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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中枢一木匠全文阅读

作者:凤之翼     明末中枢一木匠txt下载     明末中枢一木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巡抚行辕

    “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就在岳肃木讷地站在原地,半天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阮傲月来到了他的身边,一眼瞧见岳肃手中的那支金箭。

    “这个……”岳肃觉得颇为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给我看看。”阮傲月还真不客气,一把从岳肃手里将金箭夺过,仔细一瞅,“哇!还是金的呢?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

    “怎么吞吞吐吐的,不想说就不要说了,看你那为难样,脸都红了。”阮傲月俏脸一仰,把箭还给岳肃。

    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阮傲月终究是自己的妻子,岳肃觉得,这种事还是告诉她的好,或者她还能给自己拿个主意。自己现在实在没有可商量的人了。岳肃在别的事情上从来不糊涂,唯独在感情上,总有点不开窍。

    不过也是,上辈子他和黎兰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在师父那里长大,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再没谈过什么恋爱,感情上的事总是似懂非懂。岳肃只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专一,对黎兰的思念,即便重生到了明代也没有变。所以,阮傲月不跟他同床,他也没有计较。

    岳肃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告诉你。这支箭是刚刚柳寨土司送给我的。”

    “他送给你的?有这么好,救了我们,还倒搭一枝纯金打造的箭?”阮傲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她知道,岳肃不会撒谎。

    岳肃点点头,又道:“他是替方寨的土司方彩儿转交给我的……”当下,他一五一十地将柳台的话转述给阮傲月听。

    阮傲月听罢,笑道:“恭喜、恭喜,我们的岳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但今早却产生两次。一次是在城头上看到杜十娘,一次是现在。

    “你是在取笑我了。”岳肃十分直白地说道。随后,他又一声苦笑,叹道:“我本无意留下此箭,可柳土司却说将箭送回,就是娶方彩儿的意思,她会在家做好出嫁的准备。我只是担心,万一把箭送回去,这丫头真的以为我要娶她,在家做好准备,那该如何是好。她在衙门里住过一段时日,我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很执着。”

    “原来是这样。”听到岳肃的解释,阮傲月的心情好了许多,嫣然一笑,一把又将箭抢了回来,说道:“那我帮你收着好了,省的让人偷走,送还给那方姑娘,让她害了相思病。”

    “你呀……”岳肃无奈一笑。

    这时,冯德宝跑了过来,冲着岳肃一躬身,说道:“大人,战场已打扫完毕,俘虏要如何处置?”

    冲锋杀敌的时候,冯德宝并没有出城,待到大战结束,打扫战场了,这家伙才冲了出来。别看他打仗不是块料,打扫战场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在他的指挥下,百姓们有条不紊地将战场清理。

    岳肃略一沉思,说道:“在城里找几个大院子,把俘虏分别关进去,多调一些人看守。把他们的头领找出来,带到府衙,我要亲自盘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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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匪首领木查台已经在阵前身亡,活下来的还有两个头目,岳肃一顿严刑逼供,问他们为什么攻打别处,非要攻打距离贵阳最远的铜仁。二人也不知为什么,只说奉命行事,岳肃见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便将二人送回关押之处。

    到了晚上,岳肃召集来殷柱、童胄、铁虬和冯德宝,让他们四人今晚带人将关押俘虏的宅院一把火烧了,里面的人,一个也不留。

    对于岳肃的这个命令,冯德宝和童胄倒没有感到意外,殷柱和铁虬是震惊不已,二人的眼睛睁得老大,不解的看向岳肃,不知大人为什么会下达如此残忍的命令。再怎么说,对方已经投降了。

    岳肃明白他俩的意思,说道:“殷柱、铁虬,你们两个是随我一起回来的,在路上,叛匪烧杀抢掠,**无度,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有多少,你们难道没看到么?”

    一听这话,殷柱和铁虬都是默默垂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是呀,叛匪杀了那么多人,是你说一句投降就能还清这笔血债的么。血债还要血来偿。

    岳肃看他们低头不语,又接着解释道:“不杀他们实在不行呀。且不说为死去的百姓报仇,就算留下,我们也没法安置。这么多人,要吃多少粮食,咱们城里都不够吃,哪有余粮给他们。放他们走,更是不行,他们一回去,还不得继续为虐。古人云:杀降不祥。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

    这番话,更是让在场众人点头,一不能关,二不能放,只有杀。不仅能为死去的百姓报仇,还能震慑其他叛匪,让他们知道,铜仁府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在这里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你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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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铜仁府内多出火灾,起火的地方,都是关押叛匪囚徒的。大火映红了整个铜仁城,城内哀号声与哀求声不绝于耳。对于这个哀号声,或许被烧死的人在临死前会觉得很熟悉,因为那些曾经被他们杀死的人,临死前也这样哀求过他们,也发出过这样痛苦的哀号。

    终于安静了,岳肃躺在沙发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巳时。而且还不是自然醒,他是被阮傲月招呼起来的,因为金蝉回来了。

    岳肃实在没有想到,金蝉会回来的如此之快,他立即穿好衣服,简单的擦把脸,就去花厅见接见金蝉。

    “见到王巡抚了吗?他怎么说的?打算何时发兵?”

    一进花厅,岳肃还不等金蝉请安,就连珠炮似地发问。他从贵阳出来,时间已经不短,那里的万名士兵以及十几万百姓时刻令他牵挂。

    金蝉躬身答道:“属下没有见到王巡抚,在行辕外将信递进去后不久,就被引进一个偏帐休息。我多次说想要求见王大人,侍卫都说王大人公务繁忙,无暇见我。我一琢磨,可能真应了大人之前说的那番话,王大人畏敌势大,不敢增援。想我一个捕头,官卑职小,王大人不见我,我也没有法子,无奈之下,只能告辞,尽快回来将此事禀告大人。”

    岳肃点点头,说道:“看来还真得我亲自跑一趟,王三善可以不见你这个捕头,我就不信他连我这个知府也不见。”

    留金蝉在府上休息一日,次日天明,岳肃带领金蝉、殷柱、厉浩然、厉浩荃赶往怀化巡抚行辕。之所以没有带上铁虬,也是考虑到现在铜仁府事情太多,怕童胄一个人忙不过来。

    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后,五人来到怀化府。巡抚行辕设在城外,军营紧密相连,只是不知驻扎了多少兵马。

    岳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带来的官服换上,这才领着金蝉等人催马来到行辕之前,守门士卒将岳肃拦住,见岳肃身穿五品官服,躬身施礼道:“不知这位大人是从哪里来的,到此有何贵干?”

    “本府乃是贵州铜仁知府岳肃,奉代巡抚李大人之命,到此求见王巡抚,有要事相商。”岳肃在马上朗声说道。

    “那请大人稍后。”那名士兵说完,转身快步跑进行辕。

    过了好一会,士卒才跑出来,说道:“岳大人请随我来。”

    岳肃微微点头,跳下马来,跟随士兵进了行辕。走了不远,士兵将岳肃引到一个比较大的帐篷,请岳肃进去。岳肃跨步而入,见里面设有床铺、桌椅等物,简单的设施倒也齐全。

    不过他无心关注这些,问道:“巡抚大人是要在这里见本官吗?”

    “回岳大人,王巡抚说了,岳大人远途劳顿,应该先休息一下,现已让人安排酒饭,等下便给大人送来。巡抚他现在还有一些公务要忙,稍晚些会接见大人。”士兵恭敬地答道。

    见对方客气,丝毫不失礼数,岳肃点点头,示意士兵可以退下了。等到士兵一出去,一旁的金蝉就说道:“上次我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客气,可不管我怎么说,就是不让我见王巡抚。”

    “现在我刚刚登门,对方应对得体,礼数周全,我也不好直接硬闯。眼看便到中午,咱们也没吃饭,先在这将午饭吃了吧。等吃饱了,我再求见,看看他们是如何答复。”

    中午的饭菜上的倒是及时,一桌子八个菜,有鱼有肉,还抬了两坛酒。岳肃让士兵将酒撤下,只和金蝉等人用饭,吃饱之后,稍做休息,岳肃这才走出帐篷。

    他一出来,马上有士兵迎上来,“岳大人,您这是想去哪?”

    岳肃笑道:“我只是想问问,王大人的公务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本官要和他商量的公务也不是小事。”

    “大人,小的也不知巡抚大人的公务什么时候能处理完,不过等一忙完,肯定会第一时间接见大人的。”士兵满脸堆笑地说道。

    “那有劳你再去通禀王大人一声,就说军情紧急,下官实在着急。”岳肃客气地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通传,岳大人请里面休息。”士兵一脸的殷勤,将岳肃请回营帐,然后转身离开,也不知他是否去通禀王三善。

    岳肃继续等候,但他的耐心终究是有限度的,当到了黄昏时分,也不见那士兵回来转达消息,他实在坐不住了,再次走出营帐。

    还和上次一样,前脚刚一出来,又有士兵迎了上来,“岳大人,不知您想去哪里?”这个士兵和先前的不是同一人。这里暂且称为小兵乙。

    岳肃没好气地道:“刚刚那厮代我去通禀王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是巡抚大人差他去做别的事了,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就是。”小兵乙也是陪着笑脸。

    “我要去巡抚大帐。”岳肃直接了当地说道。

    “这个……”小兵乙犹豫一下,甚是为难地道:“巡抚大人现正在处理公务,怕是多有不便。等忙完,自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却听岳肃断喝一声,怒道:“胡说八道!王大人乃是贵州巡抚,此地虽叫‘黔滇门户’,却是广西境内,他在这里有什么公务要做?定是尔等欺上瞒下,诓骗本府!识相的立即前边带路,否则本府定叫你好看!”

第四十三章 援兵入黔

    “大人,您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小的怎敢欺上瞒下,确实是巡抚大人公务缠身,无暇接见大人,要不然小的再去帮你通传一声,看看巡抚大人现在是否有空……”小兵乙小心地说道。

    “呵呵……”岳肃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一去,怕是又不见踪影。你既口口声声称王大人公务缠身,那本府多嘴问一句,他在此有何公务?难道还比贵阳失陷更重要吗?”

    “这个、这个……巡抚大人在忙什么公务,小人也不太清楚。”小兵乙低头答道。声音比先前又小了不少。

    “你且给我让开,本府现在就要拜见巡抚大人,战事紧张,刻不容缓,若是误了军机,你担待的起吗?”岳肃伸手一推,将那小兵推到一边,跨步便朝前走。

    帐篷外边并不止这一个士兵,不远处还站着十几个,见岳肃来硬的,他们一拥而上,拦在岳肃面前。岳肃丝毫不惧,冷哼一声,说道:“本府从贵阳突围而出,叛匪千军万马尚无法阻挡我的去路,尔等难道还想拦住本府。给我让开!”

    “大人,我等军令在身,恕难从命,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能。”小兵乙从后面跑了上来,为难地说道。

    “本府现在定要面见巡抚大人,我倒要看看,如果本府硬闯的话,尔等是不是有胆将本府斩杀!”岳肃说着,径直向前走去。

    帐篷里的金蝉等人现在也冲了出来,一起护在岳肃的身边,挡在对面的士兵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毕竟岳肃是五品知府,谁敢伤他毫厘。

    “现在国难当头,叛匪肆无忌惮,残杀百姓,尔等身为朝廷官兵,不思沙场报国,却在此阻挠本府,究竟是何意图?我看你们定是被叛匪买通,在此欺上瞒下,贻误军机!本府现在就要为国锄奸!”岳肃说完,抄手抽出金蝉肋下的佩刀,作势朝对面的一名士兵砍去。

    那士兵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却,岳肃跟着左右须砍两刀,逼退两名士兵,他趁此机会,一个箭步钻出空档,回手将刀一撇,直奔中军大帐冲去。

    “拦住他!拦住他!”小兵乙一见岳肃跑了,忙大声呼喊,带人遇追。

    金蝉几个立刻抢步上前,将人拦住。金蝉笑呵呵地道:“几位老兄,大家也是同是为朝廷效力,何必去截我家大人。他见了巡抚大人,定有话说,”

    “可是……可是……”

    趁着功夫,岳肃又冲出老远。毕竟和别的文官不同,岳肃的奔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前面碰到士兵阻拦,他也毫不退缩,冲到跟前,将人一推,又继续奔跑。他是朝廷知府,士兵也不敢真的动刀动枪,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从身边冲过。

    巡抚大帐,岳肃虽说不清楚在什么位置,但也知道,肯定是行辕内最高、最大的帐篷。放眼望去,目标倒也好找。不一刻功夫,岳肃便跑到一座极为宽敞、华丽的大帐之前。帐篷前,左右有数十名士兵在此护卫,他们一见身穿官服的岳肃跑来,都是茫然,似乎行辕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当然,也不是每个士兵都知道岳肃到来的消息。

    有个把总上前一步,拦住岳肃,客气地道:“这位大人请留步,这是巡抚大帐,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不知巡抚王大人可在里面?”岳肃反问道。

    “正在里面。大人有什么事?”

    “还请通传,就说贵州铜仁知府岳肃在外求见。”既然在里面,那就好办,人都到你的营帐门口了,就不信你还不见。

    岳肃的声音不小,营帐里面的人当然能够听见,不等把总进去通传,就听里面有人说道:“请岳大人进来。”

    把总让开去路,岳肃昂首入帐,进去一瞧,大帐正中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身穿锦鸡补子的朝服,料定必是新任巡抚王三善。在下首,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不用说,肯定是幕僚。

    岳肃上前一步,冲上拱手,“下官铜仁知府岳肃,参见大人。”

    “岳大人免礼,请坐。”当中高坐的王三善和蔼地说道。

    岳肃下首另一端坐下,又听王三善说道:“本部院今日实在太过繁忙,所以一直没腾出功夫接见岳大人,此刻刚忙完,正打算派人去请,没想到竟自己来了。也好,不知岳大人急着见本部院,所为何事呀?”

    王三善的客气话,岳肃岂会听不出来,要是自己不硬闯过来,在那傻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对方客气,自己当然也要客气,岳肃公瑾地道:“回王大人,下官奉代巡抚李大人军令,突围求见,只请王大人火速发兵,驰援贵阳。”

    “贵阳被围,本部院也是心急如焚,奈何现在手上只有兵马三万,实是杯水车薪。所以本部院想等湖广、广西的援兵到来,再行出兵驰援。”王三善一直按兵不动,实则也是这个意思。

    “大人此言差矣,现在贵州半壁土地已落叛匪之手,百姓涂炭,流离失所,下官来怀化的路上,见到叛匪肆无忌惮,所过村镇皆被屠戮,真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现在贵阳城被叛匪包围,城内兵微将寡,粮草即将耗尽,朝夕之间,便有覆灭之险。大人身为贵州巡抚,难道就能坐视不理吗?倘援兵一日不到,大人就坐等一日,只恐时日一久,贵州全境皆沦于叛匪之手!”岳肃大义凛然地说道。

    “你说的道理,本部院岂能不知,只是现在叛匪实在势大,我军人少,若贸然深入,岂不是白白葬送性命。岳大人,要不然你先在此等候几日,本部院再次行文催促,半月之后,若仍无援兵到来,咱们在长计议。”王三善面带笑容地说道。

    从贵州脱困到今日,已有半月,再等上半个月,贵阳城内的粮草,怕是已经不济。要知道兵马虽少,城里的百姓实在太多,剩下的军粮,一分摊下去,实在支持不了几日。

    岳肃略一思量,想出说辞,微笑地道:“王大人,再等几日,对下官来说倒也无妨,只怕大人性命难保。”

    “岳大人何出此言?”王三善不解地道。

    “王大人身为贵州巡抚,治所自是在贵阳,倘贵阳一失,大人还有何资格自称贵州巡抚。大人留在广西境内按兵不动,起码是个畏敌不前之罪;放任叛匪横行贵州,纵匪之罪,也是难辞其咎。到时朝廷追究下来,若不将大人抄家问斩,怕是都难以平民愤!”说到最后,岳肃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嗓门又大了起来。

    “放肆!有你这么和巡抚大人这么说话的吗?”这次不等王三善说话,坐在下首的幕僚就大声斥责起来。

    王三善的脸色现在也不好看,一沉如水,他抬手道:“亭颜,岳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我身受皇恩,被委以重任,出任封疆,如坐视辖地叛匪横行,百姓朝不保夕,还好什么资格自称贵州巡抚。岳大人,本部院已经决定,克日出兵,进发贵州。只是前敌之事,我并不太清楚,你是从贵阳突围出来的,那里敌情如何,可否详细述与本部院知晓。”王三善身为新任贵州巡抚,宦海多年,有什么事能不清楚。贵阳城一破,他这个巡抚要是还留在怀化,不被朝廷当作替罪羊拉出去砍头,才出来鬼了。不进必死,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起码落个青史留名。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出兵。

    看到王三善答应出名,岳肃自然高兴,马上将自己所了解的叛匪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于王三善听。其内容无非是叛匪人数虽多,但战斗力极弱,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扔下大堆尸体。叛匪攻城不下,只好分兵袭扰周边,洗劫村镇,屠杀无辜百姓。叛匪攻打铜仁的事,岳肃更是要提,自己率领城内百姓,就能抵御叛匪攻城,略微得到周边苗寨的帮助,便可以将敌寇全歼。有此可见,叛匪即便人多,也就是能欺负百姓的纸老虎,没什么可害怕的。大人只要出兵直捣贵阳,到时内外夹攻,定可破敌。

    听完岳肃的述说,王三善的心,好歹增加了一份自信。再怎么说,岳肃一个文官,都能突围传信,出入于无人之境,由此也能想到,叛匪的实力如何。

    王三善当即传令,明日校场阅兵,誓师入黔。

    誓师大会,也就是喊些鼓舞士气的口号,这一点王三善的水平并不差于岳肃,他的口号是“失去了城池,我们将死于法,进攻敌人,我们有可能死于敌,同样是死,何不与敌拼死呢!”

    这番话得到众将士的热烈相迎,三万人马放声呐喊,声音响彻天地。

    王三善点兵派将之时,岳肃亲自请缨,愿为前部,王三善手下也没什么名将,先锋是个危险的工种,你岳肃想干,给你就是。遂分兵四路,以岳肃为前部,明日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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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匪只占据贵州大半,靠近广西的领土,还在明朝手中。入黔之后,大军一路过了石阡,才先后遇到叛匪。这些叛匪多是些趁火打劫之辈,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洗劫的村镇倒是不在话下,遇到正规军,根本是不堪一击。岳肃所过之处,先后斩杀叛军数千,对待俘虏,岳肃是一视同仁——杀!

    这一日,兵马来到新安。新安是通往贵阳的必经之路,守在这里的是叛军悍将阿成,并五万大军。

    岳肃一边写信给王三善,请他率军速速接应,一边趁夜奇袭叛匪大营。这一战,从深夜杀到天明,起初岳肃偷袭得手,大战上风,无奈阿成实在彪悍,力战不退,当发觉明军兵少时,叛军士气大增,和明军死战到底。

    敌众我寡,天亮之后,明朝眼看要被全歼,关键时刻,王三善统左中右三军杀到。叛军已疲惫不堪,无力抵挡,全线崩溃,岳肃亲斩阿成首级,叛军更是胆寒,四下逃窜,死伤无数。

    占领新安,前边是双叉之路,向右可通往贵阳,向左可直抵安邦彦的帅营所在——龙里。

    经过新安一战,明军虽士气高涨,但死伤不小,尤其是岳肃的前部,五千人马死伤大半。不少将领表示,应该留在新安等待援军,现在畏敌不前帽子,肯定是扣不到自己头上了。当然也有少数将领表示,应该趁我军士气正旺,一举杀向贵阳。

    王三善认为众将说的皆有道理,始终委决不下,最后征询岳肃的意见。岳肃说出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意见,不去贵阳,也不在此等候援军,而是直捣黄龙,趁敌不备,杀向龙里。

    “王大人,下官认为,安邦彦绝不会想到我军敢攻击龙里,我们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歼灭敌酋。贵州之乱,也可一战而平。”

第四十四章 平叛有功

    奇袭龙里,这无疑太过大胆,如果战败,定然是片甲不存。帅帐之内,一众将领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岳肃。

    岳肃身为前部,连日来的表现,已经征服这些武夫,一个文官都敢充作前部,并带头冲锋陷阵,这令不少武将都为之汗颜。只是现在的这个提案,也实在太冒险了。

    众将先是瞧岳肃,随后又看向巡抚大人,毕竟最后拍板的还是他老人家。大家心里还是希望王三善拒绝岳肃的提议,可说出来又显得自己太过脓包,再怎么说提出这建议的是个文官,而且人家还是前部,文官都不怕死,你武将提出异议,是不是熊了点。

    王三善高坐帅案之后,面目凝重,若有所思。当官能做到这个位置绝非无能之辈,前之拥兵不进自是存有畏惧之意,其眼光还是有的。在他心中,岳肃的意见确实冒险,但也不失为破敌之策。他是贵州巡抚,仗打赢了,面上有光的是自己,功劳最大的也是自己。贵州也是他的辖地,总不能老让这些叛匪横行吧。战事快点结束,自己也好过几年消停日子,免得日后因为叛匪不绝,落个晚节不保。

    权衡许久,王三善终于说道:“岳大人,出兵奇袭龙里,你有多少把握?又有什么良策?”

    很明显,王三善的心底已经开始支持岳肃,不过他老人家也是老谋深算,不会头脑发热的说打就打,起码看看你岳肃有什么进攻之策。如果成功率较高,咱们再出兵。

    “回大人,下官认为,此战能有六成胜算。第一,敌酋绝不会想到我军有胆量会突袭龙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经先胜两成。第二,敌军轻易攻取贵州半壁,定然骄狂、自大,此乃兵家大忌,实属自取灭亡。我军精锐,且新近大胜,气势正旺,以勇气之士杀轻狂之辈,又占两成胜算。第三,敌军大多裹挟之乱民,乃乌合之众,只可打顺风仗,劫掠百姓尚可,一遇强敌,必信心瓦解,失必死抵抗之心,作鸟兽散。先行交锋,我军可派一万五千人为前部,激战正酣时,后队人马再做援军状鼓噪前进,多树旌旗,乱敌方寸,让敌不知我有多少人马。敌众定然胆寒,我军可一举歼之。”这些道理,岳肃都是从三国演义上看到的,事实证明,满洲鞑子为什么能靠着一部三国演义征服天下,其中内涵颇深。

    王三善听罢,是连连点头,大声说道:“我意已决,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出兵直取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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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里之战,果如岳肃所料,乌合之众确实只能打顺风仗,一遇勇气强过他们的明军,便毫无战力,全靠人数占优,才勉强抵御。岳肃的疑兵之策,极为管用,后队人马竭力鼓噪,弄得是杀声震天,旌旗蔽日,沙尘四起,叛匪不知官军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前头厮杀的明军士卒,更是扯着嗓子喊,援军来了,甚至还报出一个十万大军的口号,吓得叛匪士气全无。

    坐镇帅帐的安邦彦看苗头不对,带头逃跑,敌军无帅,军心更乱。叛匪四散奔逃,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攻克龙里,捣毁叛军老巢后,明军掉头赶往贵阳,围堵在贵阳周边的叛匪一听说龙里战败,罗甸大王生死未卜,是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张彦芳率城内守军出城接应,两下夹攻,又杀死叛匪过万。

    捷报传出,不出几日,广西与湖广的援军先后抵达贵阳,一时间敌我强弱之势为之逆转。王三善与李枟交接,率领人马四处追杀叛军,两年后,“安奢之乱”先后平定。

    贵州接连报捷,然而坐在紫禁城内的万历皇帝是一喜一忧。喜的当然是贵州没花国库一分银子就肃清敌寇,忧的是辽东劳师糜饷,最后还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杀的落花流水。

    带着这个遗憾,万历四十八年,这位明代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朱翊钧终于驾崩,谥号神宗。继位的是皇太子朱常洛,也就是只当了一个月皇帝的明光宗。这位一辈子小心谨慎,压抑许久的皇帝登基之后,只是小小的放纵一会,就丢掉性命。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木匠皇帝朱由校,开始登上这最高的宝座,大明从此改元为“天启”。与他一起登上历史舞台的,还有那位让刘瑾和王振汗颜的史上第一权奸——魏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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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一年九月。紫禁城的一座大殿内不停响起拉锯之声。一个身穿龙袍的少年,手持精致铁锯,正专心致志地切割一根木楞。木楞锯完,又用尺子认真的量了量,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旁边有个小太监呈上一块黄缎子手帕,少年接过,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便将手帕丢到一边。少年不是别人,如果岳肃看到,一定会想起,这就是当日在街头与自己比试木工的嚣张小子。当年的顽童已经成为皇帝,他便是明熹宗朱由校。

    这时,一个老太监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太监走了进来,二人进门之后,立即给皇帝请安。“老奴参见陛下。”“奴婢参见陛下。”

    前面的老太监并没有下跪,而是弓着身;后面的青年太监,手里捧着一叠奏章,却跪在地上。想来定是等级不同。

    “魏卿,朕这功夫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呀?”朱由校还算比较客气地说道。

    “回陛下,贵州大捷,叛匪头子安邦彦自尽,贵州全境从此安宁。这些是贵州巡抚王三善上陈的为手下将领请功的折子。”能被皇帝称为魏卿的太监,自然只有魏忠贤一位。在踏着魏朝和王安的尸体爬上这司礼监秉笔太监及东厂提督太监之后,魏忠贤达到了太监事业的顶峰。

    但是在皇帝面前,他还是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尤其是现在,魏忠贤还没达到独揽大权的地步,毕竟朝中还有一股绝不亚于他的实力,甚至现在还略胜半筹,这股实力的名字叫作东林党。因为在“移宫案”里出了大力,木匠皇帝对他们是赏识有加,不吝官位。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忠贤,还不太敢蒙蔽圣聪,有什么事都是要禀告皇帝的,许多事情都不敢擅自作主。当然,到了后期,大事方面他也是要禀告皇帝的,不过都是在皇帝干木匠活干到兴头上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皇帝只会说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今天也不例外,朱由校说道:“就这等事呀,你看着办吧。”

    “老奴遵旨。只是这些褒奖的人中,其中有一个叫岳肃的,争议很大,老奴实不敢擅自做主,还望陛下圣裁。”魏忠贤小心地说道。

    “岳肃!”一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校不由得心头一颤。不自禁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木人来。

    “他也叫岳肃?会是他吗?”朱由校心中喃喃自语。这些年来,岳肃这个名字一直让他难以忘怀。这是唯一一个在木工上赢过他的人,自从那一天之后,朱由校更是废寝忘食,苦练雕刻,一心想再见到这个叫岳肃的人。可惜,这几年他几乎将北京城的木匠摊转了个遍,再没有再碰到。没想到,今天又听到这个名字。

    沉吟许久,朱由校说道:“这人有什么争议呀?”

    “是这样的,贵州巡抚王三善说他断案如神,治理地方多有政绩,平叛时身先士卒,屡立战功,保奏他升迁为贵州布政使。云南的黔国公也上本保奏,说他是文武双全奇才,希望陛下重用,擢升他为云南巡抚。可京城里的不少御史言官,却弹劾他好大喜功,当初假借筹饷之名,乱杀无辜,且趁机中饱私囊。如此褒贬不一,实在难以委决。”魏忠贤如实地答道。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魏卿,那依你之见呢?”

    “老奴的想法是,黔国公上本保举,和朝中御史的弹劾,多半是出于私心。私在何处,黔国公恐是因其勘破郡马遇害一案,欣赏岳肃才干,要保举他到云南。御史弹劾,据说是岳肃在办案时,不知是涉及到了哪位的亲属,一时倒也无法查明。至于说王三善的保举,我看应该是出于公义。”

    “既然王三善出于公义,那就把他的折子念给朕听听吧。”木匠皇帝实在识字不多,也就是小学三年级的文化,奏折或是看不懂,或是太忙没时间看,只能让人来念。

    和他相比魏公公也实在强的太多,从身后的青年太监手中接过王三善的奏折念诵起来。其内容当然是岳肃在铜仁的一干表现,以及剿匪时所立下的功劳,一字一句倒是完全属实。

    听完奏折,朱由校说道:“我朝有如此能人,当真国家之福,社稷之幸。在贵州当布政使,实在大材小用,不如把他调进京吧。魏卿,你看京城内有什么适合他的职位呀?”

    皇帝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打算重用岳肃,只是现在岳肃已经是五品知府,立了如此大功,给个三品、四品的官位都不为过,可是在北京城里,这个级别的实权官职都已经饱和,有一些无关痛痒的酱油职务,实在是不符合皇帝的意思。

    琢磨了半天,说道:“老奴以为,擢升岳肃为顺天府知府最为合适。”

    明朝知府的等级共分四等。其中最为高级的是顺天府和应天府,可以称之为府尹,是正三品。其他知府,按每年赋税多少分大府、中府、小府三等。岳肃的铜仁府也属不毛之地,税赋比不上中原大府,所以也就是个五品知府。立了这么大功,提拔为三品顺天府倒也算是刚刚好。

    “准奏!”

第一章 顺天府

    “贵州铜仁知府岳肃,三年任期已满,考绩为优,其在任期间屡破奇案,安抚地方,为官清廉,鼓励农桑,多有建树,平叛剿匪,立有大功,特擢升为顺天府知府。即日上任。”

    铜仁知府衙门,岳肃接到了吏部下达的升迁行文,这次从铜仁知府升为顺天府尹,又是跳了四级。阖府上下举家欢庆,铜仁的同知、守备齐来祝贺。金蝉、铁虬等人搬来十几坛好酒,连同亲近捕头、衙役全都请来,今晚决定不醉不休。晚宴上,岳肃本不想多喝,但也架不住众兄弟的劝说,最后是晕晕乎乎。

    次日天明,大家开始收拾行装,说句实在话,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铺盖卷一卷,就可以走路。

    这一次前往京师,队伍又壮大一番,除了金蝉、殷柱、厉家兄弟、张威、李晨等十人外,还另有六名差役决定跟着岳肃一起走。这几位也都是没有家室的孤家寡人,和铁虬的关系不错。

    众人启程的这一天,铜仁所属各县知县都来相送,铜仁百姓闻知更是扶老携幼夹道欢送,大家深感同仁保卫战时,岳肃的恩德,要是没有岳大人,恐怕大伙早已家破人亡。送行的队伍里自然少不得郡主沐天娇,神情中,这位郡主总是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之情。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离开了铜仁城,众人乘坐马车,赶往京城。

    一行人路过猫儿岭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岭上有一位身穿红衣的少女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岳大人一路好走,彩儿说话算数,今生今世都会等着你的……”岭上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方彩儿。在离开铜仁的前一天,岳肃给柳台送去一封信,一是辞行,二是感激三苗当日的相助,言明日后如果有机会,自会前来拜访。

    柳台收到信后,少不得立即通知方彩儿,方彩儿没有到城内去给岳肃送行,而是一个人来到这必经之路,悄悄地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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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这一日,岳肃一行人来到大兴县,这个大兴县可不是铜仁治下的大兴县,而是北京城边上的大兴县。属顺天府管辖。

    京城周边也是繁华之所,市集之上,做买卖的,要比贵州那不毛之地多上许多。先前逛逛集市倒也有趣,可铁虬、厉浩然这些土包子们总是被人笑话,时间长了,也就不愿再溜达。于是,来到一个叫梨山镇的地方时,大家便捡人少的地方走。

    正行间,忽然看到许多人正拥着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在那里谈论,隐隐还能听到老人的啼哭之声。岳肃信步上前,只听一个汉子说道:“你这个人,也不知道厉害,前月王三小子,为妻子的事情,被他家的人打了个半死,后来还不得乖乖的回来。胡大经的女儿现在被他抢去,连寻死也不得漏空。你这儿媳妇,被他抢去,谅你有多大本事,能将这瘟官告动了?这不是鸡蛋往石头上撞么!我们劝你省一点力气,只当没有这个媳妇罢了。横竖你儿子又没了,你的小儿子还小,即使你不顾这老命,又有谁人敢管?”

    老头仍然只是哭泣,一句话也没说。

    岳肃听了这话,心中已知大半,向前两步,问道:“这位老人家姓甚名谁,何故如此短见,哭的这样厉害?”

    旁边又有一人道:“先生是过路的客人吧,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氏,故不妨说给你听听,谅你听了,也是要怄气的。咱们县内有个富户人家,姓曾,名叫有才,虽是出身微贱,却是很有门路……”跟着小声问道:“你听说过北京城里大大有名的‘龙阴君’冯铨吗?”

    龙阴君!这名号给岳肃造了一愣,使劲回忆上辈子仅有的那点历史知识,好像只记得《寻秦记》里有一个龙阳君,实在是想不起这个龙阴君。当下摇头笑道:“并未听说。”

    这人作出一副很有学识的样子,说道:“龙阴君冯铨以前是工部员外郎,听说长得美貌,被称为美容公子。他有个表弟名叫周卜成,也就是我们大兴县的县令,一向仗着冯铨的势,贪赃枉法、欺压良善。三个月前,冯铨因此事被人弹劾,结果不但没有罢官降职,反而还平步青云当了工部尚书。你猜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成了宫里一位大太监的男宠,你说厉害不厉害。”

    岳肃点点头,说道:“那和这位老丈的事有什么关联?”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在想,这京城之地真是不比别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出老远。连一个县城的百姓,竟然都能听说朝中的一些隐情。

    “在一年前,那个曾有才来到县里,他是冯铨乳母的儿子,不知为何,带了不少钱财到这里居住。一来之后,他与周卜成便首尾相望,曾有才每日里抢男霸女,夺人田产,周卜成替他撑腰,平分所获,短短一年,已经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说到这,他指了指身边的老头,说道:“这位老伯姓赫名干庭,乃是本地良民,生有两个儿子,长子有霖,次子有雷。有霖七月病逝,留下妻子赫吴氏,吴氏虽是乡户人家,倒还深明大义,立志在家,侍养翁姑,清贫守节。谁知曾有才前日到东庄收租,路径此地,见她有几分姿色,喝令恶奴将她抢去,现在已有两日。赫老伯到县里喊冤,反说他无理取闹,将他赶了出去。这不,正打算到顺天府去喊冤。若是别人做出这不法之事,纵然是他老而无能,我们这些邻居也会代他鸣屈申冤。可那龙阴君冯铨是什么人物,朝中大臣都无法将他扳倒,何况我们这些小民百姓,即便到府衙告状,吃苦花钱不说,到头来肯定也是白搭。故此,我们只好劝他息事,落得两天安静日子,以终余年,免得自讨苦吃。”

    岳肃听完这番话,不由得气愤填胸,暗道:“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不法之事,岳某不知此事也就罢了,既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怎能置之不理?”

    当下说道:“赫老伯,你既受了这冤枉,地方官又如此狼狈,朋比为奸,我指你一条明路,目下且忍耐几天,可知道这顺天府的府尹已经换做岳大人了。此人脾气,惯同这班奸佞作对,专代百姓伸冤。现在已从贵州前往北京,不日便到。那时你可去他衙门告状,包你将这状子告准。方才听你众人所言,还有两户人家也受了他的害处,你约同他们一并前去,包准还你一个公道。我不过是行路之人,见你们如此苦恼,故告知你们。”

    岳大人?百姓们听的是半信半疑,岳肃在湖广、广西、贵州一带是大名鼎鼎,但在中原之地,听说他名号的,却没有几个。

    岳肃又嘱咐一番,这才带着金蝉等人离去。一路进了北京,让阮傲月诸人先到客栈休息,自己带着金蝉到吏部挂号。

    现在的吏部尚书已经换成东林党人**星。自方从哲因为红丸案倒台之后,东林党人势力空前,朝局几乎都在掌握之中。

    对于这位新任顺天府知府,**星早已将他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他是齐党邹佳仁的门生,算是齐楚浙三党的,只是官声极好,不管知县任上还是知府任上,都屡破奇案,造福地方,且在平定安奢之乱时立下赫赫战功。

    **星是个正直的官吏,别看不喜岳肃的背景,但对岳肃的品行还是十分赞赏的。简单的客气一番,发下官凭,让他陛见谢恩之后,到顺天府交接。顺天府知府是允许上朝的,所以还发给他笏牌。

    明代外官在提拔为京官之后,都必须陛见谢恩,当然,这是有品级限制的,最起码也得三四品。要不然多大的官吏都去陛见,皇帝哪能见得过来。

    到了紫禁城外,岳肃先到皇门监那里挂号,预备宫门请安,听候召见。顺便登记姓名,以便明早上朝。

    历朝历代,这皇门监都是一个比较有油水的岗位,宰相家的门房都是七品官,更别说这还是给皇帝看门的。

    这位皇门监名唤宋代仁,大家都叫他宋公公,他是魏忠贤的党羽,自上任以后,是继承先辈们的传统,秉着雁过拔毛的精神,凡是外官进宫陛见,定要送他例银不可,否则不管你是谁,都老实的等着。

    此时岳肃前来上号,宋代仁知他是新简的顺天府尹,料想也晓得规矩,会送些好处给他,当即让岳肃进到门房。岳肃因他是内官,定制虽然品级卑小,也只得进去,同他相见。

    彼此见礼坐下,宋代仁开口说道:“岳大人年纪轻轻,就得此重任,成为朝中的三品大员,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公公,其实这全是仰仗陛下隆恩。”岳肃客气地道。

    “陛下的恩典当然不能忘了。对了岳大人,您外任多年,想来定是荷包丰厚。下官这差事,虽是朝廷所命,也有俸禄,无奈所入甚少……”宋代仁说着,摊出手掌,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岳肃听了此言,反唇而道:“公公此言差矣,所谓食君之禄,当报君恩,本府乃清廉忠正的大臣,哪有多余的银子给你。还望公公稍知进退,从此洗面革心,忠心社稷,莫要贪这不义之财。”

    宋代仁被岳肃的一顿抢白,竟是一时下不来台,不禁恼羞成怒,说道:“我当你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故而与你相见,不想你不识好歹,信口诽谤。我这皇门监也不是为你而设,受你指挥的!你虽是个清正大臣,也走不过我这条门径,你有本事的话,就自行去见皇上吧。”说着,怒气冲冲,双袖一拂而起,朝后堂而去。

    岳肃是什么脾气,到了此时,哪能容得下去,高声大喝起来,“本府因你这地方乃是皇家的定制,故而前来,难道有了你的阻碍,我就不能入见陛下么?明日本府在金殿之上,定要和你辩个是非曲直!”

    说完,岳肃仍是怒气不止,拂袖而起,匆匆出门而去。

第二章 上朝

    岳肃同宋代仁抢白一番,负气出了宫门,他也知道,皇宫这地方可不比巡抚行辕,你敢硬闯,侍卫真敢拿刀砍你。

    外面等候的金蝉见岳肃面色不善的出来,忙迎上前去,问道:“大人何故如此动气?”

    岳肃只是苦笑摇头,说道:“罢了,咱们先去顺天府交接。”

    一路来到顺天府衙门,递过名帖,亮出吏部官凭,很快被请了进去。

    顺天府衙门比起铜仁府衙又大上不止一倍,差役将岳肃引到花厅落座。花厅之内早有一位纱帽皂靴,官袍玉带,年纪五十上下的老者在等候。老者仪表堂堂,满脸微笑,见岳肃到来,拱手说道:“久闻岳大人清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这人便是原任顺天府府尹曹汝贞,他现在被外放到山西当布政使,是高兴的不得了。顺天府这活,实在不是人做的,外表看似风光,位高权重,掌管京畿,谁知道这背后的心酸。北京城里大官多的是,你一个小小知府敢得罪谁,别说大官得罪不起,就是那些小小的七品御史,还没事找你的麻烦,今天参你徇私,明天说你枉法,搞的人是头大如斗,纯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出去做一省封疆,那可真是威风八面,土皇帝一样的差事。

    岳肃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客气地道:“大人谬赞,肃只是得蒙天恩,才有今日。”

    “大人由县令升阶,卓授此任,圣上优眷,可谓隆极。但不知大人何时接任,尚祈示之,以便迁让衙门。”

    岳肃谦虚地道:“下官初到京城,知识毫无,深恐负此大任。但皇上恩典,命授此职,实在不敢懈怠。今日到府,就是要与大人交割、拜印的。”交割坐堂,明日早朝才可面圣,岳肃已经做好参那皇门监的准备。之所以急着交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一行十几号人,住客栈实在有些破费,这现成的大房子,不住白不住。

    曹汝贞也是急着快些交印离京,山西的花花世界正等着他呢,到了那里,自己最大,还不是如鱼得水,笑道:“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大臣,理应尽早接印。下官手中公牍案卷,自上任一来,无不整理有方,地方上无不官清民顺。纵有那寻常案件,皆无关紧要,等下交接时,自然交代清楚,无须大人多虑。”曹汝贞与岳肃是平级关系,又没有什么交情,所以皆客气的自称下官。

    岳肃听了这话,不由心中冷笑,大兴县那里已是怨声载道,你还有脸说是官清民顺。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脱口说道:“照此说来,大人在位之年,真乃地方之福。但不知目下属下各县,可与大人所言相合否?”

    岳肃话中带刺,曹汝贞怎会听不出来,不过心中却不以为意,只是暗道:“小小年纪不识天高地厚,你且在这顺天府干上一段,便知我的艰难。”

    心里这么想,嘴上只道:“大人上任之后,自会明了。我这就带大人前去拜印交接。”

    曹汝贞的家眷早已先一步前往山西,多年宦海所得,也都先行带走,交卸之后,将府衙留给岳肃,曹汝贞带着简单的行囊和心腹家人,到吏部知会一声,便离京上路。

    岳肃这边也没闲着,让金蝉前往客栈,将家人接到衙门居住。天下衙门的格局大致相同,阮傲月、杜十娘还是住在后园,金蝉、童胄等人仍是住在前院。

    一夜无话,次日五鼓起床,穿了朝服,带着金蝉、铁虬来到紫禁城。留二人在外等候,自行入内,顺着大流,到朝房等候,专待上朝见驾。朝房内的众大臣,不少已知他底细,东林党一系,当然敬而远之,无人与他说话。楚党领袖吴亮嗣还是要照顾这位同乡的,上前和他叙谈。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话。这位是言官出身,手底下掌握这一个不小的言官集团。

    再怎么说,顺天府尹这个差事,即便是左右受气,但品级和职权是在那里摆着的,日后难免会用的上。

    岳肃对他并不了解,本以为进门之后,也不会有人搭理自己,见到有人主动攀谈,对方官职也不小,心中难免有些感动。自然客气起来。

    闲聊间,忽然一个小皇门在门外探头望了一眼,皇门监手下,自然也是有一堆小太监的。随后,小皇门走了进来,大声喊道:“陛下有旨,诸臣入朝启奏,俱按名而进。若无名次,不准擅入,违者斩首,以示将来。”说毕,从袖内取出一封黄纸,上面写了许多人名,高声朗诵,从头至尾,念了一遍,其中独没有岳肃的名字。

    官员上朝,基本上都是有数的那些,皆有记录,其他官员有事想要觐见,必须要递牌子挂号,皇上准了,你才能上殿。岳肃是顺天府尹,确实是有资格上朝,但是交接后第一次上朝,也是要到皇门监处标名挂号,勾掉前任府尹的名字,换上他的。岳肃昨日和皇门监吵了起来,那皇门监岂会给他标名。

    而且这早朝入见,很少有念名字的时候,一般宣旨,也只是在大朝的时候。平日早朝,皆无这等情况。

    岳肃是新来的,别看不懂,却也明白是皇门监有心为难。眼前宣旨的小监,岳肃昨日见过,几步上前,说道:“你这小监,昨日本府前来挂号,为何不奏知皇上,宣命朝见?”

    小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岳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臣,冷笑道:“这事你问我么?也不是我不令你进去,等有一日,你见到了圣驾,那时在金殿上询问,不就知道了。这旨意是宋公公奏的,皇上准的,你来问我,干我甚事!”

    岳肃自为官以来,岂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恨不得立刻将小监治死。只因圣驾尚未临朝,不便此刻争论,乃道:“此话是你讲的,恐你看错了,本府那时在圣驾面前,你可不许抵赖。”

    朝房内的众人,各个纳闷,不知出了何事。吴亮嗣和几名楚党官员,互相瞧了瞧,最后皆默不作声。

    不多一会,忽听景阳钟响,知陛下临朝,众人皆起身前往皇极殿。

    岳肃等到众人走毕,最后起身出门,跟在后面,朝皇极殿走去。那个小皇门看到,赶着上前喝道:“你这新任的顺天府,难道连朝廷的体制都不知道吗?现在圣谕在此,若未名列,不准入见。何故忤逆圣旨,有意欺君!我等负责此事,怎能让你胡为,还不给我出去!”说着,抢上一步,伸手揪住岳肃衣领,要拖他出去。

    岳肃的身手何等了得,虽是身处紫禁城,可盛怒之下,哪管的其他。抬手扣住小监的脉门,微一用力,已经让小监痛的哇哇直叫,跟着一个背擒,将其按住。大声喝道:“你这狗头,本府乃朝廷重臣,圣上升官授职,理应入朝奏事,昨日前来挂号,那个宋狗头滥索例规,贪赃枉法,已是罪无可恕,今又假传圣旨,欺罔大臣,该当何罪!本府已决定,就领了这欺君之罪,扭你上殿面君,然后再和那宋狗头当面对质!”

    说完,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小皇门朝皇极殿走去。

    小皇门是宋代仁命他前来,本以为岳肃会老老实实,没想到竟敢动手,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高声喝道:“此乃紫禁城,在这里你还敢如此放肆,岂不是欲来行刺!”

    这边有不少值日的太监,和站岗的禁军,一看如此情况,不少都傻了眼,有机灵的太监,马上前去禀报宋代仁。那些禁军也反应过来,立即朝岳肃扑了过去。

    此时皇极殿处,天启皇帝已经升朝,百官山呼万岁,侍立两旁。刚有太监喊道:“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这时,宋代仁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启奏万岁,不知何人扰乱朝纲,目无法纪,竟敢在朝房与小皇门扭打。似此欺君不法,理应查明定罪,请圣上下旨。”

    朱由校一听还有这事,马上便要开口降旨,忽见下面有一人出班禀道:“请陛下先将皇门监宋代仁斩首,然后再传旨查办。”

    “嗯?”朱由校一愣,向下一瞧,出班启奏的官员他很是熟悉,乃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涟。杨涟为人正直,大公无私,朝廷众臣大多佩服。虽是东林党人,却很少做出党同伐异之事,凡是只求公义。朝房之时,他早对小皇门不满,一见皇帝,就打算出班陈奏。

    “卿家何处此言,他乃皇门监之职,有人不法,闯入朝门,他岂有不阻之理,为何反欲将他斩首?”

    “臣启陛下,现新任顺天府尹岳肃入朝陛见,陛下可准他见驾么?”杨涟朗声说道。

    “岳肃入京了?”朱由校的眼睛一亮,说道:“朕正思念此人,听闻乃是大才,思量着近日也该到京。卿家为何有此一问?不过按朝廷的定制,大臣任职到京,凡要陛见请安的人,皆须到皇门监处挂号,前日奏知,以便召见,他应该知道吧。”

    “正因为知道,才该将宋代仁斩首。适才朝房之内,微臣听的清清楚楚,新任顺天府尹岳肃昨日皇门监处挂号,谅是朱代仁索要常例,岳肃不给,所以今早挟私报复,不许岳肃入朝,以至岳肃同小皇门争论。宋代仁乃宫门小吏,便敢欺君枉法,侮辱大臣,倘宫内各监,争相效仿,岂不圣聪蒙蔽,国法无存!”杨涟大义凛然,傲然自若。他说这番话,一是看不过宋代仁的嚣张,替岳肃出头;二是给宋代仁的主子提个醒,以后规矩一点。

    “竟有这等事,来人啊,先将岳肃与小皇门带来见朕。”朱由校这是要看一看,这个岳肃是不是当初与他较量木匠活的那个岳肃。

第三章 较量

    令旨一下,马上有禁军,前往朝房。

    一到朝房之外,只见一身穿朝服的官员正被四名禁军按住,官员对面,站着一个趾高气昂的小太监,但听那小太监耀武扬威地喊道:“王八蛋,刚刚还敢打咱家,你给我等着,一会旨意到来,定让你身首异处。”

    率禁军前来提人的,是一名御马监的掌司太监,名叫刘云,立即喝住前面的禁军,让松开岳肃。然后冲着岳肃一拱手,说道:“这位便是新任顺天府尹岳大人吧。”

    岳肃整理衣冠,说道:“正是。”

    “皇上有旨,召你觐见。”说完,又指向小皇门,“你也跟着一起面圣。”

    岳肃一听面君,挺胸抬足,傲然前行,小皇门却是莫名其妙,按理说,宋公公一出马,应该讨来圣旨将这厮砍了,怎么要面圣呀。怀着紧张的心情,小心地凑到刘云身边,“刘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是皇上的旨意,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到了你就知道了。”刘云趾高气昂,说完,大步而行。

    来到皇极殿,刘云交旨退下。岳肃与小皇门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见礼完毕,朱由校让他们起来。随后仔细打量起岳肃来,这一瞧可不要紧,下面站立之人,不正是当年跟自己比试木匠活的那个岳肃么。

    “是你!”

    一见岳肃,朱由校是心中大喜,不由得站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今天散朝之后,也要和你再切磋一番。

    岳肃现在也看清了上面的朱由校,那身穿龙袍的九五之尊,不正是当年送自己玉佩的少年后生么!

    虽然想过,送给自己玉佩之人会是皇亲贵胄,可实在是想不到,竟然会是当今皇上。岳肃再次撩袍服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恕微臣当年不敬之罪。”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快快起来……”瞧朱由校那架势,要不是文武百官都在眼前,估计都能亲自上前将岳肃扶起来。

    就这情景,满朝文武谁看不出来岳肃和皇帝是旧识,皇帝对着岳肃还很欣赏,怪不得能从一个五品的铜仁知府,升到三品的顺天府。看来这其中另有玄机。原本有不少对岳肃报以轻视之心的大臣,现在的观点马上改变,无不用另一种眼光看向岳肃。至于说宋代仁和小皇门,则是彻底地傻了眼。

    木匠皇帝现在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坐回龙椅之上,说道:“岳爱卿,贵州巡抚王三善说你天下大才,又为国立功,欲保你为贵州布政。朕求贤若渴,故越级提拔,委以京畿要职。适才听宋代仁说,你在朝房与小皇门争吵,不知所为何事呀?”就算着急和岳肃较量,场面上也得过得去,天子威仪总是要有的嘛。

    “臣愚昧之才,得蒙圣恩,深恐不称其职,圣眷优隆,唯有竭力报效。昨日进京,吏部报到之后,便到皇门监处挂号陛见谢恩。怎奈皇门监宋代仁索要贿赂,臣不与他,他便不肯引见。今日早朝,还蒙蔽圣聪,假传圣旨,不准微臣入朝。若非陛下厚恩,明察秋毫,传旨召见,臣就算再过一年也无法见到陛下,亦或今日就被其谋害。”岳肃说到这,一指边上的宋代仁,又道:“这等小人,蒙蔽圣听,为陛下看管门户,不思忠君报国,反只知中饱私囊,实在罪大恶极,若不整治,恐将来国将不国,微臣斗胆,请陛下严惩此贼。”

    “陛下,且不要听这厮的一面之词……”恶人先告状的宋代仁一听岳肃数落自己的罪状,连忙出言辩白。

    可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听上面高坐的朱由校大声说道:“朕没问你,哪轮得到你来多口。岳卿家的话怎能有假,来人啊,把宋代仁还有那个……”他不知小皇门的名字,只是指着他,“一起拉出去砍了!”

    木匠皇帝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废话,人家还着急做木匠活呢。马上有禁军上前,将宋代仁与小皇门拉出,不管他俩如何高呼冤枉,朱由校理都不理。

    “诸位爱卿,有本快奏,无本就散了吧。”看来是真急了,在宋代仁被拖出去后,朱由校都不等太监说这话,自己就抢着说出来。“那个……岳爱卿留下……”

    说完,人已经抬起屁股。

    一旁的太监马上喊道:“皇上退朝……”

    退朝之后,文武百官是议论纷纷,无不在讨论岳肃之事。而岳肃,早有太监引着,来到养心殿。朱由校的养心殿实在是与众不同,分明是一个木匠房。进去之后,皇帝陛下将太监、宫女全部打发走,只留岳肃一个人在此,随后笑道:“岳爱卿,当年你我较量,你的技艺胜我一筹。不过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懈怠,就等着再见到你,好跟你一决胜负。”

    岳肃连忙跪下,“陛下九五之尊,微臣怎敢……”

    不等他说完,朱由校上前一步,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在这里没有君臣,不要这么见外,来来来,咱俩快些切磋一下,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说完,也不由岳肃分说,从一边拿过两块木头疙瘩,甩手丢给岳肃一块,说道:“今天还是老规矩,你雕刻朕,朕雕刻你,看谁雕刻的好,雕刻的快。”

    岳肃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抗旨,点头应道:“微臣遵旨。”

    “都告诉你,不用这么拘谨了,在这里,没有君臣。”说着,朱由校从怀里取出一柄精致的刻刀,又道:“你的家伙带了么?”

    今天是入朝面圣,岳肃身上怎敢携带铁器,说道:“臣没带。”

    “以后记得随身带上,朕准你带家伙进宫。这次你先用我的吧,也不知道你用起来顺不顺手。”朱由校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刻刀递给岳肃。岳肃忙躬身谢恩,结果被皇帝陛下数落两句,让他不用这么客气。

    养心殿里的木匠工具还真不少,是件件精致,皇帝陛下又挑了一把刻刀,说道:“这柄刀我也是第一次用,算是公平,来,咱们现在开始。”

    在别的方面,这位朱皇帝可没有这么强的好胜心,可在木工方面,那简直是求胜**极强,一向自诩天下老子第一,凡是能胜过老子的,老子都佩服。不过,老子一定会再接再厉,终有一天要打败你。

    两人低下头来,开始动刀雕刻,御用的刻刀,就是和平常百姓的不同,刀口圆润,既不是锋利的无法掌控,也不会因为发钝削不下木头。

    只一会功夫,就见木屑横飞,二人手中木头,渐渐展露出轮廓,又过了一会,则有人人的形态。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大约能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突然一起停下手来,也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

    朱由校朗声大笑起来,说道:“好、好……果然不减当年,朕多年苦练,竟然在速度上还是没有超越于你。咱们比一比,看谁雕刻的更为妙。”

    “是。”岳肃这次长了记性,没有多说其他。两个人站在一处,摊开手中的木人,比较起来。

    端详许久,朱由校点点头,说道:“你胜在手上的劲道,但朕胜在勾勒的技巧,这一局算是平手。等一会,朕选个人过来,咱俩雕刻同一个人,看看谁的手段更高。”

    两个人都将对方雕刻的惟妙惟肖,可谓难分胜负,朱由校在这方面甚是好强,决定再次比过。

    “随便。”岳肃很随意地答道。

    这个回答,朱由校很是满意,点头道:“以后在没人的时候,跟朕这么说话就行,不要咬文嚼字的,朕有的时候听不明白。过来坐。”

    朱由校先行到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见岳肃没敢过来,向他招了招手,笑道:“刚夸赞你两句,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岳肃只得上前,在边上坐下,不过屁股只贴了椅子边。朱由校拿起茶几上的苹果,递给岳肃,“吃个苹果。”

    “多谢。”岳肃也不便太客气,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朱由校对岳肃这个举动,表示十分满意,也拿过一个苹果大嚼起来。

    吃过苹果,朱由校大声喊道:“来人啊,将客奶请来。”

    客奶,其实就是皇帝陛下的奶妈,本名客印月。熟悉历史的人,应该都听过这位极品奶妈的大名,她在朱由校心中地位极高,魏忠贤要是没有这位大姐撑腰,这辈子也别想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客印月比皇帝大十八岁,是个极为妖艳、风骚的女子,至于她和这位木匠皇帝有没有什么那方面的传闻,这里就不说了。现在的客印月被皇帝封为奉圣夫人,在皇宫专门有她的宫殿,皇宫外也有她的宅子,是想在宫里住就在宫里住,想回家住就回家住,谁也管不了。

    今天她正好在宫里,传旨太监撒腿如飞,直奔客印月的寝宫而去。

第四章 知音

    一座奢华的宫殿之内,一个近四十岁的妖艳妇人正侧躺在床上,她的双腿,搭在一个老太监的腿上,老太监双手正轻轻地在妇人的腿上揉捏。

    这老太监不是别人,乃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而妖艳妇人正是前文所说的客印月。若说二人为何如此亲密,说白了这两位是夫妻关系,别看魏公公是太监,但在紫禁城里,搞些假凤虚凰还是可以的,美其名曰对食。

    “听说今天皇上杀了宋代仁,他可是你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发这么大的火气?”客印月媚眼微睁,淡淡地问道。

    “我还想向你打听呢?听下面的人说,宋代仁是因为收受常例,所以被砍的。不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按理说斥责两句也就是了,按圣上的秉性,不应该二话不说就把人砍了。后来我叫人仔细打听了一下,陛下之所以发这么大火,完全是为了给新任顺天府尹岳肃出气。这个岳肃,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上次我在皇上面前刚一提到他的名字,陛下就显得很是兴奋,两个人像是认识。今天皇上在朝会上的表现,更能证明这一点,散朝后还单独把他叫进养心殿,我的人在外看到,两个人竟在一起做木工。有此可见,两个人真的是早就认识。你跟陛下相处日久,陛下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这个岳肃到底和皇上有何关系,想必应该清楚吧。”魏忠贤在客印月面前,表现的极为客气,看那态度,仿佛是在伺候自己的主子。

    “岳肃!”客印月沉思良久,实在想不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最后摇摇头,说道:“没听说。”

    岳肃那日与朱由校相识,在皇帝身边的,只有魏朝,事后魏朝也没对客印月提起,毕竟皇长孙在街头和人比试木工,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至于木匠皇帝,更不会将这事挂在嘴边,魏朝嘱咐过他,此事一旦传进他爹朱常洛或者他爷爷万历老头子的耳朵里,挨顿板子都是最小的处罚了。

    连客印月都不知道岳肃这个人,魏忠贤更加迷糊了,这家伙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怎么皇帝对他如此看重,还知道他也会木匠活。

    魏忠贤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恐惧,这么一个人,势必会得到皇上的宠信,木匠皇帝、木匠大臣,两个人兴趣相同,皇帝怎能不信任他。越想越是害怕,魏忠贤的身上渐渐渗出冷汗。

    客印月马上看出魏忠贤的心思,轻笑一声,说道:“看把你吓得,只要有我,谁能动你分毫。那个岳肃就算是木匠的祖宗又能怎么样,陛下终究是我奶大的,他信任的人是我。”

    一听这话,魏忠贤的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谄笑道:“对、对……陛下最新任的人当然是妹妹你,谁也别想夺走陛下对您的宠信。”

    “知道就好,好好的把我伺候舒服,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的头上。”客印月媚笑一声,又道:“这两天住在宫里,实在是憋闷的很,今晚我就准备回府住几天。对了,帮我把那个冯铨喊来,几日不见,我还真有点想他。”

    “龙阴君”冯铨前文已经提到,这家伙上次被御史弹劾,无奈之下投奔到魏忠贤门下。魏公公那里是来者不拒,不管你是什么虾皮蟹子盖,是一概照收。何况冯铨长得仪表堂堂,俊美非常,魏忠贤即便是“男人”也甚是喜欢,暗中纳为男宠。消息不胫而走,被客印月听说之后,一心想看看这冯铨是什么模样,相见之下,也是喜欢,马上带回家侍寝。魏忠贤哪敢阻拦,只能顺着这位荡妇的意,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这位荡妇给的。自己不能人道,人家客夫人可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找几个小白脸,长夜漫漫怎能熬得过去。话说回来,以魏忠贤的这个年纪,就算有那个物件,估计也是白费。

    “您放心,今晚我就安排。”魏忠贤小声答道。

    说话间,殿外有太监禀报,说皇上召奉圣夫人前往养心殿见驾。一听这话,魏忠贤马上盘问,“那个岳肃走没走?”

    太监老实回答“还没走。”

    这一来,魏忠贤可有点懵了,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客印月可显得比他从容的多,笑道:“我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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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印月来到养心殿,刚一进门,立马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愣。原来,是岳肃正与皇帝陛下平起平坐,两个木匠兄弟谈的是口沫横飞,所说的内容,全都是关于木匠活的。

    “陛下,现在的椅子多是方方正正,坐起来显得和拘束,我曾经设计过一种会转动的椅子,不仅方便,而且舒服。”

    “真的假的,椅子还能转动,你给朕画给草图,让朕瞧瞧,可别是吹牛唬我。”

    见两个人谈的兴起,客印月咳嗽一声,柔声说道:“臣妾参见陛下。”跟着,道了个万福。若说以客印月以前的奶妈身份,见到宫里的哪位贵人都得自称一声“奴婢”,可现在草鸡变成凤凰,以奉圣夫人的称号,见了皇帝和皇后,也就自称一句“臣妾”。至于宫里的其他嫔妃,见到她,反得恭恭敬敬。

    听到客印月的声音,朱由校也注意到有人进来,说道:“客奶免礼,你来的正好,刚刚我和岳爱卿相互交流,他说曾经设计过一种能够转动的椅子,你说世上能有这种椅子吗?要是真有的话,朕一定先给客奶你打造一把。”

    客印月媚笑一声,说道:“可不是,臣妾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什么椅子能够转动,若是天下有这等椅子,还不早就献入宫中了。莫不是岳大人有意欺瞒圣上吧。”

    来了外人,岳肃可不敢继续坐着,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奉圣夫人此言差矣,这会转的椅子,下官给他起名为转椅,如果不信,现在便可画出草图。”

    岳肃的历史水平实在是不怎么地,魏忠贤的名字,他当然是听说过,不过这个奉圣夫人,那是闻所未闻,更不知是奶妈出身。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皇亲国戚。

    “岳爱卿,快点把草图画给朕瞧瞧,只要有图,朕就能知道,它能不能转,而且朕也保证能够做出来。”朱由校是根本没听出来客印月话中带刺,但一听岳肃说要画草图,那是兴奋的不得了,什么事也不管了。

    让人取来笔墨纸砚,铺到桌子上后,岳肃按照上辈子记忆中转椅的模样,画出草图,虽然说没有现代专业绘图人员画的那么逼真,但也是有模有样,让人一看就懂。

    朱由检接过一看,双眸登时发光,忍不住大声称赞起来,“妙、妙,岳爱卿真是此道的奇才,朕怎么就没有想到。”朱木匠果然不愧是历史上号称仅次于鲁班的第二木匠,只看了一眼图纸,心中便以了然,十分佩服岳肃的构思。

    “多谢陛下夸奖。”岳肃躬身说道。

    朱由校现在,拿着图纸是爱不释手,满脸的兴奋之色,说道:“爱卿心思缜密,果然是大才,朕没看错人。这样,等一下,陪朕一起用午膳,然后咱们继续切磋,朕今天真算是遇到知音了。”

    看到朱由校这副表情,站在一旁的客印月不免心生妒意,心想,自己陪了皇帝这么多年,还没有将他哄的这么兴奋过,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就想跟我争宠。

    心中这么想,脸上也跟着露出不悦之色,淡淡地道:“不知陛下传召臣妾来所为何事?”

    天下间有几个臣子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在天启朝,魏忠贤都不敢这么和皇帝说话,但客印月却是有这个资格的。客印月说出这话,有一半也是给岳肃听的,意思是告诉你,老娘是什么地位。

    果然,朱由校一听到奶妈语气不善,马上陪出笑脸,说道:“客奶,朕一时兴奋,竟然将正事忘了。朕打算和岳爱卿比试一下雕刻技艺,刚刚我俩平分秋色,现在想找一个评判,一下子就想到您了。我二人一起用木头雕刻客奶的模样,比一比谁雕刻的更传神。客奶美若天仙,想来不会反对吧。”

    请客印月当模特,朱由校也不忘了夸赞两句。

    说句难听的,皇帝请人当模特,即便是**的妃嫔,都得乖乖的答应。朱由校用商量的口气跟客印月说话,已经是给足面子,任谁也无法拒绝。

    客印月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当口扫皇帝的兴,实在是太过愚蠢。别看她偶尔也跟皇帝发点小脾气,但在这位皇帝的爱好面前,最好还是闭嘴。或许客印月也曾经做过一个假设,那就是皇帝爱他的木匠事业多一点,还是爱她多一点,但最终的答案,她始终不敢说出口。在这方面跟皇帝过不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陛下说的哪里话,这是臣妾的荣耀,天下间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这话倒是不假,想成为皇帝老子的模特,哪有那么容易,换做别人眼中,可是一份正了八经的殊荣。

    朱由校让客印月摆了一个十分迷人的姿态,然后同岳肃一起动起手来,一个技巧纯熟,一个下刀有力,一时间木屑翻飞,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再次同时雕刻完毕。

    “咱俩又是一样快,好,好!”朱由校赞叹两声,又道:“客奶,我们俩已经雕刻好了,您给做下评判,看看谁雕刻的更传神。呵呵,千万不要偏袒朕哦。一定要实事求是。”

    “臣妾明白。”

    客印月先后从朱由校、岳肃的手中接过木偶,仔细的端量起来。

第五章 升堂顺天府

    鬼斧神工、入木三分,这些华丽词语用来修饰这两个木人一点都不为过。

    客印月捧着以自己为雏形的两个木偶,欣赏了半天,觉得是各有千秋,样子是一模一样,但两个工匠似乎都给木偶附之了神韵。一个妖娆妩媚,一个雍容华贵,真的是难分伯仲。

    不过皇上终究是皇上,虽是言而有先不准偏袒,但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高出点附加分数还是可以的。客印月先是做出一副难以取舍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说道:“依臣妾看,陛下和岳大人的功底相差无几,只是陛下的更加传神一些。”

    岳肃的木偶,朱由校自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对于客印月的评价,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自己是皇帝,别人向着他说话也无可厚非。朱由校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岳爱卿这次又不分上下,打成平手,看来朕还当继续努力才是。”

    朱由校是聪明人,其聪明程度,在古今帝王中应该也能排在前面,只是他的聪明没用在当皇帝上。

    拍了拍岳肃的肩膀,说道:“今天朕很高兴,等下陪朕用膳。”说完,冲外喊道:“传膳!”

    朱木匠在做活时,一向废寝忘食,也就是今天岳肃在,才正点吃饭。他用餐的地方,仍在养心殿、木匠房,摆上一桌子菜,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三人在一桌吃饭,朱木匠第一个吃完,然后便拿起图纸,研究起转移来,看架势,下午就打算动手开工。岳肃第二个吃完,长身而起,表示要告辞回衙门。

    朱由校当然不舍,但岳肃表示还有公务要忙,执意要走。

    看他去意坚决,朱由校笑道:“爱卿果然忠君体国,国事为先,真乃我大明之福,如此便回去吧,明日再陪朕叙谈。”

    “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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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皇宫,同金蝉、铁虬回到顺天府,二人一路上都在寻问,为什么别的大臣老早散朝回宫,自家大人过了晌午才出来。一听说是被皇帝老子留下吃饭,都激动的不得了,急忙问及吃的什么好菜,岳肃也不隐瞒,馋的两兄弟都流出哈喇子。

    到得府衙,岳肃立即升堂,自己新官上任,例行更换捕头,也属正常之事。顺天府共有捕头五人,一名总捕头,四名班头,其中一名马快班头。和其他的府县一样,也没有品级,主管领导可以自行委派。

    前任的五名捕头,有四个跟着上任府尹走了,剩下一个也被岳肃撤了,童胄升总捕头,金蝉、殷柱、铁虬、厉浩荃均提拔为班头。殷柱任马快班头,厉浩然留在身边当长随。其他跟着前来的十名亲信,也全部编入差役队伍。以前的捕头就算不服,也没有脾气,而且人家也知道这个规矩,谁不用自己人。

    顺天府下除府尹外,有府丞一人,治中一人,通判三人,推官一人,另外教授、司狱、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全部齐备。不过这些人都是朝廷委任的官员,你府尹无权裁撤。

    顺天府的差役也比以前的铜仁府多上几倍,加上清军厅,竟然过千。

    新官到任,下属的各级官员少不得来拜会,岳肃在花厅招待,但也没忘了正事,令童胄率领衙役,持火签前往大兴县提曾有才及县令周卜成到堂,赫干庭、胡大经、王三小子等人也要一并传讯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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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卜成是举人出身,早先为委派到县衙里当主簿,后来表哥冯铨当了工部员外郎,他水涨船高,使了点银子,便谋到这个大兴县正堂的差事。

    当了县令,周卜成一向秉着千里为官只为财的信仰做事,若不作威作福,岂不辜负了这个县令。到任之后,贪赃枉法自不必说,后来曾有才落户此地,更是让他喜出望外,两人表里为奸,凡是他不好出面的事情,皆交给曾有才去做。什么霸占田产、夺人妻女,事后都由他先分,等到有人来控告,一个驳回不准也就完了。外人只知道他与曾有才是一丘之貉,却不知他比曾有才更坏。

    那日将赫干庭的儿媳抢来,便告诉曾有才,“此人我心下甚是喜悦,目下权且让我受用,等过段时日,再由你带回去。”随后赫干庭前来告状,让他驳个干净,轰出衙门。谁想这才几日,顺天府竟发来火签,传他与曾有才到堂。

    童胄自然不会跟他说所为何事,但周卜成也不是傻子,料想肯定是有人越级上告,告到了顺天府衙门。略一思量,心想这又算得什么,表哥现在是吏部尚书,又有宫内大人物撑腰,打狗还看主人呢,谅你一个顺天府能把我怎样。仗着有靠山,这小子连行贿的银子都没带,大大咧咧地跟着童胄前往北京城。

    第二天,岳肃早朝之后,仍是陪木匠皇帝做活到正午,吃过午饭才回府。该说不说,这位木匠皇帝可真聪明,照着图纸,一夜的功夫就做出转椅,只是在美观上还差了一点,和岳肃交流一番,下午又开始再接再厉。

    回到府衙,正好周卜成、曾有才、赫干庭等一干人犯、原告全部押到。岳肃正堂高坐,先命人将赫干庭、胡大经、王三小子带上堂上问话。左右“威武”一声,三人早已跪到地上,口称“草民拜见大老爷。”

    岳肃望着下面喊道:“赫干庭,你抬起头来,看看还认得本府吗?”

    赫干庭颤颤巍巍,脑袋垂的老低,胆怯地道:“草民不敢抬头,小人身负大冤,儿媳被曾有才抢去,叩求大老爷公断。”说完,就捣蒜般地磕头。莫名其妙地被顺天府赶来的衙役押到京城,赫老头打心底发怵,好在记得当日那过路客人说过,顺天府新来的大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一上来便口称有冤。

    岳肃说道:“此案乃本府访问得知,自然为你等讯结,你且先将头抬起,想想在哪里见过本府。”

    赫干庭只得战战兢兢,抬头上望,当一看到岳肃的面目,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正是那日过路的客人么。当下立即叩头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大人私下里暗访,真正是我等小民之幸。此事是大人亲眼所见,并无虚假的话头,可恨那大兴县,不准民讼,还被差役勒索了许多银钱,最后落得诬陷二字,岂不是有冤无处伸么。可怜胡大经和王三小子,也是同小人一般苦恼,只求大人为民做主,令曾有才将人送回。其余别事,大人也不必追究他了,他有京里的冯老爷袒护,大人倘办的厉害,虽然为我们百姓,恐误了大人自己的前程。”

    岳肃听了这话,心中感慨不已,世间百姓多是善良,你以慈爱待他,他便敬你如父母,只求将人要回,公道不必深究,担心冯铨害我。这样的百姓,尚有何说!可恨这班狗头,贪婪无厌,鱼肉小民,我若不替百姓做主,怎对得起他们对我的敬爱之心。

    当下说道:“你且不必多言,本府既为朝廷大臣,贪官污吏,理当依法惩治。你的冤枉,本府已经知道。”跟着,又看向胡大经和王三小子,说道:“你二人把所受委屈也讲给本府来听!”

    胡大经是女儿被曾有才抢走,王三小子是媳妇被抢走,二人一一言明。岳肃听罢,微微点头,说道:“尔等暂且站到一边,来人啊,将周卜成带到堂上!”

    不一刻功夫,周卜成被差役带到公堂,毕竟是七品知县,周卜成躬身拱手,“下官周卜成参见府尹大人。”

    岳肃上下打量一番,冷笑地道:“我道你身为京畿之地,地方父母,相貌定是不凡,原来竟长得鼠目獐头,无怪乎心地不良,为害百姓。本府素来刚直,不知你是否耳闻,你且将如何同曾有才狼狈为奸,抢占良家妇女,从实招来。你虽是朝廷命官,若有半句虚言,本府查明,也敢对你动刑!”

    周卜成见岳肃威严,心中也是打鼓,好在有所依仗,不冷不热地道:“下官到任以来,从不敢越理行事,曾有才抢占民间妇女,若果有其事,下官岂不知悉。且当事人为何不扭禀到案,现事隔多时,控捏呈词,此事如何能信?何况曾有才是冯尚书的旧仆,何敢行此不端之事?还望大人明察,还下官清白。”

    岳肃冷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这狗才倒是伶牙俐齿,辩的爽快,若能临时扭控到案,他媳妇倒不至于被抢走了。你说他是冯尚书的旧仆,难道本府就不问这案子了么?来人啊,将曾有才押到堂上!本府让他与你对质个明白。”

    声音一落,马上有差役将曾有才押到堂上,抬腿一脚,将他踹到阶下跪着。

    “啪!”岳肃将惊堂木重重一敲,大声喝道:“左右!先将这狗奴才夹起来,然后再问他口供,此案是本府亲目所睹,亲耳所闻的,看他如何抵赖!”

    “是!”

第六章 妙惩贪官

    岳肃一声令下,马上有差役将夹棍取来,把曾有才的按倒在地,双腿提起,套入空档内。

    “大人、大人……”曾有才吓得是连胜呼唤,心想这是什么规矩,连话都不问,就要动刑啊。

    岳肃面沉似水,哪里理会他的叫嚷,只见差役将夹棍两头的绳索一勒,曾有才登时“哎呦”一声,便昏死过去。

    “大人,您这不是屈打成招么?”周卜成见曾有才上来便被夹昏过去,忙大声说道。

    岳肃冷笑一声,说道:“有屈吗?如果他也有屈的话,那你治下的百姓岂不是各个冤深似海。把他给我泼醒!”

    有差役取过凉水,浇到曾有才的头上,不一刻,又听曾有才“哎呦”一声,跟着大呼“痛煞我也!”人已神魂入窍,苏醒过来。曾有才勉强转头瞧了瞧双腿,腿上如同刀砍一般,血流不止。有两个差役过来,将他扶起,硬拖着向前走了三步,复又将他按跪在地。疼得曾有才是嗷嗷直叫。

    赫干庭、王三小子三人看的是心头解气,只是又不自禁为岳肃捏了一把汗。

    岳肃看到此情此景,不免对人家大都市的差役手段表示佩服,以前手下的差役,可没这么多折腾人的小伎俩。岳肃再次看向曾有才,厉声喝道:“曾有才,往日你视朝廷律法如同儿戏,以为与地方官串通一气,便可无恶不作,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作国法无情。本府问你,现在赫干庭的儿媳究竟置于何处?王三小子的妻子与胡大经的女儿,皆是被你抢去,这都是有人目睹,本府私访亲耳所闻,若不立时供出,本府还有火链、火烙,也让你一并尝了!”岳肃审案,那一向是连唬带吓,心理素质不好的,基本上不出几句,就得老实招供。

    曾有才现在是疼痛难当,深恐岳肃再上大刑,若不实说,万一落个残废可如何是好。心想着,不如权且招认,过后再央求冯铨,反正有他表弟在此,不怕他不出面。当下忍痛说道:“此事乃小人一时之错,不应该将人妻女任意强占,现在赫家媳妇在大兴县衙之内,其余两人,在小人家中。小人自知有罪,还望大人法外施恩,从轻发落。”

    “算你老实。你这狗奴才,本府再问你,你在大兴县还做了多少横行不法之事,一件件、一桩桩,都给本府从实招来!”岳肃再次大声喝问。

    反正已经将欺男霸女之事招了,也不差再多上一两条罪名,横竖都有冯铨撑腰,到头来,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能将老子如何。抱着这个心态,曾有才将那些夺人家产,逼死人命的事,一件件全部招出,其中当然少不得拉上周卜成。

    岳肃让他签字画押,画供完了,才对周卜成说道:“现在对证在此,显见曾有才所为,乃是你所指使,你还有何抵赖?”

    一见曾有才把什么都招了,周卜成也不知该如何狡辩,但自己终究是朝廷七品命官,上面还有工部尚书冯铨罩着,我不招,难道你还敢打我。抱着这个心态,周卜成提起精神,气焰嚣张地道:“屈打成招,如何服人。此乃曾有才受刑不过,胡乱栽赃,还望大人秉公明断,不要受小人蒙蔽,冤枉下官。”

    “这话倒也有理,童胄何在!你立即带人快马赶到大兴县,拿着本府的手批,到县衙搜人。若是找到,立即返回!”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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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顺天府,上百匹马还是有的,童胄带着殷柱等一班马快,快马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到。来到县衙,亮出顺天府的朱批,谁敢拦路,童胄就敢砍谁。有一个县衙差役刚想说进去通传一声,早被推倒在地。进到后宅,上百人放嗓子一喊,马上得到回应,也是童胄动作太快,周家连藏人的机会都没有。

    找到赫家媳妇,又顺手抓了两名周家的仆人充足人证,一并带出,立即赶回顺天府。

    回到府衙,赫家媳妇一进公堂,赫干庭是喜极而泣,那媳妇也是大哭起来。

    “启禀大人,属下在大兴县后宅将赫家媳妇搜出,并抓回两名周家仆人充作人证,现特来交令。”童胄一上大堂,当下躬身禀道。

    “很好……”岳肃大笑一声,将惊堂木重重一敲,看向周卜成,喝道:“周卜成,你现在还冤枉么?”

    “谁知这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栽赃陷害,我根本没见过这个妇人。”周卜成昂头说道。他知道,不出一日,这事就会有人通知表哥冯铨,只要自己矢口否认,到时冯铨在上面一压,什么事也没有。自己还是朝廷命官,岳肃还敢动刑不曾。

    这案子若换做平时,岳肃肯定是先从童胄带回来的两个周家仆人口中问出口供。但现在岳肃也看出来了,即便周家仆人供认,周卜成也会说是屈打成招,自己仍然矢口抵赖。他是认准了刑不上大夫这句至理名言。

    所以,岳肃现在也不去理会正常的断案程序,你跟我耍光棍,那就看看咱俩谁更狠。

    “啪!”岳肃这次连惊堂木都没用,直接将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怒声喝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敢在本府面前抵赖,是不是当我顺天府内的刑具是吃素的!谅不打你,口中也没有实话。来人啊,摘掉他的顶上乌纱,扒掉他的官服,给我重打五十大板!”

    “你……你敢……我是朝廷委任的七品县令……我的表哥是工部尚书冯铨……”

    “冯铨又如何,你不提他的名字,本府还少打你几板。杖八十,给我往死里打!”

    公堂之上,当着府尹老爷的面,差役们哪敢徇私,大家早已有了当差的心得,上面坐着的那位让打,咱们就打,出什么事,也是他先遭殃。见岳肃怒发冲冠,差役们七手八脚拽掉周卜成的官袍,拿掉他的乌纱,将人按到地上,抡起板子重打起来。只几板子下去,周卜成的叫喊之声便不绝于口,如同犬吠。

    周卜成哪吃过这苦,八十板子挨完,屁股上是鲜血淋漓,不停地呻吟,一条命已去了七成。差役又将他硬拖起来,按跪在地上,疼得他又是惨叫两声。

    这小子也算识相,见岳肃雷厉风行,自己倘若不招,皮肉难免再次受苦。抱着和曾有才一样的想法,大不了权且招了,等待表哥冯铨搭救,到时只说受刑不过,屈打成招。

    当下冲上说道:“大人权且息雷霆之怒,下官如实供了就是。”周卜成也不隐瞒,将自上任以来干的不法之事一一道出,尤其是和曾有才合谋欺诈百姓之事,是半点不敢隐瞒。

    岳肃让他画供,随后亲笔写了封公文,盖上顺天府大印,这才冲着王三小子说道:“尔等也都听到了,本府现有公文一封,叫差役与你同去,速将尔等妻女追回。日后地方上再有不法官吏横行,自可越级到顺天府投诉,本府定会为你等做主。”

    岳肃言罢,赫干庭、胡大经、王三小子三个立即跪在堂上,不住地磕头,“大人如此厚恩厚德,请受小人一拜。”

    岳肃让他们起来,将公文给了殷柱,让他带差役同赫干庭四人一起回大兴县。等到他们离去,岳肃望着堂下跪着的周卜成、曾有才,他乃警察出身,怎不知这二人的心思,料想定是想等那位“龙阴君”冯铨过后前来搭救,到时再行翻供,说是被屈打成招。后世这种在局里认罪,法庭翻供的事不知有过多少。

    想到此节,岳肃轻笑一声,心中已有计较。大声说道:“周卜成,尔乃大兴县的父母官,执法犯法,理应加等问罪。适才刑杖八十,如何泄百姓心头之愤,本府现在给你一条出路,若是听我之言,尚能苟全活命,倘敢不从,凭尔的供词,再刑杖百下,也无人能说出本府的不是。”

    还要刑杖百下!听了这话,周卜成好悬没被吓的背过气去。刚刚那八十下,差点要了小命,如何能再受得了,忙磕头说道:“大人,下官自知有罪,现已如实招供,自等国法处置,还望公堂之上,大人手下留情。大人如有吩咐,下官定当从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卜成明白,目下还是老实的听话为好。

    “算你聪明,本府有言在先,你若肯行,自会从轻发落,否则,公堂之上,定让你好看。”岳肃大声说道。

    “下官遵命,大人吩咐就是。”

    “本府也不为难与你,因你是冯尚书的表弟,动则以他为护身符,若非本府不畏权贵,大兴县的百姓岂不是有冤无处伸了。现在就将你与冯铨的关系,以及你在大兴县的所作所为如实写在纸旗之上,等下同曾有才前去游街,凡到一处街口,便停下高声朗读一遍,晓喻军民人等知悉。你果能行此事,本府绝不为难于你,如若不然,府衙内的刑具,必挨样给你过上一遍。”

    听了岳肃的话,周卜成心下无比为难,若说不行此事,现人在顺天府大堂,又有口供在那,还不是任人鱼肉,火链之类的酷刑他也用过,深知厉害,一旦落个终身残疾,这可如何是好。可要是答应,冯铨的脸面如何挂的住,万一翻脸不救自己,还不得身首异处。

    心中踌躇,嘴上也不言语,岳肃在上面察言观色,知道他的想法,故意说道:“本府已宽厚待人,你反而不做回答,看来是藐视公堂,不将本府放在眼里了。来人啊,夹棍伺候。”

    话音落定,马上有差役上前,将周卜成按到地上,抬起双腿,套上夹棍。周卜成吓得,连忙呼叫,“大人……大人……还望您手下留情,饶了下官这一次……”

    见他光是求饶,也不表态,岳肃大声令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差役闻言,马上用力一扯,“嘎”地一声,周卜成当即疼昏过去。随后取过凉水,将周卜成泼醒。

    “疼死我了……”周卜成悠悠苏醒,刚一睁眼,便连声痛呼。

    岳肃在上,冷声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来人啊,准备火链!”

    刚受了夹棍之苦,又听岳肃说要上火链,吓得是魂飞魄散,他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眼前这位大人,可是说做就做的主。忙失声叩头哭道:“大人在上,权且息怒,下官情愿遵大人之命做就是。”

    江姐这样的硬骨头,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明知道如此,绝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但重刑当前,只能顾得眼下了。岳肃命金蝉扶他去书写罪状,写的慢了,少不得吃苦。哆哆嗦嗦的写好之后,金蝉呈给岳肃,岳肃过目之后,用朱笔写了数行:“现有大兴县知县周卜成,勾结当地恶绅,仗势欺人,横行不法。其食君之禄,不思为民做主,反横行乡里,霸人妻女,鱼肉百姓,视大明国法如无物,有玷官箴,证据确凿。今顺天府岳肃,为国执法,为民伸冤,将其拿下,查标游街,以示警告。”

    写毕,让差役制成一面小旗,贴到上面。随后又对曾有才说道:“他是朝廷命官,犯了法尚如此处置,你比他更贱一等,岂能轻易饶过。本府现在也给你一个差事,与他一起上街,凡到了街头巷尾,你先手中执着一面铜锣,敲上数下,请街坊百姓前来观瞧,然后他再高声诵念。此乃本府法外施仁,你若不去,他刚刚受过的刑法,也让你再吃上一遭。”

    曾有才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但一想到那些刑法,身上就打颤。想到刚刚周卜成都答应了,人家是实缺县令,又是冯铨的表弟,现都豁上脸面,自己算个啥,还是老实点的好,免受皮肉之苦。

    于是一口答应,岳肃让人给他找了面铜锣,和一个木锤子,命他当堂操演。曾有才接过手来,不知该怎样敲法,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堂上岳肃。

第七章 游街示众

    岳肃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对童胄做了个手势,说道:“你去教教他。”

    童胄走到曾有才身边,直接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骂道:“奶奶的,抢人家媳妇怎么不用人教,敲个锣还得老子指点!”

    说着,一把将铜锣抢过,敲了一阵,高声喊道:“军民人等听了,我乃大兴县土豪,只因与那知县周卜成勾结,强抢民女,霸人财产,犯法受刑,游街示众,尔等欲知底细,且听他念如何。”说完,又将铜锣一阵乱敲,然后还给曾有才,说道:“这也不是难事,你既想少受皮肉之苦,便将这几句牢记在心中。还有一事要在这里对你俩说明,等下前去游街,大人不论派谁押去,都不得有迟疑,若是不敲,那时定用皮鞭抽打。现在先禀明大人,随后莫怨我们动手。”

    岳肃在上听的清楚,对童胄的话很是满意,说道:“曾有才,他的这番话你也听到,到时可不要忘记。现在就在本府面前,预演一遍吧。”

    曾有才此时也是无法,照着童胄的样子,先敲了一阵,那一脸憋屈的样子,还不等喊出“军民人等听了”这句,二门外围观的百姓,见他的模样,已是轰然大笑起来。曾有才被众人一笑,复又住口,当时堂上的差役也是好笑,有的开口骂道:“你小子在堂上尚且如此,等下上街还肯说么?我看还是请大人把你打残,免得你如此艰难。”

    曾有才一听这话,向上望了眼岳肃,深恐被大刑伺候,赶着求道:“大人暂且息怒,。我说便是。”当时老着脸皮,又说一句,“我乃…”

    外面百姓见他被差役吓了两句,脸色吓得又红又白,那个样子实在难看,复又大笑起来,曾有才随即又停住。

    岳肃给童胄递了个眼色,童胄马上取过皮鞭,照着曾有才的背脊“噼啪”两下,骂道:“你这混账王八蛋,别人笑,你就停了。现在人还少,等上了大街,这锣声一响,四处人等皆拥来观看,到时笑的人更多,你便可以借故不说了是吧!”骂完,又狠狠地赏了两边自,疼得曾有才是嗷嗷乱叫。

    曾有才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将头低下,照着童胄所教的话说了一遍,堂内外的笑声简直不绝于耳。

    岳肃心下好笑,脸上却满是严肃,说道:“周卜成,旗子上写的字你可记得么?”

    若说公堂之上,刚才没笑出来的,除了岳肃之外,就只剩下这小子了。他现在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岳肃问话,支支吾吾地,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知道要脸,当初欺压百姓的时候,怎么不顾朝廷的脸面。童胄,给他点颜色瞧瞧!”岳肃大声喝道。

    童胄答应一声,持着鞭子,满脸笑容地慢慢走过去。周卜成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记得、记得……”

    “这就对了。”岳肃笑道:“本府恐你一个人前去索然无味,即使你高声朗诵,街坊们也未必过来助兴。因此才给你带个伙伴,让曾有才敲锣,等到百姓们聚满了,那时你再念诵,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么。方才他在堂上已经演过,你俩现在合演上一遍,给本府瞧瞧。”

    说完,便命曾有才照方才的样子敲锣唱说,曾有才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又敲念了一遍。周卜成不忍再看,把头一低,这种丑态毕露,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哪里还肯再念。

    岳肃怒道:“他已经敲完了,你为何不往下念?”

    周卜成也不开口,就是低头不语,之时金蝉走了过来,夺过童胄手上的鞭子,抬手狠狠赏了周卜成一鞭,骂道:“你莫在此装腔作势,大人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这皮鞭在此,你如不念,可是真要往下打的!”

    刚那一鞭子,已经把周卜成的背脊打的皮开肉绽,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疼得像火烧一样。现在金蝉再次催促,作势要打,连忙跪下磕头,“求大人开恩到底,小的以后定然改过,若照如此施行,小人实在惭愧。求大人单令小人游街,这口供就免念了吧。”

    “本府就是因你情愿念供,才没对你大刑伺候,你现在得陇望蜀,故意迟延,看来是不将本府放在眼里。左右,火链准备好了么?”岳肃再次恐吓起来。

    “马上就好!”又差役答应一声,立即到后面将火盆端来,弄了条铁链,在火上烧烤。

    周卜成看在眼里,心中实在害怕,嘴里却真的念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大人与冯尚书同殿为臣,看在冯上书薄面,饶犯官一次,以后与尚书也好相见。”

    “啪!”岳肃听了这话,哪里容得下去,登时将惊堂木一敲,大声喝道:“混账东西,公堂之上岂容你跟本府讨价还价!供词是你自己所写,当街念诵也是你亲口答应,现在竟敢抬出冯铨挟制本府。来人啊,先照他腿上来二十板子!”说完,抓起火签,狠狠砸到地上。

    两边差役见岳肃动了真怒,谁还敢怠慢,立即上来将周卜成按在地上,举起板子,朝双腿打去。但听哭喊之声不绝于耳,二十板子打完,周卜成是完全瘫在地上,双腿肚子血淋淋的。

    这功夫,火链业已烤红,差役将火链铺在阶下,岳肃再次问道:“周卜成,你念还是不念?若仍不念,就让你再尝尝这火链的滋味!”

    周卜成现在疼得是呲牙咧嘴,见到地上火红的铁链,险些吓晕过去,咬牙说道:“小的再也不敢有违了。但现在已无法行走,求大人开恩。”

    岳肃冷笑一声,说道:“这有何难?”遂命人取来一个大大的篾筐,把周卜成抬进里面坐着,旗子插在筐上,传了四名差役,负责抬筐。再令童胄、金蝉领着四十名差役,在旁押解,熙熙攘攘出了衙门,朝大街走去。

    到了街口,先命曾有才敲了一阵锣,说了那几句话,然后命周卜成,照旗上念了一遍。所有街坊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大笑不止。有的百姓窃窃私语,说顺天府来了这样一位府尹,真是百姓之福。也有那无业地痞,以及幼童小孩,不知轻重,见到二人如此,更是喜出望外,站到一遍笑道:“喂,你为何不大点声念,是怕出丑么?你既不好意思,我代你念了。”

    说着,许多小孩儿,争先抢后,叫念一阵。回头见曾有才执着铜锣,大家一拥而抢,,夺过来后,在周卜成耳边,没命的乱敲一阵。笑一阵,骂一阵,又念上两遍。满街的百姓见这许多小孩无理取闹,又是忍不住大笑。童胄和金蝉明白岳肃的意思,一是在民间传扬,让冯铨无法找人说情,二是也不明里羞辱这位“龙阴君”,让其无法抓住把柄。

    周卜成心下虽然羞恼,欲想起身阻拦,无奈双腿不能移动。一路而来,走了许多街坊,却巧离冯铨家的巷口不远。有差役知道这是冯铨的府邸,小声告诉童胄、金蝉,这二位一听,更是高兴,继续向前,并让差役从小孩手中要回铜锣,命曾有才敲锣。

    曾有才露出苦瓜脸,恳求道:“各位差爷,可否容点情面,现在走了许多道路,加上这班小孩不住的闹笑,我已经累的没有力气再敲了。能否等到将这巷子走过继续。”

    “混账王八蛋,你倒是会掩饰,前面可知到了谁家门首?别的地方,或可让你休息片刻,但这里是必须要敲的,否则就让你再尝尝皮鞭的滋味。”

    说完,金蝉抄起皮鞭,狠狠地朝曾有才身上打去。

    前边高门大院,只有一户人家,有知道门径的,一声吆喝,带头朝他家门首跑去。

    里面的家人不知何事,把门打开,正要出来观望,就听有孩子喊道:“你们快来看,有人念好听的呢。”

    冯府的人见如此说项,赶着出来一瞧,有认识曾有才和周卜成的,见他俩一个被顺天府的差役押着行走,逼他敲锣,一个还坐在筐里。曾有才见冯府的人出来,当下觉得丢人非常,其中有几个认识的,马上想开口招呼,帮忙说情。

    谁知冯府之人,因老爷当了工部尚书之后,一向是极为嚣张,一看到老爷的表弟和曾有才如此,是各个火气上涌,“它妈的,小小的顺天府耍威风竟然耍到咱们府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家老爷是什么人物!”

    “可不是,现在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大家还傻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呀,把人给抢回来!”家仆之中,有一个是曾有才的亲弟弟,名字叫作曾有禄,这小子在冯府是个管事,专门负责前门房的一切事务。看到这幅光景,肺差点没给气炸了,指挥恶仆是一拥而上。“奶奶的,你们这帮王八蛋真是瞎了狗眼,也不四两棉花访一访,我曾有禄是干什么的。连我哥哥也敢欺负,识相的赶紧把人留下,自己滚蛋!”

第八章 劫囚

    金蝉、殷柱一见冯府恶仆冲来,当先那个后生还口出不逊之言,当时怒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谁是你的哥哥?我等乃是顺天府岳大人手下的差役,你刚刚骂谁?”

    “就骂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王八蛋!”曾有禄仗着冯铨的势力,怎会将顺天府的差役放在眼里。要知道顺天府这个衙门,在北京城里一向是人见人踩,最多欺负点小民百姓,有点能耐的人,都不将顺天府放在眼里。但曾有禄哪里知道,现在的顺天府已经换了天。“你们这帮狗养的差役,顺天府拿出来吓谁,爷爷我可是冯尚书家的管事,你敢打我哥哥,我就敢打你们这班狗头!”

    说话间,曾有禄带着几十名恶仆冲到跟前,一巴掌抽到一名抬筐的差役脸上,跟着抄手将筐上的小旗扯掉。其他恶仆,纷纷动手,有的去拽周卜成,有的去抢曾有才。

    顺天府的差役确实窝囊,看到冯家的恶仆气势汹汹,一个个都吓蒙了,老老实实的向后倒退,任由对方抢人。金蝉、殷柱看出不妙,快步上前,口中喊道:“混账东西,我看你也是不要命了,这旗子是犯人口供,上面有岳大人的印章,手批的告示,你也敢撕扯!当街劫囚,可知道身犯何罪!冯铨又怎样,你拿来吓唬谁!”

    金蝉、殷柱各个身手了得,岂是普通恶奴能够挡得住的,二人一顿拳脚,立时打倒五六个。

    然而,冯府恶奴众多,其中还有几个好事的,他们见大多差役都是袖手旁观,气势更盛,拥上前去,硬是堵住金蝉、殷柱。眼看着,周卜成和曾有才就要被人抢走,人群之内突然冲去三个人来,三人手中都拿着钢刀,抢到头里,抡刀便砍,一边砍,还一边大声喊道:“大人有令,如有人敢当街劫囚,格杀勿论!”

    金蝉、童胄转头一瞧,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铁虬、厉浩然、厉浩荃。三人钢刀落定,登时砍倒三个恶仆,不过这刀劈的恰到好处,只能使人受伤,却不会致命。金蝉、童胄见帮手来了,而且大人还有吩咐,马上抽出佩刀。

    恶仆出来的匆忙,没有携带家伙,见到对方动刀,吓得纷纷后退,趁此机会,五人抢步上前,先后将周卜成和曾有才抢了回来。金蝉手快,一刀逼退一名恶奴,探臂膀,直接将曾有禄拽了过来。举起刀柄,冲着脑袋很磕两下,砸的是头破血流,又大声喊道:“这厮扯毁口供,带回去,交由大人发落。”说完,押着人往后就退。

    冯府的恶仆见对方真砍,哪敢上前,有的大声喊道:“你们有种在这等着,弟兄们,咱们抄家伙去!”

    金蝉等人哪有功夫跟他们纠缠,带着人犯立即赶回顺天府。一众差役别看动手打架不行,逃跑绝对有一套,一点不比金蝉等人差。帮忙抬着周卜成三个,飞快跑回顺天府。

    公堂上的岳肃,在派出金蝉、童胄押解周卜成游行之后,就担心会出现意外,到时指望不上那些差役,所以暗中派铁虬三人在后面跟着。不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关键时刻若非铁虬三个出手,保不齐人犯就让人抢跑了。

    将人带回衙门,童胄如实禀告,岳肃思量一番,已有计较,等到明日上朝,一定要狠狠地参冯铨一本。至于眼下,一是要狠狠收拾曾有禄一顿,二是好好训练一番手下的差役。

    让差役将周卜成三人押上大堂,周卜成和曾有才是老老实实,连个屁都不敢放,倒是不知深浅的曾有禄,一到堂上便大呼小叫起来,“你们这些狗屁王八蛋,真是不想活了,还敢把爷抓到这来,到时就怕你们请神容易送神难。”说着,抬头看向岳肃,大声嚷道:“我说顺天府,爷看你这官是快要当到头了,这事我家老爷转眼就知道,到时定要你乌纱不保。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下来给爷磕三个响头,陪一声不是。”

    岳肃听到这话,坐在上面不禁被气乐了,说道:“你这不知死的东西,来到本府大堂,还敢如此嚣张,现在本府就治你个藐视公堂。左右,还不动手,给我重打四十大板!”

    “是!”两旁差役大喊一声,一拥而上,把曾有禄按趴到地上,抡起板子,就往死里打。大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可以临阵退缩,现在公堂之上,老爷在上面盯着,谁敢怠慢。

    “你们敢打我,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出去,绝饶不了你们这些龟孙子……哎呦……哎呦……”

    曾有禄开始还连声叫嚣,可几板子下去,剩下的只有哭爹喊娘之声。差役们听他叫骂,打的更狠,反正是上面那位让打的。

    “劈哩啪啦”四十板子打完,曾有禄还不消停,咬着牙,有气无力地叫道:“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爷爷我日后一定十倍奉还……”

    “啪!”一听他还敢耍狠,岳肃气的将惊堂木重重一敲,怒声喝道:“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当街劫囚,扯毁人犯口供,与本府亲笔批示,你可知身犯何罪?”

    “你给爷等着,不出一日,总有你的好看,到时即便不丢掉性命,也保不住你的乌纱!”曾有禄一向自恃主子的势力,横行惯了,现在即便被打,也想着有冯铨在背后撑腰,是根本不将顺天府放在眼里。

    “好呀!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敢在本府面前耍威风,看来那四十板子是打的轻了!来人啊,夹棍伺候!”岳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恶仆,挨了板子,嘴还这么硬。

    一声令下,差役取来夹棍,套在曾有禄的腿上,使劲一勒,“嘎”地一声,登时令他疼昏过去。差异们也恨这小子嘴太臭,马上用凉水把他泼醒,然后一个个望着岳肃,等待下面的刑法。

    岳肃看向疼得呲牙咧嘴的曾有禄,说道:“怎么样,夹棍的滋味如何?你若是不服,本府还有别的刑法!”

    曾有禄也不是傻子,知道再敢嘴硬,绝没有好果子吃,搞不好不等冯铨出面收拾岳肃,自己就被折磨死了。当下咬牙切齿地道:“小民服了!”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之中丝毫没有服软之意,岳肃如何听不出来,说道:“本府看你是口服心不服吧,现在本府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啊,换指夹!”

    “是!”差役们早就做好准备,只待岳肃一声令下之后,就将指夹拿来。把曾有禄的十指塞在夹棍缝中,两头一拽绳子,曾有禄再次“嗷”地一声,疼得背过气去。

    差役们又是再次将曾有禄泼醒,当他刚一醒来,还不等叫唤的时候,有差役照脑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不是嘴硬么?再继续啊,我们顺天府有的是法子治你这个病!”

    曾有才、周卜成都不忍心再看。曾有才心说,兄弟呀,你现在倒是充什么好汉,多受这许多无谓的苦楚,等到老爷出面之后,咱们再报仇也不晚,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曾有禄现在的想法,和他哥哥那是不谋而合,他也知道,现在再装大尾巴狼,还得倒霉。哭哭泣泣地说道:“大人……小的知错……小的现在是心服口服……”倒不是曾有禄想落泪,实在是疼得受不了。

    岳肃见他尝过苦头,知道厉害了,遂冷笑一声,说道:“你姓甚名谁,在冯府是何职司,为何敢拦街抢夺人犯,撕毁犯人的口供?”

    “小人名叫曾有禄,是曾有才的弟弟,在冯府担任前门管事。至于拦街抢夺人犯,实是不忍看到兄长受苦。至于撕毁犯人口供,乃是无心之失,还望大人开恩。”曾有禄现在说话,明显软了很多。

    “不忍看兄长受苦!呵呵……”岳肃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兄长横行乡里,抢男霸女,让无数百姓妻离子散,他们受苦,你就忍心了!撕毁犯人口供,只用一句无心之失,就想敷衍了事么!本府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国法森严!来人啊,先让他签字画押!”

    行文书办录好口供,让曾有禄签字画押。随后当堂宣判,“曾有禄拦街劫囚,意图谋反,擅自撕毁犯人口供,更是藐视官府,罪加一等,将他给我押入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听是秋后问斩,曾有禄倒是没怎么害怕,只要不是当场被打死,一切都好说,估计不出一天,主子就能把自己救出去。到时再来跟那些打他的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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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铨这天并没在家,这家伙昨天晚上就去了客印月府上,今天早朝去扎了一头,下午又到了奉圣夫人府。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跟府上的人说,所以家里下午出了事,他也不知道,仍然陪着客奶妈花天酒地,巫山**。

    次日早上,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紫禁城准备上朝,谁料今日皇上并未上朝,原因很简单,身体维和。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木匠活干到了兴头上,昨晚一夜没睡,直到现在,还忙活转椅呢。

    皇上不早朝,冯铨是喜出望外,赶紧打道回府,准备好好补上一觉。刚一回府,前脚一踏进宅门,大管家就跑了过来,“老爷,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冯铨打了个哈欠,十分不悦地说道。

    “出大事了,表少爷和曾有才让顺天府给捉了……”跟着,大管家就将昨日顺天府押着周卜成、曾有才游街之事,以及曾有禄被擒走的前后,详详细细的告知冯铨。

    冯铨一听这话,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骂道:“好一个顺天府,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了。你给我等着,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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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出差回来了,去了趟哈尔滨,差点没冻死我,同是北方人,也很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今天一回家,洗了个澡就开始码字,一共码了两章,现在先更一章,等到中午十二点,再更一章。明天周六,争取小小的爆发一次。

第九章 锦衣卫又如何

    敢到我的府上耀武扬威,抓我的表弟,砍伤我的人,抢走我的家仆,它妈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区区一个顺天府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还敢惹到我的门上!

    冯铨是怒不可亵,骂了一顿娘之后,开始思索对策。这种事,直接去求魏忠贤、客印月的话,似乎显得自己很是无能,自己好歹是一个堂堂工部尚书,手上也是有一帮小弟的。参他,那是明天的事,今天就得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厉害。

    沉思半天,冯铨想起一个人来——许显纯。锦衣卫指挥佥事,兼管北镇抚司,也就是诏狱。冯铨在投奔魏忠贤之前,就认识许显纯,二人臭味相投,一向朋比为奸,多有往来。后来冯铨被弹劾,无奈之下,还是许显纯给他牵的线,投到魏忠贤的门下。

    冯铨马上派人将许显纯请到府上,将此事一说,许显纯愤然而起,怒道:“奶奶的,那新来的顺天府吃屎了吧,还敢惹到您老兄的头上,这事交给我,让我去教训教训他,顺便把人给抢回来!”

    “那一切就拜托老兄了,事成之后,小弟定有孝敬。”冯铨笑呵呵地说道。

    “咱们自家弟兄,说那么多不就见外了,日后小弟还少不得麻烦冯兄呢。冯兄宽坐,小弟我现在就带人去一趟顺天府。”许显纯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冯铨起身相送,“那小弟在家摆上酒宴,专门等候许兄的好消息。”

    该说不说,许显纯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高的,回到锦衣卫衙门,当即召集了五十名小弟,直奔顺天府。别看他带的人不多,但只要一亮出锦衣卫的字号,在北京城里也能吓倒一片。

    风风火火地来到顺天府,一路上的百姓都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许显纯也不到衙门去拜会岳肃,直接跑到顺天府大牢。来到牢门前,守门的差役一见到许显纯领着这么多锦衣卫上门,忙赔上笑脸,“不知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还能干什么,锦衣卫提人!把你们司狱叫出来!”许显纯大咧咧地叫道。

    差役不敢怠慢,马上跑进值房,去请司狱。司狱是个九品小吏,一听说锦衣卫提人,慌忙迎出来。见到许显纯穿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袍服,赶紧躬身行礼,“下官参见大人。”

    “免了吧。本官到此乃是提人,大兴县县令周卜成和冯尚书家的仆人曾有才、曾有禄都关在里面吗?”许显纯大声问道。

    “在、在……”司狱小心地答道。

    “那就好,把这三人提出来交给我。”许显纯说道。

    “交给大人倒是无妨,只是不知大人可有府尹大人的手令?”司狱弱弱地问道。

    “啪!”许显纯抬手就赏了差役一巴掌,将差役打的就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脸上显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锦衣卫提人,是你有资格管的么!叫你把人交给我,就乖乖的交出来。”许显纯大声喝道。

    “只是……只是……没有府尹大人的手令…….万一…….”差役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他也害怕把人给了锦衣卫之后,自家大人不知此事,再追究下来。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许显纯抬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怒道:“叫你把人交给我,就交给我,你家大人若是问起,就说被锦衣卫提走了,他要是有意见,就到锦衣卫衙门来找我。”

    “是、是……”司狱挨了一脚,再不敢多说,一溜烟里跑进牢里。

    顺天府尹这个差事,在京里就不受人待见,不说人见人欺,也差不太多,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司狱。锦衣卫上门要人,他是万不敢不给的。不过这小子也知道,府尹大人就算再不济,但你敢把人犯私自交出去,他惹不起锦衣卫,可办你个失职之罪,扒了你的皮,还是绰绰有余的。

    司狱进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先通知自家大人,事情推给你,交不交人你自己决定吧。他马上打发一名狱卒,从后门出去,到衙门里通知岳肃,将这里的情况禀明。

    许显纯在牢外等了一会,见还没把人带出来,不免心中气恼,当下命令几名锦衣卫进牢,把人抢出来。

    十名锦衣卫答应一声,直接冲进大牢,进门就大声喊道:“它妈的,都磨蹭什么呢,难道还敢把我家大人的话当耳旁风么?人在什么地方,赶紧带老子去。”

    司狱早就躲回值房,吩咐狱卒要尽量拖延,狱卒一见到锦衣卫咋咋呼呼的进来,陪着小心说道:“大人,那个……已经去提人了……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出来……”

    “马上,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我家大人公务繁忙,没时间在外面等。”一名为首的锦衣卫小旗说着,推了对面的狱卒一把,将那狱卒推了个趔趄,随后道:“赶紧前面带路!”

    言罢,跨上一步,扯住那狱卒,径直朝里面走。其他的锦衣卫随后跟上,风风火火到了里面。别看锦衣卫不认识周卜成等人,但也知是冯铨府的,一路大声吆喝,“哪个是冯尚书府的人,锦衣卫前来提人!”

    他们的嗓门不小,周卜成、曾有才、曾有禄自然听的清楚,曾有禄知道冯铨和锦衣卫许显纯交情莫逆,一听说是锦衣卫提人,那是高兴的不得了,马上喊道:“大人,我们在这……”

    锦衣卫顺着声音,来到牢门前,见没有差役在此,最前面的小旗重重地将手中的差役往牢门上一摔,骂道:“敢它妈的骗老子,这哪有人?识相的,马上把牢门打开!”

    “大人……刚刚说是派人来提了,他们跑哪去了……”狱卒故意打马虎眼,又道:“这钥匙……小的没有呀……得找司狱大人……”

    “少它妈的给老子装蒜,就这伎俩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小旗说着,抽出绣春刀,架到狱卒的脖子上,骂道:“没有钥匙,那你挂在腰上的是什么,快点开门,否则就治你一个妨碍公务,将你就地正法。”

    这小旗进门后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看到他腰间的钥匙。狱卒见瞒不过,对方的刀又架上脖子上,双腿吓得乱颤,急道:“大人、大人……您把刀拿了……我开、我开还不行么……”说完,摘下钥匙,将牢门打开。

    曾有禄看到这一幕,更加确定锦衣卫是来救他们的,高兴的喊道:“谢谢各位大哥,等小弟回到府上,一定厚报。”

    周卜成和曾有才也是感激涕零,说了不少感激的话,依次走出牢房。

    三人现在是遍体鳞伤,除了曾有才能走动之外,其他两个都是靠他扶出来的。那小旗让锦衣卫帮忙搀扶,一起朝牢外走去。

    别看牢里的狱卒众多,但却没有一个敢阻拦的,纷纷闪到一边,给人家让出道路。当走到最后一个拐弯处,眼瞧着便要离开监狱时,前面突然站出六个人来,将道路堵住。当中一人大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竟敢到顺天府大牢劫囚?”

    监狱里实在有些昏暗,那小旗也没主意说话之人的衣服,便大咧咧地叫道:“老子是锦衣卫提人,识相的赶紧把道让开!”

    “放肆!”

    挡在前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岳肃。岳肃今天见皇帝没早朝,也是早早回到衙门,在后衙翻阅文卷,一听狱卒禀告,说锦衣卫来提人,立即带着金蝉、童胄、铁虬、厉浩然、厉浩荃赶了过来。顺天府的院子实在太大,速度再快,也要一阵功夫,幸好还算及时,不等将犯人带出牢,便先一步到达。

    听到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自称老子,岳肃如何不怒,断喝一声之后,大声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府面前自称老子,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左右,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

    “是!”

    金蝉、铁虬第一个冲上前去,四周的狱卒看到老爷发话,谁还敢再装孙子,纷纷一拥而上。进来的锦衣卫总共就十名,顺天府大牢的狱卒可有上百,在这过道里就几十号,锦衣卫如何挡得住,没一杯茶的功夫,全被按住。

    那小旗现在也看清岳肃的官服、乌纱,虽说仗着锦衣卫的身份横行无忌,但终究品级在那摆着,和顺天府尹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忙解释道:“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没看清人,一时口误,还望大人见谅。小的是奉锦衣卫指挥佥事许大人之命,前来提押犯人的。他现在就在大牢之外。”

    “哼!”岳肃冷哼一声,说道:“你解释的倒也圆滑,冲撞本府,在本府面前出言不逊,一句有眼无珠就能够推搪过去么?摘掉他们的兵器,全部押入大牢,等本府先行见了他们的许大人,再回来处置!”

    有了岳肃的话,狱卒们当然雄起,一个个吐气扬眉,将十名锦衣卫的佩刀卸下,一并押入大牢。

    那小旗依然不服,大声喊道:“我们是锦衣卫,天子的亲兵,你一个顺天府,凭什么关我们。赶紧将我们放了,否则定叫你官位不保!”

    “国法如山,锦衣卫又如何?难道就不尊王法了么!”岳肃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带着金蝉等人,并一干狱卒走出大牢。

第十章 惩戒(第一更)

    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的武将,若不是挂着天子亲兵的名头,在重文轻武的大明朝连个屁都不算。许显纯看到岳肃带着手下人等从大牢走出之后,只是一拱手,微笑地说道:“这位便是新任府尹岳大人吧。”

    他的语气中毫无恭敬之意。

    许显纯的态度不客气,岳肃当然也不能跟他客气,冷道:“本府正是新任顺天府,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锦衣卫中现居何职?”

    “本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许显纯大声说道。

    “原来是许大人,不知许大人到我的顺天府所为何事?”岳肃淡淡地道。

    “本官到此不为别的,只为提押周卜成、曾有才、曾有禄三名人犯。”许显纯说道。

    “许大人到此,原来是为了提人的啊。不知可有皇上的旨意?”锦衣卫是天子亲兵,办的案子很少有小的,且大多皆有圣旨,尤其是到别的衙门口提人,你权利再大,也不能空口白话就将人带走。岳肃知道这个道理,故有此一问。

    “这个……”一句皇上圣旨,登时问住了许显纯,本来是打算直接到牢里将人抢走,你顺天府日后追究,我锦衣卫也不怕你。可现在跟岳肃碰个正着,他可不敢像对付司狱一样,动手去打顺天府府尹,憋了半天,蹦出一个理由来,“本官只是刚刚得到投诉,说这三人犯有要案,特抓回去严审,以至于没来得及请旨,还望岳大人行个方便。”

    “原来没有圣旨呀。”岳肃冷笑一声,说道:“许大人不好意思,本府一向循规蹈矩,若无陛下圣旨,那是万不敢将人犯交给许大人的。不过许大人也不必着急,人犯在我这里,绝对是跑不了的,等你请了旨再来拿人,也保准来得及。对了,不知这三人犯了什么要案,需要锦衣卫兴师动众啊,我顺天府虽然不才,也可以帮忙问些口供。”

    “这……这……”许显纯又被岳肃问的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暗想,看来这事只能让冯铨请魏公公出面了,到时不管是弄出一封圣旨将人提走,还是移交别的衙门,都是小菜一碟。至于自己,总不能带着锦衣卫硬闯顺天府大牢吧?

    打定主意,许显纯说道:“大人说的是,也是本官来的匆忙,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既然这样,本官便告辞了。对了,我麾下的小旗刚刚带着人进牢,怎么现在不见出来?”

    “他们冲撞本府,藐视朝廷命官,还敢在本府面前自称老子。许大人,你说他们该当何罪呀?”岳肃微笑地道。

    “这帮王八蛋,实在是不像话,竟然敢冲撞岳大人,本官管教无方,这里代他们向大人赔罪了。还请岳大人将他们交还给我,等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束。”许显纯装模作样地道。

    “许大人太客气了,锦衣卫是天子亲兵,即便略有过失,本府也没有扣押的资格。只是,在本府的顺天府大牢之内,他们都敢如此,本府若不加惩治,别的阿猫阿狗都争相效仿,朝廷的法度岂不荡然无存。”岳肃故作为难地说道。

    “那岳大人想要如何?”许显纯的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本府也不想过于为难,看在许大人的面子上,略作薄惩,以儆效尤也就是了。”岳肃淡淡地道。

    “薄惩?不知大人是要怎么个惩戒法?”许显纯问道。

    “国有国法,冲撞、藐视朝廷命官,理应杖责五十,锦衣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杖责一百。念在许大人的情面,就杖八十好了。”岳肃说到此,回头喊道:“来人啊,将那十名锦衣卫给我押出来!”

    “是!”铁虬答应一声,领着狱卒进到牢里,去押那十名锦衣卫。

    “杖八十!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许显纯气的差点破口大骂,咬着牙说道:“岳大人,我们锦衣卫自有法度,我想就不必劳烦岳大人了吧。本官回去之后,定严惩不贷。”

    “锦衣卫的法度是锦衣卫的,大人打算回去之后,再加以严惩,这最好不过。只是本府奉命执法顺天府,若遇到有公职人员犯法,就一概不理,将犯法之人全部交回自家衙门惩处。今天是你锦衣卫,明天换做五城兵马司,后天换做其他,人人皆是如此,那还要本府做什么?”岳肃轻描淡写地道。

    “这……”许显纯再次被岳肃塞得无话可说,。心想,“它妈的文官就是文官,嘴皮子确实厉害,讲起大道理来是一套一套的。”

    说话的功夫,十名锦衣卫已经被押了出来,这帮人一见到许显纯,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尤其是那个最横的小旗,马上冲着身边的狱卒喊道:“它妈的,快放开老子,没看到许大人吗?”他还以为许显纯将他保出来了呢。

    岳肃扭过头去,指着这名小旗,说道:“许大人,就是他,此刻已被本府擒获,尚如此嚣张,看来本府实该代为管教一二了。”说到此,声音立时严厉起来,“来人啊,将这厮重打八十大板!”

    “是!”

    狱卒们也看他不顺眼,有大人的吩咐,还客气什么。监牢里也有水火棍,有差役将那小旗按倒,跟着又两个差役取过水火棍,朝着屁股是往死里打。

    “你们敢打我!许大人……啊……”在被按倒之后,小旗仗着许显纯在面前,仍不忿地大叫。可一棍子下去,便改成了痛呼。

    看到自己的手下当着自己的面被打,许显纯羞愧的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打自己的手下么?分明是打他许显纯的脸。许显纯不停地在心中咒骂,“岳肃啊岳肃,你给老子等着,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八十板子打了一半的时候,忽听路口传来马蹄之声,跟着就听一个阴阳怪气地呼音,“岳大人可在这里?”

    岳肃和许显纯等人都转头瞧去,只见一个身穿太监服饰的家伙正骑马赶来,在他身边,还跟着八名大汉将军。所谓的大汉将军,就是锦衣卫仪仗队的称呼,经常跟着太监出外传旨。

    “本府在此!”岳肃大声应道。

    “在就好……”太监纵马来到牢门之前,翻身下马,走到岳肃身边,大声说道:“皇上有旨……”

    只这一句话,岳肃、许显纯等人,是纷纷跪到在地,连那两个正在打板子的狱卒,也赶紧跟着跪下。唯有被打的小旗,趴在地上,想跪也跪不起来。

    “皇上口谕,宣顺天府尹岳肃即刻进宫。”

    “臣遵旨!”

    岳肃起身之后,说道:“这位公公,本府尚有丁点公务,马上即可。不知公公可否稍候片刻。”

    传旨太监自然知道皇帝请岳肃进宫是做什么。这位岳大人与皇上算是情投意合,目下正是得宠,他哪敢催促,一脸堆笑地道:“岳大人这是哪里话,小的候着便是,不过皇上催得急,还是快一点的好。”

    这太监在岳肃面前姿态放的很低,甚至都没有自称咱家。

    “多谢公公。”岳肃说完,扭头看向拿水火棍的两名狱卒,问道:“现在打了多少?”

    两个狱卒刚刚因为听到皇上有旨,心里有些紧张,一时竟将数目忘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十分害怕地说道:“大、大人……忘了……”

    “忘了!”岳肃眼睛一瞪,随即露出笑容,说道:“忘了没有关系,重新打过就是。”

    “啊……”一听这话,趴在地上的小旗差点没背过气去。

    许显纯的嘴巴张的老大,忙说道:“岳大人,这是不是有点太过苛刻了,要不然再打二十,我回去定然严加管教。”看到皇上传旨让岳肃进宫,传旨太监又对岳肃这么客气,许显纯即便再鲁莽,也能猜出一点端倪。

    “既然许大人回去之后还要严加管教,那本府就提前代大人管教了吧。大人回去,也可专心忙正务。对了,刚刚许大人说,有人举报周卜成三人犯有要案,需要锦衣卫出动,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案子,不如大人现在告诉本府,本府进宫之后,顺便奏明皇上,移交至锦衣卫。”岳肃笑呵呵地说着。

    言罢,转头喊道:“还不快打,等什么呢?本府还着急进宫面圣呢!”

    “是、是……”两个狱卒连忙再次抡起板子,“劈哩啪啦”地朝小旗身上打去,打的小旗是哭爹喊娘,大约又挨了五十多板,人已经晕了过去。而狱卒仍不停手。

    许显纯被岳肃问的,无奈干笑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就不劳烦大人了,等我回去之后,先行禀告指挥使大人,如何处置,还是由他决断的好。”

    “这样也好,本府就不多操心了。不过许大人放心,人犯在我这里,绝对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当下,岳肃又和许显纯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等到差役回禀,八十大板已经打过,才将人还给许显纯,令狱卒看管好囚犯,不得有任何闪失,这才和传旨太监一同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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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小翼今天果断爆发。零点连更两章,中午还有一章。

第十一章 魏公公的谋划(第二更

    刘公公名叫刘名果,今年二十八岁,是直殿监的一名掌司太监,所谓直殿监,其实就是负责皇宫里的卫生清洁工作。这小子有一次到养心殿收拾卫生,发现皇帝心情不好,似乎是木器做砸了,他反应够快,扮成小丑博了朱由校一笑,于是当了皇帝老子的跟班,没事给跑跑腿什么的。

    因为知道岳肃会做木匠,正得皇上的宠信,所以一路上刘名果主动和岳肃闲聊,说话间进了紫禁城,来到养心殿。

    刘名果复命之后,自行退下,只留岳肃陪同皇帝。

    朱由校一见到岳肃,便露出笑容,只是旁边的一把椅子,说道:“爱卿,你看朕的手工如何?”

    岳肃一瞧,还真别说,这把转椅做的是有模有样,而且还经过修改,更加华丽。朱木匠坐到自己的劳动果实之上,转了个圈,说道:“爱卿的创意真的不错,这椅子甚是实用,不知爱卿还有什么好的构思,说给朕听听。”

    岳肃料到皇上找自己,九成是为了这事,笑道:“陛下鬼斧神工,令臣佩服。若说好的构思,臣还做过一种叫作沙发的椅子。”

    “沙发?”朱由校好奇地说道:“这东西新鲜,能绘出图纸来么?”

    岳肃说道:“自然可以。”

    朱由校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岳肃当场画图,很快画出沙发的模样,而且连制作的细节也一一标明,甚至还绘出各种不同的款式,以及配套的茶几。

    接过图纸,朱由校再次赞不绝口,“爱卿真是奇才,朕怎么就想不到呢。好、好,朕现在就着手去做,爱卿在旁可要不吝赐教啊。”

    “赐教不敢,以陛下的聪慧,必是轻而易举。只是制作沙发,需要先做弹簧,这东西很是费事,需要找好的铁匠打造。”

    “这事好办,朕现在就传旨,找最好的铁匠按照图纸打造弹簧。”皇帝在这方面可谓是雷厉风行,当即命刘名果拿着弹簧图纸去找铁匠打造。

    随后,又和岳肃较量了一会雕刻木人,仍依旧是平手。到了中午,再次传膳,留岳肃陪他吃饭。席间,岳肃提起关于周卜成、曾有才三人的事,他奏述的方法和讲故事差不多,先是讲周卜成与曾有才如何欺凌百姓,只听的皇帝是心中大怒。然后再讲自己如何惩治,并让人将二人游街示众,精彩之处,皇帝竟大声叫好。最后再说到游街路过冯铨府门时,冯家恶奴出来抢人,曾有禄还扯毁了犯人的口供及他的亲笔批示,皇帝听到这里,又是愤怒,直听到铁虬等人把曾有禄擒获,押回大堂打了板子才算高兴。

    待到岳肃讲完,朱由校说道:“爱卿真是执法如山,机智过人,有你在,乃我大明之福,朕的江山无忧矣。”

    “多谢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对了陛下,您说这三个人该如何处置?”岳肃故意问道。

    “杀!全都给我杀了!”朱由校大声地说道。

    “臣遵旨。只是杀人还要上报刑部,等到秋决,今日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已经来抢人,我怕等不到将这三人正法,其中再起变故。”岳肃当下,将许显纯上午来提犯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许显纯好大的胆子,朕现在就下旨革了他的职,至于那三个犯人,也一并拟旨砍了。”说完,朱由校大声喊道:“把魏忠贤给我叫来。”

    皇帝有话,小太监赶紧飞奔去喊魏忠贤,现在的魏忠贤正在司礼监值房替朱由校批阅奏章。

    一听说皇上传召,魏忠贤马上问道:“可知皇上为何事召见?”

    “这个不太清楚,只是知道陛下正和顺天府尹岳大人用饭,两个人在席上说了许多话,相隔太远,实在听不清。后来皇上似乎发了怒,叫请公公过去。”小太监老实地答道。

    “难不曾是岳肃在皇帝面前说了我的坏话?”魏忠贤心中打鼓,怀着紧张的心情来到养心殿。

    进门之后,见到岳肃正和皇帝平起平坐,一同用饭,难免有些嫉妒,但仍是恭敬地说道:“老奴给皇上请安。”

    “魏卿免礼。朕叫你来,是几件事要吩咐你去做。第一件,给朕拟旨革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的职。第二件,拟旨将大兴县县令周卜成与冯铨府上的两个家奴曾有才、曾有禄立即斩首。第三件,告诉冯铨,好好约束点自己家的奴才,要是再出去惹事生非,朕绝饶不了他。”朱由校不冷不热地说道。

    “老奴遵旨。只是不知道以什么罪名革了许显纯的职务呀?”魏忠贤小心地问道。毕竟许显纯是他的走狗,能保全还是一定要保全的。

    “问他自己。朕现在忙得很,你下去吧。”朱由校很没耐性地道。

    “是,陛下。”魏忠贤连忙退下,出门之后,心头难免七上八下,不知许显纯是犯了什么事,惹得皇上这么不高兴。

    他没有马上回司礼监拟旨,而是直接出宫,回自己的府上,同时命人去将许显纯、冯铨也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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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惹得陛下如此不高兴?冯铨,现在陛下已经下旨要立即杀了你的表弟与家仆,还要申斥你一顿。还有你许显纯,皇帝要下旨革了你的职,你们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在魏府的花厅内,魏忠贤怒不可遏地吼叫着。

    “我……我没做什么呀……”许显纯一听说要革职,脸都吓白了。

    冯铨倒是比他冷静一些,详细地将这两天岳肃欺负人的事说了一遍,并提及今早请许显纯帮忙。说到这里,许显纯接下话头,说自己因一时冲动去提人,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己的人当众被打,脸面丢尽。怎么自己还反倒失了官职。

    魏忠贤听完他俩的讲述,沉思许久,说道:“现在这个岳肃正是得宠,你们最好不要惹他,也不要犯到他的手里,只要他在陪皇上做活时告谁一状,基本上这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咱们皇上的秉性,难道你们现在都不知道吗?”

    木匠皇帝的脾气,他们也有所闻,只要一干上木匠活,基本上啥也不管,虽说聪明,却也单纯,只要亲信的人在这时候说上几句,很容易信以为真。

    许显纯忍不住骂道:“这岳肃真是个奸邪小人,献媚邀宠,专投陛下所好,蒙蔽圣聪,奸臣误国啊!”

    这话他也好意思说,要是他善于木工,有机会逢迎皇帝的话,估计他的精神头比岳肃还足。

    “许兄说得对,咱们绝不能坐视这种奸邪小人败坏朝纲。但现在,还是听督公的话,不要跟他硬碰硬的好。”冯铨还是很识时务的。表弟和家奴不算什么,只要保得住自己,什么都可以撇弃。

    许显纯也是点头,然后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魏忠贤,“督公,现在我该怎么办呀?您一定要保全我呀。”

    魏忠贤长吁一口气,说道:“现在陛下已经让我拟旨,这事绝不能违命,否则让岳肃告上一状,到时我也没好果子吃。容我想想……”言罢,魏忠贤闭上眼睛,思虑良久,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狞笑,“有了,你现在赶紧写一封请罪的折子交给我,我帮你转呈皇上,上面认错的态度要诚恳一些,顺便把黑锅扣到骆思恭头上,就说是他指使你这么做的。到时由我从中分说,定让他成为替死鬼。”

    骆思恭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魏忠贤早就看他不顺眼,想把他换掉,换成自己亲信。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由头,现在逼到份上,为了保住自己的走狗,只好奋力一搏,试图借此搬到骆思恭,换自己的人做锦衣卫指挥使。

    一听这话,许显纯连忙点头,恭维道:“督公英明。只是,这骆思恭下台之后,指挥使的位置……”说着,眼巴巴地看向魏忠贤,希望主子把这个位置赏给他。

    魏忠贤摇了摇头,说道:“你刚刚犯事,陛下能不加责难,保住你的官位就已经不错,还想爬上指挥使的位置,简直痴人说梦。我本来打算过两年羽翼丰满之后,再搬倒骆思恭,让田尔耕上台,现在冒出个岳肃,不得不逼我提前动手,只是现在田尔耕的资历太浅,恐陛下不能信任。这个人选,找谁好呢?”说着,皱起眉头,思量起来。

    “督公,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如果您在陛下面前保举此人,或有九成把握。”冯铨突然出声说道。

    “谁?是咱们自己人吗?”魏忠贤眼睛一亮,盯住冯铨。

    “绝对是自己人,我想说的这个人,督公比我更加熟悉,他就是现任锦衣卫千户,奉圣夫人的公子——侯国兴。”冯铨得意地说道。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如果跟皇上保举他,肯定是万无一失。”魏忠贤爽朗的大笑起来,“好主意,就是他了。”

    侯国兴是客印月与丈夫侯二的亲生儿子。客印月在生下他后,应聘去皇宫当了奶妈,国兴就与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病死,他又跟了舅舅客光先过活。直到明光宗朱常洛继位,也不知客印月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朱常洛封儿子侯国兴与弟弟客光先当了锦衣卫千户,这事一直令朝中大臣不解。

    现在皇帝十分宠幸客印月,爱屋及乌,赏侯国兴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倒也是无可厚非。在明朝,只有这锦衣卫里的官职,一不需要文凭,二不需要资历,全在于皇帝的喜好与信任。只要皇上信赖,哪怕你是个大字不识的街头**,也能抬举你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关键只在于,你能认识皇上。

    选定了侯国兴接任锦衣卫指挥使,魏忠贤又传令下去,让手底下的御史言官,立即写奏章弹劾骆思恭,罪名不外乎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同时他又找人试探性的弹劾岳肃,他所找的这两个人,并非他的党羽,而是上次弹劾岳肃的那两位——都察院御史魏庶,礼部清吏司主事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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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一起奉上,第三更在中午。今晚实在太困,码不动了。

第十二章 佛门圣地

    紫禁城,养心殿。

    当打发走魏忠贤后,皇帝又让岳肃讲解制作沙发的心得,岳肃是毫不隐瞒,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朱由校听的是津津有味,连声称赞。

    吃过饭,皇上便要开工干活,刚拿起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岳爱卿,朕突然记起一事,前些时日,奉圣夫人代潭拓寺主持普圣禅师讨赏,希望朕赐给他一件木器,朕当时答应下来,可考虑许久,也没想出到底做件什么木器,既符合朕的体面,又适合寺庙供奉。爱卿见多识广,能不能替朕筹划一下。”

    赐给寺庙器物,最好的当然是一尊佛像,只是想要受万民朝拜,就必须是一尊大的。放眼天下,哪有那么大的一根整块木料,所以皇帝才为难,一直没有动手。

    岳肃这个人是从不烧香礼佛的,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进过庙门半步,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适合寺庙供奉。无奈之下,笑道:“不瞒陛下,臣从不烧香礼佛,连寺庙的门冲哪开都不知道,实在无法想出什么木器合适。”

    听了这话,没想到朱由校非但面无不喜,还满意地大笑起来,“爱卿真是和朕一个秉性,朕也不喜欢那劳什子烧香拜佛,哪有做木器有趣,要不是客奶喜欢,哪能封什么寺庙主持为普圣禅师。只是我已经答应客奶,所谓君无戏言,绝不能不办。这样吧爱卿,就委屈你一遭,代朕去那个潭拓寺瞧瞧,琢磨着做了什么木器合体。”

    “臣遵旨。”

    又和朱由校说了会话,帮忙裁了几根木料,岳肃这才告辞离宫。

    养心殿外,一直有太监盯着,见岳肃离去,马上去禀报魏忠贤。魏忠贤此时刚刚回宫,手里拿着一大叠奏章,听说岳肃离去,是立即拔腿赶往养心殿见驾。

    一见到皇上,先是躬身请安,随后拿出弹劾骆思恭的奏折,开始数落骆思恭不是,并为许显纯辩护,说他是受了骆思恭的委派,才误闯顺天府的。

    朱木匠现在干的兴起,哪有功夫听他白话,但他也不糊涂,直接说道:“没看到朕正忙着么,骆思恭的事,你看着拿主意吧。至于许显纯,这种没头没脑的东西留着何用,让他回家抱孩子去。好了,退了吧。”

    能得到处置骆思恭的权利,魏忠贤是高兴的不得了,和这事相比,许显纯被革,已经不足轻重,日后选个时机,再起复就是。魏忠贤笑呵呵地道:“老奴遵旨。只是,今天还有两份奏章是弹劾顺天府尹岳肃的,说他是奸邪小人,邀宠媚上,擅自……”

    一听到魏忠贤说有人弹劾岳肃,还不等魏忠贤说完弹劾的罪状,木匠皇帝就火了,怒道:“这班小人,就是看不得朕过两天舒心日子,好不容易有个岳肃陪朕解解闷,他们又上窜下跳。魏卿,以后再敢有人弹劾岳肃,一律革职查办。今天是谁弹劾的岳肃,一并拟旨,让他们滚回家去。”

    “是,老奴遵旨。”魏忠贤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出得养心殿,魏忠贤的背上渗出无数冷汗,心想,陛下真的是对岳肃恩宠有加,胜过任何人,日后千万不要得罪。

    随后他又在庆幸,幸好没用自己的言官弹劾,而是找了两个替死鬼。二位,不好意思了,回家去吧。

    一路返回司礼监,魏忠贤的心情渐渐从惊恐转变为欣喜。对他来说,岳肃虽然得宠,也不过是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量。而他最大的敌人,则是以首辅叶向高为首的那一伙东林党人。现在的实力,虽说无法撼动,但有了岳肃,似乎一切容易了许多。

    东林党人一向自诩君子,看不惯奸邪小人,时不时的上本参奏,让皇帝勤于政务,远离木工,还说些什么勤有功嬉无益的大道理惹陛下生气。

    眼下,只要自己从中摆布,让东林党掉头攻击岳肃,自己手握皇上口谕,趁机便可将东林党人一举消灭。

    这一来,越想越是高兴,回到司礼监,立即拟旨,革了骆思恭、许显纯的职务,将周卜成三人弃市斩首,拟了保举侯国兴接任锦衣卫督指挥使的本章,两个弹劾岳肃的人自然也难逃回家的命运,只是魏忠贤在圣旨最后加上一段,“以后凡是敢弹劾岳肃者,一概同此办理。”

    这道旨意一发下来,立即掀起轩然大波,朝中清流慷慨激昂,纷纷痛骂岳肃。私下里少不得骂岳肃讨好逢迎,奸佞误国,也有那大胆的,上本参奏。可惜,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革职回家。而这些奏折,大多数皇帝老子都没过目,全是魏公公代为拟旨。

    现在先收拾那些清流,然后是东林党,最后才是你岳肃。

    岳肃的名声在朝中一落千丈,可在民间却是赞誉一片,原因很简单,周卜成、曾有才、曾有禄这三个坏蛋被砍头了。大兴县的百姓们,四处宣扬岳肃清名,把他说成海瑞再世。

    奉旨砍了周卜成三人,岳肃当天下午,当着金蝉、铁虬与厉浩然三个微服前往潭拓寺。

    一路上,岳肃都在想,自己教授皇上木工,不知是对还是错。

    记得前一世,师父总是告诫自己,为人要行得正,坐的端,自己也严守这一做人准则,当上警察,伸张正义。重生在明朝,他依旧没有忘记师父的教诲,凡是都以正义出发,除暴安良,打击犯罪。现在,自己凭借着努力,升任顺天府尹,难道要想为民请命,就一定要巴结皇上么?

    自己的历史水平不是很高,木匠皇帝他没有听说,但是魏忠贤大名还是知道的,九千岁,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权阉。魏忠贤残害忠良,杀害无数好人,如果自己不依附皇帝的话,恐怕也难逃魏忠贤的屠刀。

    贪官奸,清官更要奸,否则如何跟那些贪官作对。我岳肃依附皇帝,讨好皇帝,其实是为主持正义,锄强扶弱。有官员骂我,这不要紧,只要天下百姓称赞我岳肃,那就足矣。朝中的奸党,我一定要一个一个地将他们除掉。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抱着这个决心,岳肃不再踌躇。

    潭拓寺是在西城外二十里的潭拓山麓中,因为是下午启程,等赶到已是傍晚时分。岳肃心想,现在时辰已晚,不如就近找个人家借宿,明天早起再到寺庙。反正已经和皇上告假,不怕误了早朝。

    潭拓山麓外有个村庄,名叫王家庄,到庄上一打听,说本庄的王员外极是好客,且乐善好施,是个大善人,往来去潭拓寺的香客若是误了时辰,皆可到他家暂宿,无不殷勤招待。

    岳肃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既如此,就到他府上暂住一夜。打听到王员外家,行至门首,让金蝉上去敲门。不一刻,府门打开,一小厮走了出来。

    “请问这是王员外府上吗?”金蝉礼貌地说道。

    “正是,不知几位找我家老爷何事?”

    “我等是前往潭拓寺进香的信徒,只因下午赶路,到此天色已晚,想找个地方落脚。听闻王员外是本地善人,极是好客,特来投奔,不知可否行个方面,让我等借宿一夜。”岳肃上前一步,客气地道。

    “去潭拓寺进香的,那我还是奉劝你们别去了。那里污浊不堪,根本不是什么佛门善地,到了之后,恐你后悔莫及。”小厮一听岳肃说去潭拓寺,脸上立时露出愤慨之色,说完,便要关门。

    岳肃忙抢上前去,伸手将门顶住,说道:“这位小兄弟,话怎么能这么说,我闻潭拓寺是佛门圣地,还出了一位高僧,当今皇上还特旨加封他为普圣禅师。为何到了你的嘴里,这千年古刹就成了污秽之地,还望小兄弟说个明白。我们主仆是外乡人,久闻潭拓寺的大名,才不远千里而来,总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打道回去呀。”

    小厮听出岳肃不是京城口音,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外地过路的客人,我对你们直说也无妨。这潭拓寺原本倒是佛门清静之地,可自从受到皇上敕封之后,一切却都改了。里面不但藏污纳垢,和尚也尽是些酒肉花和尚,最为让人可恨的是,还抢男霸女,威逼信众布施,若不给钱,便杀人放火。时常干些绑票的勾当,勒索人家钱财。你说这等寺庙,何人敢去进香朝拜。”

    岳肃微微点头,说道:“小兄弟,你莫不是造谣诋毁吧,潭拓寺终究是千年古刹,怎能如此败坏名声。你这么说,可有什么凭据?”

    “怎么没有。”小厮义愤填膺地说道:“那潭拓寺主持法觉也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家员外后续的妻子年轻貌美,他竟带着敕封的圣旨主动登门,让我家老爷捐五千两银子,并叫阖府上下进庙朝奉,若家中不肯,便要告员外一个不敬天子之罪。我家员外不敢违拗,当即取出五千两银子捐给寺庙,次日带着全家到庙里进香。谁曾想,那是法觉秃驴设下的计策,入庙烧香之时,他故意将我家夫人单独分开,从此不见踪影。我家员外讨要,恶僧却说员外无理取闹,污蔑佛教圣地,将我们全都轰了出去。员外气不过,去顺天府告状,府尹老爷非但不理诉讼,还说员外造谣生事,污蔑敕封圣僧,当堂打了板子,关进监牢。仗着家里使了两千两银子,才把人保出来。自此之后,我家员外便病卧在床,一直没有起来。”说到最后,小厮是咬牙切齿。

    岳肃闻听此言,也是心中愤怒,略一思量,说道:“这位小兄弟,我虽是外地来烧香的香客,却也是有名的郎中,不知可否通禀一声,让我进去给令员外诊治,包管妙手回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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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中枢一木匠介绍:
臣本山野木工,专椎凿髹漆之事,聊以度日。蒙先帝器重,不嫌臣班门弄斧之才,赐进士及第,僭越中枢,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老父病丧,丁忧还乡,陛下夺情起复,以臣巡按江南。臣行事鲁莽,有负圣眷,陛下不加追究,仍委以重任,着臣予兵部,付军国之事,实令臣感激不尽。
现国家动荡,外虏当前,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不思忠君大义,反起兵谋逆,骚扰地方,妄图窥测神器。所谓攘外先要安内,微臣不才,愿提兵南下,与闯逆会兵于洛阳,以报先帝知遇之恩,陛下重用之德。今自造棺匣一口,随军而侍,若不灭寇,誓不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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