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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医嫁txt下载     医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9章备嫁

    (TXT )(TXT )(TXT )    第249章备嫁

    三月初二,子夜下了场桃花雪,薄薄的白白的,落在凌青菀的窗台上。(TXT )

    等凌青菀醒来,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放出红灿灿的光线。窗棂上已经贴了大红的喜字,家里处处张灯结彩。

    陈七娘一早就来了:“快起来,今天催妆礼要到了。”

    她满面笑容,喜气洋洋的。

    她要帮凌青菀梳头。

    祁州的风俗,姑娘出嫁的前三天,都要嫂子和姊妹陪着睡,长嫂要每日替姑娘梳头挽发。

    京里没有这个习俗。

    不过,陈七娘说了,景氏仍赞同陈七娘用祁州的风俗。

    所以,陈七娘一大清早就来给凌青菀梳头。

    “怎么还这样冷吗?”凌青菀推开了窗棂,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庭院薄薄的一层桃花雪,在朝阳里融化。

    春雪化得很快,慢慢变得稀薄。

    “今年是比往年冷些。”陈七娘笑道,“不过,这场雪过后,就该暖了。”

    “真的吗?”

    “真的,我院子里的桃树,昨日开了花。”陈七娘笃定说,“只要桃花一开,冷的日子就算过去了。”

    她颇有生活经验的样子。

    凌青菀笑起来。

    陈七娘帮她梳妆,然后不知怎的,手指在她脸上滑了几下。

    “怎么了?”

    “你怎么白得这样,没什么气血。”陈七娘说,“苍白苍白的。”

    凌青菀除了肌肤长得像卢玉,已经没有其他的变化了。她瘦了,下巴就比较尖。像卢玉;再胖一点,下巴重新圆润,像凌青菀。

    所以,基本上是没有变化的。

    凌青菀立马俯身去找胭脂,说:“那胭脂擦得厚一点,这样是不是好些?”

    陈七娘笑了笑,

    她看了几眼凌青菀的胭脂。都是些普通货色。因为凌青菀装扮的时候不多。不太讲究这些东西。

    陈七娘喊了自己的丫鬟,让她去拿几盒陈七娘的胭脂过来。

    陈七娘用的胭脂,粉底细腻。颜色鲜艳柔嫩,抹上去特别自然。

    “这个不错。”凌青菀有点惊喜。

    陈七娘就笑了下。

    这是京里最著名的胭脂铺子卖的,一盒五十两银子,价格非常昂贵。

    陈七娘有钱。又特别喜欢这些昂贵的胭脂,所以买了很多。可是她怕她婆婆念叨。平素很少拿出来。

    “你喜欢就送你了。”陈七娘大方说。

    蕊娘这个时候已经起床了。

    陈七娘干脆帮蕊娘一起梳头。

    梳好了头,陈七娘发现蕊娘肌肤嫩白,长得一团喜气,很像个散财童子。就拿着胭脂往她眉心点朱砂痣。

    如此一看,竟有几分像庙里散财童子的模样,凌青菀瞧见了。笑得东倒西歪。

    到了巳初,安家的催妆礼送到了凌家。

    催妆礼是有定制的。无非就是冠帔花粉之类的东西。

    安家送过来的礼单,凌青菀也看到了:“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等。”

    看完之后,凌家的答礼,凌青菀也一一过目:“有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笏等。”

    她似乎什么都要看,什么都感兴趣。

    景氏等人就笑她:“没见过你这么不矜持的姑娘!”

    凌青菀不以为意。她就是不够矜持,她的喜悦也不加掩饰。

    催妆礼送了,婚事正式拉开了序幕,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婚礼都要正常进行。

    凌青菀觉得这天,也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凉滋滋的,舒爽宜人。

    上午的时候,莲生照样去看石庭。

    一个时辰之后,莲生回来了,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对凌青菀说:“主人,那个越王爷又去了,送了好些补品,还让石公子搬到他府上去住,石公子很生气。”

    凌青菀也脸色微敛。

    说起来,越王对石庭是有一番情意的。

    越王知道石庭生病,非要去探望。他从前爱慕石庭的好容貌,死缠烂打的,石庭烦死了他,恨不能一刀将其捅死。

    他要探病,石庭忍了再忍,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也许能吓吓越王,就让他进去了。

    不成想,越王没有吓到,反而更殷勤,想给石庭治病!

    越王心疼死了,都快对着石庭哭出来,石庭恶心得隔夜饭都差点吐了。

    石庭气得要死,甚至让安檐帮他杀了越王。

    安檐却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一个落魄王爷,从前还想争皇位,我满手都是他的把柄,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杀他!”石庭说。

    “官家很器重他,整日把他叫到宫里,还授予他刑部郎中的官职。不知是官家自己的主意,还是纪王教的,官家大概是保全越王,以备后手。”安檐说,“朝事未定,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官家兄弟拼得鱼死网破的好。”

    官家知道,孝宗朝政无能,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现在朝政把持在安氏父子手里,将来要对付安氏父子,那是一场硬仗。

    所以能拉拢的人,官家都在拉拢,而且行事小心翼翼。

    越王到底姓赵,并非纨绔,而且韬光养晦,颇有才能,所以官家极力提拔他,希望将来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利器。

    就这一点,安檐挺欣赏官家的。他小小年纪,倒是雄心壮志。

    这个时候,安檐不想触怒官家,让官家尝点甜头,甚至让他为此洋洋得意。

    骄傲自满,更容易对付。

    “可是他太恶心了!”石庭想到越王就想吐,“他再敢到我家里来,我就要捅死他!”

    石庭从前是个清冷的性格,现在变了很多。其实,现在这样爽利。才是王七郎。从前,他一来是心里的责任太重了,压得他踹不过气,二是伪装。

    如今他卸下了伪装,又没什么心事了,只在等死,石庭恢复了他的本性。所以常炸毛!

    石庭不喜欢男人。越王深情的眸子,石庭接受不了,一阵阵的反胃恶心。

    他不知道越王堂堂男儿。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的爱好,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卖屁股的男人。

    知道石庭生病,越王很是心疼。

    石庭现在变成了那样。越王痴心不改,石庭更恶心了!

    他一想到越王。就汗毛林立。

    “.......石公子气得半死,脸色紫涨,差点昏过去了,他让我把越王打出去。我就把越王扛出去,丢在门口。”莲生告诉凌青菀,“主人。我没有惹事吧。”

    “没有。”凌青菀笑道,“你的职责是保护石公子。照他的吩咐做事,没有错。”

    莲生松了口气。

    凌青菀想亲自去看看石庭。

    越王的深情,都对石庭造成心灵伤害了,着实令他恶心不止。

    其实越王也是一表人才,高高大大的,面容俊朗,一点也不女气。石庭不喜欢男人,越王又纠缠得紧,这才让石庭恨不能砍死他。

    凌青菀很想去看看石庭。

    她也觉得这种事非常糟心。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石庭和越王之间还隔着性别。

    可是,她即将出阁了,哪里都不准备去,就安心呆在家里。

    “莲生,你下午再去安大人府上,告诉安大人,想个法子牵制住越王。他总这样恶心石公子,石公子的病情难得好。”凌青菀吩咐莲生。

    莲生道是。

    回来之后,莲生却告诉凌青菀:“安大人说没事,叫主人别操心。”

    凌青菀算是明白了,安檐不打算帮忙,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兴许,安檐就是希望石庭能和越王好了,从此不爱女人,解了安檐的心头刺,凌青菀就是安檐一个人的。

    “那个小气的男人!”凌青菀低声骂安檐。

    顿了顿,凌青菀又对莲生道,“你再去告诉安大人,他若是不帮忙,我就要亲自出手了。”

    莲生又去了。

    她回来告诉凌青菀:“安大人说,让主人您别闹,待嫁的姑娘别到处跑,等过了初五再说。”

    凌青菀隔住。

    她一边想着怎么收拾安檐,一边吩咐莲生,让莲生去石庭府上坐镇。若是越王敢去,直接将他打出去。

    莲生一连几天都在石庭那边。

    到了三月初四,就是凌青菀出阁的前一天,她的三婶充当了铺房的太太,去了安家暖房。

    “铺房”,就是一个展示嫁妆的过程。

    凌青菀的嫁妆,不够惊人,却也是丰富的。置办嫁妆的钱,陈七娘出了二万两,安檐偷偷塞了二万两。

    在京里,四万两的陪嫁,规矩非常庞大,比得上郡主了。

    不过,安檐的亲戚都是权贵,没人将这些放在眼里。

    当然,也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初四这一晚,凌青菀忐忑难眠。

    明天,她就要睡到安家去了。

    她身边现在睡着蕊娘,明天就要该睡着安檐,一切都要发生变化。

    凌家今晚的灯笼不灭,庭院处处红光曳地。

    “终于要出嫁了!”凌青菀慢慢舒了口气。

    她想到京里不少女人对安檐虎视眈眈,更有冯太后,自己以后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但是,安檐会用宽大的手掌牵着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一直想了很多事,想到生儿育女,想到白头到老,所以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卯初。

    卯初,她要起来更衣打扮。

    刚刚坐起来,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给她梳妆和送嫁的人都来了。

    凌青菀打了个哈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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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大婚

    (TXT )(TXT )(TXT )    第250章大婚

    三月初五,又是个晴朗的日子,碧穹万里无云,似上好的蓝玉,高高远远的,疏朗开阔。(TXT )

    凌青菀卯初起床,然后梳妆打扮,穿了繁复的嫁衣。嫁衣上缀了红玉和金箔,足足十来斤重,凌青菀浑身发软。

    而她的头冠,是用二十斤的黄金和宝石点缀,华贵华美,金灿秾艳。

    这套行头穿戴上,凌青菀就动弹不得了。

    “脖子疼。”她嘀咕一声。

    “嘘!”陈七娘重重拍了下她的手,让她别说话。

    凌青菀觉得骨头疼、脖子疼,被陈七娘打过的手背也疼,坐立难安。

    到了卯正,凌青城进屋,背起凌青菀去家庙祭拜。姑娘出嫁,头一桩就是要去家庙拜辞。

    穿上了嫁衣嫁鞋,双足就不能再沾娘家的尘土,所以不管去哪里,都由兄弟背着。

    凌青菀有大哥,就是她大哥背着她。

    “我重不重?”从凌青菀的院子到出了大门,凌青菀听到她哥哥有点喘气,上了车之后就问他。

    凌青城也不和凌青菀说话:“今天不要开口!”

    凌青菀悻悻的闭了嘴。

    等马车到了家庙,凌青城重新将她背下来。

    家庙已经铺了长长的红毯,凌青菀漫步走上去,身子有点不稳,凌青城在旁边搀扶着她。

    初春的早晨,是寒凉的。可是祭拜之后,凌青菀浑身的汗。

    拜辞了家庙,凌青菀重新回了家。

    “你不要开口,听着我说。”凌青城将凌青菀背回她的屋子,让她坐在床上。陈七娘在一旁说,“妹婿亲迎的人马,马上就要到了,等他们用过了饭,阴阳克择官报过来时辰,就可以动身了。”

    亲迎是婚礼的开端。

    安檐会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带着十分可观的亲迎队伍。前往凌家。

    亲迎队伍有数十名男儿组成。他们成为“行郎”。在鼓乐的开道之下,行郎们各执花瓶、花烛、香球、洗漱用具、妆台、照台、裙箱、衣匣、百结、青凉伞、交椅等,往凌青菀家里而来。

    凌家需要准备酒菜款待他们。

    安檐的行郎队伍有五十人。这是提前告知的,让凌家好准备饭菜。

    陈七娘刚刚说完,外头想起了鼓乐声,悠悠扬扬穿过坊间。飘入了院内。

    凌青菀侧耳听了听。

    片刻之后,凌家大门口放了炮仗。噼里啪啦震天响。

    “来了!”陈七娘低声笑道,然后她对满屋子的丫鬟说,“二姑爷来了,要发利市钱。你们快去抢!”

    丫鬟们道是,争先恐后的去了。

    凌青菀坐在那里笑。

    她不知道安檐撒利市钱是什么样子,是什么神态。想了想。想不出来。

    安檐是会绷着一张脸,还是笑容满面?

    其实。陈七娘让丫鬟们去门口,不仅仅是抢利市钱,还有听听阴阳克择官的报时辰。

    亲迎队伍还没有进门,礼官先要念贺词,然后鼓乐官作乐,再克择官报时辰。

    就是什么时辰要起身。

    吉时是今天才能选的,所以凌青菀也不知道。

    片刻之后,她的丫鬟闲儿捧了一把利市钱进来,笑着对陈七娘和凌青菀说:“克择官唱喏了时辰,是未时正!”

    那就是下午,离现在还有大半天。

    凌青菀扶了扶沉重的头冠,忍不住叹气:“哎哟!”

    她真想早点,到了安家把衣裳和头冠换了,能轻松轻松。

    结果,还有等半天。

    陈七娘又打她的手。

    凌青菀哀怨看了眼她嫂子。

    陈七娘一点也不让她,说:“今天是大喜的吉日,不可发哀声。”

    凌青菀的另一声叹气,就咽下了下去。

    她带着重重的头冠,只能坐、不能躺,脖子慢慢的越来越酸,她觉得特别难熬。

    如此艰难的终于熬到了未时初,催妆的乐又响起来,终于该上花轿了,凌青菀松了口气。

    陈七娘替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将她交给了媒婆。

    媒婆搀扶着凌青菀,去拜别景氏和长辈。

    景氏端坐中堂。

    安檐已经在那边了,立在凌青菀的左手边。他们跪拜之后,景氏说了好些吉利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凌青菀也哭了。

    而后,安檐领着她,往垂花门去做花轿。

    凌青菀趴在凌青城背上,跟在安檐身后,看着他穿着大红吉服,双腿修长挺拔,细腰宽肩,脚步稳健,心里别有一番荡漾。

    “这是我的男人了!”她如此想。

    凌青菀上了花轿,盖上了红盖头。

    因为还没有到时辰,所以轿夫们佯装讨利市钱,不肯走。

    这是婚礼的步骤之一。

    安檐骑在马上撒钱,四周被钱币打得哗啦啦作响,像下了一场钱雨。

    利市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这才够吉利。很多人家觉得这是陋习,因为要花很多钱,但是安家不在乎。

    所以,安檐在那里撒了两刻钟的钱,众人都抢了满兜。

    凌青菀坐在花轿里,唇角微扬。

    闹了片刻,终于到了时辰,花轿起身,摇摇晃晃的。一路鼓乐,一路喧嚣,终于到了安家。

    到了安家,下了花轿就是“拦门”。

    所谓拦门,就有礼官念拦门词:什么“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诸亲聊阔略,勿烦介绍久劳心”。

    一句话,又有撒钱。

    过了拦门礼,阴阳克择官开始行“撒豆礼”:克择官手里捧着花斗,里面装了豆谷钱果,撒开之后,孩子们到处捡。

    拦门礼、撒豆礼、坐鞍礼、参拜礼、撒帐礼、合髻礼、合卺与交卺礼。

    所有的礼节结束了,已经到了黄昏。

    凌青菀几乎只剩下半口气。

    安檐看着她都坐不住了。问她:“累吗?”

    “累!”凌青菀回答。

    她还要等闹过洞房,才能拆去头上的头冠。

    安檐笑了起来,悄声问她:“是不是头冠重?”

    凌青菀点点头。

    安檐就捧起了凌青菀的头冠。

    凌青菀顿时感觉头上轻了不少,虽然头发有点被扯到了。

    她轻笑起来。

    “别闹别闹。”凌青菀瞥见有人进来,连忙对安檐说。

    安檐这才松了手。

    他一松手,那头冠又压在凌青菀的脖子上,凌青菀的肩膀顿时往下缩了缩。

    而后。前头开席了。安檐去坐席。

    安家的亲戚女眷,都在凌青菀这里来坐。等她们离开去前头坐席,凌青菀终于可以摘下头冠。脱去吉服。

    她大喜。

    丫鬟们替她准备了洗澡水。

    小景氏派过来服侍的丫鬟,凌青菀差不多都认识,对这个家,她一点陌生感也没有。

    洗了澡。顿时感觉一身轻,凌青菀放在临窗的炕上不动弹。

    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梦里。她似乎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往外面飘去,她有点吃惊,连忙去追。

    追了大半个院子。终于那身影停下来。一回头,她看到了自己——应该是凌青菀,原本的凌青菀。她面容带笑。安详和睦,冲凌青菀摆摆手。让她回去。

    “勿送.....”凌青菀看到她微微起唇,隐约是说了这个词。

    她愣愣站在那里。

    一个激灵,凌青菀醒了,猛然坐了起来。她仍在新房里,四周红烛摇曳,丫鬟们守在旁边。

    她懵懵懂懂了半晌。

    她方才竟然梦到了凌青菀,第一次梦到她。

    梦里的那个女孩子,没有怨怼,没有凄苦,而是轻松从容的离开了。

    凌青菀想到这里,虽然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预示,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仍是觉得心里有点踏实。

    她坐在炕上,久久没动,安檐就进来了。

    安檐身上带着酒气,急匆匆进来,对凌青菀说:“九娘,石庭走了!”

    “什么?”凌青菀猛然站起来,“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安檐说,“他把我的人都迷晕了,然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大概已经出城两三个时辰。”

    石庭是要走的。

    他不止一次这样说。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凌青菀,他都不想死在凌青菀跟前。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凌青菀照顾他,他余生已足,再也没有遗憾和牵挂了。

    所以,他趁着凌青菀和安檐大婚,离开了他们。

    “去追吗?”安檐问凌青菀。

    凌青菀想到了方才的梦。

    该放手了。

    不管是从前的凌青菀,还是石庭,都该让他们走了,留下并非真正的善良。

    凌青菀起身,拉住了安檐的手,低声说:“不追!”

    安檐抱住了她,亲吻着她。

    他折腾她到后半夜。

    二十多年来,安檐第一次占有女人,这种新鲜和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凌青菀几乎昏厥。

    她可能是累得过头了,反而睡不着。堪堪睡了一个时辰,凌青菀就醒了。

    安檐则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他的胳膊还紧紧搂住她。

    凌青菀将头搁在安檐的胸前,一时间心绪起伏,前世今生的事,如白云过隙,从眼前一一闪过。

    她搂在了安檐的腰,依偎着他结实的胸膛,心里美美的想:这辈子,总算套牢了一个好男人!

    安檐到卯初就醒了。

    凌青菀服侍他更衣、束发。

    两人打扮妥当,去前院行新妇礼。

    安檐和凌青菀并肩而行。朝阳已经升起,淡红色的霞光,落在他们脸上,有种灿烂的喜悦。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安檐轻轻握了下凌青菀的手,心满意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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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大结局

    安檐和凌青菀新婚,如胶似漆。

    每天下朝之后,安檐一件事就是回家。

    然后关起门,幔帐摇曳不止,床吱吱呀呀的动起来,丫鬟们听见了都面红耳赤。

    他才不管什么白天晚上。

    这股子新鲜劲,他就是过不去。

    凌青菀一开始比较难受,因为他实在太有力气了,每次上了床就没完没了的,弄得她浑身的汗,腰酸腿疼。

    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她不怕他,反正受累的是他,她已经找到了享受的快乐。

    安檐累死累活耕耘了几个月,凌青菀的肚子不见动静,凌青菀就想起她弟弟说她一生无子,心里有点灰败。

    “我也许不能怀孕......”凌青菀告诉安檐。

    安檐的手,沿着她的衣领滑进去,低声说:“别说傻话。土地不长东西,那是耕种得不好......”

    于是,他更加努力得耕种。

    安檐也想起无为道士诅咒他断子绝孙,可是他不信邪,那道士都死了那么久,还能诅咒他?

    这件事,安檐没有告诉凌青菀,他只是使劲耕耘她,几乎溺死在她的身体里。他虽然很享受,但是也累,若不是为了怕那道士的诅咒成真,他也不会那么狼吞虎咽的吃她。

    安檐的努力,凌青菀一开始是很感动的。

    凌青菀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那么多力气,简直是不知停歇,每天都龙精虎猛的,不弄得她昏厥一回就不甘心似的。

    凌青菀慢慢的,也会抱怨。

    “就不能歇歇吗?咱们又不是山里的野兽,除了吃就是干这事。”凌青菀说。

    “等你有了身子,我又要做和尚!”安檐抓着她的馒头使劲吮吸,喃喃的说,“我得现在吃饱了!”

    可能是他真的很努力,感动了上苍,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凌青菀终于怀了身孕。

    安家上下大喜。

    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她怀孕第三个月,西边起了战事,契丹人进犯,安檐身为禁军都点检,亲自带军出征。

    凌青菀以为,这仗打一年半载就好了。

    不成想,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年,安檐三年未归家,凌青菀生了一个女儿,写信告诉他,他送了个长命锁和一封信回来。

    他给女儿取了名字。因为孩子这一辈是“宁”字辈,所以女儿叫安宁培。

    安肃和小景氏都同意这个名字,凌青菀也无异议。

    这三年里,凌青菀在京里跟着安家过日子,她婆婆很疼她,公公对她也好,孩子很健康。

    凌青菀的母亲和嫂子也会常来看她,蕊娘也时常到安家来。

    一年之后,祯娘也嫁给了安栋,只可惜她不住在安家,而是住在她的长公主府。

    饶是如此,她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在安家,陪着凌青菀。她们妯娌俩,更像是姊妹俩,感情深厚。

    安栋则是读书、画画、陪着祯娘游玩,一生过得富裕清闲,比他的两个哥哥幸福多了。他没有涉足官场,也不曾牵涉朝政,就是个富贵闲人。

    祯娘爱玩,她和安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安家的长子安枫,在安檐出征的时候,从信阳回京,接替安檐,暂时掌控京城的军马,朝政仍在安氏父子手里。

    每天家里都是成双成对,除了凌青菀。

    于是,她就特别想念安檐。

    安檐不再京里,冯太后也没有找过凌青菀的麻烦,大概是觉得没意义。

    听说新封的太医院左院判,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俊朗白皙,掌管太后的脉案,时常出入宫门。

    凌青菀听到了一些闲话,不过这些闲话都是偷偷摸摸的说,为了皇家的尊严,没人敢声张。

    凌青菀听到了,倒是有点高兴。

    冯太后在安檐那边碰了壁,心思终于不再安檐身上,也放过了凌青菀。

    到了第三年,凌青菀的大哥在扬州连任知府,已经置办了田地和房舍,想接他母亲、妻儿过去。

    “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吧。”凌青菀的女儿已经两岁了,她不觉得寂寞。娘家不可能陪伴她一生,当她母亲告诉她这话的时候,她鼓励母亲和大嫂带着孩子们去扬州。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凌青桐迫不及待。扬州繁华富饶,商贾如云,比京城好玩多了,他前世就想着去扬州。

    “都要去的,蕊娘也跟我们走。”景氏说。

    凌青菀很舍不得蕊娘。

    只可惜,景氏非要带走她。虽然说不通,也没有人多想。

    从那之后,景氏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了。

    景氏年纪慢慢大了,经不起车马劳顿,之后的日子,凌青菀每隔三四年,就带着孩子去扬州看她母亲,顺便在那里住几个月,直到她母亲去世。

    陈七娘到了扬州,就开始从自己娘家筹钱,利用凌青城的官位,在扬州做生意。到了第十年,陈七娘在江南都声名显赫,她甚至拿到了皇商的资格。

    凌家非常非常的富足!

    他们在扬州,已经是有身份地位的富商了。

    凌青菀知道后,非常欣慰。

    “果然没有辜负她自己的才能。”凌青菀想到陈七娘,心里总是很骄傲。

    陈七娘能有机会大展拳脚,无疑是最好的事。

    他们去扬州之后,过了八年,二十五岁的凌青桐到京里参加武举。因为是安檐的下属监考,凌青桐考中了武进士。他喜欢江南,安檐就把他放到苏州去做刺史了。

    凌青桐高兴极了。

    他到了苏州,不久就娶妻,娶的却是杭州人。他说他前世在杭州做官,那大概是他前世的妻子吧?

    他几次回京,凌青菀看到过他的妻子,是个看上去很贤惠的女人,凌青菀没有多问,

    蕊娘也在江南嫁人了。

    蕊娘是嫁给了扬州本地人士,妹婿姓万,是家里的小儿子,行八,深得母亲和祖母的宠爱,不用支撑门庭,学问好,英俊风流。

    蕊娘嫁过去之前,陈七娘和景氏就言明过,她比较呆些。

    万家也听闻,凌知府的小堂妹是个傻子。但是,万家看中是联姻,并非娶个执掌中馈的贤媳。

    凌家的地位,凌家的背景,才是万家要的。至于姑娘如何,不让万家太丢脸就行。

    万家八郎是风流才子,性格放荡不羁,哪怕再贤惠的媳妇,只怕也笼络不住他的心,所以万家对他的婚事很无所谓,他自己更无所谓。

    万八郎喜欢美人,喜欢诗词歌赋,喜欢风雅,但是如今的女孩子,并不以这些为己任,她们只学针黹女红,持家算账,俗不可耐,所以万八郎对娶妻这件事,是没有太多的期望,蕊娘是傻子,他也无所谓。

    娶个傻子,跟娶个俗气至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反正他都不会太花心思。

    妹婿家里只是想巴结权贵,哪怕蕊娘是个傻子,她们也要好心好意供养着蕊娘。

    这门亲事,就那么定了,彼此心甘情愿。

    可是,等蕊娘嫁了过去,万家发现蕊娘根本不是外界说传言的傻子,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傻,眼睛灵活清澈。

    相处几个月,万家发现蕊娘只是比较单纯幼稚,但是才学是真的好,学什么都快,琴棋书画一点就通,和有才子名声的万八郎简直是般配极了。

    蕊娘生得妩媚,细长的胳膊,细长的腿,细长的腰,却是滚圆的屁股、丰满的胸,单单从外貌和身材上说,是个能让人骨头发酥的尤物。

    蕊娘的身段完美得近似谪仙,脸模子也是俏丽可爱,简直无处不是风情。

    万八郎爱好风雅,而风雅之物,蕊娘因为天赋异禀,比他还要精通,万八郎觉得她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在,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子。

    蕊娘不太通人情世故,旁人可能觉得她有点缺陷,万八郎却觉得正好,一点俗气都不沾,跟仙女一模一样。

    万八郎简直像捡了个宝贝,把她当神仙供着,恨不能天天将蕊娘捧在头顶,顶礼膜拜。他爱死了蕊娘,对蕊娘言听计从。

    妹婿家人里准备娶个傻子做儿媳妇,也是打算善待她的,最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蕊娘和傻子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惊喜交加,更是待她不错。

    妹婿爱她,公婆巴结她,全家都让着她,她一生过得遂顺平安。凌青菀每隔几年,就要让她带着妹婿和孩子们进京一回。

    因为安檐的地位,所以妹婿家的人更是抬举蕊娘,蕊娘和万八郎一生都不涉足世事,吟风诵月,煮茶抚琴,恩爱了一辈子,善始善终。

    ***

    三年之后,就是天禧四年,安檐得胜,回到京师,凌青菀带着两岁的女儿去看他犒军。

    安檐穿着玄色的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威严。他身后跟着他的士兵两千人,整齐划一,似黑色的浪潮,威武非常站在那里。

    “看,爹爹。”凌青菀抱着女儿,只给她看。

    安宁培两岁了,什么话都会说,一双眼睛似墨色的宝石,褶褶生辉的。她和凌青菀在酒楼上,望着下面将士,以及领头的安檐,喃喃说:“爹爹。”

    奶声奶气的孩子,特别可爱。

    “哪个是爹爹?”凌青菀指过一次,现在考女儿,笑着问她。

    小姑娘指了最前头的人,说:“那是爹爹。”

    父女天性,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凌青菀笑了。

    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犒军之后,安檐回家,凌青菀已经和安家众人,等着他。

    他给父母行礼之后,眼睛就落在凌青菀母女身上。

    女儿不怕生,静静看着安檐,很好奇的样子。

    “去,去叫爹爹。”凌青菀眼中含泪,推女儿。

    女儿迈短短的小肉腿,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奔向了安檐,甜甜的喊:“爹爹。”

    安檐抱起了她,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他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挪不开眼。

    女儿长得像凌青菀,安檐越看越喜欢。

    他回京之后,休息了半个月。那半个月,他和凌青菀几乎不怎么下床。

    每天除了去给父母请安,就是在床上。

    凌青菀抱怨一句,他就说:“我都饿了三年了,九娘!”

    可怜兮兮的,凌青菀又不忍心推开他,跟着他消耗光阴。

    从那之后,安檐虽然也出征,但是很少那么长的时间,有时候半年,有时间几个月,大部分的光阴,都在京里度过。

    他在床上运动了半个月,不是没有作用的:凌青菀又怀孕了。

    安檐高兴死了。

    第二年,就是天禧五年,凌青菀生了个儿子。

    儿女成双,安檐很满意,对生孩子就不再苛求了,甚至希望凌青菀别再怀孕,别再让他做和尚。

    凌青菀觉得他在床上,经常是不带脑子的,跟野兽一样,只知道冲锋陷阵。

    “就为了这种事不想要孩子,给你纳两个小妾好不好呀?”凌青菀听不得他说不要孩子这种话。

    安檐就紧紧压住她:“不要,我X你比较舒服!”

    凌青菀气得拿脚揣他。

    结果踹不动,还被他捉住了脚,放在怀里亲了又亲,弄得凌青菀浑身发痒。

    凌青菀的女儿渐渐大了,凌青菀的猫和狗就不怎么搭理凌青菀,都跟着安宁培跑了。

    特别是雪儿,从前对凌青菀多忠心,后来就对凌青菀的女儿多忠心。

    凌青菀看着雪儿对安宁培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很吃醋。

    不过,那只黑猫小白,倒是对安宁培和凌青菀一样:都没什么好脸色。

    安宁培八岁的时候,雪儿因为太老了,一双眼睛看不见了,安宁培急得哭了好几回。而后,雪儿越来越老,越来越虚弱,两年后去世了,安宁培哭得死去活来的。

    “它是寿终正寝,是好事啊。”凌青菀安慰女儿。

    雪儿作为一条狗,已经是高龄了,它是凌青菀见过最长寿的狗。

    雪儿自从眼睛看不见,就很受罪。

    它能早点走,是它的解脱。一生善始善终,也是完整圆满的。

    安宁培依偎在母亲怀里,慢慢就不再啼哭了。

    只是,安宁培再也没有养过狗。往后,只要她看到黑狗,她就会转过头去,不敢多看,多看几眼就要哭出来。

    安宁培对雪儿的感情,比凌青菀对雪儿的感情还要深。

    雪儿去世之后,小白也很老了,但是它颇为健康,猫比狗要长寿。

    小白离开了凌青菀和安宁培,不知去向。凌青菀派人到处去找,都没有找到它。

    小白素来孤傲,雪儿走了,它无牵无挂的离开了。

    找不到小白,安宁培又哭了一回。

    ***

    到了天禧七年,凌青菀又怀孕了,一年后再次生下一个儿子。

    这一年,冯太后犯事了。

    皇帝已经立了皇后,是江南望族高氏女,高皇后比较强势,希望后宫全部由她做主,又知道冯太后从前没什么尊贵身份,不过是孝宗临终前封赏的。

    高皇后对冯太后就没什么善意。

    两人闹起来,冯太后居然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诅咒高皇后。

    事情败露之后,冯太后的往事也被揭发。

    “当年,就是她买通王太后宫里的人,毒杀王太后的。”有宫人说。

    这件事,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查来查去,最终查明白,的确是冯太后下手的。于是,皇帝赐了冯太后一杯毒酒。

    凌青菀挺高兴的,因为这七年里,冯太后没少给凌青菀找麻烦。当然,有安檐在,那些麻烦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伤及凌青菀,反而冯太后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凌青菀也从来不担心。不过,冯太后死了,凌青菀也很高兴。

    天禧八年,皇帝突然去世了。

    他是被高皇后捅死在龙床上的。

    众人皆惊呆了,不知道高皇后为什么会发疯。不过,皇帝和高皇后的事,也是一言难尽。高皇后性格着实太烈,杀了皇帝之后她也自尽了,没人知晓缘由。

    那时候,太子才两岁。

    安檐辅佐太子登基。

    “哦,换了一个皇帝。”凌青菀这样想。

    在高皇后刺杀皇帝的一年前,皇帝和安檐有了不小的冲突,皇帝甚至密谋要夺去安檐的兵权。

    安檐忍气吞声,身边丢失了两名干将,但是,安檐不疾不徐,从来不为这些事生气。

    他和皇帝的不和睦日益加深,一年之后皇帝被杀,凌青菀很想问,是不是安檐密谋的。

    但是,她没有问,因为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安檐的路,他必然会有这些经过。

    又过了八年,凌青菀的长女已经十五了,长得亭亭玉立。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凌青菀,反而很像祯娘,活泼好动,爱打马球。

    安檐把长女当命,疼她疼得要死。

    安檐亲自给女儿建马球场,手把手教姑娘打球,教她武艺,凌青菀稍微说孩子两句,安檐立马就有维护。

    凌青菀嫁给安檐,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长女,剩下的三个都是儿子。

    安檐也疼他们,却不及长女的十分之一。

    “该定亲了!”小景氏这样说。

    凌青菀也这样告诉安檐。

    “急什么?”安檐舍不得。

    女儿越发骄纵爱玩。

    安檐让小皇帝给他女儿封了郡主。

    “娘,我今天在马球场,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男孩子!”女儿居然直接这样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瞠目结舌:“你要如何?”

    “我要收了他!”女儿信心满满。

    凌青菀一口饭喷了出来。

    安檐大笑不止。

    当然,最后没有收,因为那个人是石庭。

    时隔十六年,石庭又回来了。他没有和凌青菀、安檐一样变老,反而更年轻了,像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他依旧是那副容貌,谲滟妖娆,俊美无双,一到京里就引来男男女女的追捧。

    “你老了,也胖了!”石庭这样评价凌青菀,“啧啧啧......”

    凌青菀原本有点伤感,听到这话,立马瞪圆了眼睛。

    安檐就警告石庭:“不许无礼!哪有胖、哪有老?还是从前那么好看。”

    “你也还是从前那么瞎!”石庭说安檐。

    “你如此顶撞,本相将你剁了喂狗。”安檐浓眉一横,气势威严。

    “你舍不得,你家姑娘也舍不得!”石庭哈哈大笑。

    安檐立马把剑拔了出来。

    石庭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招惹安檐家的闺女。

    他的病是怎么好的,石庭也是简单的一言带过,他说他花了尽十年的时间,才将身上的病痛除去。

    整整十年,凌青菀和安檐无法想象他吃了多少苦。

    那定是辛苦一言难尽。

    凌青菀夜里睡不着,安檐也失眠,他们觉得石庭付出了太多。如果不是石庭,这十几年熬下来的就是凌青菀。

    没有石庭的话,哪里安檐现在这样儿女成群?

    安檐很感激他。

    “留在京里吧,我给你个官当当。”安檐说。

    石庭答应了,他想做太医,他更想留在凌青菀和安檐身边。

    石庭一无所有。他复活了凌青菀,总感觉凌青菀像他的女儿,他有义务照看她的成长和生活。

    所以,他在太医院任职。

    越王已经老了,看到石庭仍是会双目放光,却不敢再招惹他。京里喜欢石庭的女人很多,男人更多,凌青菀的闺女倒不迷恋他,仅仅是觉得他有趣。

    石庭常到安家,和凌青菀说话。

    “真好。”他会这样感叹。

    “什么真好?”凌青菀问他。

    “你老了,日子没有白过,踏踏实实的过完了,我觉得好。”石庭说。

    他没有这种资格。

    他的身上,岁月不老。

    安檐用了几十年的光阴,终于把持了朝政,掌控了小皇帝。

    他却没有想过自己做人主。

    朝臣不服气的,几乎被打服气了。

    到了安檐四十五岁寿辰,他的下属要为他大肆操办,安檐不同意。

    “你很少过寿,怎么也要办办,讨个吉利。”凌青菀说。

    凌青菀的话,安檐至今仍是奉为圣旨。

    他同意了。

    安檐四十五岁的寿诞,只是简单办了个家宴,请了比较要好的亲戚朋友。

    周又麟也来了。

    后面的十几年,安檐把持朝政,和汝宁长公主针锋相对,周又麟站在他母亲那边,渐渐和安檐生疏了。

    安檐也因为他早年绑架凌青菀之事,对他耿耿于怀,两人后面的来往很少。

    这次,安檐的寿宴周又麟能来,算是冰释前嫌,安檐也很高兴。

    周又麟也四十七了,却比安檐老很多的样子。周又麟头发半花白了,面上也有皱纹。

    “我想去杭州。”宴席之后,周又麟留下来,和安檐夫妻俩说话。

    周又麟和刘三娘的婚姻并不怎么幸福。

    当初刘三娘挑拨周又麟诬陷凌青菀,周又麟很生气,没过多久就纳了小妾。

    结果,那小妾怀孕了之后,死得莫名其妙,一尸两命。仵作检验,发现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是个男婴。

    周又麟查了几个月,没查到是证据,但是他知道是刘三娘下手的,从此对刘三娘心灰意冷。

    而后,他又纳了好几位小妾。

    刘三娘就越闹越过分了,几乎不管不顾。

    家里总是不宁,汝宁长公主也讨厌刘三娘,刘三娘又一直无所出,汝宁长公主常要周又麟休妻,周又麟不同意。

    “当初你要娶她的!”周又麟这样告诉他母亲。

    当年,汝宁长公主用悲情感动周又麟,让周又麟答应成家立业。

    后来,周又麟才知道,他父母分室而居,他母亲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是他被他母亲骗了。

    汝宁长公主养了周又麟大伯家的几个孩子,对他们像亲生的一样,周又麟一直觉得他母亲善良。后来才知道,他母亲早年居然暗地里和他大伯私通。

    周驸马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汝宁长公主更绝的是,她通|奸多年,理直气壮不说,还把奸|夫的儿女接到家里抚养,待他们像亲生的孩子。

    等周又麟的大伯去世,汝宁长公主又想和周驸马破镜重圆,周驸马忍气吞声,没有再和汝宁长公主和好。

    周驸马去世之前,把这些话告诉周又麟。

    周又麟气得打颤,把他堂兄弟们全部赶出去,甚至不准堂姊妹再和长公主府有来往。

    对汝宁长公主,周又麟愤怒不已,觉得自己也受骗了。

    所以,刘三娘在家里闹,周又麟让她闹,根本不理睬汝宁长公主的抱怨。

    而后,周又麟自己搬了出去,带着四五名姨娘过日子。有个姓宋的姨娘管事,其他几位姨娘都生儿育女,温柔懂事。

    刘三娘仍在长公主府,但是她也常去周又麟的小院子闹,打砸也不止一回。

    每次周又麟都说:随便她吧,又不是没钱置办,砸了就砸了。

    他从来不接刘三娘的招。

    周又麟对生活也不是心灰意冷。他有好几位姨娘,个个温柔体贴;庶子女们成群,聪明听话懂事——除了每个月刘三娘闹一回有点糟心,其他的日子也过得舒服。

    刘三娘就越闹越没劲了。

    就在去年,周又麟四十六岁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没过两个月,刘三娘也去世了。

    周又麟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七十岁,算是喜丧,刘三娘却刚刚四十。

    她死了,周又麟好似松了口气。

    他已经辞去兵部的官职,带着他母亲留下来的丰厚家产,准备去江南过几年悠闲的日子。

    “也好。”安檐同意他去。

    ***

    光阴如梭。

    周又麟离开京城之后,凌青菀和安檐没有再看到他。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十几年。

    凌青菀和安檐都快六十了,更加老了。

    安檐的身体很好,凌青菀却常生病。她老了,没有从前那么健朗,安檐会守在她身边,抚摸着她枯瘦的手掌。

    他们的孩子都成家了,女儿也出嫁了。女儿在家里蛮横,嫁出去之后却是对公婆孝顺、对丈夫体贴,十几年生活幸福平顺,有些小磕磕碰碰的,都不足为虑。

    女婿降得住她。

    凌青菀松了口气,她真怕她女儿跟那些长公主一样,把丈夫和公婆踩在脚底,过得不伦不类。

    幸而女婿厉害。

    儿子们也纷纷娶妻,老人都早已离世。

    凌青菀和安檐也成了老人家,儿孙满堂。安檐将他的兵权,交给了第二的儿子,自己开始享清福。

    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像极了安檐,比安檐还要聪明谨慎,而且不甘心身为臣下,凌青菀觉得他迟早要反。

    不过,她应该看不到那一天。

    石庭仍是那么年轻。

    他不想被人当做妖怪,就离京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挺伤感的。

    “在京里,能看到你们,总觉得有个家。以后,不知道又要如何。”石庭说,他虽然刻意打扮老气,甚至在脸上涂抹黑粉,仍是看得出他的年轻,藏不住了,会被人当成妖怪,只得离开。

    凌青菀也有些伤感。

    “别作怪了,你还不老呢!”安檐道,“滚吧!”

    凌青菀就笑了,一笑一脸褶子。

    送走石庭,回去的时候,安檐牵着凌青菀的手,只感觉她手指枯瘦,早已没了从前的光泽,条条路路都是岁月的痕迹,但是更加熨帖,落在他的掌心。

    他们就这样走过来大半辈子。

    回想起来,安檐也有过争吵,也有过抱怨,总始终如一的忠诚。

    安檐望着石庭的马车远去,心里似那飞扬的尘土,一团团的扬起了,而后又归于平静。

    “回家了,老太婆。”

    “嗯。”

    “幸好你当初没有跟他,要不然你都可以做他娘了,跟个老妖怪一样。”

    “也对。”

    “还是跟了我好,你老了我也不嫌弃你,将来你聋了我也不吼你。”

    “好。”

    他们的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长很长。那斜长的影子中,他们的背影都非常的安详。

    ***

    关于这本书,我写个拙劣的小诗放在最后,算是个总结:

    她站在岁月的梢头远眺

    几度轮回灼耀,浮世多少逍遥

    韶华女子一手医术,一手红绡

    将姻缘缠绕

    她站在岁月的梢头远眺

    昨日的合卺酒将人醉撩

    今时的岁月酿渐行渐少

    岁月悠悠把人抛

    一寸柔情,天涯芳草

    她跳下了岁月的梢头,没入尘嚣

    轻薄冰消,兰裳水照

    昔日柔情的少女,新妇旧颜声息悄

    佳人独俏,喜在眉梢

    数年一梦落长桥

    衣袂飘摇

    岁月飘摇

    PS:大家有想看的番外,留言告诉我啊。

    我感觉男主女主的感情戏、boss的戏份,都完结了,所以这本书也算完了。其他人的结尾,我都轻描淡写扫到了,如果写得太详细,就比较水了。

    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烂尾,么么哒。

完结感言

    (TXT )(TXT )(TXT )    完本感言

    到今天为止,这本书就填完啦!

    谢谢大家一路相随,谢谢每位打赏、订阅、评论的姐妹们!

    这本书,XT 。

    首先,这本书的成绩不够理想,但是书评区很热闹,这点我非常感动。对作者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订阅差,而是书评区冷清,就好像自己在玩单机,根本没人跟你互动,不知道自己差在哪来,也不知道自己好在哪来,渐渐的自己都没了兴趣。

    所以,我要感谢几乎每天都给我留言的姐妹们:女仔mm,雪之钰风之语、汤圆在路上、黄色天蝎宫、一笑以曾沧海、占山大代王、巫婆178、蔚蓝薇薇、嗄咕宝贝、跳跳糖豆、桃子妖妖、翠玲珑_nn、张、了如嫣、江南西贝、罗布mm、幽放、开心看书、拾玖、jojo8129、唯有吃喝、祥云飘飘曦、袁小乔等同学,谢谢你们让我码字不寂寞,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在关心。关心我的成绩,关心我的榜单,关心我的身体,谢谢大家这么贴心的一路相随。

    当然,还有其他姐妹们也时常留言,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感激之情都在心里。

    我也很感谢我的副版主夜雪初霁同学,在我比较忙碌的时候,非常尽心尽力帮我和大家交流沟通;我很感激熱戀^同学,每天都有打赏,每章都有打赏,让我的书看上去热热闹闹的;我更加感谢我的盟主完美世界m和故国非他乡,慷慨的打赏,让我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第二,这本书也让我有了些新的感触。

    记得我开书之初,我的基友问我,男主是不是石庭,我说假如我不写偏的话,男主就是石庭的。

    但是,我渐渐发现,安檐在书评区获得了一致的赞赏,好感度刷刷刷的蹭,所以我就把他改成了男主,把原本设定给石庭的很多性格,全部挪到了安檐身上。

    翻开我的人物设定表,安檐连男四都排不上的,我也没有写表兄妹成亲的恶趣味。

    我之前写书,一定要照自己的设定走,不管读者说什么,我就是不敢偏离自己的设定,因为一旦设定改了,后面很多东西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比如这本书,男主改成安檐,女主就有插足安檐和凌青菀原主爱情的嫌疑,怎么都难以把这个问题圆过去,肯定要挨骂的。我当时也是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决定让安檐做男主。

    我不知道是否算成功,但这是我喜欢的一个男主了!

    我想,这是一次很大的改变,让我知道听取读者的意见,其实没那么可怕。有些设定改了,并不是犯大错,甚至会让我不停的成长。

    这本书我原先定下的基调是复仇,但是写着写着,我自己就发现我并不擅长尔虞我诈的复仇文,预想和成果大有偏差。

    这算是我的一个转型文,并不那么成功,我下本书会努力改变的。

    这本书结束了,姐妹们会关心我接下来要去干嘛,什么时候开新书等。

    新书的话,我打算写相师类型的题材,因为玄学我不太懂,所以准备花点时间去补补功课,新书应该没那么快,九月底到十月初,可能会开出来。

    我非常期望,假如开了新书,还能在书评区看到熟悉的你们!

    鞠躬!

    感谢这五个月的陪伴!(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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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归宁

    本朝的三朝回门,称拜门。

    拜门没有奇特的规矩,不过是茶食、酒数车等。要一头烧猪,象征新妇的贞洁;要在日落前归宁,否则不吉利,不利于姑奶奶子孙繁茂。

    晋国公府准备好了炮仗和酒宴,款待三姑爷、三姑奶奶归宁。

    结果,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影。

    男人们在大门口等,女人们在垂花门口等。大约等了两个半时辰,就到了晌午,大家腿都站酸了。

    三月中旬的阳光,透过参横的疏影,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风暖花香,杨柳依依。

    但是站得时间久了,就开始发热。

    老太太丰腴,脸上汗涔涔的,二婶她们也不好受,都开始念叨起来。

    “怎么还不到啊?”程家二姑娘突然大声道。

    三姑奶奶回门,二姑奶奶也带着孩子们来观礼。不仅仅是她,就连纪王妃也来了,此刻全部站在垂花门口。

    老太太就回眸,瞪了她一眼。

    程二是个傲气不饶人的性格,哪里怕外祖母瞪眼,继续道:“天这样热,我都出汗了,回头要生病。娘,三姨还拜门不拜门?不拜门的话,咱们回家啦。”

    不拜门,那是多大的耻辱啊。

    程二公然说这种话,把老太太气得个倒仰,恨不能指着她的鼻子骂。

    可是程二是老太太自己的亲生外孙女,当着纪王妃和景氏,老太太就忍了这口气,只是道:“马上就来了......”

    “咱们先回房,凉快凉快吧?”二婶建议道,“多派几个小厮去坊门守着,到了昭池坊就快快来报,咱们再出来迎接不迟。大嫂,你说呢?”

    这话,若是景氏主动提出来,老太太肯定要多想,以为景氏诅咒她女儿不能拜门。

    二|奶奶是老太太的亲儿媳妇,她说出来才合适。

    “娘,您看呢?”景氏不直接回答,而是请示老太太。

    老太太也心烦意乱,况且衣裳背后汗湿了,脸上也满是汗水,不好看。不仅仅是她,凌家其他女眷,也是晒得油光满面。

    老太太怕秦家的人瞧见晋国公府众人这幅模样,又要瞧不起她们,以为她们寒酸。故而,老太太道:“就先回去喝口茶吧。”

    大家巴不得。

    女眷们分成两路,纪王妃和她女儿赵祯跟着景氏、凌青菀,回了榭园;其他人,则跟着老太太,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这天真热。”赵祯感叹道,“前几天我还要烧地龙呢,今天热得要吃冰了。”

    “没那么热。”纪王妃道,“是在日头顶晒久了。我也是一身汗,这叫什么事?”

    “你和我的身量差不多,你换了我的中衣吧。”景氏对纪王妃道,“回头一凉,汗浸在身上,染了风寒。祯娘比菀儿小巧些,换菀儿前几年的中衣,也能凑合凑合。”

    “来得及吗?”纪王妃问。

    “来得及。”景氏道,“我早就派人去了秦家探消息。若是出发,会提前一个时辰来禀告我。”

    纪王妃咂舌。

    到现在还没有出发啊。

    日落前赶得到吗?

    三姑奶奶虽然不是纪王妃的亲姊妹,到底是晋国公府的人。若是三姑奶奶丢脸,纪王妃面上也无光。

    所以,纪王妃有点烦躁。

    那边,赵祯已经跟着凌青菀,去净面更衣了。

    “听说你又生病了?”赵祯问凌青菀,很是关切。

    凌青菀摇摇头,道:“不过是跟祖母置气,先把自己气倒了,没有生病。”

    “为何置气?”赵祯很有兴趣。

    凌青菀就告诉了她。

    赵祯听了,不免哈哈笑起来,觉得有趣。她这个人,活得恣意快乐,所以很少去讨厌一个人。她并非厌恶老太太,单单是就事论事,觉得好玩。

    说了几句闲话,赵祯换了凌青菀的中衣,人也清凉不少。

    丫鬟给她们姊妹梳头。

    “.......安檐是你表兄吗?”赵祯突然问凌青菀。

    凌青菀下意识一怔。她最近听不得安檐二字,听到就心里堵得慌,既有内疚不忍,同时又害怕事成,特别是那些怪异的梦,让她更加害怕。

    她眉头蹙了蹙,才道:“是啊,我姨母家的表兄。”

    “五天前,我大哥二哥他们去打马球,我也跟着去了。安檐球技冠绝京师,那么多人,愣是没拦住他。我二哥输得都急眼了。”赵祯哈哈笑道。

    凌青菀哦了声,没什么兴致。

    赵祯却很想说,不管凌青菀是否回应,继续道:“他马术也高超,比马球供奉还要厉害。特别是他那根鞠杖,看似简单,实则像个宝贝,我很想瞧瞧......”

    “你什么时候去安家?带着我去,我想去看看安檐的鞠杖。”赵祯侧头,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好啊,我下次去的话,派人去喊你。”反正最近这段日子不会去的。

    赵祯点头,很高兴。

    顿了顿,赵祯又道:“安檐长得真俊朗,个子高,武艺好,马球打得更好。他尚未成亲,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

    凌青菀沉默不语。

    “你呢,觉得他俊朗吗?”赵祯突然问凌青菀。

    凌青菀愣了下。

    她没有仔细看过安檐。安檐个子很高,比普通男人高些,若是非要看清他的脸,凌青菀必须特意抬头去打量。

    这样,安檐就会发现她在偷窥。

    凌青菀咳了下,道:“还好吧。”

    大表兄安枫和三表兄安栋,都是俊美的男人。同胞兄弟,安檐的确比他们都高些,相貌未必差到哪里去。

    “你好像不愿意提及他。”赵祯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姑娘家只有提到心上人,才会扭扭捏捏的。你和安檐,是不是要定亲了?”

    凌青菀又是一默。

    她正在想怎么转移话题,母亲那边的丫鬟微雨就跑过来问:“姑娘和表姑娘更衣毕了吗?大奶奶让两位姑娘快些,免得措手不及。整理妥当,就去前头吃茶。”

    “就来。”凌青菀松了口气,趁机转移了话题。

    赵祯就偷笑。

    到了景氏那边,赵祯直接问景氏:“舅母,二姐姐是不是要和安二郎定亲了?”

    凌青菀惊愕,连忙想去拉她。

    景氏却笑着回答了:“快了,最迟五月就要议亲。你识得安檐么?”

    “安二郎是谁?”纪王妃插嘴。

    赵祯不顾凌青菀,坐到了纪王妃身边,快言快语把“安二郎是谁”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纪王妃就知道,安二郎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名叫安檐。安家是凌青菀的姨母家,纪王妃也知道,只是一时忘了。

    听说凌青菀要嫁到安家去,纪王妃也很高兴,笑道:“真是极好的事。你们家姨母我见过,最是温柔和气不过的,菀儿给她做儿媳妇,她定然疼菀儿。”

    景氏又说:“她姨父姨母没有闺女,从小最疼她了。”

    “那更好了。”纪王妃笑容更盛,“我家王爷就祯娘一个女儿,宠得她比男孩子还要野。安大人没有女儿,自然疼菀娘的。”

    纪王妃也觉得是极好的亲事。

    凌青菀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句话也没说。

    赵祯看得出她很郁闷的时候,心中不解。

    “难道是她没见过安檐打马球吗?若是见过了,没有道理不喜欢他的啊。”赵祯暗想,“改日带二姐姐去看安檐打球......”

    赵祯情窦未开,对男孩子的欣赏,仅仅是种对能力绰约者的崇拜。她觉得安檐很好,却不会心中遐想成为他的妻子。

    故而,知道凌青菀即将是安檐的未婚妻,赵祯非常高兴。她既替凌青菀能找个绰约的丈夫开心;也很高兴安檐成为她的表姐夫,将来可以摸摸他的战马和鞠杖。

    除了凌青菀,大家都满意。

    她们说了半晌的话,吃了些点心,就到了末时末。再过一个时辰,日头该落山了。

    日落前不拜门,这桩婚事就会成为晋国公府的耻辱。景氏有点焦灼起来。

    景氏有点焦虑,老太太那边则是心急如焚。

    “都怪景氏!”二婶道,“若不是她非要克扣三妹的陪嫁,岂会惹得秦家不快?拜门来这么晚,定然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可不就是嘛!”二姑奶奶附和,“咱们晋国公府那么些家当都去了哪里,应该找景氏理论清楚!”

    老太太一肚子火,经过她们这么撩拨,更是气急败坏。

    “真该分家。”二婶又道,“咱们就不用整日受景氏的气了。娘,您瞧景氏母女,哪个把您放在眼里?家里下人现在都瞧着她们母女脸色行事。”

    老太太想到昨日准备收拾凌青菀,结果却调不动身边的人,反而被凌青菀吓了一回,不免火上添油。

    “走,找景氏去!”老太太怒道,“让她亲自去秦家,把薇娘给我接回来,否则咱们凌家就不要她那个儿媳妇!”

    二婶一阵快意。

    二姑奶奶和她的两个女儿煽风点火。

    三婶很尴尬,想退出去,既怕得罪婆婆,又怕得罪大嫂,左右为难。

    老太太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榭园。

    特别是老太太,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景氏和纪王妃都微微蹙眉。大家都在焦急,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吧?

    可惜,老太太素来只顾自己痛快。

    老太太进了屋子,刚刚坐下,就开始数落景氏。

    ***

第086章索取

    安檐将念如安排在城南一个僻静的客栈里。

    为了念如的安全,安檐将客栈的西院租下来,给念如住。

    凌青菀尚未踏入屋子,就听到了念如的笑声。

    “......活神仙活神仙,你再说一个。”念如咯咯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是凌青桐在说趣事逗她玩。

    念如虽然记忆力惊人,其他方面却显得迟钝,没有正常孩子那么聪明。像被师父、师姐带着突然离开太原府,又被找回来,应该很担心才是。

    念如却没有。

    凌青菀不由唇角微翘。

    这样的孩子很好,她永远活得开心、快乐,不被世俗的烦恼羁绊,无忧无虑。

    上苍给了她不公平的命运,却从性格上弥补了她,让她少些愁苦。

    凌青菀想着,就和安檐进了屋子。

    念如换了件粉色的上衫,月白色的裙子,头上用包裹着粉色的巾帕。她眉目清秀,五官精致,虽然英气些,也不失好看。

    “念如,这是我姐姐。”凌青桐起身,对念如道。

    念如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凌青菀,憨厚笑着,露出一口糯米般细小洁白的牙齿。

    “叫姐姐啊。”凌青桐对念如道。

    念如脑子比旁人转得慢,所以她顺着凌青桐的话,叫凌青菀:“姐姐。”

    凌青菀立马笑容满面,喊她叫妹妹。

    凌青桐又让念如叫他哥哥,念如也脆脆叫了声“哥哥”。

    “这是二哥。”凌青桐对念如道,“是我们的表兄,你也可以叫他二哥。”

    念如惊喜看着凌青桐,道:“我现在有这么多姐姐、哥哥了吗?从前,我只有师父和三位师姐......”

    凌青桐眼眸微黯。

    凌青菀也沉默了下,这才拉起了念如的手。

    安檐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的表情里,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哥哥,我师父和师姐呢?”说了一会儿话,念如突然问凌青桐,“她们什么时候来找我?”

    凌青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眼安檐。

    “你师父去江南云游,带着你三位师姐,她们要半年之后才回来。”安檐道。

    念如啊了一声,很意外。不过,她倒也不怎么伤感。可能是反应迟钝,让她根本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感情也迟钝些。

    “那我怎么办呢?”念如虽然不伤感,却有点担心,“我要一个人住在庙里吗?我怕黑......”

    “你去京城啊。”凌青菀道,“跟着我们走,可好?”

    “真的吗?”念如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神采。她惊喜看着凌青菀,生怕凌青菀反悔。

    她对凌青菀甚有好感。

    这大概是血缘的天性吧。

    “当然。”凌青菀道,“你愿意吗?”

    “嗯!”念如重重点头,非常开心,“我之前过去两次京城,还有位太太给我送好吃的......”

    凌青桐和凌青菀都知道,那是他们的母亲。

    说定了之后,凌青菀松了口气。

    念如情绪很稳定,她也很喜欢和凌青桐玩,对京城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一派天真。

    凌青菀就把安檐从屋子里请出来,到客栈的后院。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

    阳光温暖和煦,照在安檐身上。安檐高大,拢下了阴影,凌青菀就站在他的阴影处。

    “......那是我妹妹。”凌青菀对安檐道。

    她简单把当年母亲将念如和凌青桐调换的事,告诉了安檐。他们需要安檐的帮衬,假如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凌青菀觉得欺人太甚。

    况且,安檐的性格内敛沉稳,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宣扬出去,更不会用此来要挟凌家。

    安檐对凌青菀的感情深烈,不掺半分假。所以,他会极力维护这个秘密。

    “原来是这样。”安檐听罢,一副早已预料到的口吻,平淡对凌青菀道,“她看上去和你、青城都有几分像。”

    同胞姐妹,哪怕五官差别再大,外人一眼仍是可以看得出她们的关系。

    凌青菀觉得念如和她像的不多,但是安檐看得出她们的相似,安檐能猜到念如的身份,只是他不点破。

    安檐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凌青菀的手。

    他掌心温暖,将她的手包裹住,道:“这么大的隐秘,你肯告诉我,我很高兴。”

    凌青菀的坦诚,大胆又果断,令安檐心头发暖。安檐既欣慰,又很欣赏凌青菀处事的魄力。

    这个小女人行事,越发符合安檐的性格。安檐从前喜欢凌青菀,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像个瓷娃娃。

    如今相处下来,她的性格、她的本事,都是安檐所仰慕的那种。她在安檐心里,由一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能干聪慧的女人。

    若说从前,安檐是把凌青菀当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如今他看凌青菀,感觉她是足以站在他身边,和她共担风雨的小女人。

    安檐对她的喜欢里,带着几分敬重。

    凌青菀在安檐心里,一下子就高大起来。这是个可以和他比肩的女人呢!

    若是从前对凌青菀的感情,是满满充盈心田,如今对她的感情,是深深刻入骨髓的。

    “安郎,你没有大惊小怪,我也很高兴。”凌青菀笑着道,她回握住了他的手。

    她眼眸湛滢,可以倒映出安檐的影子。

    安檐看得她眼里的自己,高大英俊,不由心头微动。

    突然有种心心相印的感动。

    “......念如怎么办呢?”凌青菀问安檐,“我不放心单独送她上京。她虽然迟钝些,但是单独上京的话,时间久了她也会慌乱。一慌乱,我怕出事。”

    凌青桐说过,再过一段时间,念如要被卖到江南去。

    那么,事情可能发生念如上京的路上,或者到了京里安顿之后。唯有自己带着她,凌青菀和凌青桐才放心。

    “先将她藏在太原府,等我们上京的时候,带着她。你意下如何?”凌青菀又问。

    安檐沉吟一下,道:“可以。”

    凌青菀惊喜,笑了起来。

    安檐低头看她,只见她眼眸如丝,灵巧清澈。她肌肤凝雪,粉润透亮;鼻梁高挺,樱唇娇嫩;她的下颌纤柔,微微扬起的时候,又带着几分自信和傲然,安檐微微怔了下。

    一直觉得凌青菀漂亮,从小就喜欢她,却是第一次感觉不同。她的美丽,添了些许妩媚和飞扬,变得浓烈起来。

    褪了青涩,烈烈灼目。

    安檐很想吻她。

    这个女人,越来越令他满意,安檐觉得自己很幸运。

    “菀儿......”安檐突然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嗯?”

    “我爹娘很喜欢你,总想常接你到我家里住,说我家里人多,风水旺些,你可以少生病。回去之后,我重提这件事,你应下来,好么?”安檐道,“每个月住五六天也好,可以天天瞧见你。”

    凌青菀微讶。

    她真不知道姨父、姨母还有这个打算。

    “不行的。”凌青菀拒绝他,“往后我嫁到安家,后半生都在安家度过。我娘生养我,我不能日夜服侍,原就过意不去。趁着未嫁的日子,多陪陪她。”

    这话,于情于理,无可挑剔,安檐却仍是生出几分怨念。

    “一个月只能见我一两次,不想我吗?”安檐声音低沉,“还要等一年多才能成亲......”

    凌青菀噗嗤笑了。她扭过脸去,道:“不理你!好好的说正经事还没说完,瞧你又说些什么怪话?”

    她转过身子。

    安檐也不顾院子里还有护院,也不顾凌青桐和念如在屋子里说话,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凌青菀。

    安檐微微弯腰,才可以将头凑在凌青菀的耳边,低声道:“你这傻孩子,不知你是不懂我的心,还是薄情。”

    说罢,他的胳膊收紧,将凌青菀紧紧箍住。

    “......我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你在心里想过我吗?”安檐问她。

    凌青菀觉得安檐得寸进尺了。

    之前,凌青菀对他冷淡,他气得半死,不理凌青菀;而后,凌青菀表明自己愿意嫁给他,他就拼命向凌青菀示好,很热烈追求她。

    如今,他已经不满足自己单方面的追求,希望凌青菀不仅仅是回应,也要付出。

    他希望凌青菀在无人的时候,也可以想他,幻想和他一起的生活,希望凌青菀像他一样付出整颗心。

    “没有。”凌青菀回答他。

    这个回答,让安檐微怔。

    他突然含住了凌青菀的耳垂。

    凌青菀浑身一颤,差点稳不住。她的身子发软,几乎倒在安檐的怀里。

    安檐吮吸着她的耳垂,他知道这样她会很敏感,就身不由己瘫软在他身上。

    凌青菀用力挣扎。

    安檐这才松开她。他的声音也有点粗,喘息很重,对凌青菀道:“想着我!”

    凌青菀感觉有个坚硬在她后背处,顶着她。

    她心里全乱了,很窘迫,心却忍不住狂跳。安檐耍起流|氓来,一点也不会生疏,手段老辣得很。

    真不能轻视每个男人。

    特别是军营里混过的男人。军营里的男人,哪怕是处子之身,也听说过很多的荤话。

    安檐没有碰过女人,这大概是真的。但是不意味着他不懂,那些老兵没事就唠嗑这些,安檐都听熟了。

    “登徒子!”凌青菀骂他。

    这句话,竟然让安檐很开怀。他笑起来,终于顾忌这是客栈的后院,屋子里还有凌青桐,就松开了凌青菀。

    凌青菀不敢转身看他,怕看到一些叫人尴尬的东西。

    方才顶着她后背的坚硬,可是实实在在的。

    上次景五郎说安檐不举,安檐对凌青菀说别信。这次,估计是想证明下景五郎的话,真的不足为信。

    “我对旁人,从来没有这样过。假如我是登徒子,也只是因为你。”安檐笑着,对她身后道,“凌青菀,在心里想着我,否则叫你知道安二爷的厉害。”

    他说她全名的时候,语气格外霸道。

    “无赖啊。”凌青菀也忍不住笑了,低声骂了他一句,转身回了客栈。

    进了屋子,才敢伸手摸摸面颊。

    双颊滚烫,似着了火。

    安檐在她心里,投下了火种。这些火种,必然会撩起,将她烧灼起来。到时候,她的全部感情,只会为他燃烧。

    凌青菀想到这里,竟生出几分怯意来。

    因为她是卢玉啊。

    ***

第185章处置

    含山长公主府的丑事,越传越远,成了京里最大的笑话。

    凌青菀的姨父安肃,为了避免和含山长公主府结亲,为了得罪王家,不参与王氏和杨氏的争斗,准备让上奏,让元阳郡主去和亲。

    这是之前安肃的打算。

    和亲之事,安肃在五月初九那天就提了,在元阳郡主出事的前一天。

    他也没想到,第二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时,他的提议,引得太后震怒。

    刚刚下朝,安肃还没有走远,太后就把他叫到了慈宁宫。

    “朝堂之事,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已经知晓。这些年,外人还以为太后清心寡欲,无所作为。”安肃在心里冷笑。

    初九这天是阴天,有点沉闷,空气里透着闷热。宽大厚实的朝服,压在身上也是千斤重,叫人心绪难宁。

    安肃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所准备的词,早已想好,等着回头告诉太后。

    到了慈宁宫,但见宫殿外的一株高大的槐树,是今年新栽的,从南边移过来,树冠如盖,碧树葱郁。

    没有风,虬枝静立,带着几分肃穆庄严。

    太后端坐等安肃行礼。

    她把安肃叫到慈宁宫,非常不客气让安肃自己去跟皇帝解释,撤销奏折。

    “既然是你上奏的,理应由你去撤下。元阳郡主年纪尚小,不足以堪当大任。”太后直接了当,虽然不客气,语气却带着几分雍容高贵。

    她从前更慈祥高贵,只是最近怀庆长公主的事,让她改变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煞气。

    安肃不同意太后的话:“和亲乃是国政大事,元阳郡主端庄淑睿,静容婉柔,有天家之女的风范,最是恰当人选。

    这并非微臣独言,而是满朝大臣商议之论。元阳郡主即将为国立功,此乃殊荣,微臣深知太后娘娘会心悦首肯的。”

    太后气得半死。

    饶是生气,太后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依旧含笑,笑容雍容华贵。

    “契丹尚未提出和亲,如何我们自己竟要将好好的女儿,送到蛮夷之地?”太后道。

    她柔声细语的。

    安檐便道:“契丹多次提及此事!太后娘娘虔心礼佛多年,不知朝政,故而以为契丹不曾提及。”

    他心口说瞎话。

    太后又是被气得无语。

    难道她要承认,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盯着朝堂吗?后宫干政,是非常恶劣的。

    太后岂能承认?

    但是不承认,又只能任由安肃信口雌黄,将她心爱的外孙女送出去。

    太后和安肃争论了半晌。

    最后,太后威胁安肃,用种温婉的口吻对安肃道:“安大人这泼天的富贵,是靠着什么?若是没有王氏戍守边疆,岂有安大人的富贵安宁?”

    安肃不为所动。

    等安肃走后,太后气得大骂:“总有一日,哀家要扑杀此獠!”

    结果,初十就传出元阳郡主的丑事。

    满朝震惊。

    太后也震惊了。

    在本朝,乱|伦并不属于律法内的犯罪,只是需要承担社会的道德指责,却不需要律法的惩罚。

    杨宰相一派的士人,却抓住了这个把柄,使劲弹劾含山长公主及其驸马,让皇帝夺了他们一家人的爵位。

    “品行有亏......”杨氏一派用这个借口,想要夺了长公主一家的爵位,简直是无的放矢。

    这也主要是为了攻击王氏和王氏背后的太后。

    可是,没有律法规定乱伦能成为夺爵的理由。

    朝廷又闹成了一团。

    这些日子,朝政都耽搁了,整日就是这些破事,皇帝也颇为头疼。

    “前些日子,安尚书不是提议,让元阳郡主远去契丹和亲?”太后派人给皇帝传话,“官家就准了这个奏折吧。”

    皇帝给太后回话:“安尚书昨天已经索回了他的上奏。”

    太后又是一番生气。

    她安排王氏的朝臣,上奏请求将元阳郡主送到契丹去。

    可是,别说是反对者的,就是王氏自己内部,也觉得这样不妥。

    元阳郡主声名已经毁了,派她去和亲,到底是议和啊,还是挑衅啊?

    契丹真的打过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自己斗斗就罢了,却不敢轻易挑起外族的争端。

    “太后娘娘,小臣以为,不如以退为进。”王氏的朝臣私下里见了太后,对太后道,“让元阳郡主削发为尼,给她盖间大寺庙,让她日夜给太后娘娘祈福;

    至于太尉,就让他去南藩为官。南藩多蛮夷,动乱数年,兴许太尉乱中取胜,还能挣一番伟业回来,给太后娘娘争光。”

    王氏官员打算放弃元阳郡主和冯太尉了。

    太后好几天没有睡踏实。

    她着实喜爱元阳郡主。哪怕元阳郡主做出如此丑事,太后也是对她多有怜惜。

    这个风头浪尖,以退为进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思前想后,答应了。

    不成想,元阳郡主和冯源的母亲含山长公主却不肯答应。

    含山长公主到太后跟前大哭:“是滢儿那贱人害了源儿!母后,儿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南藩蛮夷多动乱,儿臣怕他一去无回。

    母后,将滢儿远远打发了,京里就会少些议论,便可以将源儿留在身边!母亲,求您体谅儿臣,否则儿臣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了儿子,含山长公主愿意放弃女儿。

    这让太后更震惊。

    太后当时就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事情还是照了原计划进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在西北给她盖了间寺庙,她出嫁清修;而冯太尉冯源,派往西南。

    在这件事里,安肃使劲落井下石,就被太后和王家记恨。

    而杨宰相准备拉拢安肃时,安肃又将杨宰相的一名心腹官员,以贪污卖官的名义,打入大牢,从此也得罪了杨氏。

    他两边不靠,把两边都得罪了。

    皇帝听说了,特意留他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是皇帝的老师,但是这几年,安肃的官越做越大,皇帝跟他的亲近里,总带着几分隔膜。

    而且,安肃总是劝皇帝,不能放任卢氏。王氏大器已成,不能让卢氏也成气候。

    可是,皇帝却愿意提拔卢氏官员。这一点上,他们师徒俩有点意见不合,又添了一层隔膜。

    三年了,这是三年来,皇帝第一次留安肃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恩师,你的长子安枫,在信阳军中多年,已经磨砺得像把利剑。朕想将他派往四|川,做个节度使。

    蜀地常有叛乱,这个节度使并非好差。但是,假如令郎功绩卓越,以后回京统领禁军,也无人敢有异议。

    安檐的话,还是留在京中。禁军中,除了安檐,都不是朕的心腹。”皇帝对安肃道。

    皇帝想从禁军和地方军两个方面着手,收回兵权。

    在禁军中,他现在依靠安檐;而地方上,他除了靠安檐的亲信,就想重用安枫。

    安肃送两个儿子去军中,当时就是为了远见,为了有朝一日皇帝的军事上有人可用。

    如今,就到了用人之际。

    安枫在军中数年,已经有了些资历。派他去做节度使,他能应付,朝臣也不敢多说话。

    而安檐,早已在朝中立足,他统领侍卫司,没什么异议。安檐在朝中,为人豪阔,长得又高大,看上去憨厚,朝臣不怎么忌惮他。

    “有官家做主,微臣领命。”安肃道。

    朝中这些事,搅合起来非常混乱。

    王、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杨宰相和杨夫人之前斗怀庆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场战役已经无法收手,要越打越远。

    只是,这些朝政和凌家没什么关系。

    而卢玉,她替凌青菀保住了安檐妻子的地位,没有被元阳郡主挤下去,她颇为欣慰。

    元阳郡主被迫出家,冯源却是去西南做官,这点令凌青菀心里不快。

    “倒霉的,总是女人。”凌青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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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信任

    元阳郡主的遭遇,让凌青菀颇有感触。

    她不是同情元阳郡主。

    就事论事,这场乱|伦中,并非元阳郡主一个人的错,冯太尉也占了一半的错误。

    甚至可以说,冯太尉占了大半错的错误。元阳郡主喝了烈性的春|药,她无法自控,冯太尉却没有,他至少能控制一二。

    但是,他没有。

    是一样的错误,应该说冯太尉错的更多,结局却是全然不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而冯源去西南做官,照样风流快活,虽然西南不及京城繁华。

    这样的天壤之别,令凌青菀心里戚戚然。

    不管多么富贵的女人,在这个世上都是步步艰辛。不公平处处可见,甚至令人绝望。

    如果可以,凌青菀真不想和女人斗。

    斗来斗去,不可能改变她们女人的地位。说到底,她们都是同一类人,被男人视为依附、没有自主,任由他们打杀的人。

    没人会敬重她们,只当她们是玩物。

    斗赢了女人,凌青菀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当年,卢珃也是这么说过。所以,卢珃把持朝政,和男人们去斗。在后宫里,她只是紧紧抓住皇帝,却不怎么花心思对付宫妃。

    虽然最后卢珃还是杀了很多宫妃,她那是为卢玉报仇。

    卢珃当年说那些话,卢玉是无法理解的。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她从来没有和同类争斗过,不明白卢珃的深意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

    女人看着对手的女人落败,没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叹,大半是高估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其实,她们都是一类人啊,都是任由男人宰割欺凌的女人。

    这是种可悲,一个人种的悲哀。

    也是这种时候,凌青菀才惊觉卢珃的伟大。

    卢珃是世间奇女子,有丈夫之志,只可惜天妒英才,让她惨遭横祸。

    凌青菀并不为斗赢元阳郡主这件事洋洋得意,当然有点伤感也不是因为她。

    凌青菀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想起了卢珃罢了。这些小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留下痕迹。

    随着元阳郡主出家、冯源去西南,这件事就一切尘埃落定。

    到了五月二十,凌青菀启程去太原府。

    她不是一个人去。

    说来也是凑巧。

    凌青菀想去太原府,说服她哥哥帮忙对付王家,她正在考虑怎么跟她母亲说,让她只身一人去太原府的时候,太原府却突然来信,说外祖母前不久闪了腰,卧床不起。

    景氏非常担心。

    外祖母年纪大了,闪了腰就是大事

    “娘,我们去太原府看看外祖母吧。”凌青菀就趁机建议她母亲道。

    景氏犹豫片刻。

    这些日子,仍是陈七娘管家。陈七娘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陪嫁,颇为得力。

    哪怕陈七娘怀了身孕不舒服,她照样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氏已经不需要为家务操劳半分。

    她多年没有回太原府了,对她母亲和太原府的故居也是非常思念。

    从前走不开,一个大家业都要她操持;如今,儿媳妇怀着身孕,她贸然把家丢给儿媳妇,也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厚道。

    所以,景氏犹豫不决。

    凌青菀却找了陈七娘,想让陈七娘帮忙劝说景氏。

    陈七娘倒是赞同她婆婆回去一趟。

    思念故乡的痛楚,陈七娘是明白的,她也是从外地远嫁到京城。

    陈七娘帮着劝景氏:“等您以后有了孙儿,更是哪里都舍不得去了。如今清闲,娘和菀儿去趟太原府吧,免得日夜牵挂。

    家里不过这些琐事,我如今已经胎位安稳,什么要紧的,和平常一样。我娘家母亲常说,怀孕的时候别娇气,一娇气孩子就不活泼。

    娘,您别惯着我。我没事的,您去您的。等您回来,这个家还是这样。”

    景氏想到,家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服侍,陈七娘状态的确很好,她自己也开朗,不需要景氏特意留在家中

    故而,景氏就答应了。

    她带着凌青菀,准备去太原府。

    凌青桐不愿意去,他很讨厌舅舅;蕊娘更是不好去,免得舅母瞧见了心里不快;而大哥离不开嫂子。

    只得凌青菀和景氏母女俩去。

    于是,她们定在五月二十出发。

    凌青菀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去太原府做什么,她也说给安檐听。

    石庭也从凌青菀的大哥那里听说了。

    “我正巧也想去趟太原府,不如我送你吧?”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避之不及:“不行!”

    安檐那个脾气,知道了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如何了得?

    他可是一万个不相信卢九娘的清白。

    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关系融洽,她不想毁了这份融洽。

    石庭笑笑,转身去了趟安家。

    临行的前一天,安檐过来送行,顺便说起这件事:“你也知晓,朝中最近风云诡谲,我是走不开了,不可能送你去。

    我派人送你,总怕他们不够尽心。石庭此人,心细胆大,武艺超群,而且他身边有些护院,全是他亲手调教的,一般土匪奈何不了他。

    由他送你,一路上更加安全。认真说起来,他也颇为关心你,总比其他人尽心些。如此,我才能真的放心。”

    凌青菀就震惊看着安檐。

    她难以置信安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安檐可是个醋坛子啊!

    从他口中说出这席话,凌青菀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居然愿意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他甚至说石庭可以尽心保护她!

    这是怎么了?

    石庭给安檐下了什么迷药?

    凌青菀怔怔看着安檐。她瞳色如水,此刻充满了震惊,呆呆望着他。

    安檐高大的身影,被骄阳镀了层金光,格外的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他浓密的青丝有点乱,碎发缱绻,让他的眸子格外温柔。

    凌青菀好似不认识他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做梦。

    “你怎么了?”凌青菀怔怔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安檐微笑。

    “我现在很信任你,卢九娘。你答应过我的每件事,你都做到了,真很好。”安檐笑道,眸子温柔和煦,“这是对你言而有信的奖赏。”

    凌青菀仍是愣愣看着他。

    他其实一直很抵触卢九娘,哪怕他知道是卢九娘,仍是假装她是凌青菀,用凌青菀的身份和她谈话。

    这次,他却是将她视为卢九娘。

    他叫她“卢九娘”!

    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风险。为了她,安檐放下他的忐忑和占有欲,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

    安檐知晓,石庭是最有力的保护。因为他和安檐一样,不会让这个女人有半点闪失,他们都将她视为珍宝。

    没有人比石庭更合适。

    安檐怕她在一路有点波折。

    他信任自己的属下,但是他不敢保证每个属下都能尽心尽力。

    为了命令和指责去保护一个人,和心甘情愿保护一个人,是不同的。

    只要凌青菀一路平安,安檐什么都愿意,哪怕他嫉妒得发狂,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给卢九娘和石庭创造了旧情复燃的机会。

    饶是如此,他还是愿意让石庭去送。

    一切的其他风险,都不及她的安全重要!

    安檐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卑微,很渺小。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自我,只有她。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感情是件奇怪的东西,它让一个人特别宽容,又让一个人特别小气;它一个人格外勇敢,也让一个分外懦弱。

    安檐的懦弱,是害怕她有任何闪失;他的勇敢,是他明知他们有旧情亦放手让她自己选择。

    他倏然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九娘,路上小心!”他这样对凌青菀说。

    九娘二字从他口中旖旎而出,带着几分绮靡香艳,撩人心弦。

    凌青菀的心顿时被触动,她的眼睛也被雾气迷住了。

    她心湖澎湃,各种情绪涌上来。

    她反手抱住了安檐的腰,久久没有撒手。

    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

    “安檐......”

    “嗯?”

    “你让我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凌青菀低声哽咽道,“多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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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契阔

    石庭准备收手,将法器从宫里悄悄取出来,交给安檐,安檐又交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想到石庭为了让她入阵,折断胳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愿意为她停手,心里不免感激他。

    “他是君子。”安檐道。

    凌青菀颔首。

    安檐如此评价石庭,让凌青菀心里舒服了很多。她害怕安檐说“他这样轻易放弃,是有鬼吧”这种话。

    这种话,好似对石庭是种折辱,让他的退让和付出都变得毫无意义。

    幸而安檐没这样说。

    凌青菀就伸手,握住了安檐的手。

    “安郎.....”她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又梗在心头,半晌说不出来。

    安檐俯身搂住她。

    他们之间,不需要刻意的言语。

    一个轻轻的拥抱,就能把一切都解释过去,安檐懂凌青菀,凌青菀也懂得他。

    性格能如此恰到好处的融合,凌青菀也是惊喜。

    好似自己重生这一回,不是为了复仇,仅仅是为了能遇到安檐,把人生的爱恨情仇、人老病死都经历一回,弥补上辈子十七岁的早逝。

    “你哥哥卢珞被任命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了。”安檐告诉凌青菀,“你可要见见他?”

    殿前司是禁军之一,是比较高的武官。凌青菀还以为皇帝这次召回卢珞,仅仅是为了叙旧,见见卢珃的家人,不成想竟是为了给卢珞升官。

    “嗯。”凌青菀点头。

    安檐就帮凌青菀安排,让她见了卢珞一面。

    他们兄妹是在安檐的一处私宅见面的。

    这处私宅,坐落在东市的南边,院子不大,但是庭院修建得很精致。假山灵秀,树木葱郁,长长的回廊两旁,盘满了藤蔓,绿藤摇曳着碧浪,生机盎然。

    安檐也在场。

    卢珞看了几眼安檐,知晓安檐是凌青菀的未婚夫君,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要大婚,不免又多看了几眼安檐。

    “京里人人夸赞安大人,年少有为、马球精湛、洁身自好。”卢珞道,“我妹妹托付给安大人,我也放心了。”

    卢珞始终有点伤感,眼睛里潮潮的,好似随时要落泪。

    凌青菀也格外伤感。

    “卢大人宽心,我会善待九娘的。”安檐保证道。

    卢珞点点头。

    继而,卢珞又对安檐说:“我母亲去世之后,继母进门,我对皇后娘娘有误解,总是同她们姊妹置气,没有善待过小妹。

    小妹不得善终,也是我这个兄长的过失。我不知她现在算怎么回事,却知她身在好人家,有人护着她,这样甚好......”

    当年,继母进门,是卢珃求婶祖母做主的。

    卢珃所求的,无非是父亲对她们少些打骂,也转移父亲的注意力,让继母替她们挡箭。

    卢珞却不知情。

    他从边疆回来,得知生母孝期未过,卢珃就主张替父亲娶继室,令他非常生气,没少和卢珃发脾气。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两个妹妹经常挨打。

    卢氏也是望族大户,卢珞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打他和身边的将士,不会对女人和孩子动手。等后来他知道了实情,痛苦不跌!

    特别是卢珃和卢玉相继去世之后,卢珞的心更是千疮百孔。往事回想起来,他这个做兄长的,着实失职。

    这让卢珞特别痛苦,每每想起来就要落泪。

    “哥哥,我过得很好!”凌青菀插嘴,“我过得很好......”

    她反复强调自己过得好,又把自己家里的趣事,说给卢珞听。

    渐渐的,天色已晚。

    安檐派人去凌家,通知景氏等人,说凌青菀和他在一处,让景氏勿念。

    凌青菀和卢珞的话还没有说完,都没有准备起身。

    屋子里点了灯,橘黄色的光线静静流淌,满室温馨。凌青菀曼声絮语,跟卢珞说着她的事情。

    卢珞听了,不住的点头。

    他渐渐也不在那么难过了。

    “九娘,官家知道你的事吧?”卢珞突然问,“我看到你给官家治病了......”

    “我说了,官家他愿意相信。”凌青菀道,“他会帮姐姐报仇。”

    卢珞却沉默了下。

    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说:“九娘,我总盼着你能将前尘往事都放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卢珞没有那么急切的报仇心。

    正如外界传闻那样,卢珃是疯了、被厉鬼缠身死了等,卢珞宁愿这样相信。

    卢珃为了查明杀卢玉的凶手,在宫里大兴灾狱,死在她手里的一二品宫妃,足足十人!那十名宫妃,是何等冤枉?

    她们是卢珃的孽债啊。

    若是那些冤死宫妃的家人也要报仇,岂不是报应在九娘身上?

    所以,卢珞希望卢玉能放下,免得自己也遭报仇。

    卢珃的死,卢珞希望卢玉能当成是卢珃偿还自己的孽债。

    卢珃的孽债,卢珃自己还了,就两清了。卢玉既重生,就清净过日子,别再牵扯恩恩怨怨。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会的。”凌青菀回答卢珞,“哥哥你放心吧。”

    她转移了话题。

    凌青菀甚至邀请卢珞去凌家做客。

    卢珞答应以后有机会再去。

    “大嫂和孩子们,他们什么时候到京里来?”凌青菀问卢珞。

    既然卢珞到京里为官,他的妻子儿女,也应该搬到京城才是。

    “等过了年,开春了再接他们。”卢珞道,“我们的院子荒废多时,需得重新修葺整顿,也要些功夫,我暂时在别馆落足。”

    凌青菀点点头。

    和卢珞再次见面之后,凌青菀的心格外踏实。

    她曾经的犹豫、彷徨、迷茫,全部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接下来能做什么;对卢珃的仇,她也看开了很多,能报自然最好,不能报也不用着急。

    安檐以后会权倾朝野,总有对付王家和太后的时候。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做了快两年的凌青菀,有了快两年的新生,她却是第一次这么踏实!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初冬的夜风微凉,安檐的马车尚未换上厚帘幕,故而寒意暗潜,让凌青菀有点冷。

    安檐似乎察觉到了,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九娘......”安檐徐徐开口。

    “嗯?”

    “为何最近的日子过得那么慢?”安檐声音轻柔,似羽翼滑过心头,撩拨得凌青菀的心头有点酥麻。

    “胡说......”凌青菀笑。

    “是真的。”安檐说,“还有一个月才能成亲,想来真是漫长。”

    “嘘!”凌青菀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这种事,越说越不吉利!”

    她生怕被安檐说得婚事难成了。

    安檐就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肌肤凉滑柔软,绵绵一握,让安檐心里起了涟漪。

    他用力抱住了她。

    凌青菀回到家里,已经戌时正了。

    景氏那边尚未睡。

    陈七娘也在。

    里屋只有景氏和陈七娘,婆媳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不知在商量什么。

    凌青菀回来,景氏知晓她和安檐在一起,就没有多问。

    “去歇了吧。”景氏道。

    凌青菀却坐下,问道:“我还不困。娘,您和大嫂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景氏立马道。

    凌青菀起了疑惑。

    陈七娘也勉强笑笑,不打算深说的样子。

    凌青菀想到,陈七娘的三婶带着儿女,还在凌家住着,只怕是这些事,所以不方便说。

    “那我先回去了,娘。”凌青菀道,折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七娘的三婶住到凌家,第二天就挑拨陈七娘和景氏的婆媳关系,让景氏分外不爽,直接让她搬出去。

    但是,陈三太太不想,竟又对陈七娘说:“七娘,你婆婆脾气大得很啊,是嫌弃咱们陈氏商户出身吗?”

    她又在陈七娘面前挑拨,故意让陈七娘误解景氏是瞧不起陈家的人。

    假如陈七娘婆媳俩心有芥蒂,真的被挑拨成功了。

    可惜,自从祖父扬言要休弃陈七娘,景氏毫不犹豫站在陈七娘这边开始,陈七娘就对景氏深信不疑。

    她们婆媳俩,是没有芥蒂的。

    陈七娘请陈三太太搬出去,陈三太太突然就哭了。

    她大哭不止。

    正巧凌青城回来了。

    于是,陈三太太又当着凌青城的面哭:“我们孤儿寡母,出去住岂不叫人欺负?七姑爷啊,你难道不能照应我们一二吗?”

    陈七娘见她这样,又怕凌青城下不来台,只得同意陈三太太留下。

    凌青城一开始还觉得陈三太太慈祥温婉,经过这么一闹,凌青城心里就认同陈七娘的话,觉得陈三太太不好相处,对他们母女起了警惕。

    陈七娘觉得还不错。

    “我也不是不敢赶他们走,只是我想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七娘对凌家众人说。

    景氏都听陈七娘的。

    凌青菀也点点头。

    弄清楚陈三太太的来意,是最好不过的。

    俗话说,“朋友放在身边,仇人放在眼前”。还没有弄清楚陈三太太如此反常来投奔的原因,就把她赶出去,是不明智的。

    “已经好几天了,大嫂应该是接到了祁州的来信。”凌青菀回去的时候心想,她也有点好奇,“不知陈三太太到底是来干嘛的。”

    凌青菀对这件事比较好奇。

    陈三太太留下来,倒也没什么,毕竟景氏当时是借口怕他们觉得拥挤,才让他们搬出去的,不是赤裸裸的赶人。

    所以,彼此还没有撕破脸。

    第二天,就到了十月初一。

    吃早膳的时候,大家就沉默不语。

    饭后,凌青城去了宗学,凌青桐也借口去念书,跑出去玩了,屋子里只剩下女眷和陈三太太母子三人。

    他们正喝茶闲话,小厮突然来报信:“太太,祁州的大舅老爷来了。”

    就是陈七娘的大哥。

    陈三太太顿时脸色大变,连她的女儿陈十三娘也带着不安和紧张。

    凌青菀打量了她们一眼,坐着没动。

    ***

第232章苦药

    冯太后的计划,尚未付诸行动就无疾而终,令她几乎喷血。

    她脸色霎时不太好看。

    冯太后沉吟的功夫,凌青菀已经在伏案疾书,写得很快。

    冯太后仍是不甘心,烦躁的问道:“有必要如此麻烦吗?”

    凌青菀立马抬头道:“太后娘娘千金凤体,岂能有半点闪失?再麻烦也不能省事。再者,给官家一份保留着,更是官家的孝顺。

    本朝以孝治天下,官家以孝为先,岂不是对社稷苍生的大德?”

    “是啊,母后,朕替您留心着。”皇帝立马顺应凌青菀的话。

    冯太后又被狠狠气了一回。

    凌青菀开好了方子,太医院掌管太后脉案的太医也来了,凌青菀把三份方子交给太医,让他对照过目。

    “三份是一样的。”太医对照准确了之后,对太后和皇帝道。

    皇帝点点头,这才有了点小大人的模样,认真将凌青菀给他的药方收好,甚至让身边的内侍备案。

    太后心里非常憋屈,半晌不说话。不过,这也让太后对凌青菀起了重视之心,不敢再小瞧这姑娘了。

    “此方应对凌姑娘诊断出来的病症,药对其症,太后娘娘可以放心服用。”太医又道。

    就是说,凌青菀的药可以喝。

    冯太后自己请了凌青菀来看病,而后又被皇帝看到了,管理冯太后脉案的太医又说凌青菀的方子对症,这个时候再不喝凌青菀的药,冯太后就落了下风。

    冯太后没了法子,只得点头,让太监去抓药、煎药。

    内侍按方取药之后,煎熬出来,端给冯太后。冯太后喝了一口,只感觉有浓郁的苦涩,顺着口腔滑到了喉咙,再到胃里,然后沁入四肢百骸,让她浑身上下都是苦的。

    冯太后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药!”冯太后使劲忍住苦,蹙眉问道,“苦成这样,让哀家怎么喝?”

    “太后,此方子里,有黄连一两,故而比较苦。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后娘娘万万不可耽误了。”太医在一旁很耐心的劝慰道。

    冯太后满心的怨恨,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垂首螓首。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整冯太后的,冯太后心头微松,想着药越苦,效果越好,就只得捏着鼻子吞下去。

    等冯太后把药喝了,凌青菀才可以离开。

    她和皇帝一起从仁寿宫出来的。

    出了仁寿宫,皇帝突然冲凌青菀眨眨眼睛,很是调皮可爱,满是稚气。

    “二姐姐,朕是听说你进宫了,怕太后为难你,才到仁寿宫找你的。”皇帝对凌青菀道,“孝宗、我姐姐和安大人都让朕多照顾你。”

    他说罢,自己就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的稚嫩。

    “民女多谢官家!”凌青菀行礼道,“官家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太后娘娘就要对民女动手了,官家救了民女一命!”

    皇帝就露出几分得意。

    而后,他又咦了下:“母后她不喜欢二姐姐吗?”

    凌青菀苦笑。

    “怪不得朕说要给二姐姐封长公主,母后不答应呢。”皇帝嘟囔着想。他是真心很喜欢凌青菀,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凌青菀,觉得凌青菀和他母亲纪王妃特别像。

    不过,现在再看凌青菀,好似容貌变了很多。只是,皇帝仍记得她从前的样子,对她的改变视若无睹,依旧觉得她很亲切。

    “这倒也不是。”凌青菀很公道说,“民女不姓赵,不是宗室女,的确不够资格封长公主。官家若是封了,要被天下人和后世的人取笑,太后也是为了官家好。”

    皇帝听了,点点头。

    他又想了下,对凌青菀道:“二姐姐,你真是好人。母后要害你,你还帮母后说话。”

    凌青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觉得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十分的聪明。

    他将来应该会是明君。

    只是,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

    凌青菀还记得她弟弟凌青桐说,之后的几十年里,要换四位皇帝。

    她又看了眼皇帝,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可是,他是天子,身后的太监宫女跟了一大堆,凌青菀又不敢如此僭越,只得告辞回家了。

    凌青菀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黄昏,天色昏暗,看不清远处的树影。

    莲生站在宫门口,已经冻僵了。她看到凌青菀,立马跑过来,身后似携了一拢白雾。

    “很冷吧?”凌青菀拉了莲生的手,准备替她暖暖,不成想莲生的手比凌青菀自己的热多了。

    “主人,我不冷,倒是您的手冰凉!”莲生道,“您应该多穿些衣裳!”

    女孩子爱美,冬衣怕穿得太厚显得臃肿,她们不少人苦撑着,爱轻裘薄衫,冻得要死也在所不惜。

    凌青菀其实已经穿了很多,再穿下去,只怕走路都不方便了。

    她笑笑,没有反驳莲生。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用油布包裹了起来,温暖舒适,还有暖壶,暖壶里有热茶。

    凌青菀一连倒了两碗,就着它热气腾腾的喝下去,然后后背有点薄汗了。

    “姑娘,您这样渴?”莲生好奇问。

    凌青菀点点头,叹了口气说:“一整天都在宫里,别说吃东西,就是坐下歇歇的空闲都找不到,一口气都没喝,渴得厉害!”

    莲生听罢,立马又给凌青菀倒了一杯。莲生这个样子,有些时候挺呆萌的,惹得凌青菀大笑,接过来慢慢喝着,

    马车很快到了待贤坊。

    等凌青菀到家的时候,暮野四合,天全部黑了。凌家的门客,挂了一盏明角灯,被寒风吹得摇曳快步。灯笼放出橘黄色的光,似薄纱曼舞。

    凌青菀进了门。

    景氏和凌青城、陈七娘等人,都在等凌青菀。他们对凌青菀进宫给太后问诊,感到特别不踏实。

    特别是景氏,一整天都不安心。

    “怎样了,太后娘娘如何?”景氏最先开口问。

    凌青菀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和急迫,就不忍心把宫里的事告诉他们。况且,告诉了他们,他们也帮不上忙,这样会让他们感觉束手无策,非常痛苦。

    所以,凌青菀笑着,若无其事的说道:“不妨事,太后娘娘就是有点上火,用些清凉的药,歇几天就好了。”

    “怎么需要这么一整天?”景氏不放心,又问。

    “给太后娘娘看病,岂是一时能好的?”凌青菀笑道。

    这话看似没什么道理,却有说服力。

    景氏等人当即松了口气。

    “娘,我饿了!今天一整日,没喝一口气,没吃一口饭!”凌青菀撒娇说。

    景氏和陈七娘顿时忘了担忧,连忙吩咐丫鬟去置办饭菜,给凌青菀端上来。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吃了晚膳,凌青菀着实累得很,躺下睡着了。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刚刚开了坊门,安檐就来了。

    他穿着玄色软甲,器宇轩昂走了进来,早晨稀薄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越发显得他高大英武,气质不凡。

    凌青菀对他的到来有点吃惊。

    “从前半夜也要翻院墙进来,现在怎么规规矩矩的,等着白天来访?”凌青菀笑着问安檐。

    安檐笑了:“现在不同了。万一被有心人知晓,坏了你的名声,咱们的婚事又要打搅!”

    安檐不想有任何闪失。

    现在,满朝的人都对安檐不服气,正愁找个机会收拾他。他半夜攀爬院墙,也是违背了律令。这些都是小事,他能扛得住。

    但是,他怕凌青菀这边扛不住。到时候,他和凌青菀的婚事又要生变。

    安檐小心翼翼的样子,触动了凌青菀。

    凌青菀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这个动作,在安檐看来是充满了魅惑的,似一团火将他熊熊点燃。

    安檐几乎忘了自己的来意,用力抱起凌青菀,将她压在了她的炕上。

    凌青菀屋子里的丫鬟们早已退出去,只有莲生在场。瞧见此情此景,莲生也明白过来,就退到了帘栊后面,仔细替凌青菀和安檐把守屋子。

    “嗷!嘶!”凌青菀被安檐压下之后,倒吸几口凉气,她疼得很,尖叫出声。

    “怎么?”安檐浓郁的眸子已经全乱了,里面欲火炙热,看着她的时候有点茫然,没回过来神。

    “你的软甲,压疼我了!”凌青菀道,“你快起来!”

    安檐立马爬起来,生怕伤害了她。

    凌青菀明白他的心意,知晓他对她的怜爱,心里似灌了蜜一样,情不自禁笑起来。

    她这么一笑,安檐就以为自己上当了,将她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低低咬着她的耳朵,问她:“故意骗我,是不是?”

    他呼吸的热气,顺着凌青菀的耳朵,往她心里钻。

    凌青菀一个劲撇开脑袋,求饶道:“不是,不是!你方才是真的压疼我了!”

    “总要疼一回的,以后比这个更疼!”安檐声音更低,似喁喁情话,在她耳边呢喃着。

    凌青菀知道他什么意思,顿时脸刷的通红。

    “登徒子!”她低骂他。

    “你都快忘了安二爷的厉害!”安檐故作狠戾,用力抱得她更紧,吻住了她的唇。

    他急匆匆的事,是有要事的。可是此刻,他的来意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和她的缠绵。

    安檐的脑子里,除了凌青菀,此刻再也装不下旁的事。

    他对每件事都可以分心,都可以兼顾,唯独碰到这小女子,就变得格外的专心和忠诚。

    ***

第016章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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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景氏的一番话,让景氏心里起了涟漪。

    若是纪王的儿子真的能立为皇储,该有多好啊?她憧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可能有点失态,连忙收敛心神。

    她回眸,就见女儿在愣神。

    “菀儿......”景氏轻轻喊她。

    凌青菀恍若不觉。

    她紧紧蹙眉,拧成一道褶皱,神态痛苦。

    景氏吓了一跳,拉住了凌青菀的手,高声道:“菀儿!”她攥着凌青菀的手,很用力。

    凌青菀吃痛,瞳仁里缓慢有了些神采。

    “你怎么了?”景氏担忧问道,“哪里不舒服?”

    凌青菀的心,好似拧成了一团,闷闷的疼。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非常难受,心都堵住了。

    “......娘,我好像见过汝宁长公主。”凌青菀道,“为何她那么熟悉?”

    景氏不解:“在姨母家见过几次啊......”

    “不是,不是......”凌青菀也解释不清,“在其他地方见过。很久之前......”

    景氏疑惑看着她。

    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上次的病,还没有好吗?

    烧坏了脑子吗?

    这可怎么办啊?景氏心里着急起来,好好的姑娘性情大改,因为变得更加可爱了,景氏也没有多心。

    如今看来,还是应该找个太医,再认真瞧瞧才好。

    “明日请龚太医,给你诊脉可好?”景氏柔声道,“娘瞧着你不太舒服......”

    母亲对凌青菀很好。

    她的好,凌青菀甘之如饴。凌青菀内心深处,很渴望这种感情。她心疼母亲,不忍母亲担忧,就点点头,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好。”

    十月二十一,又是一夜的雪。

    早起推开窗棂,极目望去,积雪盈丈,皑皑白色。庭院的树木,好似被轻柔细腻的纱幔轻拢,整个世界浮华敛去,素净纯洁。

    凌青菀坐在妆台前,揉了揉发疼的头,无精打采。

    她又做了一夜的梦。

    梦的开端,仍是那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喊她姐姐。

    “除了姐姐,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凌青菀又急又难过,忍不住回应。

    说点别的,凌青菀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

    可是,那个声音听不到凌青菀的话。

    那个声音里的绝望,似张漫天洒下的大网,罩住了凌青菀,然后勒紧,勒得凌青菀只剩下一口气。

    她听到那个声音,就好似昨日瞧见长公主的眼睛一样,心里一个劲发酸,眼泪止不住。

    她自己哭得厉害,惊动了值夜的丫鬟踏枝。

    踏枝把凌青菀推醒了。

    那时候才刚刚丑时初。

    凌青菀望着空空的账顶,久久难以入眠。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睡着了。

    入了睡,仍是在梦里。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男人。

    她立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医书。

    她有很多医书,堆满了屋子。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手背强壮有力。他的呼吸,醇厚清冽,就在她的耳边。她脖子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酥痒,让她整个人似踩在云端,有点眩晕。

    她的心都醉了,四周有桃蕊的浓香浮动。

    “这些书,都看完了?你若是不用心,下次又要把我治死了。”男人的声音磁腻低沉,在她耳边暧|昧说道。

    “我没有治死你,不过是腹泻。”她道。

    “......太医给我用药,怎么不腹泻?单单你的药腹泻。”男人回答。

    “下次不给你治!”她不悦。

    “不行。”男人低笑着,板过了她的肩膀,让她对着他。

    他身后,是敞开的大门。春日骄阳明媚,落在大理石的地面,泛出谲滟的光。

    男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

    他一直在低笑,很温柔。

    他看着她说:“除了我,谁敢让你治?治死了,我也乐意。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不要?”

    “不要......”二个字尚未从她口中说完,男人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梦到这里就断了。

    凌青菀叹了口气。

    太滑稽的梦,特别是那个男人。

    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哪里来的男人?

    “太医,太医......”凌青菀轻声呢喃着,手敲着梳妆台。

    正在给她梳头的挽纱好奇问:“姑娘,什么太医?”

    凌青菀回神,说了句:“没什么。”

    她记得梦里男子那句话。他说,太医不会治坏他,但是凌青菀会。饶是治坏了,他仍愿意让凌青菀治。

    凌青菀有医术,这个是真的。

    那么,那个男子也是存在的吗?

    京里能请到太医的门第太多了,到底是谁?

    凌青菀揉了揉疼得欲裂的脑袋,没有答案。

    梳妆洗漱完毕,她去了正院,跟母亲用早膳。外头仍是大雪纷飞,她穿了木屐,丫鬟踏枝打伞。

    “二姐!”一进门,就瞧见她四弟在院中嬉耍。他没有穿蓑衣斗笠,只是套了件灰鼠鹤氅。

    雪浇了他满身。

    母亲的两个丫鬟站在屋檐下看着,没有阻止他。

    四弟已经堆了个不小的雪堆。

    “不冷吗?”凌青菀问他,“还在下雪呢,别弄脏了。”

    “我要堆匹雪马。”四弟道。他不再理会凌青菀,只顾去把雪堆起来。

    凌青菀无奈,站在那里等了下,又问:“今天不去学堂?”

    “今天休沐。”四弟抽空回答。

    这时,大哥进来了。

    他笑着问:“都站在院子里作甚?”

    凌青菀指了指四弟。

    大哥高声道:“桐儿,进屋吃饭!”

    “不。”四弟道。他回答的时候,从来不高声,就是很平常的告诉大哥,我不听你的。

    大哥只得哄他:“吃过饭,我帮你堆。”

    四弟这才直起腰,站在那里疑惑问大哥:“真的?”

    大哥点点头。

    四弟终于肯进屋了。

    母亲一直立在门后,冷眼看着他们。他们进屋,母亲依旧是一脸清冷的神色,低声说了句:“摆饭吧。”

    母亲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吼骂,而是冷着脸不开口。

    方才凌青桐进屋就去玩雪,母亲说先吃饭。凌青桐不听,母亲就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沉默。

    大哥试图缓和气氛,说了好些有趣之事。

    “大哥,你今天也休沐吗?”凌青菀问道。

    大哥道:“正是呢。”

    “今儿的雪这样好,咱们出去玩,如何?”凌青菀道。

    母亲终于开口了,道:“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如何是好?今天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说说话,岂不安静?”

    凌青菀哦了声。

    大哥也笑了笑。

    凌青桐呼呼喝着米粥,没理睬。他和母亲,两人谁也不理谁。对于母亲的冷漠,凌青桐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在乎。

    他今年十三岁,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有时候能把母亲气得半死。

    母亲神色更冷了。

    凌青菀埋头吃饭。

    大哥还会不时缓和下。

    早饭毕,丫鬟收拾好了碗筷,又端了热茶上来。

    四弟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说:“娘,我走了。”

    大哥一把拉住了他,笑道:“整日到处跑,都野了。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跟着我!”

    四弟蹙眉。

    母亲的神色更冷了。

    “......上午,咱们先把雪马堆起来,做事难道半途而废么?”大哥笑着说。

    四弟无奈,只得答应了。

    果然,他们上午真的堆雪。

    院子里的雪,越来越深,却被他们踩的乱七八糟的。

    凌青菀立在屋檐下,捧着小暖炉,看着他们,不由轻轻挑了挑唇角。

    “菀儿,你进来。”母亲道,“别吹了寒风。”

    凌青菀只得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来了位太医,给凌青菀诊脉。

    太医说凌青菀有点血虚,开了些当归、黄芪等益气补血的药,就告辞了。

    没什么大病。

    今天凌青菀气色甚好,肌肤红润白皙,景氏也放心了。

    太医走后,院子里的雪马已经堆好了,足有一人高。

    凌青菀又笑了。

    景氏无奈摇头,脸色却缓和了些。

    二门上的小丫鬟,跑进来告诉景氏:“大奶奶,姨太太家的表少爷来了,拉了两车东西......”

    景氏不由笑了。

    她连忙叫人将表少爷请进屋子。

    “是三表兄吗?”凌青菀也问。

    景氏微笑,道:“多半是檐儿吧。”她觉得来的是老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母亲的笃定,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暗示。母亲和姨母只怕早已商量,将她许给二表兄的。

    所以,有机会到凌家来,姨母都会派二表兄,让二表兄和凌家多有接触,将来好结亲。

    凌青菀的心底黯了几分,她没说话。

    片刻后,果然是二表兄安檐进来了。

    安檐是大内御前侍卫,长得高大英武。他曾经在太原府的舅舅军营中从军五年,今年五月份才回京的。

    听闻圣上很器重他。

    因为从军的缘故,他今年十九岁,还没有说亲。

    他不苟言笑,眉梢带煞,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两三岁,像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稚嫩的男孩。。

    凌青菀袖底的帕子,紧紧攥了攥,她眼神微凉。

    “青城。”安檐进了院子,先看到凌青城和凌青桐还在堆砌雪人,先喊了凌青城,“这是作甚?”

    凌青城回头,笑道:“二哥,你怎来了?”

    “下雪了,庄子上送了好些银碳,我娘让拉一车给姨母。还有些野味和米,给你们尝尝鲜。”安檐说明来意。

    他微打量这雪人,眼眸的光微柔,有一分淡淡的笑意。

    安檐觉得这雪人有趣。

    他这样的木头人,竟然喜欢雪马。

    “天这样冷,正愁没有好的碳。多谢姨母想着我们,辛苦二哥了。”凌青城客气笑道。

    他们表兄弟感情不错。

    “檐儿,进来说话。”景氏在门口喊着。

    安檐叫了声“姨母”,就和凌青城、凌青桐一起,进了屋子。

    他的眼睛,始终没往凌青菀身上看一下。

    凌青菀暗暗舒了口气。

    安檐的到来,让母亲无瑕旁顾。四弟凌青桐趁大家不防备,偷偷跑了。

    凌青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难过。为什么四弟和他们这样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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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不贞

    燎竹阵阵,震耳欲聋。

    喧闹之后,纪王府的马车,终于停在晋国公府门口的场地上。

    一群人下了车。

    领头的是纪王,凌青菀的姑父;他身后,陆续下来四个男孩子,最大的和凌青菀大哥同龄;最小的八九岁,粉雕玉琢,白净可爱。

    随后,一个妙龄女郎,缓缓下了马车。

    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一下子吸引住了凌青菀的目光。

    凌青菀很喜欢绿色,而绿色太过于扎眼,女孩子敢穿在身上为数不多。

    这位女子穿着官绿色的风氅,清贵优雅,锦簇妩媚。她肌肤瓷白,圆圆的杏目,高悬的鼻梁,长得像纪王。

    是表妹,或者表姐吧?

    凌青菀微讶,她鲜少听母亲提及,姑母还有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姊妹。她只知道,姑母有四个儿子。

    那少女转身,搀扶着贵妇人下车。

    这贵妇人,就是凌青菀的大姑姑——纪王正妃。

    纪王妃盛服华饰,雍容华贵。她身材丰腴,面容白净。眼角有些细微的纹路,但是瞳仁清亮,似秋水澄澈。

    纪王妃的目光越过人群,首先落在凌青菀身上。凌青菀也在看她,四目一碰,彼此心底微动。

    她们姑侄长得很像。

    纪王府的人,顺着纪王妃的目光,都将视线落在凌青菀脸上。

    “和娘长得很像,定然是大舅舅家的表妹。”最年长的少年,低声和兄弟嘀咕。

    这边,景氏带着家人,连忙迎上去。

    纪王妃眼眶湿了。

    一番契阔,少不得哭泣一场。

    二叔、三叔带着凌青城兄弟,陪纪王在外院正堂说话,纪王府的两个年长的儿子跟着;纪王妃就带着她女儿、两个幼子,跟着景氏去了正院。

    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态度冷淡,让纪王妃和她的孩子们颇为尴尬。

    景氏笑笑,道:“我备下了好茶,去榭园吃茶。娘这几日身上不利爽,别吵闹了娘静养。”

    她不着痕迹把尴尬化解了。

    纪王妃就顺势起身,跟着景氏走了。

    三婶和三姑姑陪着去了榭园,二婶留下来照顾老太太。

    “什么王妃,也值得这么显摆?”老太太冷哼道,“不过是肚子争气,生了四个儿子,又逢上纪王正妃命不好,早早去了。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得势,做了正经的王妃?”

    纪王妃从前只是个侧妃。

    因为纪王先妃早年去世,又没有留下孩子,而凌氏生了四个儿子,被纪王扶正,做了正妃。

    老太太却瞧不上她。

    归根究底,纪王只是圣上的叔叔,不得圣上器重。

    圣上有好几位皇叔,都留在京里做官,偏偏纪王去了遥远的沧州,音讯全无。

    这么多年被丢在沧州,空有亲王爵位,却无权无势。乡下进城的王爷,老太太根本没把纪王放在眼里。

    在老太太看来,纪王和他们一样落魄,甚至比他们更加落魄。

    “他们回京做什么?”二婶服侍老太太喝茶,低声问了句。

    老太太轻轻撩拨茶盖,道:“谁知道?管他回来作甚,不必多理会,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些年,逢年过节得了他们什么好处?”

    每每逢年过节,纪王妃送到京里的节礼,都是些普通东西,不贵重。

    这让老太太更加瞧不起。

    有时候,轻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比他地位高。像老太太,不管是自己娘家、儿子还是女婿,都不及纪王地位尊贵,却照样不妨碍她看不起纪王。

    ***

    “你们还住在榭园?”纪王妃一进榭园,但见院子里一株银杏树,盘根错节,树干两人合抱粗,不由感叹,“这树还活着......”

    这株银杏树,是纪王妃亲自栽下的。

    二十四年前,纪王妃去寺庙上香,瞧见银杏幼苗很好,向老和尚讨了一株,拿回来栽在长兄的院子里。

    那年,她才十二岁,长兄正好娶亲,景氏进门。

    一转眼,二十四年了,这株银杏树粗壮古老,岁月悠悠。

    “是啊。”景氏笑着回答,“等到了盛夏,这树冠似把大伞,院子里全是阴凉。王妃夏天过来乘凉。”

    纪王妃点点头,眼底有些泪意。

    其他人跟在她们身后,都没有接话。

    众人进屋,丫鬟奉茶。

    三婶和三姑姑略微坐了坐,彼此拘谨,说些客套话。

    片刻后,景氏就对她们道:“都去忙吧,让王妃净面歇息,改日再说话。”

    就这么直截了当把她们遣走。

    纪王妃巴不得。

    她满心的话,只想跟自己的亲嫂子说。至于跟过来的这两位,一个是继母的儿媳妇,一个是继母的女儿,谁都不贴心,她们在跟前,纪王妃满腹的话都没机会说。

    “王妃,我们先告辞了。”三婶起身,笑着道。

    纪王妃颔首。

    三婶带着三姑姑出门,纪王妃似松了口气,她的表情也变得温柔恬静,眸光盈盈。

    “这是祯娘,行三;这是四郎和五郎。”等三婶和三姑姑一走,纪王妃重新介绍起自己的孩子来,指着他们对景氏道。

    几个孩子都起身,重新给景氏见礼。

    “......这定然是菀娘!”纪王妃没等景氏开口,就冲凌青菀招招手,让凌青菀到她身边来。

    凌青菀对纪王妃第一印象很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起身,走到了纪王妃身边。

    纪王妃拉住凌青菀的手,眼里水光浮动:“你长得像你父亲!十年未见,你出落得这样好。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说到伤心处,纪王妃的热泪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纪王妃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她的长兄,等于是她唯一的家人。

    晋国公是不管事的性格,不知道亲疏;继母进门早,自己生儿育女,对纪王妃连表面上的亲昵都没有。

    故而,她只有长兄。

    她嫁给纪王为侧妃,也是她长兄的意思。当年,她也是怪她长兄的,不乐意嫁到王府。

    不成想,后来有如此造化,纪王性格温柔体贴,对她呵护备至,特别是她生了长子之后,更是宠爱她。

    这一切,都是托长兄的福。

    想到此处,纪王妃越发难过,眼泪不可收拾。

    “姑母,您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凌青菀柔声道,“一家人团聚,是极大的喜事。”

    “是,是极大的喜事。”纪王妃轻轻擦拭了泪光,破涕为笑道,“菀娘说得对。”

    然后,她拉过自己的女儿赵祯,让她和凌青菀见礼。

    赵祯粉腮杏目,娇媚喜人。特别是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让凌青菀对她格外有好感。

    凌青菀对绿色的东西格外嗜好。

    姊妹俩相互见礼,彼此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善意。

    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所以赵祯第一眼就觉得这位表姐亲热异常。

    “祯娘是永康十二年七月初一,菀娘是永康十一年腊月初五,她是祯娘的表姐。”纪王妃道。

    纪王妃把凌青菀的生辰记得如此清楚,让景氏和凌青菀都颇为感动。

    景氏安排了午膳,招待纪王一家人。

    纪王妃最小的儿子——赵祎赵五郎,今年九岁,肌肤雪白幼嫩,像个女娃娃,特别可爱。

    他眼睛似乌黑的宝石,闪耀着明亮清澈的光,让人不由自主要融化在他的眸光里。

    他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他还喜欢粘着凌青菀。

    说着话儿,他就靠到了凌青菀怀里,依偎着她。

    “五弟可喜欢二姐姐了。”赵祯赵三娘瞧见了,不由笑道,“要不,你留在舅母家,不要回去啦?”

    “好。”赵五郎拖长了声音,非常兴奋道。

    纪王妃无奈摆头。

    她笑着跟凌青菀母女解释:“这孩子,就喜欢粘人。在家里,时刻粘着我。如今,他和菀娘投缘......”

    凌青菀的手,轻轻拂过孩子稚嫩柔滑的小脸,心顿时柔软得不可思议,道:“姑母,我也喜欢五弟。您初回京师,若是忙碌没空照顾他,我可以带着他玩。”

    纪王妃刚刚回京,定然一堆事。

    家里家外,肯定要忙个不停。

    “别惯着他,他是要入宗学念书的。”纪王妃笑道,“在家里请了先生,启蒙三年了,总是蒙混过关。这次,送到宗学里好好读。”

    景氏也道:“孩子还是要多读书,读书明理。”

    纪王回京,是因为皇帝想立堂弟为储君。纪王的几个儿子里,赵五郎年纪最小,尚可塑造。

    如果皇帝能力排众议,促成此事,赵五郎就是未来的皇帝。

    他接下来,肯定要接到皇宫去教养。

    哪里会跟着凌青菀玩?

    纪王妃知道这个缘故,所以拒绝了凌青菀的提议。

    凌青菀却舍不得放开这孩子。

    她好似对孩子特别有感情。

    纪王一家人用了午膳,就告辞了。

    “我也想要个孩子。”晚上,凌青菀躺在床上,回想小表弟那可爱的模样,突然有种对孩子难以遏制的渴望。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

    她尚未定亲呢,要什么孩子?

    结果,这晚她做了个诡谲的梦。

    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她梦里常出现的男人。

    这次,竟是在卧房,男人将她压在床上,两人赤|身|裸|体。

    “他......他会杀了我们的。”她娇喘着说道。

    “我会护着你。”男人喘着粗气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没事,谁也不能伤害你。”

    她心里的火,就烧得更烈了。她的手臂,紧紧缠绕着男人的脖子。

    “给我生个儿子吧。”他低沉着嗓子,在她耳边呢喃,“替我生个儿子!”

    凌青菀醒来之后,久久没动。

    那个梦,清晰得宛如发生过。

    这绝不是少女能做的梦。

    她哪怕再混沌,也明白了过来。她知道梦里那个男人,那个对她温柔百般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她在做一件令人不齿的事,令她自己感到羞愧万分的事,她在偷人。

    “这是我的将来,还是我的过去?”凌青菀情绪低迷的想。

    她彻底烦躁了。

    她这种不对劲的情况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让她如此烦躁,恨不能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理理清楚。

    “不,我不是这样的。”凌青菀绝望的想,“我是个忠贞的人......”

    她不会偷|情。

    梦里的那个男人,倏然就变得可怕起来。

    ***

第031章旧情

    安檐到晋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半条残烛,孤影疏渺。

    凌青菀独坐桌前,金衣玉胜,绿鬓如云,只是神态清苦,跃然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平添了苍白。

    安檐瞧着她,心里各种滋味涌上,反而木木的,不知滋味。

    “娘回来了......”凌青菀却已经起身,笑着对她母亲道。她的笑容,失去了从前的活力,只是微微牵动唇角。

    她说着话,眼睛撇过安檐,又快速挪开。

    安檐留意到了,没说话。

    “差点就回不来了。自从过了年,就改了规矩,提前两刻坊间的大门就要关上。幸好檐儿跟着,才得以进来。”景氏笑着,若无其事和凌青菀说话。

    盛京城里,有一百多条坊。

    每条坊都有坊门,一更关门,五更开门,这是宵禁。每坊都有武侯铺,那些武侯负责关门、开门。

    坊内也有商铺、酒肆、茶楼甚至青楼,各色俱全。晚上关了坊间的大门,各坊住着的人,仍是可以逍遥作乐,彻夜不眠。

    对于坊内的铺子,武侯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有宵禁,盛京的夜仍是繁华的。

    安檐是禁军侍卫司的小官,他有特权可以在宵禁后随意出入各坊,甚是能在街上行走。

    哪怕是宵禁,安檐也不必住在凌家。

    凌青菀差点就忘了这点,以为安檐今夜要歇在她家里。经过她母亲一说,她突然想起了,不由笑了笑。

    “......檐儿听说你病了,特意替你姨父、姨母来瞧你。”景氏又道,“你姨父、姨母担心得很,姨母和大表嫂明日再来瞧你。”

    惊动了姨母全家。

    “我没什么病......”凌青菀道。

    景氏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檐儿,你坐下,和菀儿说说话。”景氏对安檐道,“我去厨下备饭。你今天歇在这里。”

    “不必麻烦,姨母。”安檐道,“我说几句话就回去。”

    “这样见外?”景氏笑道,“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姨母住过。”

    安檐就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回不回去,他挺无所谓的。

    景氏不等他再回答,转身喊了凌青城,母子俩出去了,留下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们照看一二。

    凌青城去坊内的酒肆,买些好酒,以及名菜,款待安檐。

    景氏去厨下吩咐今夜的菜,顺道去外院,让丫鬟把外厢房收拾干净,被褥之物,全用凌青城的。

    故而,他们母子半晌未回。

    丫鬟们见室内光线淡,特意又点了两盏灯。一盏在桌上,一盏在梳妆台上。

    光线顿时铺满了屋子。

    安檐和凌青菀对面而坐。

    两人沉默片刻。

    安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搁在手掌里。他将手掌摊开,一个海棠色金丝纹锦囊,锦簇华丽。

    凌青菀看了眼,没有看锦囊,却瞧见了安檐的掌心。但见他掌心布满了老茧,不由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心里倏然发紧。

    她表情微变。

    这种倏然厌恶的情绪,没有遮掩住,露了出来。安檐看得一清二楚,眼眸微沉。

    他开口道:“这个是你的护身符,你曾经说是八岁的时候,一个道士给的。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带了这个护身符之后,就很少生病。而后,一直用锦囊装起来,贴身戴着。

    上次给了我,你就寒风病了半个月。这次,又无故染了邪祟。我想来,怕是这个缘故,所以送来还给你。”

    凌青菀微讶,抬眸看着他,想从他脸上辨出真假。

    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好到了把贴身戴着的护身符送给他的地步吗?

    匪夷所思。

    凌青菀一点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你很吃惊?”安檐突然反问。

    这话问得有点锋利。凌青菀的每个表情,他都能解读出来,所以她的吃惊,他心知肚明。

    “......我有点忘记了。”凌青菀直言,“上次生病之后,脑袋糊里糊涂的。”

    “的确是糊涂。”安檐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往常的冷漠,隐约有几分笑谑。可是凌青菀往他脸上看去,他依旧是那份清冷。

    锦囊就在他的掌心,他说:“拿去吧。”

    他并没有放到桌子上。

    凌青菀微微蹙眉。

    她犹豫一下,伸手去拿。

    安檐突然五指一收,就将凌青菀的手包裹在掌心。突如其来,凌青菀心头一惊,下意识缩回手,却被安檐牢牢箍住。

    凌青菀眼底起了霜色,看着安檐。

    安檐对她的怒意视若不见,紧紧包裹着凌青菀的手,脸色不改清冷,口吻依旧冷漠,道:“往后,别再生病了。病了一场,就像换了个人......”

    凌青菀的眉头蹙起来。

    她竟走神。

    安檐这个外人,也觉得她像换了个人。她的确,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个人。

    “你先松手。”凌青菀回神,语气冰凉。她没有挣扎,生怕不远处的丫鬟和婆子们留意到。

    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都是远远站着,并没有特意看他们,甚至都转过脸,怕他们不自在。

    安檐却没有动。他盯着凌青菀的眼睛,想从她的瞳仁里,看出她的情绪。

    凌青菀被他拉着手,又被他这么紧紧盯着,心里倏然发颤,气势全无。

    她下意识咬了咬唇。

    “我想早点和你成亲。”安檐突然道,“小时候娘替我算命,说我命里带煞,鬼怪不敢近。跟着我,你往后也少些灾难。”

    说罢,他就松开了手掌。

    他把锦囊留给了凌青菀。

    凌青菀收回了手,但是仍觉得那个锦囊很烫手。安檐的手掌干燥温热,似乎灼伤了她的肌肤。

    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男人的手掌,也是这种感觉:粗粝、炽热,霸道,似铁一把按住她。

    安檐把护身符留给凌青菀之后,准备起身,去外院看看凌青城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单独在屋子里,安檐怕凌青菀不自在,还不如先避开。

    凌青菀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安檐微愣。

    凌青菀抬眸,仔细打量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她痴痴望着安檐,眸光微动。烛火跳跃中,她的脸变得格外妩媚灵秀。

    安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温热的掌心,沿着她秀美的脸庞,缓缓摩挲着。她的肌肤,凉滑细腻,宛如上等的绸缎。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凌青菀没有推开他,反而眼神变得更加迷离错乱。

    她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就在记忆的边沿,偏偏她抓不住,任由它溜走。

    安檐从来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今晚,一切都好像变得很意外。

    她的余光,也瞥见了他掌背那条狰狞的疤痕,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就拉住他的手掌:“你是怎么受的伤?你到底是谁?”

    上次也见过他这疤痕,没有熟悉感,可是此刻有。她越发糊涂了。

    安檐眉头轻蹙,对凌青菀的追问有点疑惑。

    他却没有回答凌青菀的问题,因为他觉得,凌青菀问这些很诡异,莫名其妙。

    只是,她这种表情,格外的妩媚。

    他又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他的手指,温柔滑过她的唇线,轻轻掠过,他眼底就有团火。

    凌青菀见过这种眼神。

    充满了欲望。

    她惊醒过来,推开了安檐。

    帘外,传来了脚步声,她母亲带着管事的妈妈,重新回到了榭园。

    凌青菀把锦囊往袖底一藏,情绪收敛。

    安檐也往后退了两步,坐下慢慢喝茶。

    这晚,安檐住在了凌家,次日才告辞。

    第二天,凌青菀的母亲和大哥,亲自去了庙里,请高僧做法事,给凌青菀除祟。

    姨母、姑母等人,纷纷听说了,都来瞧凌青菀。

    隔壁邻居石庭,也做好了祝由符。他的祝由符,是用木头雕刻的,做成小小的桃木牌子,可以系在身上,也可以挂在床上。

    凌青菀挂在了床头。

    这么一闹之后,她果然不再做梦了。哪怕做梦,也没有再梦到那个男人和女孩子。

    她似乎梦到了从前,凌青菀的从前。

    她也想起了自己和安檐的事。

    安檐没有骗她,她贴身的护身符,的确是她自己送给安檐的。那是去年中元节的夜晚,城里没有宵禁。

    她和安檐被大哥、安栋丢开,两人散步出了坊门。

    坊外的街道,黄土铺垫,两旁种满了榆树和槐树,浓荫遮住了月色。

    那晚,琼华清澈,照得大地似白昼明亮。

    街上人迹寥寥。

    他们站立在树荫底下,两人的神色更是模糊。借着昏暗,凌青菀才敢如此大胆,主动送东西给安檐。

    她把自己护身符给安檐的时候,安檐抱住了她。

    想起这段,凌青菀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行为,很陌生。

    安檐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往后,我便是你的护身符。”

    这话,回想起来竟有几分甜言蜜语。

    安檐只是搂住她,其他的倒也没做。两人就那么静静依偎着,站立良久。

    过了很久,安檐才松开她,依依不舍。

    他脸上似乎有点笑意。

    凌青菀想到他平常的冷峻,又觉得那点笑意可能是她自己幻想的。

    “安檐倒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凌青菀想起这些,心里对安檐的抵触少了很多。

    他说,他想和凌青菀成亲。那话,不像是假的。

    而后,她渐渐好转了。

    元宵节,她还跟着大哥和四弟,还有纪王家几个孩子,去看了花灯。

    表妹赵祯对京里的元宵特别感兴趣,所以他们玩了个通宵。凌青菀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累得只剩下半条命。

    “昨晚你们走后,檐儿和栋儿兄弟也来了。听说你们已经去了,他们就去灯市找你们。找到了吗?”景氏问他们。

    凌青菀着实太累,摇摇头就爬到了床上。

    她都没有梳洗。

    而后,母亲帮她脱衣、擦脸,她是知道的,但是她眼皮太重,懒得睁开。

    ***

第115章回京

    安檐十月初十到了盛京。

    凌青菀一家人还住在安家。

    昭池坊的人,原本就清贫。

    安平门的动乱之后,死伤过半。活下来的人,刚刚经历了丧事和悲痛,更没有能力搬走,还是打算住在原地。所以,他们都在修葺庭院。

    景氏打听到了,同样请人修葺院子,也准备搬回去。

    光凌青菀他们大房,也要靠姨母或者舅舅帮忙,才能搬家,或者用大嫂的陪嫁。

    景氏既不想这么给姨母添麻烦,又不会动大嫂的陪嫁。

    所以,他们也搬不了。

    哪怕他们长房有钱置办宅子,也是走不了的。二房和三房怎么办?

    还没有分家,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凌青菀的母亲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置办更多的宅子。

    家里的男人们,要么无用,要么年幼,谁都靠不住。

    “还是要回去熬。”景氏道,“熬到一切定下来,再做打算。”

    景氏是想熬到祖父去世,凌青城得了爵位,再和二房、三房分家。不过,老太太还在世,肯定要赡养她。假如她不愿意分家,一切也是枉然。

    姨母听了景氏的话,觉得她所言不差。生活就是挺无奈的,虽然无奈,姨母也答应了。

    故而,凌青菀一家人暂时还在安家落脚,等年前庭院全部修葺好了,再搬回去。

    安檐到京之后,先去了宫里,见了官家。

    官家大喜,当即封了安檐为“侍卫司副都指挥使”,仅此于都指挥使,是禁军的高级将领之一。

    “真的?”姨父的小厮回来报信,姨母听说了,大喜。

    这是姨母一直盼望的。

    她就希望她儿子能有个好出身。从前,怕安檐无法服众,官家也不敢抬举他,现在是名正言顺了。

    当然,靠着安檐治蝗那点功劳,封个副都指挥使,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不过是借口给安檐升官,抬举安檐罢了。

    “是真的!”小厮回答小景氏。

    姨母笑容满面,压抑不住。

    凌青菀也眉头舒展。

    照凌青桐说的,安檐的命运提前了五年。虽然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凌青菀和凌青桐都决定往好处想。

    安檐封了官之后,宫里设宴款待他。

    他和姨父直到宵禁之后才回府。

    初十的月色疏淡,清澈如水。天已经冷下来,呵气成雾,冰凉的月华在屋檐下,宛如形成了一道冰凉的纱帘。

    凌青菀和众人一样,坐在姨母的东次间,等着安檐回来。

    “没想到啊,最先封官的不是大哥,反而是二哥。娘,二哥这样算平步青云吗?”安栋笑着,问姨母。

    姨母瞪了他一眼:“最没有出息的,就是你了,还有脸说?”

    “谁家的儿子个个都有出息,那岂不是叫人嫉妒死?”安栋笑着,往姨母跟前凑,“所以,我没出息是对爹爹好,旁人不嫉妒爹爹,就少攻讦他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

    姨母也笑了,点了下他的额头:“数你最懒,而且滑头!”

    屋子里笑语嫣然。

    片刻后,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禀告说,安肃和安檐回家了,马上就要进院子。

    姨母立马站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她站起来,走到了门口迎接安檐。

    灯火迷蒙,红光匝地中,有缕绮靡,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凌青菀牵着蕊娘,站在众人后面。

    安檐和姨父走进来,第一眼还是先看了凌青菀。

    凌青菀的眸子里,有了些迷蒙的雾气。倏然相见,心头微漾荡,似惊浪拍打岩石,余波激荡。

    她微微垂眸,将情绪掩饰好。

    安檐瘦了很多,也显得黑了。他一瘦,更显得高大颀长,而且眼睛炯炯有神,精神非常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

    凌青菀的唇角,又有了抹淡笑。

    一番契阔,姨母拉着安檐的手,又哭又笑。安檐素来冷漠,在人前很难有情绪,故而他木着一张脸,任由姨母诉说担忧、思念和高兴。

    “孩子才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姨父见姨母颇为失态,笑着劝她。

    姨母这才收敛些。

    大家这才有空,和安檐说几句话。

    “姨母暂时住在家里了?”安檐直接和景氏道,“这甚好!”

    景氏笑了笑。

    其他人也带着淡笑,余光若有若无撇过凌青菀。

    凌青菀咬了咬唇,头微低。

    众人拉着安檐,问东问西。安檐虽然表情疏远,但是并不冷漠,他把西边的情况,都告诉了大家。

    他们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眼瞧着就到了亥初。

    “......时辰不早了,檐儿明天还要上朝,就歇了吧。”姨父站起来道。

    大家纷纷告辞。

    安檐也站起身,道:“我送送姨母。”

    他想做什么,心知肚明,景氏和小景氏都忍住笑。安檐想找个机会,和凌青菀单独说说话。

    安栋就起哄,笑道:“我也送送姨母......”然后被小景氏瞪了眼,拉了回来。

    ***

    夜阑人静,庭院树木枯枝舒展。月色如轻柔纱幔,细腻温柔的笼罩梢头,如烟似雾。

    安檐和凌青菀立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说话。

    远处的小院,正是凌青菀和母亲住的地方,灯火绮丽。

    安檐低头看凌青菀,但觉她双眸如丝,若天际的冰魄,别样清雅韵致,心头微动。

    “我的鞋子,做好了吗?”安檐问她,声音柔和。

    凌青菀却道:“你好像瘦了好些,吃了很多苦吧?”

    “男人怕什么吃苦?”安檐道,然后靠近几分,“鞋子做好了吗,剑穗呢?”

    凌青菀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手指似铁箍,紧紧箍住了她,让她无路可退。

    突然,他蹲下身子,将她托着抱起来。他一双胳膊强健有力,让她坐在他的臂弯处。

    凌青菀被这突如其来的凌空吓住了,只差惊叫出来。

    这是母亲院子的后方,倘若被母亲听到了,也是很难解释,凌青菀使劲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

    她紧紧扶住了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往后倒。

    “你......你干嘛?”凌青菀颤声问他,“快放下我,我害怕!”

    “你很轻。”安檐却道,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摔了你!”

    凌青菀这么坐在他的臂弯处,就能与他平视。

    安檐要吻她。

    凌青菀绕不开,又不敢往后仰,怕摔下去,唯有静止不动。他的唇干燥,紧紧含住了她的唇。

    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凌青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

    安檐的吻,一开始很轻,淡淡描绘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而后,他倏然变得狠戾起来,撬开了她的贝齿,温热的舌尖探过来,纠缠着她的。

    凌青菀的身子发软,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没有让自己跌下去。

    安檐吻了她半晌,才松开她。

    他仍是没有放下她,依旧抱着她的腿,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上。

    “可想我?”他问凌青菀。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似什么轻轻摩挲着凌青菀的心头,让她心里酥酥的。

    凌青菀垂眸不答。

    “你这样轻,像只小兔儿,下次去哪里,都带着你!”安檐道,“可以将你装在袖子里!”

    凌青菀愕然。

    他居然把她比喻成兔子?

    兔子并不是什么好词,凌青菀知道。可是安檐未必知道,他只感觉她白白的、软软的,亲近的时候很害羞,像个小兔子般可爱。

    “别胡说八道了。”凌青菀道,然后推他,“快放我下来!”

    安檐终于松开了她,让她落地。

    “一回来,最高兴的不是朝中那些事,反而是你们住到了我家里。”安檐道,“以后别走了,反正明年冬月就要成亲了。”

    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知道已经定了,他很高兴;但是算命的说,明年三月没有好日子,只有冬月日子才好,故而定在了冬月,令安檐有点泄气。

    他还要再等一年。

    “恨不能吃了你!”他低声,凑在她耳边,又说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一脚踩在他的脚背,并不怎么用力,却也踩得他有点疼。凌青菀道:“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你了!”

    安檐失笑。他捉住了她的双手,道:“这样厉害啊?”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安檐才放凌青菀回房。

    凌青菀把她做的东西,用个墨绿色锦缎包袱包起来,递给了安檐。

    安檐很高兴接了。

    第二天,他就把凌青菀做的直裰和鞋袜,穿了出来。

    这件直裰,是安家送过去的尺寸做的,凌青菀自己也估量着安檐的身材。他穿在身上,非常合体。

    “这里哪里的衣裳啊?”姨母眼尖,发现安檐身上的衣裳,绣活精致,而且不是安家针线上的活计,就问道,“你自己买了衣裳?”

    “不是,菀儿送的。”安檐回答。

    他语气里非常骄傲。

    大家的目光,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只感觉一阵热浪,直扑扑冲她而来,她一张脸红透了,连耳根都在发热。

    “这个讨厌的人!”凌青菀在心里暗骂,“下次别指望我给你做东西了!”

    “菀儿菀儿,给我也做一件!”安栋立马起哄,道。

    “没空!”安檐代为拒绝,“针线房做不了吗?菀儿只能给我做衣裳。”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肃然,一本正经的。

    众人都笑起来。

    安檐的直白,是很罕见的。

    凌青菀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她的脸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

第132章突如其来的吻

    凌青菀和安檐僵持不下,谁也没法子说服谁。

    故而,凌青菀说她必须要见石庭的时候,安檐没有再接话。他表情冷然,面如玄铁。

    曾经他对凌青菀好的时候,春风和煦,凌青菀都快忘了他生气的样子这么骇人。

    她微微垂首,不与他对视。

    马车快速前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城南一处小坊。坊门口的百年古树,盘根错节,虬枝如盖。虽然已经旱死了,却依旧枝干挺拔,迎风飒飒。

    马车进了小坊,最终在一处庭院前停下。

    安檐的手下去敲门。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马车缓缓而入。院子里修建了池塘,灌了新水,水面上飘着南边运过来了浮萍;马车吱呀呀路过小桥时,又是一出假山。

    马车终于停妥。

    凌青菀和安檐下了车。

    触目的,是一片似火的枫林,几株枫树落叶纷纷。

    枫叶如血,洋洋洒洒铺满了地面,宛如锦绸铺就;梢头树叶摇摇欲坠,风起时缓缓飘落。

    凌青菀是惊呆了。

    “......这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树?”凌青菀回头,问安檐。

    京里的树木全部旱死了,一棵不剩。

    假如有繁茂的树木,必然是讲究门第从南边取木,运到京师。

    这是个很不错的生意。

    不过,现在离下雨不到五十天,而且是初冬。能这么快把枫树运过来,而且栽活了,本事了得!

    “是啊。”安檐回答,语气平常。他尽量不露出温柔,但是不经意间还是少了些冷然。

    凌青菀的惊讶,带着几分俏皮和灵动,是安檐所熟悉和喜欢的。

    他们还没有闹翻、他还没有揭穿她是卢九娘的时候,她也会常有这种可爱的表情。

    这是卢九娘特有的。

    “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竟如此奢华!”凌青菀感叹道,“你真的蛮会找地方的。”

    现在,没什么比看到鲜活的植物更赏心悦目了。这几天,凌青菀心情糟糕透了,压抑极了,此刻才舒缓了些。

    安檐挑了挑眉。

    他把凌青菀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倏然有几分成就感。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种地方。

    她是出身太原卢氏,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享受惯了的。这种地方,一定能让她惊喜。

    果然,她的反应和安檐预想的一模一样。

    安檐舒了口气,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来,她开心,他也会觉得舒服。

    明白了这一点,安檐又顿了下。

    那是卢九娘!

    不知怎的,他的脸又落了下去,低声道:“走吧,这是茶馆,里头有坐的地方。”声音冷漠之极。

    凌青菀跟着他,亦步亦趋往里走。

    绕过这片小枫林,后面的走廊上,摆满了盆栽。都是些长青的植物,原本不值钱的,现在却特别珍贵。

    走过长长的回廊,后面就是一栋精致的楼,总共两层。

    一楼只摆了两张桌子,二楼也只有两个雅间。

    就是说,这个地方一次只能接待四桌客人。隐秘又奢华的地方,四周满是翠色,凌青菀颇为喜欢。

    凌青菀和安檐在二楼坐定。

    整个茶楼,都不见掌柜、伙计,更没有生意。片刻之后,安檐的下属陈观亲自端了茶上来。

    没有茶点,就是清茶。

    凌青菀接过来,亲自倒了一杯,然后给安檐也到了一杯。

    她自己慢条斯理喝起来。

    “......你还是打算和他见面,是么?”安檐先开口,话似冷箭,一支支放过来。

    他,指王七郎重生的石庭。

    “我必须和他见面。”凌青菀沉默一下,抬眸看着安檐的眼睛,缓慢道,“他知道很多事,我要求助他!”

    “什么事?”

    “我和我姐姐,都是被人杀害的,他知道仇家是谁。我需要他告诉我实情......”凌青菀道。

    她姐姐是卢皇后,谋害皇后那是诛族的大罪。

    “卢皇后是自尽。”安檐笃定道,“那时候,她已经疯了,你怕是被那厮哄骗了。”

    世人都这么以为。

    大家都以为卢珃是疯了。

    所以,杀了卢珃的人,没有承受半点怀疑,很顺利解决了皇后。

    “不是,她没有疯!”凌青菀顿时发怒,重重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我姐姐她没疯,她更没有自尽!”

    她很是失态。

    提到卢珃的死,她心里的痛就压抑不住了。

    安檐眼眸微沉,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我亲眼瞧见的。”凌青菀沉默良久,把情绪压下,复又抬头。

    她把自己那些诡异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安檐。

    她说得很慢,因为那段记忆,现在很多也变得模糊了。特别是那个虚空里,感觉是形容不清的,她说得很乱。

    乱七八糟的,她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安檐。

    安檐冷着一张脸,神态不变,听着她讲。

    凌青菀说罢,口中有点干,心里也恍惚得很。好似这一切,真像场梦。

    “他大概觉得我也疯了。”凌青菀心想。

    安檐听罢,很久没有再说话。

    凌青菀默默喝了一盏茶,安檐仍在沉默,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有点走神。

    “你和卢皇后感情很深?”半晌,安檐才突然道。

    “为何这么问?”凌青菀道。

    安檐说:“倘或不是那么深,你可以先走,将肉身还给菀儿,仇我给你报,我一诺千金!”

    他仍是想让卢玉走。

    “我不信任你。”凌青菀道,“我走了就回不来,你是否给我报仇,我都不知道!你无需再说什么,我答应你,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成亲之前一定走......”

    她退了一步。

    “那好。”安檐道。

    等于各退了一步。

    “你答应了,如此甚好。”凌青菀舒了口气,“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走不走的问题,只需帮我报仇即可。”

    安檐颔首。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知为何,心里又堵得慌,好似被人紧紧捏住了。

    明明谈妥了,他却没有半点欣慰。

    “你不要伤害菀儿,明年冬月前离开,条件是帮你报仇,我答应了。”安檐总结道,“我也有条件。”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第一,要爱惜菀儿的身体,不要生病受伤,什么危险的事都不能去做;

    第二,不准找周又麟,更不要提及王七郎。你的狗还在周又麟身边,以后就忘了,不许去要,免得惹得他怀疑。”安檐道。

    凌青菀看着他,眼眸微动。

    他提了两个条件,独独没有石庭。

    那么,他准备在牢里杀石庭吗?

    “我也有条件。”凌青菀道。

    安檐看着她,示意她说。

    “第一,石庭把仇家告诉我之前,让他活着,与他结盟;第二,不管多大的困难,都要帮我报仇。”凌青菀道。

    她主要想提第一点。

    “石庭,他必须死。”安檐脸色深敛,冷冷看着凌青菀,说道。

    他说到石庭的时候,杀意顿现。

    “他是王七郎,曾经还教过你功夫,对你有半师之分,你难道不应看在这份情上,暂时饶过他吗?”凌青菀道。

    “他染指卢九娘,令又麟受辱,我如何能忍受他?”安檐发怒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又不是令你受辱,你为何如此在意?”凌青菀道。

    安檐猛然噎住。

    他以前也在意,但是没想过杀人,仅仅是心疼周又麟。

    现在,他更在意,在意得不将王七郎千刀万剐都不甘心。但是,他没想过为什么要在意。

    还是因为又麟?

    他的拳头紧紧攥气来,浑身携了风暴一样,几乎想要砸了这桌椅。

    凌青菀心里发憷。

    “你怎可堂而皇之说起这种话?”安檐怒到了极致,解释不清他为什么如此愤怒,反而质问卢九娘。

    为什么她提到自己的丑事,可以如此淡然?

    她不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丢脸吗?

    “因为我本就是那种人!”凌青菀道。

    安檐顿时暴怒。他猛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气势骇人。他拉起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狠戾问道:“你本就是哪种人?”

    “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种,不守妇道,放|荡轻浮。”凌青菀看着他的眼睛,表情镇定道,“你可以杀了王七郎。

    那么,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会换个法子。反正我要报仇,你得把石庭给我留住!你不答应,我大不了再死一次,临走前我定然要把菀儿卖了,换取我要的东西......”

    她说得很过分。

    否则,安檐必然要杀石庭。哪怕杀不了,凌青菀也不可能和石庭见面。

    安檐会用其他方法杀他。

    他们经不起这样内讧,光靠安檐一个人,也许他光查明真相就要好几个月。

    石庭已经知道真相了,完全可以与他结盟。

    凌青菀想留住石庭,并不是想让石庭将她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因为她没有再活一次的勇气,更不愿意侵占他人的人生。

    可是,事情会有变数的,凌青菀不得不留后路。

    万一到了明年冬月,她还是不能手刃仇敌,难道真的要魂飞魄散吗?

    离开这具身体,没有石庭的帮忙,她就要化为乌有。

    如果那时候报仇还没有成功,难道她要相信安檐会继续为她报仇吗?

    石庭还活着的话,卢玉兴许有机会再去其他人身上,继续报仇,等仇报完了,再离开。

    这是她唯一想要的。

    她必须亲自报仇!

    安檐气得眼眸都红了。

    他陡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凌青菀。

    他这个反应,倒让凌青菀惊呆了。她以为安檐会扇她一巴掌,然后咬牙切齿同意她的威胁;或者讨价还价,确保菀儿的贞洁。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安檐吻住了她。

    他那么瞧不起她,觉得她轻浮放|荡,觉得她与人私通很肮脏,他却愿意吻她。

    凌青菀愣在当地,脑子里嗡了一下,似炸开话,空白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得任由安檐搂住她,碾转着她的唇。

    他用力吸咬她的唇,将她的身子紧紧搂住,似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吻得很用力。

    他的舌尖探过来,逼迫她与其共舞,搅拌着她的口,汲取她的气息。

    他的手,不安的在她后背游走,游走的动作越来越快,想要把她的衣衫撕烂。

    可是理智让他没有继续。

    良久,他才松开凌青菀,道:“好,我与石庭结盟,尽快替你报仇。然后,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他说罢,转身走了,留下凌青菀。

    他没有看她。

    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吻她,更不明白为何他的盛怒,最后只是这一吻就消失殆尽。

    凌青菀站在心里,心头竟涌起无限的悲凉。

    她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她不应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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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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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嫁介绍:
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医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