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禅语雷音
“小友不必挂怀,此事与你无关。《楞严经》未到之时,圆悟师弟便已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圆明禅师摇头叹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死亡亦是生命的开始,出家人看淡生死,圆悟师弟荣登极乐,并不是一件憾事。”
“可我与圆悟禅师毫无关系,他为何要对我,要对我……”白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话语有些凌乱,断断续续地解释了一下身体上的变化。
“昨日之事,老衲已听慧难说过,应是圆悟师弟动用了禅语雷音,只为洗却小友身上的因果。”圆明淡笑着说道。
“石羊集一事,先后共有三人殒命,顾临客栈众人失却宿身之所。虽说起因不是《楞严经》,但既然牵涉到了慧空,圆悟师弟亦责无旁贷,借己圆寂为小友洗却因果乃是正理。”
白崖听得默然,只觉跟这帮神神叨叨的大和尚无话可说。不过,圆悟禅师悲天悯人的胸怀,他也无法指责,只好独自郁闷。
他万里送经,是想为慧空做点事,免得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大和尚,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欠了一份死人债。
圆明面色淡然,在他看来,这世间之事皆是因果,没有什么你欠我,我欠你。
白崖结下了慧空的因果,送与不送都在他自己。但他若是只拿了好处,不送《楞严经》,那就无人给他解释降龙伏虎法身舍利,身怀重宝却又茫然不知,迟早都会出事,这就应了因果。
而圆悟若是不借圆寂解脱白崖,那么老和尚的德行就不圆满,这因果就落在了师兄圆明身上,因为是他想要强行给师弟逆天改命。
就算圆明不会有生命之危,可留下的心魔便会让他修为停滞,再无寸进。
“至于你身体上的变化,应该是禅语雷音触动了体内的舍利虚影。不过,小友不必担心,舍利虚影对人体有益无害,佛门弟子也多有利用前辈馈赠的舍利进行武道突破。”圆明继续宽慰道。
“只是此种方法的效果会越来越弱,多用无益,并且只有对体质特殊的后天武者起效。这是小友自己的机缘,与圆悟师弟却是无关。”
白崖默然,一时之间,草庐里的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圆悟禅师给白崖留下的印象毕竟不深,不像慧空之死彻底刺激了他。加上白崖又是个现代宅男,性情也比较洒脱,郁闷了一会,注意力就移开了。
“禅师,这本《楞严经》有何特殊,居然能为圆悟禅师续命?”白崖看着石几上的丝卷,颇为好奇地问道。
“这本《楞严经》在经文内容上,与其他《楞严经》并无异处,珍贵的是它本身。”圆明禅师叹道,“佛门很早就入驻中土神州,但神州的佛门弟子却很长一段时间,未能目睹此经。”
“于是,当时西域有一位神僧般刺密谛法师,发下宏愿,必将此经传入中土神州,普度众生。”圆明缓缓说道。
“只是他几次出关,皆被拦阻。故而般刺密谛法师便将此经写于一卷白绢之上,割开臂肉藏匿其中,待伤口愈合这才得以通关。至中土神州后,他再次剖膊取经,译成汉文。”
“此白绢《楞严经》代表了大慈悲大功德,乃是佛门至宝,后被送还西域密宗。”圆明叹息道。
“老衲本想在师弟油尽灯枯之前,借此佛宝激发师弟生念,延其阳寿。只是此经尚未到来,圆悟师弟已是生机枯萎,神佛束手,可见命缘天定,非人力所能改……”
“原来如此!”白崖终于了然,但也越发佩服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圆悟老和尚。
白崖初至云龙寺的时候,法镜想到慧空之后,马上就带他去见了圆悟禅师,可见圆悟应该是知道慧空所肩负的任务。
但这老和尚只问了慧空遇难的经过,却硬是没提到《楞严经》一个字。就算他当时已经油尽灯枯,但这份看破生死魔障的心境,依然不得不让人叹服。
解开了心头困惑,白崖心中一片敞亮,又交谈了一会,他终于再度提出告辞。
“小友莫着急离开,若是无事,可在本寺多盘桓几日!”圆明笑着挽留道。
“禅师,可是有事相托?”白崖眨了眨眼睛问道。
他倒不介意再帮圆明禅师做事,以这帮大和尚的脾气,似乎也不会让他吃亏。
“呵呵,老衲无事相托,只是白崖小友离开之后,可曾想过要去何方?”圆明淡笑着问道,“虽然这一路让小友磨难颇多,但也开阔了眼界,应该不会再甘于泯然世俗吧?”
“嗯?!”白崖怀疑地看了看老和尚,但又觉得圆明禅师不像有拉他当和尚的意思,顿时迟疑着开口说道,“小子初窥武道,自然不会再甘于混迹世俗。这一去,倒是想找个合适的仙武宗门,不知禅师可有推荐之处?”
“神州仙武宗门数不胜数,小友若想武道有成,又不愿违背本心,那么选择便要慎之又慎。”圆明点头说道。
“人之皮囊各有不同,选对了武学,便能事半功倍,反之则事倍功半。而若还想更进一步,晋升先天境界,那便需宗门武道契合本心,不然只能原地踏步,不得寸进。”
“可……小子对神州宗门一无所知,又该如何选择?”白崖有些茫然。
圆明说的道理,王鹏和老乞丐也有过类似说法,只是他除了接触过的武者宗门,对神州其他仙武宗门一无所知,总不能随遇而安吧!
“因此,老衲才要小友在此多留几日,待老衲观察一下你目前所学,再给予小友一些建议。”圆明笑着说道。
白崖闻言,不由看了老和尚一眼,他总觉得圆明只说了一半,估计还有所隐瞒。但仔细想想,这老和尚应该不会害他,留几天就留几天好了。
“那……小子就叨扰了!”白崖无法,圆明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没什么事,留就留吧!
出了草庐,白崖发现慧难和尚还在外面,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上面入定,旁边还站着一个小沙弥。
他刚一出门,慧难就睁开了眼睛,合十笑道:“师傅已将诸事传音于贫僧,就让净如带白施主先去厢房歇息吧!”
“净如?”白崖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定睛一看,发现站在慧难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果然是昨日云龙寺石阶上碰到的小和尚。
“施主,请随小僧来!”净如看着他,神情似乎有点雀跃,丝毫都没有了昨日那副沉静的模样。
跟着净如在山道上走了一会,白崖终于知道了这小和尚为什么会对他改变态度。
“白施主,狄道城外真的饿殍遍野……”
“白施主,你真的砍了狄道城郡守的人头……”
“白……飞升台真的高达千丈……”
“白……丑仙姑真的貌如天仙……”
白崖刚开始还回答两句,后面见他越问越离谱,只得木着脸不搭理他。可这净如小和尚毫不在意,一路上喋喋不休,终于让白崖明白这小家伙竟然是个天生话唠!
昨日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本性,那是因为平时被慧难戴上了紧箍咒,不得不收敛。亏得白崖还以为他小小年纪道行很深,知书达理,无漏分寸。
“都叫丑仙姑了,怎么可能貌如天仙!”
白崖忍无可忍,“啪”得一下,在小和尚的光头上弹了个暴栗。
“可女侠不都是很漂亮的吗?难道很丑吗?”小和尚吃痛,捂着脑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好吧,我没亲眼见过,她一直蒙着面纱!”白崖觉得跟一个话唠较真就是自己输了,只好说了实话。
“那……洗刀郎每天洗几次刀?”
“我……”白崖终于崩溃,认命地闭上了嘴巴。
……
“师傅,为何不将白崖招入本寺?”慧难看着正在抄写经文的圆明禅师,有些不解地问道。
“此子尘心未减,六根不净,应该不愿剃度出家!”圆明放下毛笔,缓缓摇了摇头。
“可本寺亦有俗家护法金刚,无需让他剃度出家啊!”慧难微微皱眉。
“呵呵,那依你之见,为何又非要他留在本寺?”圆明笑着问道。
“白施主有慈悲之心,又身负慧空师弟的绝学,难道还不是与佛有缘吗?”慧难恭敬地问道。
“此子一旦激怒,出手便断人头,何来慈悲之心?”圆明摇头叹道,“就算他杀得都是宵小之徒,但亦不合佛门宗义。”
“那……他总归是个侠义之士!”慧难一愣,不由辩解道。
“此子确有侠义之心,但他的侠义仅限于目光所及,若是要他去做心寄天下的大侠,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圆明依然摇头,叹息说道,“而我佛门普度众生,却不能只解救眼前苦难。”
白崖若是听到圆明现在说的话,一定会引为知己。
正如圆明所说,无论在石羊集,还是在狄道城,他的所作所为确实都是一时激愤,做人的原则底线受到挑战,实在忍无可忍才舍身出手。本心并不想多管闲事,去做万人景仰的大侠。
“况且,本寺虽然也有俗家护法金刚,但俗家弟子毕竟不能持大戒,武道最终都会止步于先天初期,强留此子,对他却不一定是好事!”
“师傅贤明!”慧难终于叹服,再不提此事。
第三十三章 指点
白崖跟着净如小和尚在山道上东绕西绕,再度经过下方的演武广场。
此时烈日当空,已近正午,广场平台上依旧还有诸多僧人在勤修苦练。
白崖见状,心中不由一动。
“净如,我这几日逗留山中,能不能也来此处修炼?”
“圆明曾师祖已经交代小僧,只要是此峰所属,白施主皆可去得。若是施主想去本寺其他山峰游览,还请知会慧难师叔祖!”净如正颜回道。
“慧难大师是你的师叔祖?”白崖脸色古怪。
慧难和尚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居然已经当上了师叔祖!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问,武者身体强健,七八十岁看着跟三四十岁一样,也很正常。没见圆明禅师都已经返老还童,一百五十多岁有个七八十岁的徒弟,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再走了片刻,净如带着白崖来到了山峰背面的一处断崖。
这里建有一座木屋,屋前有一小院,栽种了一些蔬菜。院内有一水井,墙边放着水桶、花铲和扁担。
木屋布局只有一厅一室,没有厨具,但床榻、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茅厕设在屋后,是一个木棚状的简陋蹲厕。
不过,见识过圆明禅师的草庐,白崖对现在的住处已经很满意了。
这帮和尚都是真修行人,繁华富贵对他们来说,根本都是过眼云烟,山上唯一显得堂皇一点的建筑就是平日做功课的大殿了。
“山上简陋,还请施主莫要介意,一日三餐,小僧皆会送到。”净如小和尚笑嘻嘻地说道,“施主若有荤食需求,小僧会让人下山采办,只是请施主提前告诉小僧。”
“无妨,寺中素斋就好,只是……米饭足些,按……慧难师傅的三分之一即可!”
白崖想起身体上的变化,有心加大一些锻炼量,便照着今天早上的饭量提出了要求。
“嘻嘻,施主饭量真小,吃得还没有小僧多呢,不如夜间再加一餐?”
净如小和尚一句话,又让白崖额冒青筋,很想再给他一个暴栗。看着小和尚从当日沉静文雅的画风,突变成现在天真浪漫的顽童形象,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四餐就四餐!”白崖一想,夜间无事倒也可以练练桩功,顿时忍下气,面无表情地回道。
“哦,对了,山腰的演武广场会在初更前封禁。施主若是夜间习武,便只能在此崖前,切记注意安全。”净如小和尚离去前,突然想起一事,回身正色说道。
“知道了!”
白崖一想就明白了,那演武广场紧靠崖边,初更已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天色一暗,在广场上练武就不安全了。
很快,净如小和尚就依言送来了午饭,顺带还将他寄存在云龙寺的短刀也送来了。
用过午餐,白崖闲着无事,就下山来到了演武广场。
下午在广场上练武的僧众更多,既有老态龙钟打着棉花拳的老和尚,也有拳风烈烈作响的青壮年,还有一些顶上蓄发的俗家弟子,以及“咿咿呀呀”的五六岁僧童。
这些僧童大多是打身体基础,一队队排得整齐,小脸绷紧在带队前辈的监督下锻炼。
见到白崖走进广场,不少人都偷眼打量着他。只是这些和尚不擅作伪,每次偷看都跟做贼一样,白崖哪里会注意不到。
想起那个话唠的净如小和尚,白崖心中无奈,明白这些和尚估计都知道了他在石羊集和狄道城所做的事情。
石羊集那次倒也罢了,但狄道城的事情闹得太大。城外百万灾民尸横遍野,白崖杀的郡守鲁元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却贵为一郡之守,这些和尚对他不感到好奇才怪。
感受到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崖只觉芒刺在背,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过,随着五断虎爪功拉开拳架,白崖渐渐收起杂念,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己身,昂首挺身,形如猛虎。
说来也是奇怪,白崖身负数种武功,剔骨刀法又已经练到“融会贯通”的技艺境界,就连洗刀郎王鹏也赞他“刀出如瀑”,快、准、狠三字诀的“快”字已然入门。
然而,在白崖心里,这门取自黑虎的五断虎爪功却是修炼最为顺畅,感觉也极为称手。
“噹~~”
修炼无岁月,待到大殿晚课钟声传来,白崖这才醒觉已经日落西山,黄昏迟暮。
“白施主,修行勤勉,必有所成!”
慧难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微笑着说道,“演武场就要封禁,不如随贫僧先用斋饭。”
“好,同去!”白崖收功,跟上慧难。
两人用过斋饭,慧难却没有离开,跟着白崖去了所住断崖。
白崖见状,心中微动。
“大师,圆明禅师何时考校我的武功根底?”
“白施主刚习武时,师傅已在崖顶看到。只是施主未入本寺,师傅却不好指点与你。”慧难笑着说道,“不过,此无碍贫僧与白施主切磋一二,不知白施主可愿赐教?”
白崖大喜,以前白姓少年被瘸腿三强逼着练刀,他只有些许模糊记忆,刀法融入自身后,相当于本能反应。属于他自己的修炼,至今也就洗刀郎王鹏跟他说过一些武学常识,从未有人指点,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好机会。
“还请大师指教!”
白崖恭敬地抱拳一礼,慧难嘴上说切磋,实则就是指点他,自然要当老师对待。
“施主多礼了!”只是慧难却不肯受礼,侧身让过。
“大师,小心!”
白崖也不介意,拉开架势,脚下一错,如鬼魅般贴上,右手化爪,朝慧难当胸抓下,已是同时用上了鬼脚功的步法和五断虎爪功。
从昨夜身体有了变化,五断虎爪功的威力也是大涨,白崖现在使出,已经有了一丝凌厉爪风。虎爪未至,慧难已经感到劲风扑面而来。
“劲力有余,拳势不足!”
虽然白崖感觉这招已经打出自己的最好状态,但慧难却是缓缓摇头,一边评价一边侧身轻易让过。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左脚蹬地,右腿像鞭子般横扫和尚腰身,形如猛虎甩尾。这却不是鬼脚功,而是虎爪功里的虎尾鞭功夫。
“拳形尚可,但力道应重小腿以下,而不是靠大腿发力!”慧难顺手在白崖腿上一带,就引得他脚步踉跄,化解了攻势。
白崖自知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也不气馁,再度整势扑上。两人在这满天星辰之下,兔起鹘落,斗成一团。
打了半个时辰有余,慧难见白崖有些力竭,终于叫停。
“多谢大师!”白崖有些气喘,但双目却亮得吓人,心里兴奋。
刚才他每招每式都用尽全力,甚至有时灵机一动,爪功比平时更加奇诡,但即便如此,在慧难面前依旧如同幼儿把戏。
大和尚面对他的进攻,别说是拳意内气,就是气力也不见有多大,往往只是伸手一带,就将他玩弄于鼓掌。
半个时辰斗下来,白崖连和尚的衣角都没能碰上一丝,什么摧劲、透劲都屁用没有。但慧难每每评价一句,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对五断虎爪功理解得更加深刻。
“呵呵,今日便到此为止,不知白施主可有所得?”慧难朗笑着问道。
“小子收获良多,已知鬼脚不可与虎爪共用。”白崖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猛虎之爪在势不在力,若无猛虎之势,爪劲再强也不过是手上多了五把指刃。”
白崖此时忽然想起自己与王鹏同行时,洗刀郎曾经说过他的虎爪功多了一点杀气,少了一点真意。
当时,他并不理解,但现在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
慧难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贫僧观白施主的这套虎爪功,应是有些来历。只是此功重势,原本创立的用意……可能不是用来战斗的。”慧难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说道。
“大师虔智,此功原名虎擒功,出自洛阳白马寺。本为寺中高僧观摩猛虎扑食而创的外家功夫,创立原意只为强身健体,为门人打好身体基础。”白崖笑着回道。
“只是后来被黑虎之父叛寺盗用,而且练得不全,这才变成了爪功。”
白崖说完想了想,从芥子袋里取出五断虎爪功的典籍,递给慧难和尚。
“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还请大师派人将此物转交白马寺,了结了此事!”
慧难看着白崖手中的黑皮典籍,目光闪动,思虑了片刻,这才伸手接过,苦笑着说道:“白施主真是磊落豁达,贫僧必亲手将此书送至白马寺!”
“哈哈,那就多谢大师了!”白崖朗声长笑,只觉心中又是一轻。
见已夜深,两人别过,慧难拿着典籍想了想,转身朝圆明禅师的草庐走去。
“师傅!”来到草庐,慧难见圆明禅师依然在伏案抄写,便恭敬地站于一旁。
“以你所见,白崖小友的功底和资质如何?”圆明抄完一段,停笔看着慧难,面露微笑。
“功底不值一提,基础未牢。心性可以略过,众人皆知。资质吗……悟性尚可,中人之姿,只是根骨……”慧难迟疑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极为古怪的神情,“正如师傅所想,果然是那种……奇形!”
第三十四章 回报
“师傅,弟子还有一事禀报,白施主交给了弟子一本武学典籍……与洛阳白马寺有关!”慧难恭敬地将黑皮典籍放到圆明禅师面前,转述了一下这本《五断虎爪功》的来龙去脉。
“此子刚毅果断,磊落仗义,怎么性子却有些惫懒!”老禅师看着黑皮典籍,忍不住摇了摇头。
慧难闻言,也不由莞尔。
其实圆明禅师对白崖的评价,跟王鹏当时说得差不多。所谓刚毅果断,换句话说就是性格坚韧且心狠手辣。
这一方面是因为白崖受到白姓少年的记忆影响,在石羊集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傻儿连骨髓里都带着西北戈壁滩的彪悍民风。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白崖自己愿意改变。他刚一穿越就在石羊集感受到了巨大恶意,体会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危险和残酷,几乎是自然而然就适应了转变。
磊落仗义则是白崖前世就有的任侠之气,至于惫懒并不是指懒惰,而是耍无赖,刁滑顽皮的意思。
这其实跟白崖怕麻烦的宅男性格息息相关。
《五断虎爪功》本是洛阳白马寺的《虎擒功》,但这本典籍残缺不全,又只是后天阶段打基础的武学,并不算很重要。看老黑虎叛寺几十年也逍遥自在,就知道白马寺根本不重视。
当然,白崖将其归还白马寺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自己怕麻烦,却一把推给了慧难。
在白崖这个现代宅男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他忘了这个世界毕竟跟前世不同,可没有什么快递业务。就算有快递,慧难和尚也不敢随便包一包就寄出去啊!
这可是一本武学典籍,哪怕残缺不全也是千金难换。凭这门武功造就了前后两个马贼头领,就可见其价值。就像白崖前世,你敢把上百万人民币包一包拿去快递吗?
因此,慧难接过来的时候,就郑重保证自己会亲手交给白马寺。大和尚也是不能不接,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这点小事自然是要代劳的。
“师傅,您看此事如何处理才好?”慧难有些为难地说道。
大和尚指的并不是送不送典籍,而是如何补偿白崖。
《五断虎爪功》对金刚寺和白马寺都不算什么,这种小事发酵的范围也就局限于两家的外门,高层甚至都不会知道还有这种事。
不过,让白马寺外门欠下一个小小人情是肯定的。千年宗门屹立不倒,佛门又讲究因果循环,总会一天会有回报,说不定就会应在圆明或者慧难的徒子徒孙身上。
这样一来,慧难就觉得有必要补偿白崖,只是这个尺度却不好掌控。白崖没有在金刚寺剃度出家,他们不能拿寺里的武学典籍给他,最多就是擦擦边鼓,指点一下他原本的武功。
只是这种指点不能再跟慧难下午的“切磋”一样了,必须要更有料一点,毕竟《五断虎爪功》是一本武学典籍。
“此事易耳!”
不过,让慧难和尚为难的事情,在圆明禅师眼里却不是个事情,老和尚笑着翻了翻黑皮典籍。
“此功缺少了吐纳术,后两种随劲和心劲,应与拳意有关,我等亦不可教他。但此功创立本意是用于打基础,老衲记得寺中拳术有教授虎形,以你的武学见识,可将其融为一体,补全此功。”
圆明说着一顿,继续叮嘱道,“但要切记,虎形博大精深,此功偏重于势,改变后的虎爪要走刚猛之道,减少奇诡变化。”
“若是如此,正好搭配此子的奇形根骨,他只要肯下苦功,只怕练到极处便能由外入内,内气拳意皆为天成!”慧难眼睛一亮,满脸敬佩地双掌合十,“弟子知道如何做了!”
“呵呵,此功想练到极处却是不易,勤勉、悟性、机缘缺一不可。此功毕竟起点太低,只是打基础所用。等他日后加入了某个宗门,或许换一种内家功法,更容易练成内气拳意!”圆明不置可否,轻笑着说道。
……
半月之后,白崖所住的短崖空地上,两条人影交错而过。
“哈哈,抓到你啦!”
白崖转身,手掌一摊,落下一片僧袍衣摆。只是他的语气兴高采烈,但表情却是木然呆板,交相辉映之下,显得极为怪异。
白崖这十多天来,过得颇为充实。
慧难和尚每日都会在上午下午与他切磋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勤练几种桩功,金刚大手印已然入门。不过,距离可以实战的“登堂入室”境界,还有一些距离。
金刚大手印是一门奇特的掌法,几乎没有招式,是一种纯粹的运劲法门。但他入门时间尚短,劲力所过的筋脉不够强健,尚不可在实战中运用。
慧难和尚双掌合十,笑而不语。
实际上,白崖知道慧难很多时候是故意放水。这半个月来,大和尚似乎在引导自己的虎爪招式减少变化,趋向刚猛朴实之道。
不过,白崖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并不排斥这种引导。
只是让他郁闷的是慧难与王鹏一样,同样反对他练习鬼脚功。虽然大和尚的说辞隐晦一点,但实际比洗刀郎还要严苛。
王鹏还曾说鬼脚功的步法可以练练,只是运劲法门别练,省得腿部肌肉长岔了。而慧难则干脆让他碰都别碰鬼脚功,因为鬼脚功走得是奇诡多变,与虎爪功的刚猛之道相悖。
这两人的武功都比他高,武学见识比他多。异口同声之下,白崖终于放弃了鬼脚功,只是将记载鬼脚功的兽皮收好,当成了一件旧友的纪念物。
另外一件让白崖有点郁闷的事情,是有关他的剔骨刀法。
他每次用刀法与慧难切磋,都发现大和尚格外严格,经常是三两招就将他击败,以此暗示他不用再展示这门功夫。
几次之后,白崖就再也没有用刀法跟慧难切磋,只是独自一人时勤加练习。
他隐约明白自己的剔骨刀法恐怕已经练到头了,如果没能得到更好的刀谱,只怕要靠漫长的岁月来积累突破。白崖不是瘸腿三,三爷天赋异禀,能用江湖把式练出刀意,但他可不行。
当初,白崖在生死之间有所突破,剔骨刀法晋入“融会贯通”境界,练成了“刀出如瀑”。但在真正的用刀行家王鹏眼里,这等用刀天赋只是寻常,自称十岁时就能胜白崖半筹。
血刀客看重的是他的心性,而不是用刀天赋。
“白施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慧难笑着解释道,“你的近况,师傅已经清楚,吩咐贫僧下午带你过去!”
“哦!”白崖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欣喜又惋惜。
仅仅半月功夫,他的进步就一日千里。但他知道这种待遇是特殊的,如果真成了慧难的弟子,只怕大和尚就要一视同仁,至少不会再每天手把手指点他了。
“慧难大师,去见圆明禅师之前,小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成全。”白崖俯身一躬,恭敬地说道。
“白施主不必如此,有事请说!”
慧难这次没有再侧身让礼,他虽然没有直接教白崖武功,却也变相指点了他半月。这一礼受得理所当然,否则就矫情了。
“大师是小子所见之人当中,出过手的最强武者,只怕不是初入意境吧?”白崖肃然问道。
“贫僧天资愚钝,尚差半步踏入势之境!”慧难也不隐瞒,点头答道。
“大师半月来,借切磋之名指点小子,白崖感激不尽。”白崖抱拳说道,“但若离去之前,不能一睹大师全力出手的风采,白崖心有不甘,还请大师出手赐教!”
“武者求道之心理当如此!”慧难笑道,“你若不开口,贫僧反而奇怪,那么就请白施主先出招吧!”
白崖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刀在手。
他半月来一直勤练五断虎爪功和金刚大手印,但最强的依然是刀法。现在已经不是学习,倒也不必再拘泥于使用何种武功。
白崖拖刀在后,大踏步冲向慧难。
大和尚脸色平静,微蹲扎下马步,双拳收于腰间,摆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直拳架势。意境以上的武者已可不再拘泥于招式,特别是面对白崖这种菜鸟,越简单的招式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
“咦?”待白崖冲到身前,慧难突然发现少年竟是闭着眼睛。
大和尚身后不远就是悬崖,若是躲开,对方有可能会冲出悬崖之外,白崖此刻竟是以命相搏!
“我知道你半个月来都在教我刚猛之道,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半个月来,我都学到了些什么……”
白崖估摸着距离已经差不多,猛然睁眼,眼中火星爆射,闪电般提起短刀。
“我武技微末,对你来说毫不足道,但我要让你知道我如何以弱胜强,斩了黑虎,如何在狄道城里学了一把荆轲!”
刀光犹如一道亮丽的长虹贯穿两人之间,刀锋未至,杀气已然四溢,一股刚烈绝伦的气势将慧难当头罩住,竟然让大和尚心中泛起避无可避的感觉!
“慧难师傅,半个月来承蒙关照,而这一刀就是我的回报!”
第三十五章 择门
面对白崖有我无敌的惊艳一刀,慧难脸色一变,收在腰间的双拳一松,右手单掌挡在刀前。
随着慧难出掌,一尊巨大的罗汉金像从和尚背后升起,同样单掌平推顶住了刀锋。
罗汉金像有着七分神似慧难,慈眉善目,面带悲天悯人之色。
白崖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推来,让他呼吸不畅,犹如巨石压胸,凌厉的刀势顿时不得寸进,竟有被这一掌直接击飞的迹象。
“呔!”白崖僵硬的面容猛然扭曲,收腹鼓胸,一口心血带着胸中压抑之气喷出,化为血雾将慧难笼罩其中。
慧难闻到浓烈的血腥之气,脸色再变,罗汉虚影竟然有了一丝涣散之相。
刀锋抵着罗汉巨掌,如山川演绎岁月漫长,又如白马过隙刹那之间。随着慧难的动摇,刀芒应机暴涨,气势如虹一举破开罗汉巨掌……
“噹~~”刀锋正正地斩在慧难肉掌之上,传出金石交击之声。
“啪!”白崖如遭重击,手中短刀应声断折,身体好像被卡车迎面撞上,抛飞在了空中。
然而,正面的慧难却脸色茫然,似乎毫无所觉,收于腰间的左手本能般握拳提起,拳影后发先至凌空追上白崖。
刚刚涣散的罗汉金像再度凝聚,只是这一次原本慈眉善目的金身罗汉,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狰狞之色,作势宛如怒目金刚,巨拳当空轰下。
罗汉巨拳在白崖眼中越放越大,犹如山岳倾倒,瞬间便排空了眼瞳中的一切景物,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拳,以及拳下渺小如蝼蚁的白崖!
“阿弥陀佛!”宏亮的佛号在白崖耳中响起,空中的巨拳化为泡影消散。
他只觉身后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如同棉垫般接下了自己的身体。
等白崖再度站稳,只觉得胸前和持刀的右手腕都是一阵剧痛。
“手腕和肋骨好像都断了,死和尚下手可真狠!”白崖一阵呲牙咧嘴,抬头看向慧难。
只见不远处的慧难有些愣神,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掌,手掌中央有一道狭长的血印,正是刚才被白崖用刀劈到的地方。
白崖也不说话,细细回味着慧难刚才的一掌一拳。前面那掌没什么,意境化形,他以前也见过。后面那拳却似乎有了莫明变化,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五感。
有那么一瞬间,白崖甚至以为真要死掉了。
“多谢白施主!”慧难愣神了一会,忽然双掌合十,向白崖施了一礼。
“呵呵,这是大师厚积薄发,与小子无关!”
白崖讪笑着挠了挠头,他看得出慧难刚才好像也有所领悟,可这不是他的本意,感觉受之有愧。
“阿弥陀佛!师傅常说贫僧性情过于平和,虽然修禅无妨,但于武道却是有碍。”慧难看上去有些欢喜,笑着说道,“佛门弟子习武既是强身健体,也为降妖伏魔,若无一往无前的舍身精神,武功再强也是无用。”
“这半月来,贫僧只不过教了小友勇猛之相,而小友刚刚却还了一颗刚烈之心,如何能不谢!”慧难朗声笑道。
“大师可是入了势境?”白崖高兴地问道。
“呵呵,尚未入得势境,只是一时之悟,不过……瓶颈已松!”慧难摇头微笑,“走吧,莫让师傅多等!”
……
白崖再度来到草庐前,发现圆明禅师手持念珠,已在庐前静候。
“禅师!”
“小友受了伤?”圆明转头看向旁边的慧难,忽然老和尚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讶色,显然注意到了慧难的气质变化,“你悟到了?”
“是白施主之功,弟子也因此一时失神,收手不及误伤了白崖小友!”慧难歉然说道。
“无妨!”白崖连忙摆手,岔开话题,“禅师已知小子所学,现在可有所建议?”
“神州的仙武宗门多如繁星,但屹立千年以上的宗门倒也不算太多。”圆明不再追究,细思着说道,“小宗门底蕴稍差,门中武学往往仅循一两种武道,若是后期发现与己不合,修行之路就艰难无比。
而大宗门底蕴深厚,悠长岁月足够宗门前辈创出诸多武道,无论刀剑拳掌,外内武道皆有独到之处,总有一种适合自己。哪怕都不适合,亦可借鉴诸多前辈武道,从而观摩创新……”
白崖默然点头,老和尚的话比较俗,但是道理不俗。他也不想特立独行,去加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那样性格是性格了,以后苦逼的还是自己。
“那……禅师可有好推荐?”白崖试探着问道。
“武者对于武学各有所好,但很少有人明白武道亦会择人。”圆明禅师笑着说道,“选择哪个宗门都会影响一生,此等大事老衲不敢妄语,只是有几句话赠与小友!”
“禅师请说!”白崖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老和尚不会这么痛快直说,什么建议不建议,最后还得他自己选。
“汉中境处四战之地,向北乃是老秦。”圆明思虑着说道。
“老秦人性甚刚烈,百战不殆,境内宗门百花齐放,但无论诸子百家、佛道两教,还是魔门邪宗,门人弟子皆有慷慨豪迈之风,多数契合小友性情,不知小友可愿返乡?”
“不去!”白崖回答得干脆利落,让圆明和慧难都有些讶然。
其实他们见多了白崖刚烈任侠的一面,却总是忽视了他偶尔表现出来的惫懒。
白崖穿越到这个世界,行事作风已经跟前世有所改变,但说到底他依然还是个怕麻烦的宅男。两次行侠仗义为他博得了些许名声,但留下的麻烦则更多。
要是有其他选择,白崖才不愿意去加入一个秦国的仙武宗门。
“既然向北不可行,那就只剩下了东西南三面,西面乃是吐蕃,境内宗门多数崇佛,小友应该不会选。”圆明禅师不愿多说异族之国,要是白崖真想做个番僧,他宁愿将人留在金刚寺。
“东面则为韩楚,韩为七雄最弱,不过,境内有嵩山少林,乃是神州四大寺之首。历代韩王礼佛,对少林皆是有求必应,但境内除了少林,其他便都是小型宗门。”圆明缓缓说道。
“少林武道博大精深,昔日达摩祖师曾留下禅宗七十二绝技,发展至今更是璀璨耀目。只是小友若不愿剃度出家,不能持佛门大戒,那么武道将止于先天初期……”
“那楚国呢?”白崖深以为然,转而问道。
“楚境于荆州之北也有一个执牛耳宗门,那便是武当真武道,亦称武当派。”圆明微笑着说道,“道门与佛门一样皆为出世宗门,但门规戒律不像佛门那么严苛,倒是挺合适白崖小友。”
“那楚国除了武当派,还有些什么宗门?”白崖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顿时又追问道。
“楚境乃是七雄最大,境内诸侯无数。哪怕不算吴越两国,也是地跨五州的庞然大物。”圆明叹道,“不过楚境的仙武大宗门除了武当派之外,其余皆在江南地带,民气有些羸弱,多喜奢华靡靡之风……”
白崖默然不语,但对圆明的这番话有些不认同。他前世就来自江南,可不是真的塞北小厮。但这个世界的江南,他从未去过,所以也就没有反驳。
“东面说完,接下来就是南面蜀国。”圆明说着顿了顿,斟酌了一番才说道。
“蜀国与汉中同为益州,更南面还有大理国。蜀国境内洞天福地极多,仙武大宗门的数量几乎不亚于老秦。暂且不论南疆蛊毒教和武道世家,光是驰名千年的名门正宗就有青城、峨眉、药王谷等等。”
“那……依禅师所言,我该先去何处看看?”白崖苦笑,老和尚说了一大通,结果跟没说一样。
“小友可先去蜀地游览一番!”
白崖本以为老和尚还会继续敷衍,没想到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答复,只是理由有些扯蛋。
“蜀地离汉中最近,且大宗门驻地比较集中,小友看完,若都不喜那些宗门,可再去楚地!”
“好吧!”白崖有些无语。
他隐约感觉到老和尚虽然没有具体推荐哪个宗门,但话语中多有推崇道门。不过,白崖想了想,道门倒也挺合适自己。
他不喜欢拘束,想要自由自在畅游这方天地。
道门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而且门规戒律比佛门宽松的多。哪怕不做道士,也无碍于武道修炼,不想佛门必须持大戒,否则礼佛之心不够坚定,武道就止于先天初期。
圆明禅师见白崖脸上迷茫渐退,顿时知道他已有所决定。
“慧难,去屋中将为师前些时日抄写之文取来!”老和尚双掌合十,笑道,“相逢总有相别,小友离去时,老衲便不再相送。”
圆明禅师说完,便转身回屋,给了白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白崖不由苦笑,等了一会,便见慧难提着一个小包袱从草庐中走了出来,随手将包袱塞给了他。
“白施主,走吧,贫僧送你下山!”
“这里面……有些什么?”白崖看着手里的包袱,好奇地问道。
“小友将慧空师弟送你的《珈蓝内经》还给了本寺,师傅不能推辞师弟遗物,只好将经中所载的金刚大手印和无名心法抄写出来,再还于小友!”
慧难笑着说道,“慧空师弟所创金刚大手印确有独到之处,只是师弟见识还有不足。此功若是基础不足之人来修炼,对身体局限太大,且太容易入定长眠,小友难不成没有感觉到吗?”
第三十六章 品级
白崖一惊,听慧难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一些练习金刚大手印时的异样。
金刚大手印确实对身体素质要求严苛,在石羊集时,他就因为身体条件跟不上,只练成了一种桩法。
直到前些日子,云龙寺的圆悟禅师以禅语雷音,触动了他体内的舍利虚影,激发了身体潜能,他这才将其余四种桩法入门。
而练习大手印桩法时,他毫无例外都会慢慢入定,一直睡到自然醒,所以白崖每次都将这门功夫放到夜间修炼。
由于每次入定醒来,他都没有感到不适,相反精神很饱满,浑身充满劲力,故而他一直以为这是金刚大手印比较独特的缘故。
然而,现在想来,果然是有一点不妥。就算修炼过程中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缺陷,但哪有一门功夫一练就睡着的。这要是外界出点状况,岂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倒不会,只是有些不便!”等到白崖问起,慧难和尚不由莞尔,“慧空师弟创立的金刚大手印源自西域密宗,只是师弟对藏密了解不深,不明白密宗大手印乃属无上瑜伽部法,并非武斗功法。”
“西域高僧苦修,经常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使用密宗大手印进行禅定,以肉身苦行来弥补精神。”慧难笑道,“故而大手印其实并不适合基础不牢的武者修习,慧空师弟不知此点,将密宗大手印的桩法照搬过来,难免会产生谬误。”
“那我还能练吗?”白崖迟疑着问道。
他这些天练习金刚大手印,已经察觉到这门功夫练成之后,似乎杀伤威力会很大,实在不愿意放弃。
“可以练!师傅已将金刚大手印的运气经络稍加修改,使之不会再有导人入定的功效,以免功夫练深时,入定时间太长,伤害到肉身。”慧难点头肯定,让白崖松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大和尚刚才话语中的蹊跷。
“运气经络?”白崖惊讶地问道,“金刚大手印不是外家功夫吗,怎么还能运气?”
“呵呵,外家功夫为何不能运气?”听到白崖的话,以慧难的修养,也不由乐道,“内气人人皆有,若无内气,生命已止!”
“这话是怎么说的?”白崖愣然。
“白崖小友,你若剧烈运动一番,可会在体表看见散发的热气?”慧难笑着问道。
“哦,那倒是!”白崖噎住了,讪讪然地说道,“可热气跟武功的内气能一样吗?”
“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慧难正色说道,“热气乃是人身皮肉消耗能量所致,而内气则是武者消耗生命元气所致,两者道理殊途同归!”
“那就是说外家功夫也需要运气?”白崖讶然。
“不错,所有外家功夫都是通过刺激人身的筋骨皮肉来产生气感,小友练习五断虎爪功、金刚大手印之时,关键穴道会有热涨感吧?”慧难点头答道。
“这就是外家武功的气感!随着武者练习,内气会慢慢改善筋骨皮肉,让肉身坚如铁石,无坚不摧。待到功夫深时,随着气感越来越强,便会由外入内,至此内外结合,达到气之境。”
“那内家功夫呢?”白崖好奇地问道。
“小友想要知道内家功夫,便要先了解远古时期的炼气士。因为佛门未曾传入中土神州之前,是没有炼气一说的。”慧难微笑着说道。
“炼气士?”
“嗯,天地大裂变之前的远古时期,炼气士创造了炼气之法。他们希望通过采纳日月之光,吐纳朝夕之气来达到改善体质,延年益寿的目的。”慧难缓缓说道。
“这些人在修行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气境武者最为常用的行气走穴吐纳术,这就是现今内家功夫的雏形。”
“因为炼气吐纳术本意是为了延年益寿,并非用于战斗,所以内家功夫在修行初期,无法对抗外家武者。”慧难摇头笑道,“直到天地大裂变之后,天地间充满了浓郁的生命元气,炼气才成为了现今武道的必经之路。”
“那……到底是外家功夫厉害,还是内家功夫厉害呢?”白崖大感兴趣地问道。
“这要看武者的个人修行和所学武道的质量!”慧难思索了一番,认真说道。
“通常来说外家武者进境更快,基础阶段会压倒性战胜内家武者。若大家都是气之境,修炼过硬功的外家武者也有一定有优势。而到了意之境以上,基本就只看个人修为和所学武道了。”
“此外,跟战斗环境和双方状态也有关系。”慧难想了想补充道,“就好比你我之前的战斗,小友连武道基础也未圆满,贫僧已是半步势境,但由于受你气势所摄,却差点落败!”
慧难举起右手掌晃了晃,上面依稀还能看见一道红线,笑着打趣道,“若不是贫僧还练过护身硬功,只怕这只手掌可就不保咯!”
“嘿嘿!”白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刚才尽想着一展半月所学,可没想过慧难这个大高手会接不下自己的刀。
“贫僧的教训,小友也要谨记。武道境界并不等同于武力,武力也不等同于胜负。”慧难笑道,“何况,这世上的武学众多,若是武功质量相差太多,气境未必不能战胜意境和势境,后天武者也可以击败先天强者。”
“嗯?大师所言的武功质量是指什么?”白崖若有所思地问道,“莫非不同武学也有高低之分?”
“当然!”慧难无奈一叹,“武学乃人所创,既然人有优劣,德有善恶,那么武道自然也有上下之分!”
“哦?那……若是依大师所言,武学都分为什么品级?”白崖好奇地问道。
“各门各派对于武学品级众说纷纭,基本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碰到一起,谁也不会讨论这个!”慧难忽然苦笑道。
白崖很快也明白过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有人会承认自家武学不如别人!要是两家弟子碰到一起,都乱嚷嚷自家武学天下第一,品级都比别人家的高,那肯定会连狗脑子都打出来!
“有没有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公认说法啊?”白崖不肯放过慧难,继续追问道。
“公认说法也有,但很多时候都会产生谬误,使人判断失准。小友听过就算,若是今后与人对战,切记不可以此作为战力标准。”慧难肃然说道。
“好,好,大师快说!”白崖满口答应,催促着问道。
“从武学的深度进行区别,仙武宗师所留的独门奥义,都可称为‘绝学’。而一门武学若有机会从后天阶段,一直练至先天,那么就足以称为‘神功’。若只能从基础练到势境,则为‘玄功’。因为先天武道同样有境界之分,故而神功也有三品或者五等之说。”
慧难思考着说道,“而从武学的广度来看,若一门武学囊括了内功、外功、身法、兵刃、拳脚等数方面的内容,且主要功法达到神功品级,那便可称为‘真经’。
如果一门武学仅凭一种内外功,就衍生出其他方面内容,且能够修行至先天阶段,则可称为‘宝典’。此外,还有一些不属于正统功法,另走旁门异径达到先天的武学,大多被宗门同道称为‘某某大~法’。”
“大师怎么不说一说只能修炼至意境的武学?”
白崖现在基础都没打牢,慧难所说的武学实在离得有些远,顿时捡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
“天地大裂变以后,生命元气充足,武者只要勤勉,必能有所成就。若一门武学无论怎么练都达不到意境,只能说是不入流,江湖把式而已!”慧难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至于你身上的五断虎爪功、金刚大手印,其实都算不得一门武学。而只是一门武学的基础部分,上面还有更深奥的配套武学。”
白崖一想也是,不过,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师,你刚才似乎没提到从后天一直练到仙武境界的武学,那该怎么称呼啊?”
“没有这种东西!白崖小友,不可好高骛远!”慧难气结,没好气地说道。
“若是看一本书就能看成绝顶高手,那神州还不是宗师满天飞?每一位宗师都好比绝代书法家,如果你临摹他的书贴,就能把自己变成他,那他还是绝代书法家吗?”
“哦!”白崖讪笑着不再问了,赶紧转换话题,“还请大师回山后,帮我多谢圆明禅师!”
“慢着,贫僧还没说完,被你一打岔,差点都忘了!”慧难叹了口气说道,“师傅见多识广,他找到那门无名心法的来龙去脉了,并且已经修全了总纲,你可以参照着注解修炼!”
“什么?”白崖有些震惊,“老禅师为何要这么做?”
“慧空师弟既有遗言,将无名心法送你,做师傅的怎能不加以成全!”慧难轻描淡写地说道,“此外,你那门五断虎爪功,贫僧也另抄了一本……”
“是不是也补过了?”白崖感激的同时,又有点郁闷,这对和尚师徒真够实在的。
“小友不必挂怀,五断虎爪功太过残缺,补齐之后,也仅是一门基础的虎形拳爪。”慧难平静地说道。
“大师一次性说完,包袱里还有些什么?”白崖摇头苦笑。
“还有一瓶小金刚丹,给施主护身之用。一盒愈肌续骨膏,此物可消除疤痕,小友也不愿总顶着一副吓人的面容吧!”慧难点了点白崖脸上可怖的伤疤。
“最后是一份同名的户籍和路引,贫僧给小友造了一个褒城的假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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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葭萌
这份户籍和路引上面,他也叫白崖,是一个云龙岭山脚下的少年猎户,家室清白,孑然一身。
白崖不由感叹和尚心细,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份户籍证明。
既然不打算回秦国,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干脆以后就待在蜀地,二是去楚境,他前世就是东南沿海的居民,比较熟悉那里的民俗。
不过,无论去加入哪里的仙武宗门,只要不是魔门邪宗,那就都需要一个清白的身世。
当然,白崖也可以表明真实身份,那样比户籍证明还有效。
只是蜀地或者楚境不比汉中郡,毕竟离陇西有点远,而且又是大秦的敌对国,只怕不会对他行侠仗义的事迹太感冒。
就好像白崖前世,若是霓虹国的一个贪官被民众干掉,国人最多也就瞄几眼新闻,发几条幸灾乐祸的评论。要是这位“义民”真出现在眼前,第一感觉恐怕还是这人太暴力,只可远观而不可深交矣。
因此,白崖的真实身份暴露给蜀地和楚境的仙武宗门,效果是有限的,相反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白崖又是个怕麻烦的宅男,就更不愿意**裸地在人前展示自己了。
“大师厚意,白崖铭记于心!”白崖感激地再施一礼。
“小友不必多礼,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只是希望小友今后能多行善事,莫枉了这番佛缘!”慧难和尚饱含深意地说道。
……
慧难没有送出太远,此峰山腰处有传送褒城的小型传送符阵,随着白崖跨过竖瞳传送门,眼前景物一晃,他就出现在了褒城的民用传送阵内。
白崖没有在褒城进行停留,这座城市他前些日子就已经来过。办了一些手续后,再次借用传送符阵,来到了汉中与蜀国交界的梓潼郡葭萌城。
葭萌城,古名土费,是原蜀国分封诸侯苴国,国主为原蜀国国君杜尚的弟弟杜葭萌。
远古时期,苴国在先秦吞并巴蜀时,同时被灭。
天地大裂变末期,蜀国从先秦剥离独立时,这片地域设立了梓潼郡。
不过,在以后的数千年中,也有数次受蜀王册封的苴侯,在葭萌城立国。只是这些小诸侯的国祚都不太久,长则百年,短则几年,葭萌城就会重新回归蜀国中央。
现今葭萌城没有新一代苴侯,直接归属郡治梓潼管辖。
白崖南下的最终目的地是蜀国都城成都!
想要在蜀地加入仙武大宗门,成都是最重要的一站。成都西北就是青城,西南方是峨眉,药王谷则在梓潼与成都东北交界的涪城附近。
成都作为蜀国都城,这些近在咫尺的仙武大宗门一定有在城内设立据点。比如:道观、镖局、武馆、医馆等等。
汉中与蜀国交好,两国同盟共御秦国。跟白崖从武都郡前往汉中不同,从汉中郡进入梓潼郡很方便,传送符阵、空中航线都可以使用。
到了梓潼郡的葭萌城之后,白崖本打算乘坐一下还没有见识过的飞轮宝船,看看这个世界的“飞机”跟前世有何不同。但经过一番思量,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决定使用假身份,他似乎不应该再这么高调。
等白崖以后加入某个蜀地的大宗门,用屁股想都知道人家一定会调查他的身份。
金刚寺在褒城和云龙岭一带是巨无霸,慧难交给他的假身份不会出问题,要出问题也只能是他自己出问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特别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猎户,乘坐传送符阵和飞轮宝船都有点太奢侈了。仅仅从汉中飞到梓潼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两国交界。
要是再连续使用传送符阵或者飞轮宝船,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吗?
想通了此点,白崖接下来就只能乘坐河船或者飞渡车。
飞渡车他是不会再坐了,虽然速度还可以,也不算颠簸,但在那上面太枯燥,还不如坐河船,沿途还能看看蜀地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方便,从梓潼郡葭萌城南下成都这片地域,嘉陵江支流众多,河道密集。横横纵纵,粗略数来就有八十多条,主河道有白龙江、清水河、东河、木门河等等。
这些河道两旁的山岭高耸险峻,地势由山地向盆地过渡,周围大山众多。主要有摩天岭、米仓山东西横亘,龙门山则从东北向西南斜插,还有剑门山、大栏山等弧形山脉。
大体地势由北向东南倾斜,山脊高差极大。
这一带山峦叠嶂,风光秀丽,但道路极为难走。在远古时期,有些地方的河道还被山脉遮断,只能靠山间栈道相连,几乎是飞鸟难渡。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就是来自于这段“蜀道”。
不过,现今的情况要好了许多,天地大裂变时期,这里横断南北的大山脉都开了几个口子。历代蜀王又将岷江、大渡河这类的大江横向贯通,连接成了一片巨型的水系网络。
白崖乘坐花舫类的客船还有一个好处,他希望借此机会探听消息,了解一下蜀地民俗,一举两得。
不过,由于白崖没有再使用老乞丐赠与他的“商执”铜牌,所以不得不先排队等候船期。以船家伙计的说法,大概两天之后,船队才能够启程。
……
见到夕阳西下,白崖赶紧在码头边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店家,可还有厢房?”
“有……”客栈伙计的神情有些戒备,他那张脸太吓人了。
见到客栈伙计的模样,白崖忽然觉得迟些天去成都或许更好,正好用慧难送给他的药膏消除一下脸上的疤痕,省得以后出门都不太方便。
缴纳银两后,客栈伙计的脸色好了很多,带着他进了客栈后院。
“店家,可有独门独院的清静院子,多加些房资也是无妨!”
白崖看了看厢房所在的环境,不禁有些失望。
这处是一个由八间厢房合围的小四合院,院子很小,中间还占了一个水井。看周围的情况,厢房里面似乎都已经住人。
这样的环境下,他除了能在厢房里练练桩,风雨无阻的修行都不得不中断了。
“客官,实在抱歉,小店没有那种独门小院,其他院子剩下的几间厢房也都跟这里差不多。”伙计听白崖说话客气,先前的畏惧已经少了很多。
“附近可有其他大点的客栈!”白崖想了想,取出一块碎银塞到店伙计手里。
客栈伙计不动声色地收起碎银,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客官,您来的不巧。这段时日正是河道汛期,每年都是最忙的时候,本店能剩下几间厢房就不错了,城中大客栈更满……”
“好吧,等会将饭菜送来房里!”白崖无奈,只得打消了换店的打算。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白崖在房中隐隐听到屋外传来清脆的吆喝声。
“咦?”白崖打开窗子,只见四合院外面那个不大的小院里面,正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交手。
少女面容清秀,英气勃发,梳着两条马辫,鬓发系着流苏,穿着短袄和拢裤。与她交手的青年身量颇高,戴着文士头巾,一身长衫,下摆系在腰间。
两人容貌有三四分相近,白崖看了几眼,就知道他们只是在切磋,并没有真的相斗,水井边上还靠着两柄带鞘长剑。
此时,时辰尚早,两人这一动手,顿时将左邻右舍全部惊动,纷纷推窗观望。
有三家只是看了看,口中嘀咕了几句就关窗回屋。另有几家住的青年男子,目光却是不停偷瞄靓丽的少女,时不时鼓掌叫好,显然是春心荡漾,难以自抑。
“哥,不练了!”少女气鼓鼓地停手,回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
不过,她这番模样倒是更显俏丽,顿时引得几个呆头鹅看直了眼睛。
白崖暗笑,关上窗户,细细体会刚才两人交手的招式。
他的武学见识还比较浅薄,看不出来两人的招式是不是精妙。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两人使用的武功好像是一种短打功夫。
这种拳术快打速攻,贴身猛进,以跌打为主,擒拿为辅,跟他前世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咏春拳有点像。
“咏春是南拳,莫非这两人来自江南?”白崖低声咕喃了一句,“要不要去套套话呢,说不定能了解一些神州南方的情况!”
刚起了个念头,白崖就自己给掐灭了,不由苦笑。以他这张脸去搭讪,人家会理他才怪。
“尼玛,用药用药!”
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慧难送别时,交给他的“愈肌续骨膏”。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种类似油脂一样的绿色膏体,抹到脸上之后,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不过,等过上十来分钟,拿铜镜一照,他就后悔了。
只见他的脸膛现在跟猴子屁股一样,红中带紫,像是涂了油彩,比满脸疤痕更难看了。脸上带疤,人家最多是警惕害怕,现在这副模样,出去非被人笑一路不可。
“慧难个死和尚,你害我呢,这也算是因果吗?”白崖愣在当场,他本来还想到城里逛逛的,现在看起来,这两天都只能待在房里了。
第三十八章 世家子弟
白崖自从用了那盒愈肌续骨膏,就不敢再出门丢人现眼了,一直窝在厢房里吃喝拉撒。每天除了练练虎爪和大手印的桩功,就是睡了吃,吃了拉,拉了睡。
不过,他修炼的虎爪和大手印,跟原版本都有了变化。
金刚大手印还好,圆明禅师只是修改了一点点桩功的架势,让身体受力部位有所改变,调整了受激穴位。他现在练起来已经没有了原先动不动就入定的问题,而且肌肉筋骨得到了更加全面的锻炼。
然而,五断虎爪功就不一样了,这门功夫被慧难改得面目全非,基础桩功都从两种变成了四种。除了原本的伏地桩、爪立桩,还多了一个弓步桩,一个内八字马步桩。
虎爪招式变化不多,但运劲法门从催、透、断三劲,变成了催、透、断、震、擒五劲。前面三种原样不变,后面两种震劲和擒劲的介绍,让白崖看得兴奋不已。
震劲练成的标志是,当虎爪落在一尺厚以上的木桩上时,除了爪痕,还要将内部震为糜粉。
这个介绍让白崖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隔山打牛气功,练成震劲后,这门武功就从外入内,达到了气之境界。而后面的擒劲介绍更为夸张,相当于是擒龙控鹤,凭空摄物,不仅属于气境武学,而且程度还相当高深。
慧难和尚在抄写的典籍中,将这门武功改称为金刚虎形拳!从五断虎爪功的单一爪功,变成了类似原虎擒功的完整基础拳法。
不过,白崖并不介意这门武功叫什么,反正也是慧难改创的,金刚虎形拳就金刚虎形拳吧!
除此之外,圆明禅师补齐总纲的那门无名心法,他也翻看了几次。只是白崖还没有练,因为这本书里夹着圆明的一封信,看完之后让他不敢贸然练习。
据圆明禅师在信中所说,这篇无名心法是一位西域苦行僧所创,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而是这位高僧留给后辈冥思入定时静心所用,最能消减心中杂念戾气,是一门用于静心凝神的口诀。
白崖看完有少许失望,他现在彻底喜欢上了练武,自觉练武时杂念并不多,这门无名心法似乎对他没有太大帮助。而且圆明禅师在信中提醒他,这门心法要在特别清静的环境下修炼,否则一旦受到打扰,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老和尚没说是什么后果,不过,以白崖对他的了解,他说的严重后果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至少不是痔疮膏涂一涂就能好的。
因此,白崖觉得这门心法还是放到以后再说,要是什么时候心情烦躁到不行了,再拿出来静心凝神!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白崖如期上了河船。
这船比他上次在陇西郡坐过的花舫要小很多,是一艘三帆中型的尖底福船。
为了提升船速,船身两侧多了四个水车状的大轮子。开动时,水车轮子也会转动,速度不比白崖前世坐过的燃气游轮慢,差不多有20多节,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上船的时候,白崖居然又看见了客栈里的那对兄妹。只是他现在脸上戴着一个让店小二帮忙买来的青铜面具,在客栈时又不出门,那两人估计不认识他。
这对兄妹现在身边多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看年纪可能也就比白崖这具身体大个两三岁,在十六七岁左右。他们身上都穿着劲装,手戴护腕,腰佩长剑,看着就像是武者。
这帮年轻人看上去都兴高采烈,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船上其他人看见,都很自觉地离远了一些。
白崖心中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凑近了一点,想要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
“卢兄,这次考试有几成把握?”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却显得有些稚嫩,脸上还长着不少雀斑的少年朗声问道。
被称作卢兄的人,正是客栈里那对兄妹的哥哥。他应该是这帮人里最为年长的,神情也最为沉稳。
“惭愧,在下已是二进宫,此次若是再不能上榜,家中长辈只怕不会再让继续尝试了!”卢姓青年面带忧色。
“哥哥说得什么话,你一定会上榜的!”他旁边的卢妹妹却是信心满满,晃了晃粉拳。
“是啊,是啊,卢兄家学渊博,自己又努力,此次必能得偿所愿!”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偷看了一眼卢家妹子,连忙帮腔安慰道。
“咳咳,卢兄安心,你上届只是堪堪落选,此次又已苦修两年,必能上榜!”几人中一个面带病容却俊俏如女子的少年,也微笑着缓缓说道。
“多谢唐兄吉言!”卢姓青年似乎颇为信服此人,连忙道谢。
“考试?上榜?”
白崖大奇,难不成他看错了?这帮人不是武者,而是赴考的书生?
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到冬天了。他不懂古人的科举,但也听说过“春试”、“秋试”,从没听说过还有“冬试”啊!
不过,白崖没有迷惑多久,再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他们是去参加成都几家武馆的考试。
从他们的话语中可以得知,似乎被那几家武馆招为门徒是很艰难的事情。白崖猜测这几家武馆可能背靠仙武宗门,而且应该还是比较有名气的那种大宗门。
他们说的上榜,是指武馆考试之后,张贴出来的收徒名单。
听到这里,白崖觉得自己真应该放下面子,去跟他们攀攀交情。这几人的年纪都不大,对于陌生人的戒备会少一些,这是他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咳,几位兄台,在下刚才无意间听到几位乃是去成都武馆应试,不知可能打听一下是哪几家武馆?”
白崖想到就做,假咳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便迈步凑了上去。
几个年轻人的谈论声停顿了下来,有些警惕地看着白崖。这也不怪他们,任谁看见脸上带了个青铜面具的陌生人靠近,都会是这副表情。
“藏头露尾……若是在跟我等说话,还请先摘去面具!”几个年轻人身后,传来一个犹如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女声。
这是刚才几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说过话的少女,她一直凭栏站在船舷边上,此时看见白崖走来,这才跟了过来。只是这名少女的声音虽然赏心悦耳,容貌却只是普通,比起那位妖媚俏皮的卢妹妹要差得太远。
“小妹……”那个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有些尴尬,朝白崖抱了抱拳,“阁下莫要介意,舍妹只是心直口快!”
居然又是一对兄妹!白崖心中感觉怪异。
虽然雀斑少年致了歉,但其他几人却没有就此放过白崖的意思,视线依然盯在他脸上。特别是那个面带病容,貌如美女的唐姓少年最为谨慎,将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
“无妨,理当如此!”
白崖肯接近这几人,自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飞快地摘下面具,等他们看过后,再度戴回脸上。
“啊~~”几人看清白崖脸上的状况,都不由面露惊容,那位卢妹妹更是轻声惊呼。
“在下并非故意藏头露尾,只是脸上有疾,不得不为耳!”白崖看着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用了两天药膏,白崖的脸反而比以前更恐怖了。
愈肌续骨膏其实是一种腐药,它涂上患处以后,首先会将死皮腐肉烂掉,然后再刺激肌体自然愈合。如果再配合上小金刚丹,那么效果会更好。
只是白崖才用了两天,现在刚将脸上的疤痕烂掉,一张脸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触目惊心,简直跟腐尸没有区别。单论容貌,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憎恶”。
这样的脸不戴面具,才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得罪了,还请阁下莫要放在心上!”年纪最大的卢兄立刻面带歉意,抱拳说道。
“阁下从何处而来?”面带病容的唐姓少年城府更深,见缝插针地追问了一句。
“在下白崖,乃汉中人士,家住云龙岭,家父白福原为金刚寺外门的俗家弟子。”白崖知道这帮人没这么容易相信他,顿时搬出了慧难给他预备的假身份。
“金刚寺乃是大宗,你为何还要来成都武馆应试呢?”那名音如夜莺的少女,有些好奇地问道。
“家父已经过世,在下又不习惯佛门的清规戒律,只好到成都碰碰运气!”白崖笑着说道。
卢兄和唐姓少年对望一眼,终于不再追问。
“在下卢远,这是舍妹卢清,乃是江油卢家弟子!”卢姓青年介绍起大家,指着那个魁梧的雀斑少年和另一位少女说道,“那两位是阴平的江氏兄妹,江吴和江楠!”
“在下唐狩,江州唐家弟子,刚才冒犯了,还请兄台海涵!”面带病容的俊俏少年不等卢远说完,便自行介绍道。
“不碍事,出门在外,谨慎一些才好!”白崖笑着摆了摆手,旋即问道,“不知诸位可能赏脸,不如让在下请诸位共饮一杯,顺便也请教一下武馆之事!”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依他们的本意,是不愿意跟个陌生人一起喝酒的。不过,白崖说话客气,刚才又不惜自曝丑容,实在是难以拒绝。
这也是白崖早有意料,这几名年轻人尽管也有聪慧过人者,但毕竟都是年轻人,脸皮太薄。若是换成一些老江湖,他哪有这么容易攀上关系。
“好,我等腹中也有些饿了,同去吧!”卢远看了看其他几人,有些无奈地点头答应。
第三十九章 唐家堡
此时,已近晌午,江面风和日丽,福船行驶平稳。
几人下到船舱,吩咐船家准备了一桌酒菜。
此福船不比白崖前次坐过的花舫楼船,尖底船的空间也没有平底船那么大。船上备货不多,途中需要多次靠岸补充食物饮水,但船后有拖网,时不时都能吃上新鲜的鱼虾。
今日船刚离岸,菜鲜肉嫩,兼之江鱼肥美,一桌酒菜让众人都是食指大动。
白崖上了桌,却没有煞风景地问东问西。而是先要了一小坛船家自酿的米酒,推杯换盏,招待起这几个小伙伴来。
他前世虽然是个宅男,但做的营销工作,缺不了喝酒应酬。酒桌手段用下来,卢远和江吴推辞不得,顿时喝了个面红耳赤。
正如白崖所料,这几人毕竟还年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肯放低姿态,人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卢远和江吴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放松,三人开始称兄道弟,关系融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生疏。
不过,那个病容少年唐狩却依然保持了清醒头脑,推说身体有恙,只吃菜不喝酒,显然对突然冒出来的白崖还有所疑虑。另外两个少女也是浅尝辄止,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着私话。
“几位兄长,此次是哪几家武馆开门招徒?”白崖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终于提起了正事。
“大约有十多家吧,不过,其中只有振武道场和凌天武馆才是大家看重的,前者是青城门徒所创,后者背靠峨眉凌天阁……”
面带雀斑的高大少年江吴,喝得有些微醺,率先打开了话篓。
“这些武馆为何要将招徒的时间,安排在这等时候呢?”白崖点了点头,奇怪地问道。
他刚穿越时,这世界还是初秋,但现在却已经迈入了冬季,似乎并不是一个招生的好时机。
“呵呵,贤弟不知,成都乃是大蜀国都,周围名山大岳众多,各大宗门在城内都有产业。特别是大小武馆,全城不下百余处……”
卢远也有了点醉意,他本就是豪迈爽气之人,几番碰杯下来,见白崖酒到杯空,毫不推辞,顿时大感畅快,态度也热情起来。
随着卢远和江吴的讲述,白崖对成都城内的小江湖慢慢有了一点了解。
成都城拥有上百余家武馆,这些武馆背后都是大大小小的一个个门派,既有小门小派,也有类似金刚寺占据整座山脉和洞天福地的仙武大宗门。
若是这些武馆大开门户,抢夺武生资源,只怕成都城每天都将混乱不堪。因此,城中武馆每年都会私下商定招徒时间,使之互相错开,以便境内武生自由选择。
“那……这些武馆招徒的时候,都是何种考试内容?”白崖好奇地问道,“是考究勇力,还是摸骨测资?”
“不同武馆,招徒方式也不尽相同,每年都会有些新花样。在测试之前,谁也不知具体内容。”卢远摇头笑道,“不过,勇力、资质、悟性都会有考量,此外还有文试!”
“文试?”白崖一惊,这可真是……所料未及!
他前世也是个大学毕业生,但这个世界显然不会考什么数理化,政经英语。所谓文试只怕考的乃是个人素养,以及道德品行。
联系到洗刀郎、老乞丐,还有金刚寺两个老和尚的话语,这恐怕就是仙武宗门在初步试探门人弟子的心性。换句话说,就是看看你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如果三观不正,哪怕资质再好,他们很可能也不会收。
这尼玛,说好的某某道体一入宗门,就被捧成宝贝,然后再被**丝逆袭打脸的桥段呢?
白崖暗自吐槽,心中有些无奈。如果这文试很重要的话,他恐怕就难入考官法眼了。
他附身的白姓少年以前认过字,但也仅限于认识常用的简化小篆。要是让白崖提笔去写,文体是不是符合暂且不提,那宣纸上估计都能爬出无数只小螃蟹来。
“若是……不考文试,只凭勇力资质,武馆可会收人?”白崖苦着脸问道。
“不考文试的话……基本都是未满十岁的孩童。”卢远和江吴面面相觑,迟疑着说道,“其他被破例收下的武生少之又少!”
白崖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无益。反正他也只是先去看看,不需要那么着急。
他这具身体还有一月左右,才满十四岁。若是暂时没有武馆招收也无所谓,他身上就有两门可以打基础的武功,再请个教书先生练练字,等过两年再去武馆应试也来得及。
明白了自家现在很难上榜,白崖顿时兴致大减,再不提武馆招徒一事,开始放松心情跟几人闲聊。
不过,他不刻意去问,反而从平淡的闲聊中获悉了不少信息。
卢远等人之前都做过自我介绍,但白崖现在才知他们都是武道世家出身,祖上多有出过著名的武者。
卢远、卢清兄妹所在的江油卢家擅长拳脚,果然如白崖在客栈时所想,祖上是吴越人。虽然很久之前就迁移到了蜀地江油城,但手上功夫依然沿袭了“南拳”一脉。
江吴、江楠兄妹则是土生土长的蜀人,祖籍阴平,顿时让白崖提高了警觉,暗暗留意。
这是因为阴平郡是益州最北部,与陇西郡比邻,离狄道城比汉中还要近。这两兄妹搞不好知道洮河洪灾,以及他在狄道城干出来的“壮举”!
不过,这帮年轻人里面最让白崖在意的,是那个面带病容的俊俏少年,因为他姓唐,家住江州“唐家堡”!
先前唐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注意。但随着大家闲聊,白崖终于意识到江州就是前世的重庆,远古巴蜀当中的“巴国”。
等唐狩无意中提到家住唐家堡的时候,白崖终于将眼前貌如倩女的少年郎,联系上了前世赫赫有名的“唐门”。
白崖前世喜欢看书玩游戏,并且喜欢考据,所以他知道唐门其实并不完全是虚构的,至少其暗器和毒药,在历史上确有原型和人物出处。
“唐家弟子可有擅长暗器和毒物之人?”见唐狩慢慢也开始加入话题,白崖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呵呵,江州多矿产,唐家子弟擅长炼器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听到白崖的问题,周围几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嗯,江州多金石之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我唐家每代皆出炼器大师,精通机关暗器之道。若诸位何时有需,还望多照顾我家生意!”听众人谈论家族所长,唐狩平淡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自得。
“至于炼制毒物……却非我唐家独门。”唐狩笑着继续说道,“巴郡靠近南疆,境内多有异族,还有巫毒教、蛮蛊山这类邪宗,唐家炼制毒物也只是为了自保!”
“南疆异族的蛊毒宗门确实可恶,要不是稷下学宫在江州设有医家分院,只怕这些邪门为祸更剧!”江吴爱憎分明,当下便愤愤不平地说道。
“白兄弟,在下先前听你说过,令尊乃是金刚寺俗家弟子,不知可曾留下一些家学?”唐狩看了一眼白崖,微笑着问道。
这漂亮小子的疑心病还真重!白崖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不过,他倒不怕这种试探。
慧难修改过的金刚虎形拳,还有慧空留给他的金刚大手印,这两门外家功夫都有深深的佛门武功印记,只要互相切磋,他相信这帮“家学渊博”的世家子弟肯定能认出来。
“家父确实留下了两门佛家武学,不过皆是打基础的武功。”白崖笑着答道,“这些天若有机会,还望唐兄不吝赐教!”
“白兄弟客气,我等皆是刚入武道的武徒,谈不上什么赐教,互相切磋印证而已!”
听到白崖认下,唐狩脸色更缓,终于放松了下来。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他自然明白武学求道之难,仙武宗门就算打基础的武学,也不是江湖把式可比,世俗的普通人很难接触到。
只要白崖身上真有正宗佛门武功,十有**就是良家子,那接近他们的目的就很单纯,不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席间气氛更为融洽。两名少女也偶尔加入话题,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
……
接下来的时日,白崖在福船靠岸补充期间,与众人切磋了几次,在稍稍显露了一下身上的两门武功后,算是彻底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虽然白崖在凉州两次做下大事,但他对于自己的武功到底处于什么水平,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一直以来,白崖接触过的武者都比他高明太多。要是不使诈不搏命,正常较量基本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听慧难说过自己基础不满,但武功基础阶段也有高下之分。直到现在与几个同龄人的友好切磋,才让白崖大体估量出了自己的武学功底。
他们这几人当中,卢远的武功最高,他已有十八岁,身体已经过了快速发育阶段,基础趋向圆满。难怪他说这次再进不了成都的武馆,家中长辈就不让他去了。
唐狩和江吴的年纪差不多,唐狩十五,月份较小,江吴十六,月份较大。两人武功跟白崖在伯仲之间,各有所长。
江吴天赋异禀,身体条件出众。大家都说他此次应试,只要文试尚可,绝对有武馆要他,但会不会是振武和凌天两家就难说了,毕竟大宗门的要求也最高。
唐狩的身体要差了许多,听他说是幼时患病留下了暗创。但此人机智多变,对敌时花式百出,兼有一手出类拔萃的暗器功夫,估计上榜也没有问题。
至于卢清和江楠两女,都跟白崖差不多大。特别是卢清还比白崖小几个月,此次只是跟着哥哥来长见识,能不能上榜并不在意。
因此,真正有问题的人,其实就只有一个白崖……
第四十章 清心
自从认识到自己没有比同龄武者强多少,白崖的情绪便有点低落,同时又有点震惊。
他不清楚自己从何时起,内心便有了一种淡淡的自傲和优越感,自觉与众不同。或许是在石羊集杀掉黑虎开始,又或许是在狄道城做下了胆大包天的刺杀事件起。
想起这两件事情,若说白崖心中没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一点点自豪,那就是虚伪。
然而,他本以为自己还算谦虚,还算低调!直到现在与几个同龄人切磋没有占优,心中就出现了浓重的挫败感,他才体会到自己的尾巴已经不知不觉翘到天上去了。
“我算得了什么呢?除去剔骨刀法,我前后习武不到三月,输给卢远,不能胜过唐狩、江吴这些从小修炼的世家子弟,不是应该很正常吗?”
修炼完桩功,白崖在房间里独自一人静静反思,“王鹏、童老,圆明、慧难,他们都对我推崇备至,但我特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我就是个三观稍正的普通宅男,有点小脾气,有点任性,还有点小聪明。”
“我立志不受拘束,以自由意志畅游这方天地,但若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了,我又能走出多远。”白崖的眼神有些茫然,“穿越之初,白姓傻儿留下的记忆让我迅速抛去了软弱,但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提醒我,路要靠自己走了……”
想通了这点,白崖只觉心头一片清明。
他打开芥子袋,从里面取出那本无名心法,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他忽然明白这本心法的真正作用了,这世上大凡成功之人,多数都有点癖好。
有人喜欢玩弄自己的收藏,有人喜欢听听音乐放松,有人喜欢静静书写画画,还有人喜欢空闲时,养养花草虫鱼……
其实他们都是以各种方式宣泄压力,然后再以清醒的头脑来督促自己,坚定地迈向成功之路!
白崖手里的这本无名心法正如圆明禅师所说,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佛徒用于清心明志,培养大毅力、大智慧的精神类典籍。
佛家所说的精神,就是道家所谓的道心!这本典籍的最大作用,就是消除杂念戾气,坚定道心!圆明禅师那封信里面其实已经说清楚了,只是白崖没能看懂而已。
不过,修炼这门心法有利有弊。
白崖不是佛教徒,佛教徒是出家人,一生都在参禅。这本心法只是辅助之用,不会形成依赖。但他不是出家人,花花世界的诱惑又太多,若是修炼这门心法,他迟早会形成对这门心法的依赖和抗性。
假如某一天连这门心法都无法再平静心灵,那么他就一定会出事。
白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修炼这本典籍的**,毅然将其收进了芥子袋。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白崖决定了,他不仅现在不会练这门心法,以后也不会练!他要以这本典籍作为自己的磨刀石,将不练当成练,只要他能始终初心不改,精神意志就牢不可破。
……
十余天之后,卢远与江吴、唐狩忽然有一日结伴来到白崖房中。
“贤弟,我们要下船了,不知你是如何打算?”卢远看着他笑道。
“下船?”白崖愣然,“你们不是要去成都武馆应试吗?这都还没出梓潼郡地界啊?”
“呵呵,白兄弟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房中练习桩功,似乎都忘了现在的时日吗?”江吴乐呵呵地拍了拍白崖的肩膀。
“白兄弟,再有一月就是年关了!”见白崖依旧茫然,唐狩轻笑着提醒道。
“年关?”
“年关临近,成都那几家武馆只在十二月的头一周招徒,若是过了这个时间,他们就关门不收人了!”唐狩摇头解释道,“而从此地一直坐船,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才能达到成都。”
“我等刚开始坐船,一是约好在葭萌城相会,二是顺路看看蜀道的风光,可不是就这么一直坐船前往成都!”江吴笑着补充道。
“贤弟,可要跟我等一起传送离开?”卢远隐晦地提出了邀请。
这十余天相处下来,他们对白崖的感觉都还不错,自从几次切磋之后,更是彻底接纳了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骄傲!
白崖在切磋过后,受到了打击,但卢远等人何尝不是如此,双方对自己都有了一个重新定位。
卢远等人觉得自己从小习武,受到了家族的悉心培养,结果出来跟人切磋一下,居然发现自己跟一个幼年丧父,年纪还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差不多。
实际上,卢远等人虽说很小就已经习武,但儿提时期筋骨未成,只是站站马步,打打体操一样的武术套路。认真说来是十二三岁,才开始接触真正的武功。
而白崖本身虽然只练了几个月武功,但白姓傻儿小时候就被瘸腿三逼着练了几年刀法,身体基础还不错。
等到了云龙寺,圆悟禅师以禅语雷音触动舍利虚影,激发了潜能,双方的身体素质更是拉近了差距。加上金刚虎形拳本就是上上品的基础武学,这个切磋结果乃是理所当然。
“白兄弟可是有什么难处?”唐狩目光闪动,看出了白崖有些迟疑。
白崖确实有点矛盾,他很想跟着这帮年轻人一起去成都。能不能通过武馆考试还在其次,至少跟着这些世家子弟,他能得到不少内幕消息,可以尽快摸清蜀地江湖。
如果蜀地的仙武大宗门都不太适合自己,他就尽快转道前往楚境。如果合适自己,那么就算通不过武馆招生,他也能安顿下来,将基础打牢以后,来年再尝试加入武馆。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他也必须使用传送符阵,不符合自己低调的假身份。
“不满几位兄长,小弟手里并没有那么多的传送晶珠……”
白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卢远几人通过了武馆考试,应该还会待在成都。他就算错过这次的武馆招徒,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不着急路上的这两个月。
“呵呵,在下还以为是贤弟不愿再与我等同行!”卢远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笑,江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抢着说道,“仅是传送晶珠的问题,却是好办!我等五人身上皆有多余晶珠,算上你的那份也是绰绰有余!”
“传送晶珠不过身外之物,对于我等武者算不得什么,若是白兄弟推三阻四,可就是看不起我等了。”卢远看出白崖已经心动,顿时故意板着脸激将到。
白崖确实心动了,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这几人跟他相处不过半月,虽然还算融洽,但他也不愿意欠下这种人情。
他以前从王鹏嘴里听到过,传送晶珠不同于普通金银,哪怕在武者眼里也比较珍贵,不能随意乱花。
白崖想了想,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为首的卢远。
“几位兄长的盛情,小弟心领,但小弟不能白要几位兄长的传送晶珠。”白崖顿了顿,指着小瓶说道,“此物乃是金刚寺疗伤圣药小金刚丹,原为家父所留,现在便送于几位兄长护身。”
“白兄弟这是何意?”卢远面露不悦之色,皱眉说道,“如此一来,我等岂非成了商客?”
“卢兄,白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唐狩八面玲珑,笑着打圆场道,“这样吧,既然白兄弟不愿平白接受我等馈赠,那我等就每人取丹一粒,就当做个纪念吧!”
卢远和江吴两人纠结了一番,终于接受了这个安排。
白崖也大为高兴,这些天因为配合愈肌续骨膏疗治面疾,瓶中约还剩有十来颗小金刚丹,他们拿走五颗,倒也不妨事。
相比传送晶珠,小金刚丹其实价值更高,但白崖跟着卢远等人,好处多不胜数,当然不能斤斤计较,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
蜀国,成都。
成都为神州建城最早的几个都市之一,金沙遗址还要追溯到商代,距今已有6700多年,为古蜀国的都邑。
成都一名乃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蜀语“成都”就读为蜀都。“成”者“毕”、“终”,意思就是蜀国“最后的都邑”。
成都城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气候温和,不仅降水充沛,而且河网密度大。平原有岷江、沱江等几十条干支流,河道纵横,沟渠交错,且主要分布在高山峡谷之间,水质清澈优良。
在秦国吞并巴蜀后,更是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使得灌溉方便,成都平原从此变成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一直就是中土神州的大米仓。
天地大裂变后期,蜀地脱离秦国独立,王族为孟氏。
孟氏源于姬姓,出自春秋卫国的第二十八代君王之子絷,字公孟。属于以先祖名字为姓氏,称公孟氏,后简化为孟。
孟氏立国初期,臣子多为道家黄老一派,崇尚道法结合,突出刑德,上层以恩威并施巩固政权,下层讲究无为而治、与民生息。
在文兴时代,蜀国朝堂引入了儒家、兵家、墨家等思想,但国内民众尊道,依然以道教为国教。境内青城山为道教圣地,峨眉则是佛道并存。
这一日,成都郊外护城之中,走出了四男两女。
白崖等人经过五天传送转场,终于来到了成都这座天府之城!
第四十一章 成都
成都城地处益州西部,形如八卦图,以中央王宫为核心,一环环向外城延伸。
经过历代蜀王的逐步扩建,现今的成都城已经成了内外六环八门的巨型城市。若是再加上八座护城周围的城镇百姓,人口不下百万。即便与战国七雄的都城相比,也毫不逊色。
益州地灵人杰,绝大部分精华便集中于成都城。
白崖前世的三国时期,蜀汉以一州之力与魏吴两国相抗。民国时期,中华大部沦丧于日寇之手,后期军力多依仗四川,为中华之根,可见益州的强盛底蕴。
不过,益州为盆地,四方皆是高山峻岭,交通不便。此地既是成龙之盆,又是困龙之锁。蜀汉失荆州后,即便以诸葛之才,历史上两度北伐,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就在白崖随同卢远等人从护城出来,通过成都北门不久,一名锦衣武士匆匆步入蜀王宫东面的弘阳阁。
蜀王宫的弘阳阁乃是蜀王诸子所居之处,除了世子和成年外放的王子,其他未加冠和分封的王子皆住于此处。
这名锦衣武士通过侍卫的盘查后,便直接走向弘阳阁最左侧的一间小楼。此楼朴实无华,装饰简约典雅。锦衣武士一路不停,很快就来到了楼中主人的书房前。
“主上,您交代我等留意的那人,申时时分,已于北门入城!”锦衣武士轻声禀报了一句,便垂首侧立于门外。
“哦?!进来细细说于吾听!”楼内传出一个惊喜的声音,只是口音略带稚嫩。
武士推门入内,只见室内书架林立,左侧是楠木条案和文房四宝,右侧有一张宽大的卧榻。榻后置有屏风,中间放了一个小几和棋盘,正有两人坐于其上对弈。
棋盘左侧那人是一位中年文士,体型消瘦,颌下留着长髯。右侧那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八字纹,宽阔的额头中央印着一点朱砂。
此子年幼,头顶无冠,发髻插着一根金簪。
最为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右手正把玩着一个罗汉玉石雕像,看样式除了罗汉的前后两张脸之外,竟然跟白崖的降龙伏虎雕像大同小异,显然也是摩伽勒尊者的右臂骨法身舍利。
锦衣武士见到少年,先施一礼,然后便将探子看见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主上,我等接下来要如何做?”
少年听完武士禀报,神情却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那里,让武士和面前的中年文士都为之讶然。
他愣神了半晌,却没有给予武士回话,只是转身看着棋盘,拈了一枚黑棋放在棋盘上面。
“太早,还太早……”
少年口中喃喃自语,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只是目光却毫无焦距。
锦衣武士有点茫然,不过,对面的中年文士留意到少年刚才拈子的手指有些颤抖,顿时心中大奇。
他们的这位小主人在宫中从来不显山露水,但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此子早慧,且天资纵横。除了武功之外,几乎是学什么就会什么。
他年纪小小便城府极深,利用宫中日常开销的供金,以及母上懿妃平时赐予的一点点零花钱,在城中购置了数处产业,短短几年就敛财无数,成了一个小金主。
此外,他又花数年时间收服了身边侍卫,且在暗中招揽贤能,豢养死士。
若非如此,面前这位教导他读书的学士,也不会早早就选定了阵营,甘心辅佐自己这个年幼的学生。
“殿下,承让了!”中年文士忽然微笑着一抚长髯,飞快地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一角。
只见原本战况胶着的棋盘,在中年文士落子之后,形势已是豁然明朗。小王子大龙被屠,回天乏术,究其主因根本就是他方才放错了棋子,不但是一手缓招,还自紧一气,相当于直接举白旗投降。
“先生乘人之危,这局不算,再来!”少年王子假装恼怒地伸手扰乱了棋盘。
不过,中年文士没有答话,眼神旁示,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锦衣武士。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就当从无此事,懂吗?”小王子这才平静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锦衣武士,迟疑了片刻,顿时又轻声叮嘱道,“还有……将今日见到那人的九龙卫……处理掉!”
“……喏!”锦衣武士大惊,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渗出,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中年文士听到这个命令也是长眉一挑,不过,他没有表示什么,等到武士出门之后,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王子。
“殿下,九龙卫皆乃忠心不二的死士,培养不易,可不是那些招揽的江湖客,为何……”
“吾知他们忠心,只是……此事太过重大,现在时机未至,只好……委屈他们了!”少年王子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的降龙伏虎雕像,目光闪烁,轻声说道。
“此为吾之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是不智!不提此事,先生,再来一局吧!”
……
白崖随同卢远等人进了成都城,在城东三环坊间的一家名为“贺来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让众人很满意,因为院子够大,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足以让几人在逗留期间修习武功。
安顿下来后,几人见时辰还早,便结伴前往心仪的武馆报名,同时也打算游览一下成都夜市。
白崖脸上现在已经没有戴着青铜面具,除了左眉到右腮还有一条细不可见的红印,其他疤痕已经全然不见,皮肤细嫩白皙。
虽然面瘫依旧,表情木然,倒是感觉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脸上的疤痕除了那道被自己劈出来的伤口,其他小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不过是砂砾磨破。有愈肌续骨膏和小金刚丹的疗治,自然会恢复原样。
何况,他这具身体年纪还小,随着时间推移,那条长长的红印估计也会慢慢褪去。
众人出门后边聊边逛,让白崖有点惊奇的是,除了两位少女之外,卢远三人对于武馆的选择居然都不一样。
卢远选择了凌天武馆,而江吴选择了另一家振武道场。唐狩的选择最为出人意表,他既没有选凌天,也没有选振武,而是想要加入一家名为“宝膳堂”的医馆。
“你们结伴而来,为何不一起加入同一家武馆?”白崖不由奇道。
卢远三人相视而笑。
“白兄弟,我等虽是脾气相投,但对于武道的喜好却不一样。”卢远笑着解释道,“凌天武馆背靠峨眉凌天阁,凌天阁主修剑道,我心向之。而江吴贤弟天赋异禀,修炼硬功事半功倍,所以选了振武道场。”
“哦,我记得你们说过振武道场乃是青城门徒所创,莫非青城没有剑道?”白崖讶然问道。
“非也,青城剑道同样兴盛,只是振武道场教授得更加全面。”江吴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除非像卢兄这样专注剑道,否则振武道场更合适我等。”
“原来如此,那唐兄呢?宝膳堂可连武馆都不是啊?”白崖奇怪地看向唐狩。
“宝膳堂乃是药王谷在成都的产业,堂中不仅传授医道药理,同样也有武道修炼。”唐狩轻笑着打趣道,“小弟幼年患过重病,现在虽无碍性命,却依然体弱多病。故而便想在药王谷修炼丹道,也好多活几年!”
白崖恍然,他没有再问另外两个少女,她们都跟自己哥哥选的一样。
虽然女子未必不如男,世上多有丑仙姑这等巾帼,但男女体质差异是客观存在的,练武后越发明显,所以这个世界的武道世家更加重男轻女。
像江楠、卢清两人被允许跟着兄长前来武馆应试,已经是家中长辈宠溺的结果。其他世家女子更多是作为联姻对象,年纪轻轻就会嫁人为妇,断去武道之路。
实际上,两女并非完全没有被录取的希望,若是文试那一关考得好,武馆也是会收的。因为她们是女子,勇力和资质的标准有所降低。
“白兄弟,你接下来想要去哪家武馆应试?”江吴一脸关切地问道。
“小弟不急,今年未必能上榜,若只是报名,那便去振武道场看看!”白崖笑着回道。
听白崖这么说,众人也不惊奇。经过几次切磋,大家都对彼此的功底有所了解。
卢远基础圆满,按下不提。
白崖、江吴、唐狩三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江吴天生神力,唐狩有家传的暗器功夫,对毒物也有钻研。他们两人去武馆、医馆应试,各自都能加分。
只有白崖虽然身怀两门正宗的佛家武功,但其他方面毫无特色。况且文试那一关,他就过不了,所以他对于今年的武馆应试,并不抱有多少期望。
他选振武道场,不选凌天武馆也有自己的考虑。剑道他不会,剔骨刀法又不想展示,省得暴露了真实身份。再说要是以后想学剑,青城剑道也很兴盛,未必就不如峨眉凌天阁。
众人说话间,一片占地面积宽广的宏伟建筑已出现在街道尽头,门前一对巨大的镇守石狮怒目圆睁,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
振武道场到了!
第四十二章 朋友
振武道场的占地面积很大,不过,他们站在外面只能看见青砖碧瓦的高大围墙。
道场的两扇黑油大门极为雄伟,高两丈,宽三丈有余。门上并排镶嵌着六个虎头铜环,个个都有脸盆大小。这也是自然,这么高大厚实的大门,就算是木头的,起码也要数人合力,才能将其拉开。
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巨匾,上书四个金色大字“振武道场”,衬托门前两头怒目石狮,显得威武气派。
此时,道场大门和两侧的小门都关着,只是靠着道场的围墙,有几个看上去就是临时搭建的凉棚。
白崖等人还没有走出街口,凉棚那边就已经传来了嗡嗡的喧闹声。
每个凉棚前方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者都是年轻人,大多穿着劲装,腰配刀剑,跟白崖等人一样都是来武馆应试的各地武生。
凉棚里面则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负责登记,队伍周围还有穿着道场号服的武者来回巡视,拿着长棍在维持秩序。
白崖尚未靠近,就被这场面给震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六座凉棚,每个凉棚前的队伍粗略估算一下人数,至少都有五六十人。
如果按一个时辰登记一波来算,一个白天起码就有两千人报名。唐狩曾说过武馆报名应试的时间是一周,就算前几天人多,后几天人少,这平均下来恐怕也不会少于万人。
这万人当然不可能都被收入武馆,可就算只收三分之一,也有三千多人啊!
尽管白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习武成风,但这种规模依然让他感到了震撼。一年收三千多人,已经堪比前世的大学招生了,而且还得是那种综合性大学。
“他们以后都能进入青城派吗?”白崖忍不住轻声问询身边的卢远。
“怎么可能呢!”卢远不由莞尔,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据愚兄家里的长辈所言,振武道场每年被推荐给青城仙门的武生人数,最高的年份也不过百人,低的年份甚至不足十人!”
“那……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白崖讶然,这比例也太低了点。
“他们能加入振武道场,便已经不愁前程!”卢远摇头笑道,“若是想出仕,武功高的可以做军将、武检、巡捕,武功差点也能做衙役、侍卫、壮班。若是不想出仕,他们也可以去镖局行镖,替商户看场,给官府当赏金猎人……”
“还能去荒野蛮域狩猎蛮兽、开拓田地,听说只要在荒野蛮域清理出百顷新地,朝廷就将给予封侯,同时土地也归自己!”江吴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
“胡说,开拓侯岂是好做的,没有先天境界去荒野蛮域就是找死。普通武者万人出征,最终也活不下多少人。”卢远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上次就说过你这厮,现在居然还将这等念头传于白兄弟!”
“是,是,卢大哥教训得是!”江吴一脸苦笑,连连求饶。
听着两人的话语,白崖顿时醒悟过来。
这个世界其实跟他前世没有什么不同,前世大家都上学读书,但绝大多数人不一定就要做科学家,只是为了以后好找工作。
而面前这些武生也同样如此,他们跟王鹏、慧难这些真正的武者不同,甚至跟卢远等世家子弟也不同。他们习武未必就有武道之志,或许仅仅是为了有一个好前程。
“时辰不早了,你俩快去排队报名!”唐狩笑着打岔,将江吴救了下来。
江吴赶紧遁走,带着白崖和妹妹江楠找了一支队伍排队。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白崖三人就回来了。
“如何,报上名了吗?”卢远关切地问道。
“报倒是报上了,我和小楠明日就能应试,只是……”江吴有些愤愤不平地骂道,“负责登记的那个酸儒,居然让白兄弟排到了三日后的第五场!”
卢远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尴尬。
“蜀人排外,贤弟不要在意!”卢远安慰了一句,见白崖似乎没有怨气,顿时就不再提起此事。
白崖的僵尸脸看不出喜怒,不过,他的确不太在意这种事情。
江氏兄妹是蜀国人,又是著名武道世家的子弟,换在前世就相当于红色子弟,当官都无需政审。
而他的假户籍则是汉中的少年猎户,换在前世就等于是外来侨民,还是很穷的那种。要不是他跟着江氏兄妹一起报名,那个负责登记的书生搞不好会把他排在最后一日。
想到这里,白崖觉得有点庆幸。如果他当时没有放下面皮,刻意去接触卢远等人,这一路下来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他们三人报名完毕,接下来就要转道前往凌天武馆和宝膳堂。
不过,振武道场在城东,而这两家的地址在城西,直线距离都不下十余里,走路肯定是不行了。
于是,众人就去官道上叫了一辆驿车。
成都城的驿车都有固定规格,并且只能在官道上行驶,不能钻坊街和小巷。这种车里面空间很大,不是由牛马拉车,而是使用了一种叫做“彪犬”的犬科蛮兽。
这东西长的跟“狛”很像,眼如铜铃,犬牙暴突,脑袋上的毛一圈一圈的螺旋生长。
不过,看上去性情温顺,杂食好养活,力气虽然不如牛马,但胜在灵活,形象又威武,在野外不怕豺狼虎豹,更适合拉车出门。
雇了这辆车之后,他们终于在入夜以前,统统赶上了报名。
解决了正事,众人都放松了下来,一边聊着,一边游览成都夜市。
白崖曾经在凉州城待过,见识过彻夜通明,笙歌曼舞的不夜城景象。
那座城市不仅是边塞重镇,而且地处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商队云集,外来人口众多,商业发达,堪比前世的魔都。
而成都城与其相比,有类似的地方,也有差异之处。
成都的地理环境太好,这里没有中原黄河流域时不时泛滥的洪灾。长年雨量充沛、河网密布,又没有旱灾,还没有东南沿海的风灾,可谓旱涝保收。
益州边境又是四面环山,易守难攻,相比其他州郡,战争都不太频繁。百姓民众只要肯劳作,总能解决口腹之欲,相比其他地方可称得上生活安逸,幸福安康。
因此,成都城户口密集,大街小巷遍地酒肆、花楼,夜市繁华盛景不亚于凉州城。
而且这里没有那么多塞北胡族,夜市人流虽多,但秩序井然。街上的蜀人商户热情好客,蜀女窈窕温良,含蓄典雅,让人赏心悦目。
众人边走边看,一片欢声笑语。
白崖看着身旁的卢远,忽然想起了一个以前忽略的无聊问题。
“卢兄,你有家传的贴身短打功夫,为何会对剑道那么感兴趣?”白崖好奇地朝他问道。
听到白崖的疑问,一帮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江吴和唐狩两人脸色诡异,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囧然的卢远。
“这个……愚兄自小就很是向往那些行侠仗义,单人持剑闯荡天涯的江湖客,故而,故而……”卢远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屁,他是自小顽劣,修习拳脚总被家中叔伯教训,然后留下了心理阴影,长大了就想换个菜试试!”江吴大笑,很是无良地揭了卢远老底。
“你这黑厮……找打!”卢远恼羞成怒,握拳朝江吴擂去,两人打打闹闹跑前面去了。
“哈哈!”一向安静儒雅的唐狩顿时笑得前仰后翻。
他本就生得俊俏,这一笑顿时人比花娇,倾倒众生,引得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行起了注目礼,连白崖都看得有点发呆。
唐狩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俊脸一红,连忙拿扇子遮了遮,旁边的卢清和江楠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各自侧过脸去捂嘴偷笑。
白崖看着众人玩闹,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他前世虽然没有双亲,但也有抚养他长大的伯父,一帮感情不错的死党。今世却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尽管一路走来,遇上过顾临客栈众人、洗刀郎王鹏、落莲堂老乞丐,还有金刚寺的几位高僧。但这些人都只是匆匆过客,既没有深交,也算不得同辈朋友。
眼前三人,卢远朴实、江吴敦厚,唐狩虽然城府颇深,但也不失纯真。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再失去今世结交得这些个朋友。
只是他们再有几日,都将加入武馆,从此踏上各自的武道之路。虽说一段时间内,大家都还能在成都相聚,可一旦拉开修行差距,必然就会产生距离感。
这样一想,白崖顿时觉得应该想办法尽快加入一家武馆。
“唐兄,小弟记得你们曾说过此次武馆招徒,一共有十多家,其中可有无需文试的武馆?”
“无需文试?”唐狩收起笑容,微微皱眉,谨慎地问道,“白兄弟难道想去加入那些小宗门?”
“若是武道能够契合的话……”
“不行!”前方忽然异口同声传来卢远与江吴的声音。
“白兄弟都在想些什么!”卢远满面怒容地走来,“小宗门底蕴不足,武道偏颇,若今后发现前路渺茫,难道你还能叛门而出?”
“不错,我等并非看不起小宗门,但修行之初,武道之路自然是越宽越好。”江吴朗声说道,“你若如此抉择,岂非拿自己的志向开玩笑?”
“白兄弟,卢兄和江兄的话亦是在下的回答!”唐狩看着白崖笑道,“既然我等立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怎能跟那些只为谋生的俗人相提并论!你若还当我等是朋友,便莫要行此糊涂事!”
其实白崖刚才话一出口,就已经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圆明禅师曾经的提醒!
尽管如此,卢远三人的真挚,依然让他有些感动。
“小弟险些自误,多谢三位兄长警言!”白崖朝着三人俯身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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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武试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三天里,卢远等人都已经应试过了。
虽然武馆确定的招徒榜单还没有出,但看他们的脸色应该都问题不大。就连江楠和卢清两女都喜笑颜开,比平时更欢乐了些。
听卢远所说,因为这次来报名的女生不多,她们两个成了稀缺资源,加上文试考得不错,被录取的希望很大。
他们考试时,白崖没有跟着去看,因为众人正轮流给他突击文试的科目,搞得他都有了重温前世高考的感觉。
这件事说来还是因为三天前,白崖突然萌生考一家小武馆的想法。
唐狩聪慧过人,从白崖的变化里猜出了他这么着急进武馆的原因,顿时众人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想来也是,大家都进了武馆,白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难怪他会着急上火。
然后接下来,白崖就悲剧了,被大家强迫着温习一些武馆往常考过的书文典籍。临时抱佛脚也可以赌赌运气,总比等死好。
“白兄弟,可准备好了?愚兄前两日告知你的,都记住了吧?”江吴将一个小包塞进他怀里,这里面是一些吃的。因为应试人多,时间会拖得比较长,必须准备一些吃的。
“记住了!”白崖点头,笑着朝大家摆了摆手,出门而去。
他与众人已经约好,让大家都不要去武馆门前干等,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江吴三日前已经在振武道场应试过,将此次的武试内容都告诉了他。
武试不比科举,考试内容泄露了也无关紧要,身体摆在那里,这么几天是没办法一下子提起来的。而其中的文试内容,每天都不一样,泄露与否都不要紧。
振武道场每年招徒都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蜀国的官宦弟子,给这种人设置的标准最低,只要无病无灾,基本都能进。
不过,这些人只是来强身健体,又或者被家里大人送来武馆管束的。其中只有很少人是真正想要进军武道,不会给其他武生带来竞争压力,也就无所谓开不开后门。
第二种是成都城和护城附近城镇的孩童。
这些孩童身世清白,不论贫富贵贱,年纪都不到十岁。应试也简单,只要能通过摸骨测资,那就能进门。但他们只是武道启蒙,每天站站马步,打打套路拳就好。
武馆投在他们身上的精力很大,以后能不能出好苗子,那就看天意了。但这项工作却不能不做,大多数仙武宗门不显于人前,但设立在世俗的外围产业却必须亲民,毕竟宗门才俊不会自己从石头里蹦出来。
最后一种就是类似卢远这些武道世家的子弟,以及蜀国各地有志于武道之路的年轻武生。他们才是振武道场此次招徒的重点目标。
振武道场为这些人准备了三关考试!
时隔三天,白崖再次来到偌大的振武道场。
虽然还是清晨,但道场门前已经围满了年轻的武生。白崖粗略统计了一下,今日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应试。
他到来之后,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道场两侧的小门终于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前维持秩序,武生们鱼贯而入。
进门之后,几个道场的老生便带着他们来到后方的演武场。
这处演武场很大,宽百步,长一百五十步,绕场一周的话,至少也有一里小半,也就是七百米左右。
振武道场给武生们设置的第一道关,就是障碍跑,绕场十圈。跑完之后,旁观的武师让停,你就可以停,不让停,你就得继续跑。
当然,对于众武生来说,跑个十几里地,实在是小ks,振武道场也没那么容易让他们过关。
绕着演武场的跑道上,被武馆的武师们设置了很多障碍。有障碍墙、独木桥、陷马坑、搬运石锁等等。看上去很像是白崖前世军训时,练过的那些东西,而且更加复杂。
特别是那个搬运石锁,要求武生一手一个提着它跑一段路。这玩意一个起码都有上百斤,每圈来一次一百米也不轻松的。
这一关综合考验武生的力量、速度、耐力、柔韧、平衡,其中还隐隐测试武生的意志。
这一点通过三天的考试,基本所有还没考的武生都打听出来了。要知道跑十圈只是基础,跑完了可不一定就让你停,只有武馆武师说了才算。
不过,知道归知道,意志考验通不过的还是通不过。某些武生在考前信誓旦旦地发誓,就算跑死当场也决不放弃,但到了演武场依然卵用没有。
嘴上是强攻,可惜身体却是个抖m,要软的始终会软。就算让你知道内容,照样该刷多少人就能刷掉多少人。
其实白崖也很怕,他是实诚人,知道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算强。很大程度上,宅男跟懒散是可以划等号的,而懒散的年轻人,意志力大部分都不强。
只是白崖的运气很好,他刚跑完十圈,旁边在观察的武师就招手让他停下,算他通过第一关了。
这些武师不一定都是强者,但在武馆教授这么多年,眼睛很毒。
白崖的武功能与江吴、唐狩在伯仲之间,身体素质在这批武生当中,已经是出类拔萃,再跑下去也毫无意义。
这一关大概刷掉了将近**百人。这些人年纪小的,可以来年再来,年纪大的只能去小武馆试试了。再不行就换职业吧,反正是不适合练武!
剩下大概五六百人留了下来,他们要准备第二关测试。
因为第一关消耗了大家很多体力,所以第二关测试被放到了午后,他们现在可以在演武场休息一下,吃一点带来的食物,补充一下体力。
不过,类似小金刚丹这类能够加速气血循环的丹药是不能吃的,被武师发现异状,马上就会被驱逐出武馆。而且身份资料已经泄露,来年都不用考了,人品不行。
这跟科举作弊还不一样,丹药一旦下肚,必定会表现出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绝大部分人是不敢的。
到了午后,武馆的老生已将演武场上的器械都清理了,用青石板铺出了数十个“擂台”。“擂台”旁边有维持秩序的老武生,右侧摆了长案,后面坐着负责记录和裁决的道场武师。
同时,演武场后面的门楼上也坐了一票人,远远地眺望着演武场。这些人是武馆的高层,第一关的测试没什么好看,第二关就需要他们坐镇了。
一是看看现在这批武生的底子,希望从里面挑选出一些好苗子。二是防止作弊,省得有些武生弄点歪门邪道,买通武师裁判什么的。
武馆第一关测试得是身体素质,第二关则是测试实战。
武学之道只练不战是不行的,在场武生皆都未入气境,这些小“擂台”已经足够他们施展。
往年武馆应试人数不多时,实战测试是由武师亲自下场,又或者让武生去闯机关室。但今年应试人数较多,武师应付不来了,只好让所有武生两两对战。
每个武生都有两次上台的机会,需要累积拿下三场胜利。换而言之,其中要有一次是连胜。
两次机会也让大家避免了运气不佳,降低了强者意外被更强者淘汰的几率,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公平。
擂台战有两种,拳脚和器械,武生可以自由选择。不过,若是使用刀剑枪戟,那么就只能用武馆提供的木质仿制品,以免武生打出真火,重伤对手。
这一环节跟第一关不同,马上就让演武场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练武之人免不了争强好胜,特别是这帮人还都是年轻人,很乐意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为自己争取到锦绣前程。就算最终落败,那也无话可说。
三十多个青石擂台,很快就围满了武生。心急的武生已经有不少走进场内,朝观众抱拳介绍自己,目光热烈地期待着挑战者上台。
白崖没有马上上台,而是绕着演武场走了一圈,粗略看了一遍三十多个擂台的情况。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瞎琢磨了。
每天应试的武生都是报名时就随机打乱,很大程度上杜绝了串通作弊。再说这些武生都未入气境,武功就算有点差距,胜负悬念同样很大。
此时,白崖忽然有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他的文试注定会很差,如果能在现在这个环节给门楼上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能弥补上一些。他毕竟年纪小,总会给人心性未定的感觉,文试不过关似乎也是可以容忍的。
只是想要给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光是连胜三场还不够,他必须去击败在场武生当中的佼佼者,给人留下精英中的精英印象,这样才有可能让武馆在文试阶段放他一马。
白崖心中慢慢燃起斗志,目光如电,开始在这些擂台中找寻首个目标!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七号擂台的一个武生。
此人身高接近九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浑身肌肉勃~起,抱臂站在台上犹如一尊黑塔。他两次以压倒性武力击败了自己的对手,现在已经连胜两场,下面围着的武生都不敢上台了。
一时之间,这座擂台居然冷清了下来,在整个演武场中十分醒目。
“就他了!”白崖目露精光,缓步从人群中走出,踏上了擂台的青石板。
“云龙白崖,敬请赐教!”
第四十四章 惨烈
“南广乌苏,你可以叫我雅木盖!”黑铁塔憨厚地挠了挠脑袋,露出一口白牙。
“越人?”听着这个有点古怪的名字,白崖不由一愣。
益州南部确实属于百越的一部分,骆越、西瓯都有交集。白崖前世已经没有百越族了,但其文化在诸多南方的少数民族当中都能看见痕迹。
比如:侗族、土家族、苗族、彝族等等。
正在白崖愣神之际,对面的乌苏眼冒精光,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大脚在地面一蹬,双臂张开,朝白崖熊抱而来。
“卑鄙!”台下隐隐传出几声暗骂,但乌苏却是恍如未闻。
在他看来,白崖既然已经上台,比武就算开始了,在擂台上愣神,可不能怪他。
白崖这具身体以随身玉佩上显示的生辰来看,刚过十四周岁,身量大约七尺有余,差不多一米七左右。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类得益于生命元气充足,身体素质强健,但在这个年纪来说,白崖算比较高大的。
只是面前的乌苏高达九尺,身高超过两米多,加上虎背熊腰,肩宽体厚,这一扑过来,简直就像泰山压顶,老鹰捉小鸡。
台下几个靠近点的武生都有些不忍再看,这越人乌苏不懂谦让,下手狠辣,哪怕占了胜势也不留手。前两个与他交手的武生虽然没有生命之危,却也都筋断骨折,今年已经无法再考。
这里的武生都未达气境,要是被这乌苏抱住,以双方的气力根本无需再看下去,聪明点的认输才是正理。
“哈哈!”乌苏见白崖已经近在咫尺,顿时大喜。
不过,他双臂刚要合抱,却见身下的白崖忽然抬头,木然的僵尸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怪笑,双掌一分,轻轻搭上了他的双臂尺泽穴,也就是手肘窝。
自己则是一矮身,从黑铁塔的腋下让过。
“嗷~~”擂台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刚贴上白崖的黑铁塔踉跄前冲。
台下武生只见他双臂手肘窝处皮肉翻卷,五个骇人的血洞泊泊滩血,像是被某种野兽给狠咬了一口。
而他身后略显瘦小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森冷,垂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已染成了血红,最长的中指上似乎还挂着一根肉丝。
其实白崖以前跟卢远等人切磋,刚开始几乎没有败绩,直到后来慢慢熟悉,反而败多胜少,起因就在于白崖这双虎爪。
自从在云龙寺改善了身体素质,并在慧难的指导下练了半月,白崖的五断虎爪功已经练成了透劲。
单以爪功而言,他跟以前的黑虎差不多了。黑虎的爪功连达成气境的慧空和尚都挡不下,被当场卸掉了一条小腿,更不用提道场应试的武生了。
以唐狩的说法,那哪是人手,根本就是兽爪,锋利不亚于尖刀。要是身上没有硬功,谁都不敢跟他贴身,不然就等着敷药吧!
想要对付白崖,就不能让他跟上脚步,必须游斗抓破绽。白崖练武毕竟只有三月,以前瘸腿三教他剔骨刀法,也只是当成谋生手段,没有配套步法。
后来,虽然给了他鬼脚功,但白崖却在王鹏和慧难的劝诫下练得不多。动起手来,只要绕他三圈就能把他绕晕,再加上白崖也不能对着卢远等人玩命,后面自然是败多胜少。
白崖会找上乌苏当第一个对手,自然不是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他就知道这个黑铁塔会仗着身体,强行跟他贴身肉搏,这要不吃个教训就奇怪了。
不过,白崖此时心里也有一点惊讶,这个越人乌苏似乎还练过硬功。不然的话,刚才那一爪应该能挖断手筋了,现在却只是皮肉伤。
“虎爪功?!”乌苏看了看手臂上的爪洞,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他知道今天这最后一场难捱了。如果后面能胜还好,如果最后落败,身体肯定会撑不住第二次上台。
“兄台现在退下,还能保全!以你勇力,不难在其他擂台获得第三胜!”白崖看了看乌苏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了退意,顿时双臂抱胸,目光不屑地说道。
“刺啦!”乌苏闻言,额头不由勃~起一根青筋,伸手一把扯掉身上的无袖短衣,露出雄壮的上身,右手臂的伤势因为用力过猛,血洞中飚出了五股血箭,将胸前染得一片血红。
“你以为这样就算胜了!”黑铁塔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白寮寨没有不能见血的软蛋!再来!”
“好~~”血腥的一幕不仅没有让台下的武生害怕,气氛反而热烈了起来,纷纷出声助威。
怕见血还练什么武,再说乌苏是个异族,之前又废了两个本地武生,出手太过狠辣。台下这帮人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见到白崖以血还血,顿时都兴奋起来。
白崖暗叹,心里道了一声,对不住了!
他是故意刺激乌苏,省得这个貌相敦厚,实则狡猾的对手真的认输下台。
一招击败黑铁塔固然爽利,但这样可无法将门楼上,那帮武馆高层的视线给引过来。
“砰、砰、砰~~”乌苏提速,大踏步朝白崖冲来,力道爆发,身如战车,脚下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得出现了几道裂缝。
“呼~”黑铁塔几步就窜到白崖跟前,飞起一脚踹来,攻城锤般的大腿尚未临身,劲风已然扑面而来。
白崖目光一闪,忽然矮身一跃,从大个子的脚下滑身而过,双手一抓一拍,前后相继落在乌苏的支撑腿上。
这招叫做“猛虎过涧”,黑虎就曾经用过,一下子就卸掉了慧空的小腿。
不过,白崖与乌苏的身高相差过大,原本应该搭住膝盖的双掌,只能落在他的小腿上。
“刺啦!”乌苏的裤管瞬间被撕去一截,支撑腿前后各自留下了五条血淋淋的伤口。
乌苏恍如未觉,踢空的右腿凌空踏下,朝白崖胸膛踩来。
白崖连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滚了开来。
“砰!”青石板碎石飞溅,露出了一个半寸深的脚印,印痕周围的裂纹如同蛛网密布,看得台下的武生惊呼连连。
这一脚要是踩实,受者非死即残!
白崖躲开这一脚,目光闪动,居然有了点微微气喘。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只觉浑身燥热,慢慢兴奋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在战斗过程中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遭遇洗刀郎王鹏的时候。后续别说跟卢远等人的切磋,就是当初在云龙岭跟慧难过招,都没有过如此兴奋过。
或许王鹏对我天生杀才的评价,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或许我本就是那个白姓傻儿,而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不过是庄周梦蝶!
白崖又一次失神,不过,这一次对面的乌苏却没有再扑上来,脸色凝重地绕着白崖转起了圈子,身体微蹲,双臂大张,摆出了一个角抵的姿势。
百越部族擅角抵,以乌苏的力气,一旦被擒住,胜负就再无悬念。
“吼~~”转到白崖身后,见对手依然不理不睬,乌苏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抛开杂念,返身不退反进,朝着黑铁塔的怀里钻去。
乌苏猛一咬牙,放开怀抱让他钻,双臂绷紧前伸,向白崖的双肩搭去。他这个越人不比其他前来应考的华族武生,他不会太高明的拳术,依仗的就是天生神力和一身绞锁的角抵术。
若是不敢让白崖近身,他就等于输了一大半。
“嗞~~”两人交错而过,一触即分,传出一个令人悚然的轻微声响。
只见乌苏身侧一片赤红,一道两指宽的伤口犹如沟壑般出现在左肋,蜂拥而出的鲜血将裤子染红了一片。
“嘶~~”白崖面无表情地一甩爪子,一条红中透白、三两有余的碎肉被丢在了青石板上,引得台下一片倒吸冷气声。
“可要认输?”
“某家畅爽得很,岂容错过,再来!”乌苏狂吼一声,悍不畏死地再度扑上,只是额头已满是渗出来的冷汗。
两人腾挪辗转,一晃就是数个回合。
此时,乌苏已是浑身浴血,双臂、大腿、腰腹、背脊,全身上下沟壑无算。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血色的肌肉纤维颤巍巍地翘在外面,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他勇猛的身形终于摇摇欲坠,黝黑的脸膛泛着死灰,已是到了极限,但依然坚持着缓步挪向白崖。
这会台下一片沉寂,已经没有武生叫好呐喊了,只是沉默着等待结果。
越人乌苏以拼死的决意赢得了他们的认可,不再有人针对他先前的心狠手辣,因为他对自己同样狠。
“这又何必!”白崖微微有些心软,一边收手慢慢后退,一边看向场边的武师裁判。
乌苏毕竟不是黑虎、鲁元这类人,要他下死手,心中却有不忍。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场边武师张了张嘴,似乎就要制止这场战斗。但这位武师忽然又闭上了嘴,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白崖看得一惊,莫非裁判认为乌苏还有胜机?
他连忙收回注意力,顿时发现乌苏刚才一阵缓步迫近,而自己随其后退,居然不自觉地被逼进了擂台的角落。
“死来!”乌苏本已眯上的眼睛猛然瞪圆,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舍身朝白崖扑去。
擂台角落本就狭小,被乌苏的庞大身躯一堵,白崖这一次竟是躲无可躲!
第四十五章 再战
再退就在擂台之外了,若是以此等方式落败,只怕白崖瞬间就会成为台下众武生的笑柄。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眼前的对手坚毅隐忍,根本不需要他来可怜。
一念到此,他眼中顿时爆出两点火星,嘴角微微翘起,僵尸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白崖矮身向前一窜,膝盖着地,身体后仰,宛如游鱼般跪坐着滑向乌苏胯下。
乌苏俯身抓去,只是他毕竟太高,加上流了太多血,动作迟缓,竟然被白崖一滑而过。
黑大个顿时大急,这次再被白崖逃开,对方就不会再给他机会。顿时顾不得身体失去平衡,抬脚就向后一蹬,希望能够踹中敌人。
白崖听到脑后生风,本能地偏头,只见一条大黑腿带着凌厉的劲风从耳畔擦过,刮得他耳廓生疼。
白崖双眼一眯,伸手就搭上了大黑腿,借着乌苏的蛮力从地上腾空而起,腰部一扭,身体打横了过来,飞起一脚踹在黑铁塔的屁股上。
乌苏本就失去了平衡,此刻终于再也站不住了,踉跄了几步扑倒在青石板之外。
“白崖胜!”随着场边武师的裁决,代表胜利的锣声响起,白崖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场胜利。
“你可要休息一下?”场边武师欣赏地看着白崖。
白崖点了点头,缓步走下场地。他打定主意找强者下手,这擂台边上的武生刚见识过他的凶残,短时间不会有人上场了。
胜出后下场不算失败,他依然还有两次上台机会。
场边的武生自动让开一条路,白崖出场后看了看乌苏那边。只见越人已经起身,脚步阑珊,勉强挺起身朝武馆外面走去。
尽管还有一次上台机会,但他伤势太重,无法再上台了。
看着乌苏寂寥的背影,白崖暗自警惕。
武斗不是儿戏,却容不得手下留情。
离了七号擂台,白崖又开始在演武场里转悠,寻找下一个目标。他刚才虽然击败了乌苏,但演武场擂台太多,时不时都有精彩场面出现,绝大部分武生并没有关注他。
至于门楼上的那帮人有没有看到七号擂台的这场龙争虎斗,那就看天意了。或许他们注意到了,又或者根本没有留意。
白崖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这人是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英俊武生。他脸色冷漠,单手揽背,手持一把木刀,站在台上长衫烈烈,显得卓尔不群,潇洒倜傥。
别的武生都是短打劲装,他却这时候还穿着一身长衫装逼。要不是有两下子,那就是纯sb。
不过,白崖认为他应该是有两下子,尽管没有看过他动手,但看这人站的十一号擂台迟迟无人上去挑战,自然不是因为被那张冰山一样英俊的脸蛋给迷住了。
不过,既然小白脸用的是刀,白崖顿时觉得有没有看过他动手都无关紧要。
他的剔骨刀法已经小有所成,虽然在王鹏眼里不值一提,但洗刀郎也曾说过刀法三字诀“快、准、狠”,他已经练成快字,准、狠也仅仅只是差了一点点。
现今在云龙寺大幅提升身体素质之后,他的刀法基础已经趋向圆满。当初连慧难都给他劈出了一道红印,他不信这个小白脸的刀法能比他快,比他强。
十一号擂台的场边武师本已经想宣布台上武生这场不战而胜,但忽然又看见一个脸色木然的后生登台,顿时目光一闪,露出一丝笑意。
作为武馆的武师,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优秀的苗子层出不穷。
“需要兵刃吗?”武师看着白崖,关切地问道。
“无需,一双肉掌足以!”白崖咧了咧嘴,勉力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
他本来是想给武师留一个好印象,可惜他低估了自己那张僵尸脸的威力。那武师看着他的僵笑,眼皮不禁抽了抽,转身之时,嘴里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可惜不是比长相!”
白崖自从灵视心镜之后,耳目超越常人,却是听到了这句话的内容,不由额头青筋一跳。他再看向对面那个英俊的小白脸时,顿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武试使用的木质器械上面涂有白~粉,一旦中招就会留下印迹。
不过,只要不是心脏、脖颈、裆下这些身体要害中招,按规定必须身有三处白迹,才被判定落败。
这是为了防止某些练有硬功和贴身短打的武生吃亏,因为这些武生吃上一招不一定有事,而要被他们近身击中,可能就会一招制敌。
再说这里的武生都只处于基础阶段,使用器械对拳脚,本来就占点便宜,所以也没有人反对这个规则。
白崖虽然练有剔骨刀法,但他不会为了一场武试就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何况,对方的刀法只要没有比剔骨刀法快很多,强到王鹏那个程度,他就能看得见,躲得开。
“云龙白崖!”
“夷陵程不直!”
夷陵?白崖眉头一挑,夷陵属于荆州,现在为楚境。不过,夷陵极为靠近巴国的巴东郡,这小白脸来蜀国应试倒也说得过去。
被白崖暗称为小白脸的程不直,看见白崖的古怪眼神,顿时有些恼怒。他这趟来成都应试,可见过不少这种眼神了。
夷陵怎么了,仙武宗门可不论国界,难不成除了你蜀国的人,别人就不能考进青城?!
“看刀!”这么想着,程不直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手中木刀一提,一个滑步就朝白崖斩去。
他这边一出手,白崖就心中大定,知道这人的刀法比之剔骨刀法要慢了半筹。
其实这也是他小看了剔骨刀法,塞北那片地域,刀法以快准狠著称。虽然没有神州其他地方的刀法那么多招式,那么多变化,但其他地方的用刀武者从来不敢小看塞北刀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白崖的快刀连洗刀郎都认可,自然不是程不直能比的。
白崖目光一闪,一个侧身就准备让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程不直的木刀半途一晃,竟然硬生生改变了劈砍的方向,依然朝着他的脖颈斩来。
“哦?”白崖眼中精光暴涨,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手。
程不直的刀确实不够快,但收发由心,在变化和准头上似乎比他的剔骨刀法更胜一筹。
白崖脚步一错,退身再让,但这一让,仿佛是洪水决堤,木刀化为一片残影当头罩下,终于让他为之色变。
……
此时,演武场上的五六百武生,绝大多数都已经打过一场。而在演武场后方的门楼之上,一众武师也开始小声讨论。
演武场上的武生因为所处环境的关系,基本关注不到稍远擂台的战况,但这帮武师不同,他们站得高,看得远,目光一扫,基本就能将所有擂台看在眼里。
这些武师论武功并不算强,最强者或许也就跟洗刀郎王鹏、丑仙姑张梅差不多,但他们长年教授武徒,见识和眼力却还要胜过那两个年轻的意境强者。
多数擂台上对战的武生,他们只需瞄两眼就能大致看出对战者的武功根底。
现在这个光景,除了还没有上台的武生,演武场中多数人的基础功底,差不多都被他们摸清了。不过,摸清了归摸清了,他们可记不住那么多人的特征,只能记住其中一些佼佼者。
“冯师弟,可有入眼的生徒?”
坐在一帮武师最中央的一个老者,笑着看向身旁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这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但骨节粗大的手掌上青筋毕露,隐隐能够看见老人斑,显然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便是振武道场这一代的老馆主匡威,振武道场作为青城的外围产业,馆主并不是世袭的,在位短则三四年,长则十多年。
一般等馆主老去,又或是管理不善,就会换人。
匡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十二年,特别是最近几年,他已经感到身体机能衰退加速,很久就要退休了。
被匡威问话的中年武师叫做冯扬,正是武馆当中几个竞争下任馆主的武师人选之一。
“回禀师兄,这一届的武生质量很高,若论较为出色者……三号、七号、十三号、二十二号……这几个胜者皆都不错!”冯扬思索了一下,便拱手回答。
周围的武师听了暗自点头,这几个擂台都已经比过很多场,但众人显然都明白冯扬说的是谁。作为振武道场的武师,武功到气境基本就够用了,反而是眼力更加重要。
匡威笑着抚了抚颌下白须,他可不是随意问问,这也是对冯扬的测试。
“冯师弟只看胜者,却是对败者不公。胜者现在能胜,败者也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正在此时,老馆主匡威另一侧却传出一个语调低沉雄厚的男声,“以某之浅见,七号那个惜败的黑大个,也是不错。略加调教,今后必能加入吾门仙宗!”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脸色黑膛、脖颈粗壮的中年武师,顿时心中了然。
这人名叫王庆,也是武馆里竞争下一任馆主的有力人选,同时还是匡威的女婿。
第四十六章 虎啸山林
王庆的话没有错,他口中的黑大个就是与白崖对战的越人乌苏。
振武道场在第二关武试之前,曾告知众武生必须胜利三场,但实际上,败者未必就已经落选。
乌苏的坚毅隐忍,宁死不退,早就被这些武师看在眼里。再加上黑大个身体素质出众,部分武师对他的评价还要超过胜者白崖。
乌苏失利退场之际,尚未走到武馆门口,就已经有武馆老生给他送去了绷带和伤药,并隐晦地通知他留下来参加第三关文试。
只要黑大个脑子没烧坏,估计众人等下还会看到他。
门楼上的武师,包括冯扬在内,当然都知道这一点。只是王庆现在这么讲,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存心跟冯扬对上了。
不过,门楼上的武师都没有插话,连匡威也只是摸了摸胡子,微笑着看向冯扬。
武者要有争胜之心,面对挑战更要迎难而上,可不讲究“他好,我也好”,大家和气生财这一套。
只是王庆刚才这话顶得很是巧妙,冯扬总不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乌苏也很好”这种话,那就等于是示弱了。众武师包括匡威在内,对他的评价立马要下一个档次。
因此,冯扬坐在位子上,只能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之语。
王庆见状,有点得意。
做一个武馆馆主,当然不是什么高官大吏,但仙武宗门在这个世界的地位特殊。作为青城仙门在成都的外围产业,振武道场的馆主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某些时候,蜀国的高官大吏还真不一定会不会求到他们头上,至少每年在武馆学习的官宦子弟就不是个小数目。就好比白崖前世的清华北大校长,当官的见了他们,也端不起架子。
“依我看,七号擂台的那个少年刚刚只是侥幸得胜,这不,马上就要吃到败仗了!”王庆目光一扫,忽然指着十一号擂台笑道。
众武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刚才在七号擂台获胜的那个少年有些狼狈,在一个持木刀武生的逼迫下左支右绌。
虽然看上去还未中刀,但状况已是险峻。而那个手持木刀的英俊武生却是面色从容,刀光滴水不漏,慢慢将少年躲闪的去路一一封死。
然而,冯扬听了王庆此话,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莞尔一笑。
“王师兄,这话可是说错了!依我看来,却是相反,那用刀的武生落败在即!”冯扬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众武师听得摇头,他们的眼力都很毒,看得出七号擂台之前得胜的那个少年,现在脚步凌乱,并非作伪。
先前他与黑大个那一场爪功凌厉无匹,但现在看来步法却是弱项。而他对手的刀法沉稳严密,在他们眼中都没有很大的破绽。
尽管武斗胜负总有意外,但要说落败在即却很难相信。
不过,也并非所有武师都在摇头,其中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武师却是面露迟疑,皱眉不语。而老馆主匡威更是面带微笑,轻捻长须,不置可否。
就在众武师为这一场武斗产生分歧之际,十一号擂台却风云突变。
只见那个被对手逼进角落的少年,忽然狂吼一声,声如震雷。左脚点地,猛地旋身右脚飞踹,用小腿迎面骨撞开木刀。
他脚掌刚一落地,便用力一蹬,其势如猛虎下山,勇不可挡。双掌气势如虹,一举破开对手的防御,狠狠拍在那用刀武生的胸前,将他当场击飞。
这精彩的一幕,看得众武师眼前一亮,宛如真得见到了一头吊睛大虫在咆哮山林!
王庆见到那个被击飞的武生连连吐血,挣扎了数次都无法起身,最终被场边武师判定为负,顿时脸色铁青。
“哼!若是真刀……”王庆有些不甘地支吾了一句。
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很清楚,程不直如果用的是真刀,那白崖的小腿已断,哪里还能再施展虎扑。
不过这时候,众武师心中已经不再支持他。
他们看得明白,白崖在飞腿时,瞄的是刀面,而不是刀锋。虽然中途程不直已经竖起了刀锋,但毕竟用招已老。况且,程不直用的刀是柳叶刀,而不是厚背大刀,刀速与变化并重,力道并不足。
就算是真刀,最多削掉白崖一层皮肉,不会直接断腿,接下来的虎扑还是挡不住。最重要的是武试规定白崖可受三刀,所以争议归争议,胜负都无悬念。
武人取胜靠的是实力,靠的是智慧,唯一不靠的就是嘴,王庆这话已经属于狡辩。
“住口!”王庆这话刚一说完,果然就见匡威脸色一沉,出言呵斥。
只是众武师反而闻言一喜,知道老馆主要出言点评了。
匡威授徒数十年,当振武道场馆主也有十二年,启蒙的徒弟当中还有数名先天强者。虽然自己的武道止于意境,但眼光独道,每每点评都是切中要害,让众武师都会有所领悟。
只是近年来他临近退休,慢慢已经不再点评,开始培养下一代馆主。今日得益于冯扬和王庆之争,他终于又开金口了。
“虎啸山林,唯吾独尊!虎形拳威猛刚俦,勇烈无匹,那少年已得个中三味,应有高人指点过。”匡威说着一顿,续而说道,“用刀武生也还不错,刀法缜密多变,本也存有胜机,但他却用错了方法……你等可知他错在何处?”
匡威问得是“你等”,但看的却是冯扬,众人心中有数,这时就连王庆也不敢再插嘴。
“虎性刚烈,可杀不可捕,虏则必绝食而死!”冯扬思索一番,斟酌着缓缓说道,“用刀武生不懂此点,指望以刀网困敌,却无搏命之心。看似将猛虎逼入绝境,实则是在自寻死路!”
众武师恍然,纷纷点头叹服。
冯扬的意思是说老虎能杀掉,但不能捕捉,就算捕捉了也会不吃不喝,自己绝食而死。
程不直刀法是不错,但他希望不受伤就取胜。结果打了半天没有给予白崖重创,只是将他逼迫到了角落。
兔子急了还蹬鹰,而你费尽力气,却把一头完好无损的老虎逼到角落,会有什么后果已经不言而喻。
听完冯扬的话,众武师看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复杂。
论起眼力,他们并不比冯扬,甚至匡威差,任何意境以下的武者给他们一过眼,马上就知道其功底如何。但他们却欠缺精神意志方面的准确评估。
这就好比白崖前世的球探,大多数球探都能看清一个球员的技术和身体素质,但很少有球探能判断出一个球员今后是否一定能成为球星,甚至巨星。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球星光有天赋还不行,还要看精神意志如何。有些球员身体天赋顶级,但精神意志一塌糊涂,注定是流星。只有那些天赋优秀,又肯每天勤练不缀的球员才会成为球星。
冯扬和匡威比众武师强的就是这一点,他们看武生,已经能从蛛丝马迹上面看出一个武生的意志品格。
……
白崖看到场边武师宣布他获胜,脸上却没有喜色。
他这一场打得很郁闷,整场被对手赶得跟兔子一样,被逼得火大了,才不管不顾扑了一击。结果才发现对手是个银样蜡子头,中看不中用,一扑就飞了。
白崖现在觉得门楼上那帮人还是别注意到自己才好,省得降低印象分。
不过,他这边的想法是这样,台下武生的想法却又不同。很多人都跟王庆有同样观点,觉得白崖取巧了,要不是程不直用的木刀,败的人应该是白崖才对。
这不,白崖这边还没来得及下台,围观的武生里就“噌”得窜上来一个,朝他抱了抱拳。
“江阳陈木,请指教!”
白崖木着脸,抬眼看去。
只见面前这武生长得干巴黑瘦,除了头脸,四肢和身上都缠着好多白色绷带,看上去身负重疾。不像人,倒像是个埃及木乃伊。
白崖顿时怒了,不让他下台再换目标也就算了,这尼玛最后一场居然来个病号,真把他也当病猫了吗?
他也懒得再通名,双掌一错,就很干脆得扑了上去。
“砰!刺啦!”他这一扑上去,发现对手竟然没躲,抬手就跟他对了一记。
两人的爪子刚碰在一起,就同时吃了一惊。
白崖吃惊的是无往不利的虎爪,这次居然无功而返,手指抓中的地方犹如硬实的皮革,丝毫都没有人体的柔软触感。
而陈木吃惊的是平日刀割难断的手部绷带,当场就被对手撕了个稀烂。特别是硬功最为坚硬的手背,也被抠出了五道血印。
两人顿知自己刚才判断出错,面前这人显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不过,两人一来一去试探了几个回合,白崖逐渐心中大定。
陈木的硬功确实很难对付,但他的脚步却比自己还迟缓,或许是练了硬功的原因,反应总是慢半拍,根本就跟不上他。
现在他明白陈木身怀硬功,刚才却为什么不上台对付用刀的程不直了。程不直身法太快,或许木刀砍不动陈木,但想在他身上留三个白印,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试探了几次,确定陈木除了硬功,其他方面都不突出,白崖终于发威。
他的虎爪手指微缩,改抓为拍,运起了金刚虎形拳的催劲!
金刚虎形拳的催劲能凌空击断一寸厚的硬木板,加上他现在金刚大手印已经入门,掌力非同小可。
陈木吃上几掌后,只觉伤处火辣辣的疼痛,特别是后背那一掌,打得他五内俱焚。
“慢着,在下认输!”陈木不再坚持,一个后跳就出了擂台范围。
他倒是还可以坚持,但已经看不到胜利希望。何况对方显然用上了刚拳,这么打下去,他一定会受严重内伤,下面就不用再上台了。
白崖叹了口气,这场打得最莫名其妙,前后不过三分钟。
他看来是吸引不来门楼上那批人的眼球了,只觉前途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