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断虎爪功
“厨长,到时辰了!”白崖忽然放下手中的菜刀,木然地看着厨房里圆桶身材的大胖子。
“小崖啊,今日忙,可能多留一个……哦不,半个时辰?”大胖子主厨将油腻腻的手掌在围裙上抹了抹,讪笑着竖起一根肥大的食指,“我让二掌柜将你今天的白筹换成红筹如何?”
“醉今宵”是凉州城一家中等规模的酒楼,全天十二个时辰不歇业。
楼内掌柜、主厨、账房等主要人员分两班倒,帮厨、刀工、碗工、堂倌和伙计等主要劳力是三班倒。与凉州城其他酒楼一样,他们同样也缺人手。
白崖的刀工又快又稳,跑外送速度飞快,一个顶别人三四个。
从他来了以后,与他同班的人都轻松了许多,自然老是被当班主厨要求多留一会。
可惜白崖并不需要这种看重,他嘴角抽了抽,却是闷不作声,直愣愣地看着主厨,让大胖子顿时一阵无奈,只得忍痛挥手让他离去。
醉今宵酒楼以红白筹算工钱,白筹是十五钱,红筹便是二十钱。可白崖不缺钱,还要回去练功,自然不贪图这点小利。
他虽然是个黑户,但凉州城因为本身就缺劳动力,为了吸引外来劳工,对于商户欺压小工管得很严。一旦起了劳资纠纷,哪怕一方是黑户,只要不违反自己签下的契约,那官府判决都会偏向劳工。
酒楼后院有安置伙计的住处,白崖在城内没有宅子,现在便是住在这里。
回了房间,他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有点发愣。
不知不觉,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半月,对于如何找到想象中的异界传送门,他依然毫无头绪。这段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期间发生的事情却恍若隔梦。
白崖知道自己无法再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包袱里的一切都证明了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一颗龙眼大小的紫檀色丹药,这是他穿越时,灵魂碎片结合世界薄膜的产物。虽然白崖隐隐感觉吃掉丹药,会对自己有好处,但现在无病无灾就挺好,实在是不敢随便吃。
慧空托付的两本佛经《楞严经》、《珈蓝内经》,其中记载了金刚大手印和无名心法。而小金刚丹则已经吃完,只剩下了大和尚的舍利子和降龙伏虎的罗汉雕像。
一块瘸腿三送给他的兽皮,上面记载了一门鬼脚功,配合三爷曾经教他的剔骨刀法,白崖确信这应该便是那个老人能给予他的一切了。
最后一本黑皮封面的武功典籍得自黑虎这个仇家,是矮矬子擅长的《五断虎爪功》。虽然两人不共戴天,但武功就是武功,与个人感情无关,他并不排斥修炼五断虎爪功。
包袱内除了这些武功典籍,还有两个钱袋和一柄鱼皮鞘的短刀。
黑虎贡献的钱袋银两不多,桃老头的钱袋里却有三十两黄金和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应该是用来买通黑虎的佣金,最后都便宜了白崖。
不过,这些钱财依然没有那把短刀珍贵。
桃老头是铸刀名师,这把他用来护身的短刀刀身如水淸泓,厚度适中,连柄长约尺许,宽三指。虽然比白崖惯用的剁骨刀轻了一些,刀身窄了一些,减弱了劈砍威力,但大大加快了他的出刀速度。
在醉今宵酒楼帮厨时,白崖就有意识地放弃了厚背剁骨刀,开始让自己习惯使用刀身偏窄,重量更轻一点的切菜刀。
这几门武功当中,最先有一幅躺桩入门的金刚大手印,他一直在坚持练习,但收效不大,其他四幅桩图往往都坚持不住半个时辰。
这倒不是白崖缺乏练武的毅力,而是他的身体从离开石羊集开始,痛觉和身体触感都在逐步加强,那几幅桩图练到最后,都是因为全身麻痹而不得不结束。
尽管如此,白崖通过这几幅桩图的练习,依然能发觉自己以前没有锻炼过的身体肌肉在逐步增加力量和柔韧性。
这让白崖意识到金刚大手印没能彻底入门,是因为身体条件还达不到要求,而不是他的练法出错。
与此相比,白崖在鬼脚功和五断虎爪功的修炼上,却是一日千里。
鬼脚功之所以能顺利修炼,那块兽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它跟功法描述简略的金刚大手印不同,兽皮上不仅记载了功法招式,而且瘸腿三还唯恐他看不懂,后面又增添了很多心得和摘要,让白崖对这门武功的要点了解得十分透彻。
因为他在酒楼要送大量外卖,鬼脚功的基础步伐已经彻底掌握,只是腿脚的肌肉强度不够,暂时没有伤害力,还需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修炼。
最诡异的事情是让白崖感觉收获最大的,竟然是得自黑虎的黑皮典籍。
这本武功秘籍不仅详细记载了五断虎爪功的图解和总纲,而且黑虎还写上了很多武道知识,让白崖面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有关这个世界武道境界的大门。
据黑虎在典籍中所述,神州世界的武道跟白崖想象中的武功有很大不同,它不是白崖那个世界所描述过的武功,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仙武,能够蜕凡化仙、破碎虚空的仙家之武。
仙武有两大并行交错的体系,第一套体系是武学技巧,第二套体系是武道境界,两者相铺相成,密不可分。
仙武的武学技巧并非单指武功招式,而是指修者对整套武学的理解和演化程度,分为略懂皮毛、基础入门、登堂入室、熟能生巧、融会贯通、返璞归真、功德圆满七个等级。
“略懂皮毛”这个等级就像是白崖对金刚大手印的掌握,他已经熟记了整门功法,并能长久坚持一种躺桩。如果等到他将其他四种桩图都能长久坚持下来,那就算是“基础入门”了。
而“登堂入室”这个等级,则需要修者将武学练出一定的成果,起码不是个花架子,能够用于实战,便可称为“登堂入室”。
至于“熟能生巧”,在典籍的描述里,白崖发现自己的“剔骨刀法”就处于这一级。而等他的刀法什么时候不再局限于剁骨刀,能够被运用在其他刀具上,便能再进一步,进入“融会贯通”境界。
最后两种“返璞归真”、“功德圆满”,黑皮典籍上没有具体描述,想来黑虎自己也不是很懂。
不过,武学技巧的等级并不能完全代表武力,比如一种武功十分简单,但它是学习另一种武功的前提条件。哪怕将前者练到融会贯通,可换成后一种武功来看,却只是刚刚达到它的基础入门。
相比较武学技巧,武道境界的分门别类就比较复杂了。
因为马贼头子的见识有限,黑皮典籍里面有关仙武的武道境界描述极为简略,只将其分成了三个境界:后天武功、先天武道和仙武境界。
黑虎没见过先天武道和仙武境界,只知自己处于后天修炼阶段。
据典籍记载后天修炼的武学层次,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特的阶段划分,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黑虎也只是根据五断虎爪功的不同修炼阶段,将其分为三重。
五断虎爪功的第一重称为摧劲,虎爪功并非单一的指功,它还兼顾了掌功。第一重达成的标志是武者以一双肉掌将一块厚达一寸的硬木凌空击碎。
第二重称为透劲,达成的标志是武者劲透指尖,在不击碎目标的条件下,抓穿一寸厚的硬木,而且指洞周围不能留下一丝裂痕。
第三重称为断劲,相当于前两重的综合。实战中,武者不仅需要抓透敌人的骨骼,而且还要同时利用掌力击断敌人的肢体,可谓是凶狠异常。
而在典籍最后一页,白崖见到了一段字迹明显与前面不同,看起来年月悠长的另一段记录。这段记录既像是回忆,又像是忏悔,白崖猜测应是黑虎的父亲老黑虎留下来的。
这段记录里叙述五断虎爪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叫虎擒功,源头来自周国都城洛阳的佛门祖庭——白马寺!
老黑虎曾经是白马寺一名外围俗家弟子,后不耐寺中的清规戒律,选择了叛寺逃跑。因怕寺中掌律弟子追捕,便隐姓埋名在塞北做了一个马贼,以一双虎爪闯出了黑虎的名号。
虎擒功是白马寺一名高僧观摩猛虎扑食而创,是一门顶尖的外家功夫,原功共有五重。因为后两重随劲和心劲需要运气吐纳法的配合,所以老黑虎也没有学到手,造成这门五断虎爪功残缺不全。
“竟然又是一门佛家武学?”白崖放下黑皮典籍,心里感到有点怪异,“难不成我还与佛有缘,以后要做和尚?”
白崖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他放下典籍,按照五断虎爪功的一门图解,双手成爪状按住地面倒立而起。想要练成五断虎爪功,必须有强大的指掌之力。
如此倒立了一炷香~功夫,白崖只觉一双爪子充血胀大,便依着典籍中记载的方法手指轮流对准地面敲击,直到手腕处的阳池穴传出一丝丝热流,直透指尖,顿时知道双掌已到极限。
他翻身站起,只觉十指微微颤抖,随着血液倒流,一阵阵麻痒从指尖直达手腕,阳池穴鼓胀火热。
“明天必须去药铺,按照典籍记载的药方配点膏药,不然一定会练伤的!”
白崖目光一闪,脚尖一勾,挑起地上的一颗卵石,右掌化为虎爪猛地一拍。
“砰!”卵石应声而碎,他以前练刀就已经打好了手掌的力量基础,照现在的修炼进度,只怕很快就能达成五断虎爪功的第一重——摧劲!
第三章 厨艺擂台
“小崖,跟我去见一下二掌柜!”第二日清晨,白崖刚进厨房就被胖主厨给拖走了。
两人来到酒楼的顶层阁楼,一个身材瘦小,下巴留着一缕鼠须的老掌柜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小崖啊,这几日在酒楼过得还习惯吧?”二掌柜脸上带着商人职业性的笑容,友善地看着白崖。
“还好!”白崖不明这两人的用意,木着脸惜字如金。
不过,这两人也不在意。白崖进酒楼之前,便已说明自己脸上有疾,对着任何人都是这副表情。
“老蔡说你刀工颇为不错,做事也很勤快,你可愿意跟酒楼换签一份五年的长契?”二掌柜背着手踱了几步,直接说明了叫白崖过来的目的。
“签了长契,可能让酒楼担保,取得正式户籍?”白崖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有了正式户籍,他就能利用传送符阵离开凉州城了。
“这个……还不能!”二掌柜脸上有些尴尬,摆着手解释道,“凉州府有一条硬性规定,外来人想要获得秦民身份,至少要在凉州城定居三年以上!不过,换了长契,酒楼至少会给你涨一倍工钱!”
“那便不用了!”白崖摇头婉拒。
签不签长契,他都不会在凉州城待好几年。但签了长契就意味着他不能换工作,将自己绑死在了醉今宵酒楼,无形中减少了非正规途径获取正式户籍的机会。
他不是不信二掌柜所说的官府规定,而是他以前就见多了规定不如人定的事情。这个世界虽然不是他的世界,但这方面是一样的。
醉今宵只是一家中等酒楼,实力不够,如果他现在效力的东家有官宦背景,那未必不能给他提前弄到正式户籍。
见到白崖油盐不进,二掌柜终于不耐,挥手让他离开,单独留下了那个胖主厨商谈了一会。
白崖没有在意此事,他不像其他劳工身无分文,只能依靠雇人的东家。他原本进了凉州城之后,便可以不再理会契约。只是他发现在酒楼干活,并不妨碍自己,所以才一直没走。
在厨房帮厨可以练刀,跑外送可以练腿功,工作完毕便能练五断虎爪功和金刚大手印。因为这几门武功都是外功,超出极限会伤身,所以酒楼这份工并不耽误练功。
何况,酒楼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能收集各种消息,又不用再操心食宿,何必溜走给自己找麻烦呢!
要不是白崖身负重托,心中时时挂念着去汉中郡。他倒是不介意在凉州城待几年,等这具身体长大一些,几门外功有所成就再出外闯荡。
起码对比起风沙满天,环境恶劣的石羊集,凉州城已经算是天堂。
不过,傍晚歇工后,胖主厨老蔡又将白崖再次叫去。
“小崖,其实今天二掌柜找你,是我的要求!”老蔡搓了搓胖手,斟酌了一番说道,“因为三日后需要你……陪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比赛!”
“比赛?”白崖眼中露出一丝错愣,不过,老蔡很快就跟他解释清楚。
原来,凉州城东区有点名气的酒楼大多都集中在东大街,这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目——厨艺擂台!
东大街的大中型酒楼明日将各出一名主厨、一名帮厨集中于街口广场,现场制作众酒楼即将新推出的主打菜肴。厨子们将在三个时辰内尽量多做新品菜肴,半价请前来助兴的街坊和观众品尝赏鉴。
不过,厨艺擂台的目的并不是非要拿第一,而是推广众酒楼每年新推出的菜品,二是借助擂台形成的良好口碑,提升酒楼的名气和业绩。
这种厨艺擂台最是清楚透明,因为观众基本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很难作弊。如果某个酒楼推出的菜品十分出众,三个时辰内必定能卖出最多数量。
因此,就算有些人只看不吃,他们也能凭空盘子的多寡,了解到哪种菜肴最受欢迎。这种当日就扩散开来的口碑,往往会给这家酒楼接下来一段时间带来不菲的利润。
因为众酒楼的主厨各有绝活,观众口味又不太相同,往往会出现很多菜品都大受欢迎,这时候制作速度就成为了关键。
当然,酒楼不会单纯因为速度关系,就让主厨制作冷盘、小菜等简单的菜品。一碗炒饭再精致也卖不出百钱,但一盘荤菜珍肴往往就是数两银子,利润空间要大多了。
可是每家酒楼的主厨、帮厨合起来也只有两人,还必须现场处理食材,防止作弊,所以这两人的分工配合就成为了关键。
此外,菜肴出锅需要一定时间,为了将观众牢牢吸引在摊位前面,主厨的厨艺重要,帮厨的刀工也很重要。
如果帮厨有一手又快又稳的华丽刀工,那么既吸引了眼球,吊足了观众胃口,又帮主厨处理了尽可能多的食材。
听到这里,白崖算是明白二掌柜今日为何要找自己换长契了,他是怕自己在厨艺擂台上露了刀工,一年后会被其他酒楼拉走。
“嗯,晓得了,只要不超过工时,厨长随意调遣就是!”白崖有些无语,随口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对什么厨艺擂台毫无兴趣,反正主角是胖大厨,不是他。其实他跟醉今宵其他几个帮厨比较起来,唯一的优点就是刀快,论起杂耍一样的刀技,还真不一定就能把人家比下去。
“嘿嘿,有小崖的快刀帮忙,这次一定能赢那几个老家伙!”胖主厨咧着嘴笑道,他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就是体型太胖,转来转去太费劲,处理起食材有点慢。
……
到了厨艺擂台这一天,白崖随着胖主厨来到东街口广场,顿时被擂台外面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给吓了一跳,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什么厨艺擂台,居然能吸引这么多街坊观众。
此时,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偌大的木台,木台离地只有一米,前方是各种厨具灶台,后方堆满了用箩筐和大盆装的食材,周围站着二十多位盛装打扮的美女司仪。
她们都是众酒楼里最漂亮的迎宾,胸前绣着各大酒楼的招牌,在比赛期间,她们负责将烧好的菜肴送到台下,交给付账品尝的客人。
这也是众酒楼招揽食客的一种小手段!
“小崖,你活动一下手脚,等会先处理肉材,虽然酒楼的伙计已经在盆里放了一些冰块,但放久了肯定会影响口感。”老蔡有些唠叨地嘱咐道。
“嗯!”白崖看了一眼台下的人群,罕见地感到一丝紧张,他以前毕竟只是一个宅男,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工作过。
众酒楼的厨子很快都悉数到场,这些人十个里面倒是有九个膀肥腰圆,有两人的腰围比老蔡还大一圈。
而跟白崖一样的帮厨刀工倒是个个显得精瘦干练,跟平时在酒楼不同,他们这次没有任何帮手。要是跟主厨一样肥胖,暂且不论刀工如何,首先就没体力来回搬运食材。
随着一声锣响,凉州城东大街一年一度的厨艺大赛终于拉开帷幕!
“咄咄咄~~”锣声刚落,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便已经响成一片,而各个主厨也没闲着,在观众期待的叫好声中生火开锅。
“嗖嗖嗖~~”白崖一拿起刀,注意力便开始高度集中,手下洒出一片片雪白刀光,快得根本看不见手臂的实体。
他今天用得刀不是酒楼的菜刀,而是自己的短刀。平时在酒楼,老蔡对他颇为照顾,这种时候自然要回报一下胖厨师。
“小崖~~注意!”随着白崖切完一堆肉脯,旁边传来了酒楼伙计的提醒声。
四个酒楼里的伙计正抬着一整扇的猪肋排等在一旁,随着白崖微一点头,便齐声呼喝将正扇猪肋排扔上了半空。
厨艺比赛不允许除帮厨外的任何人上台,但为了填补菜肴出锅前的空隙,防止观众因无聊而离开,便特别允许帮厨进行刀工表演。
繁华的凉州城酒楼众多,拥有出色刀技的帮厨数不胜数。
这台上的二十多名刀工,其中就有人能顷刻间用刀将一根萝卜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有人能用冰刀切菜,还有人在切菜同时进行喷火表演,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与这些人相比,白崖的快刀并不如何出众,所以现在就有了这一幕。
白崖微微偏头看着飞来的肉排,脚尖一点跳起迎上,手里的短刀化为一道雪亮匹练,闪电般从肉排中间一闪而过。
空中的肉排似乎毫无变化,直到再度飞行了一段距离,才突然化为无数肉块掉进了灶台上摆好的数口大锅里,引得台下的观众惊叹连连,带起大片叫好声,成功吸引了一群人的眼球。
“哦~”人群中一个戴着戴笠,身穿青袍长衫的青年看到白崖这一刀,忽然微微抬头,斗笠下一双犹如鹰隼的眼睛盯住了白崖。
他想了想便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随意翻了一下,顿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小册的这一页画着一张酷似白崖的头像素描,底下写着一段小字,当先一句话便是:“石羊集、客栈小厮、白姓、身世不详,本月二十日杀黑虎寨主并桃铸舍刀匠桃严,于今下落不明!”
第四章 红人
“哈,今日多亏小崖,几位掌柜都是喜笑颜开,连我们都得了赏钱!”
夜幕临近,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人拥着白崖朝醉今宵酒楼走去,待到了后院门前,才各自散去。
白崖叹了口气,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今日还未练功。本以为厨艺擂台三个时辰便会结束,没想到因为成绩出众,酒楼几个掌柜一高兴便搞了个庆功会,一直闹腾到现在。
到了房门前,神情懒散的白崖忽然驻步,仔细看了看门前,顿时目光一凝,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退出十多米之后,他立刻转头狂奔,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后门小巷跑去。
“嗖!”只是他尚未跑出小巷,巷口前方便落下一条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呵呵,果然如传闻般坚忍果决,滑如游鱼,只是某自认气息闭绝,并未露出破绽,小兄弟又未在房间周围画符布阵,到底如何得知房内有人?”
堵住白崖去处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位头戴大斗笠,身穿青袍长衫的青年人。
此人身量颇高,臂长至膝,腰间配着一把紫红鞘长刀,一张马脸上长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犀利的目光盯着白崖,竟然让他脸上有一种针刺之感。
白崖木着脸沉默不语,右手慢慢伸向腰间短刀。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手,自从他在醉今宵酒楼安顿下来之后,每天出门都会在门前撒下一层稀疏的面粉,以防马贼的突然报复。
他会发现房内有人,自然是因为面粉上有一对脚尖朝门的淡淡脚印。
“小兄弟不愿说也罢,师傅总言某恃才傲物,行走江湖必会吃亏。没想到某尚未走出秦地,便已经得了一个教训!”马脸青年自顾自地摇头说道。
白崖从对方现身开始,视线便没有一刻离开青年,此时见他摇头,目光游离,顿时立刻暴起。
他双膝一曲腾身而起,双脚脚尖犹如蜻蜓点水,在小巷左侧墙面交替一点,双臂张开像苍鹰一样朝青年扑去,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右手,刀光如同一条白练般泄下。
刀出如瀑!
白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昔日瘸腿三教导白姓傻儿时,口中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白姓傻儿浑浑噩噩练刀数年,直到白崖此时在生命受到重大威胁下,才让剔骨刀法再上一层,首次达到了“刀出如瀑”的境界。
此刀一出,白崖便知自己的剔骨刀法终于跨越了那条若有若无的界线,进入了“融会贯通”的技巧等级。
“呵~”面对重重刀影,马脸青年却毫不动容,轻笑着一拍腰间长刀。
刀出如瀑是剔骨刀法较为高深的境界,但在马脸青年所属的那个宗门里,却仅仅只是刀法的基础入门。
就好像一个大学生在体育课上做了一个单杆大回环,在普通高校里,这是一个十分吸引眼球的骚包动作,身体素质好的才能玩。
可要是放到国家重点体校里面,这个动作就变成了基础,人家体校生练的都是单臂大回环接腾空转体,你要怎么比?
“噌~”小巷中响起一道清亮的长刀出鞘声,仿佛是疯狂演奏的重金属摇滚乐里突然响起了华夏古筝的琴音,一下便将整个摇滚乐画面撕得支离破碎。
“叮!”一点白光直接穿透重重刀光,无比精准地点中了短刀刀尖。
白崖浑身一颤,如遭雷殛,小巷中一片雪亮的刀光瞬间涣散,整个人都被劈得倒翻了出去。
“他是如何出得刀?”身在空中,白崖的瞳孔便已放大。
他第一次碰到自己根本看不见痕迹的快刀,他的快刀与对方比起来简直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原来我自持的快刀在这人面前犹如狗屁!”白崖这些天凭借剔骨刀法和其他几门武功建立的自信轰然倒塌,脑中一幕幕闪过自穿越以来的画面,一幅幅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闪而逝。
“不!三爷留下的刀法岂会是狗屁,是我自己没练到家!”
倒飞出去的白崖喉咙里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犹如受伤的野兽在发出临死前的不甘嘶吼。
他腰身猛然一扭,强行控制住失去平衡的身体,上身借着倒飞的力道一个铁板桥,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右手短刀“嚓”的一声,刀身尽数没入了地面石板,右腿和身体呈弓状,脚尖像蝎尾一样点向青年的咽喉。
与此同时,白崖空着的左手呈虎爪,悄无声息地探向对手下身。
“咦?”马脸青年的鹰隼眼寒光绽放,神情竟带上了一丝惊喜之色。
他左手化拳向白崖的脚掌轻轻一锤,右脚一抬,用小腿挡下了探往自己胯下的虎爪。同时,右手长刀一摆,刀身重重地拍在了白崖的背部。
“砰!”白崖好像被攻城锤敲了一击,身体再也无法自控,在地面打着飘,弹飞出去老远,沿途洒下一串红色。
“哈哈哈!”马脸青年击飞白崖之后,看着自己被撕下一截裤管的小腿却是狂笑不已。
“不错不错,心性坚韧,不折不挠,是个可造之才!有你在手,此次宗门巡察必得上佳之评!”马脸青年压抑不住喜色,一翻身居然也将长刀插地,右脚蝎尾,左手虎爪,摆出了白崖刚才的姿势。
他试了试招,便挺身站起,回头问道:“这招不错,叫什么?”
“呀,出手重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白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就昏迷了过去,顿时有点尴尬地咧了咧嘴,上前几步扛起白崖,一闪身便没入了夜幕。
……
白崖恍恍惚惚只觉身处炼狱,周围烈火熊熊,嗓子干得冒烟,仿佛天地间变成了一个大火炉,只剩下自己一人挣扎求存。
“啊~~”他大叫着翻身坐起,刚一睁开眼,便被身前一团烈火闪到了眼睛。
白崖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挡,顿感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又是一声闷哼!
他之前临机应变使用的一招,正是鬼脚功里的“魔蝎摆尾”,只是原功图解里是双掌撑地,这里被白崖临时改为以刀驻地,力道尽数压在了右腕上。现在仅仅只是韧带受伤,骨头没断已是万幸。
“你醒啦!”等到白崖看清那团烈火只是一堆篝火的时候,火堆对面也传来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白崖身体一僵,这才发现篝火那头正盘坐着那个戴斗笠的马脸青年。
“你……不是来杀我的?”白崖这时已回想起来了,顿时疑惑地问道。
“嘿,某要杀你,一刀足以,何须这般费事!”马脸青年轻笑着说道,“昨夜某见猎心喜,出手重了些。幸好你身板结实,骨头没有断折,只是脑部受了点震荡!现在已给你敷了膏药,你检查一下,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
不适之处多了!白崖很想吐个槽,他这一回过神,顿感身体无处不痛,浑身都像散了架。仔细看了看身上,果然发现右手腕和肋部都抹上了一层墨绿色的药膏,冰冰凉凉的有些畅快。
“昨夜?这么说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白崖抬头看了看繁星,面无表情地问道,“若前辈只是见猎心喜,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家?”马脸青年好笑地看着他,回身拿起一物丢了过来。
白崖接住一看,顿时嘴角一抽,原来手里的东西正是他藏在房中的黄布包袱。
他急忙打开检查了一遍,顿时发现里面除了一件事物,其他都分毫不差。而少掉的东西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黄金珠宝,居然是那颗紫檀色的圆丹,也就是他的灵魂碎片结合世界薄膜形成的东西。
“你在找这个?”马脸青年一翻手,那颗紫檀色的圆丹便出现在了指间。
白崖脸皮一动,却是没有开口。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吃了那颗丹药。这东西既然是从灵魂之火上剥落的,想来对他应该没有坏处。
“看你这一脸心疼的模样,似乎也知道元灵丹的用处?”马脸青年有点意外地看着白崖,扬手将紫丹丢了过来,“此物极为珍贵,对某却是无用,还给你吧!”
哥是个面瘫,你都能看出心疼表情来?白崖连忙接住紫丹,心里忍不住又吐了个槽。
“元灵丹?”白崖连忙接住紫丹,试探着问道,“前辈莫非知道此丹?”
“元灵丹是生灵魂魄所凝,用途很广,特别是前辈高人留给自己血脉后裔的元灵丹,那更是妙用无穷,至于具体效果则要看凝丹之人当时的用意。不过,此丹不能乱吃,万一与自身属性不合,反而对身体有害。”
马脸青年笑着说道,“还有不要叫某前辈,都被你叫老了。某姓王名鹏,乃是圣刀宗的乐都一脉,你以后若是进了本宗,又选了乐都一脉,说不定你我还要以师兄弟相称。”
“哈?”白崖听着有点傻眼,打生打死了半天,原来人家是要拉他入伙啊!
“前……那个王……鹏,你说的圣刀宗,可是……仙武宗门?”白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身带面疾,也能进仙武宗门吗?”
“你小看自己了,可知当下疯传于塞北马贼和商旅之间的两句歌谣!”王鹏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崖,张口低唱道。
“石羊集,顾临店,装傻充愣十数年;斩黑虎,灭桃严,以身挡祸义满天……”
望着目瞪口呆的白崖,王鹏一脸好笑地打了个哈哈,“小楞棒,你现在可是红人呐!”
第五章 血刀门
“你莫要说笑!”聊了一段时间,白崖已知道眼前这个叫王鹏的青年有点自来熟,心中恐惧一去,顿时语气也随便起来。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借着点旁门左道杀了个马贼头子而已,你的武功胜我百倍,圣刀宗怎么会缺我这么个小喽啰?”
“嘿,说得也有理……你的刀功虽有了点基础,但别说与那些成名的宗门刀客相比,就算是我十来岁的时候,也比你强上半筹!”
王鹏脸色一肃,认真说道,“但我圣刀宗收徒首重心性,以你这等年纪,心性就如此坚忍,应变如此狠绝果敢,却是相当罕见。以某来看,你乃是天生的杀才,很是符合本宗武道……”
你才是杀才,你们全家都是杀才!
白崖心中暗骂不已,以他的观念,可接受不了天生杀才这个评价。这就跟被别人当着面骂天生杀人犯一样,那肯定是要火大的。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道:“圣刀宗只是因为我杀人放火太果断,所以才要收我进门的?不是因为我的侠义之行吗?”
“小兄弟可不要妄自菲薄,某八岁时,凭着祖传斩首之术拿上了衙门的鬼头刀,十岁已是张掖府的头号刽者。师傅夸某天赋异禀,可若是异地而处,某自问做不到小兄弟这般心狠手辣!”王鹏摇头叹道。
你十岁就已经是郡府的刽子手头子,还自认不如我心狠手辣?这特么是捧我,还是在损我,难道我一副宅男的皮囊之下,还真藏着一颗天生杀才之心?
不对,不对,我那是受到小楞棒的记忆影响,这肯定不算数!白崖连连摇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圣刀宗讲究刀出无情,任前方血海尸山,也能本心不动,最是讲究坚忍狠绝。若是婆婆妈妈,心存仁慈,那必定无法踏上本宗的至高刀道!”白崖这边正感沮丧,王鹏那边却没有停口,继续说道。
“至于侠举义行,那只看你个人,你若想行便行,若是不想行也不强求。只要不对同门动刀,不惹众怒,哪怕在俗世偷偷杀上一些人试刀炼心,宗门都不会管你!故而世间也有些自命正派的宗门,将本宗称为血刀门!”
血刀门,血刀门,血刀门……
颇感熟悉的三个字犹如一个雷霆在白崖脑海里炸开,让他头皮一麻,慢慢瞪圆了眼睛,连王鹏接下来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
“少侠,您请进!”只是看了一眼王鹏丢过去的铜牌,城门官就满脸谀笑,挥手让两个门卒搬开城门前的拌马桩。
望着面前高大的瓮城,白崖只觉不可思议。
他们面前这座城墙高达十丈以上的五角棱堡是凉州城的四座护城之一。它是彻彻底底的军城,城内只驻扎了秦军,没有普通民众,很难想象王鹏仅凭一面铜牌就混进去了。
何况,从城门官对王鹏的称呼来看,他似乎知道两人并非是官府中人。
在城门洞里走了几步,白崖终于忍不住凑近问道:“王……大哥,血刀门跟官府也有关系吗?”
“……都跟你说了,要叫本宗为圣刀宗,血刀门是那些无聊之人对于本宗的称呼!”王鹏瞥了白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官府跟本宗的关系,你以后会知道的……或者说天下仙武宗门跟列国的关系大抵都是如此!”
白崖眨了眨眼,没有再问。王鹏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什么“侠以武犯禁”的忌讳,虽然不知道官府跟仙武宗门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至少不是敌对关系。
白崖紧跟在王鹏身后,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座军城的内部。
穿过城门之后,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校场,一眼望去,起码有七八百步宽长(一步六尺,一尺23.1厘米),面积换算下来至少有一平方公里。
在校场两侧皆是青砖瓦房,里面到处是穿行往来的兵卒,看瓦房周围环绕的箭塔、篱墙,似乎是官兵们的驻扎兵营。
校场后方是一座离地约有五米的石台,上面架着四面大鼓和两面巨大的铜锣,两端各有一根旗杆,左侧那根悬挂着一方狼头旌旗,后侧的旗子则绣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问过王鹏,白崖方知这是军城里的点将台,狼旗是驻扎在这城里的秦军军旗,“魏”字旗则是镇守大将的大纛。
越过点将台,是一座巨大的牌坊门楼,它后方的一片建筑就是这里的军衙。
这座军衙并不是单一的一栋建筑,而是一片建筑群,并排一共有三个洞开的衙门。让白崖惊诧地是,王鹏拿着他那块铜牌在守门的兵卒面前晃了晃,就毫无阻拦地进了右侧的衙门。
“只是一种身份证明,你以后若是进了本宗,也会拿到这样的铜牌!”见到白崖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铜牌,血刀客笑了笑,将牌子直接丢了过来。
铜牌入手冰凉,质地却不是白崖之前以为的黄铜,而是一种玉石材料,有着酷似金属的光泽。铜牌制作的很是精致,上面有各种他不解其意的花纹,中间刻着“巡察”二字。
“巡察?官府的巡察,还是血刀门的巡察?”白崖胡思乱想着将玉牌还给王鹏,对血刀门跟官府的关系更加好奇了一些。
进了军衙的黑油大门之后,白崖发现这里的环境不像衙门,倒像是一座优雅别致的园林。
里面石板铺路,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花圃、竹丛、果园、桃林,堂、楼、亭、轩应有尽有,建筑物稀疏错落,池广树茂,景色自然。
当然,与真正的园林有区别的是,这里没有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名流仕女,反倒是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卒。
随着王鹏一路走来,白崖心中的好奇也越发浓郁,直到两人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后院,终于才恍然大悟。
这处后院中没有假山水榭,只有一个占地约有一亩,底盘是石台的怪异符阵。
说它怪异是因为这座符阵到处摆放着好像动物骨骼的符石,符石上面镌刻着晦涩深奥的符纹。既像是骨骼的天然纹路,又像是顽童涂鸦的字符。
符石与符石之间的石台地面以银边朱纹相连,某些节点镶嵌着一种半透明的玉石,看其光泽似乎能够内部发光,是一种夜明玉石。
“这难道就是……传送符阵?”白崖指着那个怪阵迟疑着问道,这东西跟他想象得实在差太远了。
要不是已经猜到了一些,乍一见到,他还以为是某个原始部落的祭台!
“你是第一次见到传送符阵吧!”王鹏笑着应道,看了看符阵,点头说道,“还不错,是空翼雕的符骨所成,极限应能送出三万里之遥!”
“这些……真是动物的骨头?”白崖不由瞠目结舌,用动物骨头做传送阵?
“空翼雕可不是动物,是一种蛮兽!”王鹏笑着解释道,“它拥有空间天赋,体内骨骼天生有传送符纹,很适合作为低级传送符阵的材料,晶石消耗也比较少……”
“传送万里的符阵还只是低级符阵吗?”白崖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可还有其他高级的符阵,比如说传送到其他异界所用的?”
“异界?哦,你是指仙魔位镜?位镜所用似乎并非是传送符阵,只是我也未曾去过,不甚了解!”王鹏似乎不太愿意谈论仙魔位镜,转换话题道。
“中低级传送符阵一般用于列国国内,传送距离大多在十万里以内。国与国,州与州之间使用高级符阵,那些大阵使用高级的蛮兽符骨,更高等的则使用符阵师铭刻的符石符金……”
两人谈话间,已进了院子。符阵守卫检查过王鹏的铜牌后,便放两人入阵。
“我们要去哪里?”白崖望着周围如同玉石般的空翼雕骨骼,忐忑不安地问道。
他昨夜被王鹏掳走,已经知道血刀客虽然态度随和,但不可能再放他离开。如果不是身负重责,他倒是不介意跟对方离开凉州城。
“我们要去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城,洮河正在发大水,宗门想知道那边的民情如何!”王鹏正色地说道,“做完这个,我本次的巡察任务就算圆满了。本来还要多去其他几个地方,不过有你在手,那几个地方就不用去了。”
白崖听得心中怪异无比,血刀门不是还杀人炼心吗,这会怎么又要体察民情了,莫非这是在考量杀哪里的百姓更合适?
他不知道狄道城在哪,洮河在他那个世界倒是听到过,似乎是黄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至于陇西郡他非常熟悉,白崖以前很喜欢玩三国类的游戏,知道陇西郡在武威郡南边,跟汉中离得更近了。
“这传送符阵能将我们直接送到狄道城吗?”白崖好奇地观察着地面的银粉朱纹。
“不能,还需中间转场,所幸耗费不大。”王鹏从怀里摸出两颗血红色的圆珠,小心翼翼地塞进阵中心一个酷似鸟类头骨的眼眶里。
“站好,不要乱动,阵门就要开启了!”王鹏郑重地嘱咐了一句,便在原地站定。
“嗡~~”头骨眼眶中慢慢亮起两点血红光芒,整个符阵发出轻微的震颤之声,连接着符骨的银粉朱纹逐段亮起,阵中心慢慢出现了一道蔚蓝色裂缝。
在白崖惊奇的目光中,裂缝缓慢扩大,变成了一道竖瞳状的蔚蓝光门。
“阵门开了,我们走!”王鹏一把拉住白崖,带着他跨入光门。
第六章 论武(上)
白崖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回神时,发现周围景物大变,身处一处高崖平台。
“真的传送万里之外了?”
高崖之外山脉连绵起伏,翠峰层峦叠嶂,白崖眺望着远处有些愣神。他知道这里不是凉州城附近,凉州城地处平原,以北是沙漠戈壁滩,向西南千里才有山脉。
他定了定神,发现地面是一处打磨平整的青石平台。与凉州军城那座传送符阵不同,这里的传送符阵不是蛮兽骨骼组成,周围耸立着众多一丈多高的石碑柱,看上去如同石碑之林。
这些石碑上面同样也有空翼雕骨骼上的传送符纹,应该是人工雕琢上去的。
观摩了石碑片刻,白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重影,耳旁恰好传来王鹏的提醒声。
“不要看那些石碑,平时见你挺机灵,这会怎么变蠢了,也不想想这大阵附近为何会没有镇守者!”见到白崖醉酒一样摇摇晃晃,血刀客有些好笑地说道,“此处是本宗所有的传送阵,阵法融合了另一个小**阵,等会低头跟紧我!”
白崖吃了小亏,顿时不敢再看,低头盯着血刀客的脚跟,随着他东绕西转,一会就出了高崖平台的传送符阵,沿着山间小路朝山下走去。
“这里是哪?怎么不在符阵里继续转场?”回头看了一眼崖顶的石碑阵,白崖暗自松了口气。
“这里是祁连群岳的东段,好像叫唐述山脉。”王鹏看了白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连续使用传送符阵?你当传送晶珠是琉璃弹珠啊,那东西贵得要命,我身上都不多。这里山外便是湟水河,我们去那边坐船,顺水南下。”
白崖随着王鹏在山里兜兜转转,走了大半天功夫,便完全迷失了方向。他沿途见到了很多怪异的野生动物,三瓣嘴能够像喇叭花一样绽开的兔子,尾巴像毒蛇的猿猴,长了两个脑袋的棕熊,能够喷吐烟火的三尾狐……
据王鹏所述,这段山脉紧靠人类居住地,所以这些怪异的动物并非是荒野蛮兽,而只是普通野兽。虽然它们伤不了武者,但对普通人的威胁依然很大,所幸这些生物一般不会走出大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日头西落,天色越来越暗,在“启明星”挂上枝头后,两人终于找了一处山脚下的空地歇息。
“那个是什么?”
白崖惊奇地看着王鹏手中的一个小皮囊,这东西不过巴掌大小,但血刀客刚才竟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厚实的皮毯铺在草地上,面积足有十来平方米。
“这个?摄空鼠的皮囊!”血刀客举了举手里的皮囊,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炉和两袋食物,丢了一包给白崖。
白崖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只烤制好的烧鸡,而且温度尚暖,并非完全冷却。
“俗世市面很少见芥子储物袋,不过,此物却是大部分宗门正式弟子的必备之物,我等武者游历天下,若无此物多有不便。”王鹏又从皮囊里取出一壶烧酒,抬手将其丢给白崖仔细观看。
白崖连忙接住皮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皮囊为棕色,表面光滑柔顺,皮质很薄但很结实。
他好奇地拉开袋口,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物品繁多,有日常用品,有换穿衣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让白崖惊奇的是这些物品都缩小了数百倍,杂乱得堆放在一起,里面像是一个微型仓库。
芥子储物袋的袋口荡漾着一层如同水波状的涟漪,白崖尝试着伸进两根手指,顿时发现手指一穿过这层水波涟漪,就变得跟绣花针一样了,而且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真是……神奇!”他惊叹了一声,将芥子袋递还给了王鹏。
“吃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王鹏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身边的小香炉,见到白崖又好奇地看了过来,顿时叹了口气,解释道,“里面装了蟾涎香,人嗅着无色无味,但对蛇虫毒蚁来说,却是奇臭无比。在这山林之中,若是没有此物,那晚上就不用睡了!”
“嗯!”白崖应了一声,只是他没有听王鹏的用餐休息,反而站起身,在空地上练起了所学的几种武功。
王鹏看他练功,也没有再劝说,只是侧躺着喝酒,时不时扫一眼白崖,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一个武者想要成为高手,甚至晋升先天,勤奋、根骨、悟性、资源、运气都很重要,但只有勤奋贯穿始终,其他方面欠缺一点没关系,只有勤奋决不可少。
白崖练了一会,只觉浑身发热滚烫,汗水化烟蒸腾而起,特别是以虎爪倒立两炷香时分,便只觉指关节肿胀发麻,知道已到了极限。
“在指关节、手腕和脚踝上都抹一层!”见白崖收功,王鹏从芥子袋里取出一盒药膏丢给了他,“你这样练不行,筋骨会留下暗创,教你功夫的人难道没将练功所用的药物给你吗?”
“虎爪功的秘笈里面记载了一份药方,但我还没来得及配药!”白崖摇头苦笑,要是那天晚上没被血刀客抓走,他第二天或许就去凉州城的药店抓药了,“至于鬼脚功,里面并无记录药方。”
“你的这门虎爪功形意朴实,估计大有来历,只是你练得多了一份杀气,少了一点真意,应该是没理解功法宗义。”王鹏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至于那门鬼脚功……只是江湖把式,不练也罢!”
白崖听得皱眉,王鹏对于鬼脚功的评价,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鬼脚功是瘸腿三临别所赠,尽管白崖知道三爷是将他当成了白姓少年,但心中依然十分感激。何况,白崖一直觉得三爷是个高手,鬼脚功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信?”王鹏看着白崖的脸色嗤笑一声,淡笑着说道,“你的刀法和脚法,应该是塞北的独行大盗——鬼脚狂刀黑三教你的吧?黑三在塞北那块算是个传奇游侠,但他所练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你也知道三爷?能给我说说嘛,他在客栈时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事情!”白崖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我也只是从宗门收集的鉴事录上,看到过有关他的简介和评价。”王鹏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传闻黑三原本是个厨师,因为妻女为仇家所杀,为了报仇而习武。”
“黑三的天赋很高,是个鬼才!凭着到处偷学的江湖把式和做厨子练就的快刀,居然练出了一丝刀意,在后天武者当中,算是一个高手。只可惜他练武太晚,那时候已经年近四十,根骨已固,注定成就不高。”
王鹏说着轻叹一声,“若非如此,凉州地界应该会有仙武宗门愿意收他。这种武道遗珠最是让人惋惜,以他的天赋,原本只要在三十岁之前进了本宗,就有晋升先天的机会。”
“某说鬼脚功只是江湖把式,并非看不起他,相反能将一门江湖把式练到那种程度,某是自叹弗如!”王鹏笑着说道,“但凡筑基所用的武功,招式变化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基础的桩功,这才是打熬筋骨的关键。”
“鬼脚功步法繁杂,却没有相应的炼体桩功。越练脚下就越轻浮,武功浅时看不出来影响,但等到跟脚形成相应肌理,身体姿势一定会很怪异,那时候就反而成为了继续进步的障碍。”
白崖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三爷平时走路一摇三摆的怪异姿势,以前看着很酷,但现在想来那果然是练功练偏了路子。
“那……我所学的刀法呢?”此时,白崖对王鹏的判断已经信了一大半,便又开口问道。
“还不错,刀功的基础是快、准、狠三字。‘快’字刀出如瀑,你已经入门。‘准’字刀随意动、‘狠’字一刀两断,还欠缺火候。这跟你上肢力量不足有关,等入宗之后,勤练桩功即可!”王鹏灌了一口酒,随意说道。
“这么说来,我的剔骨刀法连基础入门都还不够?”白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那刀法除了快、准、狠的基础,更上一层是什么境界?”
“噌~~”王鹏喝着酒也不回话,反手抽刀,响起一声清亮的刀吟。
“嗤~~”一道白亮的刀光电射劈出,刀光所向草木皆断,土石翻飞。待到白崖视网膜里的炫目光华敛去,他才发现一道深深的沟壑自王鹏所坐之处笔直延伸到了百米之外。
白崖倒吸一口冷气,血刀客的一刀之威竟至于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信武功能练到这个境界。
“这是……先天刀气?”白崖惊疑不定地望向王鹏。
“某只是个后天武者,哪来的先天刀气!”王鹏忍不住笑道,“刀功练成快、准、狠三字,便算筑基成功,再循序修习特定的吐纳法,便能将内力转化为刀气。刀气一成,外家转内家,才能说自己是一个刀客,否则就是江湖把式。”
“那刀气之上呢?先天境界的刀功又是什么样子?”白崖穿越以来,首次对这个世界的武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第七章 论武(下)
“刀气之上是刀意,刀意之上为刀势,某曾见过师傅施展刀势,如刀岳崩塌使人根本兴不起丝毫抵御之心。”王鹏苦笑着摇了摇头,“某暂时还只是初涉刀意,摸不到刀势的门槛,更不要提先天刀道。”
王鹏目光迷离,喃喃地说道,“仙武宗门对后天武功的阶段划分各有特色,但万变不离其宗,大致脱离不了基、气、意、势四字。吾师曾说仙武之学分为功与道,后天武者修的是功,功到极处始见道。有了自己的道,才能成为先天武者。”
“基就是指筑基吗,那……是不是需要打通全身经脉,比如: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什么的?”白崖想起前世在小说中看到过的某些常识,不由脱口问道。
“打通全身经脉……你从哪儿听到的歪理邪说?”王鹏挑了挑眉,惊讶地回头问道。
“经脉乃是运行气血、连接脏腑内外,沟通上下的肉身通道,只要不是身体有残疾和重病,任何人身上的经脉都是畅通的。特别是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这些身体的主要经脉要是淤塞了一部分,那人肯定会出毛病!”
“咳咳~~”白崖一阵急咳,低头掩饰羞红的脸色。
“不过,你的意思某能明白,经脉与穴道乃是刀气的通路和关卡,若想顺利修成刀气,强壮经脉、疏通穴位是关键。只是人体的经脉与穴道数不胜数,任何武者都不可能全面照应,只能依着本身所学,锻炼其中的主要部分。”
王鹏说着顿了一下,思考着说道,“关于如何锻炼穴脉,天下武门各有手段,走穴法、内外丹法、炼神法、元婴法、观想法等等不一而足。本宗在后天阶段采用的是走穴法,只是你尚未入宗,某不能多言。”
与血刀客的一番夜谈,让白崖失眠了。他裹着毛毯辗转反侧,始终都睡不着,只得双眼贼亮,愣愣地盯着天上的繁星。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些时日,现在他已经明白天上的那些星星并不是一颗颗星球,或许都是穿越时见到过的那些世界气泡,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人们口中的仙魔位镜。
白崖隐约觉得自己回不去以前的世界了,可能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前世的记忆虽然还十分清晰,但是却像梦中花水中月一样遥不可及。
第二天,白崖起来后,跟熊猫一样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血刀客看得一阵好笑。
“走吧!”草草用过早饭,两人再度出发。
据血刀客所说,唐述山脉只是神州大地不起眼的一条小山脉,他们之前所在的传送符阵也处于外围,但是想要走出群山,依然颇费功夫。
这也让白崖彻底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地域的广大!
……
“敏思不动,何解?”白崖捧着珈蓝内经问道。
“敏思顾名思义为敏捷的思维,你这门手印功夫出自佛门,佛家讲究入定,所以敏思不动应解为放空思绪,不动杂念。”王鹏在篝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几天来,他们犹如野人般在群山里游历,用王鹏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白崖跟他慢慢混熟,知道血刀客并不贪图他身上的几门武学典籍。
于是也放下了戒备,借此良机向他请教秘籍上看不懂的词句。特别是金刚大手印的六十四字总纲,还有几本秘籍里提到的穴道和经脉位置。
血刀客很好说话,除了涉及圣刀宗的功法,又或者超出自身理解的武学,其他问题基本都有问必答。
“你现在所练的刀法暂且不提,金刚大手印和五断虎爪功能增强上肢力量,你练练无妨,但鬼脚功除了移形换位的步法,其使劲法门最好别练,省得腿部肌肉长岔了,以后很难再纠正过来。”王鹏郑重地告诫道。
白崖没有说话,但却记在了心中。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血刀客虽然将他拐走,但并没有害他,反而对他助益良多。况且,他也不想以后走路跟三爷一个德行,总是一摇三摆,明明没有腿疾,却走得像个瘸子。
如此五日之后,两人终于走出了群山,看见了远处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的大河。
“这就是湟水河?”白崖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着漫无边际的河面,吃惊地问道。
白崖读书时曾是一个轻度军事迷,特别喜欢巨舰大炮。他知道在海况和天气良好的情况下,战舰的瞭望手能用肉眼看见十几公里外的敌舰。
如果是地平线,那么以他目前所在的山坡高度,至少能看出20公里以外的模糊景象。即便如此,他依然看不见对岸的任何景物。
换而言之,这段湟水河起码有20多公里宽。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入海口,只是湟水河的上游,而湟水河又只是黄河的一条支流。
“不错,这就是湟水河,某以前来过几次,决计不会错!”王鹏耸了耸肩,平淡地说道,“你久处塞北戈壁,没见过如此宽的河流吧!只是湟水河干流最宽处不过两百里,倒也算不上什么大河!”
“两百里宽的,还不算大河?”白崖不由瞠目结舌,他不知道前世的黄河、长江有多宽,但除了两者的入海口,其他河段的宽度绝对只有眼前这条河的零头。
这条湟水河要是两头堵一堵,在他那个世界都能叫成内海了吧!现在他总算对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天地裂变,有了那么一点点实质的概念。
“松林渡口离此还有二十里,我们走快点,争取入夜前找到一条客船!”王鹏从储物袋摸出一张兽皮地图看了看,确认两人位置后便招呼白崖赶路。
……
王鹏判断很准,入夜之前,他们果然到了松林渡口。
松林渡口共有十余处码头,岸堤长约数千步,沿岸停泊着数百艘大小船只,一眼望去,船桅林立、灯火如萤,一片繁华喧闹景象,让白崖越发感叹。
这处未知名的河岸小渡口,竟比他前世见过的大海港还要壮观几分!
王鹏领着白崖在一处商埠交了钱,被伙计带至一艘大客船前方。
“真是雄伟!”白崖望着眼前的大船,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
这艘大客船乃是方头平底的楼船,长百步,宽十五步(约一百四十米长,二十米宽)。前部为平整竖帆船头,后面三分之二为船楼,共有七层。
每层船楼皆灯火通明,周围挂满“气死风”灯笼,站在码头远处,隐约可听见里面传出的鼓乐小曲和推杯换盏的酒令声,竟是一艘类似白崖前世远洋游轮的花舫。
“我们为何要上这样的船?”白崖向血刀客轻声问道。
“此船日行千里,正合我们所需。放心,我们的舱位在七层,你练功可以上楼顶,凑合几天吧!”王鹏显得也有些无奈,不经意地翻了翻白眼。
血刀客是心志坚定的武者,白崖前世是宅男,这辈子开始习武之后,更是喜欢清静,两人都不耐烦待在这样喧杂的环境里面。
踏上花舫后,两人捏着鼻子进了各自的房间。尽管两人舱位处于船楼顶层,但薄薄的船板根本挡不住底下的喧闹声响。
白崖不知道血刀客是什么感觉,反正他是被吵得头晕眼花,习武以来第一次缺勤了。
虽然无法静下来修炼,但他还是拿出黄布包袱,翻看起几本武学秘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身下微微一震,花舫满客后,趁夜出发了。
白崖推开木窗,遥望着窗外的景色。
这条似海般宽广的湟水河河面平静,水波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无数星辰。他发现花舫前行的速度确实很快,完全不像是平底风帆船,船身两侧荡开的浪花像尺子般一层层推向远端。
夜色渐深,楼下的喧闹慢慢沉寂,只剩下了楼船行进间的哗哗水声。
由闹入静,让白崖心中慢慢一片安宁,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扫见包袱一角的那颗紫檀色丹药。
“王鹏说过元灵丹是生灵魂魄所凝,十分珍贵。只要属性相合,对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白崖自语道,“这东西是我的灵魂碎片所凝,应该没有副作用吧?”
白崖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吃掉它。他以后如果真的进了圣刀宗,随身物品只怕还是会被人反复查看。
虽然还不知道圣刀宗是个什么样的仙武宗门,但他想来王鹏这么磊落的刀客,恐怕不会太多。万一有人见财起意,这颗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元灵丹估计就保不住了。
“吃了算了,或许还能找回穿越之前的相关记忆!”白崖用两根手指夹起丹药,一仰头就丢进了嘴里。
元灵丹入口即化,好像一股无色无味的琼浆直入咽喉。
白崖等了片刻,居然发现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是白期待了!”白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暗自想到,“王鹏曾说前辈高手为自身穴脉留下的元灵丹妙用无穷,但我原本只是一个宅男,不是什么前辈高手,灵魂碎片形成的元灵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妙用无穷’了!”
“咦,不对啊,我的身体……”白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低头一看,顿时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站立着的身体居然变成了半透明状,回头看去,床榻那边竟然还坐着另外一个神情木然的“白崖”。
“这尼玛……元神出窍?还是我变成鬼了?”白崖情不自禁地爆了一句粗口。
第八章 舍利入体
白崖站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这具半透明的身体轻飘飘,还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竟然真的成了灵体。
他围着端坐在床榻边的肉身绕了一圈,发现其毫无知觉。
“该不会永远这样了吧?”白崖苦笑着以同样的端坐姿势与肉身重合,希望能够重新附身。只是刚一坐下,他就被自己的发现给惊呆了。
原来,他与肉身完全重合的部位居然以立体投影的方式,出现在了脑海当中。
比如:灵体的右掌与肉身右掌重合,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只半透明的手掌,其中的骨骼肌肉纹理毕现,连经脉血管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简直比b超还要清晰。
最为关键的是这种投影图像还可以放大,他发现如果将精神集中在某个局部,那么就能更加清晰地获悉身体细节,甚至观察到了在毛细血管当中泊泊流动的血液。
白崖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现在并非完全不能对外界物体产生影响。如果他集中意念的话,还是可以稍稍拨动一些质量比较轻的东西,比如,桌上的茶杯!
“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白崖震惊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这种离魂现象应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就是不知道灵魂归体以后,会不会产生其他的后遗症。
好奇劲一过去,白崖顿时就感到无聊了。
“咦,包袱里怎么有个会发光的东西?”围着桌子绕了几圈,白崖忽然被解开的黄布包袱吸引了注意力。
在包袱稍微里面一点,一点柔和的白光投射了出来,只是在灯盏的照映下不太明显,否则他早就发现了。
“是慧空的舍利,还有……那个雕像?!”白崖费了好大劲,将包袱上面的黄布掀开,发现发光的物体正是慧空和尚的舍利和玉石雕像。
慧空的舍利和玉石雕像一直跟《楞严经》放在一起,白崖打算将舍利跟《楞严经》一起还给金刚寺的主持,也就是慧空和尚的师傅。
“大和尚的舍利子居然还会发光?还有那个玉石雕像……难不成这雕像原本也是一块佛骨舍利雕刻成的?”白崖惊讶地伸手摸向慧空舍利。
“咦?怎么可能?”他的手刚一摸到舍利子,就体会到了一股清凉的感觉。要知道他目前可是灵体状态,这颗舍利居然让他得到了肉身才有的温度触感。
不过,下一刻让他更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白崖亲眼看着一团舍利子的虚影从实体上脱离,像弹珠一样滑进了自己的灵体,一直滚动到肚脐的位置,才停顿了下来。而舍利子立刻失去了光泽,崩成了一堆细密的糜粉。
“舍利子也有灵魂的吗?”白崖看了看桌上的舍利粉末,又看了看灵体肚脐上的那颗舍利虚影,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下来。
他集中意念,想让灵体里的舍利虚影重新滚出去,却发现这东西好像是浪子回头,游子归家,任他再怎么使劲都不动了。
“听说舍利子是和尚体内的结石,可我这算什么,灵体结石吗?”白崖一脸囧相,“慧空大师,这可不是我故意亵渎,您大人有大量,记得跟佛祖解释一下!”
既然没法将这颗鹊巢鸠占的舍利虚影给赶出来,白崖也只好放弃了,注意力转到了那个玉石雕像上面,只不过,这次他不敢随便用灵体去摸了。
慧空和尚圆寂前,并没有交代这个玉石雕像是什么东西。
外形来看,雕像似乎是降龙伏虎罗汉的合体,玉石里面的絮状丝线和斑点既像是天然纹理,又像是罗汉肉身的经络图,让白崖联想到这个雕像是不是也蕴含了一门佛家武学。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这东西也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罗汉雕像。
不过,现在他处于灵体状况下,见到罗汉雕像跟舍利子一样会发光,终于能确认这东西应该是个宝贝。
此时,这尊降龙伏虎罗汉通体晶莹剔透,在灵体的视野中发出蒙蒙光亮,它体内的那些絮状丝线和斑点仿佛活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白崖现在处于灵体状态下,看东西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意念,所以才能看清这些东西。
丝线和斑点组成了一幅神奇的动图,那些絮状丝线好像气血在经脉中缓缓流动,而一个个斑点则像是人体的穴道,内部都有着一个个小小的微光~气旋。
最奇异的是罗汉雕像的头颅泥丸宫居然藏着一篇微型蝌蚪文,白崖需要极度集中意念,才能看清那些尘埃般细微的文字。
这种文字看上去既像是藏文,又像是古代的甲骨文。白崖一点都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里面肯定藏着秘密。
“不行,我要想办法记下来。”白崖不知道自己的灵体状态还能维持多久,这种蝌蚪文他肯定是记不住的,可惜现在这种状态也没办法写字。
“有了!”白崖忽然灵光一动,他集中意念到灵体的手指上,将茶水滴进舍利粉末,用变成的粉末糊涂涂画画,将那些蝌蚪文临摹了下来。
“不行了!”当白崖强撑着写完整篇蝌蚪文,终于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疲惫。原本端坐在床榻上的肉身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让他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当白崖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依然静悄悄的,只有摆放在桌案上的罗汉雕像和旁边那堆由粉末糊组成的蝌蚪文,证明他并没有做梦。
……
“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王鹏回头扫了一眼。
“嗯!”白崖凭靠着楼船顶层的护栏,河面偌大的劲风将他的长衫吹得烈烈作响。
这身周礼长衫是刚买的,这种专门在大河上长途跋涉的楼船有各种小商铺,负责给旅客提供日常用品。
白崖本来觉得穿一身短袄更加方便,但血刀客却硬是要他换了一身长衫。理由是白崖穿着短袄太土了,跟在他身边,连累着他一起掉架。
白崖听得悲愤欲绝,很有一股冲动让裁缝铺老板裁剪一套现代礼服出来,亮瞎那家伙的狗眼。不过,他也就想想,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十多年没出过塞北戈壁的土包子少年。
“王大哥,你昨日说没有总纲的武学秘籍都不能乱练,是什么意思?”白崖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朝血刀客问道。
跟前些日子比起来,他现在叫大哥叫得已经很溜了,虽然他前世的年纪,实际上比王鹏还要大上几岁。
想起小说里的穿越客叫陌生人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都不用打草稿,白崖就感觉很郁闷。反正在他心里,很不习惯无端端将陌生人叫成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的,这要将前世的亲人置于何地。
白崖的这个问题,血刀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某前几日跟你说过,武学分为功与道。高深武学的总纲不仅具备指导意义,而且还涉及到了道,跟武道境界的晋升有关。
而比较粗浅的基础武学,总纲是精益所在,没有参照总纲修炼,往往会走火入魔。因此,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就算得到那些大宗门的武道绝学也不要贸然修炼,因为越是出自大宗门的武学秘籍,总纲就越少出现在纸面上。
这种绝学的总纲要么是师门长辈口口相传,要么会以暗码的形式隐藏在秘籍当中。况且,天下宗门的道义各不相同,无论武者的资质有多高,若是绝学与己身武道相悖,那只会越练越困惑,甚至动摇道心。”
白崖听得一阵心惊,看来他能得到现在的几本武功秘籍,纯属侥幸,也难怪王鹏会没有窥视这几种武学。
金刚大手印的总纲在他脑子里,鬼脚功没有总纲,属于江湖把式。而唯一记载总纲的五断虎爪功只有三重法门,缺少了吐纳法,无法练出爪功的随劲和心劲,而且这门功夫出自佛门,明显跟血刀门的武道不合,王鹏也不需要像他一样拿来打基础。
白崖暗自摸了摸怀里的一张纸,这是他前几天从罗汉雕像上临摹下来的蝌蚪文。现在听血刀客这么一说,他怀疑这篇蝌蚪文可能就是罗汉雕像所录武学的纲要。
他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王鹏,现在想来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虽然血刀客一路上都对他颇为照顾,但目的是拿白崖交差,提升巡察任务的评价。
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是绑架和被绑架,虽然血刀客性情豁达,不拘小节,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但若要白崖对他感激涕零,那实在是没必要,他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再说白崖其实不太愿意加入圣刀宗,这个宗门听王鹏所述,就算不是魔道,也很难称得上是名门正派。白崖现在对武学的兴趣大增,也想加入一个仙武宗门,但绝对不希望以后成为一个过街老鼠一样的邪门弟子。
“王大哥,我前几天吃掉了那颗……你说的元灵丹!”白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另外一件事,他对于那天的元神出窍依然心有余悸。
“哦,那你现在感觉如何,那颗元灵丹有什么效用?”王鹏好奇地转头望来,“增强了某方面的身体素质?还是得到了先人留下的武学传承?”
“都没有!”白崖苦着脸说道,“吃下去以后,我的元神就出窍了,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灵体,老半天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以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第九章 元灵丹
王鹏听得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成了铜铃状,失神了一会,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灵视心镜!!!你个蠢货,你居然没告诉某,那颗元灵丹是从你自己身上凝结出来的!”
“啊!”白崖一阵傻愣,幸好面瘫掩饰得好,看上去依旧八风不动,镇定异常。
血刀客激动得起身挥了挥手,只是低头见到白崖还是那副木然的傻样,顿时怔了怔,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原处。
“唉,也怪某当初没跟你讲清楚,只以为那颗元灵丹是你的先人之物。”王鹏苦笑着说道,“现在想来你身患失魂症十数年,身边又有一颗元灵丹,便该想到此丹源自你自身。”
“那颗元灵丹……跟我以前的失魂症还有关系吗?”白崖装模作样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白姓少年的失魂症与此无关,元灵丹是自己穿越时的副产品。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倒是让他更好的弥补了身份破绽。
以后再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就可以推到元灵丹导致的失魂症上面。
“某曾说过元灵丹乃是生灵魂魄所凝,只是当时没有细说……”王鹏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元灵丹虽然属于生灵魂魄所凝,但这个生灵并不单指人类,而是包括了所有蛮兽、神兽和妖魔鬼怪。
元灵丹按其效用,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先天境界以上的武道大能所留,一类是拥有智慧的蛮荒神兽所留,还有最后一种则是刚出生的婴儿所诞。
武道大能所留的元灵丹也叫传承丹,这是以某种特殊的武道手段剥离自身灵魂碎片,将自身某种绝学烙印在内,变成一种类似灵魂投影的东西。
传承丹很难制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武道大能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大多数传承丹都只能烙印很少量信息,往往只能留下一种绝学,一旦制作完成,制作者非死即疯。
而且剥离自身魂魄非常痛苦,如果不是书籍话语不能传达绝学奥义,而制作者又时日无多,无法再教导弟子,几乎没有人愿意这么干。
因此,传承丹一般出自那些虽然道行神通广大,但血脉断绝,没有弟子能继承自身武道的独行大能,只有他们才不得不通过传承丹,寄希望于今后有合适人选继承自己的武道和理想。
第二种异类的元灵丹与传承无关,蛮荒神兽的传承不是通过学习,而是直接通过血脉。这类元灵丹一般都是人类抓住蛮荒神兽之后,使用炼丹的方式从它们身上提取出来的。
这类元灵丹保有了蛮荒神兽身上的某种素质,比如说力量、敏捷、体质、五行、天赋、神通等等。所以这类元灵丹也被称作兽灵丹。
与此同理,这类元灵丹如果出自妖魔鬼怪,那么也可以叫妖灵丹、魔灵丹……
当然,这种丹不能乱吃,如果服食者与丹药的属性不契合,很容易就会吃出毛病来,甚至把自己弄得非人非兽,变成了异形怪物。
上述两种丹,无论是传承丹,还是兽灵丹,都是有缺陷的。
因为这两种丹都是成年人,或者成年蛮兽所制,且是魂魄所凝,所以都不可避免地带有生前的秉性和记忆。使用者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心志不坚者甚至会性情大变,宛如换了一个人。
因此,这两种元灵丹虽然十分珍惜,但除非没有更好选择,否则很少有人会使用,这也是王鹏当初会将元灵丹还给白崖的原因之一。
然而,最后一种丹就不同了,这种元灵丹乃是婴儿出生时所凝,也称婴灵丹或是伴生丹。
神州自天地裂变以来,生命元气浓郁,所有生命种族都开始进化,人类也不例外。
经过数千年的生命演化,在某些世家大族,或父母双方皆是武道高手的情况下,婴儿自娘胎里就神魂强大,导致弱小的肉身无法完全容纳,故而出生时神魂外溢,伴生出一颗元灵丹。
这种元灵丹没有武学传承,也没有兽灵丹的种种好处,但关键是只要五行相合,人人都可以服用,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服下这种元灵丹后,使用者会短暂的元神出窍,元神与肉身重合时,便会产生白崖前几日观察到的状况,被称为灵视心镜,意思是好像一面镜子一样能窥视到身体内部的所有细节。
灵视心镜对普通人没有丝毫好处,但在武者,特别是处于后天瓶颈的武者心目中,却有无可替代的妙用。
它可以让武者观察到身体内部的状况,从而发现自己修炼中的不足。很大程度上就能缩短瓶颈期,甚至直接破开瓶颈,让武者晋升到下一阶段。
这种婴灵丹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婴儿可能会由于神魂缺失而导致智力发育延迟,幼儿时期会表现出失魂症。
“你现在就服用此丹,真是暴殄天物……”王鹏神情复杂地看着白崖。
“没了就没了吧!”白崖看着血刀客一脸痛惜的模样,心里却有点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还看破了罗汉雕像的秘密。
他那颗元灵丹肯定不是婴灵丹,但似乎跟婴灵丹差不多。因为他服用之后,并没有得到失去的记忆碎片,想来应该是穿越世界薄膜时,已经被抹干净了。
王鹏虽说性情豁达,但得知自己与宝物擦身而过,依然有些沮丧。在他看来,那颗婴灵丹应该是自己的,白崖目前根本用不上,他完全可以用其他东西来弥补白崖的损失。
见到血刀客久久无言,白崖便知道他心情不好,顿时下了顶楼,想去船头吹吹风。
“看啊,漓龙,瑞兽漓龙~~”
他尚未走出舱口,便听到船楼外面传来了各种兴奋的喊叫声。
“漓龙?什么东西?”白崖加快脚步,跑到船头,远远一望江面,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楼船前方的江面堵着三只大如山岳的怪物,领头的怪物体型最大,埋在河水里的下肢不提,光是露在水面的背部就有上百米高度,上面覆盖着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厚甲,看着像是一头头乌龟趴在背上。
它的形体颇似白崖前世见过的长颈龙,只是脑袋后面长着两根尖角,下颚有肉须,果然有点像龙。
三只漓龙在河中缓慢移动,朝着右岸游去。尽管它们离楼船尚有数里远,但荡起的波浪依然让楼船摇摇晃晃,仿佛是水面上的一片花瓣。
“漓龙乃是瑞兽,成年漓龙的智慧不亚于人类!”王鹏不知何时来到了白崖身后,略带疑惑地说道,“只是漓龙虽然喜欢居住在水边,但湟水河只是一条小河,这三只漓龙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宽达两百里的河流,还只是条小河……
白崖无力吐槽,试探着问道:“会不会跟洮河发大水有关?”
“或许吧!”血刀客今天有些不太爱说话,看来依然没能消化婴灵丹带来的打击。
“漓龙这样的巨兽出现在人类居住地附近,难道就没有武者去清理掉它们吗?”白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
“呵呵,蛮兽当中也有瑞兽,漓龙就是其中一种,它们对人类有益无害,自然就不会有人去管它们。”王鹏笑着说道,“其实像这种瑞兽还有很多,它们大多居住在河流、驿道和放牧地的周围。
人类不去捕杀它们,而它们也会变相守护交通要道,防止其他蛮兽闯入和破坏。否则的话,那些长达万里的驿道该需要多少来回巡视的人族军队!”
“原来如此!”白崖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世界果然无比奇妙,人类居然还能跟这种体型的巨兽共生共存,换成他前世的世界,只怕这些庞然大物早已灭绝。
半个多时辰后,三只漓龙终于离开了这片水域,消失在岸边的丛林里。短暂停留的楼船再度出发,顺着河流东去,船上的人们纷纷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不过,白崖和王鹏两人却失去了兴趣,各自回房休息。
盘坐在床榻上,白崖只觉一股股睡意涌上心头。自从那夜灵视心镜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种莫明变化。他的头脑更加清晰,反应更加灵敏,连记忆力也好了很多。
虽然那天他用舍利粉末记录下了那篇蝌蚪文,但事后却发现只临摹过一遍的蝌蚪文在脑海中历历在目,根本就没有忘记掉一丝一毫。
当然,灵视心镜的副作用也是有的,导致精神太过疲劳,他这几天一直非常嗜睡。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腹部肚脐位置就会涌出一股冰凉的气流,让他精神一振。
白崖知道这是那颗舍利虚影的作用,这也是那晚灵视心镜的另外一个收获。
与罗汉雕像一样,他没有再将这件事情告诉血刀客。这些秘密他打算烂在肚子里,省得引来不必要的窥视。
王鹏在白崖眼里不算坏人,但他知道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验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崖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修炼,直到两周后,王鹏终于招呼他下船,他们到地方了。
第十章 天灾
“到狄道城了吗?”白崖有些高兴地问道,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哪怕以他的宅男性格,都感觉有些腻了。
“不,我们昨日过了湟水河与黄河的交汇口,现在刚进了洮河的水域。从这里开始,我们要步行前往狄道城,部分路段可乘坐大驿道的飞渡车,毕竟某要考察民情,不能一直坐船啊!”王鹏苦笑着说道。
对他这样的武者来说,考察民情显然是个苦差。要不是没得选择,只怕他宁愿去跟蛮兽搏杀。
沿着河岸走了几日,两人就不得不绕路。
前方已经成了泥泞的泽国,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湿滑的泥土里随处可见破碎瓦罐、碎石砖砾,断折的木梁像蛇一样半埋在沼泽里,偶尔还能看见被水泡得发胀的人畜尸体。
白崖前世没有见过洪水天灾的现场,最多也就在电视上见过一些贫穷国家的洪水新闻。
不过,那些只持续几秒的新闻画面,实在无法对比他眼前的灾难场景。
随着两人的前行,他们开始见到一群群北上避难的灾民。
“好像灾情不是很严重!”白崖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灾民队伍,有些疑惑地说道。
他们眼前这些灾民或推着独轮车,或坐着牛车,壮劳力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手中牵着牛驴,妇孺抱着母鸡羔羊,拖家带口三三两两走在大道上。
虽然人人面带忧色,但看得出来并非处于绝境,只要地方官府处置得当,他们很快就能安顿下来。
“不,某从凉州城得到的讯息,洪水决口之处在郡府狄道城南面五百里,离此地尚有数千里之遥。这里最多只是遭受了洪灾的余波。”血刀客却没有白崖这么乐观,反而脸色严峻地说道,“他们本来不必迁移。”
“什么?那他们……”白崖一惊,看了看王鹏难看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莫非这些人是受了真正灾民的冲击,才不得不离开家园?”
白崖感到难以置信,前世看到过黄河花园口决堤的历史记载,洪水泛滥长达数百公里河段,受灾人口上千万。今世神州地理状况特殊,人口没有那么密集,但灾区面积无疑更大。
只是一次洪灾能影响到数千里之外,依然让人很难想象!
“若是如此,只怕当地灾情远超原先预计,大部分人只有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对乡邻同胞出手。”王鹏思索了一番,抬头说道,“本想一路走访过去,现在看来必须加快速度,我等要先去附近县城,直接传送至狄道城。”
两人加紧了步伐,终于在日落下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原本此处已被县长下令封城,不过,在王鹏的巡察铜牌下,该县县令不得不让他们使用了城内的一个小传送阵。
……
眼前景物一阵恍然,再睁开眼时,两人已至此行的目的地。
“什么人?”见到早已被封的传送阵亮起传送光华,守在军衙附近的士兵顿时持戈以待,直到王鹏向闻询赶来的一个锦服官员出示了巡察铜牌,这才被放行出了军衙。
这座军衙属于狄道城附近的一座护城,两人刚一出城,门卒就好像屁股后面烧着了火,急匆匆地关闭了城门,而两人也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护城属于军城,并不允许闲杂人等聚在城池附近,但距离护城仅有百米处,便已经到处搭满了破烂的布棚。这些布棚并不规整,由各种碎布缝制而成,白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许多被裁开的旧衫。
布棚当中似乎都有人居住,只是一片茫茫无边的棚地,两人居然没有听到一声鸡鸣狗吠,安静地好像是一处野葬岗,只剩下寒风将布棚的碎布吹得烈烈作响。
一股莫明恶寒自白崖脊背升起,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快走,离开这里再说!”王鹏轻声招呼一句,展开身法便欲远离此地。
白崖不敢怠慢,紧跟在血刀客身后,只是目光依然忍不住看着那片棚地,想要看透这里面的蹊跷。
前面的王鹏跑了一会,忽然停住了脚步,差点让紧跟在后面的白崖撞上去。
“怎么了……”白崖疑惑地回头,只是一看到王鹏身前的景象,便只觉头皮一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了。
在血刀客身前不远,有两人一狗。其中一人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状的尸体,尸体缺了右手小臂,旁边趴着另外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少年双颊深陷,颧骨高~凸,肋骨根根显露,四肢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差不多就是一具活着的骨架。他虚弱得无法站立,只能四肢驻地爬行。
他一只手臂抱着那具骷髅状的尸体,一只手臂缓慢地在身前摆动,像是在驱赶前方的野狗。
那只野狗同样瘦得皮包骨头,正低头啃着什么东西,只是依然时不时抬头死盯着少年和他怀里的尸体,眼中闪烁着惨绿的光芒。
此时,见到王鹏和白崖,野狗才似乎受到了惊吓,口中低咆一声,叼起啃着的东西,夹着尾巴跑开了。
这时候,两人才看清它刚才啃着的东西,居然是一截连着臂骨的骷髅手,看来应该就是那具尸体缺少的右手臂。
趴在尸首旁的少年终于意识到旁边有人,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两人,眼眶深陷的双目苍白如珠,只有两点黑瞳闪烁着跟刚才那只野狗同样的幽光,慢慢朝两人伸出手。
“嘶~”白崖紧咬着牙关,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快走!他们都出来了。”他耳旁忽然传来血刀客的低呼。
白崖一惊,朝周围看去,果然发现那些原本沉寂如墓地的布棚当中,慢慢爬出了众多枯瘦如柴的人们,看模样似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干柴一样的四肢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在地上爬行。他们的目光反射着鬼魂般阴冷森寒的幽光,身上几乎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副骨架,宛如冢中枯骨。
似乎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死寂的色彩,这片棚地笼罩的淡薄雾气看起来像是发自死神的召唤。
白崖只觉头皮发麻,浑然忘记了身处何处。直到王鹏扯着他跑出这块地界,脑海中依然刻印着那片人间鬼蜮里众多犹如鬼魅般的眼神。
“某自八岁起便斩人如麻,见过无数凶悍如恶鬼的死囚,没想到居然会有一日害怕起这些临死之人。”血刀客急喘了两口气,叹息着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狄道城不是一郡之府吗?就算不如凉州城繁华,难道连给这些灾民一口粥的粮食都没有吗?”白崖终于缓过神来,震惊地看着王鹏。
“某……不知!”王鹏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了想,却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走,我们去狄道城,某看看这里的官府和郡守都做了些什么!”
护城离狄道城不到三里,但两人沿途走来,看见了无数如同之前的布棚地。只是两人不敢再过分靠近,甚至连眼神都有些躲闪,生怕看见无法忍受的景象。
远远望见狄道城的城墙,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白崖马上就感到了羞耻,脸上不由火辣辣地一阵滚烫。
狄道城外围筑了一道沙土垒就的临时土坡,关卡后面的郡卒全副武装,手持长戈,两人甚至见到了一列如同轿车大小的连弩。难怪那些灾民只能困顿在护城外的布棚,无法接近郡府狄道城。
关卡后面依然也有灾民的棚屋,看样式应是官府统一发放的帐篷。
不过,与关卡外面的棚海相比,这里的灾民几乎是沧海一粟,百中无一。
“外面的灾民至少有上百万之众!”王鹏站起土坡上,脸色铁青地眺望着关卡外面的棚海。
过了关卡,两人本以为这里得到官府救济的灾民情况会好一些。
但沿途走来,却发现道旁草丛遗骨遍地,三三两两蹲坐着的灾民,虽然不像关卡外那些灾民只剩了一副骨架,但也是饿得有气无力,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看,那边有一个救济的粥棚。”王鹏眼尖,拉着白崖朝粥棚走去。
两人远远地就望见粥棚里堆叠的一摞摞面饼,粥棚旁还有一水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个粥棚没有士兵看守,也没有发放食物的人,周围只有少量灾民,好像其他人都刻意遗忘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面饼……”白崖大感奇怪,走进粥棚,伸手拿起一个饼,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轻呼道,“这是……泥饼!”
“什么泥饼?”王鹏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粥棚里面堆叠的饼,顿时脸色一变,伸手取了一个饼,略一用力就碎成了土块。
果然如白崖所说,这是黄泥晒干的饼!他回身再看旁边那口水井,却发现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灾民用泥饼充饥,莫非狄道城中已经断粮?”血刀客喃喃自语,有些无法置信地念道。
“白崖,白崖,白……”王鹏想到这里,顿时无心再逗留在城外,招呼了几声,却见白崖背身僵立在原地,并没有回应他。
血刀客皱了皱眉,凑到他跟前,发现少年失魂落魄地盯着粥棚对面,根本没听见他的招呼。
王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对衣衫破烂的母女正因为他们的关系,不敢靠近粥棚,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妇人赤着上身,皱巴巴的乳~房犹如干瘪的水袋贴在胸前,怀中抱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幼~童。她身后则紧跟着另一个头发蓬松,约莫四五岁大的女童,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哇~”妇人怀中的幼~童有气无力地抽泣了半声,随即便开始全身抽搐。
妇人听见孩子的哭声,空洞麻木的双眼一下便亮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一咬,紧接着便将滴血的手指塞进幼~童口中。
幼~童只是吸了两口,马上又开始抽搐,妇人取出手指一看,却发现指头已经不再流血,于是又狠狠一咬……
“娘亲,给弟弟吃饼!”她身后的女童不知何时溜进过粥棚,手上抓了两个泥饼,踮着脚递给妇人。
看着妇人露出白骨的手指和女童手上的泥饼,白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粥棚,蹲在一旁双手捂住了头脸。
第十一章 人祸
白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烂好人,实在是今天这一幕太过震撼,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情绪失控。
王鹏静静地站在白崖身后,脸色复杂地看着将脸埋在双膝间的少年,他突然觉得白崖不一定适合圣刀宗的武道,但又有一种莫明的冲动,想看看这个少年如何在刀道中炼心。
半晌之后,等白崖平静了一些,血刀客才淡淡地说道:“别哭了,我们走吧!”
“某没哭,只是有些难过!”白崖抹了抹脸,红着双眼,抬头低声问道,“能帮帮她们吗?”
“某已经给了她们一些食物,只是不敢给得太多,怕她们留不住。”王鹏叹息了一声。
“不能带她们一起走吗?”白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血刀客。
“不能!”王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仿佛自语般说道,“这里的灾民千千万,我们能帮得了几个,妇人之仁罢了。”
“治标不治本,若想治本……”王鹏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远处的狄道城。
白崖目光一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刚才的难受心情似乎也随着时间淡漠了一些,让他不再感到那么悲伤。
两人刚走出粥棚,却发现那个妇人抱着幼儿,跟女童一起跪在面前。
白崖转头看着王鹏,却见血刀客脸皮抽搐,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妇人连连磕头,血流满面,见到王鹏依旧摇头,顿时脸色死灰,眼中闪烁的希望慢慢熄灭。
“啊~”妇人突然站起,抱着幼儿冲过粥棚,待到白崖和王鹏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时候,皆是脸上变色。
“等……”王鹏腾身而起,伸手去抓那妇人,但已经来不及了,妇人抱着幼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旁边那口枯井。
“娘亲~~”女童发出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冲向水井,却被反应过来的白崖一把抱住。
血刀客僵立在水井口,良久之后才转过身来,脸色铁青,神情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茫然。
“你既然心软给了她们食物,又为何夺走她们唯一的希望。”白崖忽然发泄般将怀里的女童推向血刀客,冷冷地说道,“这对母子是你杀的,血刀门不是讲究杀人炼心吗,你何不再斩了这女童坚定道心?”
王鹏一愣,看着两人中间茫然无措的女童垂首不语。
白崖刚推开女童便已经后悔,但见血刀客沉默不语,顿时瞳孔一缩,右手慢慢伸向腰间的尖刀,眼中迸出两点炽烈的火星。
“你为了这女童,竟然敢跟某动刀,还真是不怕死!”王鹏忽然抬头,指着面无表情的少年疯狂大笑,“好,好,好,好你个小楞棒,某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天生杀才!”
王鹏笑了片刻,喟然一叹,淡淡地说道:“某就算要杀人炼心,也还瞧不上这女童。你要救她,那便由你带着,只是记得要有始有终,否则某就斩了你!”
血刀客说完就走,再不看白崖和女童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白崖回过神来一阵后怕,只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魔怔了,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女童跟血刀客扛上了。但想了想,这次好像不是受白姓少年的记忆影响,只好苦笑着摇头。
“跟我走吧!”白崖蹲到一脸麻木的女童面前,抱起她朝前方的血刀客追去。
女童将脑袋靠在白崖肩膀上,呆呆地望着粥棚里的那口水井,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轻声抽泣起来。
……
“小昭,多吃一点,快快长大!”白崖夹了一块死肥死肥的回锅肉,放进小囡的碗里,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不顾小囡幽怨的眼神,伸手摸着她的丫角。
他身旁坐着的这个排骨小囡,就是两日前那个死了娘亲和幼弟的女童。现在跟着白崖和王鹏进了狄道城,换了一身新衣裳,经过两天的休养,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
小囡乳名叫小昭,姬姓,大名还没有起。父亲死在逃难路上,原本还有个哥哥也死了,现在又死了娘亲和幼弟,算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女。
“她饿了太久,不要让她吃得太油腻,省得拉肚子。”王鹏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提醒了一句。
白崖有些尴尬,回身一看,却见血刀客已经扭过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真小气!”白崖暗自咕哝了一句,自从他拔刀相对,血刀客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浑然没有了以前的关切。
小昭抬眼看了看两人,继续低头板着小脸对付吃食。尽管内心知道娘亲和幼弟的死不能怪在他们头上,但她心中对两人的怨恨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逝。
白崖没有顾忌身旁女童的心思,扭头看着酒楼内外。
窗外的路人行色匆匆,酒楼内欢声笑语,并没有城内粮尽的迹象。
尽管郡城被灾民团团围住,但有着传送符阵和空中航线的存在,狄道城并非是一座孤城。城里的人们似乎刻意遗忘了城外的上百万灾民,好像关起了城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不是想看某如何杀人炼心吗,今夜可敢跟某走一趟。”白崖正想着,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蚁语。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血刀客依然背对着他,仿佛并没有说话。而这个声音也只有自己听到,身旁的小囡好像一无所觉。
“或许城中只是粮食不多……”白崖大抵明白血刀客想要做什么,顿时自言自语地说道。
“哼,某本以为灾情没有如此惨烈,所以有一事没有告诉你!”他耳边再度响起蚁语。
“秦国但凡是一郡首府,必然备有巨粮之仓,此仓为官府所有,一般只供应军队,诸事不得妄动。但狄道城郡守有临机决断之权,只要他肯担责开仓放粮,哪怕不够这数十万灾民就食,至少也能撑上两三个月,直到中央的救援到来……”
“……狗官!”白崖想起前两日所见所闻,顿时为之色变。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侠客,但听到这样的秘闻,心中依然冒出了浓烈的杀人冲动。
“你可能逼那些狗官开仓放粮!”白崖忽然灵机一动,轻声问道。
只是这一次他却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正当他失望之际,终于听到了一声无奈地叹息。
“某不能这么做,仙凡誓约铁律,仙武宗门不得插手世俗……暗中杀了那个狗官无妨,还可称作杀人炼心。若是逼他开仓放粮,必定会给本宗带去大祸。”
白崖听得心中凉了半截,但随即便是眼睛一亮,马上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三人用餐完毕,王鹏带着两小朝住宿的客栈走去。
刚走到半途,他就脸色一紧,停住了脚步,旋风般转身,朗声问道:“是哪一路的朋友,何不现身跟王某一叙,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
白崖一惊,迅速抱起小昭,警惕地转身回望。
只见小巷拐角走出两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一着白衣,一着黄衣,两女身配长剑,皆像王鹏一样带着个大斗笠。
白衣女子脸蒙白纱,只露出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另一黄衣女子柳眉水眸,只是俏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煞气,将妩媚的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
“后黎门生张梅、甄姻,见过朋友!”两女中蒙脸的白衣女子似乎是领头者,谨慎地朝王鹏拱了拱手。
“后黎学宫?张梅……”王鹏微一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吃惊得看着白衣女子,“丑仙姑!”
“没想到朋友也听说过妾身的贱号!”白衣女子紧盯着王鹏腰间紫红鞘长刀,淡然问道,“不知朋友跟血刀门有何关系?”
“某是圣刀门人,乐都王鹏!”听到白衣女子称自己宗门为血刀门,王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地回道,“不知后黎学宫的两位仙子找某何事?”
“乐都王鹏……”白衣女子略一思索,脸上又多了一丝凝重,“酆都城前断人头,乐都门中洗刀郎!你是洗刀郎王鹏?不知王公子来狄道城有何贵干?”
“些许琐事,不劳仙子过问,某可不知后黎学宫何时成了此地监察!”王鹏手搭刀柄,垂眉说道。
“哼,血刀门杀人炼心有谁不知,难不成还怕同道问责?”听到王鹏说话不太客气,张梅旁边的黄衣女子顿时竖眉冷对。
“师妹……”张梅伸手拦住黄衣女子,不让其再多言,转头平淡地对着王鹏说道,“王公子若是到此无事,还望速速离城,免得徒招祸端!”
“某若是想走,自会离去,无需仙子挂念!”王鹏撇了撇嘴,给白崖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向后退去。
“大师姐,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见到王鹏三人远离,黄衣女子有些不甘地问道。
白衣女子望着三人的背影闷不做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而另外一边,王鹏带着白崖、小昭离开之后,神情同样凝重许多。
“王大哥,今夜还去吗?”白崖暗中观察着血刀客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之前不去无事,但现在却是不得不去。某既然已经决定以杀炼心,自然不能因为些许妨碍就驻步不前,否则必定留下心魔,以后再也无法晋升先天。”王鹏苦笑着说道,“只是后黎学宫已经插手,只怕今夜之行不会太顺利……”
第十二章 史前神州
将小昭送去歇息,白崖与王鹏在客房里相对而坐。
“王大哥,后黎学宫是什么地方,难道也是一个仙武宗门吗?”白崖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可听说过诸子百家?”血刀客并未马上回答白崖的问题,反而表情郑重地问道。
“诸子百家?自然是听过的!”白崖略一思索,便点头应道。
这个世界在春秋战国时期,与白崖前世的古华夏是一样的,自然也有诸子百家等诸多学术派别。
但是历史转折点出在秦国灭周之时,这个世界经历了类似开天辟地的天地裂变,结果神州无限扩大,秦没有再统一列国,汉朝也就没有建立。
既然没有了汉朝,那么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也就没有了。
何况,这个世界分隔成了诸多列国,没有前世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只要列国还有纷争,白崖觉得诸子百家就不会缺少生存土壤,甚至会发展得更加兴盛。
“哦!”王鹏惊讶地看了一眼白崖,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少年居然真的听说过诸子百家。
与白崖的想当然不同,诸子百家确实没有消亡,但存在方式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学术派别。距离春秋战国已有将近六千年的现今世界,类似白崖这样的下层民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诸子百家。
“你既然听说过诸子百家,那么应该听说过史前时期的一个大学术流派——法家!”王鹏缓缓地说道,“后黎学宫是法家弟子在武兴时代建立的学宫,乃神州五大学宫之一,主要教授法家学说和法家仙武。”
“史前时期?武兴时代?神州五大学宫?”白崖听得有些发蒙,王鹏一句话说下来,他发现自己半点都没听懂。
法家学说他能明白,可法家仙武又是什么鬼?
“王大哥,那个……史前时期、武兴时代是什么时候,还有那个法家仙武……”白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连诸子百家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史前时期和武兴时代?”王鹏诧异地看着他,“史前时期自然就是天地裂变的那段历史,至于武兴时代……”
“王大哥,大哥,你等等!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天地大裂变是怎么回事……”白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表现出勤奋好学的萌样。可惜他是个面瘫,再一瞪眼睛,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傻样。
“……”王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个……你知道,我以前患了失魂症,是个楞棒,没人教过我这些啊!”白崖木着一张脸,嘴角微微抽搐。
“算了,某不跟你一般见识!”血刀客伸手点了点白崖,无奈地说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问吧!”
“先说那个天地大裂变……”白崖不好意思地越说越轻。
“……”王鹏捂了捂脑门,认命般解释起来。
战国末期,长平之战九年后,秦国自商鞅变法始,通过一百多年来的陆续扩张,吞并了巴蜀,相继击败相邻的赵、韩、魏、楚四国,在关东占领了大片领土,一举成为战国七雄当中最大的霸主,奠定了统一九州的国力基础。
在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也是现今所称的神州史前1089年,秦国起兵攻韩,兵下阳城和负黍。
这两城与周室都城洛邑只有咫尺之遥,当时的周赧王大为恐惧,于是跟燕、楚密谋合纵,联合列国共御秦国。但是这个事情却泄露了,秦昭襄王大怒,想要灭亡周室。
秦将赵掺率军将周都洛邑团团围住,结果某夜天灾突降,秦营为天雷所击,大地裂变。自秦将赵掺以下三十万精锐秦军皆灭,洛邑城西赤地千里。
这便是今后千年的天地大裂变开端,史称洛邑之变。
“从那一年后,秦国实力大损,关东四国再度合纵攻秦,楚国收复故都郢都和楚长城,并襄城以北十二城;魏国收复故都安邑、南阳,并河东之地,次年取原河西之地;韩国收复宛城、垣雍等河南之地;赵国收复代郡、上党等河北之地。”
王鹏说着叹息一声,“我大秦自此尽失关东,函谷关外再无一寸秦土,秦昭襄王以为国耻,七旬高龄呕血而亡!接下来的千年间……”
“接下来我知道!”白崖恍然,顿时想起了在客栈时,听到那两叔侄的对话,“是不是神州大地裂变不断,土地疆域开始拓张,慢慢变得无边无际……”
“只是列国为何没有统治那些新的土地,导致现在都是荒野之域,被各种蛮兽和妖魔鬼怪占据呢?”白崖好奇地问道,“难道说列国忙于战争,没有人口去开发那些土地?”
“不,与此正相反,天地裂变之后,列国便纷纷息兵罢战,千余年间没有发动过大规模战争。”王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因天地裂变虽无法预测,但却存有一定规律……”
原来,那时天地间充满生命灵气,灵气稳定的山林和城池,天灾密度比较小。而贫瘠的野外平原如若短时间内出现大量生灵,极容易触发灵气暴~动,就会引来天雷和地裂。
结果变相导致各大列国无法集结大军进行战争,并且无法迁移大量人口去开发那些野外新增的土地疆域。
“不过,那时的神州虽然无法统一,但并不意味着世间再无动荡……”王鹏叹道。
神州史前778年,以蜀道断绝,秦国吞并的巴蜀再次独立为标志,疆域逐步扩张的战国七雄,境内各自迎来了一波裂土封疆的浪潮。
原本被战国七雄在春秋时期吞并的各个诸侯国,纷纷竖旗独立。
其中比较大的有被秦国吞并的巴蜀,楚境的鲁国、吴国和越国,魏国吞并的卫国,韩国吞并的郑国,被齐、楚、魏三雄瓜分的宋国,还有神州唯一一个由狄族鲜虞部落建立,夹在燕赵之间的中山国。
当然,除了这些实力较强的诸侯国,还有一些实力和国土都比较弱的小诸侯国,如:周、徐、陈、蔡、郯、莒、杞、邹、滕、倪等数十个小国,以及一些原大国权臣的封地侯国。
这是土地骤然扩大,但是人口流通和信息传递难以适应的必然结果。为了应对国家的分裂,战国七雄以境内诸侯国承认其宗主权为代价,恢复了周朝时期的诸侯分封制度。
此时,周室虽然依旧保有九鼎,但名义上也不再是列国共主,成为了与其他列国平等地位的一个小诸侯国。
“这一时期因为人族无法进行大量人口的迁移,基本都待在人口茂密的居住地和城池里。因此,荒野中的其他生命物种数量暴涨,并在浓郁灵气的催化下,逐渐演化出了灵智。”
王鹏苦笑着说道,“植物进化出花草树木类的精怪,动物则诞生了拥有各种天赋神通的蛮兽、凶兽、妖兽和神兽。甚至一些生灵死后得到阴属性灵气的滋养,肉身或是魂魄变成了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难道人族在此期间一直都没有察觉吗?”白崖脸色微变,脱口问道,“那……这些异物今后可有袭击人族!”
“当然有,蛮兽又或妖魔鬼怪各自拥有强大的天赋神通,并视人族为食粮。”王鹏平淡地说道,“那段时期,它们慢慢蔓延和侵犯人类的居住地,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联系被切断,神州各地变成了一个个闭关锁国的孤岛。”
“所以我们就有了大驿道和空中航线,还有……传送符阵?!”白崖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呵呵,大驿道确实是当时人族的应变之策,不过,空中航线和传送符阵却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王鹏笑道,“人族起初并未重视那些蛮兽和妖魔鬼怪,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神州史前122年,邙山境内的兽潮第一次攻破魏韩交界的大城——轵邑,将这一地区的五十余万人类吞噬一空。兽潮退去后,轵邑城内遍地白骨,郊外鬼火盈野,鸟兽匿踪。
这一事件震动了整个神州大地,各大列国诸侯在种族危机的威胁下,终于放下了历代宿怨,开始联合邻国派出大批小规模的狩魔队伍,清理和驱逐占据了交通生命线的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将其重新赶进渺无人烟的荒野山林。
在这一过程中,诸国开始在各大城池之间修建专用的驿道和驿堡关隘,并使用骑兵和驯化后的瑞兽,来巡守这些驿道和关隘。
例如:白崖前些日子见过的漓龙,就是守护河道的瑞兽之一!
“这些原始的驿道和驿堡,经历悠久岁月后,慢慢被浮空楼船、飞轮宝船,以及远程传送符阵所代替。”王鹏续说道,“然而在那时候,它们依然为神州各地的贸易和联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史前1089-778年,在天地裂变最为频繁的三百余年,以及史前122年至神州历元始年,蛮兽和妖魔鬼怪肆虐最厉害的百余年,因为各大列国政令不通,人类居住地几乎断绝了所有外部交流,所以这两段时期的很多史料已经不可考证。
等渡过将近11个世纪,世人蓦然回首,整个神州的疆域几乎已经扩展到了漫无边际的地步,并且从西周时期的冀、并、兖、豫、青、扬、荆、雍、幽等九州进入了十三州时期。
原青州分出了徐州,雍州发展分裂为司、益、凉三州,扬荆两州南部分置出了交州。
“后世史家将秦国攻周时,首次天雷击世的那一年,直到咸阳至洛邑的第一条驿道竣工间的一千多年,称为史前时期。而首条大驿道建成的这一年,被称为神州历元始年!”
王鹏有些神往地说道,“那个时代,狩魔英杰辈出,发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我等武人未曾亲见,实在是一件憾事!”
第十三章 文兴与武兴
“那武兴时代又是何时?”白崖听到津津有味,这比他前世看过的好莱坞大片都有意思多了。
“说到武兴时代,便需先说文兴时代和秦楚大战!”王鹏说着说着,也带上了一丝亢奋,一如他曾经第一次听师傅介绍这些秘闻一样。
神州元年,经过一百多年的斗争,在无数狩魔队付出了巨大牺牲之后,各大列国慢慢摆脱了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的威胁,而且开始尝试着向其他物种盘踞的荒野区域开拓领地。
神州元年至802年,这段时期的神州世界,天灾逐步减少,其他物种的威胁也慢慢消退,神州的人口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衍增加。
相比较土地疆域和人口数量的变化,世俗人类在千余年的适应过程中,身体素质也有了显著进步。
然而,在缺少大规模战争威胁的安逸环境下,世俗民众的精神世界却日益匮乏。
于是乎,春秋战国时期,百花齐放的各种学术派别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都得到了巨大发展。尤其是提倡清静无为,顺应天道的道家更是深入人心,得到了极大的普及和信仰。
从元始年开始,直到神州802年佛教传入中土为止,这一时期被称为诸子百家的文兴时代。
“原来如此,那文兴时代之后便是武兴时代咯?”白崖尝试着问道。
“小子别急,听某慢慢说来!”王鹏也来了谈兴,斟酌了一番,继续说道,“文兴时代与武兴时代并非无缝连接,中间尚有数百年的空档,武兴时代的起因则是由于神州历997年开始的秦楚大战,也被称为第二次神州统一战……”
神州历997年,楚烈王熊信昏庸,对境内诸侯严苛,对百姓横征暴敛,不知体恤,终于激起全境范围的民变。
楚人百奇信聚众起义,自领太平五十六道,号清贤道人,得越女剑一脉辅佐。
楚境诸侯吴、越和鲁国更是推波助澜,秘供其武备,起义军连战连捷,携百万之众逐步逼近楚国都城“郢”。
其时,楚烈王熊信不顾一切,调集精锐楚军六十万,与太平道决战于都城外,成功击溃了士气旺盛,但缺少训练和军纪的起义军,百奇信兵败自杀。
越女一脉也散为两支,自此分别托庇于吴、越两国。
然而,楚烈王虽然击败起义军,但却无法再压制国内各诸侯,楚国陷入了持续的动乱。
位于楚境的这一次大规模战争,让神州各大列国如梦初醒,发现两千多年前开始的天地裂变,现在已经不再影响军队的大规模集结和作战。
同时,因为上千年来的和平繁衍,各大列国的人口开始饱和,需要新的生存空间和土地财富。而荒野区域的开拓往往困难重重,还不如直接抢夺其他列国的城池,于是神州大地重燃战火。
“两千年前的旧事重演,我大秦为一雪前耻,于神州历1016年,再度调集大军东出函谷关,侵入楚、吴、越、鲁四国混战的原楚境,挑起了第二次神州统一战。”说到秦楚大战,王鹏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因为神州疆域已然扩大了无数倍,哪怕有着飞船、驿道和传送符阵的交通联络手段,军队的动员、集结和信息传递依旧十分迟滞。
秦国的突然袭击让焦头烂额的楚国措手不及,同时也没能得到其他列国的支援。匆忙迎战的楚军一败涂地,楚国很快就丢失了荆州北部的数十座城。
其中,割据上庸郡的小诸侯国——堰国,更是全境沦陷。攻入堰国境内的秦军烧杀抢掠,导致生灵涂炭、天怒人怨,从而意外地激怒了一群人。
“当时,堰国境内的武当山属于道家圣地,山上道观无数,为首的三大道观分别为真武观、三清观和玉虚宫……”王鹏目光深邃地继续说道。
道家针对上层统治者主张清静无为、无所不容;反对争斗,与自然和谐相处。但相对于下层民众,历代道家祖师同样也有不言而教、济世救民的慈悲胸怀,讲究出世应劫,以补天道。
如司州道士的茅氏三兄弟就因在句曲山中采药炼丹,救助山民,而被世人尊为三茅真君,将句曲山更名为茅山。
承钟吕传教的全真道,更是将济世救民的具体思想融入了教派。三代祖师长春子,还曾在文兴时代的末期,传出了“一言止杀”的美谈。
经历过天地大裂变的道家,因为融合了穷亦兼善天下的理念,其道统普遍得到下层民众的认可。相比较其他诸子百家大多走上层路线,道家的受众更大,漫长的岁月中演变成了诸子百家的第一大传世宗教。
就算是数十年前,楚地首揭百姓起义的百奇信同样也是假借太平道教名义,才能迅速聚众起事。
武当山三大道观的祖师玉谦子、净天道人、佘吕为阻止秦军在堰国的肆虐相继下山,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三人各领一千道家弟子夜袭秦军大营。
“结果这一场本被认作是殉道之举的夜袭,却大出世人意料之外……”王鹏苦笑着说道。
三千道家弟子挡者披靡,三大道观祖师更是在数十万秦军营中闲庭信步,视刀戈强弩如无物,举手投足皆有天雷之威,杀裨将以上的秦军将领无数。
待到天明时,数十万秦军竟被三千道家弟子一夜杀散,军营中浮尸无数,流血漂橹。
这场战争的结果让整个神州都为之震惊,华夏有文字记载的数千年历史当中,少数团体的个人武力第一次凌驾于国家暴力机器之上,武者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此战为我大秦又添一国耻,但撇开战争和历史影响,同样也是修者武道境界的一次里程碑!”王鹏神情复杂地说道。
鉴于某些道观弟子在此战中,已经能够表现出天人合一,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后世将他们的武道境界划分为先天武道,与以前的后天武技相区别。
而三大道观祖师的修为,后人不敢妄评,只是猜测他们的修为还在先天之上。
后世经诸子百家的学者推演考证,认为武者能够修炼到此种地步,毫无疑问跟天地裂变有莫大关系。天地裂变在使土地疆域拓张的同时,所伴随的充沛灵气也让修炼者的武道境界得以更进一步。
特别是诸子百家当中的道家、墨家、阴阳家、兵家、医家等教派,讲究养生和文武皆修。
在不知不觉中,这些教派的弟子已经完成了生命层次的蜕变。配合他们修炼的搏击之技,往往能够以一敌百、敌千,甚至是真正的万人敌。
认识到了这一点,原本只以学术见长的其他诸子百家纷纷效仿,如法家、儒家、名家、农家也开始文武皆修。
侠以武犯禁!但各个列国国君和诸侯此时却无可奈何。经过两千余年的发展,诸子百家的势力已经深深扎根于庙堂和民间,无法再被彻底根除。
于是,各大列国开始想方设法拉拢那些文武皆修的学术教派,并驱使他们为马前卒攻打敌国。武者势力开始从修身养性的少数人,逐步向世俗间扩散。
“好像是在神州历1503年,三茅真君的二十代徒——弘景道人在茅山开山立派,这是后世公认的第一个正式仙武宗门。”王鹏笑着说道,“约莫百年之后,武当三大道观分分合合,最终合立武当真武道,主祀真武帝君,净天道人的徒孙——通玄子为首任派主!”
“武当派?”白崖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那后黎学宫呢……”
“这就说到了!”王鹏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茅山上清道建立的次年秋,墨家矩子弘在宋都商丘广收门徒,建立了主要教授墨家学说和仙武的应天学院……”
“不过,与道家不同,法家弟子原本并不注重养生武道,也不像墨家那样因为“非攻”的思想主张,从而人人习剑练武,准备阻止战争。所以总部在秦国咸阳的后黎学宫比应天学院迟了两百余年才建立。”
王鹏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某若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在神州历1738年。法家的后黎学宫不仅教授法学,还在养生武道中融入法家精神,形成了独特的法家仙武……”
至此,其余诸子百家纷纷效仿。
神州历1788-1912年期间,儒家与其他学派也陆续在齐都临淄、楚国岳麓山、庐山合作建立稷下学宫、岳麓书院和白鹿洞书院。
这四大学院与数百年前墨家建立的应天学院,被后世并称为神州五大学宫!并在列国各大城开设分院,教授百家学术。
其中后黎学宫以教授法学为主,应天学院以墨家学说为主,白鹿洞书院以儒学为主,岳麓书院以兵家战道为主,而稷下学宫则海纳百川,不仅教授儒、墨、法、道、兵家学说,也不排斥阴阳家、纵横家、医家、农家和杂家学说。
“从茅山立派到五大学宫建立的数百年间,神州武风盛行,人人修炼,后世便将这一时期称为武兴时代!”王鹏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 丑仙姑
“这后黎学宫竟然已经立世将近三千年!”白崖为之咋舌。
按血刀客所说,后黎学宫在神州历1738年建立,而现今是神州历4700年秋,两者相距可不是已经相差三千年了吗!
他前世纵观古今华夏,别说三千年,就是长存三百年以上的学院也几乎没有。
白崖印象里最古老的几所学院都在西方世界,轮到华夏这边,历史最长的恐怕只能是宋明清三朝的国子监了。
“后黎学宫算不上真正的仙武宗门,他们与列国朝堂牵涉太深。”血刀客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典籍,复述般说道,“法家的核心思想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法家弟子的最大理想便是像管仲、商鞅、吴起等诸圣一样,辅佐明君,成就不朽功业。”
“为此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以身殉道。后黎学宫的正统法家弟子从来不当自己是一个武者,他们习武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实现理想。”
王鹏感叹地说道,“不过,后黎学宫设有护道武堂,其中不乏强者。虽然受限于仙凡誓约,先天武者无法与佛道两家的顶尖仙武宗门相比,但列国分院众多,后天武者的数量却远超其他宗门,世俗实力庞大。所幸列国的法家弟子各为其主,并不能扭结成一股力量。”
“今天碰上的那两个女子,就是后黎学宫护道武堂出来的吗?”白崖好奇地问道。
“不错,领头的白衣蒙面女子号‘丑仙姑’,是后黎学宫的新一代佼佼者。”王鹏皱眉说道,“据说此女原本求学时貌美如仙,长安分院的山长怕她影响学院众生功课,于是婉拒此女入学……你可知她得知这一消息,做了些什么?”
“难道她为了求学,便自毁容貌?”白崖想起张梅“丑仙姑”的外号,顿时瞪大了双眼。
“不错,此女为了入学在学院门前跪了三天两夜,后来学院一个斋夫心中不忍,便偷偷将山长所言告诉了她。”王鹏眼中露出一丝崇敬。
“此女闻言,当场就寻了一块碎石,划花了自己谪仙般的容颜。最后,长安分院的山长大开学门,亲自收她为门生,后来又加入了该院的护道武堂。如此巾帼,若不是道心有悖,某亦不愿与她相斗!”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拦阻我们行事?”白崖吃惊地问道,“狄道城的狗官为了头顶乌纱,弃百万饥民于不顾,狄道城外犹如人间鬼蜮,难道还不该死?”
“法家弟子讲究以法治国,狄道城郡守在我等眼中固然该死,但在法家眼里却又未必……”王鹏垂首说道。
白崖为之哑口无言,他前世来自现代法治社会,自然懂得血刀客所说的意思。
法不容于情,法不等于理,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很多,合情却不合法的事情也存在。
以城外灾民的情况来看,洮河灾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狄道城郡守乃是老吏,无论他在灾前做了多少违法之事,只怕现在表面上也抹干净了屁股。
无论秦国朝堂事后会不会拿他开刀,起码现在于事无补。而狄道城外时时刻刻都在死人,要是这个狗官不死,局面就不可能有所改变,只有他马上挂掉,才能刺激其他官吏站出来开仓放粮。
“我们什么时候去?”白崖语气低沉地说道。
“不是我们,是某一个人!”王鹏瞄了一眼白崖,平淡地说道,“本来某还想带你去见识一番,不过,后黎学宫既然已经插手,带着你反而是拖累。何况,你难道忘了隔壁房的小囡吗,她可是你非要带在身边的,你若陷在郡府,她该怎么办?”
白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此物收好,某五更后若还没有回来,你便依着某前日里所说的法子,带着小囡自行离去。”血刀客摘下腰间的芥子袋,从里面取出一些血珠后,便将袋子随手丢给白崖。
“看好,这种珠子叫传送晶珠,乃蛮兽精血元气所凝,可以提供元能开启传送符阵。”王鹏将血珠展示给白崖看,“这里面烙印有山川地貌图的血珠,便是特定地域的‘门票’。没有烙印的血珠是空珠,在各地军衙可以花钱烙印特定的传送区域。”
“我一个人也能进军衙吗?”白崖皱眉问道。
“可以的,某已经将自己的巡察铜牌放进芥子袋,军衙官吏认牌不认人,不会管你是谁!”血刀客说着一顿,仔细嘱咐道,“某在袋子里放了一份传送节点地图,你照着上面的节点符阵传送去乐都。到了乐都,便去找……”
听到自己可以借用血刀客的铜牌,还有传送晶珠,白崖不由大喜过望。至于王鹏后面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白崖十分庆幸一直都没有告诉王鹏,有关慧空和尚的重托。这下子他可以去汉中郡了,也不用再纠结是不是要加入血刀门,他可不信血刀客事后会一直追到汉中郡来。
“别这么看着某,就算此行不顺,某脱身还是有把握的。”王鹏看着一脸歉意的白崖,顿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
……
王鹏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推开房门,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此行能与小兄弟相伴近月,某所获良多!我二人就此别过,等乐都再会,某再与小兄弟畅饮。”
“王大哥,若事不可行,先保重自身!”白崖低着头,尽管知道自己这张脸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但他感觉有负血刀客看重,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只是王鹏心中有事,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崖的心思,身形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白崖驻步在门口,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一叹,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王鹏与他相识不到一个月,两人都有点义气相投的味道,彼此都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只是他与血刀客终究不过萍水相逢,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成年人,他很难接受血刀门的价值观,两人注定要分道扬镳。
“那个大哥哥去杀人了吗?”就在白崖感叹人生之际,脚下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白崖两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家大客栈的独门独院,房子偏僻幽静,是古典型的干阑式建筑,也就是俗称的“高脚屋”。地板下面是空的,用木柱撑起来一截,以防地气和潮湿。
此时,从门口走廊的玄关下面正探出来一颗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
“死丫头,你钻那里去干吗……”白崖定神一看,可不就是他以为早睡下了的小昭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小囡的后领,把她像猫咪一样提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白崖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板着脸凶巴巴地看着她,“嗯?不对,你不是都不跟我们说话吗,这会怎么……好啊,死丫头,看不出来人小鬼大,你在房子下面躲多久了?”
小昭盯着白崖,撅着嘴不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顶了一会牛,白崖反而坚持不住了,泄气般放下她。
“这世界就是这点不好,五六岁的孩子成熟得跟小大人似的,换成哥以前,还在玩老鹰捉小鸡呢!”白崖低声咕哝,无奈地看着小昭问道,“还睡不睡,不睡的话,我们就动身了。”
“我想去郡府……”小昭轻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
“哈?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白崖瞪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我想看大哥哥杀了那个狗官!”小昭抬起头,凑到白崖耳边大喊道。
“我叉,姑奶奶,小姑奶奶,你轻点声!”白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将小丫头拖进房里。
小昭从白崖怀里挣扎着出来,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们俩的话,你刚才都听全了?”白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围着小丫头转起圈来。
一个大活人藏在地板下面,他没发现也就算了,王鹏这大高手居然也没发觉。
莫非小丫头还自带潜行天赋,那背刺、暗影步什么的……
“打住!”白崖连忙甩了甩头,将前世带来的一些不靠谱记忆给抹掉。
“我们不能去,会拖累王大哥的!”白崖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不让人发现,不就行了,莫非你怕了!”小昭一脸鄙视地斜眼看着他。
“我像是那种会吃五岁小丫头激将法的人吗?”白崖哭笑不得,狠狠地搓着小昭的丫角髻。
“你就是怕了,就是,就是!”小丫头努力扳着白崖的魔爪,涨红了小脸,“不然你就应该跟那个大哥哥一起去,每次都让他做决定,你还是不是男人!娘亲和弟弟那会就是……”
小昭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白崖愣在了原地,半晌无言。
“你果然还在怨我们……”白崖苦笑着一叹,“怪不得你,若是没有我们,你的娘亲和弟弟或许还活着……”
“我……”小昭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却没有再掉眼泪。
“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决定。王鹏要杀官也是因我而起念,既然现在连你都想去,我又怎么能不去。”白崖咧了咧嘴,极力露出一个僵笑,“同去,同去……”
第十五章 潜入府衙
“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做些准备!”白崖想了想,吩咐了一句,便独自朝客栈前院走去。
半晌之后,白崖从前院回来,回房给小昭添了一件厚衣,两人便出门而去。
虽说决定了一起去郡府看看,但他带着小昭只走了两条街就后悔了。
小昭的身体太过虚弱,哪怕已经修养了两天,还是经不得夜风。白崖倒是有力气背着她,可是她被夜里的寒风一灌,就忍不住咳嗽不已。
尽管看得出小丫头已经极力克制,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无法忍耐。这样别说潜入郡府,就是这一路上的打更队也无法躲避。
“放下我吧!”再一次惊险万分得避开坊里的巡夜队伍,小昭从白崖背上挣扎着下来,小脸露出失望之色,“看来小昭不能陪两位哥哥去郡府了,我一人回去客栈吧!”
“既然我要去郡府,你便不能留在客栈!”白崖平静地抚了抚小昭的丫角,“再忍耐一下,我带你去狄道城的水门,你就在那里等我回来。”
因为狄道城门禁的关系,即便白崖手上有血刀客的巡察铜牌,明日午间之前,城门也是不会开的。
王鹏在出门之前,曾经教过白崖如何溜出城去,以防自己失手后,两人被城卫抓捕。
狄道城东面频临洮水,街道下方的水渠就与河道贯通,两者之间以水门相隔。
说是水门,其实就是内外三道铁栅栏。这些铁栅栏都有儿臂粗细,中间空隙是过不了人的。但这个阻止不了白崖,因为他手中有桃老头亲手锻造的短刀。
这把刀在血刀客眼里算不上什么神兵,但也算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水门处于地下水渠,虽然阴湿了一些,但至少可以挡挡风,小昭可以在那里躲上几个时辰,等他回来一起出城。
狄道城内的居民聚居地段多为方形或矩形,称“里坊”,坊前建有一座人字短脊飞檐的红漆坊门。
里坊分区如“田”字,每区皆有小十字街和小巷,俨然城中之城。
若是在城中大道上遥顾四望,只能看到一片片坊墙和犹如牌坊的坊门,结合城中小河石桥、道旁绿荫,街景可谓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沿着坊街来到坊门处,白崖抽刀靠近墙角。
他带着小昭无法越过高达三丈的坊门,但坊街铺有水渠,他可以走地下。
白崖手中刀光一闪,渠道尽头的石沟板便断为两截,一股恶臭涌入鼻端,熏得白崖不由捂鼻。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小昭,却见小丫头倘然自若,仿佛浑然闻不见这股恶臭味道。
“城外更臭……”见到白崖看他,小昭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脸色平静地说了一句。
灾民营中遍地遗骨,尸臭聚而不散。想起那份场景,白崖顿觉眼前的水渠都香了不少。
既然小昭能习惯这股恶臭,白崖再不迟疑,纵身跳下水渠,半站在臭水当中接住跳下来的小丫头。
“走吧!”他背着小丫头,点起一支火折子,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渠道深处走去。
白崖回忆着前两日与王鹏两人在城中探查的方向,在渠道中弯弯绕绕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的渠道慢慢加宽加高,两侧也有了一条窄窄的走道。
白崖心中估量了一下,将背上的小昭放下,取出芥子袋里的水壶开始清洁身体,重新换了一套衣衫。
“你就待在此处,等我回来。”白崖想了想,又取出一些碎银和刀币包成一包,递给小囡,“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也要活下去!”
“小昭不需要银钱!”小丫头一扬手,将整包银钱丢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眼神平静如初,“小哥哥若是不回来,小昭如何能独活,不如就等死在此处!”
白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觉这丫头真是不可爱,难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可怕吗?
记下小昭所在的位置,白崖又在渠道里前行了一段路,在一段顶上有石沟板的路段停了下来。
他将长衫下摆系在腰间,牙齿咬住短刀,脚尖一点墙面,就窜上了一丈高的渠顶。双脚一撑墙角,右手虎爪向上一托,五指犹如抓豆腐一样没入了渠顶。
只是白崖有苦自知,五断虎爪功的摧劲,他已经练成,但透劲就没那么容易了。别看他现在施展得轻松,实际是水渠潮湿,垒土疏松的关系,就这样依然指骨欲裂,痛彻心扉。
勉强挂住身体,白崖赶紧用短刀清理石沟板的间隙。
此处已经不是民坊区域,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将石沟板一刀两断。万一被巡逻兵卒发现,说不定就会暴露行迹,给三人都带来危险。
……
深夜,一个黑影从地下悄悄冒了出来。
白崖看了看身旁高大的宫墙,暗自松了口气。
狄道城的结构很有意思,从上空俯瞰,像是一圈圈的“回”字。最外层一圈是民坊,内层一点是商埠,最内层是宫城。
这里的宫城并不是指皇帝居住的王宫,而是指郡治所属的各个衙门,以及官吏富商居住的贵族区。只因这片区域外面筑就了一道四方的围墙,所以就被称为宫城,也就是内城。
这道宫墙的作用跟坊墙其实差不多,但里面要自由一些。因为宫城内部有大量酒肆、红楼,到处挂满了气死风,又不禁走动,所以灯红酒绿十分热闹。
相比较夜深以后就不得不沉寂下来的民坊,这里倒像是一个小小的不夜城。
白崖纵身一跳,中途以刀插墙换气,很快就攀上了高大的宫墙,消失了墙的另一边。
狄道城府衙原本是秦国一位县侯的宅邸,后来这位县侯出了点篓子,被当代秦王抄家灭族,家宅就变成了现在的郡府府衙。
据说这位县侯晚年向道,在自己家的后院修了一座塔台,取名为“飞升台”,以此对比城外岳麓山的凤台。
此岳麓山也叫东山,不是衡山山脉的那个岳麓山。
前两日,白崖随同血刀客在此探查的时候,他才从凤台的典故上面,知道了所谓的狄道城,在他前世是哪里。
凤台也叫超然台,正是道家圣人老子西出函谷关,在此讲道且飞升而去的地方,还有个典故叫做老子点太极。
这城因为老子的缘故在白崖前世就大名鼎鼎,他以前来过此处旅游,从而醒悟狄道城就是前世的临洮县。难怪当初他一听到洮河就隐隐感到熟悉,原来在那个世界,他就已经来过。
飞升台高达数十丈,哪怕在黑夜中也是一望而知。
白崖顺着高墙下的阴影前行,时不时躲开那些寻欢问柳归来的酒客,很快就来到了府衙的红墙之下。
此时,戌时已过,约是二更时分,白崖心知血刀客还未发动。
不过,他既然来了,却不想只是做个过客,看看就算。
黄昏时分,王鹏言谈中就透露出信心不足,他来此恐怕只为解开心魔,实际并无把握杀掉目标人物。
当时,白崖就有一个想法,如果血刀客的暗杀行动暴露了,或许他可以利用对方作引子,自己潜入府衙逼那个狗官开仓放粮又或是干脆杀了那个狗官,让其他官吏开仓放粮。
只是后来考虑到小昭的关系,才没有实行。现在既然小昭都不怕死,那他就可以按照心中的想法行动了。
翻过府衙的红墙,白崖蹲下身,扒着面前的竹篱四下观望。
这处府衙原本是县侯的宅院,虽说后期整改了很多地方,但大致格局还是不变的。里面小桥流水,幽池飘荷,亭榭假山一应俱全。
不过,官衙毕竟是官衙,没有外面那么灯红酒绿,现在这个时辰,静悄悄的一片沉寂。
白崖不敢随意走动,前两日过来探查时,远远就能看见府衙里面到处是巡逻卫士。现在虽然是深夜,但这里应该也有潜哨暗桩。
王鹏都还没有发动,他可不想先做个猪队友。
只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在他潜伏之际,远远传来一对男女的轻声调笑,而且听脚步声居然朝着他这边来了。
“尼玛,没这么狗俗吧!”
看着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拥着一个丫鬟钻进竹篱丛,白崖只觉无数匹草泥马从心头狂奔而过。而刚钻进竹篱丛的两人,也看着眼前的面瘫少年傻眼了。
“你……”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公子哥面红耳赤,刚想开口,便被白崖一个手刀砍晕在地。
“啊……”容貌姣好的丫鬟此时也从娇羞状态解脱了出来,看着倒地的公子哥花容失色,本能地便欲尖叫。
白崖那容得她叫出声来,上前一步,右手如铁钳般掐住了少女的咽喉,粗暴地将她扯了过来。
“莫要叫喊,否则明年的今天……咦,晕了?”白崖白作恶人状,小丫鬟黑夜里咋一对上那张面瘫的木脸,白眼一翻就吓晕过去了。
等到小丫鬟施施然醒来,发现自己被捆缚着,嘴里塞着东西,脸上蒙着布条无法视物。
“醒了吧!”随即,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丫鬟浑身战栗起来,拼命地向后缩去。
“不要怕,某要问你些事,若是好好回答,你,还有你旁边那个小子都能平安无事。”白崖学着王鹏说话的语气,说到那个公子哥的时候,居然发现少女停止了颤抖,迟疑着挺起了上半身。
“爱情的魔力吗?”白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依然昏迷的公子哥,暗自摇头。不过,他这恶人还得继续做下去,“听到了吧,某现在取走你口中之物,记得莫要叫喊,否则你这肤白肌嫩的小情夫可就……嘿嘿!”
第十六章 人质
“你是府中何人?”白崖捂着嘴,语气冰冷地问道
“小婢荷花,是二小姐的贴身侍女!”小丫鬟口音颤抖,战战兢兢地答道。
白崖前世只是一个宅男,不懂什么审讯技巧。不过,他看过很多影视,觉得提问还是循序渐进,别让俘虏心生抵触比较好。只是他没曾想到这小丫鬟慌乱之下,就没想过撒谎,本能地有问必答,几乎不用他多花心思。
“二小姐?”白崖讶然。
“是老爷……郡守大人的小姐!”小丫鬟迟疑着回道。
“啊?!”白崖为之一愣,随即大喜,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碰到两个人,居然就跟那个狗官有关系,这小丫鬟既然是狗官女儿的贴身侍女,那么肯定知道郡守住在何处。
即便如此,白崖想骗让小丫鬟带他去找郡守也很困难。这丫鬟再笨,也知道带个潜入郡府的陌生人去找郡守会有什么结果。
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个公子哥的身上。
“你这小情夫又是何人?”白崖踢了一脚地上的年轻人。
“你,你莫要伤害公子,公子乃是王郡丞的独子,你若害了他,必定走不出宫城。”小丫鬟目不能视,听到动静,顿时大急,竟然还敢出言威胁白崖。
只是白崖没有在意,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小丫鬟荷花对这公子哥越是在乎,那就越容易控制。
“郡丞?狄道城的郡丞也在府中?”白崖微微皱眉,这宅院是府衙,郡守一家住在这里并不奇怪,但郡丞的公子这么晚也在,就不正常了,除非那个王郡丞今晚也在。
不过,随着他徐徐问来,马上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不是他运气好,随随便便就碰上了跟郡守、郡丞有关的人。而是因为这狄道城里凡是官位大一点的官吏,此时都带着家眷住在郡府当中。
狄道城外有百万灾民,这还只是郡治一城。而洮河大水可是淹没了大半个陇西郡,以及金城郡一部。狄道城郡守一直都没有开仓放粮,惹得全郡民怨沸腾。
从月前开始,就不断有义士游侠潜入狄道城,想要逼迫郡守开仓赈灾,而且事情越闹越大。
除了郡守、郡丞,其他官吏府中也有人使用各种方式逼宫,还有亲人死在洪灾里的人想要复仇,投毒、暗杀事件层出不穷。
在几个底层官吏真的被杀之后,狄道城的大小官吏就人人自危,不得不合伙抱团,都迁入了府衙,接受郡兵和侍卫的保护。
“既是如此,你与这小子怎么还能如此轻松地出来幽会!”白崖怀疑地问道。
“大人们晚间都宿于飞升台,小婢是……是与王公子偷偷溜出来的。”小丫鬟霞飞双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飞升台?”白崖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还跟飞升台有关。
飞升台实际是一座塔楼,样式跟佛塔一样,只是内部空间很大。以前居于此地的秦国县侯盖了这座塔楼,一是给自己炼丹修仙所用,二是作为藏宝楼。
塔楼共有九层,取意为九层玲珑宝塔,里面房间众多。原是用于藏书纳宝,摆放丹炉和修炼的静室,现在则都改成了厢房,只怕那些官吏都住在里面。
“麻烦了,难怪大家都说做官的是人精,这帮狗官不仅怕死,而且也很聪明。”白崖磨了磨牙,有点无奈地想到,“塔楼周围空无一物,乃是一片空旷院落。他们晚上宿于飞升台,外面再围上一圈侍卫,别说刺客,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了!”
白崖觉得幸好自己也来了,否则只有王鹏一个人,只怕这趟非白跑不可。要是这帮狗官再准备一些强弓劲弩,只怕血刀客还得死在这里。
王鹏武功再强,也只是个后天武者,跟传说中那些视刀剑弓弩如无物的先天强者,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强攻进不去,那么……”白崖心念一转,不由得扫了一眼地上的公子哥。
这公子哥要么是在这种环境下心理压力太大,要么纯粹就是一条**,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找婢女发泄。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混进去的好机会。
“只是不知此人秉性,不管性情刚烈,还是狡诈,都比较难控制。”白崖有点头疼,视线重新转回小丫鬟,“还不如就选这丫头,起码公子哥是她的弱点,不愁她不就范,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飞升台外面的侍卫!”
白崖想装扮成这公子哥,借着小丫鬟的掩护混进飞升台塔楼。
不过,他这具身体今年不到十四岁,身材跟已经成年的公子哥有差距,相貌就更不用说了。想要混进去,小丫鬟的演技就非常关键,而且还得心甘情愿配合他。
“你们想死想活?”白崖叹了口气,淡淡地问道。
“求……求少侠饶……饶命!”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情根深种,这时候还想着地上的公子哥,“小婢和王公子与少侠无冤无仇,还望少侠高抬贵手!”
“想活就好,等会我要你帮我一个小忙……”白崖伸手扯掉小丫鬟的蒙眼布。
小丫鬟一能视物,马上转头四顾,直到看见地上昏迷的公子哥才松了口气。那个王公子尽管双手双脚也被捆缚着一动不动,但胸膛依然还在起伏,自然是还活着。
“你如此待他,不知这公子哥今后可会记得这一片深情!”白崖暗自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当初石羊集的梅娘。
时间仿佛会倒流,他又一次不得不利用一个女子的痴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知梅娘现在可达成了心愿……”
心中有些感慨,但白崖没有心软的打算。
他当着小丫鬟的面,捏开公子哥的牙关,塞进去一个小药丸,面无表情地说道:“嘿嘿,我给他喂了七步断肠丹,此物只有我有解药,你若不帮我,他必定肠穿肚烂而死!”
丫鬟荷花的眼睛眨了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知少侠要小婢做些什么?”
“还不到时候,等会再说,现在坐好!”白崖闭目养气,静静地等待着。
如此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片寂静的府衙忽然从远处传出一阵人声。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很快就一片喧杂。
“怎么了?”小丫鬟惊愣地望着竹篱外面。
“来了!”白崖眼中闪过一道喜色,站起身走向昏迷的公子哥。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忽然一皱眉,伸脚踢去。
“已经醒了?”
“呜呜呜~”白崖脚尖刚点在青年的腰眼上,公子哥被塞了布条的口中就传出了一阵惊恐的呜呜声。
“胆小鬼,比个小女子还不如。”白崖不由暗骂一声,脚尖一摆,重重地抽在俘虏的太阳穴上,顿时公子哥又一声不吭地瘫在地上,重新晕了过来。
这一次,白崖踢得很重,只怕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了。
“不,不要……不要伤了王公子!”见他踢人,小丫鬟荷花顾不得触怒白崖,跪行了几步,扑在青年身上抽泣起来。
“噤声,他还没死呢,脱了他的衣服,给我换上!”白崖手中刀光一闪,挑断了荷花手上的布条。
不消片刻,白崖就换上了王公子的长衫,只给他留了一身亵衣。
“现在可以了吗?”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偷眼看着白崖。
“再等一等!”白崖望着竹篱外面的院子,只见郡府当中,此时一盏盏灯火亮起,人声喧闹,好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那边……在那边!”两人所在的小院远处慢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白崖连忙将小丫鬟扯了过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提着灯笼飞奔而过,朝着郡府的东面跑去。那边隐隐传来刀剑的交击声,应该是血刀客被人发现了。
白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直到没有士卒再经过,这才站了起来。
“半个时辰内,你的小情夫若还是没有服下七步断肠丹的解药,那就必死无疑。”白崖抽搐着嘴角,装出一副狰狞的模样,“现在带我去飞升台,等我假扮王公子混进了塔楼,我就给你解药救他。”
“哦,哦~”小丫鬟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
白崖看着她这样子,顿时眉头一皱,“这丫头难道看出了什么,还是我装得不够凶狠?”
其实小丫鬟荷花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心神一定,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白崖虽然是个面瘫,但外表和年纪却骗不了人。
荷花见他不过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心中的恐惧大为减轻,正琢磨着想要自救呢!
只可惜荷花自己也是个小丫头,心机不够深沉,稍一迟疑就被白崖看出了破绽。
“哼,看样子还要再加一重保险!”白崖心思一转,忽然转身,弯腰又是一刀。这一刀他只用了半分力,使得是巧劲,刀尖恰好划过公子哥的脉门,顿时青年手上血流如注。
只是刀伤不深,并没有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你,你……不是说好不伤王公子的吗?”荷花大惊,正要上前,却被白崖一把拉住。
“他死不了,不过以这流血速度也撑不了太长时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白崖冷然说道,“抓紧时间带我去飞升台,那么他就还有救。否则迟了时候,可怪不得我!”
“呜呜,飞升台外面皆是老爷的家将,你虽然换了王公子的衣裳,但根本就不像他。那些人一望便知,如何能瞒得过!”小丫鬟抽泣着坐倒在地。
“呵呵,你终于说了实话!”白崖抽了抽嘴角,荷花说的事情,他已经猜到,自然也有一个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