座静雀峰而已,换我一定烧一打!

    当然了,这都是白崖现下的自我安慰,青城戒律再松也没松到这种程度。刘钰再怎么维护他,这趟回去肯定也是要打屁股的。

    就在白崖想要说出身份的时候,玄元老道忽然脸皮一动,半转过身,朝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施了一礼。

    白崖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穿蟒袍,头戴金冠的少年人。这少年人面带贵相,让他隐隐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孟岷看见白崖以后,只觉待在胸膛里已然十六年有余的小心肝,似乎有了离家出走的冲动。

    “爷,我叫你爷行不行?”

    “我知道错了,当初就不该提前六年把你放进青城!早就知道你这头老虎要吃肉的,可没想到你才一个小小的气境,居然已经连峨眉都敢咬上一口了!”

    “这特么都是我的错,这静雀峰是我烧的,跟你这位大爷没关系好不好……”

    孟岷这会想起来了,当初梦里所见是一个药王谷弟子,偶然发现了邪宗魔门渗透益州宗门的阴谋,可仔细想来这人应该就是白崖和卢氏兄妹共同的朋友——唐狩!

    原本他在梦里所见,白崖此时还没进青城,而且身有隐疾,所以那时候没能力帮卢氏兄妹彻查真相。这事情最后是药王谷弟子,也就是唐狩在主事。

    现在就不一样了,白崖在剑指峰数年,对大宗门的出入门户了解清楚,变相给他提供了混进静雀峰的办法。

    按孟岷对他的了解,这事还真是干得水到渠成。

    不提在孟岷心头践踏的那一万匹草泥马,他强自将视线从白崖身上挪开,眼皮子狂跳着凑到玄元老道的耳边,轻声咕哝了几句话。

    “清都观的箓坛童子白崖?为卢氏兄妹而来……”

    玄元老道一听孟岷所说,顿时眼中精光暴涨,脸色阴沉了下来。

    白崖心里一个咯噔,警惕地瞪住了面前的老道。

    玄元老道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垂下眼皮,缓缓开口,斩钉截铁地说道:“卢氏兄妹一事早有定论,却与武氏无关!小友若是为此在我静雀峰杀人,青城必要给老道一个交代!”

    白崖听得大怒,老道旁边的孟岷也脸色大变。

    “道长!”孟岷急切地一把拉住玄元老道的袖子。

    不过,玄元老道手中拂尘轻轻一抖,便将他的手臂甩开,淡漠地说道:“六王子,还请退后,此间之事与王族无关,莫教老道为难。”

    锦袍武士钟侗见势不妙,死死拖住了孟岷,朝后退去。

    “道长……道长!”孟岷不死心地连连喊道。

    他说出白崖的身份和来意,本意是想玄元老道放白崖一马,可没成想事情会突转直下,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让他实在有点想不通。

    白崖同样也想不通,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老道士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一张脸,一听见青城的名讳,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开始炸毛。

    “老杂毛,你的意思是就算有真凭实据放在你面前,卢氏兄妹的冤屈还是不得伸张?”白崖眼中慢慢冒出火星。

    “这是我峨眉之事,就不劳小友费心了!”玄元老道淡淡地说道。

    同样一句话,现在说来却意味不同,白崖自然听得出来。

    “嘿,峨眉不做又如何,哥偏要帮卢氏兄妹伸冤解恨!老杂毛,不如你来拦我试试?”白崖脸庞扭曲成了一团,狰狞地笑道。

    “你敢?”玄元老道忽然脸色一变,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视线落在了武振身上。

    “哈哈哈,这天上地下,哥有何事不敢做!莫说你一个先天,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跪下!”

    白崖抓着武振脖颈的手掌发力一扭,“咔嚓!”武振的脑袋瞬间掉转了一百八十度,从后脑勺对着白崖变成了两人面对面。

第五十一章 剥皮削面

    武振临死时的表情很奇怪,有恐惧,有绝望,似乎还有一丝解脱的释然。

    哪怕颈椎已断,他的嘴巴依然在一张一合,似乎在咕哝着白崖的姓氏。

    因为咽喉要害被白崖掐住,武振一直都未能开口说话,也变相给了他时间去琢磨挟持自己的凶徒。

    等他联想到了白崖姓氏的某个涵义,武振就立刻陷入了崩溃状态,所以一直都没有试图自救。

    武振会针对卢氏兄妹,并做下这一系列恶事,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当年巫姑留下的那则沙蛊谶语也起到了引子的作用。

    那则沙蛊谶语留下的图案是一个笔画没有连接的正楷“卢”字,武振一直以为这是简化小篆的“卢”字偏旁。

    然而,直到今天他陷入了生死危机,并听到白崖这个名字,他这才忽然意识到那个笔画没有连接的“卢”字图案,根本就不是什么偏旁,将其笔画打乱重组后,这显然是一个“白”字啊!

    小篆的“白”字跟正楷“白”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仅仅是头上一竖变成了一撇。

    白崖没有在意死人脸上的怪异表情,他单手捏死武振之后,整个房舍周围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时,聚在武振院落周围的凌天阁武者越发多了,其中还有不少灭火后赶来的后山意境。

    一眼望去,以房舍为中心,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估计静雀峰的数百名武者,大半都已经聚集在此。

    见到白崖悍然杀死武振,这些武者一时之间都为之哑然,震惊过后,人人眼中多了一丝愤怒。

    这是可以理解的,武振有罪与否并不重要,正如玄元老道所说,这里是静雀峰,是峨眉凌天阁。你一个青城弟子当着我们的面杀我们的人,不把脸面找回来,大家的自尊要摆在哪里。

    房舍周围的众武者没人再说笑,脸上摆着同样阴沉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朝前挪步,场中响起一片沙沙的脚步声。

    不过,脚步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见玄元老道扬起了手,这才想起静雀峰的观主还在,暂时还轮不到他们出手。

    “你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引起青城与峨眉两派的大战吗?”

    玄元老道低头看着已经瘫在地上的武振尸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如何,只是语气却隐隐露出一丝懊悔。他活了一百多岁,却也没见过几个像白崖这么刚烈的武者。

    他可不是在吓唬白崖,武者之间的争斗有很多种,三观的差别会导致争斗,比如正邪之间;信仰也会导致争斗,比如佛道之间;就是同一宗教内部,也会因为宗义理解不同而导致争斗。

    不过,武者之间最为频繁的争斗却还不是上述三种,而是最简单最庸俗的名誉之争。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武者都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他们从第一天练武开始,就潜移默化地在培养自己的战斗之心。只要是武者,就不会甘心在武道上屈居人下。

    宗门武者更是如此,特别是青城和峨眉这种巨擘。它们相处之时需要非常小心,两个巨无霸哪怕仅仅是无意识地意气之争,对很多中下层武者来说,也是一场劫难。

    别看白崖仅仅是个气境的青城武徒,可有的时候,战争的导~火索就发生在小人物、小事件上面。

    他在静雀峰的所作所为很难有个准确评价,挖出血河道的眼线,为友报仇,这在青城派武者眼中,那都是正面的。

    可在峨眉武者眼里,你一个青城弟子不打招呼就混进静雀峰,还烧了半座山头,当着我们的面杀我们的人,真把峨眉武者都当死人吗?

    这就变成了死结,峨眉要是不处置白崖,岂非显得怕了青城,这是峨眉武者无法接受的。可要处置了白崖,青城哪会善罢甘休,我的弟子杀的是奸徒,占的是公理,你峨眉敢动他,把我们当死人吗?

    这就是唐狩和白崖当时被各自宗门强行带走的原因,当两个块头差不多的宗门站一起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干涉对方的内政。

    这往往会把一件好事硬生生变成意气之争,原本的事件起因反而变得无人关注了。

    “哈哈,老杂毛,你哪只耳朵听到某叫白崖,哪只眼睛看到某是青城弟子?”白崖咧嘴一笑,目光如电,淡漠地扫视着周围的凌天阁武者。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下姓吴名赐仁,无宗无派,不过看不顺眼你凌天阁罢了。”

    听到白崖此话,四周围着他的凌天阁武者心里都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吴赐仁,无此人!

    你真把我们都当傻子啊!不过,这小子敢做敢当,不愿牵连宗门的作为,倒是令人佩服!

    “哼,你以为这样逞英雄,就可以让青城置身事外?你嘴上可以不承认,可惜总会有人认出你这张脸……”人群中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吗?”白崖目露凶光,抬起手,紧紧扯住左额伤口垂挂下来的皮肉,慢慢往下拉。

    “啊~~~”钻心的剧痛让白崖忍不住扬首狂嚎,左额的面皮沿着伤口被迅速撕开,露出底下微微颤颤,红白交间的肌肉和脂肪。

    “啪”的一声,一团连毛带血的皮肉被甩在地上。

    白崖慢慢低下头,他做得狠,脸庞从左额开始,到右腮结束,整张脸几乎失去了三分之二的皮肤。

    除了右眼位置,其他部位都只剩下了红白交间的肌肉纤维,左眼甚至没有眼皮,苍白的眼球**裸地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就是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

    围观的凌天阁武者慢慢瞪大了双目,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

    “呕~”数个心理素质较差的武者忍不住弯腰狂吐。

    “现在呢,可还有人认得某!”

    白崖从未感觉轻风吹在脸上会带来如此辛辣酸痛的感觉,他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是一片鲜红,仿佛天地之间除了红色,就再无其他色彩。

    他的气力开始迅速流失,仅仅是片刻,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眩晕。

    “来,何人送某一程!”他勉力踏前一步,瞪着**的左眼球扫视着面前的人群,被他看到的凌天阁武者纷纷色变,忙不迭地朝后退去。

    “来呀,来呀!你们这帮没卵子的怂货!”白崖拍着胸膛,朝着人群咆哮连连。

    只是任凭白崖如何叫嚣,凌天阁的武者此时却都如同刚被阉掉的幼犬,无人敢于出头应答。

    “老杂毛,你们静雀峰连一个爷们都没有吗?”白崖骤然回头,**的左眼狠狠地瞪着玄元老道,“来呀,送爷一程!”

    玄元老道脸皮微微抽搐,仰头长叹了口气,“噌”的一声,从拂尘的把柄中拔出了一把碧光短剑,朝着白崖走去。

    “住手!”

    就在玄元想要出手了结白崖的时候,远方空中隐隐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一个身影由远至近凌空飞渡而来,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落在了玄元身边。

    这人也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道士,看年纪似乎比玄元还要老一点,长长的白眉垂挂至肩。不过,脸色却是红润如婴儿,看着精神矍铄,异于常人。

    “玄化师兄?你怎会来到此地?”玄元看着面前的老道,惊讶地问道。

    “唉,来得可不止老道一个……静雀峰的火光亮如白昼,周围峰头的师兄弟都看见了。”玄化笑着摇了摇头,迈步朝白崖走去。

    “师兄,此人……”玄元抬了抬手,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子已经晕过去了!此间之事,我都已知晓,却不能再袖手旁观,坐视你犯下大错。”玄化叹了口气,凑到白崖身边仔细打量。

    白崖果然站着晕过去了,怒睁的双目覆盖着厚厚的一层血膜,皮下渗出的血水沿着肌肉纤维的夹缝缓缓滴落,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大团的血泊。

    “果然如传闻般刚烈如火,可惜这样的人却非我峨眉弟子……”玄化惋惜地自语一声,伸手将白崖夹在腋下,朝玄元说道,“走吧,玄罡师弟和玄青师妹在静室等我们!”

    “玄罡和玄青也来了?”玄元老道微微一惊,这算上自己和玄化,凌天阁外门左堂四观的观主都到齐了。

    旋即玄元老道就是苦笑连连,这下静雀峰是丢脸丢大了。

    玄化师兄手上的那小子也就算了,单单荣成、武振等人勾结血河道,残害同门卢氏兄妹,就足够让静雀峰的所有武者抬不起头来。

    在外人面前,玄元可以矢口否认一切,可在同为凌天阁的师兄弟面前,他可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两人来到悬阁的静室,玄元果然发现静室之内已经有三人在等着他们,其中一男一女两个老道正是同门师兄玄罡和师妹玄青。

    至于这最后一人……

    “六王子尚未安歇?”玄元老道望着垂首站在一旁的孟岷,微微皱起眉头。

    “是我让他进来的!”玄化说了一句,便将昏迷的白崖放到竹榻上面,看向面容清秀,宛如中年少妇的道姑玄青说道,“师妹,此子受了重创,又失血太多,还需你出手救治!”

    “是,师兄!”玄青点了点头,打开身旁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套金针,开始给白崖止血裹伤。

第五十二章 桑面聂政

    “玄化师兄,你等为何会知道此间之事?”玄元看着昏迷不醒的白崖,皱眉问道。

    玄化等人看到静雀峰大火赶来相助,玄元可以理解,但应该还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才对,但玄化一过来就出手救下白崖,说明他们至少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

    “我等来此之时,正好碰上了六王子殿下……”玄化抚了抚白胡子,朝孟岷拱了拱手,微笑着谢道,“王子殿下,有玄青师妹出手,此子性命无碍,你忧劳了半夜,不如先去歇息吧!”

    “如此……小王告退!”

    孟岷知道这几个白胡子老道要关起门来商议,自己却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只好担忧地看了一眼榻上的白崖,皱着眉头退出了静室。

    “师兄,我凌天阁何时变成了王族的应声虫……”待到孟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玄元顿时有些不满地问道。

    “哼,人家说得有理,难不成也不能听。”

    玄元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了一个闷雷般的声音,正是另一个老道玄罡。

    这老道跟玄化、玄元仙风道骨的外表形象截然不同,身材魁梧如熊,脸色紫檀,宽大的道袍被他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他的后背背着一把古筝,左袖空空,却是一个独臂人。

    “你看看你这静雀峰变成了什么样子,座下武徒残害同门,居然还混进了血河道的眼线……”

    “贫道自知有错,却不劳二师兄再说,等到天明,贫道自去师傅那里请罪便是!”玄元黑着脸打断了玄罡的话,伸手指了指白崖,“只是此子视我凌天阁于无物,若不处置,岂非教天下同道耻笑!”

    “那你想如何,可还要坚持杀他!”玄化闭目假寐,听到此话,终于缓缓开口问道。

    玄元微一皱眉,他之前被形势所逼,确实想杀了白崖,但现在冷静下来,却隐约感觉有点不妥。

    白崖毕竟帮凌天阁揪出了血河道的眼线,而且这事被峰顶那么多武徒看见,他们大多背靠武道家族,想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如果真的杀了白崖,他可以百分百肯定,青城一定会加以报复,否则被天下人看轻的就是青城派。

    “杀他倒也不必,否则真引动两派大战,却是贫道的罪过!”玄元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此子烧了半座静雀峰,废了武功囚上一段时间,总是要的吧!只要不死人,老道可不信青城会真为了这么一个气境武徒,就跟我峨眉开战。”

    “若是换一个武徒,师弟之言倒也没错,可若为了此子……”玄化道人脸色古怪地说道,“青城其他宗派还难以预料,但清都观那批老家伙绝对会倾巢而出!”

    “这是为何?”玄元一惊,隐约感到这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唉,师弟先前迫不及待将孟岷赶走,他当时却有一事尚未来得及告诉你!”玄化道人叹了口气,朝玄罡抬了抬下巴。

    玄罡略一迟疑,便上前了两步,轻声说了一番话。

    “此子便是狄道城的那人……”玄元白眉一挑,再转头看榻上的白崖,神情已是复杂之极,幽幽然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为何不是我凌天阁之徒……”

    玄罡一说,他就信了,联想起白崖的所作所为,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若是如此,贫道还不真能断其武道之路……”玄元老道一脸苦笑,郑重地朝玄化道人施了一礼,“多谢师兄阻我!”

    “师弟免礼,就算此子不是狄道城那人,我等亦不可断其武道,更不能将他囚在山上。”玄化道人笑着睁开双目,站起身说道。

    “古时春秋战国四刺客,专诸之刺王僚,如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如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如苍隼击于殿上;而又豫让之刺赵襄子,报主涂厕、斩衣三跃,虽事不成却教赵人沥泣共诀,抆血相视;

    此四人皆布衣韦带之士,能为人所不敢为,世竞慕之。

    特别是四义中的聂政,原为市井屠狗之辈,为报知己严仲子,拒车骑同行,孤身直入侠累府中。待到一击得手,剥皮决眼,自污其面以免连累亲姊。

    若非聂姊彰弟哭市,韩人尚不知其名,姐弟同义,天下共震。

    今时风气与古有异,然白崖此子如聂政再世,为友报仇直入峨眉,除奸得手又自污其面,不教两派相争。此事传出之后,天下必定哗然!哪怕有所争议,也只会是褒多于贬……”

    玄化道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玄元,“师弟,难不成你想做那韩烈侯!”

    玄元闻言,低头不语。

    韩傀是韩相,聂政刺杀韩傀后,韩烈侯大怒,将聂政暴尸于市,悬赏杀人者的姓名,这才有了后面的彰弟哭市、姐弟同义。

    春秋战国四大刺客的义行流传了数千年,虽然现在的道德理念跟古人已经有所不同,但依然没有人会站在这些侠士的对立面。

    给侠客义士做背景板,哪怕能流传千古,估计也没有人愿意,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此子不仅不能杀,不能废,甚至还不能囚!”玄罡脾气火爆,张口直言道,“以其烈性,醒转后若是发现被囚,极有可能在牢中自裁。若是如此,峨眉联盟为免遭天下唾弃,必会严惩我凌天阁……”

    这就是玄罡不了解白崖了,白崖要是醒了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一定不会再求死。他那张脸皮就算剥掉一层,也还是比城墙厚,能不死就一定不会想死。

    玄元老道当时的处理不对头,他要是不提卢氏兄妹的事情,不将这件事往两派争斗上面扯,让白崖跪下磕头认错,估计他都会干。

    在白崖看来,面子这种东西半文钱都不值。他前世的网络时代,王不见王,隔着一层屏幕,谁知道谁啊,什么面子篮子都不如一个微信红包实在。

    可惜玄罡四人不知道,所以这会只觉无奈之极。

    “唉,贫道困乏,此事便交由玄化师兄处置吧!”玄元轻轻一叹,一甩拂尘,直接推门而去。

    “师弟……”

    “莫要叫了,让他静一静!”玄化道人叫住玄罡,摇头叹道,“此间事了,只怕师傅还会让玄元师弟在静雀峰待上二三十年!”

    大宗门让一个先天强者不能轮换静修,一直负责外堂事务,可不是什么奖赏,而是变相地处罚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静雀峰出了那么多事情,玄元老道遇事不察的罪名是怎么都洗不掉的。

    “不过,此事也不能全怪玄元师弟,某些武道世家这些年塞了不少垃圾进凌天阁!”玄化道人一挥拂尘,平静地眼眸中露出一丝冷意,“正好趁此契机清扫一番,替玄元师弟顺顺心气。”

    “玄化师兄,此子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边在商议,那边的玄青道姑恰好转过身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淡然回复。

    “师妹,有何难处?”玄化看了一眼榻上的白崖,微微皱眉问道。

    “此子其他伤处都无大问题,但脸部伤势却十分之重,除非有生肌续筋的灵药,否则面皮很难再重新长好!”玄青面色不动,淡漠地说道。

    “嗯,此事便交由贫道处理。”玄化闻言松了口气,想了想,便又说道,“师妹似乎与清音阁的师太们多有交往,不知可能再帮师兄一个小忙!”

    ……

    “嗡~嗡~~”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又像是极远处隐约传来的浪涛声,听得不是太真切。

    白崖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一时之间不知身处如何,只觉眼前一片绿光,绿光之外影影绰绰,似乎站着无数人影。

    “崖哥哥,你醒啦,快别动!”

    就在白崖伸手朝脸上抓去时,一只小手按住了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卢清?”白崖的思维有些迟钝,不知隔了多久,口中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呓语。

    “是我!”声音的主人听上去有些幽怨,似乎在责怪白崖这么长时间才想起她来。

    “你……我脸上是什么东西?”

    白崖的意识慢慢清醒,只觉脸上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凌天阁玄化师祖采来的天桑叶,是生肌续筋的灵药!”卢清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哽咽地说道,“你的脸受了重伤!”

    “一张脸而已,反正你崖哥哥长得也不帅!”白崖自嘲地说道。

    “崖哥哥……呜呜呜!”卢清终于按捺不住,趴在白崖身上轻声抽泣起来。

    “别哭,别哭了……咳咳,你好重!”白崖安慰了两声,听到卢清越哭越大声,只好苦着脸拍了拍她。

    “呜呜~~讨厌,呜~~人家才不重啦!”卢清破涕为笑。

    “清妹!”

    “崖哥哥,怎么了?”

    “不可自轻!”

    “嗯!”卢清沉默了一会,平静地应道。

    “对了,凌天阁让你来照看我,应该是不打算杀我了吧?”似乎觉得气氛有些沉重,白崖换了个话题,笑着问道。

    “嗯,我们在驿车上,正往青城而去!”卢清轻笑着回道,“凌天阁就没敢留下你,崖哥哥,你可真威风,知道现在凌天阁武徒都叫你什么吗?”

    “哦,叫我什么?”白崖不太在意这些,平淡地问道。

    “他们都叫你桑面聂政!”

    卢清看着覆盖在白崖脸上那张蒲扇大小的绿桑叶,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

    “聂政?春秋战国的刺客吗?”白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却不太知道聂政的具体事迹,“那你跟我讲讲聂政的故事……”

    “嘻嘻,好嘞!”

    卢清银铃般的笑声传入白崖耳中,顿时让他这半年多来一直郁郁难平的心情舒畅了很多,不由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第五十三章 回山

    “殿下,那人一大清早就被凌天阁送下山了,玄化道长派了一位势境强者沿途看护,应该不会再有问题。”钟侗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朝站在崖边的孟岷抱拳回禀。

    孟岷看着远方缥缈如烟的翠峰云海,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没有听见锦袍武士的禀报。

    他在回顾自己这些年来的作为,至于白崖的事情,从玄化答应救人开始,他就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昨晚的事情对孟岷来说,依然是一个重大打击,让他意识到幼年梦中的所见所闻已经不再完全可靠。蝴蝶效应越来越强了,很多事情都开始出现跟梦中所见所闻不一样的变化。

    不仅仅是白崖一件事情,他这些年在暗中所做的布置,随着时间推移,露出来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在蜀国宫廷,几位年纪较大的王子都已经察觉到他也有志于王位,开始将他列为竞争对手。幸好当代蜀王春秋正盛,短时间之内,他们兄弟几个还不至于马上开战。

    “走吧,我们也下山!”

    良久之后,孟岷从遐思中回神,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他这趟来凌天阁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在玄化等人面前留了个好印象,但想要打击邪宗魔门的想法落空了。因为白崖的横空出世,邪宗魔门渗透益州仙武宗门的事件反而提前了一两年暴露。

    可想而知,益州大大小小的仙武宗门,包括峨眉和青城在内,接下来一定会展开一次大清洗。邪宗魔门的眼线和探子如果聪明的话,一定会像他梦中所见那样,将爪子暂时地缩回去。

    此外,相比较邪宗魔门微不足道的损失,另一部分人的损失反而变大了。那就是益州的武道世家,特别是一部分专攻一个仙武宗门的武道世家。

    武道世家也分很多种,一种是拥有自身武道传承的世家,比如江州的唐家堡!

    这种世家尽管也有很多弟子外出求学,但他们不会局限于某个特定的仙武宗门,有些甚至会加入外州的仙门。

    还有一种世家则没有自己的传承,他们的先祖原本就出身宗门,而且都是同一个宗门,比如武氏与凌天阁。

    这种世家对宗门的依赖程度比较大,忠诚度也比较高,但很容易家宗不分,在宗门形成家族型的山头。

    短时间看,这种世家能壮大宗门实力,提升子弟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可从长远来看,对仙武宗门反而没有好处,就跟白崖前世的封建王朝一样,时间一长就成了千穿百孔的腐朽大厦。

    在亲眼见到了此次事件之后,孟岷对梦中所见的邪宗魔门渗透事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那些受牵连的益州本地世家,比如武氏,或许并不是单纯因为牵连上了魔门才被峨眉给镇压掉的,应该是峨眉借此契机清洗宗门的世家势力,保护自身新陈代谢正常健康的一种需求。

    孟岷梦中所见的事件,武者视线基本还集中在魔门眼线渗透名门正派这个焦点,但如今被白崖一闹,大家关注的焦点就不同了,恐怕都集中在了宗门世家势力的弊端上面。

    孟岷心中有数,接下来数年,益州的一部分武道世家要难过了。

    ……

    “苏师叔,崖哥哥又开始发烧了,真的不要紧吗?”卢清掀开驿车的布帘,朝坐在驭座上的御者问道。

    这位御者戴着大斗笠,披着一件蓑衣,但看面容竟是一位唇边长有一颗美人痣的中年美妇。

    “没事,有天桑叶护住他的脑部,不至于把他烧成白痴,等体温退却之后,你多给他补补盐水就好了。”中年美妇无奈地回头一笑。

    白崖剥掉了自己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面皮,虽说是皮肉伤,但肯定免不了感染。

    从前天醒转了一次,跟卢清谈了一会话,他接下来就又陷入了昏迷,开始发起高烧。

    卢清急得要死,幸好这次同行的势境强者表示这是正常现象。

    苏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依然透过驿车的布帘,朝平躺在里面的白崖看去,心中不由暗自感慨。

    “这趟跟师傅出来,还真是流年不利,居然要给一个气境的小家伙当车夫……”

    苏婉回想着自己师傅了果师太的交代,心里就郁闷得想要吐血。

    两天前,她和师傅从玄青师伯口中得知静雀峰上发生的事情,都以为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不过,等她们看见白崖的那张脸,才算是相信了。

    凌天阁的玄青师伯跟她师傅了果师太交情很深,故而才有了她这一次的任务。

    这倒不是凌天阁出不了一个势境,而是不像再引起青城的敌视,这才挑了她们清音阁,又特意安排卢清随行。

    苏婉想着心事,看了一眼白崖脸上那张蒲扇大小的绿叶,忍不住摇了摇头。

    天桑叶其实不少见,但白崖脸上的天桑叶却有些来历,这是从凌天阁一位护法长老身上摘下的。这位护法长老在凌天阁属于祖师辈的人物,已有一千五百多岁。

    没错,它不是人,而是天桑树精!

    传说这位天桑树精在峨眉成精,曾是凌天阁第二十七代掌门的伙伴,在门中地位特殊。

    要不是玄化道人是天桑树精一直比较看好的一个后辈,常人很难从它身上求到一枝半叶。

    这片天桑叶酝酿了不可思议地生命活力,仅仅覆盖在白崖脸上,就有助于伤势复原。要是榨汁喂他喝下去,海量的生命元气肯定能把白崖给撑爆咯。

    苏婉估计那位精明的玄化师伯送这片天桑叶给白崖,不仅是给青城传达友善信号,多半还存了拉拢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这也不怪自己那位玄化师伯,此子这趟回到青城,若无意外,必定会被录为清都观的正式弟子,而且会是那种宗门很重视的核心弟子。

    外人皆知一个武徒想要成为正式的仙门弟子,必须在武道上迈入势境。

    实际上,这是一个误区,武道迈入势境固然会成为正式弟子,但一般都直接说的武堂弟子。而一个仙武宗门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武堂,以职务来看,还有法堂、刑堂、药堂、器堂、阵堂等等。

    当然,其名称在各大门派不尽相同,具体要看是哪个门派。

    其实每年离开外堂山峰的意境武者,并非都是感觉没有希望,而离开宗门了。有一小部分武徒是因为身上某种素质被宗门看重,所以被招收到了其他堂口的山峰。

    比如:某些武徒在武道上进展不大,但在丹药、阵法、炼器上面的天资很高,所以就被换到了那些堂口所在的山头。

    宗门招徒心性第一,天资第二!

    白崖的心性不用多说,在狄道城为百万灾民舍身一博,完全符合道家救死扶伤、皆善天下的宗旨。兼之肯为友朋两肋插刀,自然就更不会忘记宗门恩义。

    这种人是每个名门正派都想要的传承者,哪怕只是气境,青城这次也绝对会收他进门。

    就在苏婉遐思联翩之际,她心中忽然响起一丝警讯。

    “清儿,进车厢去,我要没叫你,你就别出来。”苏婉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抬头朝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道路已被两个斗笠人拦住,他们并肩站在车道中央,明显是冲着驿车来的。。

    苏婉跳下驭座,摘掉自己的斗笠,朝两人走去。

    “两位可是青城来的师兄?”走到对方跟前十余米处,苏婉就停下了脚步,朝两人抱了抱拳。

    这里跟青城山已经很近了,按时间来算,玄化师伯的鹰信应该已到青城,这两人很可能是清都观派来接走白崖的武者。

    “在下刘钰,这是在下的徒弟宣季。”两个拦路虎摘下斗笠,果然正是白崖的师傅刘钰和师兄宣季。

    刘钰平时对着一帮弟子都是自称本座,不过这回他没有太大架子,因为他已经看出眼前这个中年美妇也是一位势境强者。

    “妾身清音阁苏婉,见过刘师兄!”苏婉谨慎地盯着刘钰,却没有关注宣季。

    意境与势境尽管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但这之间却有一条天堑。跨过去了就是龙,跨不过去永远都只是一条泥鳅。

    “车中可是在下的那个不肖之徒白崖!”刘钰看着苏婉身后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心痛中夹杂着愤怒,愤怒里又有点得意!

    自从白崖失踪之后,刘钰就觉得自己来更年期了。要不是师命难违,他很想自己下山去抓白崖。

    他对白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实在不愿意这个徒弟毁在一时冲动上。

    白崖私下离开青城的时间不算短,前前后后算起来差不多有好几个月,刘钰有时候甚至担心他已经无声无息死在了某个峨眉强者手里。

    直到峨眉传来了鹰信,刘钰才放下了一颗心,可等他看清鹰信的内容,马上又感觉到了胃疼,心情复杂得简直就跟即将分娩的孕妇一样。

    别说是他,就是他那个师傅接到玄化的鹰信后,都木化了一段时间,才把那封信里的内容给消化了。

    他们都知道白崖能惹事,可直到他真惹出事情来,才会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头皮一麻的震撼。

    刘钰和宣季本应该再青城地界等着驿车,只是两人都有些心浮气躁,这才提前半天截住了苏婉。

第五十四章 面见祖师

    “白崖,此地已近青城,接下来的路程就由你师傅和师兄接手了!”苏婉钻进驿车,朝已经醒来的白崖嘱咐了一句。

    “多谢苏前辈一路看顾,小子感激不尽!”白崖虚弱地应了一声,朝传出声音的方向拱了拱手。

    “崖哥哥,好生养伤,小妹就先走了!”卢清的情绪有些低落,支吾着一声,便跳出车外。

    苏婉却没有马上出车,目光一闪,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荣成和武振两人已有定论,不过,荣成屋前还有一具焦尸。凌天阁点检所有武徒后,发现是武氏的旁脉子弟武四,不知此人可有勾结血河道?”

    苏婉问了此话后,却发现白崖一直没有回话。

    半晌之后,苏婉终于意识到白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转身下车不再追问。

    白崖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武四该如何评判,由你们峨眉自己决定,他不会发表意见。

    武四尽管没有直接参与伤害卢氏兄妹,但毫无疑问也是帮凶之一。

    那帮劫持卢清的绿林高手,虽说是武振用赏金雇佣而来,但联系人肯定是武四。只有以前常年帮武氏奔波操劳的武四,才有随时随地召集一帮绿林高手的能耐。

    荣成和武振反而都不具备这种手段。

    不过,在武四临死前,白崖答应帮他隐瞒勾结血河道的罪行,同样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承诺,所以就只好装哑巴了。

    苏婉出车之后,矜持地朝跟在马车左右的刘钰和宣季拱了拱手。

    “昨日多谢两位谅解,白崖就交给你们了!”

    “苏道友客气了!”刘钰笑着抱拳回礼。

    在昨日接到马车后,苏婉并未马上跟刘钰两人交接,甚至没让他们进马车,只是掀开布帘让他们看了一眼白崖,就再次驱车上路。

    理由倒是很充足,他们昨日相遇的地方还不是峨眉预定好的碰头地点,刘钰和宣季来早了。

    刘钰两人对苏婉的谨慎表示了理解,耐心地一路跟着马车来到目的地,直到此时才算完成了马车的接管。接下来再出事,就跟峨眉没关系了。

    不过,此地已是青城山脚下,入眼处已经可见蜿蜒如龙的山脉,不会再有人打这辆马车的注意。

    “哦,对了,玄化师伯临别之前,还有一物送于白崖,就劳烦两位转交了。”苏婉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铜牌状的东西丢给刘钰。

    “苏道友,凌天阁此为何意?”刘钰看着手上金光灿灿的铜牌,微微皱起眉头。

    这块铜牌反面刻有峨眉山的锦绣风景,正面却是“巡察”两个大大的简化小篆。最为关键的是下面还有一行新刻上去的小字——“凌天阁外堂巡察-客卿白崖”。

    “玄化师伯临别时曾说,我等皆是凌天阁外堂师长,却老眼昏花让血河道的贼子混入门中。若非白崖小友仗义相助,只怕凌天阁已经清誉有损。”

    苏婉意味深长地说道,“现以此牌相赠白崖小友,若是小友今后在江湖上碰见凌天阁外堂的不肖之徒,也还望能帮着管教一二。”

    那位玄化道人还真是精明过人啊!刘钰和宣季心中同时浮现一丝惊叹。

    他们两人的阅历比普通人丰富多了,就算是宣季,按年纪来算也是五旬老人,对玄化道人赠牌的动作心知肚明。

    静雀峰上有那么多的武徒,白崖大闹静雀峰这件事是瞒不了人的,迟早都会被传扬开来。

    偏偏白崖不能杀不能废,被凌天阁捏着鼻子送还了青城。

    虽然他们做得没错,但总归说起来不好听,好像峨眉怕了青城一样。

    何况,荣成和武振勾结血河道,残害同门卢氏兄妹的事情,更是给了凌天阁狠狠一巴掌,打得他们晕头转向,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既然怎么辩解都无法抹除这一污点,那么干脆就不要抹了,大大方方承认己方的错误,说不定还能给天下同仁留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印象。

    玄化道人送这块巡察牌给白崖,就是这个目的。

    这意思就是你们看啊,我们凌天阁虽然一时不察,出了几个不肖之徒,但知错能改,胸怀坦荡。不仅没有老羞成怒,伤害白崖,而且还不介意门户之别,主动褒奖对方的义举。

    凌天阁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反而会让外界减少不好的传闻,说不定还会让人有所好感。

    至于这块送出去的巡察铜牌,其实作用相当于无。

    别看凌天阁武者有这么多,可等白崖以后在江湖上行走,还真不一定就能碰上几个。

    况且,这块巡察铜牌能管的凌天阁门人都是外堂武徒,可管不了真正的凌天阁弟子。

    再说,白崖在此事之后,名声只会更加响亮。就算他出手管教一下凌天阁的武徒,恐怕以后也没人会认为他损害了凌天阁清誉。

    反正再怎么打脸,也没有这次疼吧?

    “这还真是一举两得,那位玄化道人打得好算盘啊!”宣季望着远去的苏婉和卢清两人,不禁淡笑着摇了摇头。

    “哼,还有点不安好心。”刘钰颠了颠手上的铜牌,冷笑着说道,“万一要是清都观将白崖驱逐出门,恐怕那位就会借这块铜牌,为峨眉招揽白崖了。”

    “呵呵,师傅,我们先去看看师弟吧?”宣季无所谓地一笑,他在此事之后已经知道了白崖在狄道城做得事情,刘钰没有再瞒着他了。

    “你上车看着,本座现在还不想见到他。”刘钰臭着一张脸,背手朝坐骑走去。

    宣季暗自一乐,白崖私自下山寻仇,可把刘钰气坏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

    ……

    三个月后,白崖的伤势终于痊愈了。

    他身上的伤本来就全是皮肉之伤,只是脸伤太麻烦,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有着天桑叶和青城灵药相助,白崖的脸皮重新长好了,而且看着比以前白皙多了。

    不过,他的面瘫并没有治好,面部的神经末梢坏死,天桑叶和灵药对此也无能为力。

    白崖倒也不介意,以前他去找药堂医师偷学易容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神经坏死不是外物能治好的,除非他什么时候晋升先天,才有机会调整身体机能,催生坏死的神经末梢。

    这几个月来,剑指峰上的师兄弟基本都已经知道了他做下的事情。不过,除了极少数人,大家暂时还不知道狄道城的血面人也是他。

    无论峨眉,还是青城,都没有对此事大肆宣扬。

    即便如此,剑指峰上的武徒还是被他刺激到了,特别是那些三十岁以下的年轻武徒。听到这件事以后,他们大多都加大了修炼的强度。

    鲜衣怒马、仗义行侠,揭露魔门阴谋,为了友朋激战豪门……毫无疑问,白崖做得事情是很多年轻武者的毕生梦想。

    现在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榜样,而且还是个貌不出众,平时觉得就是块茅厕垫脚石的人,那就更让大家觉得憋气和不可理解。

    他们将这股气发泄到了平时的修炼当中,虽说高强度修炼未必就能带来突破,但刘钰和宣季还是很乐意看到剑指峰上的修炼风气欣欣向荣。

    “师傅,你叫我!”白崖缩着脑袋,偷眼看了看端坐在靠椅上的刘钰。

    他养伤期间,刘钰一次都没看过他,也没跟他说过话,显然是余怒未消。

    “嗯,跟某来!”刘钰这次照样没看他,放下手里的道经,站起身就朝室外走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气!”白崖暗自咕哝了一句,只得无奈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刘钰居然借着传送阵,直接带他出了剑指峰,来到了另外一座山头。

    这处山头周围诸峰环绕,山径幽深,山上林木青翠,一眼望去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这处峰头显得特别幽静,丝毫都没有其他山峰的虫鸣鸟叫,只有崖外的朵朵白云如溪流般兮兮流过,如梦如幻。

    最为奇特的是这座山的形态跟青城其他山峰有很大区别,它从半山腰开始,整座山就开始内凹。山腹仿佛完全被掏空了,如同一把勺子的勺头,而且还是内凹很厉害的勺头。

    站在白崖现在这个位置,头顶已经不是蓝天,而是一片如同天穹般的翠绿崖顶。看得白崖既是惊叹连连,又有些担心崖顶会不会崩塌下来。

    “塌不下来,快给某跟上!”看着白崖磨磨蹭蹭,刘钰终于忍不住了,回身狠狠地敲了他一记爆栗。

    “嘿嘿,师傅,我们这是去哪呢?”白崖挨了打,也不气恼,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

    “这里是清都观的真正所在祖师峰,我们要去见你师祖!”刘钰叹了口气,指着远处隐隐露出一角的道观庙宇说道。

    “祖师峰?清都观的真正所在?”白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不错,我清都观又名青城祖师殿,属于道家中的真武派,主祀真武大帝。”刘钰缓缓点头,平淡地说道。

    “前些日子,你大闹峨眉凌天阁,差点让益州两大宗门刀兵相见。虽说凌天阁最后没有为难你,可同样也犯了青城门规,必须请师祖酌情发落。”

    “师傅,你以前不是说过那是你师傅,我还不能叫师祖的吗?”白崖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说道。

    “……你给我少废话!”刘钰眼皮子一跳,当头又是一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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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武道纪介绍: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春秋、战国、百家说;正邪、佛道、妖魔传; 江湖、庙堂、风满天;仙宗、武门、狠人行。(交流群:176999344)仙武道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武道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武道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