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家事国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赞成李庆安亲自领兵出征江南,李庆安的谋士严庄就是反对者之一,当天晚上,严庄找到了李庆安。
“你也是想劝我留在京城吧!”
书房里,李庆安停下笔,面带微笑地望着严庄,李庆安的镇定倒让严庄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大将军,你不认为你离开京城去江南并不明智吗?我承认,现在是冬天,安禄山又遭受重创,龟缩河北不出,趁这个空挡攻取江南确实是个机会,但大将军不必亲自前往,可以任命荔非守瑜南下,以李璘军的羸弱,完全可以一战dang平,为什么大将军要亲自去,而不留在京城创造登基的机会?当然,我只是白身幕僚,不像朝臣重臣那样有劝你的分量,但毕竟我跟你这么多年,我希望大将军还是能听我一言。”
严庄显得有些激动,一口气将心中的不满也一起倒了出来,李庆安从严庄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他心中的一丝不满。
严庄现在还是李庆安的幕僚,主管粮草军甲调配,负责后勤,但另一方面,严庄依然是白身,没有任何朝廷的官职,从前他是怕安禄山知道他没有死,所以他不敢露面,但现在安禄山已经造反,严庄也就没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严庄也是开元年间进士出身,但因相貌不佳被吏部考核时刷掉了,但这并不能泯灭他追求功名利禄的热情,他投靠安禄山,并凭借自己的才能获得了重要,可惜安禄山怕得罪杨家而出卖了他,几乎将他杀死,使严庄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他跟随李庆安也有年了,随着李庆安渐渐变得强势,他的从政之心也重新燃起,但李庆安却迟迟没有这个意思,他已经快五十岁,余生不多,他渴望步入官场之心也变得格外热切起来。
今天他固然是来劝李庆安不要离开长安,同时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向李庆安表达自己从政的意愿。
李庆安心中明白,严庄才干是很不错,能力也有,这些年替他经办粮草,大把银钱从手中过,他也从未贪过一分一毫,这样的人放他去地方为太守,也不会鱼rou乡民,但严庄有一点不好,为人比较心高气傲,瞧不起同僚,和安西的官员一向相处不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有点仗势欺人,如果把他放在朝中为官,他不知要替自己得罪多少人,可如果把他放去地方,又觉得有点委屈他。
所以李庆安也一直拿不定主意,既然他今天已经有了想法,那不妨问问他本人有什么打算?
虽然这样想,但李庆安也不急着入题,还是先谈去江南之事,他笑了笑便道:“先生之劝,我心里有数,如果是攻打荆襄,我可以派荔非元礼率军南下,但江南不同,那里是我大唐的经济命脉,非同寻常,我必须亲自前去,一是为了保护江南不受兵灾所害,其次也想利用这次机会笼络住江南的官员,得到他们的支持,至于长安我倒并不担心,有张筠为相,此人锐意进取的本事没有,内斗的本事却是一流,我已经给他出了题,一时半会儿他也做不完,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长安。”
“那防御呢?大将军不在长安,军事上得考虑周全啊!”
李庆安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担心南唐李亨会用围魏救赵之策来救李璘,所以汉中地最为重要,崔光远经验不足,我准备让他改任汉中刺史,由原羽林军大将军安抱yu接任汉中节度使,他已改名为李抱yu,由他镇守汉中,可保汉中无恙,另外,为防止李亨冒险进陇右,我已命大将马燧率两万军守武州、宕州一线,当然,最须提防的是安禄山,为防止他发动闪电进攻,我已派李嗣业率军八万进军河东,和郭子仪南北呼应,可使安禄山难以突破河东防御,最后我率三万安西精锐进军徐州,与荔非守瑜四万军汇合,七万大军,足以扫平江南。”
李庆安的周密安排都是在幕后进行,朝中根本就无人知道,甚至连严庄也不知道,他听得目瞪口呆,直到这时,严庄才知道李庆安进军江南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早有策划,长安的物价飞涨,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但他心中也有一点失落,从前这些重大的军事部署和军事计划,李庆安都会事先告诉他,和他商量,可现在,李庆安已经不和他商议了,所以他才会跑来劝说李庆安不要亲征。
“既然大将军已安排周密,属下就没有可说了,属下这就回去安排粮草,协助大将军旗开得胜!”
严庄叹了一口气,正要告辞离去,李庆安却笑了笑,问道:“先生的的腿现在怎么样了,好像已步行自如了?”
“多谢大将军关心,属下这些年一直在注意康复,现在走路已经正常了,从外面是看不出异常,但就是不能多走,路程稍长就吃不消,太累。”
李庆安点点有,又笑道:“严先生跟了我多少年了?”
严庄心中一跳,连忙道:“属下从天宝七年正式跟随大将军,至今已有八年。”
“这八年来,先生对我忠心耿耿,为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这些我都记得,好几次我都想让先生去地方为官,但觉得身边还是离不开先生,心中一直矛盾......”
“属下也舍不得离开大将军。”
“话虽这么说,可先生也是用抱负之人,我应该给先生一个机会,我想让先生去太原,出任太原少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太原尹是郭子仪兼任,他并不过问政务,严庄出任太原少尹,实际上就是全权主管太原的政务了,严庄感受到了李庆安的良苦用心,既不想让朝廷非议他用人为亲,可又不想委屈自己,严庄心中感动,他跪下泣道:“大将军的良苦用心,属下铭记于心!”
李庆安扶起他,笑道:“我大概三天后就出征,先生最后给我准备一次粮草,就去太原赴任吧!政事堂那边,我自然会安排好。”
“谢大将军!”
严庄告辞离去了,李庆安坐在松软的藤椅上,开始思考此去江南的一些细节,其实李庆安本来打算是直接从洛阳前往江南,但裴遵庆遇刺,
使他不得不赶回来处理朝中的luan局,现在朝中局势已稳,安禄山又因草料被烧而被迫困守河北,这就是他去江南最好的时机了,尽量在chun天之前赶回,那是军队都已休整结束,新兵训练也告一段落,郭子仪的军队也应恢复元气,正是他逐鹿中原的开始。
李庆安沉思不语,这时,书房的门开了,他的爱妾如诗端了一杯参茶进来,将茶杯轻轻搁在他面前,“大郎,喝杯参茶,不要熬夜,早点睡吧!”
李庆安兵取江南,唯一歉疚的就是自己家人,他几乎没有时间和她们好好呆过较长时间,这次他最后只能和她们呆五天,可她们却毫不埋怨,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
李庆安握住如诗的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如诗想挣扎站起身,却被李庆安拉住,动弹不得,只得道:“大郎,今天产婆来看过大姐了。”
“怎么样!她的情况?”李庆安急忙问道。
“产婆说大姐大问题没有,就是胎儿身体较大,让大姐尽量少活动,多卧床平躺休息,防止出现胎位不正,尤其要禁止房事。”
李庆安还准备今晚安慰一下妻子,这样一说,他的念头便打消了,便笑了一下。在如诗耳边低声道:“那今晚我和你房事。”
如诗虽然已经嫁给李庆安多年,可说起这件事,她还像小姑娘一样害羞,她羞涩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李庆安笑着问道。
“我.....想给你再生一个孩子。”
“我也想,今晚咱们努力!”
“嗯!”
如诗满脸通红地点点头,又问道:“大郎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吧!走的那天正好是朵朵的生日,咱们就提前一天给她过生日。”
“大郎,她还小,明年吧!明年三岁再给她过生日。”
李庆安知道如诗并不是不想给女儿过生日,她是担心李庆安赶不上儿子的生日,而给朵朵过生日,怕明月会不高兴,李庆安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就是他最喜欢如诗的原因,总是体谅他人,宁可自己委屈一点,也要维持家庭的和睦,而且自己最宠爱她,她却从不骄慢,依旧低调做人。
他想了想便笑道:“这样吧!估计檀儿的生日我真赶不回来,他和朵朵就一起过。”
“还有思越。”如诗提醒他,“她的生日也是十二月,不如一起过了。”
“好吧!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件事你和明月商量一下,就让如画和明珠跑腿,她们也愿意的。”
如诗站起身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和大姐商量,大郎你先忙,等会儿我给你烧水洗脚。”
李庆安笑了起来,“你是想催我早点吧!”
“想歪了!”
如诗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给他送了个秋波,便快步离开了书房,李庆安慢慢靠躺在藤椅上,想着自己的妻子们,虽然按照礼制,他还可以娶更多女人,可那样一来,他就变成了生孩子的播种机,变成一匹种马,据说很多皇帝都是身不由己,每晚和谁睡觉都是内侍安排好的,苦不堪言,如果他也那样,除了猎奇心得到一时满足外,便再也不能感受到如诗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了,他不想失去太多。
他忽然又想起了杨yu环,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洛阳,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这次路过洛阳,一定要看看她。
第六百一十六章 家事国事(下)
如诗一路轻快地向内府走去,她的心情非常好,她感到自己很幸运,嫁了一个好丈夫,并不是因为李庆安权倾天下,而是李庆安对她和妹妹的爱护,他不像别的权贵,视女人如货物,刚开始有新鲜感,等腻了就打入冷房,或者送人,这样的事情她听得太多了,但李庆安不是这样,自己和妹妹跟他快十年了,他却疼爱如旧,没有半点嫌弃,这让如诗心中既感动又十分幸福,今晚她一定要好好伺候丈夫,尽心地伺候。
明月的房间在内宅的正中,也是一处独立的院子,虽然占地很大,但布置得很俭朴,没有奇hua异草,没有池塘假山,也没有亭台楼阁,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重院子,而且日常用度也和平常人家一样,她的首饰脂粉都是从西市买,而不是从卖奢侈品的东市购买。
所有来拜访她的大臣夫人都十分羞惭,有人敬佩,但也有人讥讽她学王莽荆妻,其实如诗最了解明月,她知道明月并不是天生勤俭,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出生高贵,她是刻意严格律己,早在安西时,她就是十分简朴,善待家人,李请安的衣袍都是亲手缝制,每年冬天还带领安西妇女家眷给将士缝制鞋袜,深得安西军将士的爱戴。
如果说明月是刻意如此,其实也没错,她就是要让自己将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为李庆安的贤内助。
但如诗也明白,明月虽然善待下人、善待军属、善待民众,但她的性格却有十分强硬的一面,她的最大底线就是不容别人威胁到她正室的地位,如诗还记得那年为了yu奴之事,明月和舞衣闹翻了,根本原因就是yu奴的婚事应该由谁来决定,后来舞衣主动认了错”明月也就顺了她的意思,把yu奴撮合给了雷万chun。
这就是明月的原则,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一切都宽容”一切都好说话,可一旦触犯她的底线,她就坚决不让步,这次裴婉儿就是例子,在裴婉儿的事情上,如诗却坚决站在明月一边,她也认为是裴家做得过分了”刚嫁个女儿过来,就要夺人家正妻的位置,这叫什么事。
如诗一边想,一边走进了明月的院子,两名丫鬟连忙施礼:“四夫人来了!”,“你们主母在吗?”,“在的”在厢房和蓉姑娘说话。”
如诗点点头,便向厢房走去,只要明月不在寝房,一般如诗来都不需要禀报,厢房是里外两间,里间亮着灯,明月由于身子沉重”容易疲倦,一般很早就睡了,但这几天李庆安回来,她也强撑着身子,让自己晚点睡。
如诗进了外间,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明月的问话:“你肯定王爷把那个女人藏在洛阳了?”,如诗一惊,手缩了同来,只听女护卫李蓉道:“我也是听王爷的亲兵说的,王爷上次去了洛阳,把那个女人带去了”就藏在洛阳。”,如诗心念一转,难道是说杨贵妃,这时,又听房间里明月低低叹了口气,“他怎么能这样!”,李蓉又道:“夫人”要不趁这次王爷出征江南的机会,我去一趟洛阳,把那个女人杀了,一了百了。”
如诗大吃一惊,心中暗喊:“不要!”,只听明月又叹了口气,“这件事让我想想,你先去吧!”
“是!”
李蓉转身出来,如诗连忙躲到屏风后,过了一会儿,等李蓉走远了,她才走出来,平静一下内心。敲了敲门,“大姐,是我!”,“是如诗,进来吧!”
如诗推门进去,只见明月坐在圈椅上发呆,见她进来,也有点神思恍惚,如诗上前坐下道:“大姐,我刚才听见你们说话了。”
“哎!”明月叹息一声道:“如诗,你说说看,他回家才几天,又要急匆匆出征,真有那子急吗?我怀疑他是放不下洛阳的那个女人,才这么急要走。”
“大姐,我觉得那个女人也可怜,一个人孤零零好,杨家人也几乎死光了,既然大郎真的喜欢她,你就让她进屋吧!”,明月摇摇头,“你真是傻了,说这种傻话,换任何一个女人我都可以让她进屋,可这个女人是谁,杨贵妃啊!我若真让她进屋,大郎不被天下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才怪,哎!我为了他的名声,整天冥思苦想,可他就管不住自己,男人啊!”,沉默了一下,如诗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大姐不会真的让李蓉“这倒不至于,真杀了她,一旦被大郎知道了,你也知道那个人的臭脾气,他非休了我不可,我才不会那么傻,再说,我腹中有孩儿,随便杀人,会给孩子们平添罪孽,我只是劝说大郎,现在不要做得太明目张胆了,以为在洛阳就可以带那女人招摇过市,等以后他若真的登了基,或许就有办法了。”
如诗倒是很可怜杨yu环,听明月不杀杨yu环,她便放心下来,不过明月的最后一句话她又生了好奇心,便问道:“为什么登了基就有办法了?”,“这是皇宫里的脏事,你就别问了。”,如诗就像小孩子似的,摇摇明月的胳膊,笑着央求道:“大姐,徐就告诉我吧!我好奇呢!”
明月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笑道:“好吧!我告诉你,但你可别告诉别人。”,“放心吧!我嘴牢着呢!”,明月想了想便道:“其实我也是在一本野史笔记中看到的,书上说,隋炀帝的萧皇后被太宗皇帝从突厥接回来后,便养在宫中,太宗经常去问安,书上说那萧后虽年过半百,但依然娇媚异常、美貌绝伦,太宗早在为隋臣时便心仪于她,所谓在宫中养老,不过是掩人耳目如诗一下子掩住口,眼睛里充满了暧昧的笑意,“大姐,这不会真的吧!”,“难说”虽然是野史,但我相信它是真的,就像大郎,那杨yu环比他还大好几岁”又是做过贵妃,他不是一样mi得不行吗?”
“大姐,你不是说,把杨yu环也……”
明月点了点头,无奈道:“那怎么办呢?只有这样子了,将来把杨太后养老在宫中,他要去探望,就随他去吧!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我是要面子之人,养在外面,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两人说了几句,如诗忽然想起了正事”连忙笑道:“你看我这个记性,把正事都忘了。”,“什子事?”
“大郎说他三天后出征,想在出征之前把孩子们生日一起过了,他让我和大姐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过?”,“嗯!这家伙还记起自己的儿女,还算有点良心,好吧!这件事我们明天一起商量”我实在有点累了,想睡了,大郎就拜托给你了。”,如诗连忙把明月的丫鬟叫进来服侍,她惦记着给李庆安烧水,便匆匆去了。
李庆安既然决定三天后出征,他便开始忙碌起来”天不亮便起身去了城外军营,天亮后没有多久,明月召集家人在客堂里开会,商量三个孩子一起过生日之事。
过生日是李庆安的说法,刚开始大家觉得怪异”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跟着一起说过生日”而且生日都不能随意改变,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也不计较了。
“大家听我说,我一早查了曰子,明后天就是吉日,咱们就把日子定在后天,正好也是朵朵的生日,还有两天时间,大家就多多辛苦一下,按照去年的法子给孩子们过生日。”,明月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舞衣是第一次给女儿过生日,她也格外尽心,便笑道:“我说既然是三个孩子一起做,那咱们索性也多准备糕饼,给坊里的每家每户都送一份,就像从前在碎叶一样,大姐看这样行不行?”,明月想了想道:“可是可以,我就担心消息传出去,会有很多来送礼的大臣,这样就没意思了。”
“那就挂个牌子在门口,谢绝送礼!”,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时,一名丫鬟进来禀报道:“夫人,裴老夫人来了,在门口呢!”,裴老夫人就是明月的母亲裴夫人,明月愣了一下,母亲来做什么?她连忙吩咐丫鬟接母亲到后宅,明珠也要去,明月却拦住她,笑道:“有你的很多活干,你就留在这里。”
她又对众人道:“就按照去年的法子办,如诗去把单子找出来,大家分头去忙吧!今年尽量热闹一点。”,明月吩咐完,便搀扶着丫鬟去后宅了…………
后宅里,裴夫人正喝着茶想心事,她今天有两件事来找女儿,两件都是棘手之事。
“娘,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明月出现在门口,裴夫人连忙起身上去扶住女儿笑道:“我来看看你啊!眼看你要生了,我准备搬过来照顾你。”
“娘肯过来,那最好不过了,哎!这次怀孕井上次累,我感觉又是个男孩。”,裴夫人扶女儿慢慢坐下,笑道:“是男孩最好了,大郎就是子嗣单薄,你给他生两个儿子,是他李家的功臣,就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了。”,明月艰难坐下,这时裴夫人神se严肃道:“昨天你舅舅来找我了,是为婉儿之事。”
明月笑了笑道:“婉儿有什么事啊!还惊动了舅舅。
“你舅舅给我解释,上次弹劾你父亲是裴遵庆的意思,婉儿根本就不知情,她也没那个心,你错怪她了,你舅舅请求你善待婉儿。”,明月脸沉了下来,半晌才冷冷道:“说起来就像我虐待她一样,母亲请替我转告舅舅,我对所有姐妹都一视同仁,我家里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既然她已经嫁到李家,那就请她娘家不要太过于干涉李家家事,这样反而会误会更深。”
裴夫人叹了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舅舅也是,哎!这件事我不管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娘的话。”,“什么事?”
“关于你妹妹的,她的年纪实在是拖不起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狼群战术
个月前,李庆安在向季亨施压释放高仙芝时凡经对李璘进攻了一次,当时是占领了扬州,时至今日,扬州城依然被李庆安的北唐军占领,而李磷的十万军队已经退缩到了长江以南,现在江淮地区几乎都在北唐军的控制之下,如果说长安的粮食物资供应不足是由于李磷占领江南的缘故,这个解释实际上就有点牵强了,毕竟包括大唐第一商业城市扬州在内的广大江淮富裕地区,已经在北唐军的控制之下,所以所谓的进军江南,平抑物价,不过是一个借口,李庆安真正的目的是要利用河北之战的冬休时节夺取江南富庶之地。
这一点李庆安也心知肚明,物资供应不上的根本原因在漕运不畅,这是在天宝后期便渐渐出现的问题,当时是考虑改走长安到汉江,最后从陆路进入关中,但由于南北唐分离,使这个计划难以实施,但即使实施了,原来的漕运也不会放弃,将继续发挥它的作用,所以李庆安又提议任命崔宁为江淮转运使,以疏通漕运河道,这才是增加物资供应、平抑长安物价的关键。
此时的扬州城内保持着平静,并没有因为北唐军占领扬州、李磷溃退而出现混luàn,这也归功于扬州的地方官员,长史韩进平、司马李铣、江都县令裴晋,正是这三人的不懈努力,才使扬州这座商业大都没有发生兵luàn的情况,当然,这也和唐军铁骑一日三百里的迅速推进有关,李磷的军队几乎来不及抢砸,便仓俚撤退了。
目前,驻守扬州江都城的北唐军有五千人,都是骑兵,另外考虑到扬州江河较多,而他的驻军基本上都是西域军”不适应江河水战,因此,北唐军又在本地招募了一千水性较好的水勇,分别驻扎在漕河沿岸。
驻扎扬州的北唐军由骁将李抱真统帅,李抱真也就是原来的安抱真,由于安禄山造反,安氏家族羞于与其同姓,一致要求更名,得到了政事堂的批准,太后沈珍珠正式赐安家为李,安抱yù更名为李抱yù,安抱真也就随之更名为李抱真。
李抱真是刚刚接手扬州城防务,正当他有些暗自抱怨无缘参加河北大战时,一条紧急情报以鸽信的形式飞传而来,江都城外的军营内,一队骑兵飞奔而出”风驰电掣般向江都城疾奔而去。
“门开!”
为首骑兵大声吼叫,沿路的民众吓得跌跌撞撞向路两边奔逃,骑兵队飞驰而过,带起一片尘土,两边路人惊讶地窃窃sī语,北唐官兵一向军纪森严,从不扰民”更不会纵马横冲直撞,今天这般凶横,发生了什么事?
骑兵队中的大将正是李抱真,他紧咬嘴chún,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目光中有一种难以隐藏的〖兴〗奋”他刚刚接到了两道情报,准确说是命令,李庆安直接对他下达了命令,第一道命令是清剿长江北岸,全面控制江阳港”这是一份红sè的命令,代表着最高级别的重要性,而第二道命令就让李抱真欣喜若狂了”命他做好准备,准备迎接大军南下”也就是说,大军将进攻江南了,而且还是李庆安亲自率军南下,李抱真〖兴〗奋异常,不准纵马疾奔的禁令也被他丢在脑海了。
骑兵队进入江都城后速度明显放慢了,街上的行人太多,就是让也让不开,无奈,李抱真只得耐住性子缓缓而行,一队来自西域的骖驻商队从他面前经过,前面不远便是扬刚刚衙了。
李抱真一行来到了州衙,正好迎面看见司马李铣和长史韩进平从州衙中出来。
“李司马!”
李抱真大喊一声,翻身下马奔了上去,“李司马请留步,我有急事找司马商议。
“原来是李将军,这么匆忙,难道有喜事吗?”
李诜年约四十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粗糙,长相非常普通,甚至有点土气,据说他曾微服sī访去扬州的菜市,一路上有很多人向他询问菜价,他说自己是扬州父母官,却引来一片嘲笑,李铣主管扬州治安刑法,颇有勇力,手下有八百团练兵,负责扬州各城门防御。
他旁边的长史韩进平便是当年李庆安在戍堡的患难兄弟,那个被发配到安西的官员,经过多年的仕途升迁,他也一步步从县令做到了长史,而且是扬州长史,官誉非常不错。
正是这二人顶住了李磷南撤拼命令他们烧毁扬州市集的命令,从而保住了扬州的繁荣,他们见李抱真的表情又是焦急,又透着喜sè,不由都笑了起来:“李将军有好事,要告诉我们一声,可别一个人独享啊!”
“是有紧急情况和二位弃量,季太守可在?”
“太守正在崭内,李将军请!”
“请!”
三人一起向衙内走去……
州衙后堂,季广琛和韩进平、李铣看完了李庆安的急令,三人面面相觑,河北战事尚未结束,就要打江南么?
季广琛是半月前从怀州调来扬州为刺史,虽然他曾是李亨所看重,但他已经看清楚了局面,李亨大势已去,不会有什么作为了,迟早就被北唐所灭,季广琛反而孱了李庆安最忠心的支持者,他上书李庆安,建议应尽快拿下江南,疏通漕运,保证长安的物资供应,这样才有雄厚的财力与安禄山决战。
李庆安对他的建议极为欣赏,遂调他为扬州刺史,积极筹备粮草,以备大军南下所用季产琛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竟然这么快便杀来了,他沉思了片刻,便问道:“李将军,赵王殿下的命令并不是很明确,你能否解释一下,赵王殿下是要进攻李磷吗?”
“是的!”,李抱真很明确地答复了他们三人”“我给你们看的是编译过的军令,可以是有点意思含糊,但他原件中的命令非常清晰,命我准备好迎接大军南下,而是他亲自率军南下。”,“赵王要亲自来吗?”,韩进平有些欣喜地问道,自从天宝六年一别后”他已经快十年没有看见李庆安了,除了知道他已经快成天下之主外,他的音容笑貌不知和从前有多大的变化。
“真是有点想见见他啊!”,韩进平低低叹息一声。
李抱真却不知韩进平和李庆安的关系,不由一怔道:“韩使君见过我家大将军?”,旁边李锐接口笑道:“韩长使和赵王殿下是老交情了。”
“也谈不上井么老交情。”
韩进平轻捋一下长须笑道:“那年我三十一岁”因犯了刑律被发配到安西粟楼烽戍堡从军,在第三年时,他也进了戍堡,当了伙长,我便是他手下小兵,和他呆了一年多,小勃律战役后”我因立军功被赦免,又重新回到中原,和他一别,已经快十年了。”,李抱真肃然起敬,原来这位长史也是安西的老前辈了”他抱拳施礼道:“原来韩将军也是粟楼烽戍堡出身,还参加了小勃律战役,失敬了!”
“呵呵!这没什么。”
韩进平笑着摆摆手,又问道:“不知道赵王要我们准备什么?”,一句话提醒了李抱真,他险些忘了正事,便连忙道:“大将军命令我们控制江阳港,扫清江北的一切李磷军残余”同时招募水勇,征集船只。”,季广琛点点头道:“江都这边有数万码头工人,水性好的不少,可以在里面招募水勇,船只可以借用漕船,五六千艘没有问题”这些我们地方衙门可以解决,只是扫清李磷军残余和控制江阳港,就要拜托李将军来做了。”
“没有问题,我也是这个意思,事不宜迟”今天下午我们便开始分工进行,另外我急需三十条大船,请季太守立刻准备”在江阳港等候。”
“好的!我马上给将军准备。”
下午,刚吃过午饭”李抱真和司马李锐率领四千军向南方疾奔而去,奔出十几里便兵分两路,李铣率领八百团练兵打着北唐军旗号杀向江阳县,而李抱真则率三千骑兵向海陵县杀去。
江阳县也隶属于扬州,在江都以南三十里,位于长江北岸,而县城离长江的港口又有二十里距离,由于北唐军兵力不足,因此在江阳县只有百人左右的驻军,但江阳港却有李磷的四百水军,十几艘战船,并沿运河修筑了一座城堡。
李磷之所以占据江阳港不肯撤军,就是希望李庆安的军队和上次一样,临时占领扬州几个月,这样当李庆安大军撤兵时,他的军队有江阳港为跳板,便可以迅速杀回来。
但江阳港的南唐水军日子并不好过,李庆安的军队暂时没有理睬他们,他们便一天天煎熬,过一日算一日。
这天下午,江阳港守军忽然得到情报,北唐军骑兵已经向港口杀来,足有一千余人,他们吓得hún飞魄散,没有半点抵抗的意识,纷纷驾船渡江,逃到对岸润州去了。
李锐率八百团练兵兵不血刃便占领了江阳港,但李抱真占领江阳港只是为了夺取航船通道,一支由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很快通过了江阳港,驶入长江,向东驶去。
李抱真真正要扫清的是海陵县,确切说是海陵县的江心岛:胡逗州。
海陵县也就是今天的江苏泰州,唐朝时隶属于扬州,管辖面积极大,向东到海边,向存到长江沿岸,都是海陵县的管辖范围,但基本上都是盐田和滩涂,没有什么城镇村庄,一条官道也是用于运盐,直达江边。
在海陵县的江边也有一座码头,便是著名的盐码头,每年数万石盐便从这里上船,沿着长江运往内陆各地,同时向东入海,将盐通过海运运往北方。
唐朝时的长江口和现在大不相同,从江yīn一带便形成了巨大的喇叭口,像现在的启东县、海门县都是大海,还没有形成陆地,今天的南通在当时只是一座江心岛,和现在的崇明岛一般大小,叫做胡逗岛,属于海陵县管辖,胡逗岛以东便是茫茫的大海了。
盐码头和胡逗岛目前都在李磷的控制之下,大部分驻扎在盐码头”驻扎有五千军队,李磷军不放弃盐码头主要是为了控制盐,盐利是李磷的主要军费来源之六,在李磷难以控制商税的情况下”盐利则快捷便利,每年可以给李磷带来近百万贯的收入因此盐码头对李磷便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李磷的大军已经撤至江南,而唯独在盐码头他依然驻有五千重军,由大将元景曜率领。
元景曜今年三十五岁,原是扬州大都督府下的一名都尉,世家习武”使一杆一丈五的大铁枪,枪法精奇,在江南一带他所向披靡,除了李磷十八岁的儿子李易外,他没有遇到过敌手。
也是这个原因”元景曜一向十分自负,他对李磷闻安西军到来便逃过长江十分瞧不起,元景曜常对手下士兵道:“安西军虽然勇烈,但那是在西域,或者中原、河北还能发挥点威力,但到了江南,他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曹cào八十万军见否,一样被江南水军杀得火烧而逃,汝等切不可长他人志气,堕自己的威风。”
元景曜虽然骄傲,但他的另一面,在战术上十分谨慎”他的军队,除了一千人驻扎在岸上外,其余四千人都扎了水寨,以船为营帐,驻扎在江中,这样一来,如果北唐大军来袭,他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还可以随时撤入大江。
这天下午”元景曜接到斥候禀报,西北方向发现一支千人的骑兵,正向码头这边疾驰而来。
他立刻意识到,这必然是李抱真派军队来围剿自己。
“他们确实只来了一千骑兵吗?”元景曜问斥候道。
“回禀将军,没有错,确实只来了一千骑兵。”,元景曜有些动心了,如果对方来了三四千骑兵,或许他还不敢迎战,但对方只来了一千骑兵,他确实有点动心了。
一名手下军官劝道:“将军,安西军骑兵极强,据说一骑可敌五步兵,对方军队虽不多,但强在精锐,我们的长处在于水战,舍长而取短,兵败之道也!将军,还是防御水寨是上策。”
元景曜背着手在船舱内踱步,他在考虑如果自己歼灭了这一千骑兵的结果,吴王将士畏惧李庆安久矣,去年安西才一千铁骑杀到高娜,吴王竟望风而逃,手下五万大军兵溃如山倒,令元景曜深感耻辱。
不容质疑,如果他能击败眼前的一干骑兵,将极大鼓舞吴王大军的士气,他本人也将成为吴王的座上贵宾,和李成式等大将并驾齐驱。
元景耀放佛看到了自己的辉煌前景,这时他手下再劝他谨慎从事,元景曜顿时感到不耐烦,怒斥道:“兵者,勇也!不战而怯,何以为兵,你被安西杀怕,以为我手下士兵也和你一样怯战吗?”
另一名军官也劝道:“元将军,属下也以为还是慎重点好,骑兵速度极快,一千骑兵很可能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大队人马或许在后面,请将军三思!”,“对方不过一千骑兵,我以强弩战之,若战不下,再退回水寨不迟!”
元景曜立功心切,他不听手下的苦劝,下令道:“传令第一到第八营上岸整军,第九和第十营留守水寨,随时接应。”
元景曜一声令下,四千军队纷纷上岸了,只留下一千军队守水寨,准备随时接应他们上船。
李抱真在离盐码头还有百里时,便将他的三千骑兵一分为二,命手下郎将郑旭率骑兵两千绕到东面,伺机接应,而他自己只带一千骑兵,直扑盐码头。
他们速度并不快,一路之上焚烧盐库,李磷修建的八十座盐库,被他们烧掉了二十几座,时值西风,顿时浓烟滚滚,盐码头以西烟尘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海盐燃烧所释放的大量有毒气体将整个盐码头都笼罩了,就像化学武器一样,令元景曜的军队呼吸不畅。
元景曜无奈,只得将军队向北边稍移,摆下了千弩大阵,元景曜手提大铁枪,一马当先,目光中带着一种jī动,准备迎战安西骑兵。
安西军骑兵已经渐渐靠近了元景曜的大军,但李抱真并不着急进攻,他命令骑兵停步在五百步外,保持一种冲击状态,和敌军对峙。
这是骑兵常常采用的一种狼群战术,以时间换空间,骑兵知道对方的弓弩厉害,所以并不着急进攻,而是等待对方士气消退,等到对方熬不住后撤时再猛地发动进攻,这就像狼群一样,或者等候几天几夜,等猎物熬不住逃跑时,才发动追击,甚至用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猎物自己崩溃。
这其实就是一种意志力的较量,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元景曜显然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他过早地摆下弓弩阵,以为安西骑兵开娶阵前便会猛地冲杀而来,但他却没想到,安西军并不进攻,而是与他对峙耗时,他落入了安西军的战术陷阱。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天黑得很早,一个时辰后,夜幕便渐渐降临了,寒风四起,寒气bī人,四千弩兵冻得手指僵麻,浑身直打哆嗦,很多士兵的两条tuǐ已经站不住了。
但他们却不敢撤退,在他们身后,另外两千骑兵已经无声无息地包抄上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三千骑兵对四千步兵,战斗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在这时,李铣率领的三十艘大船也赶到了盐码头外,封锁住了水寨的退路。
元景耀望着黑暗中,那始终保持着凌烈杀气的安西骑兵,他的军队却开始慢慢地士气崩溃了,很多士兵都已经举不起沉重的弩箭,纷纷跪坐在地上,绝望的情绪在军中迅速蔓延,也感染进了元景曜的内心,他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绝望……”,……
元景曜面临着他一生中最残酷的选择,是投降求生,还是贴一死,来谢吴王的恩德,他心中痛苦万分,难以抉择,
第六百一十八章 吴王虎子
盐码头的对峙最后以元景曜投降而结束了,他不得不投降,他可以因为吴王待他的恩重而难以抉择,但他的士兵、他手下的低级军官们却没有任何顾虑,在不投降就死的情况下,他们纷纷选择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随着最北面的一队士兵放下武器,举手叫嚷着投降,数千士兵终于崩溃了。
他们纷纷放下武器,按照北唐军的指示向北边空地上集中,十而百、百而千,元景曜连声喝止,没有任何效果,当他拔刀杀了两人后,反而ji起了更大规模的投降langchao,羊群效应被迅速放大了,一人放下武器,带动身边三四人放下武器,四千人投降了三千六百余人,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元景曜环顾左右,只剩下不到四百人,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下令道:“放下武器,投降!”
最后四百士兵放下了武器,但北唐军依然一动不动,保持着最高的战备状态,稍有动静便将随时杀出。
连略有不服气的元景曜也不得不暗叹安西军坚如磐石般意志了,竟然冷静到了这个程度,连士兵全部投降了,他们都视而不见,这一战,他败得心服口服,除非他放弃盐码头逃跑,否则不管他在地上还是在水上,他都必败无疑。
元景曜脱去战袍,赤着上身,命人将自己捆绑了,跪在军前,大喊道:“罪将元景曜,愿意归降!”
远远地,李抱真听见了喊声,他的chun角这才冷冷地迸出了两个字:“受降!”
前后北唐骑兵缓缓向元景曜的降军靠拢了,四千余人跪在地上,一队队骑兵冷冰冰的马蹄从他们身边踏过,将这四千余人和地上武器分隔开,随即四千降卒按百人一队进行列队,有几名投降士兵被发现仍然藏有短刃,立刻被北唐骑兵毫不留情刺死.....
寒风凛冽,夜se深沉,一队队投降士兵被带走了,消失在夜幕之中,元景曜跪在地上,上身已被冻成了青紫se,瑟瑟发抖,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抱真缓缓催马来到他身边,凝视着他,半晌,才缓缓问道:“你若投降,你留在丹阳的家人如何?”
“吴王不敢杀人寒将心。”
“若是吴王之子要杀你家眷呢?”
元景曜心中一阵悲鸣,他忘记了吴王之子李易,吴王心慈手软,不会对叛逃将领的家眷下狠手,但吴王之子襄城王李易却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自己投降,恐怕家人难保了。
他一咬牙道:“家人若不保,卑下将再娶再生。”
“哼!”李抱真冷笑一声,道:“我不会接受你的投降,我会宣布你为战俘,事后将你释放,至于你家人能不能保住,你向上天祈祷吧!”
不等元景曜说话,李抱真一挥手道:“带走!”
几名士兵将元景曜押了下去,这时,旁边一名军官低声道:“李将军,听说这元景曜善于水战,正是我军需要的人才,为何不用他?”
李抱真摇摇头道:“此子是东吴重将李成式的妻妹,李璘必然不会杀她,他妻子在李璘手中,李璘对他又一直恩重,从此番他投降便可以看出,他是最后迫不得已才投降,一旦用他领水军,他一定会重新投靠回去,使我们损失惨重,坏了大将军的南征大计,所以决不能用他。”
“那为何不杀了他?”
“暂时不能杀他,杀他会寒了其他南唐将领的投降之心。”
“李将军高见!”
众将纷纷竖大拇指赞扬,李抱真笑了笑,用剑一指远处的水寨问道:“水寨可有动静?”
正好一名士兵跑来禀报道:“禀报将军,水寨官兵愿意投降,请将军收录!”
“命他们放下武器上岸,可以接受投降。”
很快,在一片猎猎的火光中,一队队士兵举着手,下船投降了,这时,一艘小船靠岸,扬州司马李铣上了岸,走上前对李抱真施礼笑道:“恭喜李将军兵不血刃,夺取盐码头。”
李抱真回礼笑道:“不知胡逗岛那边驻兵情况怎么?”
“我刚才已经问过,胡逗岛原本有两千驻兵,但现在已全部撤走,只剩下几百户渔民,岛上并无一人驻兵。”
“很好,我想请李司马上岛再仔细探查一番,事关重大,请李司马莫要推辞。”
“李将军有令,我安敢不从,我这就连夜上岛,盐港后事也可交由我处理,李将军请返回江都。”
“那一切就拜托李司马了!”
李抱真率军押解战俘返回江都,李铣命五百人看守盐港,自己率三百人过江向胡逗岛而去。
......
三天后,由于与港盐失去了联系,江南的军队立刻意识到,盐港的元景曜军出事了,江南的气氛渐渐地变得紧张起来,吴王李璘下达命令,命令浙东、浙西的军队向长江沿岸集结,两千艘战船,十二万大军部署在江宁以西的江面上,近百名细作扮成往来商贾,混入江北,刺探江北情报。
李璘的新吴王府位于苏州,但他的临时行营此时却在润州丹徒县,在长江岸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营帐群,在营帐中间有一顶镶有金丝的巨大羊mao帐篷,这里便是李璘的王帐了。
和历史上一样,李璘的割据并没有得到地方官府的支持,他曾有意试探在江南登基的可能,造出天降瑞兆、圣人将出的舆论,但却遭到了杭州太守韩滉、苏州太守李希言、常州太守韦黄裳、润州太守阎敬之等数十名地方重臣的一致反对,李璘迫不得已,只得以臣弟的身份向南唐李亨臣服,被李亨加封为淮南道、江南东道观察使,扬州大都督、东路军大元帅。
尽管李璘得不到地方官府支持,但他还是利用当初李隆基给他的盐铁权,垄断了江淮一带的盐田,利用贩盐获取滚滚暴利,又利用盐利招兵买马、打造战船,尽取扬州军库兵甲,短短一年半时间,便招募到一支十余万人的大军,随即李璘杀死了反对他最厉害的润州太守阎敬之,夺取朝廷储存在润州的两百万石漕粮,江左尽骇,至少无人再敢公开抵触他。
此时在大帐中,李璘忧心忡忡地背着手来回踱步,他心中忧虑到了极点,并不仅仅是因为盐港失守、江阳失守,而且他接到了消息,扬州城在大量招募士兵,调集船只,李庆安要做什么?李璘有一种预感,极可能是李庆安要对他下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该怎么办?
大帐内站着李璘的一些心腹谋士,他的si人幕僚李白坐在帐下,李白负责给李璘草拟命令,凡李璘下达的命令,都是由李白负责记录,并加以润se发出,李白已效力一年,颇得李璘的尊敬,而且他对李璘的不少建言,李璘的也能听进七分,至少态度非常恭敬,常对人说,太白之语,乃金yu良言也!
这就让李白很有一种成就感,他求仕十几年,总想能发挥自己xiong中抱负,但李隆基只把他当着一个名人供奉,而不给他半分施展才华的机会,最终还赐金归乡,将他赶出京城,使他遭到了极大的挫折。
前年,李白写信给好友王昌龄,想在安西谋一职,王昌龄毫无消息,不知道是没收到他的信,还是李庆安不给他机会,让李白心灰意冷,重游江南,并在江南隐居,直至被李璘三顾茅庐而请出。
正因为体验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才使李白对李璘忠心耿耿,尽心辅佐。
大帐内除了李白外,还有三名李璘的心腹谋士,薛镠、李台卿和蔡垧,这三人鼓动李璘登基,并替他制造天相,劝说地方官府支持,是李璘的得力助手,其中薛镠管钱粮,蔡垧管盐铁,而李台卿负责给他出谋划策,此时,三人见李璘忧心忡忡,便交换一下眼se,李台卿上前劝道:“殿下不必担忧,就算李庆安有南攻之心,但我们却有长江天险,又有雄兵十万,战船千艘,李庆安是北人,不悉水战,只要我们据守长江天险,战船游弋江中,李庆安也难有胜券。”
旁边的薛镠也劝道:“河北战事未平,李庆安只能是趁冬季攻打江南,只要我们坚持到开chun,河北战luan又起,李庆安只得退兵,殿下不必担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李庆安,他仓促攻打江南,必败无疑。”
虽然三人轮番劝说李璘,但李璘始终忧心难释,他长叹一声道:“夏天时我便有心倾全力攻打荆襄,皇兄也愿出兵相助,当时就是没有下定决心,若当时能狠下心去打,现在我便已和皇兄连为一片,可以西撤回蜀中,何必在这里担心受怕呢?”
“父王说话好没志气!”
大帐口忽然传来一个雄壮的声音,只见一名年轻英武的大将快步走进了大帐,此人便是李璘的儿子,襄城王李易,李易今年只有十九岁,长得身材魁梧雄壮,身高足有八尺,使一杆一百五十斤重的鎏金凤尾刀,一把六石穿云弓,百发百中,号称江南第一猛将。
他身着金盔银甲,目光傲慢,对父亲后悔不拿下荆襄不屑一顾,他上前躬身施礼道:“父王若心惧北唐,不妨随从我江边看我演练一番,便可视北军为土ji瓦狗,父王请随我去。”
如果说,李璘还有什么依凭和北军一战的话,那就是他这个儿子了,李璘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甚至有点惧意,他最初起兵时,去润州要粮,却遭到润州太守阎敬之严厉拒绝,他恼羞成怒,派兵攻打,阎敬之率一千团练兵死守瓜洲,正是李璘的这个虎子,率三百人冲破防御,一把大刀杀透数百人的围阵,将阎敬之斩于旗下,威震江南诸军。
李璘对儿子极为信任,加上他本人是一只跛tui,指挥军队不便,他便将军权逐渐转移给了儿子李易,在军事上几乎是对他言听计从。
既然儿子要坚决抵御北军,李璘也惊惧之心渐去,便点点头笑道:“虎儿既然已有准备,我当移驾前去一观!”
.......
李璘登上了他由三百人扛抬的王辇,在三千近卫军的护卫下,带着一班文臣武将,浩浩dangdang向江边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长江边,只见bo光浩淼,江面上风力强劲,几乎将李璘的金边大旗吹翻。
只见大江之上战船如云,数百艘大船分两队一字排开,正在cao演江中对抗,一方是大将李成式,另一方便是襄城王李易,只见鼓声如雷,双方船只渐渐靠拢,喊杀声震天,一艘旧楼船被装扮成李庆安的帅船,桅杆上方一面大旗猎猎飞扬,上书‘安西李’三个大字。
只见十几艘快船迅速从四周将帅船包围,帅船见势不妙,调头要逃,最先一艘快船船头上,李易口中咬着一把横刀,手执硬弓,只见他抽出一支铲头箭,张弓搭箭,‘嗖!’地一箭she去,箭去如流星,正中桅杆大绳,大绳被铲断了,船帆轰然落下,引来一片鼓声大作,连李璘也忍不住面lu笑容,鼓起掌来,不错!虎子勇力,不愧为万人敌。
李易傲然ting身,他再抽一支箭,一箭又she断了李庆安的帅旗,黑se大旗被风卷入空中,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他毅然下令道:“she石!”
每艘战船上都装有一部小型she石机,只见听一片‘砰砰!’巨响,顷刻之间,李庆安的帅船被打得千创百孔,江水汹涌而入,大船挣扎了几下,便沉入江中,船上的十几名敌军也被水军俘虏。
这时,江中爆发出一片呐喊声:“李庆安已命丧江底,北军何不早降?”
只见北军战船仓皇而逃,南军大获全胜.......
片刻,李易得意洋洋上了岸,向李璘躬身施礼,笑道:“父王,看了如何?”
“不错,你们的快船确实很犀利。只怕李庆安的北军也没有这么弱吧!”
“父王有所不知,在岸上,我承认他的军队确实厉害,可到了水中,他的安西精锐都变成了旱虫,他所依仗的扬州水军,都不过是新募之军,缺乏训练,安能和我们的水军对抗,他们必败无疑!”
这时,李白在一旁担忧道:“如果李庆安的军队走海路,抄我们后路怎么办?”
一句话提醒了李璘,他连忙道:“是啊!我们不可大意。”
李易却一阵仰天大笑,“父王真是糊涂了,江北哪里有海船?那些漕船入海,还不是去喂龙王吗?”
第六百一十九章 勇烈不足
和河北安禄山一样,南唐也在长安拥有大量的情报人员,而且比安禄山更加有利的是,很多中低级官员都自觉不自觉地扮演了传递情报的角se,或许在他们看来,南唐和北唐不过是分了家的兄弟罢了,而且南唐那边有很多故吏亲朋,谁都难免会透lu一点点消息出去。
李庆安在政事堂扩大会议上公开宣布了进军江南的决定,这个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朝廷内外,很自然,数只振动着翅膀的鸽子,将这个重大情报送去了南唐。
在李庆安做出进军江南决定后的第三天,一份标有绝密重大字样的情报便摆上了李亨的御案,这对刚刚稳定了军权的李亨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随着李亨被迫将高仙芝释放回北唐后,南唐的军权便渐渐地稳定下来,大部分军队都由太子李系接管,而高仙芝的几名心腹也被分化了,贾崇灌投降了李亨,带走了两万精兵,而席元庆和赵崇*两人不肯和李亨妥协,赵崇*接到其弟,安西军中郎赵崇节的招降信,两人最终率一万军从归州借道房州进入了汉中,投靠了北唐军。
虽然贾崇灌投降了李亨,却不得重用,李亨将贾崇灌调到南诏为太守,远离蜀中重镇,夺走他的两万精兵,这样李亨便完全将十八万剑南军的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加上江南那边的十二万军队,李亨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三十万大军,基本上具备了和北唐及安禄山抗衡的资本。
就在李亨志得意满,准备将精力放在内政财税上时,李庆安即将进攻江南情报便传到了他的面前。
整整一天,李亨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中,谁也不具,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命人去将太子和相国崔圆请来。
李亨明显有些疲惫了,眼袋浮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他坐在御案后,缓缓地,用他那种白开水似的语气说道:“朕考虑了一天……对李庆安进攻江南,朕做出了决定。”
太子李系的脸上lu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是的,李庆安的主力去了河东和河南,长安兵力本来就已经不多了”他还再带数万军前往江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父皇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愿为主将,率军直捣长安”恢复他们的正统之位。
李系的急不可耐和李亨的慢慢吞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亨话音刚落,李系便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解忧,率军进攻汉中,从而夺取长安。”
李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然用那种略带嘶哑的”白开水一般的语气道:“朕说了要进攻长安吗?”
李系愣住了,难道不是吗?他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以为,进攻长安是最好的围魏救赵之计,只有这样,才可能迫使李庆安不敢兵下江南”父皇,不要犹豫了。”
李亨没有理睬他,却转头问崔圆道:“相国,你的想法呢?”
崔圆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做出决定,我们需要了解更多更详细的情报,比如李庆安出兵多少”留守长安多少军队等等,才能做出一个理解正确的决定。”
崔圆的话有理有据”也光面堂皇,让人无懈可击,李系却暗骂一声老油条,说了就像没说一样,他又道:“父皇,且不管李庆安出兵多少,但有一点是事实,他要亲率大军下江南,这样就等于是两线同时开战,儿臣以为,就算我们不打长安,但也要趁此机会拿下汉中,兵指长安,这是敲山震虎,李庆安也同样不敢再下江南,可救江南十万军,父皇,不能再犹豫了,决定吧!”
“是的,朕已经决定了。”
李亨叹了口气,但他又用一种坚定而不可抗拒地语气对二人道:“朕决定兵出夷陵,拿下荆州,给江南军打开一条西撤通道,这一次,朕要御驾亲征。”
李系浑身一震,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他想说点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崔圆却暗暗一叹,他想到了一句话:,困兽犹斗,但勇烈不足。,三天后,李亨命太子监国,崔圆、王珙等一班大臣辅佐,他自己则亲率十万大军浩浩dangdang杀向夷陵,夷陵守将张归正整顿战船、修建行宫,等候南唐皇帝李亨的到来,二十天后,李亨率大军抵达了夷陵。
扬州,李庆安的率三万安西军精锐经历了近一个月的行军,在徐州和荔非守瑜的五万军汇合后,一共八万人沿漕河集结南下,七天后,八万大军抵达了江都城北十里外。
时隔八年,李庆安又一次来到了扬州,那一年他是作为中郎将来扬州练兵,带走了五百精兵,经过多年征战后,这五百精兵只剩下不足两成,尤其石堡城一战,扬州的五百精兵死伤超过三百人,而剩下的七十四人,现在都成了安西军的栋粱,南雾云是千牛卫大将军,拓枝城都督赵志云、吐火罗副都督罗盛、北庭都兵马使丁展昭等等,这些个个能独挡一方的大将,都是当年他从扬州带出来的士兵。
李庆安骑在马上望着远方江淮平原上萧瑟的情形,大地是灰se的,天空也是灰se的,就仿佛一场大风刮过,天地间呈现出一派混沌沌的景象,河水在过了淮河后便没有结冰了,一队队满载着干草的平底船在几近干涸的河面上缓缓而行,而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片巨大的仓库群,那里便是扬州的中转大仓库。
李庆安不由又想起了八年前他初次抵达扬州时的情形了,那时,他还很年轻,充满了朝气,充满了理想,现在他已经三十四岁了,开始进入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岁。
“守瑜,还记得当年我们俩奉命来扬州练兵的事吗?”李庆安的嘴角lu出一丝追忆的笑容。
荔非守瑜点点头笑道:“怎么不记得呢!为了这次练兵”咱们最后一场马球大赛也没有能参加上,好在安西军最后赢了范阳军,否则你这个安西第一得分手岂不要遗憾终生?”
李庆安呵呵笑道:“遗憾终生倒不至于,不过可以让安禄山不抱憾终生,他还可以说,当年我可是把李庆安击败了,可谁知道是马球呢?可惜,他连这点机会都没有。”
周围亲兵听李庆安说得有趣,都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数里外的前军停了下来”一名军官骑马飞奔前来禀报,“禀报大将军,前军已到军营!”
军营是李磷军的北大营,距离江都城约五里,都是砖木结构,一排排的营房一眼望不见边,大得难以想象cao练场足以容纳万余骑兵纵马奔驰,占地足有近千亩,靠河边还有一座巨大的码头,码头旁是数十座仓库,这座北大营至少可以驻扎系少十万大军。
李庆安点点头便下令道:“大军可进营驻扎,按照安西军的规则防御。”
安西军一般是在野地扎营四周有巨大的营栅,每个五十步必然有一座哨塔,另外在大营前后左右三百步外还有四座哨塔,防御十分严密。
而这座北大营虽然有围墙,却没有哨塔,用的是运河水而不是开凿井水,很显然,李磷军队的防御意识还比较薄弱,或者认为这里靠近江都城,便不需那么严密了但对于安西军,无论在哪里驻营,都是一样的防御严密一丝不芶。
士兵迅速进入营房安顿了,三千余名工事兵在大营墙边开始搭建哨塔将已经废弃的营外壕沟疏通,把运河水引了进来,大门安上了营栅,一个时辰后,江都的北大营便焕然一新,严整有度,再无从前的慵懒混luan之状。
这时,刚刚从江阳县赶来的李抱真飞驰来到大营前,百步外他下马高声喊道:“淮南都兵马使李抱真,求见大将军!”
片刻,营门开启,当值巡哨官出来道:“李将军,大将军有请!”
李抱真交了兵器马匹,跟随着巡哨官一路向帅帐而去,尽管军营内都有现成营房,但议事房间太过于狭小,李庆安的巨大沙盘放不进去,他便下令依然搭建帅帐和四顶行军帐篷,专门放置沙盘。
帅帐四周足有千余名虎贲军卫兵提枪执盾环护左右,戒备森严,巡哨官领着李抱真来到营帐前,高声禀报道:“大将军,李抱真将军已到!”
“令他进来!”
李抱真整理一下军服,大步走进了营帐,营帐内放置着两架巨大的沙盘,李庆安一手拿着木bang,正和荔非守瑜、赵崇节、田乾真、贺娄余润等一班大将说着什么?
李抱真上前一步,半跪施崭匕道:“属下李抱真,参见大将军!”
“你来得正好!”
李庆安笑着让他起身,道:“过来吧!我们正有事向你请教。”
“属下不敢,请大将军尽管吩咐。
李庆安用木棍一指盐港问道:“我们最关心的是盐港码头,可以停得下五千石的海船吗?”
李抱真夺取盐港只是奉李庆安的命令出兵,为什么要夺下盐港他却不知道,他听到五千石的海船,不由吃了一惊,扬州最大的战船才五百石,还是俘获元景曜军的十条旧船,超过五百石的船都被李磷驶到对岸去了,哪里有五千石的大船?
心中虽吃惊,但他还是立刻回答道:“回禀大将军,听降卒说,从前李磷都是用三千石的海船运盐北上,海港水极深,码头上可以同时停好几艘三千石以上的大船,能不能停五干石船,属下着实不知。”
李庆安点点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虽然看似可以,但还要确认清楚,你立刻派人去明确这件事,五千石的满载大船,是否能停得下。”
“是!属下这就去派人。”
李抱真转身要走,李庆安又叫住了他,笑道:“不用你本人去,我派名亲兵替你传令就走了,我还有事情问你。”
李抱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属下太性急了。”
“我再来问你。”
李庆安用木棍指了指胡逗岛一带的水域道:“我命令你不仅要占领盐港,还要控制住胡逗岛北部一带的水域,不准对岸哨船进入,你做得如何了?”
“禀报大将军,目前胡逗岛由扬州司马李铣率两千水军驻扎,每天二十条战船巡逻胡逗岛北部水域,绝对没有对岸哨船进入。”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不错!你能夺取盐港,并收了五千降卒,我记下你的首功,若你能再立一功,便是五功在案了,可以升为将军,李将军,我先恭喜你了。”
李抱真眼中lu出期盼之se,他抱拳道:“恳求大将军再给我立功的机会。”
旁边几名大将见他心急,都一起笑了起来,贺娄余润喋喋怪笑道:“李将军,攻取江南小菜一碟,就那么点功劳,若全部都被你拿走了,我们吃什么,总得给我们留一口吧!”
李抱真有些不好意思,对众人道:“在下立功心切,忘记了大家,真是抱歉了。”
荔非守瑜笑道:“立功的机会大家都有,否则大将军也不会带大家来了,对了,李将军,扬州新兵招募如何了?”
荔非守瑜是负责训练新兵,他对招兵之事也就格外关注,李抱真连忙道:“请荔非将军放心,地方官员非常得力,这一牟月,已经招募了五万新兵,我一直在替荔非将军训练他们,目前,五万军都驻扎在江阳县。”
“这就好,我要立刻去江阳县。”
荔非守瑜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遵“卑职心急如焚,请大将军准我前去江阳县。”
李庆安点点头,注视着他道:“你可以去,但我要提醒你,这五万军是将来朝廷控制江南的支柱力量,一定要按照安西军的练兵手段严格训练,离开江南前我会去验兵,你不要让我失望了。”
“卑职明白了,决不让将军失望。”
荔非守瑜行一礼,便离开了帅帐,这时,李庆安摆摆手,十几名亲兵将另一架沙盘搬过来,将两座沙盘连为一体,这是一座荆襄地区的沙盘,李庆安行军到洛阳时,得到了李亨出兵夷陵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李亨在出兵解救李鳞了,为他打开西撤的通道,由此也可以看出李亨的软弱,不敢出兵汉中,反而去进攻荆州。
李庆安沉思了半晌,回头对田乾真笑道:“田将军,你若让你去拦截李磷,你有什么想法?”
田乾真知道李庆安要给自己任务了,他上前道:“卑职以为李磷若兵败,必然走长江水道,发挥他们水军优势,在大江之上我们确实不如他们,拦他的军队不易,关键是要让他们弃船上岸,所以卑职建议在江宁一带用铁链锁江,bi他们弃船“……”
“不妥!”
李庆安摇头道:“铁链锁江做起来费力,但破它却很容易,用火烧半天便断了,正如你所言,真是在水面上较量,我们会吃亏,我也不会让我的安西精锐这样白白牺牲,还是要想办法在陆地上干掉他们,李磷不足为道,但他的十万军队,若放他们西去,着实有点可惜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赵崇节道:“大将军,我倒有一计,可以歼灭敌军大部。”!。
第六百二十章 衣不如新
不多时,巡哨来报,扬州太守季广琛和长史韩进平以及,都县令裴晋在营外求见,李庆安喜出望外,亲自出大营迎接,既是为了褒奖扬州官员保住了扬州的商业繁荣,另一方面,韩进平是他的故交,多年未见,从私交来说,他也要给韩进平一个面子。
李庆安迎出了大营,老远便见三名官员走来,左边一人,正是当年他在戍堡的手下韩进平,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但韩进平的外貌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又黑又瘦,唯一的变化就是他黝黑的头发中添了几丝银白,显示出他忙于政务的cao劳。
三人见李庆安竟是亲自出迎,大大出于他们的意料,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赵王殿下!”
李庆安呵呵一笑,给众人回礼,“三位使君辛苦了。”
他又对季广琛道:“季太守这么快就能接下扬州,出乎我的意料,做得很不错,仅募兵一项,今年吏部考至少上中可保住了,再努力一下,上上考不成问题。”
“多谢殿下鼓励!”
李庆安又走到县令裴晋面前,裴晋也是裴家子弟,三十岁出头,任江都县令已经三年,说起来他还是裴婉儿的族兄,和李庆安多少有点关系,这次李磷仓惶撤军,他最大的功绩是保住了江都粮仓,本来李磷是准备将漕河西岸仓库中的百万石粮食运到长江对岸,但裴晋却及时疏散劳工和漕船,使李磷无可用的劳力,也无可运粮的漕船,再加上安西军骑兵前锋已至高娜县,李磷迫不得已,只得放弃了运粮,在这一点上”裴晋居功甚伟。
他见李庆安走到自己面前,连忙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李庆安微微一笑,反而向他行一礼道:“裴县令保住粮仓”也就保住了千万饥民的性命,吏部已记录裴县功绩在案,请受李庆安一礼。”
裴晋吓得慌忙摆手,“不敢!不敢!卑职安敢受殿下之礼。”
李庆安一一见礼,最后才轮到了韩进平,两人八年未见了,当年他们在戍堡当兵”又一起打小勃律战役,算得上是患难之交,韩进平有些激动,还不等李庆安开口,他便一躬到地,“卑职韩进平,参加赵王殿下!”
他心中感慨万分,谁能想到,当年在野外捡到,险些被当奴隶卖掉的年轻人居然成了大唐第一权臣,大唐事实上的储君,真是人世无常”如梦如幻。
“韩使君不必多礼,这次保住扬州,韩使君一样立下不世之功,朝廷不会忘记,望韩使君再接再厉,做好漕运事宜”那时也将是使君高升之日。”
有点出乎意料,李庆安并没有什么特别热情的拥抱,也没有牵他的手述别来之情,而是和对裴晋一样,对他能及时闭市三天”让商人们藏匿财物,躲过了luan军抢砸表示感谢,态度也很平淡”甚至还不如对裴晋那般客气,就像对一个普通官员一般”这让韩进平心中微微有点失落,李庆安已经身居高位,难道已经不屑和自己这个地方小官叙旧情了吗?
李庆安和三人家暄完毕,笑道:“请吧!请进军营,我们好好谈一谈扬州的政务。”
“殿下军务繁忙,我们就打扰了!”
三人谈笑风生地跟李庆安走进了军营。
韩进平的家在江都城西北,是一处占地三亩的中宅,他父亲已去世,和老母、妻子、小妾还有三对儿女住在一起,家里还有一个老仆和两个丫鬟。
韩进平为官清廉,没有什么余钱买宅,只有老家有几间破烂屋子,还有十几亩薄田,也舍不得卖,交给他的弟弟耕种,他现在住的宅子是官宅,按道理他是长史,主管一州政务,他所住的宅子也应是上好官宅,占地至少要在十亩以上,但由于韩进平不懂官场人情世故,得罪了前任扬州太守,太守便告诉他,官宅一时没有大的,让他暂住几个月,等有了大宅再换,韩进平也不以为意,将家人搬来,住进了现在宅子,这一住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韩进平不懂官场人情世故,还表现在他的升迁上,他从安西回来后,不仅被赦免了流放之罪,还被李隆基御封为丹徒县令,丹徒县是润刚刚治所在,属于上县,官职已经到了从六品上阶,而他现在的扬州长史是从五品上阶,整整八年时间,他才升了一级四阶。
这并不是他为官不正、缺少官德所致,恰恰相反,他民望极高,每年chun耕他积极筹备耕牛种子,还亲自下田耕种,民有冤屈,他秉公执法,绝不偏袒权贵,被丹徒民众誉为韩青天,正是这样一个清誉卓著的好官,却在官场吃不香,踢打不开,原因有很多。
首先是他出身低微,父亲是佃农,没有任何身世背暴,在极看重门阀背景的唐朝,他首先就是先天不足,一般升迁都轮不到他。
另一方面他被当时润州太守、李林甫的女婿张博济所压制,每年给他考评都是中中,李林甫把持吏部,吏部官员也不敢得罪张博济,明知对韩进平不公,也只能按照张博济的考评为准,这就使得他遭受了多年的不公。
李林甫倒台后,杨国忠上位,杨国忠虽然不像李林甫那样只看门阀,对很多出身低微的中小官员他也提拔,但杨国忠由于对李庆安不满,所以对安西系的官员大加贬黜,韩进平也被算进了安西系,使他再一次和升迁失之交臂,一直到安西军渐渐强势,杨国忠失势,韩进平才终于得到升迁,先升润州司马,不久便被调为扬州长史,但还是被太守穿了小鞋,这次却是因为韩进平上任之初,去拜访太守家时,只拎了一坛丹徒陈醋作为礼物,惹恼了顶头上司。
从军营回来后没多久,天se便渐渐到黄昏了,韩进平也回了家,他有一儿两女”儿子韩越今年十七岁,在州学读书,准备后年进京参加科举,两个女儿都还小”一化岁,一个六岁,分别是妻妾所生,都是他从安西回来后所得。
一家老小就靠韩进平的一点点傣禄过日子,好在当年韩进平得赏三百两银子,还清了欠债,而且地方有官廨田的租金补贴”比朝廷傣禄略高,也能按时发放,因此韩进平家里虽然清贫,但日子也勉强能过得去。
韩进回到家,他的妻子郑氏便笑着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郑氏是韩进平读书时的师尊之女,书香门第,温柔美貌,十分贤惠,当年她被县令欺辱,韩进平一怒之下杀了县令,被发配安西从军”郑氏便一个人将家撑了起来,照顾一家老小,韩父去世,她卖田葬了公公,耕田织布,养活哭瞎了一只眼的婆婆和年幼的儿子直到韩进平立功被特赦,她又觉韩进平子嗣单薄,便将跟随自己多年、已视之为妹的陪嫁丫鬟嫁给韩进平做妾,可谓贤妻良母。
她一边给丈夫脱去外裳,又见他有些闷闷不乐便笑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庆安今天来了,我下午在城外军营见到了他。”,“就是那个赵王吗?”
“嗯!”韩进平脱了外衣,郁闷地点点头。
“老爷不是说他和你是故交吗?既然是故交见了面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这样闷闷不乐?”,“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说是这样说,可今天见他,竟冷冷淡淡,没有一点故友重见的感觉,或许是他权倾朝野,已经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郑氏想了想问道:“老爷是一个人去见他吗?”,“没有,我和季太守、裴县令一起去见他。”,郑氏笑道:“那就对了,不是他不想认你,而是季太守、裴县令他们都在,若对你亲热,那就会冷落他们,老爷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实韩进平自己也感觉是这个原因,只是他身在局中,一时看不清、看不透,经妻子这一提醒,他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一颗疙瘩也解开了。
“贤妻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
这时,大门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韩进平家没有门房,都是他妻子去开门,“谁啊!”,郑氏迎了上去。
“请问这里是韩长史的家吗?”,“是的!”
郑氏一边答应,一边打开了门,只见她愣了一下,半晌,忽然回头喊道:“老爷,你快过来!”
韩进平正要去书房,见妻子叫他,他不由眉头一皱,走了过来,“是谁啊!”
“老爷,估计是找你的。”
韩进平走到门口,顿时愣住了,只见外面黑压压站着数百名全身盔甲的士兵,簇拥着一辆马车,他有些结结巴巴道:“我就是韩进平,你们要做什么?”
“韩兄不用害怕,是小弟来看你了。”,只见马车门开了,李庆安笑着从车里走了出来,慢慢走上前,对目瞪口呆的韩进平道:“怎么,韩兄不认识我了?”,“啊!”,韩进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施礼道:“殿下怎么亲自来了,不敢当啊!”,郑氏也明白过来了,连忙施礼道:“原来是赵王殿下,民妇刚才无礼,得罪了。”
韩进平慌忙给李庆安介绍道:“这位就是拙荆郑氏,以前曾给殿下说过的。”
李庆安笑着抱拳道:“原来是大嫂,在安西时,听韩兄不止一次提起过,今天一见,果然是贤惠之妻。”,“殿下过奖了,我还要感谢殿下在安西照顾进平,他能被特赦,也是殿下的帮助,我们一家都对殿下感激不尽。”
说到这,郑氏又对韩进平道:“老爷,快让殿下进屋吧!站在外面怎么行。”,一句话提醒了韩进平,他慌不迭道:“殿下快请进!是我失礼了。”
李庆安点点头,他见韩进平房宅不大,便对手下亲卫道:“都在外面等着,可以分批去吃饭,但不准惹事生非!”,吩咐完,他在两名贴身侍卫的保护下走进了韩府,这时,郑氏在后面悄悄和丈夫商量道:“家里饭菜不多我去买点现成的酒菜来。”
“好点,你快一点去,买些上好的酒菜。”
两口子在后门商量待客,李庆安都听见了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韩府,只是屋檐破旧,窗纸也发黄了,地上铺的砖块也高低不平,他知道这是官宅,一般而言,新官进宅都要重新修葺一遍但韩进平的这座府宅很明显是多年没有修葺过了,估计主人也没有钱自己修,就这么凑合着住,可以说这是李庆安所见过的最寒酸一座官宅,居然还是天下第一富州扬州长史的家,李庆安不由心中感慨,早听说韩进平为官清廉,没想到家里竟清贫到这个程度,多来一个客人,就要出去买酒买菜了。
他也不说什么,笑呵呵地跟着韩进平走进了他的书房。
“殿下请稍坐我去再搬只木榻来。”,李庆安突然到来使韩进平手忙脚luan,家中的窘况毕露,茶也没有了,又不能招待白开水,而且好一点的茶杯只有一只,使韩进平狼狈不堪赶紧让小妾去隔壁家借点茶叶,再借一副茶具。
李庆安都一一看在眼中,不由暗暗摇头,好歹也是五品官了,而且江南一带的官廨补贴都集高算起来,他一个月也有十五六贯钱,应该不至于清贫到这个程度吧!
当李庆安打量这间书房时他才忽然明白了韩进平清贫的缘故了,书房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一桌一榻,然后便是满墙的书,用木架钉在四面墙上,各种书籍堆满了四面墙壁,隔壁还有一间屋,李庆安探头看了看,也全部是书籍,加起来足足有数千本之多,唐朝书籍较贵,收集这些书,估计就耗去了韩进平不少钱,难怪呢!
李庆安又看了看他的书桌,只见桌上在写一本奏折:《扬州漕运疏通数法》
这让李庆安很感兴趣了,疏通漕运,是他这次下讧南的重中之重,韩进平若有好办法,倒是可以让崔宁好好和他商量。
“当心点!”,门外传来了韩进平的声音,门开了,只见韩进平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抬着一只沉重的木榻进来了,李庆安的两名贴身侍卫连忙上去帮忙。
李庆安见那少年长得和韩进平颇为相像,便微微笑道:“韩兄,这就是你的儿子吧!”
“正是犬子。”
韩进平放下木榻,推了一把儿子道:“还不快去见礼!”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竟给李庆安跪下磕了一个头,“侄儿韩越叩见李叔叔!”,韩进平的老脸皮霎时胀得通红,他平时给儿子吹牛,说李庆安是他当年在安西的结义兄弟,刚才忘记给儿子叮嘱了,儿子竟然称李庆安为叔,让他羞得无地自容。
李庆安连忙把少年扶起,笑呵呵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是你爹爹藏在身边的一幅画,那时你只有八岁,现在应该十七岁了吧!”
“侄儿上个月己经十七岁了。”
“嗯!现在在读书吗?”
“在州学读书,明年正式结束学业,侄儿想外出游学一年,后年进京赶考。
“不错,很有志气”
李庆安摸了摸身上,竟无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他沉yin一下,从腰间取下一块银牌,递给他笑道:“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凭这块银牌,各地官府都会礼待于你,收下吧!”
旁边韩进平知道那块银牌的价值,吓得他连忙上前摆手道:“殿下,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给他,他不知轻重,会惹出事端来。”
韩越也死活不肯要,李庆安无奈,只得收回银牌对韩进平笑道:“这样吧!孩子出门游学,可能hua费较大,他的路上旅费都由我来承担,这个你要答应了,再不答应,我转身就走。”
韩进平见李庆安心诚,他心中感动,只得点点头道:“好吧!既然殿下有心,我答应了。”
“这还差不多,来,我们坐下吧!”
他又拍拍韩越的肩膀笑道:“你也坐下,听我们长辈聊聊安西之事。”
三人坐了下来,这时,韩进平的妻子郑氏也买了酒菜回来了,摆了一桌子,又放上两瓶刚刚温好的酒。
李庆安端起酒壶给他们父子各倒一杯酒韩进平连忙用手盖住儿子的酒杯,笑道:“他还小,不能喝酒。”
“韩兄,这就是你不对了他已经十七岁,当年在安西军,十六七岁的士兵还少吗?称不能总把他当孩子,应该让他接触一下cheng人的东西,酒本身不是什么坏东西,少喝点无妨。”
李庆安坚持,韩进平也没有办法只得再三叮嘱儿子道:“最多只能喝三杯。”
李庆安给自己也满了杯酒,他端起酒杯笑道:“来!为我们多年的老战友团圆,我们干了这杯酒。”
李庆安十分随意,使韩进平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当年在安西时的情形,他也渐渐放开了举杯笑道:“一别八年,再聚首时将军已成熟,我也老了,来!喝了这杯。”
他们两人一一饮而尽,韩越是第一次喝酒,他咂了两口,也憋着气将酒喝了李庆安又要倒酒,韩进平却抢过酒瓶给他满了,又给自己和儿子倒了一杯,他见儿子满脸通红,便用筷子敲了他头一下笑骂道:“谁叫你一口喝了,慢慢喝再多吃点菜。”
李庆安喝了几杯酒,便对韩进平道:“老韩,有些话本来我不想说,但我既然和你坐在这里喝酒,就不得不说了你看看你这家,都穷成什么样了,你清廉我举双手赞成,但你好歹是五品官我临行时特地在少府寺查过,杭、苏、常、润、扬,这五州的太守月傣是十贯,加上官廨钱八贯和纸笔补贴两贯,一个月的傣料就是二十贯,禄米就不提了,长史略减,你的月傣应该是十六贯,你至少应该还是上百亩的永业田,老兄,不少了,可你还走过得这么穷,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想帮你一把,可又怕伤你自尊,不帮你嘛!又觉得对不起你,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韩进平苦笑一声道:“将军说得没错,其实家里的钱按理也够用了,可我有个烂mao病,喜欢收集书,这些年搜集了上万册书,我至少一半的傣料都用来买书了,娘子也不埋怨我……”
刚说到这,他儿子韩越cha口道:“爹爹,娘怎么不埋怨你,只是不当你的面埋怨罢了,有时候娘都恨不得把你这些书一把火烧了。”
韩进平愣住了,半晌,他摸摸鼻子道:“是吗?你娘从来不说,我以为他不埋怨呢!”
李庆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韩进平摇头道:“老韩啊!老韩,今天若不是我来,你这一辈子都被瞒在鼓里了,好了,我就满足你这个烂mao病,明年三月,你进京述职,我把老皇帝李隆基的藏书都搬出来,随便你挑选,看中一千本,我送你一千本,看中一万册,我送你一万,如何?”
“那怎么可能,那是可皇室的书。”
“狗屁皇室书,堆在大明宫里都快霉烂了,我是不要他的书,宁可自己重印重刻,你究竟要不要?不要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要!要!可千万别烧。”
韩进平大喜,李隆基的书一定是孤本、绝本,一定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些书,他怎么能不要,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进京去拿书。
“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庆安又道:从今以后,你不准再买书,好好地用傣禄养家,我已经决定了,从明年元日开始,所有职官的傣禄向上加五成,也就是说,你的月傣将提高到二十四贯,年底还有禄米,够你养家糊口了,去买点好茶,去多买几个茶杯,给自己娘子买几件首饰,别再那么窘迫了。”
“我知道了,我能从安西活着回来,已是不易,会好好善待家人。”
李庆安心中畅快,他一口气又连喝了四杯,端起酒杯,他不由想起了当年戍堡的兄弟,最早救他的孙马头升为校尉,在怛罗斯之战中阵亡,贺严明在石堡城之战中战死,他当年为火长时的九名手下,现在只剩下三人健在,其余弟兄全部阵亡。
他心中有些伤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如果戍堡弟兄们不是跟着我,我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死,我心中无比愧疚。”
韩进平给他倒了一杯酒,劝道:“我倒以为大部分兄弟都和你无关,当年高副帅来戍堡时把你带走了,而只有我和贺严明跟着你,其余弟兄基本上都和你无关了,他们后来陆续阵亡,也是因为安西战争不断,作为军人,能死在战场之上,我觉得这是他们的幸运。”
李庆安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摇摇头道:“话虽这么说,但想起来心中总是有点难过。”
李庆安很久没有喝酒了,今天一连喝了十几杯酒,加上心中有愁绪,酒意一下子涌上了头,端起酒杯将酒缓缓洒在地上,道:“这杯酒,就算是我给九泉下的弟兄们敬一杯,愿你们在九泉下安息。”
韩进平感觉李庆安有些喝多了,见他又要给自己倒酒,便按住了他的酒杯,道:“将军,你不要再喝了。”
“不!你别管我,我今天心里高兴,而且和故人喝酒,不知以后我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子,来,我们再喝,你们两个,再去买几壶酒来,今晚我要和老韩不醉不休!”!~
第六百二十一章 国有小人
荆襄的李瑁也同样拥有十万大军,其中李瑁自领三万军镇守襄阳,其余七万军分驻荆襄各处要地,荆州、江夏、巴陵等战略要地,都有重军驻扎,随着他向东扩张,逐渐占领了庐、舒、寿各州后,他的兵力开始捉襟见肘,明显难以应付越来越大的地盘。
为此,李瑁开始了扩军,命心腹大将张维瑾为募军使,在庐、舒、寿三州招募士兵,但哥舒翰并不赞成扩军,他认为兵在精而不再多,兵虽多而无良将,等于一帮乌合之众,李瑁不准,坚持募兵。
哥舒翰又提出了五百军官名单,都是跟随他的多年的陇右老军,经验丰富,他们可提拔为将,统帅新军。
哥舒翰的一番好意却遭到李瑁的猜忌,五百陇右军官他一个不用,而是从心腹张维瑾、赵奉章等人的军中提拔了数百名军官,任命为将军、中郎将、郎将,这些军官大多鱼龙混杂,很多都是荆襄富家子弟,靠贿赌得官,军职高低以钱数多寡来决定,一时间鱼龙混杂,荆襄军中冒出了大量的中高级军官。
这令哥舒翰极为不满,他一怒之下,放弃了荆州防御,率领自己的一万军重新回到岳州驻扎,李瑁无奈,只得派中官前佞岳州,安抚哥舒翰,给他解释,之所以用张维瑾等人手下为将,主要是考虑要拉拢荆襄乡党,没有其他意思,李瑁恳请哥舒翰以大军为重。
但哥舒翰并不肯就此罢休,他又上书指出张维瑾、赵奉章二人卖官发财,败坏军纪,请李瑁杀此二人以谢三军将士,否则他绝不回荆州。
李瑁无奈,又亲笔写信劝哥舒翰,卖官发财只是捕风捉影之说,并无真凭实据”他保证一定严查此事,一旦查实,他绝不姑息。
接着,李瑁又井了他的一百余名手下为中郎将”哥舒翰这才怒气稍平,重新返回了荆州。
事情虽然平息,但哥舒翰的挟军自重却使李瑁对他深为忌惮,再加上张维瑾和赵奉章两人的挑唆,李瑁心中渐渐对哥舒翰生出了杀机。
张维瑾就是襄阳本地人,原是荆州大都督府下的一名军府都尉,李瑁初到襄阳时人地生疏”他便召集了襄阳附近的几个军府残兵,得了近两千军队,拥立李瑁为王,他见李瑁是单身前来,又将自己的两个堂妹送给李瑁为侍妾”由此得到了李瑁的信任,封他为瞟骑大将军,荆北大元帅,从此成为里李瑁的心腹爱将。
张维瑾的家族势力也渐渐水涨船高,他的姐夫,原襄州谷城县县令刘清被升为襄州太守,他的两个弟弟和小舅子以及三个堂兄弟,也进入军中,皆封为将军,他的另一个族弟,也升为了襄阳县县尉,张维瑾家族便渐渐成为了襄阳第一豪强。
张维瑾今年约四十岁,身材魁梧”一脸大胡子,天生大嗓门,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但他却生了一对小眼睛,在他豪爽大笑之时”小眼睛里却充满了jian诈和精明。
张维瑾一直在寿州招兵,他听到了剑南大军出兵夷陵的消息,又接到堂弟张忠的密信”他便急忙赶回了襄阳。
张维瑾的府第位于荆王府不远,是一桩占地近百亩的巨宅”规模仅次于荆王府,所井襄阳城内便有民谣说,“荆王冉、张王宅,荆州哥舒靠边站…………,这首民谣便点出了荆襄势力中,哥舒翰的势力已不如张维瑾。
这天下午,襄阳县县尉张忠带了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了张维瑾的府门前,张忠是张维瑾的堂弟,三十余岁,原本是襄阳街头的混混,三年前走了关系进县衙当了小公差,跑跑腿、站站岗之类,张维瑾权势大涨后,他便从一个小公差摇身一变,成为了襄阳县的县尉。
张忠胸无大志,当官也不过是捞更多的钱,县尉可是fei差,主管襄阳城的刑事治安,领一班衙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看到美貌女子就想办法搞到手,看见谁不顺眼,便说是jian细,抓进衙门拷打,等家人拿钱来赎人,至于商铺酒肆,更是勒索无忌,今天买马钱,明天联保费,月底了还有一笔治安费,短短半年时间,他便敛财过两万贯,可谓心黑手毒,无数人跑去县衙州衙告状,但县令拍张家的马屁还来不及,太守是张维瑾姐夫,更是装聋作哑。
没有律法约束,没有〖道〗德底线,张忠自然便更加疯狂地敛财,而且他唯一的理想,就是敛财后能舒舒服服享受这些财富,所以,不管是南唐还是北唐,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他未来投靠的大爷。
几天前,张忠家里来了一名神秘的客人,他便是南唐户部侍郎杨慎*,杨慎矜原来是大唐帝国的礼部尚书,政事堂相国,这在张忠的眼里,那可是高到天上的人,当然杨慎矜不是来找他”而是找他引荐给张维瑾,张忠立刻写信告诉了张维瑾,今天听说大哥回来了,便立刻带杨慎矜来见他。
张忠带着杨慎矜来到了张维瑾府门前,对他点头哈腰道:“杨侍郎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禀报。”
杨慎矜点点头笑道:“我在这里,去吧!”
他负手站在张府前,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荆王府,修建得比南唐皇宫还是气势恢宏,还要金碧辉煌,这个李瑁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片刻,张忠便跑了出来,笑道:“杨侍郎请随我来,我大哥请您进去。”,他带着杨慎矜快步向府内走去。
张维瑾本来下午要去见李瑁,汇报新兵招募事宜,听族弟说杨慎矜来了,这立刻使他有点紧张起来,他知道南唐已经屯重兵在夷陵,杨慎矜这时候来,无疑和眼下的局势有关,他不敢大意”命张忠带杨慎矜去他的内室相见。
片刻,张忠领着杨慎矜走进了内室,三年前,杨慎矜出使荆襄时”曾经和张维瑾见过一面”一进门,杨慎矜便笑着拱手道:“张大将军,经年未见,一向可好?”,张维瑾也回礼笑道:“原来是杨侍郎,失礼了,请坐下!”
杨慎矜也不客气,直接在他对面坐下来,张维瑾给张忠施了个眼se,张忠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杨侍郎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来找我?”,杨慎矜微微一笑道:“我此次前来,既是给张大将军送一场富贵,也是为了救张大将军一命。”,“救我一命?”张维瑾愣住了,他连忙问道:“此话怎讲?”,“张大将军还记得写给季广琛那封信吗?”,杨慎矜这句话就仿佛一下子揭开了张维瑾最隐秘之处的外壳,使他的秘密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张维瑾和季广琛关系很好,半年多前,北唐军进攻河南”季广琛想借荆襄军联合抵御北唐军,曾给张维瑾写过一封信,承诺只要张维瑾助他一臂之力,他会替张维瑾引荐给南唐皇帝李亨。
当时,张维瑾一时头脑发昏,竟然回了一封信给季广琛,信上说,只要李亨肯封他为郡王,他不光出兵帮助季广琛,而且还会用李瑁的人头作为给李亨寿礼。
但他们的联合还是失败了,不久,便传来了季广琛全军被歼灭的消息,他的那封信也不知下落,送信人也生死不知,这件事张维瑾一直很懊悔,随着时间流逝”那封信一直没有被人提起过,他便以为这件事就没有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揭穿了。
张维瑾的面皮蓦地胀成紫红se,手按住了剑柄,盯着杨慎矜一字一句道:“杨侍郎,你这是何意?”
张维瑾不知道”他的送信人还没有到郑州”季广琛部就被歼灭了,送信人偷偷看了这封信,认为奇货可居,便掉头去了成都,将这封信献给了李亨。
杨慎矜不慌不忙,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维瑾道:“这封信只是抄写件,如果张将军要杀我灭口,那原件便会立刻送到李瑁的案头,张大将军是要自取灭亡”还是想要大富大贵,孰重孰轻”张大将军自己决定吧!”,张维瑾紧握剑柄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也慢慢恢复了理智,意识到眼前之人杀不得,他接过信,放在桌案上看了半晌”心中不由叹了。气,天意如此啊!
他便沉声问道:“南唐圣上想送我什么富贵?”,杨慎矜胸有成竹,既然张维瑾在心中已经有杀李瑁投靠南唐之心,那只要许以重金,就不怕他不就范。
他又取出一张礼单”递给张维瑾道:“张大将军先看看吧!”
张维瑾瞥了一眼,只见上面是黄金万两,珠宝翠yu一箱”巴蜀美女五十人,他心中暗暗点头,钱财美女他是满意了,但他更想要的东西上面却没写,他又把礼单推了回去,摇摇头道:“杨侍郎,我不要这些东西。”
杨慎矜心知肚明,又把礼单推回去,淡淡一笑道:“这只是陛下给大将军的一点赏赐”不是正式封爵。”,“哦!那正式封爵是……”,杨慎矜从袖中抽出一纸密旨,朗声道:“圣旨在此”张维瑾接旨!”,张维瑾吓得跪下,“臣张维瑾恭迎圣旨!”
第六百二十二章 哥舒之死
这是张维瑾的一种潜意识,他心中已经视李亨为皇帝了,因此李亨圣旨一到,他便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杨慎矜朗声道:“闻襄州忠义之臣张维瑾yù归正统”朕深为欣慰,为表彰其忠义,特封为襄阳郡王、骤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再加封礼部尚书,实封襄阳千户,钦此!”,李亨为收买这个张维瑾可谓下了血本了,当年安禄山被封郡王时,都还没有尚书和开府仪同三司之职,现在全部给了张维瑾,实在是因为形势太紧急,若再不拿下荆州,江南之军就将全军覆没了。
张维瑾心中大喜,重重磕了三个头道:“臣张维瑾领旨!”,杨慎矜连忙把他扶起,又把密旨给了他,呵呵笑道:“郡王殿下,这下咱们可就同殿为臣了,我要先恭喜你了。”,杨慎矜的一句郡王殿下,叫得张维瑾心huā怒放,他捋着大胡子笑道:“杨shì郎太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对我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嗯!圣上是有任务交给你。”
“说吧!圣上若想要李瑁的脑袋”我这就给你取来。”
杨慎矜摇摇头笑道:“李瑁的人头不急。”,“不要李瑁的脑鼻,那圣上想要什么?”
杨慎矜凑身上前,压低声音道:“圣上想先要哥舒翰的脑袋。”,杨慎矜被带下去休息了,张维瑾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他已经接受了李亨的册封,已经贵为郡王,但他并不傻”他知道李亨只是在利用自己,封他为郡王,李亨未必心甘情愿现在他们是有求于自己,才这么低声下气,可如果一旦利用完了,又会怎样对他?李亨可是连自己儿子和孙子都不肯放过的人会放过他吗?
而且南唐迟早会被北唐所灭,这一点,张维瑾心里更加有数,他怀疑自己投降南唐,是否明智?
这时”他的堂弟张忠走了进来,他见兄长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道:“大哥是不是担心李亨变卦?”,张维瑾点集头,“我不仅仅是担心李亨反悔,还担心南唐迟早被北唐所灭。”
“那大哥为什么不投靠北唐呢?”,“投靠北唐,我能得什么?李庆安根本不把荆襄放在眼中,他手下人才济济我最多当今将军,说不定还只得一个中郎将,如果从文,最多也是襄州太守”只有投降李亨,我才有封郡王的希望,我心里有数。”
张忠是个街头混混出身这种人做大事是没本事的,但他们却十分狡诈,更加务实,更会算计和保护自己的利益”他想了想道:“大哥,我觉得你也不用担心只有你手中有军队,李亨不敢轻易动你,将来北唐灭了南唐,咱们张家再投降李庆安,一样可享富贵大哥说对不对?”
张忠的想法虽然简单,却说到了点子上,一下子提醒了张维瑾他眯起小眼睛狡黠地笑了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几封信这是杨慎矜给他的”是当初李庆安给哥舒翰药酒时的两人之间的几封往来信件,这些信件留在了哥舒翰的成都家中,被李亨抄哥舒翰家时得到。
信中的内容很普通,只是叙叙旧情之类,李庆安关心一下哥舒翰的病情,但这些信件的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李亨既然要张维瑾干掉哥舒翰,自然要把这些证据交给张维瑾,张维瑾想起哥舒翰bī李瑁杀自己,他不由暗暗一咬牙,也好!无毒不丈夫,既然哥舒翰三番五次要害自己,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好吧!你替我好好招待杨慎矜,告诉他”我现在就去见李瑁。”
张维瑾简单收拾一下,便匆匆出门了。
李瑁这些天也是颇为烦恼,他比李亨晚三天知道李庆安出兵进攻江南的消息,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紧张,李庆安在夺取江南后,会不会调过头攻打荆襄?
不过他的担忧很快就解除了”长安有官员写信告诉他,李庆安攻打江南只是因为长安物价暴涨”江南物资难以北运长安的缘故”河北安禄山未灭,李庆安不可能多线作战。
可李瑁的担忧刚刚解除,又传来了李亨御驾亲征,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夷陵的消息,这让李瑁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随即下令哥舒翰进军枝江,准备迎战李亨大军,不料哥舒翰却上表说,枝江城小,难以防御南唐大军”还是应据守荆州才是上策,竟拒不遵令,驻守荆州不动。
很快有荆州密报过来,说哥舒翰是因为他不肯杀张维瑾和赵奉章,心中怀恨,所以才按兵不动,这让李瑁十分恼火,但他又无可奈何,这时李瑁也意识到自己太依赖哥舒翰了,哥舒翰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瑁没有心情听歌看舞”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研究地图”他心中十分忧虑,上一次李亨大军东进,是得到了李庆安的助兵,李亨才被迫撤回巴蜀,而这一次”李庆安自己都在打江南,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帮助他了,李瑁没有一点信心。
这时,门外传来了shì卫的禀报:“殿下,张将军来了,紧急求见殿下。”,张维瑾来得正好,他也正想和他商议应对李亨之策”便道:“让他进来!”,片刻,张维瑾走进书房,跪下行礼道:“臣张维瑾叩见殿下。”
“张将军井起吧!”,李瑁的王妃在长安,他在襄阳有两个宠爱的偏妃,都是张维瑾的妹妹,因此张维瑾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大舅子,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张家虽然在襄阳有些横行霸道,但李瑁并不当回事,只要张维瑾能替他排忧解难,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李瑁叹了口气道:“张将军,局势对我不利,我忧心忡忡啊!”,张维瑾却微微笑道:“殿下”我怎么觉得局势是对我们有利呢?”
李瑁精神一振”连忙道:“此话怎么说?”,“关键是殿下太看重李亨的实力了,事实上,高仙芝一倒”剑南军便不足为虑,席元庆和赵崇毗投降了李庆安,贾崇灌被贬到南诏,剑南军的三员猛将都不存在了,还何惧之有?”,张维瑾的话非常中听,确实是这么回事,李瑁心中的紧张情绪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点点头笑道:“而且兵力上我们有十五万大军,李亨只有十二万军队,哥舒翰说得也有道理,荆襄军善水战,剑南军善山地战,应该在荆州一带与对方作战”这是扬长避短之策。”,张维瑾摇了摇头,“殿下错了,若殿下听信了哥舒翰之言,必将死无葬身之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瑁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张维瑾说得太难听了,什么叫死无葬身”这让李瑁心中很不爽。
“殿下,他不肯去枝江,就说李亨会打荆州,这是他一厢情愿,李亨的剑南军不善水战,为什么要去打荆州,难道他们不能直接打襄阳吗?那时哥舒翰会来救殿下吗?不会”绝不会,他会趁机率领水军东去,去投奔他的新主子。
“什么率军东去?什么投靠新主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殿下,我为何从寿州匆匆赶回来”就是臣得到了绝密情报,哥舒翰已和李庆安有了勾结,他要出卖殿下,将荆州水军送给李庆安。”,李瑁大吃一惊,“你这话可有什么依据?”,“有!臣有证据。”,张维瑾将哥舒翰和李庆安之间的信件递给了李瑁”又道:“这是哥舒翰的亲兵偷出来的信件,他身受重伤,赶到寿州将这些信交给臣,还告诉我……”,说到这里”张维瑾故意停住了话头,等李瑁把信看完,李瑁看完信便已经脸sè铁青了,铁证如山,哥舒翰和李庆安早有勾结。
“他告诉你什么?”,李瑁恶狠狠问道。
“他告诉臣,这次李庆安攻打江南,最大的弱项就是没有战船水军,所以李庆安写信给哥舒翰,让他带八万水军和战船东去助战,可惜那封信军士没有偷到,便被发现了,还被砍伤,他连夜逃出荆州,来找到微臣”说完这些事情后,他便重伤身死了。”
张维瑾对李瑁的性格了如指掌,李瑁本身就对哥舒翰十分猜忌,现在只要能圆这些信的来源,李瑁是不会追问报信士兵是谁这些细节,就像李瑁心中已经蓄满了对哥舒翰不满的火油,这些信就是点燃这盆火油的火星。
果然”李瑁勃然大怒,将信狠狠摔地上,指着荆州方向大骂道:“哥舒翰!你忘恩负义,罪该万死。”
张维瑾趁机又加了一把火,“殿下,哥舒翰忘恩负义不是一天了,他先是背叛先帝,投降李亨”后来又背叛李亨”重投先帝,先帝驾崩后,李亨登位,哥舒翰害怕李亨找他算旧帐,这才投靠殿下,可是他心中并没有把殿下当做是自己主公,我们下面人都能感觉到,他是两湖郡王,并非是荆王手下的大将……”,“够了!”,李瑁恼火地打断了张维瑾的话,他气得背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也慢慢想通一些事情了,上一次他说李庆安会给他面子,他写了一封信给李庆安,李庆安果然出兵了,还不知道他的信是怎么写的。
哥舒翰若不答应李庆安什么,李庆安肯出兵吗?
不用说他也猜得到,哥舒翰一定是答应,李庆安若攻江南,他出水军相助,哼!真不知这荆襄军到底是谁在做主”是自己”还是他哥舒翰?
想到这,李瑁杀机横生,他yīn森森道:“内贼不除,外敌何御?我想容他,可他却不容我”很好,张将军可有什么办法,替我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有!微臣有一计”可杀哥舒翰。”
五天后,哥舒翰率一千亲卫骑兵队抵达了距离襄州约百里的率道县,哥舒翰此行走接到李瑁的命令,令各地驻军大将立即赶回襄阳,商量应对剑南军之策。
哥舒翰并没有怀疑,现在大敌当前,就算李瑁对他不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杀他”他很自负,现在除了自己外,李瑁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况且他还有一千精锐的骑兵队”这些都是跟他征战多年的陇右老兵,有他们在”李瑁敢拿自己怎么样?
哥舒翰此去襄阳也要找李瑁把帐算清楚了”李瑁答应他彻查军中卖官之事,后来却毫无音信,李瑁或许想不了了之”但他哥舒翰不肯,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他何以向手下交代。
正好剑南军大军来袭,李瑁有求于自己了”这便是最好的机会,要他出兵也可以,但必须要给他一个说法。
哥舒翰心中满怀悲愤,他顺着汉江一路疾奔,这天下午进入了率道县境内,前方五里外,一条河流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汉江的一个重要渡口,叫疏口渡,汉江的一条支流疏河在此汇入汉江,哥舒翰并不需要渡过汉江”但他需要在这里渡过疏河,当然,他也可以说道去三十里外的义清县渡河,但义清县是个小渡口,没有大型渡船,他的一千骑兵要渡河完毕,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他等不了,哥舒翰当即决定,就在疏口渡河。
疏口渡口十分宽阔,就在疏河入江的口上,向东可以渡过汉江,向北则是渡过疏河,三四条大船停在渡口码头上”一条大船已经载满了渡客,正晃晃悠悠地向汉江对岸驶去。
“大帅!”
他的亲兵校尉奔回来禀报道:“我已经和船家谈好了,有两条大船可用,每条船每次可连人带马渡六十人过河去,大概天黑前,便能全部过河。”
哥舒翰看了看天sè”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天黑,还好”他便点点头令道:“那就用这两条船,命大伙按照顺序渡河!”
哥舒翰的军队是渡河而不是渡江”只须一刻钟便可走一个来回,亲兵们纷纷下马,牵着马上了渡船,两条渡船都是三百石的大渡船,一前一后四个艄公撑船前行,如果是渡江则需要起帆,靠风力送船过对岸。
很快”两条船便摇摇晃晃上水了,不多时”第一条船返回来了,第一批六十名骑兵已经平安过河了。
这时,哥舒翰上船了,他身边跟着五十名亲兵,渡船吱吱嘎嘎离岸了,一切都很正常”哥舒翰站在船头眺望汉江”他心中沉甸甸的,充满了对他前途未来的焦虑,他已经五十余岁了,可他的前途依然是一片mí茫,李隆基早期重用他”可后来他昏庸不堪,哥舒翰觉得他就像一个疯子。
李亨虽比李隆基清醒,但李亨心肠yīn毒,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哥舒翰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剑南军。
哥舒翰原以为李瑁礼贤下士、心地宽厚,会是一个明主,他也真心诚意地愿奉李瑁为主,但没想到李瑁一样的昏庸,一样的不堪扶持,竟然听信jiān佞,放纵军中卖官,这让哥舒翰忍无可忍,也让他无比失望。
望着茫茫的江面,哥舒翰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李庆安,李庆安是他的后辈”现在却能执掌天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走的是拥兵自立之路,这才是他们这些大军阀唯一可行之路啊!
为李家卖命,就算忠心耿耿”最后还是会被李家像狗一样的杀掉”安思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还有高仙芝,那么忠心的人”要不是李庆安出手相助,他早就身败名裂而死了。
直到今天,直到为李家卖命了近二十年,哥舒翰才终于悟出了这个道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为皇家卖命最终是难逃一死,只有拥兵自立为王,才有可能得到善终。
其实安禄山也是同榉看透了这一点,只是他占据了河北重地,对朝廷威胁太大,又野心勃勃,想取李家而代之,才会被朝廷不容。
哥舒翰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这一次,李瑁还是不听他的劝告,执mí不悟,那他就把军队拉到广州去,自立为岭南五府经略使,山高路远,朝廷未必想征伐他,只要他承认朝廷,不干涉地方政务”六分自治,四分顺从,相信朝廷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了,就像李庆安在安西一样。
想到这里”哥舒翰只觉xiōng中豁然开朗,眼前的mí雾散开了,一条清晰的康庄大道呈现在他面前,他心中jī动不已,思归如箭,他甚至已经不想去襄阳了”罢了,不管什么李瑁了,现在就回去。
哥舒翰回头刚要下令,却听见他的手下一片喝骂:“船家,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哥舒翰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渡船并不是去河对岸,而是驶进了汉江,他勃然大怒,拔剑指着一名艄公骂道:“立刻回去,不然我宰了你。”
四名艄公叫天屈地,“军爷,你们不要过江吗?所以我们才往江对岸去。”
“放屁!”
哥舒翰已经发现不对了”几艘快船正向他这边极速驶来”船帆鼓满,如离弦之箭,他甚至已经隐隐看见船头有人手执弓弩。
哥舒翰心中慌了,他是个旱鸭子”在陆地上他可以力敌万人,可在水中,他可能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哥舒翰拔剑向艄公砍去。
四名艄公一声大喊”同时翻身跳入了江中”渡船顿时在江中团团打起转来,他的亲兵都是骑兵,不懂水性,在船上luàn做一团。
就在这时,渡船开始进水了”从四个口子同时向内汹涌灌水,片刻,渡船便沉没一大半”他的五十名亲卫已经大半落水”在江面上消失了。
哥舒翰执剑站在船头束手无策,眼责渡船将沉,他不由仰天大喊:“苍天啊!要灭我哥舒翰吗?”
“哥舒老贼,苍天不灭你,我来杀你!”
只见一艘快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船头之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大将张维瑾。
张维瑾手执弓箭,早已瞄准了哥舒翰,不等他反应,一箭shè出,箭势强劲,可怜哥舒翰前后左右都是水,无处躲闪,这一箭正中右xiōng,shè穿了哥舒翰的铠甲,他大叫一声,和甲坠入了汉江,只见江面上血光翻红,一名艄公已将哥舒翰的人头高高举起。
“张将军”我已杀了哥舒翰!”
张维瑾一阵仰天大笑,“哥舒翰老贼,你也有今天吗?”!。
第六百二十三章 信德奇兵
哥舒翰既死,四周伏兵漫杀而来,未过河的亲兵悲愤万分,拼死厮杀,但寡不敌众,渐渐越杀越少,剩下数百人见势不妙,一声呐喊。冲出重围奔荆州而去。
哥舒翰身死的消息在数日后传到了荆州,哥舒翰之子哥舒耀大恸晕死。被众将急救方醒,哥舒曜随即下令全军缟素举哀,又割破手指写下,复仇,二个血字,整顿军马,得三万精兵,浩浩dangdang向襄阳杀去。
但就在这时,李亨十万大军已杀到了襄州,李瑁急令大将赵奉章率军五万前去迎敌,四望山一战,剑南节度副使史绷击溃了赵奉章之军,十万大军剑指襄阳城,两天后,大军越过了疏河,兵临襄阳城下,而哥舒耀的三万军也杀到了长林县,驻兵不前。
此时李瑁在城中还有七万大军,就在李瑁准备与李亨决一死战时,西城传来消息,他最信任的大将张维瑾开城投降,七万大军跟随张维瑾投降了剑南军,十万剑南军杀进了襄阳城,直到这时,李瑁才知道他杀哥舒翰是自毁长城,在无尽的绝望和悔恨中。李瑁火烧荆王府,**而亡。
哥舒曜听闻李瑁自杀,他自知不敌剑南军,便率军返回荆州,尽起荆州八百艘战船,离开荆州向江南而去。
江南的战事目前陷入了胶着状态,北唐军虽然士气高涨,进攻凌厉,但苦于没有大型战船,漕船虽多,却难以和南唐水军匹敌,八万大军只得望江兴叹,这时,李庆安下令在白沙港大量造船,征集了上万船工限两个月内造出三百艘大船。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江对岸的南唐军大营,李磷听说北军刚开始造船,不由放声大笑。这时他也得到情报皇兄李亨亲率十万大军东征荆襄,种种利好消息传来,终于令李磷放下心,他一方面命巡哨在江岸巡逻,严防北军用漕船渡江,另一方面,他翘首企盼等待荆襄的好消息传来。
盐港夜晚,寒风四起,北风呼啸。强劲的风力将港口上的大旗吹得,啪啪”作响,港口四周已经被上万士兵戒备森严二十里内。任何一个外人也难以混入港口,经过一次又一次不眸的增兵,盐港的驻兵已经超过了三万人。十分隐蔽。从这里到百里外都是白茫茫的盐田。没有人家也没有树木,在军队的封锁下,南岸的探子基本上无法过来,更不可能发现这里已经驻扎了三万大军。
这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震碎了寂静的夜晚,只见上千骑兵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风驰电掣,为首之将正是北军主帅李庆安。
盐港是李庆安占领的第一个战略要地,他并不是为了夺取江淮的盐利,而是看中了盐港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位于长江的出海口直接面对大海,又有胡逗岛阻隔,南唐军难以探查到这里的情况。
可以说盐港是关系到李庆安江南战役全胜的关键之处,打赢江南战役没有什么悬念,关键是拦截住多少江南之军。李庆安也知道,在水面作战,他们的北唐军没有优势,甚至还有落败的可能,所以他必须要最大程度地在陆地上歼灭江南军。
一千骑兵奔至港口,大将李抱真率军上前施礼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它们来了吗?……
,“快了,东面斥候已经看见了它们,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好!我们去码头等待……
李庆安催马向码头而去”码头上二十几艘船移去了胡逗岛,码头上空空dangdang,几艘引导小船已经就位了,黑se的langhua拍打着码头上的青石长条。发出哗哗的回dang声,夜se格外深沉。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se雾雳,但并不影响航行。
李庆安凝视着茫茫的江面。乌云黑沉沉的压着江面,连星光也没才,这是个非常隐蔽的夜晚,也是北军等待了多时的军队。
,“大将军,我很期待啊!……
李抱真慢慢走上来,他望着江面〖兴〗奋地长叹一声,叹息中不是惆怅,而是一种期待和激动,赵崇节也走了上来,这一次他是副将。
李庆安淡淡一笑,对他们道:,“这次你们二人的任务将直接关系到我的江南战略的成败,我对你们只有五个字的要求:谋定而后动。,。
两人一起井身道:,“是!卑职遵命。”,这时,李庆安忽然回头向江面上望去,他似乎感到了什么,过了片刻,他笑了起来““你们可以准备了,它们已经来了……
李庆安话音刚落,只听眺望塔上发出刺耳的钟声”当!当!当…………,这是有船进港的信号。
赵崇节调转马头,便向军营奔去,李庆安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他隐隐看见了,江面的半空中出现了一串亮点,渐渐的亮点靠近,只见黑影瞳瞳。在雾雳中显得异常诡异,待黑影靠近,这才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这竟然是一艘巨大的五千石海船,高七丈、体长二十余丈,可以驶进深海乘风破lang。
但绝不仅仅是这一艘,后面还有亮点,在黑暗中无穷无尽,不知有多少艘大海船正向这里驶来。
李庆安当然知道,一共有三百艘大海船。满载着两百万石粮食。海船是从遥远的信德驶来,原本是在广州港卸货,但由于江南战事发生,李庆安又命令三百海船继续北上,最终目的地便是眼前的这座盐港。
两百万石粮食和大量的天竺物品就将卸货在盐港,但李庆安要的不是这些货物,而是这三百艘可以远航深海的大船。
身躯庞大的海船在引导船的慢慢引领下。停在了码头上,码头长约两里,可同时停泊八艘大船,火把点燃了”火光昏暗,码头上依然显得十分昏黑。数百名水兵动作熟练地忙碌着,他们将手臂般粗的缆绳绕紧在铁桩上。将大船固定下来。甲板开启,长长的弦板搭上船舷,十几条卸载粮食的专用滑板也扣上了船舷。
这时”一队押船的安西军士兵从甲板上快步下来了,为首军官忽然看见了李庆安。士兵们顿时异常激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的主帅,纷纷上前单膝跪下行军礼,为首军官道:,“卑职信德军第五卫郎将田建明率部众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也心中高兴,能在江南海边遇到信德的驻军”他简直有一种跨越时空好感觉,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道:,“田将军请起,各位弟兄一路万里跋涉,辛苦了”大家起来吧!”。
士兵们站起身,田建明禀报道:,“回禀大将军,卑职率一千儿郎护卫船队前来,一路顺利,原本船上还有数百名波斯和粟特商人,他们在广州下了船,现在船上除了船员外”就只有我们一千安西军,一共有两百万石粮食和一些天竺的药材,全部保存完好无损。
李庆安点点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从信德向大唐运送粮食,这条航线一旦固定,将来还会有更大规模的粮食运输,五百艘、甚至上千艘大船”希望田将军能给我带出更多能远航的水军,不要让我失望。”,田建明大喜,大将军的意思就是将重用于他,他连忙躬身道:“卑职愿竭尽全力……
李庆安笑了笑。又大声对士兵们道:,“各位兄弟不远万里”艰苦跋涉。这一次,每个弟兄都将记功一级”很快有更重要的使命等着大家,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士兵们躬身齐声道:,“愿为大将军效力”。
船队靠岸,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三万多士兵奔上一艘艘大船,将一袋袋粮食滑卸下了大船,数万士兵一直忙碌到四更时分,两百万石粮食终于卸载完毕,这时,三万士兵和战马开始列队上船了,李抱真给李庆安抱拳施礼道:,“大将军,末将出征了。”,,“李将军,祝你旗开得胜。早传捷报!。,黑暗中,李庆安挺立在码头上,在夜风中对出征的将士抱拳施礼,一艘艘大船陆续调头,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驶入了大海,向遥远的南方进发。
时间又渐渐过去了几天,两岸军队依然保持着胶着状态,或许是意识北唐军无船渡江。且在水军方面不如自己的缘故,一直士气低mi的南唐军竟渐渐地士气高昂起来。每天都在水面上进行实战演练,一队队大船耀武扬威,在大江中来回游弋,鼓声如雷,呐喊声震天,就像对北岸进行示威一般,而反观北岸,却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漕船沿着岸边低调行驶,运送着粮食和物资。
这天下午,一只小船从北岸驶来,船上是一名年轻文士和两名跟随他的士兵,船还没有到岸,几艘南岸战船便立刻迎了上去。
战船将小船四面围住,上千把弩箭对准了船上的年轻文士,存唐大将高仙琦站在船头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船上年轻文士抱拳施礼道:,“在下是安西节度使季大将军帐下文书官张知节,奉大将军之命特来给吴王殿下送信……
张知节从容自若,在弩箭的包围之下毫不畏惧,又朗声道:,“我们一共只有三人。我还是个读书人,就把吴王的十万大军吓得如临大敌吗?……
高仙琦盯了他半晌,一摆手道:“带他去见殿下!”,战船闪开了一条路,小船缓缓靠岸,张知节在百余人的押解下。在丹徒县的吴王行营而去。
吴王李磷刚刚接到了襄阳的飞鸽传信,李亨的十万大军已经攻破了襄阳城,李瑁**身亡,荆襄已经被南唐大军占领,这就意味着江南军的西撤通道终于打开了,这个消息令李磷激动万分。很快消息传开,大营内一片欢呼,不少人相拥而泣,所有的士兵和将官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李庆安作战,西撤通道的打开,就等于给了他们一今生的机会。
但也有不屑一顾的,李磷的儿子襄城王李易就是典型的代表。他现在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昔日曹cao八十三万大军”不也一样被几万江东水军杀得大败而归吗?更何况对方也才八万人。那几万新募之军他根本没才放在心上,对方的兵力还不如自己,他又何惧之有?
听见满营的欢呼声”李易撇了撇嘴,对副帅李成式道:,“我看父王也太胆小了,畏李庆安如虎,上次安西军只来一千骑兵,便将十万大军吓得仓惶南逃,江都城也不要了,传为天下笑柄”可惜我当时不在江都。否则我绝不会蒙此奇耻大辱。,。
李成式也叹口气道:,“不是大家惧怕安西军,而是安西军的强悍令人胆颤心惊,他们几乎从未吃过败仗,他们打败了大食人。”。
,“大食人算什么?一群胡蛮而已。”,李易挥舞着手臂”极不服气道:,“听说他们连铠甲都没有,弓弩也不如我们,打败他们,就值得炫耀吗?”。
,“好吧!好吧!就算大食人是胡蛮,那吐蕃人呢?让我们头疼的近百年的吐蕃人,他们也被安西军所灭,这总能说明问题吧”。
李易失望地摇了摇头。,“李副帅,我看你也是被李庆安吓niao了裤子,和你讨论战局是我的耻辱……
说完,他转身便向帐外走去““小王爷!小王爷!”,李成式在后面连声叫喊,李易根本不理睬”李成式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李易心情郁闷地走出大帐。正好迎面看见士兵们押解着张知节向这边走来,他大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带这个酸儒进军营做什么?”。
高仙琦躬身道:,“回禀小王爷”这是李庆安派来的信使,给王爷送信……
,“哦?李庆安的信使。”。
李易围着张知节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他一下”忽然一伸手道:,“信呢?给我!”。
张知节头微微一仰,冷冷道:,“我家大将军有令”信须当面呈交给吴王。”,话音刚落,李易反手便是一耳光,正抽在张知节脸上,张知节措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捂住脸,目光仇恨地瞪着李易,一言不发,高仙琦吓了一大跳,连忙拦住李易”“小王爷,他是李庆安的使者,不可无礼。”。
,“滚开!”,李易一把推开高仙琦,恶狠狠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把信给我!”
张知节挺直了身子,傲然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
,“你他娘的!……
李易,嗖”地拔出了剑。将剑刃压在张知节脖子上,在他耳边冷笑道:,“你信不信,我杀你就像宰只ji一样。”
,“是吗?那你动手吧!”张知节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吴王李磷的大喊:,“孽障,还不快住手!……
李易见父亲满脸焦急地跑来,他,哼”了一声,把剑收了,又眯着眼对张知节道:,“我不杀你。借你的脑袋去给李庆安说一声,别人视他如虎。可在我眼里,他就和土ji瓦狗一样。”。
,“很好!我会原话奉告,也祝你的脑袋多长几天。,。
这时李磷赶来了。他得到高仙琦的禀报。他儿子襄城王李易竟然威胁李庆安使者,这令他又气又恼,急忙赶来阻止。
李易推开张知节便扬长而去了,李磷连忙上前安抚道:,“请贵使息怒,我这儿子一向目中无人。让贵使受委屈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张知节摸了摸脸,他脸上还火辣辣的痛,这个仇恨他记住了”他淡淡道:,“我是奉大将军之命出使南营,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那好,责使请”。
张知节点点头。跟着李鳞走进了金丝大帐,大帐内,李磷正好一班谋士商量荆襄之事,见张知节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李白却一眼认出了张知节,他去过张筠府第几次,当时才十几岁的张知节向他请教写诗,虽然过去了近十年,他还是认出来了。
,“你不是张相国的公子吗?……
张知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白,李白可是他最崇拜的偶像。他愣住了,“李…………太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白心中有些惭愧,当初张筠对他有点冷遇时,他曾写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可今天他也成了吴王的幕僚,他只拱了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旁边的李磷更是惊讶,原来这个使者是张筠的儿子,张筠的儿子竟做了李庆安的使者。
,“原来是张相国公子,本王失礼了……
张知节已经从突见李白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又回到刚才的从容,他取出李庆安的亲笔信道:,“吴王殿下,现在我是李大将军的使者。我这是我家大将军给殿下的亲笔信。”。
一名侍卫接过信,呈给了李磷,李磷坐下来拆开了信,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李庆安信中的语气很客气,大家都是唐军,他不想多犯杀戮,劝李磷自己撤离江南。以免江南军全军覆没
第六百二十四章 岭南之军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张知节平安无事地走了,李璘却多了几分心事,他明白李庆安信中的意思,就是给他下最后通牒,命他撤出江南,按理,这就是他一直所想的事情,只是从前被荆襄所隔,他无法顺利西撤,一直令他无比沮丧。
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荆襄已经被剑南军拿下了,他随时可以西撤,但李璘信中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不那么甘心撤离江南了,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对江南便又多了一分留恋,反正可以随时西撤,为什么他不试一试留下来呢?
正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让李璘心中充满了矛盾和苦恼,他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帐中人有的劝他撤离,有的劝他留下。
副帅李成式和幕僚李白劝他撤离,‘如今之计,应保留实力为上,以安西军的实力,又有李庆安亲征江南,绝非我们所能敌,不如将大军西撤到荆襄,取代从前李瑁的势力,对我们非但没有损失,而且能保存实力。’
而另外三个谋士却异口同声劝李璘留下,‘北军不悉水战,又现造战船,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是无法渡江,就算造出战船,又岂能和江南水军相比,哥舒翰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么勇猛的大将在水中却被艄公所杀,再说西撤后未必能呆在荆襄,说不定是去守南诏,况且河北安禄山未平,一旦安禄山反攻,李庆安只能撤军北上,最后必然划江而治,现在就放弃江南,未为过早,而且,如果李庆安能南渡进攻,他又何必遣使来威胁,这就说明他也束手无策了。’
两派人争论不休,使李璘心中厌烦之极,“够了!都给我出去。”
他将所有都赶出了大帐,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目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江南地图,他怎么舍得放弃物宝天华的江南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帐帘一掀,他的儿子李易快步走了进来,江南大军中恐怕只有他这个儿子不用禀报便可直接进帐了,李璘对儿子十分宠信,对他千依百顺,而且把部分军权也交给了他,不过今天他却有点恼火儿子对江北来使无礼。
“那么急匆匆的,什么事?”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李易却摸透了父亲的心,他跪下道:“孩儿刚才太冲动,请父王责罚。”
他不说自己无礼,而说自己冲动,冲动是因为年轻,有朝气,这些都可以原谅,尤其是父亲对儿子,哪有父亲骂儿子冲动的。
李易这一跪,李璘心中的一丝不满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点点头道:“你冲动我不怪你,不过下次你要记住了,不要再鲁莽,今天要不是为父喊住你,你就让为父和张相国结下血海深仇了,你知道吗?那使者是张相国之子。”
“孩儿已经知道了,所以孩儿很后悔,向父王请罪。”
“算了,吸取教训就是了。”
李璘见门口还有一个人,似乎要进来,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按照李易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为这种事低头,莫说是张筠的儿子,就算是太子,他也一样不放在眼里,但如果他低头了,那只能说明他有求于父亲。
“父王,孩儿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岭南五府经略使何广平率三万军北上了。”
“什么!”
李璘吃了一惊,何广平一直是效忠于北唐,他这时候北上,当然不是来帮自己,而是协助李庆安围剿自己,他急忙问道:“岭南军到哪里了?”
李易回头一招手,门口的报信兵便走了进来,跪下道:“回禀王爷,岭南军已经到了洪州豫章,正向东开来。”
岭南军没有走海路,这倒有点奇怪,不过李璘已经顾不上这个奇怪之处了,他心急火燎地走到地图前,将地图摊开,豫章也就是今天的南昌,岭南军北上,向东再行军半个月,便可抵达杭州、湖州,那可是江南的富庶之地,而且兵力极为空虚,如果真让他们占领杭州,那江南军可就腹背受敌了。
这个突来的情报让李璘有些茫然失措了,但李易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个何广平来得太及时了,正好可以用来给他提升军队的斗志和士气,而且李易非常动心,岭南军当然不能和安西军相提并论,他还从来没有机会指挥过一场大战,送上门来的美味佳肴,他怎么能放过。
“父王不用担心,李庆安没有战船,一时渡不了大江,让孩儿率军去迎战岭南军,他们只有三万人,不足为虑,孩儿有把握一战击溃他们,这样,我们的军队将士气大振,父王,这是我们凝聚军心的良机啊!”
李璘也有点被儿子说动了,如果是安西军,他是万万不敢去迎战,可现在是岭南军,那又另当别论了,他也想儿子去领兵作战,锻炼一下帅才,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太年轻。
李璘想了想便道:“你去也可以,我让李成式做你副将,而且尽量多带军队,毕竟对方有三万人,你要两倍于他们,为父才能放心。”
李易大喜,尽管他是想独立出战,不要李成式这个副将,但他知道,父亲准备带兵出战已经是对他的最大让步了,而且父亲给他六万大军,这是他彻底掌握军权的决定性一步。
“谢父王,孩儿准备明天就出兵,将岭南军拦截在杭州、湖州以外。”
.........
李庆安在江北近一个月的平静,极大的减轻了江南军的压力,也使李璘分兵作战成为了可能,为了拦截北上的岭南军,十二月下旬,襄城王李易为主将,李成式为副帅,率六万大军离开了润州,向南方的杭州开去.
扬州江都大营,就在李易领兵南下的第二天,一份详细的报告便摆在了李庆安的桌案上,从军队的总数量到各个军种的人数,战马的数量、粮草的运输,行军路线等等,各种数据都非常详细,这是一般斥候所办不到的,不容置疑,李庆安在江南军大营中已经安cha了不少密探,甚至收买一些重要官员。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设计的轨道演变着,唯一有些出入的是,李庆安以为李璘会派七万大军南下,但他预料多了,李璘最终只派了六万军南下,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事实上,李庆安从半年前便开始策划夺取江南了,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包括夺取盐港;包括他宣布两个月内造三百艘大船;包括他派张知节出使江南,这一切都是他放的烟雾弹,他无所作为就是为了mi惑江南军,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安西军不悉水战,没有战船,无法渡江南下。
他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mi惑对方,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已经使李璘放松了警惕,派军队南下去迎战岭南军了。
当然,岭南军北上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且是重要的一环,他目的就是为了让李璘把军队调离长江,离开得越远越好,他之前所释放的一切烟雾弹,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南下夺取江南,对李庆安而言是易如反掌,就算没有战船,他也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办到,李璘的防御只是从江宁到江yin一线,那他完全可以在江宁以西的当涂用漕船渡江,或者江yin以东的胡逗岛渡江,就可以避开李璘的防御线,从而使安西骑兵直接杀向润州。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李璘的十万大军就会登上千艘战船入江,从长江西进,安西军在大江中远不是江南水军的对手,不仅会损失惨重,而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璘大军远走。
这不是他的战略目的,他的战略目的不仅要夺取江南,而且要全歼李璘十万大军,这样一来,让李璘的军队离开长江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了。
李庆安轻轻把报告扔在桌上,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起身慢慢走到了帐门口,负手向南方望去,五天,最多五天时间,他就能得到李抱真的飞鸽传信。
“大将军,那个李易虽勇烈,但他的自负会要了他性命!”一旁,张知节低声道。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他知道张知节在江南大营所遭受的侮辱,那一记耳光足以让张知节对李易记仇一辈子了。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李易其人我在半年前便开始研究他了,他是李璘唯一的儿子,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惟所yu为,八岁那年因一件琐事亲手杀死了从小跟随他的小宦官,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十一岁时身材已如cheng人,十二岁那年,他了李璘的一个姬妾,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同年,他杀死了李璘的一名侍卫,却得到李璘的褒奖,从此弃文从武,李璘为他遍请天下有名的武师,教授了他一身高强的武艺,他今年只有十八岁,但死在他手下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了,被他的女人也不可计数......”
“此人就是恶魔!”张知节咬牙道。
“不!”
李庆安摇了摇头,不屑一顾道:“叫他恶魔他还不配,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小子罢了。”
说到这里,李庆安脸上露出了一种轻蔑的笑意,“他使一杆大铁枪,他自以为重一百四十斤,实际上只重一百三十八斤,我对他的了解可能比他本人还清楚,李璘的军队必将败亡在他手中。”
第六百二十五章 请君入瓮
冬天的江南比北方少了几分肃杀,更多了一点温润,河水没有结冰,依然在缓缓地流淌着,也不是茫茫的冰雪世界,一个月前下了一场雪,已经融尽,只有在背yin处还有一堆堆凝成了冰渣的污雪,河边的杨柳光秃秃地垂挂着,但枝条已经出现了青绿之se,拂柳的风也不是那么寒冷了,已经带着一丝清新的、chun天的气息。
今天已是庆平元年的最后一天,明年就是新年了,尽管江南战火未平,但江南的民众还是按耐不住对新年的渴望,家家户户杀ji宰羊,清扫房屋,悬挂桃符,用一种极大的热情来迎接新年的到来。
经过了四天的行军,李易率领的六万江南大军已经抵达了杭州最南面的紫溪县以东,而岭南军行军缓慢,现在还在洪州的新昌县,两军相距约三百余里,李易得到情报,岭南军之所以行军缓慢是因为士兵不适应这边寒冷的气候,很多人都病倒了。
这个消息令李易更加激动,他恨不得cha上翅膀,一步飞到洪州,去痛击连行军都难以维持的岭南军,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披满光环的形象,挥师出击,血流百里,他李易成为了威震大唐的名将,对名将光环的渴望已经让李易到了几近疯狂的程度,他下令士兵昼夜不停行军,他的六万大军只有战马五千匹,其余都是步兵,尽管如此,还是一天一夜行军一百八十里,连战马都累得几乎倒闭,何况士兵。
为此,李成式苦劝李易多次,在苦劝无效后,他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午饭时,李成式带剑闯进了李易的营帐。
“小王爷!我最后警告你。”
李成式用剑指着李易”眼睛里喷she着怒火,他一字一句道:“你再敢这样亡命行军,不顾士兵死活,我将立刻带兵北上”你自己一个人去和岭南军作战吧!”
李易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依然在慢慢悠悠地吃了他的午饭,他的午饭是十二个菜,一壶酒,因为今晚是除夕的缘故,所以中午就随便吃一点。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军队作战时不准喝酒”他也知道,但不想遵守,安西军不也规定士兵冬天时必须带酒吗?
“李将军,你是酒喝多了吗?敢用剑指着我。”李易冷冷道。
“我没有喝酒,更没有头昏”是你利令智昏,不管士兵死活,不管后勤粮草,小王爷,你年轻,不懂兵法,这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听我的劝告,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兵家大忌,你太小看了李庆安,你在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
李易一阵仰天大笑,他笑声一收,冷冷道:“好一个不懂兵法,好一个兵家大忌,兵在哪里?兵在洪州新昌县,他们已经无力东进了,不进则退,如果我们再不抓住战机追上去”他们就会撤回岭南,你这叫贻误战机,你懂吗?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体恤士兵,但慈不掌兵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你懂的,只是你不高兴我做你的上司,所以你才找借口发难,现在你以剑指我,以下犯上,李将军,很抱歉,我非杀你不可!”
说到这,季易狠狠将酒杯向地上一摔,厉喝道:“来人,将他绑了!”
两边数十名亲兵一拥而上,李成式也是有备而来,他将剑左右一指,大喝一声,“你们谁敢动我!”
李易的亲兵都停住了,这时帐外也涌入数十名李成式的亲兵,保护着李成式一步步向后退,很快便撤出帐外。
虽然李易搭起一间帐篷,但并没有扎营,士兵们都是在路边席地而坐,简单地吃干粮喝水,李易只给了半个时辰,尽管时间短暂,但很多士兵还是嘴里含着炒面沉沉睡去,连日的昼夜行军使士兵们都疲惫到了极点。
李成式冲出了营帐,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沮丧,他总觉得这次岭南军北上很是蹊跷,如果真是岭南军,完全可以坐海船北上,在杭州湾登陆,而不用这么长途跋涉,耗费体力和粮食,而且一路上路途艰难,后勤未必跟得上,他总怀疑这不是岭南军,而是李庆安的安西军假扮,但想想又不大可能,安西军没必要兜个大圈子到洪州去。
愤怒稍平,但他心中的疑惑更加强烈了,这时一名亲兵劝道:“副帅,以你的威望,不如把军队全部带走,让这个小王八蛋一个人去洪州。”
李成式摇了摇头,“他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他好歹是吴王世子,算了,我已仁至义尽,自己离开就走了。”
他狠狠抽一鞭战马,向北方而去。
李成式在营帐中闹了一场,李易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他手中提着剑,恶狠狠地盯着远处,他的一队亲兵已经去抓捕李成式了。
片刻,一名亲兵奔回来向李易禀报,“禀报主帅,季成式带着一百多名心腹向北去了。”
“跑了!太便宜他了。”
李易恨得一剑砍进了栓马桩,不过他心念一转,这样也好,现在军队就完全由他控制了。
不过李成式的兵谏还是让他略略冷静了下来,今天就是大年三十,可以给士兵们休息一夜,明天再给他卖命,他当即下令道:“全军即刻出发,再行三十里,在紫溪县驻营。”
军令如山,六万大军再一次疲惫地出发了,浩浩dangdang,向三十里外的紫溪县进发。
就在李易六万大军准备在紫溪县过除夕之时,他们却不知道,李庆安的大网已经在悄悄地收拢了,就在前一天夜里,一支由三百艘五千石大海船组成的庞大船队驶入了杭州湾,在钱塘县靠岸了,船上满载着从盐港上船的三万安西军骑兵精锐,三万北唐骑兵无声无息地上岸,严密封锁了消息,连钱塘县的地方官都不知道一支大军在他们管辖区内出现。
率领这支骑兵大军的,正是大将李抱真和副将赵崇节,这就是赵崇节的计策”让岭南军北上,you引江南军的主力南下迎战,他们再出奇兵,从杭州湾登陆”切断江南军的归途。
这就有点像后世朝鲜战争中美军在仁川登陆,切断鼻鲜军的后路一样,是一个极为高明的策略。
三万骑兵每人只带三天的口粮和草料,一路轻装前行,下午时分,江南军到了紫溪县东,而北唐骑兵却占领了于潜县”在这里,北唐军截获了李易的后勤*重,一支由千余辆平板打车组成了粮食及*重队。
截住了后勤辘重队,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策略已经成功的八成,剩下的就是如何全歼李易的六万大军了。
李抱真在和赵崇节商量着进军路线从于潜县到紫溪县相距不过五十里,骑兵最多一个多时辰便可以杀到,但主帅李庆安给他们的五个字是,谋定而后动”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有充分的情报支持,这也是安西军的一贯风格,十支斥候队在他们上岸之后便撤放出去了李抱真和赵崇节一致决定,先等斥候的情报,再商议具体的行动方案。
这时远方驻营处隐隐传来了轻微的sao动,李抱真便起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片刻,一名士兵奔回禀报道:“苏渝将军抓住了一队百人敌军,主将似乎是个很大的官。”,李抱真诧异立刻令道:“把抓住的敌将带上来。”,苏渝便是赵崇节在汉中之战中比箭收服的那名汉中军大将,他一直跟随着赵崇节,也跟随李庆安参与了这次江南收复战,现在是一名郎将,他擅长于斥候巡哨便被李抱真任命为巡哨首领,率一千骑兵在外围巡哨,就在半个时辰前苏渝的一名手下发现了一队百余人的江南军骑兵从南方奔来,苏渝便设了一个埋伏伏击了这支骑兵,活捉骑兵首领,审问了才知道,抓住的这人竟然是江南军副帅李成式。
苏渝大喜,急忙将李成式解到了李抱真的面前,李成式双手被捆绑在身后,他挺身昂头,立而不跪,但他心中却冷如死灰,他看到了三万北唐骑兵,这丰明白了李庆安之谋,岭南军北侵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就是为了引李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南下,再截断他的退路,将六万大军全歼,他不由暗暗叹息,江南军此番休矣!
李抱真看了他半晌,他知道这个李成式最早原是大唐水师都督,后来又被任命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一名文官出身的领军大将,尤其擅长训练水军,江南水军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此人也是李庆安重点关注的对象,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被活捉了。
李抱真一摆手命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抱拳拱手笑道:“原来你就是李长史,久仰了。”
李成式默默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吭声,李抱真并不以为意,又笑道:“我们突然出现在此处,李长史没有想到吧!”,李成式摇了摇头,道:“我以为岭南军是你们假扮,没想到你们竟然在杭州湾登陆,确实让人意外,果然很高明,只是你们的大船从哪里来?”
李抱真向旁边的郎将田建明一招手,田建明上前施礼道:“李将军,何事?”
“没什么,我把你介绍给这位前大唐水师都督认识一下。”,李抱真指着田建明对李成式道:“这位田将军半年前还是信德驻军,四个月前,田将军从信德南部的安西军港出发,率领三百艘大海船运送两百万石粮食,一路航行万里,一个多月前抵达了广州,随即又率船队北上,最后抵达盐港,我们三万军队就是在盐港上船南下,在杭州湾登陆,就等你们的军队南下迎战岭南军,我们再出击,前因后果,李长史明白了吧!”,李成式动容,他曾是大唐水师都督,但大唐水师在唐初白水河之战击败了〖日〗本水师后,便再也没有大建树了,更不用说远航去波斯信德,他心中对田建明充满了尊重,竟抱拳给他行了一礼,徐徐道:“田将军是我所敬佩之人。”
李成式又回头对李抱真道:“不过你们三万人未必能拦截得住我们六万大军。”
旁边的赵崇节却微微一笑道:“看来李长史把我们大将军想得太简单了,为了这次江南之战,我们大将军在半年前便着手准备了而且内卫情报堂早已详细收集了关于吴王和他世子的所有情报,他们的性格特点,他们的弱点,我这样给你说吧!李易在四更时有niao床的习惯他四更前就会起来小便,然后再也睡不着,他的性格急躁自私,从不会考虑士兵的劳累,一定会在五更前开始下令行军,从他十六岁到现在,没有一次例外所以明天清晨,他也会在五更前出发,我没有说错吧!”,李成式听得目瞪口呆,一点没错,李易就是这个特点他这次才发现,但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李易有niao床的缘故,但对方却清清楚楚。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就是我们内卫悄报堂的本事。”,赵崇节又笑了笑道:“我不妨再给你透露一下,吴王的幕僚李台卿在年初时便已经归降了我们,所以你们这次派了多少军队,责多少粮草,有多少军马行军路线,我们都清清楚楚,虽然我们只有三万军,可我们是三万骑兵,是安西最精锐的骑军之一,个个身经百战请问李长史,能否拦截得住你们的六万军队?”,李成式无言以对了,连李磷最信任的幕僚李台卿都投降了李庆安,这场战役还有什么意义,他不由想到了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成式长叹一声道:“你们赢了。”,李抱真慢慢走上前,城恳地说道:,“我们赢是必然的,但赵王殿下不希望江南的子弟跟随李磷背井离乡去巴蜀所以才想尽可能地将这些士兵留在家乡,使江南不遭到战争的破坏这样大唐才能实现中兴、再现盛世,赵王心怀天下黎民,李长史也曾是一方父母之官,为什么李长史不能为朝廷效力,非要跟随李磷造反。”
李成式叹息一声,低头不语,赵崇节又劝他道:“你的亲兵也说你已和李易翻脸,试想,李磷在儿子和大将之间,他会选择谁?李磷宁愿信任儿子,也不信任你,你若回去,必死无疑,我们大将军也曾对我们说过,他说,我若能得李成式,当命他率大唐水师,纵横四海,为大唐开辟海疆领土,这是我家大将军的原话。”
李成式眼睛渐渐亮了,他呆呆地看着赵崇节,率大唐水师纵横四海,为大唐开辟海疆领土,这是他少年时的心愿,此刻他心chao起伏,激动百分,他忽然单膝跪下,给李抱真抱拳道:“李成式愿重返朝廷,为赵王殿下效力,为大唐水师的兴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抱真连忙扶起他,点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送你去江北见赵王殿下。”
李成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想跟你们一同南下,我不想六万儿郎跟着李易那蠢货送死。”
傍晚时分,斥候的情报送来了,今天是除夕,李易的六万大军在紫溪县城外扎营休息,但军营内没有听见除夕的热闹,非常安静,估计士兵们全部都睡着了。
“那李易呢?”李抱真沉声问道。
“他率一千亲兵进城过除夕了,还命紫溪县的三十大户,每户献一个女人给他。”
“这个***!”李成式低声骂道。
李抱真毫不犹豫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们现在就出发!”
主将李抱真一声令下,三万骑兵纷纷上马,加快了速度,三万骑兵风驰电掣,气势如虹,向五十里外的紫溪县疾驰而去。
天已经渐渐黑了,夜幕笼罩着紫溪县,紫溪县是一个小县,人口只有千户,县城很小,容不下六万大军入驻,李易自己也要度除夕,因此他不准军队进入城内,而是在城外驻营,本来他是想让士兵们好好吃一顿,明天再替他卖命行军,不料他的后勤没有跟上,粮rou都没有送到,派了几个人去催促也没有消息,而紫溪县也无法供应六万大军的吃喝,无奈之下,李易便命士兵喝清水吃干粮,早点睡觉。
军营内怨声载道”但也没有办法,大家都着实累坏了,随便吃一点干粮,士兵们便沉沉睡去。
几十名军官却没有睡”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极有威信的李成式走了,军官们便不想去洪州给李易卖命了。
“他娘的,老子们喝清水吃炒米,这就是除夕了,他小子却进城去睡女人吃宴席,老子不干了!”
一名郎将破口大骂”他叫骂引发了共鸣,几十名军官都跟着骂起来,一名军官道:“听说岭南军中有疫病流行,咱们去了,不被感染送死吗?”
另一人冷笑道:“得疫病死还不错了,老子估计半路上就要累死,老子的马已经快累死了,明天老子背着马行军。”
“喂!喂!大家不要骂了,商量一下吧!趁今晚那小子不在军营,咱们走吧!”
“能走到哪里去啊!”
“走到哪里都可以,回家或者过江投靠北唐军去,就是不要跟他累死”还背个造反的罪名。”
众人七嘴八舌,忽然,帐篷微微震动起来,油灯也掉在地上熄灭了,众人面面相觑,“是地震了吗?”
“不像”那有地面越来越抖的?”
这时,地面越来越抖得厉害,隐隐听见了闷雷般的声音,一名军官有经验,他忽然大喊一声”“不好,是骑兵!”
帐篷内像炸窝一般,几十名军官跌跌撞撞向外奔逃”奔出帐外,他们顿时惊呆了”只见黑暗中无数骑兵身影从军营四周飞驰而过,黑影瞳瞳,不知来了多少骑兵,很多士兵也被惊醒了,他们从营帐里逃出来,茫然不知所措。
三万骑兵气势奔腾,马蹄声如山崩地裂,片刻后,三万北唐骑兵便将大营团团围住,渐渐地,骑兵群安静下来,大营内一片寂静,这时,李成式策马走近营门,他低沉而略带一点嘶哑的声音在夜空中回dang。
“各位弟兄们,我是李成式,我是来救你们,你们已经被安西军最精锐的三万骑兵包围了,你们只是步兵,在骑兵刀下,你们只能是被宰的羔羊,李易愚蠢而自私,不体恤士兵,今晚是除夕,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你们却在这里喝清水吃干粮,而李易却进城去大吃大喝享受,这是何其不公?弟兄们,放下你们的兵器,你们可以回家,也可以投降朝廷,听清了吗?是朝廷的军队,现在你们都在造反,放下你们的武器,我李成式向你们保证,你们将活着迎接新年!”
李成式在军中威望极高,再加上三万安西骑兵令人胆寒,以及李易的不仁不义,许多士兵早已悄悄放下自己的兵器了,这时,刚才开会的军官们大喊起来,“听李成式将军的命令,我们放下武器,不给那个王八蛋卖命!”
有军官们带头,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放下武器了,此时所有人都知道,若想活命,只有投降一途,军官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带领自己好部下,一个营一个营地走出大营投降,李易的亲兵都跟他进城享乐去了,没有任何人阻拦或者闹事。
李抱真眯着眼,结果有点出乎他的预料,根本连一兵一卒未伤,六万江南大军便投降了,抓住了李成式,换来了六万军,这笔买卖合算啊!
半个时辰后,六万江南士兵全部走出了大营,密密麻麻地集中在夹营的西北部,这时李抱真对赵崇节令道:“你可带领部属进营清理,有敢藏匿抵抗者,格杀勿论!”
“给我来!”
赵崇节一挥手,率领本部五千骑兵冲进了空dangdang的大营之内……,李易是在半个时辰后知道了安西大军到来的消息,紫溪县城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县城团团围住,两万骑兵手执火把,形成了一片火的海洋,他们没有发动进攻,就只用一种强大的无声力量压迫着城内的李易。
李易的狂妄和无知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出现了,北城门大开,李易全身盔甲,战马狂奔,挥舞着大铁枪,率领一千亲兵大吼大叫向安西骑兵冲来,他是江南第一猛将,两膀有千斤之力,难道他还不能突围出去吗?
这时,安西军旗下的赵崇节缓缓抽出了一支箭,搭弓上弦,拉弓如满月,箭尖闪动着死亡的光芒,他是安西军第五箭,仅次于李庆安、南雾云、荔非守瑜和李晟,这一箭将是安西军送给李易的教训。
弦一响,箭如闪电,强劲快疾,黑暗中李易正张口大喊”噗”地一声,强劲的羽箭she进了他的口中,箭尖从后脑透出,李易眼珠猛地凸出,扔掉了大铁枪,双手高举,缓缓地从奔驰的战马上栽倒下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江南初平
地,战争的残酷不仅在于它对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屠戮,而目还在于它的果断、迅猛,一发难以停止,一旦发动则不留余地,战胜者一定会将败者掠夺精光方才善罢甘休。
李庆安策划了近半年,等待了一个多月的江南战役,当它突然发动时,它便以一种毫不留情、毫不回头的姿态猛烈展开了。
除夕之夜,三万北唐骑兵在紫溪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包围了六万军,并不伤一兵一卒将其全部俘虏,随即,北唐军兵分两路,李抱真和赵崇节各率一万骑兵,如两把犀利的尖刀,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扑润州江南大营。
李磷绚丽的江南梦俨如一个巨大的空心楼房,在北唐军外科手术般的打击中轰然坍塌了,仅仅两天时间,两支北唐骑兵劲旅席卷江南大地,各地江南驻军纷纷哗变,扯掉李磷的朱雀旗,树立了北唐军的黑底黄龙军旗。
江南的各州各县刨区赶李磷派驻在各州县的观察使,李磷在各地仓库被地方官府没收,他位于苏州的吴王府被激愤的民众一把大火烧毁,在苏州城北的五十万石军粮仓被数万民众一抢而空。
刚开始,求救的急报如雪片般飞向润州江南大营,但两天后,再也没有任何求救信,对于李磷而言,润州以南就俨如死一般的寂静,他的所有势力都分崩离析了。
两支唐军骑兵已经进入了润州地界,赵崇节部在江宁县东截住了准备上船逃跑的驻军,江南军仓促应战,一万铁骑仅三个冲击,便击溃了大将朱涛率领的两万江南军,杀敌三千,俘虏一万五千余人,大将朱涛被赵崇节一箭she杀。
清晨两支唐军骑兵劲旅在润州丹徒县以南四十里处汇合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润州丹徒县的最后两万军队,吴王李磷就在军营之中。
病来如抽丝病去如山倒。
金丝羊mao大帐内一片狼藉,各种文书堆积如山,土地的契约,地方的户籍,打包整理好的,散luan堆放着不知该放何处的,凌luan得脚都cha不进去。
吴王李磷怔怔地坐在一只木箱上就像一个还没有睡醒的人,目光茫然不知所从,但他的梦已经碎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天前还在江北找不到船渡江的北唐大军竟一夜之间杀到了他的眼皮子下面,一个多月来引弓待发的李庆安,竟突然一箭she到了他的面门,六万南征大军下落不明,儿子生死不知,而他自己也到了生死边缘。
撤军是不容置疑了,他想和李庆安一搏的勇气也早已烟消云散只是他还有点茫然,他还想再回味一下江南,可是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殿下,快走吧!再不走敌军就杀来了。”
一直劝他留在讧南和李庆安一搏的三个幕僚,此时比谁都态度坚决,赶快逃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
李磷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李白的影子。
“李太白呢?”
“殿下忘了吗?他去常州催粮了。”
“哦!”
李磷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忘了,一夜之间,他就想老了十岁他忽然有点伤感,李白是回不来了。
“殿下!快走吧!敌人骑兵已经杀到二十里外了。”
这一次是他得的侍卫在催促他了,“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江南大营离长江边还有十里再不走,确实是来不及了李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满营帐的木箱,摇摇头道:“东西都不要了,命所有人上船吧!”
时间紧迫得连出营的时间都没有了,一辆马车从营门口快速驶来,停在了大帐前,李磷最后看了一眼大营,一咬牙,低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起步,速度越来越快,向十里外长江边驰去。
在长江〖中〗央,二十几艘战船一字排开,这是北唐军从盐港缴获的战船,一共二十五艘,都是三五百石的中型战船,它们停泊在江心,远远地可以看见江南岸的动静,长江南岸,数百艘战船开始起钴了,大帆张起,千帆如云,桅杆如林,这里南岸江南军准备撤离的信号了。
在最大一艘战船的船头,李庆安手摁剑柄平静地望着数里外的敌军战舰群,虽然他离对方还很远,但他却已经能感受到对方的仓促和胆怯,对方已经在逃跑了,今天是庆平二年的正月初四,他终于收复了江南,他仿佛看见了一望无垠的稻田,看见了一条条小河在这片fei美丰腴的土地上纵横交错,这里从中唐以后便是〖中〗国最富饶的地区。
尽管大唐在安史之luan中遭受重创,它的政治几近破产,但它还是风雨飘摇中残存了近两百年,就是因为江南给它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物资和粮食,如今,这片富饶的土地已经归属于他,但他的血液并没有激流澎湃,很奇怪,他的血液平稳而舒适,只感到一阵阵喜悦,就仿佛这一天很早就已经到来,他的脑海里只闪动着一句话:得江南者坐稳天下。
这时,对岸隐隐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这是令每一个安西士兵都无比熟悉的号角声,八年前,李庆安在无数的号角声中选中它,它低沉,回dang,就一个带着沙声的男低音,当它吹响时,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共鸣。
很快,战船上也响起了同样低沉的号角声,在大江上回dang,和对岸的号角声呼应,只听对岸的号角声越来越近,一群安西骑兵在对岸一角威风凛凛地涌现了,紧接着,在长达数里的江岸上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了,他们呐喊着,向尚未来得及上船的江南军猛扑而去。
江岸上一片混luan,还有数千士兵没有来得及上船,北唐骑兵便杀到了,岸上己经luan作一团,有士兵抵抗,更多的人是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投降。
大船也不再排列队伍,开始调头向大江中驶去就在李庆安战船的一里之外,近四百艘战船缓缓离开了码头,风帆鼓起,借着刚刚才出现的东风沿着大江向西开去,这时一艘最大的战船和李庆安的座船相错而过,两艘战船只相距两百步。,
李璘站在船头,他紧紧地盯着李庆安的座船,忽然,他看见了李庆安,眼中万分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夺取他根基的仇敌竟然就在他眼前,只相距两百步,他的眼中仿佛喷she出了怒火,恨不得一口将李庆安吞掉,他身旁侍卫官也看见了李庆安,顿时大叫道:“王爷,这是机会,用船把他撞沉了!”
“机会?”
李磷有些茫然,他什么时候有过机会?他似乎看见了李庆安冷冷的笑容,心中忽然害怕起来,连声喊道:“快!快离开这里。”
李庆安负手站在船头”他根本不惧李磷大船会向他撞来,他已经看透了李磷骨子里的怯弱。
他也不下令放箭,只淡淡地看着李磷的大船驶远,驶离了江南。
“大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贺娄余润一脸不服气地望着远处已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的战船,难道真的就任这些战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吗?
李庆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不用担心,在他们前方自有一支水军会将他们拦截住。”
说完,他摆了摆手令道:“可以前往对岸了。”
二十五艘战船拔起铁错,向长江南岸缓缓驶去。
五天后,正月初九”在常州晋陵县,也就是今天的常州,来自江南地区的扬、楚、宣、润、常、苏、湖、杭、越、明等十州四十余个县的二百多名州县官员济济一堂,参加李庆安举办的江南迎新年会。每一个人都对这次会议充满了期待,这关系到朝廷对江南的定位”关系江南今后数十年的发展方向。
所有人都相信,李庆安的心中已经为江南的发展画上了一幅未来之图。
会议在常州国子学的讲学堂内举行,讲学堂是一座大殿,是常州最宏伟的建筑,可以容纳三千名生徒在此听学,此时大殿内坐满了黑压压的人,不仅仅是二百余名官员来参与,还有近五百余名来自各州的豪门商贾以及士绅大户的代表也列席了这次迎新年会。
这并不是一场宴会,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茶话会,每两人一桌,桌上摆着瓜果茶水,以及一些点心糖食,按照官品高低,太守们坐在第一排,如杭州太守韩混、宣州太守第五琦、苏州太守李希言、常州太守韦黄裳、扬州太守季广琛等等,其后是长史司马,再后是县令县丞,再向后面便是有爵位或者勋官的地方绅士名流了。
李庆安还没有来,会场内气氛热烈,众人窃窃私语,喧杂声一片。
杭州太守韩混和江淮转运使崔宁坐在一桌,崔宁虽然刚来扬州就任没多久,但他在长安见过几次韩混,彼此还算比较熟悉。
韩混年约四十余岁,进士出身,步入官途近二十年,从主簿一步步做到了太守,他已经做了七八年太守,历任几州,官誉卓著,按照正常的晋升,下一步他要么进京高升,要么为地方观察使,可以说,韩混是江南地区的官员领袖,另外,他也是丹青高手,是历史上著名的画家,以画牛而出名。
韩混是刻意和崔宁坐在一起,他想从崔宁这里了解一点李庆安对江南地区的打算。
他笑了笑先问道:“不知崔相国疏通漕河一事准备得如何了?”
崔宁虽然没有被正式任命为左相国,但他已经得到了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资格,左相空虚,人人都知道那就是为崔宁而设,现在崔宁临时受命为江淮、河南转运使,御史大夫,负责疏通漕河,建造置场仓库,他率领百余人的漕渠官员已经在河南至扬州一线考察了一个多月,积累了大量的数据和图稿,这次赶到常州是为了和李庆安商量具体开工事宜。
“先期考察已经结束了,现在主要是劳力和资金粮食问题,只要解决这两个问题,我便有把握用半年时间完成漕河的疏通。”
“那可有了解决的方案?”
“有了!”崔宁捋须笑道:“昨晚我赵王殿下商量了一夜,劳力由李磷军队的战俘来充当,共有八万余人”另外扬州招募的新军也会负责扬州到淮河一段的河道疏通,在chun耕之前,再动员二十万民众参与兴修河道;至于资金,扬州尚有八十万贯盐税和四十五万贯的商税”可以全部投入河道整治中,另外大将军答应从海外运来的两百万石粮食中,拨付一半作为河道治理专用,人财物都齐全了,上元节后将正式开工。”
崔宁侃侃而谈,但韩混此时并不是很关系河道疏通,他关心李庆安将如何打整江南”会不会把江南作为战败一方进行大肆掠夺。
他小心翼翼问道:“崔相国,我听说赵王殿下之所以率先进攻吴王,是因为长安物价暴涨,物资短缺所致,李磷已经西撤”不知赵王殿下的下一步打算是……”
崔宁见韩混眼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担忧,知道他的担心,便微微一笑道:“韩使君是担心江淮的明日吗?”
两人都是比较直率之人,没有含蓄,没有试探,句句都说在点子上,韩混点了点头”低声叹息道:“李磷穷兵赎武,在江南大肆征兵征粮,江南人口稀少,经不起他这种折腾,已经伤了不少元气,如果朝廷再像开元年间一样”从江南大量运走物资,我很担心江南民众负担不起。”
“韩使君有些多虑了,我在岐州为太守使,曾和赵王殿下深谈过,其中他也说到了江淮。”
“哦!”韩混大为感兴趣,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他只说了一句话,说对江南他将授之以渔,而不是取之以鱼。”
崔宁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两个不同的,渔,和,鱼,字”韩混眼睛一亮,随即又有点困惑”“崔相国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我也不好具体说,不过我倒知道一点赵王殿下的思路。
崔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笑道:“据我的经验,赵王殿下在江南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解决土地矛盾。”
“土地?”
“对!土地。”长。
崔宁责定地点点头道:“土地问题是一切战luan和冲突的根源,敬宗皇帝在关中强制收田,虽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关中的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给我们打下了很好的基础,随即赵王殿下在河南用赎买的办法收田,也获得成效,而江南地区土地兼并不严重,大部分自耕农都集中在这一带,所以赵王殿下应该是先定下土地的规矩,再考虑其他。”
“不知他会定下什么规矩?”
“一是赎买大户的超占土地,二是冻结土地买卖,三是以土地换商税减免,这第二条是颜真卿的建议,而第三条是裴曼的建议,我估计会在江南先做试点。”
“减免商税?”韩混沉yin了片刻道:“难道赵王殿下是想在江南发展商业吗?”
崔宁笑了起来,“这是必然的,但也不完全,扬州商业之发达,已是全国第一,可推而广之,在润、苏、越各州大兴港口,发展海外贸易和内河贸易,提高商人地位,鼓励民众发展手工业,同时江南土地丰腴,可将大量北方人口南迁,提高农桑技艺,开垦稻田,提高粮食产量,这样经过五到十年发展,江南地区必将成为大唐的商业和农桑中心,我这次南下疏通漕运,也是为了加强江南和中原地区的往来联系,而绝不是为了掠夺江南地区的物资。”
韩混长长的松了口气,低声笑道:“若真是这样,我敢保证,江南官员必将坚决支持赵王殿下。”
他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一名侍卫高声喝喊道:“赵王殿下驾到!”
讲学堂中顿时安静下来,只见李庆安身着一品紫朝服,从大门外匆匆走进,几名侍卫护卫在他左右,他嘴角带笑,径直走到〖主〗席前,对众人拱手施礼道:“各位,我来晚一步,请大家见谅!”
大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李庆安,见他年轻挺拔英姿勃勃,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之相,大部分人第一印象便喜欢上了这位年轻的大唐第一权臣。
常州太守韦黄裳暗暗对苏州太守李希言一竖大拇指,低声道:“颇有太宗风采!”
苏州太守李希言捋须点点头笑道:“果如使君所言。”
李庆安摆摆手又对众人道:“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也是刚刚收到,吴王李磷的败军在和州芜湖港附近遭遇到了东来的荆州水军,也就是哥舒翰之子统帅的三万大军,双方在江上发生激战,李磷的坐船被击沉,吴王李磷已死在luan军之中其部属死伤过半,最后全部投降。”
大堂内先是一片沉寂,随即掌声如雷,李磷身死,也就意味着江莆兵患彻底结束。
大堂的气氛变得轻松欢快起来每个人的心中都像卸下一块大石,只要李磷死了,那李庆安就不会再迁怒于江南地方官府和民众了。
这时,李庆安又笑道道:“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和大家谈一谈江南地区的将来,今天只是非正式的坐谈,大家可以畅所yu言不要拘束,我先开宗明义。”
大堂内又再次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目光热切地望着李庆安,只听李庆安笑道:“对江南的定位我只有十个字:授之以渔,而非取之以鱼……”
“哪位使君先说?”
“我来先说几句吧!”韩混站起身笑道。
清晨薄雾笼罩在曲阿县的简渎小镇,这是一个富庶而宁静的江南小镇人口不足百户,民风淳朴,人民安居乐业,简渎镇因紧靠简渎河而得名,自古便以出产京口绫衫段而出名几乎家家户户都开织坊,所生产的京口绫衫段从来都是京城贡品。
薄雾中,李庆安身穿一袭普通青缎长袍头戴纱帽,两个随从挑着书箱行李完全是一个准备进京赶考的士子。
明天李庆安就要离开江南返回长安了,在返回长安之前,他需要了结一桩心事。
在小镇的石板街中间有一家罗记织坊,织坊有十张织机,请了十几名女工,在简渎镇算是一家中等的作坊。
作坊前面便是简渎河,有一个小小的专用码头,码头上栓着两艘乌蓬平底货船,一大早,罗记织坊正在出货,几名船工正将一匹匹用油纸包裹好的绫衫段搬运上小船。
这时货已经搬完了,收货的商人对罗记织坊的坊主拱手笑道:“罗夫人,这次多谢了,下一次我会在二月底左右前来取货,望夫人多多帮忙,我一定会出更好的价钱。”
坊主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虽然头发已经有几根银丝,但依旧容颜清秀,看得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微微笑道:“沈东主可要早一点来,最近有粟特商人来镇上收货,价格更好,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沈东主,就一定不失约,不过有言在先,若二月二十五号沈东主若还没有来,我就视同沈东主放弃,货就给别人了。”
“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在二十五号前赶来。”
商人又施一礼,小船缓缓地驶走了,这时一名少fu从店里匆匆出来,问道:“娘,你看见二郎了吗?”
“那不是吗?”
罗夫人一指不远处,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河边的大石上,傻呆呆地望着冉冉升起的半边鲜红的朝阳,他忽然回头瓮声瓮气道:“娘,我饿了,想吃饼!”
“跟你媳妇回屋去吧!家里有饼呢!”
百步外,李庆安望着她们,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看着少fu将傻乎乎的丈夫拉进了房间,不由喃喃低语道:“祝你们一生平安幸福!”
他转身默默地离开了石板街,向小镇外走去,五里外停着一辆百余人护卫的马车。
这时,罗夫人转过身,注视着李庆安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的眼睛也有点红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安禄之癖
庆平二年三月,迟到的chun风终于吹到了河北道,黄河已经解冻,chun雨酥润,流水潺潺,一片片森林披上了绿装,河北大地上变得生机勃勃。
停战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幽州的戒备也渐渐地松懈下来,往来幽州的客商也不再盘查,设立在官道上的十几个哨卡已形同虚设,虽然还有士兵驻守,但士兵只负责监视往来军队和镖局等武装组织,对于商人的进出已经视而不见了。
由于李庆安的斥候并没有烧毁粮食仓库,因此今年幽州的新年依然和往常一样热闹,随着chun天的到来,幽州的民众也似乎忘记了战争的yin影,跟随着chun天的脚步变得更加活跃起来。
幽州鸿运酒楼,这里也是幽州著名的酒楼之一,每天这里食客盈门,这里也有很多消息灵通人士在此用餐,时不时发表一些时事评论,透lu一点独家秘闻,因此不少有心人也刻意来这里用餐,使酒楼的生意变得格外兴隆。
这天中午,鸿运酒楼还是和往常一样地热闹喧哗,尤其二楼更是食客爆满,不时传来阵阵大笑声,在二楼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他便安西军斥候首领季胜,季胜是从唐兴县而来,一个冬天,安禄山发动了三次对躲藏在白洋淀的反叛民众的围剿,先后出动了三万大军,虽然没有最终灭掉张巡的义军,但也使跟随张巡的民众损失惨重,再加上严冬和粮食缺乏,很多百姓都熬不下去了,有的死去,有的选择了离开,现在张巡手下只剩四百余人,季胜也有一名弟兄不幸病故,这次他带三名弟兄扮作商人来幽州,主要是想买一批伤药。顺便打听了一下安禄山的情况。
他一边喝酒,一边竖着耳朵听酒店里的各种消息。
二楼的大堂上热闹异常,近百名酒客围在一起,眉飞se舞地听着一个男子暴安禄山的隐si,在幽州,谈论安禄山已经成了幽州人的一大喜好,他的hua边,他的八卦,从各种各样的渠道流出,以各种方式在幽州民众中流传,或者是胡人的缘故,安禄山对民间怎么谈论他并不是很在意,事实上他也管不住,只要不是谈论他军队的秘密,他也随便别人怎么议论他了。
人群中间坐有一个得意洋洋的中年男子,看他的模样也不过是街头巷尾的闲人懒汉,但他所说的内容却不是一般人能知道,很让人怀疑他有亲戚是安禄山的亲信,他谈的内容是所有男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燕王极好女se,每天晚上至少要十个女人陪寝,他最喜欢身材丰腴且白净的女人,每天晚上那个风流快活啊!那个英勇善战,哎呀呀!你们想都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他就躺在那里,让那些女人一个个轮流坐上去吗?”
“去!你懂个屁,燕王是什么人,征伐天下,一切都要在他的掌握中,他岂能容忍女人坐在他身上?”
“他那么胖,怎么nong?你在吹牛吧!”
“少见识了吧!”
爆料的中年男子一阵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我侄儿就是他身边的最亲信,他亲口告诉我的,还会有假?”
中年男子的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众人纷纷鼓噪,“快说!快说!到底怎么nong的?”
中年男子脸上lu出暧昧的笑容,压低声音对众人道:“他让十个女人除去衣裙,赤着身子跪在矮榻上,然后他的两个心腹shi卫左右扶着他,另外还有一人在背后推他,这样一前一后,一进一出,一个一个来,那岂不是是快活之极?”
中年男子的爆料引来了一阵哄然大笑,有人怪笑道:“老李啊!你的侄儿是扶他的那个?还是推他的那个?”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却不肯说,他又对众人道:“你们猜燕王为什么喜欢白净丰腴的女人?”
“那有什么难猜的,我也喜欢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种事情很多人都反应极快,有人立刻想到了,“莫不是因为贵妃的缘故?”
众人恍然大悟,大堂里一片嘘声,安禄山喜欢杨贵妃,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是安禄山亲口说出,而且他说杨贵妃根本没有死,就藏在某处,这大家也相信,这种大美人怎么会轻易死呢?
“说对了!就是杨贵妃的原因,燕王对她一直梦萦魂牵,多次去找她,可就是找不到,没办法,他只好多找像贵妃的女人来解相思之苦,居说燕王有过悬赏,替他找到贵妃者,赏钱十万贯!”
悬赏十万贯,又引起一片惊叹声,这时,酒楼掌柜挤进来,笑骂道:“老李,你又在影响我生意了!”
那中年爆料人立刻举手笑道:“掌柜发话了,大家去吃饭吧!今天到此为止,下次再给大家讲更刺ji的事儿。”
众人笑着纷纷回座位了,季胜倒是对这个姓李的中年男子很感兴趣,他用筷子指了指那个爆料的老李,笑着问同桌酒客道:“他说的都是玩笑话吧!”
同桌酒客摇了摇头道:“应该是真的,他侄儿就是安禄山心腹shi卫李猪儿,他是李猪儿唯一的亲人,从小将他养大,李猪儿视他为父,所以这些安禄山的隐秘他能知道。”
“原来如此,他这么张扬安禄山的隐si,不怕安禄山抓他吗?”
酒客诧异地看了季胜一眼,道:“朋友不是幽州人吧!”
“我是赵州人,来幽州做生意。”
“这就难怪了,你是不知道,这种男欢女爱之事安禄山从不在意,他自己都公开说他思杨贵妃而不得,不过你要记住了,别提军队,别提李庆安,这是他的两大忌讳,别的随便你说。”
季胜点了点头,他又向那个姓李的中年男子看去,只见他吃完饭,起身要走了,季胜忽然有一种职业敏感,他觉得有人在监视这个中年男子。
果然,中年男子刚下楼,他斜对面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也扔了一把铜钱在桌上,跟着下楼去了。
从这两个男子果断离去的一些动作姿态细节,季胜非常迅速地判断出,这是两个军人,而且是斥候一类的顶尖军人,季胜心念一转,他mo出一块银元放在桌上,对酒店伙计招了招手,便也跟着他们下楼了。
.......
爆料的中年男子姓李,叫李醉,本是个游手好闲的街头hunhun,他的侄儿正是安禄山的心腹亲卫李猪儿,去年他通过侄儿的关系,谋得了一份看管军队仓库的差事,夜里出更睡觉,白天则游手好闲,吃吃酒喝喝茶,暴一点从侄儿那里听来的安禄山的隐si,自然有好事者替他买单,他也乐得逍遥。
中午吃完饭,按照每天的习惯,他应该去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喝茶,在那里呆到下午,然后回家,茶馆不远,穿过一条小巷便到,李醉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慢悠悠地走进小巷,向茶馆而去。
但他刚走进小巷不到十步,后面迅速走上两人,重重拍了李醉肩膀一下,一回头,却见一只斗大的拳头向自己面门砸来,他来不及喊一声便被打晕在地,这时,一辆马车嘎地停在了小巷口。
季胜就在五十步外,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男子将李醉打翻在地,待马车驶走,小巷里已空空dangdang,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季胜的马寄存在客栈内,他赶不上马车,只得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长叹一声,不过他也觉得奇怪,会是谁抓了此人,应该不是安禄山,安禄山的人应该会给他侄儿一个面子,那会是谁?
季胜原本以为幽州会被安禄山控制得跟铁桶一样,现在他忽然发现,平静的局面下一样的暗流jidang啊!
这时,季胜的一名手下从后面匆匆赶来,在耳边低语几句,季胜一阵惊喜,“搞到药了!”
手下点点头道:“搞到了不少,都是上好的金创药,只是对方要价很贵。”
“贵一点无妨,只要药是真的,另外要留意对方,对方是什么人?”
“对方是安禄山大营内的军医,只认钱不认人。”
“军医?”
季胜心中一动,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机会呢?他沉思片刻,便立刻道:“速带我去见这个军医,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
幽州城外的一所大宅内,李醉在一阵痛苦呻yin中醒来了,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chuang榻上,chuang榻一旁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地,几个人影变得清晰了,李醉大吃一惊,负手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幽州第二号人物史思明。
不过史思明笑眯眯的表情使略略定下心来,他连忙要爬起身,史思明却按住了他,微微笑道:“你头上有伤,不要luan动!”
李醉这才感到头痛yu裂,他mo了mo头部,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包有纱布,他愣住了,自己不过被打了一拳,怎么会.......
史思明柔声对他道:“想抓你的人是李怀仙,正好被我的手下发现了,他们要杀人灭口,还是被我的人抢过来,很抱歉,你的头部还是被刺了一剑。”
李醉有点发懵,李怀仙,幽州的第三号人物,而史思明和他竟然为了自己翻脸,这是为什么?他几时变得这么珍贵了。
“史帅,我不大明白。”
“其实也很简单,李怀仙是为了李猪儿,你是李猪儿唯一的亲人,很明显,他想利用你要挟李猪儿,而达到他的目的。”
“可是.....”
李醉有点问不出口,那史思明又为什么争夺他?
史思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不想多解释了,笑道:“你安心在这里把伤养好,总之,我不会让李怀仙找到你,这关系到燕军的前途。”
说完,史思明一拍掌,立刻进来四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史思明吩咐她们道:“好好伺候李爷,若他有半点不高兴,我要你们的小命。”
“是!”
四个香喷喷的美女立刻拥坐在李醉身边,替他捶tui,替他rouxiong,莺声燕语,让李醉如同在梦中一般,他这辈子几时有过这种享受,他忍不住mo了其中最漂亮的女人一把。
史思明见他好se的本性毕lu,他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又安慰他几句,转身便走了。
走到院子里,史思明吩咐几名shi卫道:“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让他醉生梦死,最后要让他死心塌地为我做事,记住了吗?”
“是!卑职明白了。”
史思明快步走出了小院,他的心腹幕僚耿仁智迎面走来禀报道:“史帅,仆骨阿朵思已经到了,在书房等候。”
史思明大喜,他等了快半个月了,他急不可耐地向东院走去。
仆骨阿朵思是漠北仆骨部大酋长仆骨烈的长子,仆骨怀恩死后,仆骨便一分为二,一部分人依然跟随回纥北上,而另外一部分人则推选仆骨烈为新酋长,南下依附安禄山,被安禄山安放在幽州北部的草原上。
仆骨烈之所以投奔安禄山,实际是因为史思明的缘故,史思明也是突厥人,和仆骨烈si人交情极深,正是他送信给仆骨烈,邀他南下依附。
如果说安禄山在契丹人和奚人中极有威望,被他们称为二圣,那史思明则是突厥人中威望极高,被突厥人si下叫做大唐皇帝。
这次史思明在恒州兵败,本来安禄山要严惩他,但史思明却从突厥人那里要来了八十万担干草,解了安禄山的燃眉之急,使安禄山不仅饶了史思明,还给他补足了兵力,史思明手下又有了八万精兵,其中还有一万幽州铁骑,令他欣喜不已。
史思明走进了书房,书房内一名年轻突厥男子起身施礼道:“参见史叔父。”
年轻突厥男子叫仆骨阿朵思,今年二十八岁,是仆骨部大酋长的继承者,他身材不高,但长得极为壮实,后背一对银锤,当然,这只是装饰用,实际他使一对铁锤,每只铁锤重达八十斤,号称仆骨部第一勇士。
史思明笑眯眯请他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我送给你父亲的东西收到了吗?”
“多谢史叔父,三千斤茶叶已经收到了,我父亲感ji不尽。”
“没什么!”
史思明摆摆手笑道:“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好谢的,只可惜河北不产茶,北唐军又封锁了贸易,我费了好大尽才让几个新罗商人从江淮搞来。”
仆骨阿朵思今天来幽州是有别的原因,他沉yin一下道:“史叔父想问我们仆骨部借兵,我父亲想知道,史叔父最多想借多少,另外契丹和袭奚人都得到了厚利,我们非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倒贴了八十万担干草,族人都有些不满,所以父亲希望史叔父能给个明确的态度。”
仆骨阿朵思说得是两件事,一是答应借兵,其次要有条件,兵不能白借,这也是安禄山给手下大将放权,允许他们si人募兵,募来士兵就直接作为他们的部属,史思明嫌招募来的新兵没有战斗力,他便想到了问仆骨部借兵。
仆骨部全民皆兵,瞬间可以集结起五万善于骑she的草原骑兵,他们也给了安禄山一个面子,派了五千骑兵编入安禄山的军中,去年攻打相州,仆骨骑兵也参与了围城,但他们没有参战,因此在分配相州城的战利品时,安禄山几乎没有给仆骨人任何好处,这就ji起了仆骨部的强烈不满,虽然看在史思明的面上借了八十万担草料,但帐还是要和史思明一一算清的。
史思明当然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想了想便道:“我要借三万骑兵,期限为三年,作为条件,我会一年内支付给仆骨部三万担茶叶和二十万匹绢。”
说到这,他从箭壶里取出三支箭,一折两段,发誓道:“我以我的名誉发誓,若我有违诺言,当如此箭。”
仆骨阿朵思相信他的承诺,他点点头道:“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我这就回去带兵。”
仆骨阿朵思走了,史思明慢慢坐下,克制住心中的ji动,仆骨部的借兵是他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这样他就拥有了十一万大军,足以让他做一点事情了。
这时,门外有亲兵禀报:“史帅,燕王殿下请你前去,有重要事情。”
史思明笑了笑,就算安禄山不找他,他自己也要去找安禄山,他换了一身软甲,便起程向燕王府而去。
...........
安禄山虽然没有正式称帝,但他的排场的用度已经和帝王完全一样了,光他的后宫就有三百余名嫔妃,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宠爱的妃子,正如李醉在酒楼中所言,他每晚选十人陪寝,三十天轮一次,这个冬天,安禄山在极度荒yin中度过.
除了三百多名后宫外,安禄山念念不忘的就是杨贵妃了,几个月前,当年的虢国夫人杨huahua找到了他,希望能在河北做生意,当然,作为条件,杨huahua除了给他缴税外,还答应帮他找到杨贵妃,杨huahua告诉他,杨贵妃并不在李庆安手上,而是隐居在河东某处,她可以通过杨氏家族的关系替安禄山找到杨贵妃。
安禄山对杨huahua的hua言巧语深信不疑,这也是他心中的一种期盼,他不仅免了杨huahua的一切税赋,还给她军商的特权,他只求杨huahua尽快替他找到杨贵妃。
昨天,杨huahua传来了消息,杨贵妃就藏身在太原府,安禄山砰然心动了,此时已是chun暖hua开,正是出兵河东之时。
黄河已经解冻,李光弼大军担心补给不足而退回了河南,整个河北都在安禄山的控制之下,安禄山实现了他的第一步战略目标,占领河北全境,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占领河东。
恰逢此时传来了杨贵妃的消息,于公于si,安禄山都等不及了。
.........
(明天中午12点开始,有双倍月票哦!)
第六百二十八章 春季攻势
草料库被焚烧事件给安禄山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了火药场被炸,一个冬天,他的三十万匹战马饿死近半,契丹和奚也借口自己草料不足,只肯支援他们各自的军队,若不是史思明从仆骨部借来了八十万担草料,恐怕连安禄山的幽州铁骑也从此消亡。
又由于安禄山在起事之初不顺,连吃败仗,他的兵力也锐减了十万人,战马不足,兵员减少,再加上他占领了河北全境,安禄山便改变了策略,准许他的部将有募兵权,而不封顶,但所招募新兵的钱粮由他们自己解决。
目前拥有募兵权的大将一共有六人,史思明、李怀仙、田承嗣、蔡希德、李归仁,以及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这六员大将各统帅重兵,史思明率八万军驻扎在恒州、定州,李怀仙依旧驻兵幽州,田承嗣在魏州、博州、相州,蔡希德在沧州、德州,李归仁则驻扎在赵州、邢州,安庆绪的军队则驻扎在蓟州、檀州及平州一线。
得到安禄山的首肯,这六人在辖区内大肆招兵买马,所需钱粮则从民众身上盘剥,河北未逃走的民众还有十之三四,他们钱粮几乎都被安禄山军盘剥殆尽,尤其大户人家,被敲骨吸髓,早已变得一贫如洗。
残暴者如蔡希德之流,纵兵血洗南皮、饶安和弓高三县,抢夺民财、轮暴fu女,将三县男子全部抓入军中为卒,年迈如六十老者,年少十三四岁少年,一个都不放过,使蔡希德的军队从五万人一下子增加到八万人,成为燕军的第四大势力。
一个冬天,除了幽州还有几分生机外,其余河北州县哀民遍野,饥寒交迫,民无食,挖野菜、剥树皮度日,此时河北道就像一个骨瘦如柴的病人,除了空有一副骨架,血rou早已被吸干,已经无法再压榨出油水了。
燕军将士开始不满,为安禄山卖命的契丹、奚人也一样不满,尤其是奚人,安禄山可是答应了他们洛阳高贵之女,可现在他们连洛阳的影子都没看见,奚人大营开始sao动起来。
安禄山无奈,只得命各将献女数千人,送入奚人大营中安抚他们,但治标不治本,安禄山知道,关键是河北道已经养不活他的数十万大军了,此时漫漫长冬已过,出兵河东的时机成熟了。
燕王府,从各地赶来的大将聚集一堂,除了史思明在幽州养病,李怀仙本身就在幽州外,其余大将皆从外地赶来。
在安禄山的议事大堂正中,放着一台巨大的沙盘,长五丈、宽三丈,包括了河北道和河东道,沙盘用一幅绢纱覆盖,使人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安禄山高高坐在正中,他头戴金盔,一身金甲闪闪发光,平时安禄山不穿盔甲,都是穿常服,而一旦他顶盔贯甲,就意味着他要发动军事行动了,他的六员大将分两列坐在下面,大堂内十分安静。
“休养了一个冬天,该是出兵的时候了。”
安禄山开门见山,直接向众人挑明了今天开会的主旨,众人从安禄山的装束便预料到了,没有人吭声,安禄山点点头,目光瞥向了史思明,见他面黄肌瘦,脸带病容,他是因为生病,特地来幽州养病,安禄山心中有些不喜,便问道:“史副帅,你的病情如何了?”
史思明有些吃力站起身,拱手道:“回禀燕王,卑职已无大恙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语气微弱,谁都看得出来,明显是在应付安禄山,不当众扫他的兴,给他个面子,若真要让他去打仗,安禄山也未必愿意,更重要是史思明已经有败绩在先了,安禄山已经有点不大相信他。
安禄山眉头一皱,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李怀仙,安禄山这一点微妙的变化立刻被史思明捕捉到了,他心中暗喜,这正是他所期盼的,让李怀仙去河东。
史思明从燕王府中也得到了一点点消息,安禄山可能会兵分三路进攻河东,但怎么派兵,路线是怎样,这些他都一无所知,他现在急需买通安禄山身边的亲信成为自己的眼线,而李猪儿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极得安禄山信任,甚至有资格在安禄山榻边站岗,安禄山喜欢fei熟fu人,李猪儿便到处给他寻人,是安禄山那个方面的大管家。
而且史思明也打听到了,这李猪儿十分贪财,但他又很小心,不轻易从外人那里接收钱财,怕丢了安禄山的信任,所以史思明才准备从李猪儿的叔父李醉那里下手,让李醉成为他的牵线之桥。
史思明已经看出安禄山不想派他了,他一声不吭,病歪歪地坐在一旁,这时安禄山站起身,在心腹李猪儿的搀扶下走到沙盘前,他一摆手,立刻上来两名shi卫,一边一个,将覆盖在沙盘上的绢纱徐徐掀开,lu出了沙盘的真面目。
“你们都过来看看吧!”
安禄山拔去了原本cha在井陉的史思明小旗,换成了李怀仙的小旗,李怀仙上次击败了郭子仪的军队,使安禄山对他充满信心,以至于连烧毁草料库这么大的罪都没有怪他,而杀了一名低级将领作为他的替罪羊。
众人围拢上来,安禄山取过长木杆,指着河东以北道:“现在河东有北唐的三路大军,北面是云州代州是雷万chun部,有一万五千军队,这里兵力较少,不足为虑。”
他木杆又移到南方,重重地点了点晋州,道:“我真正担心的是这里,晋州部署了李嗣业的五万安西军,这五万人是李庆安的精锐之军,除了他们,还有三万从河西、陇右来的军队部署在绛州、潞州和泽州,而河南那边又有李光弼的二十几万大军,更重要是我们没有渡河船只,本来沧州有船场,却被某个蠢货一把火烧了,造船的工匠死的死、逃得逃。”
说到这里,安禄山目光凌厉地she向蔡希德,蔡希德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安禄山重重哼了一声,又将木杆指向太原,对众人道:“太原虽有郭子仪的八万军,但却比安西军容易对付的得多,所以这次我决定攻打太原,力争在一个月内攻克太原。”
他的目光一一向众人扫过,最后下令道:“我们兵分两路,李归仁为南路率本部五万人出滏口陉,佯攻潞州,务必给我牵制住李嗣业的安西军,若他主力北上支援太原,你就出兵潞州泽州,给我烧杀劫掠,bi李嗣业南下。”
他又用木杆指了指井陉,对李怀仙、蔡希德和安庆绪道:“你们三人率本部十五万大军,走井陉进军太原,安庆绪为主将,李怀仙和蔡希德为左右副将,南方进攻是虚,而你们进攻是实,从入井陉之日算起,我希望一个月后,我亲赴太原视察。”
众人齐声应道:“遵命!”
“好!现在各归去整顿兵马,十天后大军汇兵幽州,正式起兵!”
.........
幽州城内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一队队骑兵向城外驰去,田承嗣、蔡希德、安庆绪各率亲兵离开了幽州城,城内被一个冬天泡得有些懒散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许多人都意识到了,大战将起。
城南的一间平房内,季胜正和一名中年男子商量买药一事,中年男子叫魏汝群,是燕军中的一名汉人军医,身材瘦高,他原本是幽州一家药铺的首席医师,去年妙手回chun堂事件后,所有幽州城的药铺都被牵连了,他所在的药铺被关,药材被强征,他本人也被强征进军营做了军医。
魏汝群年过四十被强征入伍,对安禄山没有什么忠义之心,再加上燕军内山头众多,军纪不严,人人都在想着劫掠发财,魏汝群也寻思着能发一笔财,给他儿子娶亲买房,也给自己攒下一笔养老钱。
只是他年老力衰,没有机会去参与劫掠,只能靠山吃山,si自倒卖安禄山的军用伤药,平时都是零零星星偷卖给病人,冒着被发现杀头的风险,几个月才攒了三四贯钱,这令他很不爽,而季胜是他的第一个大主顾,使他倍加讨好,生怕生意谈不成。
“我手中有八百丸行军散,两百副金创药,都是上好药材炮制,若按市价,这些至少值三百贯,如果季公子能一起买下,我可以便宜一点,两百五十贯,全部卖给季公子。”
季胜取出两锭黄金笑道:“这是二十两黄金,给先生,不用找了。”
魏汝群大喜,对方居然给黄金,而且是二十两黄金,现在金银可是河北最稀缺宝贵的东西,黑市上一两白银或者一块安西银元可换两贯钱,黄金价格更贵,一两黄金可换三十贯钱,尤其大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钱窖,三十贯钱就重两百斤,根本拿不走,也藏不住,只有换成金银。
季胜给了他二十两黄金,在长安或许只值两百贯钱,但在河北却值六百贯钱,看样子这个人不是商人,商人怎么不懂这些?
但魏汝群已经顾不上了,这二十两黄金就能救他一家人性命,他立刻收了黄金,高声喊道:“鹿儿,把为父的药包拿来。”
...........
第六百二十九章 惊闻硕鼠
“来了!”
门外走进一个少年,相貌颇像魏汝群,手中拎着一个大布包,这大布包里就是这几个月魏汝群从军中偷回来的药了,他接过布包,打开来笑道:“都在这里了,四只木盒,一盒两百粒行军散,其余都是金创药。”
或许是他觉得不好意思,又解释道:“其实这些药外面根本买不到了,所有药材药铺都被安禄山收为军有,运气好的话,你这药也能卖五百贯钱。”
“多谢先生了。”
季胜收起药,却不急着离开,他看了一眼站在魏汝群身后的少年,笑问道:“这是魏先生的儿子吧!”
魏汝群今年四十五岁,但他儿子才十五岁,是他后妻所生,他只有这个独子,爱若珍宝,或许是太过溺爱的缘故,他儿子长得瘦瘦弱弱,皮肤白皙,性格又内向文静,颇像一个女孩。
魏汝群没有防备,得意地笑了笑道:“下个月就十五了。”
“十五岁了。”
季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安禄山下过征兵令,凡十五岁以上少年都必须去民团备案,令郎下个月也要去备案吧!”
魏汝群脸se大变,季胜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这也是他最担心最害怕之事,虽然现在儿子还没有被征兵,可一旦战事吃紧,他儿子肯定逃不过征兵之灾,他在军中几个月,很清楚军中的黑暗,就算儿子不上战场,也逃不过军中胡兵的折磨,必死无疑。
儿子也感受到了父亲的焦虑,靠进父亲的怀中,魏汝群抱住爱子,不由长叹了一声,心中忧虑之极。
季胜便笑问道:“那先生为何不送他离开河北?”
“我怎么不想!”
魏汝群叹息一声,道:“可又谈何容易啊!现在各地州县都有安禄山的虎狼兵,我让娘子带他走,根本就走不出去,且不说各陉通道都有士兵把守,不准离开河北,就怕连陉口都走不到,半路就被那些虎狼兵谋财害命了,比强盗还坏百倍,只有躲在幽州稍微安全一点。”
季胜心中早有打算,他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我帮先生一个忙,把令郎和夫人送到长安去,你看如何?”
魏汝群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他虽然和这个男子做了笔交易,但毕竟是素昧平生,他怎么能相信他,把妻儿交给他,再说,他又凭什么能离开河北?
季胜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便从怀中取出一幅地图,指着北方道:“燕军虽然堵住了通往河东之路,但北方之路他却没堵,我们可以从饶乐越过长城,绕道关外前往云州,到了云州,那就是北唐军的地盘来,实不瞒先生,我这就是从这条路进河北的。”
魏汝群有些怦然心动了,他也知道有这条路,安禄山控制并不是很严,只是北面是胡人的地盘,太危险了,不过这点险比起南下进河东要好得多了,他唯独就是不放心季胜,他凭什么帮自己?可别把自己的妻儿卖给胡人了。
季胜淡淡一笑,他取出一面金牌放在桌上,推到魏汝群面前,魏汝群瞥了一眼,只见金牌上刻着四个字:‘安西斥候!’
惊得他跳起来,满脸恐惧地望着季胜,“你是......”
季胜摆摆手笑道:“魏先生不用担心,你一个小小的军医,我害你做什么?”
魏汝群想想也有道理,自己一个小军医,对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威胁,他一颗心稍稍放下,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又笑着低声问道:“烧草料库可是你们做的?”
季胜一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又道:“如何?这下相信我能帮你妻儿带到长安了吧!”
魏汝群已经相信了,难怪他们要买行军散和金创药,看来真是北唐军斥候,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说带妻儿到长安就算是带到云州,他妻儿自己就能去长安了,本来一点不抱希望的他,心中又开始活跃起来,儿子的大舅就在长安,可以让妻儿去投靠他,再加上他们有二十两黄金,也能在长安安身了。
但他也知道,季胜也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对方必然也有事找他帮忙,他便点点头道:“季公子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去做。”
季胜不慌不忙笑道:“我想魏先生既为军医,应该需要一个助手吧!你看我如何?”
“你?”魏汝群瞪大了眼睛。
季胜缓缓点头,“你让我进军营跟你做军医,我负责派人送你妻儿去长安,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这是个双向担保的买卖,这个姓季的斥候在自己身边,他的手下不敢害自己儿子,而自己儿子在他们手上,自己也不敢出卖他,现在魏汝群只要自己儿子能逃离河北,让他做什么都行。
“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有人介绍,季胜进燕军就极为容易了,当天晚上,季胜便领了号牌,补了军籍,成为燕军中的一员,季胜,名字是真的,没必要做假,赵州赞皇县人,分在安禄山的直属军中,第十军第八营,没有盔甲军服。因为他是军医,只得了一把刀,不是横刀,一把很普通的长刀。
.........
河北风起云涌,长安的局势却十分平静,李庆安在十天前回到了长安,长安的局势平静是指朝廷,自从张筠为右相后,朝廷的政务运作便开始稳定下来,张筠或许不是一个有新思维、有创造力的改革派,但他在维护朝廷稳定上,却有着其他重臣难及的手段,他能协调好每一个派别的利益,能将各个官员之间的矛盾及时消弭于无形。
这也是李庆安看中他的原因,在外luan未平息之前,朝廷尤其需要稳定,就算是死气沉沉也比政局纷luan要好。
目前政事堂依然是六相,崔宁在河南江淮忙于疏通漕运,实际上朝中只有五相,崔平辞去相国之位,就任河东道观察使,已经去太原上任去了,张筠、张镐、韦滔、卢奂、王缙,五相主政,从派系结构上看,韦党明显占了上风,但随着崔平辞职,一向比较低调的王缙变了风向,他脱离了韦党,向张筠靠拢了,这就使得朝廷的派系力量对比又进入一种新的平衡状态,张党两人,韦党两人,张镐则是中间派,派系斗争也暂告一段落。
和朝堂的死气沉沉相比,李庆安的家中却热闹非常,他的妻子明月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而裴婉儿却出人意料的早产,生了一个女儿,这让裴婉儿的父亲大失所望,但福祸相倚,虽然裴婉儿没有生儿子让裴家失望,但裴婉儿在李家的处境却一下子改善了。
明月对她态度大变,处处精心照顾她,裴婉儿早产,母女身子都十分虚弱,明月便hua重金买各种名贵药材给她们滋补,使她俩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裴婉儿也感ji明月对她的精心照顾,态度恭谦有加,一场因裴遵庆弹劾独孤浩然而引发的家庭矛盾,终于在两个孩子出生后,慢慢地平息了。
李庆安回到家中时,迎接他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他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这天上午,李庆安和往常一样在西市察访,自从上次微服si访后,李庆安便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只要有时间,他就要去市坊了解民生。
李庆安信步来到了上次的‘湖杭老店’,他首先关心的还是米价,尽管他在回长安的半路便得到了朝廷关于米价的报告,但李庆安还是要亲自来察看一番。
这次视察,李庆安没有化妆成胡人,他身边跟着四五名亲兵保镖,走进了店铺,迎面上来一个伙计,还是上次那个伙计,但他已经认不出李庆安了。
“客人,欢迎光临鄙店!”
伙计的态度非常恭敬,这是因为李庆安身后跟着四五名大汉,一般豪门巨商才会有这种保镖。
李庆安笑了笑道:“我先看看米价。”
“客人请跟我来。”
伙计恭恭敬敬将李庆安带进了大堂,李庆安走到一只竹篾高筐前,木牌上写着米价:斗米两百三十文。
和朝廷的报告相差不大,不过朝廷的报告是半个月前写来,当时就是二百五十文,时隔半个月,到跌了二十文钱。
“半个月前米价是多少?”李庆安笑着问道。
“半个月前......”伙计想了想道:“大概是二百五十文。”
“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去年秋天还是四百文,怎么现在就跌掉一百七十文,接近一半了,何故?”
这时,掌柜走了过来,他比伙计有点眼力,看出李庆安的身份非同寻常,他连忙上前解释道:“去年米价四百文就到了顶,朝廷以三百文平仓,立刻将米价拉了下来,后来朝廷又传出消息,安西将停止铸造银元,一时间市面上的银元消失了大半,家家户户都储存银元,又传来朝廷军队攻下江南的消息,江南米将大量运至,许多屯米的商家纷纷抛售,受这两个消息的影响,米价再跌一百五十文,新年时米价只有一百五十文,跌去一半还多,一直到这段时间,米价才慢慢恢复到两百文出头,我东家去年估计新年米价会暴涨,便一口气进了两千石米,结果每斗亏一百文,哎!我东家可亏惨了。”
“但之前你们也赚得多啊!赚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这倒也是,先猛赚一笔,后来又大亏,将赚来钱又全部亏掉了,哎!我写信劝东家不要进这么多米,可他偏不信,路途又远,几千里用骆驼运来,那运费都不知多少,能不亏吗?”
李庆安心中打了个突,‘几千里用骆驼运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lu声se问道:“不知你们东家是谁?”
“这个.....哈哈!不好说,不好说!”掌柜打了个哈哈,不肯说。
“那好,我先告辞了!”
李庆安拱拱手,告辞而去了,他走出店门,却暗暗吩咐一名亲卫道:“把刚才那个伙计给我找来,注意别惊动了掌柜。”
亲卫转身去了,片刻,他将那名伙计带了过来,“客人,还有什么事吗?”
伙计在几个大汉的冷冷注视下,显得有点紧张,李庆安又取出一叠十块银元,托在手心上笑道:“想要吗?”
伙计咽了口唾沫,“想要!”
“想要的话就告诉我,你们东家是谁?”
伙计头摇得跟拨lang鼓似的,“这个不能说,说了掌柜非杀了我不可。”
李庆安又取出十块银元,放在手心上,笑道:“说不说?”
伙计还是摇了摇头,但摇头的力度已经明显变缓了,李庆安这下不加了,反而拿走一块,又拿走一块,再拿走一块,眼看银元一块块减少,伙计抗不住了,“我说,我说就是了。”
李庆安停止了动作,笑道:“说吧!东主是谁。”
伙计向左右看看,指了指旁边一条nong堂,李庆安跟他走了进去,笑道:“有这么神秘吗?”
“这位老爷,我可不敢luan说,这件事若传出去,被李庆安知道了,很多人都会掉脑袋的。”
李庆安心中疑huo,他仍然笑道:“放心吧!我不认识李庆安,我不会luan说。”
“那就好!”
伙计压低声音道:“我们东主的具体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安西高官,我们米店的粮食都是他从安西运来,谋取暴利,有一次掌柜喝醉酒了,说东主在做无本生意,我怀疑这些米粮根本就不要本钱,我还听说东主在东市还有一家珠宝店。”
怒火已经在李庆安xiong中燃烧起来,他相信这伙计说的是实话,他克制住怒火,又问道:“那东主姓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伙计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
“好吧!”
李庆安对亲兵道:“赏他三百银元!”
“哗啦!”
白huahua的银元倒进了袋中,伙计拿着沉甸甸的袋子,三百块银元,他简直惊呆了,李庆安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去米店了,另外找个活路吧!”
离开了小巷,李庆安忽然停住脚步,对一名亲兵令道:“传令给胡沛云,立刻查封这家米店,无论如何要给我查出,米店背后的东主究竟是谁?”
........
(本来第一章下午三点钟就写好了,但总想让月票多飞一会儿,所以不敢发,现在两章一起发,还是恳求大家继续投票支持,最后两天,老高不想输在最后,拜托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