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金山狼群
第四百八十六章金山狼群
萨毗泽的烽烟直冲天空,从萨毗泽到且末城的的三座烽火台也依次燃起了烽烟,与此同时,信鸽在天空翱翔,将吐蕃大军即将进攻的安西的消息传遍了安西各地。
且末城是唐军的一座守捉城,隶属于阗军镇,加上周围各个小城的唐军戍兵,一共有两千人左右,随着安西四镇都兵马使贺娄余润率安西劲旅抵达且末城,此时已经增兵到了七千人,防御大大加强。
由于且末城是吐蕃军进攻安西的第一座大城,因此且末城几经修葺,尤其三年前的萨毗泽之战后,李庆安下令大修且末城,将城墙加高加固,并在城外挖掘了三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将且末城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此刻,大将贺娄余润站在城墙之上,凝望着萨毗泽方向,从萨毗泽传来令人紧张的消息,唐军巡哨先后一共现了三万吐蕃大军,正向萨毗泽进军,贺娄余润心中十分担忧,萨毗城能否经受得住三万吐蕃军的冲击,肯定不行,这是毫无疑问的,萨毗城并不很坚固,即使坚固,但守城的人数太少,也抵挡不住吐蕃大军的进攻,看来只能放弃萨毗城,集中兵力对付吐蕃军。
除了萨毗城,贺娄余润更担心这次吐蕃军对安西进攻的严重程度,他们是大举进攻安西,后面是否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还只是一种试探性的进攻,他们的真正目标在哪里?是沙州、是安西、还是吐火罗?他很难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这就是吐蕃人的优势所在,他们从高原向下,可以随机进攻四面八方,而唐军却很难踏上高原,去打击他们的老巢,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对付眼前的三万吐蕃军。
“传我的命令下去”
贺娄余润终于做出了决定,“令萨毗城的唐军摧毁城池,全军立刻返回且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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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巨响声从萨毗城内传来,城内的一幢粮食仓库坍塌了,百余骑兵很快冲出了城池,大火在他们身后熊熊燃烧,城外千余名唐军士兵已将百余条粗绳索套上了城墙,待城内骑兵冲出,千余人开始奋力拉拽,已经被拆得千疮百孔的西城墙摇摇欲坠,最终轰然倒下,萨毗城的守将叫罗胜军,是一名郎将,他见唐军和物资均已经撤出萨毗城,便立刻下令道:“全军立刻退回且末城。”
这时,一名校尉上前禀报道:“罗将军,第二巡逻队的林牧队正和二十名弟兄还没有回来,是否要等他们一下。”
罗胜军立刻摇头道:“吐蕃的三万大军已经到三十里外,不容再等,可派人去告之他们,直接返回且末城。”
他见众人已经准备就绪,立刻一挥手,令道:“出”
千余唐军调转马头,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奔去,渐渐地便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就在唐军离开了萨毗城没多久,南方的森林边缘便出现了一条黑线,随着黑线越来越近,闷雷般的马蹄声也随之传来,黑线渐渐地变成了一幅铺天盖地的黑色地毯,三万吐蕃大军抵达了萨毗城。
吐蕃大将尚嘉素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刚刚接到尚息东赞的命令,命令他在二十天内拿下唐军的疏勒军镇,命令是给了他,但军队却不给他增加,如果只是攻打一城一镇,这没有问题,可三万军队要攻下且末、于阗、疏勒三座重镇,便显得有些吃力了,尚嘉素也由此看出了尚息东赞的私心。
本来赞普的意思是让他去打吐火罗,因为他对大小勃律很熟悉,而尚息东赞来打安西,一是他的兵力多,其次三年前他就是从安西败退,可现在却反过来了,尚息东赞利用主将的权力,命令自己率部属去攻打难啃的唐军重镇,牵制住唐军的主力,而他尚息东赞却率大军去攻打唐军兵力空虚的吐火罗。
尚嘉素心中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这时,一名亲随道:“将军,唐军好像放弃萨毗城了。”
尚嘉素搭手帘向萨毗城方向望去,只见一柱黑烟从向萨毗城中升起,直冲天空,尚嘉素催马疾奔,片刻便奔至城下,只见城墙已经坍塌,城门也被砸毁,城内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城内的军营、房屋和各种设施都被付之一炬,整座城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将军,要不我们把后勤移到这里来吧”一名军官建议道。
尚嘉素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目前他的后勤牧民在乌兰湖一带,离这里约两百里,如果移到萨毗泽则容易被唐军攻击,三年前尚息东赞就是败在后勤被唐军所端。
“不要管萨毗泽了,立刻掉头向且末城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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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吐蕃军前锋向且末城进军之际,一支由三万人组成的回纥骑兵已经越过了金山,突然杀到了葛逻禄人的老巢玄池一带,这支回纥骑兵由右杀大将贺莫达干率领,回纥人的最初战略是奇袭北庭,但此时葛逻禄军、沙陀军和同罗军已经退回北庭,贺莫达干便改变了策略,从北边绕过金山,突袭葛逻禄人的老巢,他计划穿过多坦岭,沿着夷播海向南,最后直击安西军的大本营碎叶城。
这是几个月前吐蕃特使吉桑嘉贡来回纥和葛勒可汗达成的协议,双方结成战略同盟,共同对付大唐,他们约好了秋高马肥之际会猎于安西,按照两国达成的协议,这次吐蕃军出兵二十万攻打陇右和安西,而回纥人出兵五万进攻北庭,但葛勒可汗和手下大臣商议后,为了防止唐军对富贵城的袭击,他们决定减少两万骑兵,改由三万军偷袭北庭,以配合吐蕃军的北上。
玄池一带到处是葛逻禄人的营帐,这里草原辽阔,牧草丰美,是一片放牧的最佳场所,但此时已是深秋,草原的牧草已经逐渐枯黄,朔风劲刮,再过一个月,第一场雪就将席卷金山南北,牧民们都纷纷将羊马归圈,他们春天时将嫩草晒成了草干,就是为了此时给牛羊过冬。
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暖,今天出人意料的没有风,一片由数千顶大帐组成的营地里十分热闹,葛逻禄人营帐上的炊烟像一棵细长高耸的白桦树,笔直地冲上天空,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营帐之间,女人们在挤羊奶,一群群孩子在帐篷之间骑小马玩着大帐的游戏,一片片欢快的笑声在营帐之间回荡。
在酋长金碧辉煌的大帐中,谋刺黑山坐在小桌前,眯缝着眼睛望着他新娶的三个年轻妻子给他煮羊奶茶,他的三个新妻子都长得娇美可爱,最大的只有十八岁,最小的十六岁,最小的妻子新婚才三天,稚气未脱,她初承雨露,在谋刺黑山的注视下显得羞涩无比。
自从葛逻禄人完全依附了安西后,物资开始变得富足起来,他们不用再出卖牛羊去换取粮食和茶叶,作为他们出兵的报酬,安西每年将送给他们二十万石粮食和三万担茶叶,他们的牛羊留给了自己享用,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东征勇士也会源源不断地将从回纥掠夺来的毛皮、女人和其他财富送回了老巢。
物资丰富了,葛逻禄人的生活也变成庸懒和奢侈起来,往年的这个时候,葛逻禄人依旧在草原上放牧,让牛羊再啃一遍秋草,至少要到下雪之前三四天才会返回营地,而现在,还有一个月才下雪,他们便已经没有心思放牧了,早早地开始圈养牛羊,开始给自己放冬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从回纥抢来的女奴,葛逻禄人开始享受他们奴隶主的生活。
从前的冬日里,在大帐附近是年轻的勇士们在马上搏斗练习,而现在冷冷清清,男人们的刀剑皮甲从帐壁上取下,换成了漂亮的毛皮,弓箭也扔进了角落,上面布满了灰尘。
大酋长谋刺黑山得到财富已经堆满了三个帐篷,女奴也有二十几人,但成为他妻子的三个女子都是从回纥抢来的贵族之女,绝色貌美,其中一人还是葛勒可汗妃子,谋刺黑山指望着她们再给自己生几个儿子。
最小的妻子叫多云奴,是回纥相国延支伽罗的女儿,她端起金光闪闪的金奶壶,跪在谋刺黑山面前,给他倒了一杯奶茶,这是一个长得非常美貌的少女,她娇小玲珑,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透着稚气的大眼睛,她娇嫩,几乎是如花似玉,神态也极为迷人。
看得出,谋刺黑山也极喜欢这个最小的妻子,他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脸庞,笑道:“你昨晚不是说想要一顶单独的帐篷吗?可以,今天晚上你就有了,晚上我和你睡,记住了,要好好伺候我。”
“是”
多云奴双手端起奶茶高高举过头顶,“大酋长,请喝奶茶”她的语气很卑恭,可她头低下时,眼中却闪过一道仇恨的目光,谋刺黑山接过奶茶,他腰间的短刀柄却露出来,多云奴紧紧盯着短刀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你怎么了?”
谋刺黑山见她双手抖,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就在这时,桌上的奶壶微微震动起来,壶盖当当地响个不停,另外两名妻子都惊慌地站了起来,不知生了什么事,谋刺黑山经验丰富,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这应该是马蹄震动,有大队马群冲来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只听有人大呼小叫,声音惊惶,谋刺黑山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见外面的数千族人东奔西跑,很多人都已上马向南方逃去,财产和牛羊都顾不上了,他厉声喝问道:“生了什么事?”
“大酋长,你看那边”
一名牧民手指北方,谋刺黑山探头向北方望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见北方数里外的草原上,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正向这边铺天盖地杀来,无数面绣着狼头大旗在空中飞扬,天空也被旗帜遮蔽了,就俨如沙尘暴到来时的情形,在骑兵前面,有数百名葛逻禄牧民在仓皇逃跑,但很快便被骑兵群所吞没,无影无踪了。
谋刺黑山呆立了半晌,他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在他大帐旁有一匹骏马,谋刺黑山解开缰绳便翻身上马,这时多云奴从营帐中奔出,张开臂膀大喊道:“酋长,求求你带上我吧”
谋刺黑山爱煞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妻子,他立刻伸手给她,“快上马”
回纥人无论男女都精通骑术,多云奴翻身上了马,坐在他的前面,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谋刺黑山调转马头大喊道:“坐好了,我要走......”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只见他的腰上深深地插进了一柄匕,匕就握在他的小妻子多云奴的手上,多云奴猛地拔出匕,大叫一声,“你去死吧”
她将匕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在谋刺黑山被杀死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多云奴恶狠狠的最后一句话。
“我告诉你,我不是相国的女儿,我是回纥可汗的女儿,你玷污我的清白,我要你们葛逻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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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回纥骑兵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他们砍断帐篷,杀死男人和儿童,掠夺女人,到处是惨叫声和哭喊声,血流成河,死尸遍地,这时只见一名年少的女子奔来,她手中高高拎一颗人头大喊道:“我是回纥公主多云奴,葛逻禄人的大酋长已被我所杀”
贺莫达干疾奔上前,他认出了多云奴,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道:“公主,你还没有死吗?”
多云奴满腔仇恨,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还没有死,但我已被葛逻禄人玷污,我要你们杀尽葛逻禄人,就是婴儿也不放过”
“遵命”
贺莫达干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回纥骑兵立刻分成五十队,以玄池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杀去,这一次,葛逻禄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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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回纥骑兵屠杀葛逻禄的消息在三天后便传到了碎叶城,安西军为之震动,安西政事堂立刻改变了南下吐火罗防御吐蕃的计划,将两万唐军精锐向北调动,前往碎叶以北的七座防御城,安西政事堂又以特别紧急军情的方式,向驻扎在石国的两万唐军求援,吐蕃大军和回纥军同时出兵安西,使安西面临着自武则天垂拱二年以来,七十年不遇的最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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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血战且末(上)
且未城原本是个小城,自武则天长寿元年,唐朝大将王李杰收复了安西后”唐廷便断断续续对且末城进行重建”十几年后,且末城成为了一座周长近二十里,城高五丈的中等城池了”尤其三年前萨毗泽战役后,李庆安再次下令对且末城城墙进行加高加固。
此时的且末城已经成为安西的雄城之一”高达七丈,城宽五丈”可并行三辆马车”尤其城外的护城河,与且末河相通”宽三丈”深两丈,南北两座城门高高地悬起了吊桥,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此时的唐军已经意识到吐蕃军将对安西动进攻”他们放弃了兰城、尼壤城、弩支城、典合城、七屯城等小城的驻防”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且末城,此时的且末城内已有唐军七千余人,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粮食”足够守城一年。
当萨毗城的唐军撤回了且末城后不久,唐军斥候便传来了消息”吐蕃军三万大军已经到二十里外。
,当!当!当”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全城,唐军从四面登上了城墙,在城墙四角,唐军架设了四十台重型投石机,又动了四千余名且末城男子,给他们穿上了唐军的衣甲和军服”也投入了城池的防御中来,还有数千名年轻妇女,她们将为城上的军民送水送饭,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若且末城失陷”那图仑沙漠以南的安西领土就将全部被吐蕃人占领。
一刻钟后,吐蕃大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绿洲的尽头,三万吐蕃军分成三个方阵,黑压压的向且末城行军而来”离城三里外,吐蕃大军开始扎下营帐,很明显,他们要进行攻城之战了。
吐蕃军进行攻城之战原本并不是他们的长项”他们无法制造精良的攻城器械,但这几年,吐蕃军从掳掠来的汉人工匠那里学到了不少先进的技术”他们也能制造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了。
这次吐蕃从逻些长途跋涉而来”需要翻越一座座高山,使他们无法携带投石机、攻城槌等重型攻城武器,只携带了数百架拆散的云梯。
尽管吐蕃不愿意攻城,但且末城却是他们绕不过的障碍,他们不可能将敌人重兵置于自己的后方”那样不仅严重威胁他们的补给,也会断了他们的退路。
吐蕃军在三里外忙碌地扎下了大营”并组装云梯,而吐蕃主将尚嘉素则在数百名吐蕃精兵的护卫下靠近了城池,查看且末城的防御状况,尚嘉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且末城的严密防御使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要攻下城池先就要渡过护城河,其次高达七丈的城墙使他们的登城变得异常艰难,但这些吐蕃军都能克服,关键是知己不知彼”唐军在且末城到底有多少兵力?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城头上的唐军,他的位置处于南城,城头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兵”足有四五千人之多,刚才他在东城墙上也看到了数千士兵”这不由使尚嘉素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计算,唐军在城内应有上万士兵了。
以三比一的比例攻城,这对吐蕃军非常不利”尚嘉素暗暗诅咒尚息东赞,本来,如果是七万人来进攻安西,那么以七比一的攻城比例”拿下且末城不成问题”可现在、尚息东赞本人去攻打吐火罗,而让他来啃安西这块硬骨头”他只有三万人,就算他不计伤亡拿下了且末城”那至少也会损失过半了,后面呢?他拿什么去进攻于阒,拿什么去进攻疏勒?
尚嘉素沉思片刻,如果他不狠狠打上一仗,尚息东赞是绝不会答应增兵”想到这,他便调转马头”向自己的大营而去。
城头上,贺娄余润也在注视着吐蕃军的动向,他最担心就是眼前的三万吐蕃军只是前军,而真正主力在后面,这是吐蕃军打仗的特点”喜欢先派部分前军在前方进攻,而主力却在后面,如果三万人只是前军的话,那么后面的吐蕃军至少要在七八万了。
仅仅凭借且末城和他的七千军马是抵挡不住十万吐蕃大军的进攻,如果真的被吐蕃军攻克了且末城,那么安西就危险了,贺娄余润为此已经担心了好几天,也给河西各州去鸽信,他希望李庆安能接到他的快报”尽快来支援且末城。
但几天过去了,唐军斥候始终没有能得到吐蕃主力后军的消息”至始至终都是这支三万人的军队,这让贺娄余润的心中不由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如果真的只有三万人”那他有能力保住且末城不失。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只小黑点,在且末城上空盘旋,贺娄余润一下子便看到了这个小黑点,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这是报信的鸽子回来了。
“贺娄将军!”
一名士兵举着鸽信飞奔而来,“是肃州来信,大将军传来了消息。”
“快把信给我!”
贺娄余润几步上前,从士兵手中接过了鸽信,细长的信管呈红色,这表示情况紧急,在信管上方有一圈金色,这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的标志,所以士兵一眼能认出这是李庆安来的萃信,另外在信管下方一般都刻着鸽信的来处,这支信管上刻着,肃州,两个字。
其实不用看信贺娄余润便已推断出了大致的军情,李庆安已经抵达了肃州”离这里还有近千里之遥,他打开鸽信,只见里面是李庆安的亲笔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守住且末城四天”官升一级,三军重赏”守不住四天,当斩”
就这短短的一句话,使贺娄余润热血澎湃,李庆安给了他四天的期限,四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拼死守住。
就在这时,吐蕃军大营里传来了隆隆的鼓声,只见数千吐蕃军从大营中冲出,他们执剑拿弓,长矛锐利,高举着长长的云梯和木板,如潮水般向城池涌来,唐军的战鼓也敲响了”四千唐军部署在南城上,严整以待”第一场试探性的攻防战在吐蕃军抵达且末城两个时辰后,便正式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萨毗泽以南一百八十里外,天色还没有大亮,在一片松林的空地上,队正林牧率领十五名唐军巡哨队士兵正围着一堆泥土,泥土中刚刚埋下一名死去的唐军士兵,这已经是他们队伍中第六名死去的唐军士兵了。
前天晚上,他们不幸遭遇到了高原狼群”在一番血腥的厮杀后,狼群丢下百余具狼尸逃跑了,但巡哨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四名士兵被咬死”两名士兵重伤,而这两名士兵也最终挺不过夜晚”先后死去。
按照唐军的规矩,阵亡的士兵一律就地烧掉尸体,将骨殖带回给他的家人,但在叶蕃大军刚刚走过后,很可能还有吐蕃军在附近,焚烧尸体的黑烟在数十里外都能看见,无疑会暴露他们的目标。
“上香吧!”林牧沉声道。
他将一根木条插进了坟墓中紧接着其他士兵也将手中木条插进墓中,这是他们用独有的方式为死去的战友祈祷。
十六名唐军围成一圈,默默地望着六名长眠在高原松林中的战友,一堆堆坟土也将是他们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时”林牧取出一只皮袋子”递给了阵亡士兵的火长道:“他的东西都装起来吧!别忘了他的头也要带上。
林牧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松林,他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的昆仑山雪峰”手下的阵亡使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林牧一直有一种预感吐蕃军不会只有三万人,他们一定还有大队在后面”这种预感使他不肯放弃任务而是继续向西南方去寻找,即使找不到吐蕃大军他也应该找到吐蕃军的后勤基地所在。
按照吐蕃军的习惯,一支三万人的军队出征,后面必然会跟着一支同样人数的放牧大军,老弱妇孺都有,这其实就是整个部落跟着他们的青壮男子一同远征,只不过他们的度稍慢”会落在远方,他们往往会择湖而居,距离吐蕃军百余里左右。
林牧知道前方二十里外有一个乌兰湖,湖中有地热,受地热影响,那里的牧草长得格外茂盛,就算是冬天,羊群也能找到过冬的牧草”林牧怀疑乌兰湖就是吐蕃军的后勤基地。
这时,士兵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尖长道:“林队正,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林牧点点头,站起身道:“走吧!去乌兰湖。”
十六名唐军士兵纷纷上马,向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离乌兰湖还有八里,唐军骑兵冲上了一座低缓的丘陵,仿佛蓝宝石一般的乌兰湖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唐军们都纷纷勒住了战马,十分震惊地望着前方的情形。
只见乌兰湖边扎满了帐篷”到处是一群群牛羊,看来这里确实是吐蕃人的后勤重地了,但这还不是他们震惊的原因,而是一支黑压压的吐蕃骑兵队正向这边快驰来,队伍足足有五六里长,至少是两万人。
林牧心中变得〖兴〗奋起来,果然被他猜对了,吐蕃军又来了两万援军,那么即将投入进攻且末城的吐蕃大军就有五万了。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林牧一声低喝:“快走!”
他话音刚落,忽然数支冷箭射来,一名唐军士兵惨叫一声,从马上坠下”只见从南面不远处的树林中涌出了大队吐蕃骑兵,而唐军的北面也冲来一队吐蕃骑兵,两支军队足有一千五六百人之多,他们是吐蕃营地的外围驻防军,唐军哨兵在十几里外的荒原中奔驰时,便被他们藏在树林中的探子现了,他们并不急于拦截,待唐军靠近了乌兰湖,他们才南北夹击,截断了十六名唐军哨兵的后路,并将他们包围了。
林牧心中虽然大惊,但他并不慌乱,目光向左右一扫,只见东南角只有不到百名吐蕃军拦住去路”或许是因为东南方有两万吐蕃大军正向这边迅驰来的缘故,相对而言那里人数最少,而且突破他们,侧面就是一片树林。
“跟我来!”
林牧大吼一声,挥动长矛向东南角猛冲而去,百余名宛如黑炭一般的吐蕃士兵嗷叫着,挥动长剑迎战上来,矛剑相击,当啷作响,林牧力量极大”一矛刺穿了一名吐蕃百夫长的胸膛”将他挑落马下,随即拔出横刀”侧身劈去,刀快如闪电”另一名吐蕃士兵惨叫一声,额头被劈开了,血浆喷出。
这时,吐蕃军箭如疾雨,奔在最后的五名唐军士兵以及坐骑被射中,战马摔倒,唐军士兵滚翻在地,数百名吐蕃士兵一拥而上,将五名唐军乱刃分尸。
最后的十名唐军士兵已经到了生死一线之时,他们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活命的机会,十名唐军仿佛疯虎一般,跟随着他们的队正在密集的吐蕃军中拼死厮杀。
他们的长矛刺穿了吐蕃人的胸膛,横刀劈砍断了他们的脖子,当长矛被折断,他们就用刀劈,用牙咬,用匕捅,眼睛瞪得血红,吼声如雷,片刻间,东南角的百名吐蕃士兵被杀死了三十余人,但唐军士兵也不断被吐蕃军的冷箭射中,他们惨叫着从马上摔下,随即便被凶蛮的吐蕃军砍下了头颅。
又有两百余名吐蕃军也杀进了战团,他们凶残异常,列成十几小队不断冲击唐军士兵,企图将他们冲开落单,再包围杀死。
那名最年少的唐军士兵不幸被冲倒了战马,他滚翻在地,立刻有数十名吐蕃士兵像野狼一般争先恐后扑来,个个目光狰狞,盯着他的头颅,少年唐军只有十六岁,在死亡面前,他吓得大哭起来:“爹、娘,救救孩儿啊!”
林牧大吼道:“不准哭!”
他奋力挥刀劈死了一名吐蕃军,企图去救少年唐军,但只听见一声长长的惨叫,他放弃了,数十名吐蕃军的剑已经将少年唐军砍得血肉模糊,一名吐蕃士兵高高举起他的人头和心脏,得意地狂笑。
此时唐军只剩下了四人,眼睁睁地望着少年唐军的惨死,林牧和其他三名唐军的嘴唇都咬破了,他们疯般地大喊,迸出最后的力量,刀劈矛刺,浴血奋战,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一举冲出了包围圈。
但队正林牧却故意放慢了一步,替三名手下挡住了吐蕃军的追击,此时他已经身中三箭,肚子被一剑劈开,肠子也流出来了,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挥刀格杀,他的战马浑身是血,再难以支撑”扑通”一声,前蹄跪倒在地,将林牧掀翻在地,他已经站立不起来,吃力地半跪着,用刀支撑着身体。
已经冲出包围圈的三名唐军士兵大惊,转身便要来救,林牧大骂道:“滚!快滚!给老子回去报信。”
三名唐军士兵大吼一声,转身冲进了树林,这时,三十几名吐蕃军将林牧团团围住,他们高高举起剑,一步步向他走来,林牧惨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子绝不会死在你们手中。”
他调转横刀,猛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第四百八十八章 血战且末(中)
安西的黄昏残阳如血,吐蕃大营中,激烈的鼓声依然在。咚咚咚”的敲响,一万五千名吐蕃军如狂潮奔腾,向且末城掩杀而来,这已经是吐蕃军在三天内的第三次攻城了。
在第一天的试探进攻中,吐蕃军未能冲破唐军密集的箭雨,死伤数百人而败退,第二次进攻,吐蕃军被唐军的投石机打得骨断筋折,死伤千人,被迫鸣金收兵。
在两次试探后,吐蕃已经明白了唐军的防御套路,远以投石机和床弩,而近以弓箭防御,这时,尚嘉素得到了消息,又一支从逻些过来的两万人援军已经抵达了吐蕃大营。
这两万援军的到来使吐蕃军士气大振,有了这两万人的底气,尚嘉素也信心大增,这样一来他就有五万人的兵力了,他便可以集中兵力,将唐军的城堡一一攻克,这时他的探子也传来消息,于阒军镇的守军并不多,也就是说,只要拿下且末镇,整个图伦沙漠以南都将被吐蕃军占领,安西的大门也就被打开了。
正是两万援军的到来使尚嘉素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且末城。
在轰隆隆进攻的鼓声中,吐蕃一万五千大军分为三个方阵,一起向唐军前沿推进,人数密集,从高处望去,黑色的吐蕃军密密麻麻,如蚁群一般,将且末城外的大地覆盖住了。
“前进!”在鼓声中,吐蕃大将高声喝喊,“杀进城池!”
“前进!”
在滚雷般的呐喊声中,吐蕃大军如排山倒海般地向且末城推进,这一次吐蕃军使用了很多攻城武器,先是排筏,也就是十棵大树困绑在一起,这些大树都是从附近绿洲砍伐来的杨树”又直又长,每一棵大树都长四五丈,保留其枝桠,将它们密集捆绑后”便成为了临时的栈桥,使吐蕃军能冲过护城河,数百吐蕃军顶着一只排筏奔行,它同时也能抵御唐军的弓箭以及床弩。
其次是皮斗,这原本是汉人抵御滚木镭石的防御武器,现在也被吐蕃人学会了,所谓皮斗就是一种用粗木搭成的架子”上面覆盖了数层牛皮,牛皮涂上厚厚的油脂,滑腻无比,又有一定的斜角,当巨石砸上牛皮,则容易被卸力滑飞,尽管不是每一块巨石都能防御住,但至少可以防御住四成的巨石飞射。
一只皮斗宽三丈,长五丈,下面装有木轮,可以缓缓推行,而一只皮斗下面则躲藏了三四百名吐蕃士兵。
在战鼓声中”一万五千吐蕃大军动了,排筏、皮斗、长梯以及浩浩荡荡的吐蕃大军汇成了一道壮观的黑色大潮向城池奔涌而来。
城头上,唐军已经准备就绪了,东西两排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吱嘎嘎地拉开了,皮兜里放上了一块百十斤重的巨石,每一架投石机需要一百五十人来拉拽”唐军无法分出这么多兵力,便由唐军指挥,且末城的三千民夫负责拉拽投石机。
吐蕃大军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八百步线,如果是两百人的大型投石机便可以投射了”但且末城的投石机略小,射程只有五百至六百步远,负责指挥投石机的唐将是郎将罗胜军,这也是一名由小兵一步步走上将军职位的实战型将领,他是萨毗城的守将”受贺娄余润之令,烧毁萨毗城,撤回了且末城。
罗胜军注视着吐蕃军的进攻浪潮一步步迫近城池,前军锋头已至七百步了,唐军的床弩已经射出,三百支四尺长的铁箭和无数密集的小箭一齐射向吐蕃大军,吐蕃军中一阵人仰马翻,数百名吐蕃士兵被射倒,强烈的射击**诱惑着罗胜军,但他手中的红旗始终没有挥下,红旗不挥下,二十名唐军指挥手便不敢下达射击的命令。
六百步,吐蕃军终于进入了投石机的射程,罗胜军手中的红旗终于挥下了,“射!”二十名唐军指挥手几乎是同时嘶声大喊。
重型投石机动了,二十根长长的抛杆挥出,将二十块巨大的石头向吐蕃阵营中砸去,巨石出尖利的呼啸声,在空中翻滚,迅疾无匹地出现在了吐蕃军的头顶,吐蕃士兵一阵大喊,纷纷向两边躲闪,或者钻进皮斗中。
,轰”的一声闷响,巨石砸下,尘土飞扬,几名吐蕃士兵躲闪不及,被砸成了肉酱,强大的冲击力使巨石继续翻滚,直冲进吐蕃士兵群中,顿时惨叫声一片,十几名士兵被撞死,血水四溅,整颗巨石被染成了红色。
又是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砸中了皮斗”嘭,的一声震响,夹斗到滑腻使磨去了棱角的巨石无法打实,滑飞出去二十余步,这一块巨石没有达到效果。
但皮斗并不是每一块巨石都能承受,这取决于石块本身的光滑程度,如果石块粗糙毛棱,那皮斗就很难挥效果。
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支架的碎裂声,一只皮斗被砸塌了,数百名藏身皮斗下的吐蕃士兵跌跌撞撞爬出,不少人被倒塌的木柱砸伤,在皮斗下痛苦呻吟。
第二轮投石机再次射,二十块巨石在空中翻滚,呼啸着砸来,砸得吐蕃士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皮斗破碎,排筏折断,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每一轮投石射便有数百人伤亡,尽管投石机威力巨大,但毕竟数量少,无法形成巨大的杀伤力,一万余名吐蕃大军已经奔涌到了城下,城上唐军万箭齐,箭如冰霓急雨,铺天盖地向吐蕃军射去。
吐蕃军举盾相迎,不断有人中箭惨死,在箭雨中,几千吐蕃士兵将数丈长的排筏,轰”地搭放在护城河上,形成了二十几座临时树桥,一架架八丈高的宽大梯子搭上了城头,一群群凶悍的吐蕃兵冲上梯子,开始向上攀爬,唐军的箭雨斜射而至,滚木镭石迎头砸下,一串串吐蕃士兵惨叫着从楼梯上摔下,身上被箭射中,头颅被砸碎,城墙下死尸堆积如山,紧接着又有吐蕃士兵疯狂地攀上楼梯”不顾一切向上冲锋。
这时,吐蕃大营中再次鼓声大作,又有一万名叶蕃骑兵飞驰而系,尘土飞扬,他们是用最快的度穿过四百步到八百步这一段巨石和床弩的射程区,巨石呼啸而至,将一片片骑兵砸翻”床弩之箭强劲快疾,一支箭便能射穿两到三人,战马惨嘶,士兵翻滚,大石下”到处是惨不忍睹的尸体和血浆。
此刻,吐蕃军已投入了两万五千名攻城士兵,城池攻防战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在且末城攻城战进入第三天之时,唐军的四万主力骑兵已经抵达了距离且末城约五百里外的蒲昌海,蒲昌海也就是今天的罗布泊,唐朝的罗布泊依然是一片浩瀚的海洋,盐度也没有今天这样大”周围生长着生命极为顽强的胡杨树和灌木丛。
唐朝的蒲昌海是西线丝绸之路南支线的必经之处,从沙州出阳关向西走三百里便抵达蒲昌海,然后再沿着且末河向西南走,便可抵达且末城,在途中有一片广阔的绿洲,是商人以及军队的重要补给地,也就是今天的新疆若羌县,唐军在那里修建了弩支、典合、蒲桃以及七屯等四座小城,成为唐军一处重要的军事基地,历史上天宝十一年对吐蕃的播仙镇战役便生在这里。
当李庆安的四万军抵达这片绿洲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三万唐军从陇右马不停蹄赶来,已经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眼看要达到战场”李庆安反而不急了,为了尽可能地保持唐军的作战体力”李庆安下令唐军就地驻扎,休息一夜后再出。
夜幕下,行军疲惫的唐军将士皆已入睡,只有一千多名巡哨兵在大营的四周巡逻,大营内,李庆安的主将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一集宽三丈、长五丈的巨大沙盘已经拼好,放在大帐正中,这座沙盘囊括了除了信德以外的整个安西军的控制地,是近千名安西斥候兵耗时一年才制成。
沙盘旁李庆安和几名随军大将正在商议军情,这次李庆安从陇右归来,并没有走祁连山南面的高原,而是穿过入大斗拔谷,进入甘州,正因为绕了一圈,使他们的行军日程晚了几天,但李庆安更考虑到了唐军的战斗力和给养,因此三万唐军进入河西后,又带了五万匹战马,同时河西的荔非守瑜又分出一万精锐跟随李庆安同赴安西。
李庆安站在沙盘前久久沉思着,他在思考整个战局,且末城之战只是整个战局中的一环,他已经知道回纥入侵葛逻禄人的老巢,几乎将葛逻禄人斩尽杀绝,但南方有唐军修建的伊丽城、弓月城七座城堡为防御,碎叶又有两万军北上,回纥骑兵很难突破这道防御线。
他已经下令六万三胡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葛逻禄军走金山北面拦截住回纥人的退路,另一路由同罗军和沙陀军走金山南面前往玄池,从正面拦截回纥军进入北庭,但为了防止回纥人又趁机出兵进攻北庭,崔乾估的六千汉军便留在北庭。
从某种意义上,葛逻禄人被斩尽杀绝也符合他的期望,就让这些草原胡人去自相残杀。
虽然安西遭遇到了南北夹击,局势非常不妙,但李庆安也现了敌军大举进攻的一些微妙之处,主要就是入侵者的兵力并不多,回纥只派出三万人,这种出兵不像是战略性的进攻,更有一点趁火打劫的意思,这也证实了李庆安的判断,回纥军经过多年的削弱,已经无力动大规模的侵唐战争,所以只能派出三万人,进行一种强盗偷袭式的进攻。
相比回纥军的南侵,李庆安更关注吐蕃军这次进攻安西,很明显,这和吐蕃军进攻陇右是相辅相成的,这是吐蕃军的一贯策略,几次动侵唐战役,吐蕃人往往都是东西两线并举,从吐蕃军出动了三万军进攻且末城来看,人数似乎少了一点,他们极可能还有别的战略企图。
这时,大将安抱真在一旁低声道:“大将军,卑职有一点建议。”
安抱真就是羽林大将军安抱玉的幼弟,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年轻有为,他十七岁在陇右从军,当年跟随李光弼一起来安西,从一名队正慢慢积功升为中郎将,深得李光弼的喜爱,这次李庆安从陇右西归,李光弼分兵一万跟随,他向李庆安推荐了安抱真。
李庆安也很欣赏这今年轻的将军,他便点点头笑道:“你说吧!”
安抱真一直跟随李光弼在吐火罗,对那边的形势非常了解,他便躬身道:“大将军,我怀疑吐蕃军的主力是要进攻吐火罗,李将军从吐火罗回陇右后,吐火罗的唐军只有八千人,主要驻防在几个大银矿,吐火罗只有本地草队四万余人,他们战斗力很弱,不会是吐蕃军的对手,而且吐蕃军进攻且末,我担心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疏勒,占据疏勒,截断安西唐军支援吐火罗,卑职浅见,请大将军斟酌。”
李庆安没有说话,其实他想到的也是这个可能,现在唐军的势力已经从北庭向西延伸到了河中,向南延伸到了信德,如果他是吐蕃赞普,那么要想和唐军长期抗衡,那就必须要选择一个最有利的根基地,吐火罗无疑就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向北可打碎叶,向西可攻河中,向东可占领安西,向南可下信德,而且又和吐蕃高原山水相连,即使守不住也可以退回高原,另外,吐火罗盛产粮食,也可以为吐蕃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勤供给。
想到这,他便取过几面小红旗,依次插上了大勃律和吐火罗,之所以不插小勃律,因为他知道,吐蕃军过不了娑夷河。
李庆安已经肯定了吐蕃军的西征战略,打安西为辅,打吐火罗才是正。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名巡哨军官的禀报,“大将军,我们的巡哨队在五十里外的荒野中现了两各唐军士兵,他们都身负重伤,身体非常虚弱,但他们说有重要情报要禀报大将军。”
第四百八十九章 血战且末(下)
被唐军士兵现的两名伤者就是从乌兰湖逃出的幸存唐军了,他们本来一共逃出三人,在吐蕃军的追击中又被射杀一人,最后只剩下两人,他们逃回了萨毗城,却现萨毗城已被焚毁,唐军不知去向,他们又去了且末城,但且末城战事正酣,他们无法回城,只得调头来弩支城,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荒原,幸得唐军斥候现,否则他们已成为野狼的美餐了。
十几名亲兵将这两名浑身是血迹的唐军巡哨用担架抬进了中军大帐,两名巡哨此时已醒来,他们见到李庆安”便挣扎着要起身跪拜。
李庆安上前按住了他们,道:“你们俩有伤,就不要起来了。”
“谢谢大将军,我们是萨毗城巡哨,有重要情报。”
两人声音低微,说话非常吃力,李庆安点点头道:“先说重要情报,马上去给你们治伤,你们的功绩我会论功行赏。”
“我们不要行赏只是情报非常重要,不当面告诉,大将军”就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
一名士兵已经说不出话来”另一名士兵接着道:“乌兰湖是吐蕃军的后勤重地,他们又有两万重军支援且末城”请大将军兵乌兰湖。”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好好治伤,再说你们的经历。”
李庆安一摆手,亲兵将两人抬了下去,李庆安迅转身回到了沙盘前,找到了士兵们所说的乌兰湖,距离萨毗泽约一百八十里左右,在昆仑山脚下,位于柴达木盆地的边缘,是陇右走祁连山南麓前往安西的必经之路。
李庆安和吐蕃军打了多年战争他非常了解吐蕃人的习性,最早吐蕃人是部落制,一场战争便由整个部落参与”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和老弱跟在后方不远,一旦吐蕃军败退,后方fu孺老弱就往往来不及逃走而成为唐军的fu女”辎重疲弱,一直是吐蕃人掣肘之痛。
这几年他也听说吐蕃内部进行了一些改草,建立了,奴,这种军事后勤的专职人员,虽然也是放牧跟随,但不再是从前的随军家眷了他们其实就是吐蕃人的奴仆,他们中有从唐朝掳掠的汉人奴隶,但更多的是吐浑、氐、蛮、羌、党项等少数民族部落的青壮。
但不管怎么说”吐蕃远征军从逻些出”横跨高原若没有强大的后勤队伍跟随,他们根本就无法远征,可以说,吐蕃人的后勤支援就是他们的命门,这就是吐蕃人急于抢占吐火罗为后勤基地的原因。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便对站在帐边的安抱真招了招手,安抱真大步走上躬身道:“末将在!”
“安将军,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安抱真大喜,他知道是什么事情,立刻单膝跪下道:“末将遵命!”,李庆安忍不住笑了,还没有说什么事他就遵命了,他点点头道:“我给你五千精骑你立刻前往乌兰湖,抄了吐蕃军的老巢,路上若遇补给队伍,一概击杀,不得放走活口。”,“末将明白立刻出。”
安抱真行了一军礼,起身便匆匆走了,这时李庆安又对其他将官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大军三更出!”
尽管天se已经昏黑,但且末城的ji战依然在进行尚嘉素已经先后投入了三万大军攻城,尽管天se己晚,不利用双方夜战,但战斗正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刻,谁也无法让他们停下来。
近二万五千名吐蕃大军已经全部越过了护城河,城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尸体中汩汩流出的血如小溪一般流进了护城河,将河水染成了红se。
城下的吐蕃军也万箭齐,城上城下箭如密雨,交织成了一片箭网,吐蕃军高举盾牌,顶着滚木镭石,踏着同伴的尸体,攀着城梯疯狂地向城上进攻,每一时刻,每一瞬间都有吐蕃士兵被弓箭射中,被巨石和滚木砸中,砸得头破血流,惨叫着从城梯上摔下或者滚翻下来。
城头,十几名唐军守住了一个城垛,三四人正和yu登城的吐蕃士兵熬战,其他士兵则在两边向登城吐蕃军的侧面射箭,或许举起巨石”将嗷叫着吐蕃士兵砸翻下去。
这时,一名唐军惨叫一声”他被城下的一箭射中了面门,仰面摔倒,另一名唐军士兵迅上前填补了他的位置,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的熬战”唐军也同样死伤惨重,死伤在千人以上,大部分都是被箭射死,也有一部分是与冲上的吐蕃军厮杀时阵亡。
这时,一名唐军找来一根长铁叉,叉住了城梯横拦,奋力向外推去,“你们快来帮我!”,他大声吼道。
十几名唐军放弃了射箭,纷纷上前帮他”众人一起大吼:“一、二、三!”
厚重的城梯被顶了起来,慢慢向外推去”城梯渐渐后仰,重心外移,梯子上的近百名吐蕃军出一串长长的惨叫,有的从梯子上跳下,大多数人随着梯子一起,重重地摔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梯子被摔散了架,梯子上的百余人或死或伤,动弹不得。
但在城西端,唐军却出现了危机,这一带近百丈长的城墙是投石机安放处,唐军不多,主要由三百名唐军和千余名民夫把守,指挥攻城吐蕃将领现了这个防守漏洞”他立刻命令三架城梯悄悄改从这里进攻,又调集了六百名最精锐的吐蕃红牌军,也就是吐蕃赞普的禁卫军,他们是从数十万大军中挑选出的三万人,个个身高力大,作战凶悍”这次西征”吐蕃赞普也派了八千红牌军跟随,其中两千人参与进攻且末城。
夜se昏黑,在一片混战中,贺娄余润没有现吐蕃军的企图,数百名精锐的吐蕃士兵迅向上攀登,把守西段的民夫开始混乱起来,他们有的向下扔石块”有的用长矛在城梯上乱捅,大呼小叫,惊慌成了一片。
片刻,十几名吐蕃军出现在了最西端的城头”为一名吐蕃百夫长凶悍无比,他迎面一剑,劈飞了两名民夫的人头,他面涂黑砂,凶狠狰狞,另外几名民夫吓得hun飞魄散,扔下长矛便逃”城头出现了空档,旁边几名唐军见形势危急,一齐冲了上来,但吐蕃百夫长抓住了短短一瞬间的机会,一跃跳上了城头,他左手执盾,右手挥剑猛砍,霎时间,又三名民夫被砍死,他见唐军士兵冲上”便大吼一声,跳下城垛和唐军混战在一起。
这时”又有十几名吐蕃士兵从这个缺口冲上了城头,这些吐蕃士兵皆披着锁子甲”身高力大,相貌凶恶,他们冲进民夫群中,如虎入羊群”片刻,便有四五十名民夫被杀死,民夫们吓得hun不附体,转身逃窜,城墙上顿时一片大乱。
这一段城墙防御是由郎将罗胜军负责,他正率领千余名唐军与三十几架登城梯上的吐蕃军作战,忽然听见了一片惨叫声和惊呼声,有唐军士兵大喊:“吐蕃人登上城了。”
罗胜军一扭头”夜se中,他看见吐蕃军如蚁群般地在最西面的城头涌现,二千余民夫被杀得四散奔逃,只有数十名唐军在和对方熬战,他顿时又惊又怒,大吼道:“第一营唐军跟我上!”
他挥动长矛,率领四百余名唐军大吼着冲子上去,这时,吐蕃军从最西面的缺口处已经登城近两百人,还有大量的吐蕃军正源源不断从这里登城”但吐蕃军也犯了一个错误,他们登城后并没有立即去支援其他城垛的吐蕃军,而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摧毁投石机上面。
这里部署了十架重型投石机,吐蕃军吃够了进攻时被巨石砸下的痛苦,他们登上城头便向这十架投石机扑去,用剑砍,用石头砸,用力推倒,片刻,七架投石机连续地轰然倒下,直摔下城去,吐蕃士兵一片欢呼。
当然,能摧毁投石机对后继的进攻非常有利,吐蕃士兵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凡事有轻重缓急,在这关键时刻,摧毁投石机无异是舍本求末之举。
这时罗胜军率领数百人杀到了,他们刀砍箭射,将两百余名吐蕃打了个措手不及,罗胜军长枪舞动,如梨hua点点,瞬间便刺穿了三名吐蕃士兵的咽喉,那名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吐蕃百夫长大喊一声,从侧面城垛上向罗胜军猛扑下来,从高至下,如鹰博兔”但罗胜军却一闪身,长枪反刺,枪尖从他盾牌旁的空隙刺入,一枪刺穿了他的xiong膛,一声惨嘶,吐蕃百夫长庞大的身躯竟被高高挑起,罗胜军枪杆一甩,“去死吧!”
吐蕃百夫长被抛出了城外,带着长长的惨叫声”轰”一声摔进了护城河中。
吐蕃百夫长之死让唐军士气高昂,他们奋勇杀敌,将吐蕃士兵杀得节节败退,唐军迅封锁住了吐蕃军向四面扩张的路径,将他们堵死在城西的角落中。
贺娄余润是从投石机倒下得知吐蕃军已经登上子城西,他登时勃然大怒,第四天还没有到来,难懂且末城就要被攻陷了。
“罗胜军那〖狗〗杂种在哪里?”,他怒吼道:“去告诉他,一刻钟之内不把吐蕃军杀下去,我要他的脑袋!”
此时唐军的局势已经十分不利了,吐蕃五万大军已全部压上,其中三万吐蕃军进攻城南,虽然死伤惨重,但两万多人已经攻到城下,而另外两万吐蕃军却在城北七百步外虎视眈眈,随时要大兵压上,这使得贺娄余润不得不从七千唐军分出二千人去北城防御,而南城的唐军已经死伤一千余人,只有不到四千人在苦苦防御,四千人抵御二万余吐蕃军疯狂进攻”夜se中,唐军射箭没有了准头,更加难以抑制吐蕃军的进攻,若不是依凭城墙坚固,唐军此时已经失败。
贺娄余润恨的不仅是兵力不足,他更恨碎叶政事堂那帮王八蛋”一群腐儒!他一个多月前申请要一批震天雷,李庆安也从长安回了批复,批给他一百枚震天雷,但丰情却坏在碎叶政事堂那帮混蛋的手中,尤其是主管军械的裴冕,将李庆安的批复一拖再拖”至今震天雷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若有震天雷,就本来十万吐蕃军他又何惧之有?
“给我杀!杀死一名吐蕃军,赏二十块银元!”
他的满腔怒火转到了吐蕃军的身上”但吐蕃军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等李庆安赶来,他一定要告状。
贺娄余润的命令传到城西,罗胜军不由一阵苦笑,这让他怎么打,一刻钟之内将吐蕃军赶下城头,这可能吗?
罗胜军眉头皱成了一团,尽管吐蕃军被唐军压制在一个角落中,但随着吐蕃军不断涌上城,他们的势力范围又有所扩大了,不仅如此”南城的西角已经成为吐蕃军打开且末城防御的一个缺。”越来越多的吐蕃军正向这边涌来,而他这边却没有援军,形势已经相当危险了,如果吐蕃军再向外扩张三步,那么他们又能涌上百人,那时,两军的力量对比就会生转变”一旦被吐蕃突破一个绝口,就像溃堤一样,洪水般的吐蕃人就将无法控制,且末城很可能就从这里被攻破。
厮杀依然在残酷地进行,在黑夜中,双方混杀”乱作一团”双方都各执盾牌,手握横刀和长剑”盾牌顶着盾牌,横刀和长剑在撞击,你压我挤”吼叫着,战斗到了白热化”地上尸体压着尸体,有的人还没有死”是数颤的活肉,被双方踩在脚下,在哀求中窒息而亡,在最密集的城墙边,双方已经无法使用刀剑,只能用刀把抽,用匕捅,用拳头砸,刀与剑碰击,出铿锵声”刀劈人骨出的咔嚓声,受伤者的shen吟声,垂死者可怕的咯咯咽气声此起彼伏。
红牌吐蕃军异常强悍,将唐军一步步逼退,但唐军又在绝地中反击,将吐蕃军又推回去,双方就像风吹bo动”起伏不定。
这时,罗胜军的汗已经出来了,他在绞尽脑汁想着一切办法,弓箭射,已经不可能了,双方太密集,又有盾牌,弓箭射不进去,除非是泼水”或许还能泼进去。
“水!”
罗胜军的脑海中如电光石火一般,他猛地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有啊!却因为民夫逃散而没有拿出来。
罗胜军立刻对几名士兵低语几句,十几名士兵立刻向数十步外的一座小石屋奔去,那里是放置一些投石机零件的地方,由民夫看管”由于民夫都逃走,投石机也失去了作用,石屋便空关在那里,没有人看管,但石屋中还有一样东西,原本也是准备用来投射。
士兵们从石屋中拎出了一只只皮袋,皮袋颇重,里面装满了晃动的液体”他们飞奔上前,抱着皮袋向吐蕃军中喷挤而去,只见一道道黑se的液体从皮袋中喷出,将密集的吐蕃士兵群喷得一头一脸,这种黑se的液体自然就是火油了,虽然震天雷的使用是受到严格控制,但火油却是唐军基本的配置,每座城中都有,且末城原本用来做燃烧弹,但还来不及使用,吐蕃大军便攻上来了,它一直被闲置,在紧张的战事中”谁也没有能想起来。
但罗胜军在危急中却猛地想起了它的作用,片刻之间,一百袋火油已经喷进吐蕃军群,刺鼻的气味使吐蕃士兵开始sao动起来,唐军有些抵挡不住”开始一步步向后退。
这是一支火把扔进了吐蕃军群,轰地一声,吐蕃军中燃起了熊熊烈火,这种火油并不是直接开采的原油,这是唐军用从拜长庭帝国学到的冶炼技术提炼出的火油,更加轻质易燃,虽然比不上希腊火,但已经远胜原油了。
大火在一瞬间便燃遍了整个城西角落,四五百名吐蕃军像炸了窝一样向外拼死奔逃,这时唐军已经拦不住吐蕃军的求生yu望,被冲开了一丈宽的缺口,无数浑身浴火的吐蕃士兵哀嚎着从缺口奔出,他们此时已经不是为作战了,大火在他们头上、身上熊熊燃烧,很多人张开手臂,只奔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大火将他们烧得蜷缩起来,几十名唐军士兵也被大火bo及,他们倒在地上打滚,惨叫不已。
四五百吐蕃军一大半都被点燃了,靠近城梯的角落处,一部分没有被泼上火油的吐蕃士兵则惊恐万分,他们企图从城梯下城,在混乱和拥挤中”不断有人被挤下了梯子,惨叫着摔下城去。
城西陡然生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士兵”熊熊的大火在夜空格外明亮刺眼”火油逆转了城西的局势,也逆转了整个战局,最先是城西的十几架城梯被大火点燃了,紧接着靠近城墙中部的数十架城梯也先后被唐军用火油点燃了,大火在城上城下熊熊燃烧”烈火腾空,将黑夜照成了白昼,这时,吐蕃大营内传来了收兵的钟声。
在沉闷而刺耳的钟声中,吐蕃大军如潮水般地撤退了,城头上的唐军一片欢腾,贺娄余润ji动得泪hua闪烁,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三天,才三天,老子要升官了!”
第四百九十章且城决战
第四百九十章且城决战
天蒙蒙亮了,且末城昨晚鏖战的情形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来,这时一种触目惊心的惨烈,护城河被染成了红色,南城墙下尸体累累,尸堆最高处过了三尺,烧焦的城梯依然在袅袅冒着青烟,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刺鼻的臭味,在远处的战场上,到处是砸烂地皮斗和排筏,一块块大石周围躺满了血腥的尸块。
贺娄余润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遍布的尸体,他心中也有一丝余悸,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吐蕃军的死伤至少在万人以上了,一场两个多时辰的战役,竟然会死伤万人,可以想象的战斗昨晚是何等惨烈。
唐军皆已疲惫不堪,身上裹着军毯或钻入睡袋,各自蜷缩在城垛下的背风处中呼呼大睡,城头到处是片片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这时,一名军士奔跑过来,躬身道:“启禀将军,已经清点完毕。”
“多少?”贺娄余润回头问道。
“将军,我军阵亡一千二百六十六人,伤一千九百八十人。”
一场战斗就伤亡近半,贺娄余润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后来的两万吐蕃军突至,吐蕃人也不敢如此投入,还是兵力太过于悬殊的缘故。
“将军,民夫那边也死了两百余人。”
“不要给我提那群垃圾”
提到民夫,贺娄余润便一阵恼火,昨晚城西若不是他们闯祸,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城池都差点陷落了,贺娄余润的目光落在孤零零的三架投石机上,它们也被昨晚的大火波及,几乎都被烧毁了,只剩下一副烧得漆黑的架子。
贺娄余润咽下了一口气,现在他人手不足,还需要这些民夫来帮忙,想到这,他便命左右道:“凡阵亡的民夫人家,每家给一百银元,好好安抚,另外再去把其他民夫征集来,让他们把东西两边的投石机各拆五架来这边安上。”
左右将领答应一声,分头去办事了,贺娄余润目光又向吐蕃大营望去,吐蕃军还有四万余人,如果他们再一次动和昨晚一样的进攻,恐怕自己就抵挡不住了,他们援军究竟何时才能来?
就在这时,几只小黑点从天空飞翔而来,“信鸽”有士兵大喊起来。
贺娄余润精神一振,他看清楚了,果然是信鸽,只见三只信鸽盘旋了片刻,落入城中,片刻,一名士兵奔了过来。
“贺娄将军,是大将军来信。”
贺娄余润接过信管,还是红色金环,但没有了地址,贺娄余润有些困惑,他拔下信管,里面却是空空,没有信,他疑惑地向送信的士兵望去,士兵吓得连忙摇头,表示不知情。
贺娄余润怔住了,为什么会没有信?而且信管上还没有刻地址,这是怎么回事?这时,他忽然问道:“那信鸽呢?去问问弩支城的几个校尉,问他们是否认识。”
士兵飞奔而去,这时贺娄余润隐隐有些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了,但他还需要确认,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他不敢妄猜,过了一会儿,报信兵又来了,他兴奋地道:“贺娄将军,那三只信鸽都是典合城的信鸽。”
“果然是这样”
贺娄余润激动得拳掌相击,李庆安的大军已经到了,他是怕信鸽被吐蕃军射落,才没有放信,却用另一种办法来提醒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他探头向东边极目望去,没有看见了唐军的身影,但贺娄余润的心情变得异常畅快,他猛地回头大喊道:“去告诉全军,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要大伙儿振奋起精神来”
消息传遍了且末城,满城欢呼,且末城上下一片欢腾。
.......
尽管李庆安非常谨慎,但他的到来还是被吐蕃军察觉到了一丝端倪,问题并不是出在李庆安的主力军队被吐蕃探子现,而是昨天晚上送粮草的队伍遭到了五千人左右唐军大队的伏击,两百车草料和三百车牛羊肉全部被拦截,近三百名押送给养的士兵和五百名后勤人员被杀,最后只逃出两个人,正是这两人将唐军袭击给养车队的消息传回了大营。
尚嘉素不由大惊失色,五千人的唐军,这就意味着唐军的后援来了,更让他感到忧虑的是五千唐军向南而去了,他们会去哪里?这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乌兰湖了,那里是他们四万大军的后勤所在地。
尚嘉素心中焦虑万分,尽管他部署了三千军队防御乌兰湖,但还是人数偏少,如果真被唐军袭击乌兰湖得手,那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四万大军何以为生?且末城不像河湟,河湟还可以劫掠平民,这里数千里去都是荒无人烟,让他去哪里弄粮食,目前他们只有三天的存粮,战马的草料更少,仅够两天,可从这里去乌兰湖,至少也要三天。
尚嘉素开始惶惶不安了,如果大军撤退到乌兰湖,而乌兰湖的后勤又没有了,那时四万大军粮食断绝,又在荒芜千里的高原野外......
尚嘉素只觉得两股战栗,后果之严重让他心中感到一阵阵害怕,怎么办?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尚嘉素望着远方高高的且末城墙,他其实知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那就是攻克且末城,城内的粮食一定能解决他眼前的生存危机。
虽然皮斗没有了,但他们手上还有八十架左右的登城梯,还能再搏斗一次,从昨晚的战斗,他也现了守城唐军的弱点,那就是兵力不足,如果再战一次,且末城就一定能攻克。
想到这,尚嘉素下定了决心,他毅然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再次攻城”
清晨,朝阳刚刚照在城头,战场还未来得及打扫,吐蕃大营中的进攻鼓声便再一次敲响了。
“咚咚咚......”
一队队的吐蕃士兵开始涌出大营,迅在大营前的空地上集结,尚嘉素再次投入三万大军,这一次,以后来的两万生力军为攻城主力。
鼓声震天动地,在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后又再次敲响,使人的心脏都放佛停止了跳动,进攻的鼓声却使贺娄余润的心坠入了深渊,原以为吐蕃大军在得知老巢被袭击后会南撤,却没有想到吐蕃军竟然狠,再攻且末城,这让贺娄余润不得不佩服这个吐蕃主将的策略,无疑是火中取栗。
“他娘的,老子升官一级竟然这么难”
贺娄余润狠了,狠狠一脚向身边熟睡的唐军士兵踹去,“全部都给老子起来他娘的,吐蕃人又打来了。”
城头上只听见贺娄余润的怒吼,他将沉睡中的士兵一个个踢醒,士兵们太疲惫了,以至于吐蕃人的鼓声都无法将他们惊醒。
“起来混蛋,别睡了,快点起来”
士兵们纷纷被推醒,他们睡眼惺忪站起身,茫然地望着远方开始集结的吐蕃大军,这时城头的钟声再次敲响了,声音异常尖锐刺耳,‘当当当’
所有的唐军奔上了城头,除了重伤兵外,轻伤兵也包扎了伤口,重新上阵了,他们抖擞精神,张弓搭箭,准备再一次进行血战。
“弟兄们,大将军的数万援军就在百里外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两个时辰,只要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彻底击败敌人,各位弟兄,今天的战役,必将载入大唐的史册”
贺娄余润沙哑着声音在向士兵做最后的战斗动员,唐军也在迅的集结,算上轻伤兵,拥有战斗力的唐军还有五千人,贺娄余润最担心就是吐蕃军从南北两面同时进攻,他们还有四万人,应该办得到,现在唯一指望昨晚的血战后,吐蕃军已经没有那么多攻城武器了,昨晚摧毁了数百架攻城梯,他相信吐蕃的攻城梯不多了,无法进行两面作战。
事实证明了贺娄余润判断正确,吐蕃军确实没有那么多攻城梯了,他们无法组织两面进攻,唐军刚刚进入战备,吐蕃军第一波攻城队伍,约一万五千人便杀来了,黑色的三个方阵大军排成了纵线,如大河奔流,从且末城的西南角铺天盖地杀来。
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尽管昨晚吐蕃红牌军耗费了过多的时间用于毁坏投石机,错过了最佳的战机,但今天便显示出了昨晚吐蕃军看似愚蠢的战果,移动安装新的投石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所以此时西城头上已是空空荡荡,唐军失去了远距离打击的投石机。
吐蕃军便是抓住了唐军这个空挡,以五千排筏军为先锋,浩浩荡荡杀来,排筏是为了渡过护城河,但也是为了抵挡唐军的床弩。
当吐蕃进入七百步内,城头上的三百架床弩同时射了,三百支母箭和二千一百支子箭呼啸着向吐蕃军射去,吐蕃军刷地竖起了排筏,力量强劲的铁箭纷纷射在排筏上,出一连串‘哚哚哚’的响声,大部分都钉射在排筏之上。
这就是经验,在经历了一次血战后,双方都会现对方的弱点而加以利用,如果没有了投石机的巨石冲击力,吐蕃人对付唐军的床弩就会从容得多,吐蕃人和唐军打仗近百年,他们知道该怎么对付床弩。
同样,唐军也知道了该怎么对付吐蕃人的登城梯,他们的梯子是组合梯,用一段段的木梯临时捆绑拼接而成,外面包裹牛皮,由于梯子需要七丈长,因此梯子的形状是下宽上窄,下粗上细,这就使得吐蕃的登城人数成为金字塔形,下面人多,而上面最多只能并列两人,如果数量不多,唐军便可以以队为单位,五十人对付一架城梯,除了弓箭和滚木礌石外,唐军又使用了火油,这是对付吐蕃军的利器。
经过了一夜的血战,唐军也吸取了昨晚的教训,昨晚唐军伤亡过多主要是被城下的箭矢所伤,这一次唐军士兵便不会再像昨晚那样探身向城下射击了,他们会利用城墙上的射击孔和战友的盾牌掩护来进行射击。
唐军的床弩没有挥太大的威力,吐蕃的第一个方阵军便冲到了城下,‘轰隆’一声搭上了排筏,将一架架梯子竖向城墙,城头上顿时万箭齐,滚木礌石从城头砸下,箭如密雨,石如冰雹,最先冲过护城河地近千名吐蕃士兵被箭射中,被石头砸中,骨断筋折,哀嚎一片,这时吐蕃军也开始反击了,他们两人一组,一人举盾,一人射击,箭矢铺天盖地向城上射去,上下密集的箭矢形成了一片箭网。
随着几十架城梯先后搭上了城墙,吐蕃士兵蜂拥而上,第二批攻城吐蕃军一万五千人又一次投入了战场,此时吐蕃军已经投入三万人,而唐军只有五千人,以一敌六的悬殊比例和吐蕃军进行殊死血战。
十几架城梯先后被浇上了火油,大火在一片惨叫声熊熊燃起,城梯上的百余名吐蕃士兵被烧得难以忍受,纷纷跳下城梯....
两名唐军拎着坩埚,将坩埚中烧融化的铁汁向城梯上吐蕃士兵群泼去.......
在几处吐蕃军重点进攻之处,不断有凶悍的吐蕃士兵冲上城头,又不断被顽强而英勇的唐军杀下去,双方血肉横飞,生死以搏,一名唐军士兵被长剑刺穿了胸膛,他迸出最后的力量,抱着吐蕃士兵一起摔下了城墙......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攻防战在且末城进行。
吐蕃军就仿佛来自地域的魔鬼军团,拿下且末城已经成为他们最后的生存机会,最后一万人也投入了战斗,他们已经不顾死亡,用尽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
吊桥下,几十名吐蕃人踩着堆积如山的同伴的尸体爬上了吊桥,他们奋力砍烂了拉拽护城桥的铁楔木头,长链脱飞,护城桥轰然倒塌.....
护城桥倒下使战局开始急转直下了,三千名披着生牛皮的吐蕃士兵抱着十五丈长的撞城巨木,在千余盾牌的密集防护下,一次又一次地向城门冲击,这时,唐军的弓箭、巨石、火油都无法撼动这只千足铁甲虫。
“轰”
城门在晃动,且末城在颤抖,城砖和泥土扑簌簌落下,千足铁甲虫再次后退百步,在一阵如野兽般的嗷叫声中,巨木携带着千万斤的力量,再一次向且末城门疯狂地冲去。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城墙在剧烈晃动,城上唐军士兵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且末城门已经摇摇欲坠,且末城的失陷眼看难以避免,许多唐军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原野上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俨如原野上的风暴,山中的雷鸣。
“进军向且末城进军”
李庆安挥动战刀,他的王者之马纵身飞奔,白色的鬃毛飞扬,飘到他的金色头盔之上,在他身后,大旗在风中掩卷,千军万马在原野驰骋,三万五千骑兵呼啸向前,滚滚马蹄下沙砾翻飞,尘土铺天盖地,遮蔽了早晨的阳光,杀气仿佛荒原上的风暴,向吐蕃军席卷而去。
笼罩着且末的黑暗在这一刻被驱赶走了,吐蕃军队在哀号,极度的恐惧笼罩着他们,他们放弃了攻城,茫然不知所措。
“集结抵抗”
尚嘉素嘶声叫喊,但唐军冲进了他们的大营,他们留在军营中的战马成为了唐军的战利品,战刀挥动起刺眼的亮光,长矛俨如森林,大地上回荡着唐军的怒吼,铁骑滚滚,向尚未来得及集结的吐蕃士兵掩杀而来。
困兽犹斗,吐蕃军虽然没有了战马,但他们依旧拼死抵抗,他们简单地站成队列,有的手执长矛,有得手拿盾牌和长剑,有的张弓搭箭,企图拼死抵抗,但黑压压的唐军骑兵瞬间冲到了眼前,冲击的风暴气势让他们睁不开眼,不少人出绝望的叫喊。
三万五千骑兵如暴风骤雨般冲进了吐蕃军中,冲出了一条血路,在这条血路中踹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吐蕃士兵在马蹄下翻滚,横刀劈断了他们的脖子,长矛刺穿了他们的胸膛,人头滚滚落地,四肢血肉横飞,血雾在空气中弥漫,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了原野。
唐军如水银泄地般穿透了吐蕃军的大阵,将他们一一分割包围,尽管吐蕃军负隅顽抗,但步兵和骑兵的战斗力过于悬殊,使他们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城头上,贺娄余润终于找到了李庆安的王旗,王旗所过之处,所向披靡,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回头大吼道:“儿郎们,随我出城作战”
且末城城门大开,数千唐军骑兵从城内飞奔而出,他们像一把尖利的匕,直插尚嘉素的亲兵队后背,霎时间便杀开了一条血路,贺娄余润大刀翻飞,在他的刀下吐蕃军死伤累累,这时他们距离尚嘉素已不足二十步,贺娄余润大吼一声,“取胡酋人头者,官升三极,赏钱五千贯”
唐军士兵在重赏的激励下,变得如狼似虎,人人争先恐后,向数十步外的吐蕃主将杀去,杀得吐蕃士兵节节败退,死尸遍地,眼看离尚嘉素不足十步了。
这时,一名唐军校尉张弓搭箭,飞马斜射,尚嘉素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了左胸,翻身落马,被他的亲兵救起,尚嘉素的数百亲兵见唐军凶猛无比,难以抵挡,而主帅又伤及前胸,无奈之下,只得簇拥着他们的主帅向西奔逃,随着尚嘉素率先逃走,帅旗被唐军砍倒,数万吐蕃大军在绝望和恐惧中终于崩溃了,他们争相逃命,丢盔卸甲,在原野上四散奔逃,但他们跑不过唐军的铁骑,纷纷倒地,愤怒的马蹄从他们身上飞驰而过。
尘土在空中散尽,胜利的曙光再一次笼罩了浴血中的且末城。
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
马疾过飞鸟,天穷夕阳。
都护新出师,五月军装。
甲兵二百万,错落黄金光。
扬旗拂昆仑,伐鼓振蒲昌。
太白引官军,天威临大荒。
.......
(且末城就是播仙镇,天宝十一年的播仙镇战役就是生在这里。)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运筹帷幄
且末城之战由于李庆安的主力及时赶来,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进攻安西的五万吐蕃军和六千后勤队全部被歼灭,两场战役中,斩杀吐蕃军二万余人,生俘虏三万人,夺得牛羊马匹二十余万头,只是吐蕃主帅尚嘉素在二千余名士兵的拼死保护下最终逃脱了,他们逃进了高原,生死不知。
但且末城之战只是唐蕃大战中的一环,尽管唐军在这一环获得大胜,而另一环,西部的吐火罗却遭遇到了严重的危机。
九月中旬,七万吐蕃军主力在尚息东赞的率领下,从大勃律进入了朅师国,夺取了盛产粮食的个失蜜,在这里得到了给养,并在半个月后渡过信度河进入了吐火罗,在石汗那,七万吐蕃军击败了战斗力低下的吐火罗联军,先后坑杀了两万被俘士兵。
吐蕃军的残暴震惊了吐火罗诸国,他们纷纷向安西求救,但此时,由于回纥军南侵,威胁到了碎叶的安全,原本支援吐火罗的两万碎叶唐军被迫北上,防御回纥人,而吐火罗的八千唐军主要集中在波悉山的银矿一带,无法南援。
吐火罗的唐军空虚使吐蕃军趁虚而入,他们在阿缓城再次击败了吐火罗联军,占领了阿缓城,在吐蕃军强大的压力下,月氏、王庭、高附、大汗、姑墨等国的王室贵族纷纷逃离吐火罗,并在波悉山唐军的护卫下北上碎叶避难。
这时,吐蕃赞普派出的三万援军也抵达了吐火罗,使吐火罗的吐蕃军达到了十万之众,尚息东赞随即派出八支军队,分别占领了吐火罗各处要塞,至此,吐火罗被吐蕃军全面占领。
随着吐蕃大军占领了战略要地吐火罗,使得安西的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尚息东赞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吐火罗,他的目标是吞噬碎叶以及整个费尔干盆地,再向南吞噬信德和天竺,能让吐蕃走出高原,得到真正的展基地,然后再回头和大唐争霸,这是吐蕃上层所制订的战略目标,吐火罗不过是他们第一步。
九月下旬,李庆安返回了碎叶,开始针对吐火罗进行调兵遣将,西线方面,他命驻扎康国的两万唐军南下,进驻史国和铁门关。
中线,李庆安又调石国的两万新军和俱战提的一万驻军,共三万大军赶赴波悉山,和波悉山的八千唐军一起驻守这一带的四大银矿,严防吐蕃军对银矿侵袭。
而在东线,他任命贺娄余润为吐火罗都督,率两万唐军驻防识匿,由命安抱真为归仁军兵马使,率军五千增兵小勃律,使小勃律的唐军达到八千人。
最后是南线,李庆安任命封常清为信德总督,全权负责信德和旁遮普的军政要务,准许他在当地募兵,防御吐蕃人对信德的入侵。
经过一系列的紧急部署,暂时缓解了因吐蕃入侵吐火罗引的安西危机。
十月初,尚息东赞派大将论支藏率军五千向吐火罗最北部的解苏国进攻,这是吐蕃唯一没有占领的吐火罗小国,这里有安西的落日银矿,这是安西的第二大银矿,三万吐火罗矿工在此采掘,并有五千安西军驻扎在此。
在解苏国以南八十里的喷赤谷地,北进的吐蕃军遭到了唐军的伏击,吐蕃军三千余人战死,主将论支藏在逃亡途中坠下山谷而亡,这也是尚息东赞进军吐火罗以来的第一次失败,这时,吐火罗下了第一场大雪,天气急剧降温,河流开始结冰。
进军解苏国的失败加上冬季来临,以此同时,北线吐蕃军在且末城惨败的消息也传到了吐火罗,种种不利的条件使尚息东赞不得不暂时按下了北进费尔干盆地的野心,他派人回逻些向赞普报告军情。
..........
碎叶赵王府,内室里药香弥漫,李庆安的偏妃如诗正坐在一只红泥炉前小心地观察着药罐中的火候,李庆安因长途跋涉,又加上操劳吐火罗危机,有些感恙了,这两天愈严重,只得在家休息。
李庆安的四个妻妾中,明月和如画去了长安,碎叶只有舞衣和如诗两人,本来她们也要和明月一起进京,但由于女儿李思朵忽然生病,无法长途跋涉,如诗只得留了下来,舞衣也不太想回长安,便陪同如诗留下,此时,如诗心中格外高兴,丈夫的归来使她的思念有了结果,李庆安也说了,下次他回长安,将带她们一同回去。
药煮漫了出来,如诗连忙用银筷在药罐中搅拌了一下,感觉火候已差不多,便将火灭了,旁边的丫鬟急忙上前要帮手,如诗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她将药小心翼翼地倒了玉碗,房间里顿时药香弥漫,她慢慢端起盘子,挑开帘子,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下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丫鬟连忙撑了一把伞,这时,外面又匆匆走进一名丫鬟,禀报道:“三夫人,外面来了老爷的客人,有四个人,是王长史和裴司马,还有段都督和杜判官,要见老爷。”
“我知道了。”
如诗点点头吩咐道:“请他们先到贵客房稍等,上好茶细点招待。”
丫鬟答应一声,便去了,如诗见药快凉了,便连忙向对面的病室走去。
尽管外面纷纷扬扬下着雪花,但屋子里却十分温暖,李庆安的次妃舞衣正坐在窗边看信,信是明月写来,今天刚刚送到,信中说长安也下了一场小雪,格外地漂亮,赵王府也收拾好了,在光禄坊内,现在还空关中,希望她们早日回京。
“舞衣,信中说什么?”
李庆安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斜躺在床榻上,手枕着脸,正在逗他的女儿思朵玩耍,女儿李思朵还差一个月就满一岁了,小家伙非常聪明调皮,已经能丫丫学语,此时她坐在李庆安身旁,全神贯注地玩父亲的紫金鱼袋。
李庆安一边看着女儿,目光又不时落在舞衣手中的信上,明月写来的信他还没有看呢
舞衣浅浅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一些家长里短,大姐说府第已经修葺好了,但太冷清她也没有搬进去,暂时和如画住在独孤府,希望我们早点回长安,对了,长安也下雪了。”
“这才十月,长安就下雪了吗?今年可够早的。”
李庆安又笑道:“还有什么,比如长安生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姐准备让明珠去长孙府相亲。”
舞衣说得轻描淡写,但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向李庆安瞥了一眼,李庆安却仿佛没听见,他指着紫金鱼袋笑着问女儿道:“朵朵,这是什么?”
“鱼”思朵撅起小嘴,说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
“不错不错”
李庆安开心之极,将女儿搂进怀中亲了一下小脸蛋,不料小家伙忽然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麒麟玉坠,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嚷着“要要”
舞衣见李庆安似乎对明珠不关心,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人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庆安把玉坠从脖子上取下,托在手上,笑道:“叫一声爹爹就给你。”
思朵抢了两下,没抢过来,嘴一咧,眼看要哭了,吓得李庆安塞给她,“朵朵不哭,爹爹是逗你玩的,喜欢就送给你了。”
小家伙拿到玉,一下子破涕为笑了,小手指着玉麒麟对李庆安奶声奶气道:“羊”
李庆安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心情不错嘛”
帐帘一挑,如诗走了进来,笑道:“虽然病看似好了,但药必须吃,医生说,病好了也要再巩固两天。”
“没问题”
李庆安坐了起来,接过了药碗,药已经温了,他便将药一饮而尽,如诗见丈夫肯喝药,心中欢喜,她便笑道:“喝了药,就去见客人吧!政事堂的头头脑脑都来了,在贵客房等你。”
李庆安知道他俩必然是有事而来,便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对舞衣笑了笑,出门去了。
如诗见李庆安对舞衣笑得有些怪异,便笑道:“你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那副表情?”
舞衣摇摇头,苦笑道:“我告诉他,大姐要给明珠和长孙家相亲,他没理会我,这会儿他又笑了,说明他还是放在心上了啊如诗,我们来打个赌,我说明珠的相亲肯定会失败,你赌不赌?”
如诗笑道:“这有什么好赌的,当然会失败,谁家敢娶明珠?只是大姐有些糊涂了。”
“她不是糊涂,她是想得太多了。”
......
如诗和舞衣在房内谈论明珠之事,李庆安已经来到了贵客房,房内,王昌龄、裴冕、段秀实、杜鸿渐四人正说着什么,见李庆安进来,四人连忙站了起来。
“大将军,身体好点没有?”王昌龄拱手笑道。
“已经好多了,下午正想去政事堂,结果你们就来了。”
李庆安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摆摆手笑道:“大家坐下吧”
三人坐了下来,丫鬟又给李庆安上了一杯热茶,李庆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笑道:“你们是无事不来,说吧什么事?”
四人对望一眼,裴冕便笑道:“今天政事堂准备就吐火罗之事开会,大将军又不在,所以我们就改在大将军府上开。”
四人中,裴冕和杜鸿渐都是河西的高官,去年他们不服程千里对河西的控制,便来安西投靠李庆安,李庆安也久闻他们的才干,便重用他们,岑参被李庆安召回朝任职,裴冕便替代他出任司马一职,主管军械物资,虽然贺娄余润大骂裴冕等人误事,没有及时给他震天雷,但李庆安并不准备责怪政事堂,这就是政事堂的职责,除了调兵外,其他重要物资的调运都必须经政事堂的层层审批才能通过。
裴冕历史上曾经是李亨的右相,虽然犯了不少战略上的失误,但他能力很强,不是昏庸误事之人,他接替岑参后,将各地的军械物资一一查帐清点,整理得井井有条。
震天雷是最重要的军事物资,尽管他李庆安已特别批准,但也要经裴冕的手下登记入帐,再有专人去石国清点交割,手续非常严格,所以时间比较长,这也是正常的手续,裴冕并没有刻意拖延。
另一个人物杜鸿渐也是李亨登基时立下拥立之功的重要大臣,任兵部侍郎,后来出任河西节度使,他在安西出任判官,权力很大,如果他认为王昌龄下的某项政令不妥,便可以直接驳回,交安西政事堂讨论。
李庆安本来也打算下去政事堂和大家谈一谈吐火罗之事,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正好可以开会。
这时段秀实先开口道:“大将军,我们上午也商议过,吐火罗的战略地位实在太重要,从各个方向都威胁到我们的利益,对我们牵制极大,吐蕃军有了粮食供给,我们很担心吐蕃会继续增兵吐火罗,如果到了明年春夏再开战,恐怕难度就会增大,要尽早图之。”
旁边的王昌龄也道:“我们有足够的军械粮草,各地兵力能汇集到十五万,又有吐蕃军远不能比震天雷,趁吐火罗人民心不附,所以我们建议尽快动冬季攻势,将吐蕃军赶出吐火罗,减轻波悉山银矿的压力。”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你们说得都不错,我也在考虑尽早图之,但我很担心一件事。”
“大将军担心何事?”
“我担心大食军会介入吐火罗。”
李庆安停了一下,又道:“实不瞒各位,我已分别遣使前往拜占庭和大食,去试探他们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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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老高被淋了雨,今天有些生病了,但老高还是抱病码出两章,都是九千字,老高一直在努力,因为平时工作很忙,实在码字不多,所以尽量用双休日来弥补,恳求大家看在老高生病仍不停笔的份上,给老高投几张月票,给个订阅,不到最后一天,老高绝不认输,不好意思开单章了,就在书后说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下战略
李庆安的担心并不多余,从各种掌握的情报来看,大食以来役有对河中和吐火罗死心,甚至信德和旁遮普他们也没有放弃,大食依然在呼罗珊屯重兵七万人,一纸停战协议挡不住他们的铁蹄,只有震天雷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东西,当然”北非的战事也分散了曼苏尔的精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下令呼罗珊总督艾努尔易卜拉欣随时保持战备状态”等待东方出现战机。
一年的休养也给了曼苏尔解决内政的时间和机会,今年春天,大食的新都巴格达建成,各地总督云集巴格达”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曼苏尔用一杯毒酒杀死了呼罗珊总督齐雅德,并任命忠心于他的呼罗珊人艾努尔易卜拉欣为新任呼罗珊总督,解决了呼罗珊的独立倾向,此时齐雅德已经募兵七万,这七万人便全部成了曼苏尔的盘中之餐,他下令呼罗珊军屯兵于河中以及吐火罗的阿姆河对岸”曼苏尔就像一只耐心的骖能,等待东方出现转机。
巴格达,这座新建的都城还没有最后完工,它的建设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来慢慢完善,但巴格达雏形已经呈现在世人面前,这是一座圆形城池,分为内城和外城,都是清一色地用砖砌成,在内城中还有紫禁城,城墙高耸入云,它也是一个圆形的宫殿群,和内城、外城一起构成了三个同心圆,以哈里的宫殿为圆心,通过四个宫门向外辐射,形成了四条笔直的大街”仿佛车轮的辐条一样,射向帝国的各个角落。
曼苏尔的新王宫叫绿圆顶宫,它的特征是绿色的圆顶,一名手握长矛的骑士雕像在圆顶上似跃马腾空而起,而王宫内的布置和大马士草王宫并没有区别”还是一样的宦官和宫人”还有一样的地图宫殿”此刻,曼苏尔就在这间没有窗户,昏昏暗暗的大殿中,他站在一副曾经属于阿拉伯人的吐火罗地图前沉思,而在他身后不远,呼罗珊总督易卜拉欣静静地站在墙角,以一种卑恭的姿态等待哈里陛下的命令,而维齐尔哈立德也站在一旁。
早在几个月前驻吐火罗的唐军东进,使吐火罗出现战略空虚时,曼苏尔便得到了隐藏在吐火罗的密探的禀报,但那时的曼苏尔还有一丝疑虑,他认为李庆安不会犯这种战略性的错误”让吐火罗空虚,他考虑再三”总觉得李庆安在走一盘棋”而吐火罗就是这盘棋中重要的一环,在看没有看清这盘棋之前,曼苏尔是绝不会轻举妄动,果然,一个月前,他再次接到了吐火罗的密报”来自高原的吐蕃人出兵占领了吐火罗,这是巧合?还是一只鱼钩?
“哈立德,称怎么看?”,这是曼苏尔的习惯,在考虑重大问题时”他总是喜欢先问一下哈立德的意见,哈里德是他的宰相,也是帝国的最高政务官,是他的得力助手,哈立德立刻恭恭敬敬道:,“陛下,我也反复考虑过,我觉得这或许和李庆安的东进战略有关”从这一年来看”李庆安已经明显在东倾斜了,他的军队开始向东调动,我猜想李庆安有回唐朝争夺帝位的野心。”
“那吐火罗呢?”曼苏尔又问道。
“我推断,这应该是李庆安的兵力不济所致”他没有能力驻防吐火罗,才使吐蕃人趁虚而入。”,“是吗?”
曼苏尔笑了笑又问道:“他有兵驻扎可有可无的信德和旁遮普”却无兵驻扎关系他银矿安危,极具战略价值的吐火罗,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
“这……”哈立德有些语塞了。
曼苏尔又道:“还有石国和俱战提,这两个地方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但李庆安却在这里驻兵三万,而不肯调去吐火罗,难道是为了维护当地的治安吗?哈里德,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哈立德渐渐听懂了曼苏尔话中的深意,他沉思了片刻,便道:“哈里陛下的意思是说,李庆安是故意将吐火罗空虚?”
曼苏尔坐了下来,他淡淡一笑道:,“我曾经听过一个东方故事”说上古时有神用大象为饵,在深海中钓巨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庆安也在钓龟,他是用吐火罗这头大象为饵,钓我们大食这头巨龟,却没有想到被吐蕃这只王八抢先吞下了饵,或许这是他的企图,这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李庆安就是希望我们出兵吐火罗。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呢?”旁边的晷卜拉欣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曼苏尔赞许地看了一眼易卜拉欣,他希望呼罗珊的总督不仅是一个命令执行者,也要是一个思考者,至少能有当年穆斯林的一半头脑”易卜拉欣的疑问让他感到欣慰。
他站起身又走到地图前,望着东方那一片空白地,良久,他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哈立德已经说了,李庆安的战略重点已经转向东方,他想回唐朝争夺帝位,但又不放心安西,安西让他有后顾之忧,所以他想再动一次战役,彻底将我们大食击败,再无东进的能力”但他又找不到借口,所以便吐火罗为饵,诱引我们上当,作为一个帝王,我也必须要有同样的深远考虑,所以我迟迟不肯去吞这个诱饵”没想到却被无知的吐蕃人吞掉了。”
听完曼苏尔的分析,哈里德不由赞叹这些帝王者的深谋之远,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他沉吟一下,又道:“那吐蕃占领了吐火罗,打乱了李庆安的策略,给他造成了极大的被动,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曼苏尔微微一笑道:“打乱了李庆安的策略不假,但对他造成被动却未必”既然钓不到巨龟,那就改钓一个大王八,对李庆安对安西也是有益无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庆安今年冬天肯定不会对吐火罗动兵,他要等”等更多的吐蕃军队进入吐火罗,他要借这次机会把吐蕃人彻底打残。”
曼苏尔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起来”既然明白了李庆安的战略安排,那他就会考虑,在这次唐蕃大战中”大食需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该怎样做才能使大食的利益最大化”当然,他也需要从各个角度来进行长远考虑。
想到这,曼苏尔又对哈立德道:“我想李庆安的特使这两天也该到了,如果来了”立刻领他来见我。”
君士坦丁堡,这里是拜占庭帝国的都城”也是西方世界的经济和贸易中心”黄金之都”大量的黄金和商品从这里进出”给帝国带来了无以伦比的财富,支撑着拜占庭帝国贵族们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座西方的中心都城又以城堡坚固雄伟而著称,自四百年前狄奥多西王朝分裂后,拜占庭帝国遭遇到了无数次入侵,但最终凭借它坚固的城堡防御而屹立不倒,此时拜占庭帝国也生了很多变化,最大的变化是它和东方的唐朝直接建立了贸易关系”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纸张一直是拜占庭上流社会的奢侈品,随着直接贸易之路的建立,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东方面孔出现君士坦丁堡,他们带来了更多东方精美的丝绸和瓷器,使这些奢侈品逐渐走出了贵族的范畴,开始被中下层民众所推崇”同样也有越来越多的西方人不远万里前往长安”带去了皮毛、珠宝和大量的黄金货币。
这天上午,一支由数千匹骖能组成的安西商队走进了君士坦丁堡高耸的城门,双方的贸易主要以官方贸易为主”同时也允许私人参与”由于官方商队有军队护送,因此许多私人商队也会加入官方队伍,一同前往君士坦丁堡”这样就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商队,从两年前李庆安和拜占庭皇帝在阿蒂尔城达成盟约后”这样的大商队便开始出现在君士坦丁堡”刚开始,来自东方的大商队引起罗马人的轰动,满城空巷”夹道欢迎唐朝的商队,这样的东方商队一年有三次,随着次数增多,罗马人的好奇心也慢慢减弱了,不再围观来自唐朝的商队,但也有人对他们的到来非常感兴趣。
安西的商队刚刚进入城门,便立刻有无数的小商贩、**和乞讨者围了上来,这些商队的成员不仅是负责运送各种货物,他们也偷偷挟带了不少私货,这些私货视同随行物品,各方对此没有征税,又是私人物品,大多卖得比较便宜,因此极受小商贩的青睐,不需要语言相通,只要简单的手势和摇头点头便可以成交,至于**的生意也十分兴隆,许多**在马车里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很快做成了几桩生意。
这一次,商队中多了几名使臣,他们便是李庆安派来的特使了”为的官员叫陈少游,是安西军的一名参军事”主管各地的军事地图绘制和收集”一般而言,陈少游是受行军司马的命令安排各地斥候进行军事地图的绘制和沙盘制作,但这一次陈少游却是受李庆安的秘密派遣出使拜占庭帝国,向他们的皇帝科普罗尼递交一封李庆安的亲笔信。
“少游兄!”
陈少游刚进城门便听见有人喊他,他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在一幢高房子下,站在一名年轻男人”是一名汉人”在满街的西方胡人中极为显眼,陈少游一下子便认出来了,是安西驻拜占庭的贸易联络官员杜铭培。
杜铭培是京兆高陵县人,当初和陈少游一起在国子监求学,本就是同窗好友,后来又一起来安西求职,两人友情极为深厚,陈少游高兴得大喊一声:“铭培兄!”
他翻身从骖能上下来,快步迎了上去,两人近一年没见了,此时在异国他乡相逢,竟激动得拥抱在一起。
杜铭培两年前来安西求职”先走进安西军做央职军官,很快便以精明能干脱颖而出,他的语言天赋极好,半年便学会了突厥语,成为当时裴瑜的助手,在出使拜占庭中”他很快便学会了拜占庭的语言,一年前,安西和拜占庭互派贸易联络官,杜铭培便成为了安西在拜占庭的第一任席联络官。
其实在安西”像杜铭培和陈少游这样的太学生还有很多,比如已升为庭州长史的张志和,还有庆安县县令李成飞等等数百人,他们大多数人都经受住了军旅生涯的考验,开始陆陆续续出任要职,在安西的各个部门”各个州县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已渐渐挑起了安西大粱。
杜铭培今天和往常一样来城门口迎接来自安西的商队,不料正好看到了陈少游,他激动万分,连忙问道:,“少游兄”你怎么会过来?”,陈少游见身边站着几名胡人商贩,便将杜铭培拉到一边,低声道:“奉大将军之命出使拜占庭,我要面见拜占庭皇帝,还要请你安排一下。”
“这没有问题”城内有迎宾馆,那边有人专门负责接待,他们会替你一层层上报,最多三天,拜占庭的皇帝应该就会接见你。”,陈少游却摇了摇头道:,“我是秘密出使”政事堂不知道,事情紧急”我希望今天就能面见皇帝,而且我还有大将军的亲笔信,要亲手交给他们的皇帝。”
“是这样?”
杜铭培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去找爱伦尼公主,她现在可是拜占庭的储君”由她直接安排见皇帝陛下。”,“爱伦尼公主是储君?”,陈少游愣住了,储君可就是太子”居然让公主来当太子,他觉得匪夷所思”杜铭培见他不理解,便笑了笑道:“这没什友,拜占庭是讲实力的地方”爱伦尼公主手下的三个军团都配备了唐军的装备,是拜占庭最强大的军队,诸君自然就是她”再说”再说咱们大唐不也有过女皇吗?”
“那是两回事!”
陈少游摇了摇头”尽管他觉得不可理喻,但主公交给他的任务才是当务之急,他只得无奈道:,“不管她是不是皇储,只要能替我办好事就没有问题。”
杜铭培见他还算务实,便拍拍他肩膀笑道:“这就对了,罗马人和咱们的想法不同,别管太子是男是女,爱伦尼公主的权势非常大,说不定她就能做主,将你的事情解决了。”,“那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见她。
“别急,上午你是见不到她的,下午吧!我领你去,现在咱们先去酒馆喝酒,你尝一尝罗马人的葡萄酒,再领略一下西方美大的殊道。”
杜铭培拉着陈少游便向街头的一个小酒馆走去。
爱伦尼公主从年初开始正式成为了皇储第一继承人,掌握着拜占庭帝国的军政大权,这一切都来自于她的实力”三个被唐军最精良的装备武装起来的军团,一共三万人,明光铠甲、横刀、唐弩,足足耗费了她二百万金币,其中八十万是来自于她的封地税收,正是这八十万金币也使爱伦尼在她的封地上得到了一个,吸血女恶魔,的绰号,这还远远不够”她又从犹太人那里借了一百二十万金币,用她的另一块封地”克里特岛十年的税收作为抵押。
爱伦尼公主无疑是一个敢下赌注的女人”她下血本打造的三万军队也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在去年底在对保加利亚的战争中,她的父皇和罗尼大王子皆遭惨败,惟独她的军队将保加尔人和斯拉夫人的联军打得一败涂地,迫使保加利亚国王向罗马帝国俯称臣,这次胜利不仅挽回了罗马帝国的尊严,也挽救了君士坦丁堡即将陷入敌手的危机”连刚刚建立的加洛林王朝的大王子也慕名向她求婚。
爱伦尼公主的声望空前高涨,她的美貌更使她获得了贵族们的喜爱,在贵族们的强烈要求下,她的父亲,拜占庭帝国的皇帝欣然将她的王位继承权向前调了一位,由第二继承人变成了第一继承人。
爱伦尼也由从前的悠闲公主变成了拜占庭最忙碌的皇储,不知哪位先哲说过,女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她对权力的**往往会过对男人的**”爱伦尼无疑就是这样的女人,她不仅完全夺取了兄长的权力”而且还迫使她的父皇不断地将军队的指挥权移交给了她。
甚至连她的婚姻,是的,爱伦尼的芳龄已经二十,她该找一个夫婿了,一个完全符合基督教义,恪守一夫一妻制的丈夫”而不是李庆安那种拥有一堆女人的东方异教徒。
加洛林王朝的大王子查理无疑是一个令她满意的对象,因为他拥有科西嘉岛、热那亚和尼斯这样一块令人垂涎的土地,当然,是查理嫁给她”未来的拜占庭女皇,而不是她嫁给查理,而且查理也承诺绝不会干涉她的私生活,这令她非常满意,她需要保持一个〖自〗由之身去唐朝找李庆安谈军火买卖。
上午,她一般会在王宫忙碌地处理政务”下午”她会接见大臣和各地的官员,这是她每天铁打不动的规矩,她需要获得更多大臣和地方上的支持。
下午,她和往常一样,刚刚来到政务宫,便有侍卫来禀报,安西的特使来了,要求见她。
“请他们进来!”
爱伦尼坐了下来,她穿着一身用东方丝绸缝制的长裙,胸上别着一支镶有钻石的胸hua,闪闪光,头戴一顶镶满了钻石和珠翠的黄金王冠”这是储君的标志,更使显得她高贵而优雅,连她的座椅也是用黄金和名贵的沉香木制成,她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拿着弓箭去天下游历的〖自〗由少女了。
片刻,陈少游和杜铭培在侍卫的引领下”走进了王宫”杜铭培已经很西化了,他优雅地将手放在胸前给爱伦尼行了一礼,“祝愿公主永远年轻美貌。”
这一句话陈少游听得懂,他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杜铭培,本来是要他当翻译”但现在陈少游改变主意了,他躬身向爱伦尼行了一礼,用突厥语道:“安西节度使大将军麾下参军事陈少游参见公主殿下!”
他说得不卑不亢”并不怕得罪爱伦尼”因为他知道”结盟是双方的共同利益所致,而不是靠媚言谄语。
“原来是陈参军,你们大将军可好?听说他的左肩在年初和阿拉伯人的战争中受了伤,现在好了吗?”爱伦尼关切地问道。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我们大将军非常好,肩伤也基本上康复了。”
“哎!我也是太忙了,否则我要去碎叶亲自看一看他。”
爱伦尼感慨了一句,话题便渐渐转到正题上来,问道:“不知陈参军这次出事我国,可负有什么使命?”
陈少游犹豫了一下,本来这些话是见到拜占庭皇帝时才说,但中午喝酒时杜铭培告诉他,现在拜占庭帝国的军事实权是掌握在爱伦尼公主的手中”决定是否对大食出战”也是由来她决定。
因此,陈少游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坦率地说了,“我家大将军命我秘密出使拜占庭帝国,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拜占庭帝国对阿拉伯人实施军事压力。”
“未来的某个时候,具体是什友时候?”,爱伦尼在军事事务上一点都不含糊。
“我家大将军说,大概是在明年春天或者夏天。”
说着,陈少游取出了李庆安的亲笔信,交给了爱伦尼,她从侍卫手中接过信,看了一眼信皮,李庆安是用突厥语写的,给她的父亲,但她还是拆开了信,信中是李庆安刚劲的笔迹,但意思很清晰,安西将和唐朝西部的一支强大势力作战,地点会在吐火罗,为了防止阿拉伯人在作战时趁火打劫,李庆安希望拜占庭帝国能履行他们的军事盟约,在关键时刻对阿拔斯王朝进行军事施压。
对外军事施压的权力确实已经转移到了爱伦尼手中,她沉思了片刻,便笑道:,“当然,我们双方有盟约在先”我们自然会全力支持唐朝,另外,为了使双方合作愉快,我个人还两个小小的要求。”
对方有要求是在预料之中,陈少游便道:“公主殿下请说!”,爱伦尼优雅地一笑道:“请你转告李将军,我希望能再得到三万套军队的三件装备,可以在三年之内陆续供货”当然,我会通过正常贸易购买,但我希望得到最优惠的价格,用上次价格的六成,还有,我希望唐朝能严守军械的出**易”我不想看到别的西方国家也装备了唐军的武器,就这两个条件。”
第四百九十三章隐龙聚会
回纥人只是一种强盗式的进攻,他们很大程度上也是为报仇雪恨,并没有指望能打到碎叶,随着安西第一场雪落下,将葛逻禄人斩尽杀绝的回纥骑兵开始思归了。
但来时容易,去时却难,唐军已经从三个方向将他们包围了,南面是两万碎叶唐军精锐,扼守住了伊丽城等几座城池,而且在三胡联军的配合下,开始向北推荐;在弓月城是两万同罗军和一万沙陀军,他们堵住回纥东进北庭的道路;而北面金山便是带着滔天仇恨杀来的三万葛逻禄军,回纥人杀光了他们的父母姐妹,他们是回来拼命。
回纥人最终选择了和葛逻禄人一战,这是一种斩草除根的心态,也是为防止葛逻禄人将来的报复,应该说这是一场回纥人置死地而后生的战役,按照草原人的规矩,同罗军和沙陀军都没有参战,让葛逻禄人自己去解决仇恨,唐军也在百里外停驻了,李庆安来了密令:不准干涉胡人的内战。
这是一场复仇与反复仇的战役,双方兵力相等,势均力敌,经过一场两天两天的恶战,死尸遍布草原,这又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葛逻禄人誓不惜一切代价杀光所有的回纥人,而回纥人被死死缠住,无法脱身,在双方皆损失了近七成兵力后,回纥人终于不支而溃败了,最后的五千残军在草原上奔逃,已经只剩下八千人的葛逻禄人依旧死追不放,他们不断追逃,不断作战,一直追到千里之外,累死无数的战马,最终回纥人只有不到两千人逃脱,而葛逻禄人也只剩下了五千疲惫之军。
回纥人南侵的结果是毁灭了一个民族,最后的五千葛逻禄人回来后,李庆安便将这五千残军打散编入了唐军队伍,又将葛逻禄的草原纳入了碎叶州,在那里修建了玄池县,自此,金山葛逻禄人便消亡在中唐的历史长河中。
........
时间渐渐到了十一月初,第二场大雪再次席卷安西大地,真正意义上的严冬来临了,安西的战争也随之偃旗息鼓,进入了休整期,这时,安西的民团征兵却开始忙碌起来,各州各县到处都贴满了征兵的布告,安西施行的并不是内地的募兵制,而是军户制度,即每家每户都有出兵的义务,按照规定,每户只出一兵,其父母妻子享受免租税待遇,农忙时,地方官还要组织人力和耕牛进行支援。
但这种军户制度只在汉人中实施,而这一次,安西节度使府布了退恩令,也就是将征兵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安西,包括各个民族,当然,他们父母妻儿也同样可以享受汉人军户的待遇。
安西的官员也估算过,按照这样的征兵方式,一个冬天,至少可以增加十万大军。
与此同时,位于碎叶和石国的二十几家军械工坊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打造兵器,配制火器,另外安西的每家每户也接到了冬天的任务,由官府提供原料,每户须缝制一条睡袋,制作三双厚底军鞋。
对于安西的备战,朝廷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十一月初,从长安运来了十万套明光铠和二十万把横刀以及十万副弓弩,马车队抵达了北庭,这无疑大大增强了安西唐军的实力。
就在碎叶的备战如火如荼之际,李庆安的关注点却悄然转向,备战他只需作出一个方向,其他具体实施方案自然由他下属去安排,他考虑更多的是长安的事情。
马车在碎叶城的大街上快驰走,李庆安坐在车中平静地望着颇为热闹的街市,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再过两个月就是新年了,碎叶的街头和关中腹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到处是各地来碎叶采办年货的马车,很多都是几户汉人家庭一起来采购,他们大多是从各个汉人定居点而来,各定居点虽然食料不缺,但日常用品和珠宝饰之类,远不如碎叶丰富。
在被白雪覆盖着的街道上,两个征兵点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几名牵着长长骆驼队的胡商正向街头行人打听着什么,骆驼上驮着厚厚的棉花包和毛毯,那是眼下好卖的物品,军方和民间都大量需要,
李庆安心中也有一丝感触,这次唐蕃之战打完后,他恐怕回安西的机会就不会太多了,如何加强内地和安西的联系,是他这几天考虑的重中之重,固然,他现在已经建立起了一条完善的信鸽通讯线路,在长安到碎叶的沿途上设置了二十余个信鸽中转站,又设立了五十几个驿站,这样能保证鸽信在十五天和马信五十天内抵达碎叶。
但鸽信内容太少又是一件令人头疼之事,就在两个月前,一名聪明的信鸽驿站管事明了一种‘鸽语’,用突厥字母为代表,一个字母便可以表示一句常用的话,只要双方都配备同样的解密本,这样,一张很小的绢纸上便可以写下大量的信息。
这就是后世密码的前身了,这个办法已被军方所关注,拿去研究了,或许将来斥候兵送信就不怕被敌人拦截了,大大加强了情报的保密性,为此,李庆安特地下令,重奖了这个明‘鸽语’之人,并将他调入安西军方行军司马署。
但这是还是不够,物资的送达还是艰难,从长安运输物资到安西要五十天到两个月的时间,其间光运输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要想加强两地沟通,修建唐直道便成了重中之重,为了加快修路进度,李庆安又命军方将且末城之战中俘获的二万五千名吐蕃战俘投入到筑路大军之中,他希望在明年内能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
安西政事堂反复测算过,如果用唐直道,从陇右骑马到安西伊州,最快只需要十五天的时间,再在会州、甘州和伊州大量修建中转仓库和驿站,无疑可大大加强安西和中原的物资及通信联系,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前景。
只有解决了安西和腹地的交通问题,他才可以真正意义上的战略东移。
就在李庆安沉思之时,这时街头的一个征兵点传来了一阵叫嚷声,“我哪里不合格了?我虽长得瘦小,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不骗你们。”
“小郎君,你明明就是个孩子嘛我们有规矩,十六岁以下不收。”
“我能读书写字,能做文职,求求你们,我万里迢迢从长安而来,就是为了在安西建功立业,你们就收下我吧”
李庆安听这个少年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便立刻命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李庆安见征兵点上围了不少人,便对一名亲卫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几名亲卫骑马飞奔过去,围观的人纷纷闪开,亲卫大声喝问道:“大将军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负责征兵的校尉指了指旁边一个乞丐般的少年,拱手道:“这个少年要从军,我见他年纪似乎不到十六岁,便不应允。”
这时,那少年胆怯地偷看了一眼李庆安的马车,转身撒腿便跑,旁边几名征兵的士兵一把抓住了他。
“你们放开我,我不从军了”少年拼命挣扎。
亲卫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露出惊慌,心中生疑,便一挥手道:“都带过去吧大将军要问话。”
负责征兵的校尉便将少年带到了李庆安的马车前,少年扭过头去,不肯和李庆安对视。
这时,李庆安已经认出了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少年,他那奇丑无比的面孔就是他的招牌,这个少年竟然是御史中丞卢奕的儿子卢杞,几个月前他曾经在卢府见过他一次,当时鼓励他去安西走一走,没想到他真的来安西了,而且还是来碎叶,看他的样子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李庆安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决心也不由又几分佩服,但脸上却没有露出来,他脸一沉,喝道:“卢杞,你可知罪?”
这个少年正是卢杞了,他那天受李庆安的激励,心中便下定了决心,在几次和父亲商量被拒绝后,他便留了一封信,怀中揣了几十块银元,便骑一匹瘦驴独自一人向安西进了。
经过几个月的蹉跎,他的钱早已花光,瘦驴也早卖了,替一名胡商做伙计便来到了碎叶,胡商不敢再带他西行,便送给他一点钱分手了,卢杞想去找李庆安,可又敢,就这么在碎叶混了二十几天,正好遇到了碎叶征兵,他便起意从军了。
卢杞心中着实害怕,只得老老实实上前行礼道:“参见世叔”
“我问你,你来安西,你父亲和伯父知道吗?”
“不知”卢杞胆怯地低下了头。
“你现在没有死是你的幸运,否则你的不孝之罪便坐实了。”
佩服归佩服,但李庆安心中也对这个少年的鲁莽而感到恼火,要是卢杞死在安西,那他和卢家的仇可就结下了,还好,老天让他遇到了这个少年。
卢杞嘴唇动了动,他忽然鼓足勇气道:“大将军,我想从军,我知道我打仗不行,但我可以做文职,抄写文书之类。”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安西军不准十六岁以下少年从军,这是铁打的规矩,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我身为安西之主,更不能带头违反,你今年才十二岁,还差四岁,就算有大志也不行,你先回长安,好好再读几年兵书,等你十六岁时,我准你到陇右从军,现在你先写一封信回家向父亲请罪,你听懂了吗?”
卢杞沮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李庆安一摆手,对两名亲兵道:“把他带到我府里去,交给三夫人,就说这是我侄儿,让三夫人好好安排他的食宿。”
亲兵答应一声,便让出一匹马,把卢杞抱上马,便带他走了,李庆安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一名亲兵道:“早晚盯住他,别让他再溜了。”
亲兵点点头,远远地跟着去了,卢杞的任性使李庆安不由感到一阵头痛,看来他得亲自写一封信,给卢氏兄弟解释了。
他摇摇头,便道:“继续走吧”
马车继续前行,又走过几条街,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门口早等候了罗品方等十几人,见李庆安到来,便一起迎上来。
这座大宅便是当年隐龙会的总舵所在了,隐太子李建成的牌位就在宅内,自从前年汉唐会正式被李庆安改成了安西内务司后,汉唐会便消失了,但汉唐会的核心隐龙会依然存在。
李庆安依然是会主,二十名会员代表着建成十八家将,不过这二十名会员中不少人都在内务司任职,或许是他们本人,或是他们家人。
其余年纪较大之人,则把心思都转到了自己家族的生意之上,比如罗品芳,他和常进同为隐龙会的副会主,但常进成为了安西内务司总管,而罗品方因为年纪较大而没有从政,而是由他的长子罗启明出任河中大都督府长史,罗品方本人则和他的次子在做安西和拜占庭之间的贸易,成立了罗记商行,是安西三个最大的私人贸易商行之一。
尽管罗品方等人的心思都转到了贸易上,但隐龙会的宗旨和百年目标他们却须臾不敢忘记,这几年,李庆安实力的步步壮大固然令他们感到欣慰,但李庆安被封为赵王,这才是让他们欣喜若狂之事,这意味着李唐宗室正式承认了建成后人的存在,这也是隐龙会百年来要达到的第一个目标,至少朝廷承认隐太子后人。
罗品方上前拱手笑道:“现在安西上下都在忙碌备战,殿下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
罗品方至少在名义上是李庆安的外公,所以他对李庆安说话的口气也和别人略有不同,更加随意一点。
李庆安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以为我忘了吗?”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就在一百二十八年前的今天,建成十八家将保护着建成太子妃常氏和建成遗腹子跋涉万里,抵达了碎叶,这一天也成为隐龙会最重要的两个纪念日,一个六月初四的玄武门事变,另一个便是十一月十一日的隐龙再生日。
隐龙会还在碎叶的十二人今天都齐聚祠堂,本来是要通知李庆安,但这几天碎叶战备紧张,大家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便在罗品方的建议下,不通知李庆安,大家小聚一场便可。
听李庆安居然还记得这个日子,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感动,罗品方躬身道:“其实年年都纪念,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殿下公务繁忙,就不用来了。”
“我既然在碎叶,怎能不参加?”
李庆安见众人都站在门口,便笑道:“大家都进去吧今天是隐龙会的重要日子,我们仍旧按照传统来举行仪式。”
众人走进了大门,李庆安的数十名心腹亲兵也跟了进来,漆黑大门缓缓关上了。
后宅便是祠堂了,众人都换了一件银边黑袍,戴上峨冠,每人手执一支玉牌,牌子上刻着他们的先祖的名字,他们排成两队,表情肃穆,跟在李庆安的身后。
李庆安则身着金边黑袍,头戴峨冠,长长的黑袍拖在地上,用一种戏剧中才有的方步,带领着十二名隐龙会的成员,一步一步向祠堂大门走去。
祠堂的大门已经敞开,铜炉中香烟缭绕,香烟后的正桌上摆着李建成的灵牌,上写:‘大唐皇帝本宗正源建成太子之灵’,在后面则摆在长长的一排灵牌,有太子妃常氏之灵,还有第一代隐龙会主李承嗣的牌位,以及十八家将的灵位。
在铜炉旁站在一名年迈的老人,他叫常寂,是常进的祖父,也是唯一健在的第二代隐龙会元老,今年已近九十岁,白苍苍,脸上的皱纹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他背已经驼了,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把他吹倒,尽管如此,他也穿着银边长袍,手执玉牌,表情异常庄严肃穆,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中,此时竟闪烁着点点泪花,他望着意气风的李庆安缓缓走上前,他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十八名家将簇拥着年轻的第一代会主李承嗣在这里举行着同样地仪式。
一百多年过去了,祖先们早已化作尘土,但他们的精神、他们信仰依然存在着,而祖先的梦想已经在一步步地走向圆梦的一刻。
常寂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拾起小铜槌,轻轻在铜钟上敲了一下,拖长着沙哑声音道:“上香叩拜......”
李庆安从常进手中接过了三支长香,拜了几下,插进了铜炉之中,随即他带着十二名隐龙成员在白玉台阶上跪下了,他们虔诚地向灵位三次叩拜,这一刻,李庆安已经真正地把自己当做了李建成的子孙,他喃喃道:“先祖在上,四世孙庆安在此向先祖之灵誓,终有一天,我会带着先祖的灵牌重走玄武门”
.........
仪式后,祠堂后院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众人换回平时的衣服来到客堂中,分两排坐了下来,李庆安坐在主位,取出龙凤双珮放在桌上,他的几名亲兵给大家上了茶。
这颇有一点茶话会的感觉,其实这是仪式之一,叫做‘问责’,顾名思义,就是对过去一年的反省,包括众人对会主的质问,以及会主对每一个人的诘问。
‘你这一年做了什么事?你下一年准备做什么?大家又虚度一年,如果向祖先交代云云。’
当初李珰为会主时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仪式,他往往会想出各种花样来搪塞,比如被众人问得当场晕倒,痛哭流涕,信誓旦旦,众人也知道他是纨绔子弟,也就没有深究他。
但自从李庆安登会主之位后,这个问责便有些变味了,关键是李庆安太强势,众人不敢一一对他难,只是推选一名代表,象征性的问几句。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常进投去,今天他是问责代表,常进的头有些大,他祖父也在场呢让他怎么质问?
这时常寂道:“今天的问责就由我来吧”
他颤巍巍离席,向李庆安跪下,缓缓道:“下属敢问会主,天下之势已得几分?”
李庆安躬身道:“回禀问责,天下之势只得三分。”
“其他七分何在?”
“成都蜀主三分,天下诸侯及宗室三分,另一分在人心不附。”
“人心何时可附?”
“当隐龙不再隐,人心自然归附。”
常寂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会主说得好,当当隐龙不再隐,人心便会归附。”
他又对众人道:“自会主登位,对我们宽容有加,从不诘问,但隐龙出世绝非会主一人之事,我们隐龙会责无旁贷,我建议,隐龙会正式迁往长安,二十名隐龙会会员放弃俗务,利用我们手中一切资源,为隐龙不再隐,竭尽全力。”
.........
成都南明宫,李隆基已经病倒快一个月了,自从入秋后,成都便阴雨绵绵,极少有阳光出现,空气十分潮湿,李隆基无法适应这样的气候,加上他身子较弱,便病倒了。
他病倒后,也无心过问朝务,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杨国忠、陈希烈和崔圆三人处置,他也知道这三人明争暗斗不止,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由他们去了。
寝宫内,又再次传来了一名宫女的惨叫声,几名宦官吓得战战兢兢躲在一旁,他们知道,又有宫女惹恼圣上被杖打了,现在的圣上比从前更难伺候了,动作稍有迟缓便被重责,已经有不少人被活活打死。
寝宫内,李隆基侧躺在榻上,他的后背佝偻,很难躺得舒适,加上身子病痛,这令他心中烦躁不已,只有拿宫人出气。
此时的李隆基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身体器官的衰弱使他感觉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他开始思念他的贵妃了,他渴望能在离开人世之前再见她一面。
活着的人他见不到,但死去的人他又不想见,这些天,李隆基总是做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梦,在梦中,被他杀死的儿子都一个个血淋淋地来找他了,还有他的先祖,中宗、高宗、太宗、高祖都在轮番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分裂大唐?
他每次都在半夜惊醒,然后便睡不着觉,望着屋顶熬到天明,李隆基越来越害怕,他怎么去见先祖,怎么去给先祖解释?难道他能说,这都是建成太子之后造的孽吗?
一个迫在眉睫事实摆在了李隆基的面前,他将立谁为继承人?这个问题他也考虑了很久了,荆王瑁和吴王璘至今不肯来见他,让他对这两个儿子失望透顶。
他在考虑哪个儿子能重新统一大唐,他知道十六郎和十八郎没有这个能力,他不会考虑他们,其实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了,一个心性和手段都极为像他的儿子,把皇位传给这个儿子,他应该能重新统一大唐。
“扶朕坐起来,朕要写一封信”
第四百九十四章 成都来信
李庆安暗地拉拢联络世家大族,虽然是借了裴宽大寿的名义,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去,被有心人放在了心上。
左相王珙也同样收到了裴家的请柬,为了给裴宽贺寿,朝廷特地休朝一日,以示对裴家的体恤,王珙也落得半日清闲,中午时分,他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裴家赴宴,其实从上午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大小官员赶去裴府了,自古以来,权贵的寿宴都是官场交际的重要场合,尤其对于一些中小官员来说,一次富有成效的交谈,往往就决定了他的官场命运,所以中小官员们一般都会早早赶去会场,寻找会晤高官的机会。
但王珙却不同,他是堂堂的左相,政事堂相国,已经位极人臣,他不需要再眼巴巴地跑去,找某个高官恳谈,只有人家找他的份,因此王珙不慌不忙,悠闲地吃了午饭,又准备去书房小睡片刻,这是他雷打不动的规矩,刚到书房,一名丫鬟便跑来禀报,“老爷,夫人有请”
王珙知道,这必然是妻子来催他出了,从早到现在已经催了三次了,他便不高兴地挥挥手道:“去告诉她别急,到时间我自然会带她去。”
丫鬟笑着又施一礼道:“老爷,不是出的事情,是夫人有客人来了,请老爷也过去一下。”
“客人?是谁?”王珙奇怪地问道。
“是夫人的内侄女来了。”
‘原来是她’王珙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便点了点头,笑道:“让夫人稍等,我马上就来。”
他再也没有睡意了,立刻向内宅而去。
.........
王珙的妻子是益州太守崔圆之妹,名门世家之女,嫁给王珙已近二十年,正是崔家对王珙的助力,才使得王珙在天宝年间的官场行情一步步见涨,最终成为大唐最有权势的相国之一,所以崔王两家在官场上已经形成了一种共损共荣的局面。
尽管崔圆成为了李隆基的相国,在一定程度上对王珙也产生了不利影响,但王珙的势力已根深蒂固,一个小小的联姻关系已动不了他,况且他又是李亨赖以支撑局面的柱梁,万万不敢动他,这样一来,王珙和崔圆的关系便被人看淡了。
别人看淡了,王珙自己可没有看淡,否则他也不会像此时这样,连午睡的惯例都不顾了,匆匆赶去内宅。
今天来的客人是王珙夫人的侄女,也就是崔圆的女儿,小名叫春娘,四年前嫁给了工部员外郎赵勋,前段时间权贵大量奔蜀时,她和丈夫也逃去了成都,但今天又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的姑母。
春娘长得着实普通,因化妆浓艳而平添了三分姿色,但她快人快语,做事精明能干,她正和姑母谈论着蜀地人情。
“成都虽然也算不错,但我觉得还是比不上长安的繁盛,光是东市的商铺,整个成都加起来也不到一半,我说的是赚钱,还有朱雀大街,长安高大的城墙,大明宫的壮丽等等,成都更是望尘莫及。”
“那吃穿用度怎么样?”王珙的妻子毕竟是女人,比较关心这些细节上的东西。
“吃穿的价格比长安稍微便宜一点,二十文钱一斤肉,七十文钱一斗米,而且那里的安西银元价格极高,一块银元可兑换一贯三百文钱,亏得这次我们带了不少银元去,大赚了一笔,才没有被买房亏死。”
“房子贵吗?”
“不止贵那么简单,一天一个价,天天向上走,贵倒也罢了,关键是我们这些南下人,硬生生被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亲王宗室去了成都就有良田美宅,不用掏一文钱,那些高官权贵也有官宅免费提供,一点不用担心,只有我们这些小官吏,必须自己掏钱买房,现在随便一处两亩的小宅都要两千贯钱,我们虽然有点积蓄,可若全部用来买宅,我们吃什么?更没有钱买丫鬟杂仆了,所以我这次回京就想把长安的宅子卖了,凑点钱回去。”
“我劝侄女还是不要卖的好”王珙笑着走了进来。
春娘连忙起身行礼道:“参见姑父”
“不用这么客气了,坐下吧”
春娘又坐了下来,王珙的妻子连忙问道:“老爷,你劝春娘不要卖长安的房子,这是为什么?”
“是啊姑父为什么不让我卖房子?”春娘也好奇地问道。
王珙微微笑道:“狡兔尚有三窟,难道你们将来不想回长安吗?真以为大唐的分裂会延续几十年?”
“可是我们听说不少宗室权贵的府第都被长安的朝廷没收了,南下的官员们人人惊惶,现在成都到处是流言,我们都很担心自己的房子会不会也被没收。”
“你们这种小人物就不用担心了,你就放心吧除了南逃的宗室外,连杨国忠的宅子都没有被没收,你还担心什么?”
春娘拍了拍胸脯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们也有点犹豫,万一又要回长安,家也没有了,住在哪里去?姑父这样一说,我就不卖了。”
说到这,春娘取出了一封信,递给王珙道:“姑父,这是我父亲写给您的信,我顺便带来。”
王珙心领神会地笑了,他知道,崔圆一定会让春娘带信给他,他接过信便笑道:“你们先聊,我去书房看看信。”
王珙夫人连忙道:“老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出?”
“这个不用急,若你想先去,那就带永儿先去吧我稍晚一点再来。”
王珙快步返回了书房,坐下打开了崔圆给他的信,从拿到信他便知道信中有内容,崔圆写信从来不会过一页,但这封信却颇厚,至少有三页,信中很可能另有玄机。
果然,王珙拆开信,立刻现了藏在信中的一张叠好的小纸,竟然是李隆基的手谕,王珙大吃一惊,慌忙把门窗都关严了,这才紧张地打开了李隆基的手谕。
‘爱卿跟随朕多年,朕素知爱卿忠义,古人云,坐庙堂之高者,方能见天下之大,爱卿已官居高位,所思所想当是大唐社稷之安危,今天长安的天空被安西魔障所迷,凄风戾雨,大唐神器被迫入蜀,朕哀叹祖宗社稷,恨己力单势薄,望爱卿能带王氏家族走出魔障,与朕携手,共还大唐朗朗青天,朕拭目以待。’
王珙慢慢合上了信,脑海中一片空白,李隆基的手谕并没有给他带来狂喜,相反,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被李隆基盯上固然可以证明他的价值,但同样也给他带来了压力,王珙很清楚李隆基的为人,一旦他的要求得不到回应或者满足,他便会视为仇敌,让你一死方休,现在李隆基看上了他王珙,他该怎么回应,不理不睬吗?
王珙的心中乱作一团,他刚刚劝春娘狡兔三窟,可转眼便轮到他自己了,难道他也要狡兔三窟吗?
王珙将李隆基的手谕放在一边,暂时不去想他,他又打开了崔圆的信,信中的内容让他松了一口气,信中没有提到李隆基手谕一事,只是希望加强崔王两家合作,在南北两唐中皆能保持住最大的利益,在信的末尾,崔圆提到了一件事,兵部侍郎韦见素已经暗中投靠了李隆基,他最近可能会有大举动,让王珙不妨留意,这将是彻底扳倒韦家的机会。
‘扳倒韦家’
王珙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其实王珙想扳倒的是裴家,尤其是裴旻,他更是想除之而后快,但裴旻他动不了,裴旻是李庆安的代言人,不过能除掉韦见素也不错,当年韦见素跟随杨国忠时,便是自己的对头,韦家又和裴家一直关系密切,扳倒韦见素,对最近日益嚣张的裴家也是一个警告,王珙知道,这其实也就是崔圆的意思。
王珙不由又想到了最近李庆安对各大世家的拉拢,长安有名的名门大族,裴、卢、韦、萧、张、独孤、长孙等等数十户人家他都亲自登门,势头迅猛,昨天李亨还和他商量,如何阻止李庆安的野心。
狠狠敲打一下韦家,不就是对这些世家的一次警告吗?
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说该出了,她已在马车上等候老爷。”
“我知道了”
王珙被催得一阵心烦,便换了一件衣服,戴上纱帽,匆匆地出门了。
..........
裴府此时已是热闹非常,大门前的街道上停满了客人的马车,仍不断有源源不断的马车前来,十几名裴家子弟骑着马,正忙碌地引导马车停驻,三百多名李庆安的亲兵也来帮忙,帮忙维持秩序。
这次裴宽过寿,共送出去一千二百份请柬,绝大部分都是长安的头面人物,再加上裴宽从前豪爽好交友,人缘极佳,因此王元宝等长安巨商也得到了请柬,备厚礼前来拜寿。
一般而言,裴家这种世家名门是不会和商贾往来,但裴家考虑到这可能是裴宽人生的最后一个寿辰了,因此无论贵贱,凡与裴宽有交情之人,一并请来,也算是最后给裴宽一个交代。
在裴府门前,裴遵庆、裴旻、裴谞、裴向、裴瑜等裴家的长辈晚辈都出来迎客了,倒不见李庆安的影子,裴家人也不多问。
一群群客人带着妻儿走上前来,唐朝男子的打扮大多大同小异,穿着加襕的袍衫,束有腰带,脚穿乌皮靴,头戴纱帽或璞头,个个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而女人的打扮却是千姿百态,身着宽幅长裙,这里面还有个缘故,李豫即位后要求节俭,严禁使用蜀锦,严禁穿六幅长裙,沈皇后以身作则,率先穿了四幅裙,长安六幅大裙纷纷绝迹,但李豫驾崩后,他的禁令失效,长安贵妇们又纷纷从箱底翻出宽裙,裙拖六幅湘江水的盛况再次出现。
只见红、黄、绿、紫,长裙色彩艳丽,裙口齐胸,两轮新月半露,雪白如脂,穿着短衫,肩披纱帛,大多梳高髻,如乌云蔽日,脸上浓妆艳抹,步摇、玉簪、金环,走路一步三摇,各种饰环佩叮当作响,格外地婀娜多姿。
这时,门下左侍郎张镐快步走上前,他原是太原尹,三个月才被调来长安,妻儿还在太原未过来,因此只有他一人前来祝寿,走上前,张镐拱手笑道:“裴阁老大寿,我特来祝寿”
门下侍郎一般有两人,一左一右,左侍郎是张镐,而右侍郎便是裴遵庆了,虽然张镐也是李亨之人,但他为人正直,刚毅正大,在朝中颇有官誉,和裴遵庆的关系也极好。
裴遵庆见他到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道:“我不管你来不来,你只要把寿礼送来便可以了。”
张镐指着裴遵庆对裴旻笑道:“裴相国,你看看这人,还是朝廷高官,竟然说出如此势利的话,我要弹劾他。”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裴遵庆拍了拍张镐的后背笑道:“来我给你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先让人偷偷给你上壶好酒,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安排的”
“有数有数”
张镐笑道:“你尽管去待客,我自去找酒喝。”
裴遵庆连忙招来一名裴氏子弟,给他吩咐了几句,让他带张镐进去,这时,又来了几名重要的客人,王珙带着他的妻子来了,裴遵庆便向张镐告一声罪,便裴旻一起笑着迎了上来。
“王相国现在才来,当罚酒三杯”
.........
裴府中人声嘈杂,假山旁、花丛中、凉亭内,随处可见一群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客人,这时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走一座小院走过,很随意地和几名熟人打了招呼,他似乎没有谈话的兴致,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让他有点心烦,他喜欢安静,一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一连走了几个院子,客人越来越少,这时他来到了一座似乎没有客人的小院门口,里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令人赏心悦目,他心情大好,刚要走进院子,却不知从何处转出两名士兵,拦住了他,“抱歉,这里面是禁地,普通客人不得入内。”
“我只是想看看里面的花木”中年男子指了指小院笑道。
两个士兵摇了摇头,“先生在这里看就行了,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士兵连忙对中年男子道:“我家大将军来了,先生请回避”
中年男子无处可去,连忙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这时,李庆安将客人送了出来。
从上午开始,他就不断约见了许多重要客人,和他一起走出的男子是刑部左侍郎萧华,萧华也是名门出身,他是六朝贵族萧氏之后,萧氏在大唐已有三人拜相,萧华的父亲便开元名相萧嵩,他的弟弟萧衡因娶李隆基之女新昌公主为妻,以帝婿的身份官拜光禄寺卿。
不过在前段时间的南下潮中,萧衡在妻子的鼓动下,也南下了成都,去蜀京为官,为此,萧华心中颇为惶恐,今天李庆安专门约见他,就是要安抚他,不要受兄弟之事影响。
“萧侍郎不用担心,兄弟各奔南北绝不止萧家,就拿崔家来说,崔涣和崔圆不就各在南北为相吗?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各位其主罢了。”
“多谢大将军的劝言,我总算一颗心落下来,要不然我寝食不安。”
李庆安也呵呵笑道:“那今天萧侍郎可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一定一定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
李庆安将萧华送出了小院,他感觉有些疲惫了,正要回屋休息片刻,一转身,正好看见了躲在大树后的中年男子,便笑道:“你怎么躲在那里?”
他的亲兵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先生想进院欣赏花木,正好大将军出来,他便躲过去了。”
中年男子认识李庆安,他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指了指远处一棵高大的杏树,笑道:“这院子里种的也是几株小杏树,这位使君若喜欢欣赏,可去北碧苑,那里有两株五百年的老杏树,还有著名的太湖石,亭台楼阁都格外精致,我建议使君去那里欣赏。”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道:“园林的精华就在一个‘静’字,北碧苑人满为患,嘈杂喧闹,再是精致,也不过是一堆土木罢了,哪有什么欣赏可言。”
李庆安见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笑道:“使君说得不错,我也是喜欢静之人,最头疼和人应酬,还是随意点好,使君尽管进来看风景,看多久都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中年男子大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大将军美意。”
李庆安笑了笑,便朝院子走远,走到门口,他忽然感觉到,怎么这名官员怎么自己从来没见过?
他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请问使君尊名,在哪个部寺供职?”
中年男子向李庆安躬身长施一礼道:“下官是门下省给事中,姓王名维,字摩诘,和卢右丞一起来裴府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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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千牛金吾
怀远坊,这里是千牛卫重兵驻扎之地,千牛卫在长安县部署有两万重兵,每个坊都有少量的士兵驻防,但在西市附近却驻扎有重兵,主要是为了保护西市的安全,长安不仅是大唐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除了扬州以外的另一个经济中心,在具体的市场中,便是西市和东市两大市场为主导,其中以西市最为重要,东市以卖奢侈品为主,而西市则是大宗民生商品的集散地,米、油、茶、布等等,每天大量的商品从这里进出,有力地支撑起了长安乃至关中的稳定,因此保护西市,便成了千牛卫的重中之重。
西市和周围的几个坊,怀远、延寿、光德、延康、太平等坊都驻扎了大量的千牛卫士兵,另外太平坊因是赵王妃临时居住的独孤府所在,李庆安唯一的儿子也住在这里,因此,一个小小的太平坊内便有驻兵近五千人,独孤府周围几乎都被军营包围,另外怀远坊因是安西军在中原的军纪监察署和情报总署所在地,这里也驻扎了三千余军队,这也是李庆安把杨玉环安置在怀远坊的原因,这里有重兵护卫,即使被有心人找到了她,也难出坊门。
天色昏黑时,天空细细密密的小雪终于停了,大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怀远坊因紧邻西市而暂住的人口格外多,很多商人都在这里租了房子充作仓库,雇佣了不少伙计,跑生计的脚夫也满街都是,当小雪初停,大街上到处可见商人和运货的伙计和脚夫。
慈航院依然安安静静,整整一天,没有半点动静,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在慈航远斜对面约百步外的一家小酒肆里”十几名商人正聚在一起喝酒吃晚饭,在二楼的一间小单间里,几名酒客已经呆了一天,由于给的钱颇多”酒店掌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对他们不闻不问。
两名男子坐在窗前,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慈航院周围的情况,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关注了一天,在他们面前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报。
“快看!又来了。”一人低声道。
两人一起向西望去”尽管相隔很远,但还是可以看见在慈航院的西面,行来了一辆马车,车门车窗都被黑幕布遮得严严实实,这辆马车和别的马车大致上并无区别”只是它的灯笼很特殊,是一个山锥形的灯笼,挂在马车车辕的右,正是这个山锥形的灯笼使它显得显得与众不同,也使这两名男子一眼便认了出来,这辆马车已经是第六次出现在慈航院门口了。
无疑,这辆马车肯定就是安禄山所派”但这一次,马车并没有绕坊一圈再出去,而是直接穿过慈航院西面的一条小街,绕到慈航院的对面去了。
“估计是快要动手了,快回去报告吧!”
“你去报告,我在这里继续看着。”
一名男子将所抄写的情报叠成一团”离开小房间,匆匆地下到一楼,一楼,掌柜在低头算帐,十几名酒客喝酒正酣”几名男子按住一人,向他口中灌酒,笑声、敬酒声乱作一团。
这男子顺着墙边”低头疾走,很快便出了门”解开门口柱子上栓的一匹马,翻身上马便策马而去,这时,那掌柜却慢慢抬起头,望着此人策马远去,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又抬头看了看上面,一招手,叫来了一名伙计,给他低语几名,伙计点点头,便快地离开了酒肆。
事实上,两个在酒肆中监视的男子还是犯了错误,如果他们来到这所院子里,他们便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有多大,在这所院子里停着六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一样的黑幕遮蔽,一样的在车辕右挂了一盏山锥形的灯笼,只是灯笼已经灭了,六辆静静地停在那里,就仿佛六条训练有素的狼狗。
这所院子是一座大宅的后院,大宅主人是一名开元年间来长安定居的胡人,有人给了这名胡人一键十两重的黄金,只租三天,胡人立刻带着妻小搬走了。
这所大宅无疑有着最优越的位置,直线距离慈航院六十步,但小巷中弯弯绕绕,却又多出几百步的路程,但对于武艺高强之人,他们可以飞檐走壁,在墙上奔行,其实还是六十步。
不仅如此,大宅紧靠坊墙,高耸的坊墙就是后院的后墙,如果在墙上挖一个洞,便可以直接出了怀远坊,事实上,洞已经挖好了,墙上已经挖了一个一丈高两丈宽的大洞,和坊外的大街尚隔着一层薄薄的墙皮,用铁槁一敲,墙皮便会轰然坍塌。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了,轰隆隆关闭坊门的鼓声响彻了长安城上空,所有的人都在大街上急匆匆赶路,要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回到自己的坊中,大宅里冷冷清清,就仿佛空关一样的死寂,被安禄山挑选出来的人都是范阳军的最精锐,他们有着铁打的纪律,尽管安禄山知道在安西军眼皮子底下抢人,风险太大,但对天下第一女人的渴望却使他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把杨贵妃弄到手,那么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客堂的大门从里面反锁着,客堂里没有灯光,只听见里面有此起彼伏的呼吸,显然,里面有很多人,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客堂内响起。
“你们的时间很短,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抢到人便立刻撤回,你们也不要考虑会不会被安西军现,肯定会被现,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去,就看你们的行动度,安帅有言在先,参加者皆有重赏,第一个夺下杨妃者,赏钱一万贯,官升三级。”
“行动吧!”
低沉的声音言毕,只见客堂们开始,从屋内冲出了数十名精干的黑衣人,他们都是范阳军斥候出身,又经过搏击等武艺训练,使他们成为了范阳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一共有五百人”这次安禄山带进京三百人,准备充实长安情报机构,而参加这次劫持杨贵妃行动,就出动了二百人,五十人突击,一百五十人接应。
五十名黑衣人翻上墙头,飞奔疾走,如兔起鹘落,稍纵即逝,仿佛一阵旋风般向慈航院掠去。
而这所大宅中的后院中,出现了一百余名牵马的黑衣人”六辆马车也混杂其中,人数太多,院子里站不下,不少人都在走廊和房内等候,两名拿镐的大汉一左一右站在墙皮边”只要一声令下便可破墙而出。
慈航院内已经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或许是那个早晨被抓的女尼自知难以活命,便故意说错了方位,五十名黑衣人翻墙冲进了慈航院地西北角,这里却不是杨贵妃住的地方,而是群尼们住的院落,只听五六声惨叫,几名刚刚做完功课准备回房的老尼姑倒在血泊之中,每个人都是一刀毙命,最后一名尼姑战战兢兢向东北角一指,便被一剑穿心而入。
五十名黑衣人如一群蝙蝠般向东北角的小院争先恐后冲去,一万贯钱的厚赏和官升三级的诱惑使他们已经不顾军中情谊,只能一个人才能得到,那就是第一个夺下杨贵妃之人。
老尼们的惨叫声划小过了寂静的黑夜,传出去数百步远,在慈航院南面约一百五十步远便是千牛卫的军营,老尼们的惨叫声使军中沸腾起来,夜色中”无数的牛千卫士兵正向这边疾奔而来。
时间确实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黑衣再慢一刻,他们必将被千牛卫包围”这时,五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几乎是同时冲进了杨贵妃住的院子,院子里十分安静,铺着厚厚一层雪,一间屋子里灯光昏暗,似乎人已经休息了。
五十黑衣人冲进院子,向院中三间屋子猛扑而去,就在这时,三间屋子的窗户纸忽然被捅开了,近百把黑幽幽的军弩伸出了窗户,只听一片悬刀的扳机,咔嚓”声,一百支弩箭如疾风暴雨,密集地射向了迎面扑来的五十名黑衣人,这一劫,无论再怎样武艺高强也难以躲过了,只听见一片惨叫声,瞬间便倒下了二十几人。
五十名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外逃去,但他们已经逃不了,四周的墙头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端着军弩,执刀拿盾的千牛卫士兵,足有五六百人之多,剩下的二十几名黑衣人,背靠着背,挤成一团。
这时,安西军在长安的情报机构头目胡云沛现身了,他脸上充满了不屑的冷笑,安禄山居然敢在他们情报总署的眼皮底下动手,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了,慈航院四周布满了暗探,防御之严,不是他安禄山所能想象,不须买菜的老农来报告,老尼失踪一天,难道他们会没有警惕吗?
可能他安禄山做梦也想不到,慈航院中有秘密地道通往隔壁的情报总署,杨玉环和她的侍女早就被转移走了,埋伏下数百名精锐,就等这些不怕死的人上套。
胡云沛一摆手,顿时乱箭齐,最后的二丰几人出一片长长的惨叫,死在了慈航院中。
五十名黑衣人之死只是一场好戏的开始,大宅后院的一百五十接应人听到了一片惨叫声,便知道了不妙,随即有大队战马的马蹄声向这边奔来,马蹄声如闷雷,墙头一名放哨的士兵大喊:“不好,有大队骑兵向这边冲来。”
话音未落,一支箭,嗖”地射中的哨兵,哨兵一声哀叫,便从高墙上跌落下来,院中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深渊,这时,前院大门传来了砸门声,两名手执铁镝的力士再不犹豫,挥镝砸向了薄薄的墙皮,仅仅两下,墙皮便轰然坍塌,露出了一个大洞,刹那间,一百五十名骑兵便冲出了大洞,这时,数千名千牛卫骑兵已经赶到了数十步外,大将南雾云一马当先,他张弓搭箭,两支箭呼啸而出,两名黑衣范阳军士兵应声栽倒。
一百五十名黑衣骑兵只冲出不到一半,数千千牛卫骑兵便便如狂潮般赶到了,封住了逃跑的大洞,这时,数百名千牛卫士兵已从前院杀进,前后夹击,被堵住大院中的数十人最终难逃一死。
但对于南雾云,逃走一个人都是他的耻辱,他快马加鞭,率领三千骑兵,向侥幸逃大洞的五六十名黑衣骑兵追杀而去。
戏剧性的一幕便在这时生了,几十名残逃者是沿着光德坊和延康坊之间的夹道逃跑,从这里逃过朱雀大街,进入金吾卫的控制地还有兴华和丰乐两个坊的距离,六七里远,可他们刚刚跑了不到两里,前方的夹道上忽然出现了大群骑兵队,堵住了去路,逃亡者原以为是被千牛卫堵住了,正当他们绝望之时,忽然有人现,前面拦路的似乎不是千牛卫,而是金吾卫。
这群逃亡者激动得大喊,“我们是安大帅手下,救我们!”
前面堵路的确实是金吾卫,为大将叫做金麟,是陈玄礼的心腹之一,他率领五百人暗中越过了朱雀大街,来到千牛卫控制的长安县,目的就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在安禄山之前,从他们手中再夺走杨贵妃。
黑暗中,金麟见数十人被千牛卫追赶,便知道目标到了,金麟立刻大声问道:“奉安帅之托来此接应,你们得手没有?”
一群人奔上前,气喘吁吁道:“对方早有准备,我们失手了。”
闻此言,金麟脸色大变,他后退几步,一摆手,恶狠狠令道:“杀!”
五百金吾卫士兵一拥而上,举刀便杀,可怜这群士兵还未逃出火坑,便又落入了虎口,原以为是来救他们的金吾卫,转眼变成了追命无常,顿时,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这时,南雾云率军赶到了,他也认出了对方,便厉声喝道:“金吾卫敢在长安县杀人么?”
五六十人已经被杀死了大半,剩下的二十几人此时宁可投降千牛卫了,他们拼命冲出重围,奔回千牛卫面前,跪下哀求道:“我们愿投降,投降!”
百余名金吾卫士兵还想冲上去斩草除根,却被金麟喝住了,他催马上前几步,拱手道:“回禀南将军的问话,我们原本是在朱雀大街上巡逻,忽然听到这边喊杀声一片,以为有人欲对千牛卫不利,特来赶来支援。”
“扯谎!”
一名安禄山手下士兵愤怒地大喊道:“他们刚才分明是问我们得手没有,他们是居心叵测。”
“该死的混帐!”
金麟大怒,拔剑便要冲上来杀这名多嘴的士兵,南雾云忽然拉开了弓,锐利的箭头对准了他,他冷冷道:“金麟,放下你的剑,否则,我要你命丧当场!”
僵持了片刻,金麟恨恨将剑回鞘,道:“南将军,我们是一片好心来助你们,你不会是相信了这个混蛋的胡说八道吧?”
这时,又有两千千牛卫从兴化坊和丰乐坊之间的夹道冲出,正好截断了金吾卫的后路,一共五千千牛卫的军队将五百金吾卫堵在了南北两坊间的夹道之中。
南霁云当然知道金吾卫不是所谓的来助自己,他们如果不是来接应,就是来趁火打劫,他冷哼了一声道:“双方不得逾越朱雀大街,这是我家大将军和监国殿下签署的协议,半年来,千牛卫从未责过万年县一步,但金吾卫今晚却冲破了界线,我们千牛卫要向监国殿下讨一个说法,现在,我命令你们全部下马,统统跪倒在地上,我只数三声,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危机加剧
在朱雀大街的东面,金吾卫大将军陈玄礼一直在耐心地等候着结果,其实他也意识到做这件事的风险很大,从他的本心来说,他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更不愿意派手下越界到长安县去,他们的实力不如千牛卫,但迫于李亨的压力,他不得不这样做。
为一个女人,冒着和千牛卫翻脸的风险,这让陈玄礼心中很不满,他一直认为是李亨看上了杨玉环,是李亨想要这个女人,尽管他也承认杨玉环国se,对男人是个巨大的youhuo,可杨玉环已从弟媳变成了母后,难道又要从母后变成妻子吗?这就使陈玄礼对李亨也生出了一丝不屑,更重要是这影响到了他的利益,一旦他的手下撤退不及,被千牛卫包围,这后果让他怎么处理?
事实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它生,它偏偏就会生,就在陈玄礼焦急等待之时,一名拖后的联络士兵逃出了长安县,飞奔赶来禀报:,“大将军,事情不妙,金将军和五百弟兄已被千牛卫扣住了。”
“那安禄山的人呢?”陈玄礼急问道:“他们是否得手?”
“没有,他们也中了计,死伤惨重。”
陈玄礼半晌说不出话来,事情真的是朝最坏的一面展了,安西军扣留了自己的人,明天他们必然会向自己难。
陈玄礼恨得一跺脚,对左右道:“去监国府!”
李亨的雍王府在今年年初时搬到了紧靠大明宫的长乐坊,是一座占地近百亩的王宅,宅中奇hua异草,亭阁楼台,格外地巧夺天工,和长安各处一样,雍王也被白雪覆盖了,宅中十分安静”李亨的妻妾儿女大都呆在屋里,只偶然有巡逻的shi卫队走过,李亨的外书房内灯火通明,陈玄礼垂手站在一旁,一言不,李亨yin沉着脸,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心中既恼火,也十分无奈,他是恼火父亲的过分要求,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被动,无奈是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置好,但明天你也要去一趟千牛卫衙门,给他们解释一下,先把人要回来,你告诉南教育问霁云”我会给千牛卫一个说法。”
“可是……”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事和我的手下没有关系,请殿下慎重处置。”
他很担心,李亨给的说法就是拿自己的手下开刀,这可绝对不行,李亨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
陈玄礼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李亨重重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居然敢和我讨价还价?”
这段时间李亨心中着实对陈玄礼有些不满”自从王思礼被找借口调去陇右后,陈玄礼开始独揽金吾卫和关中军的大权,明显比从前骄狂了,从前自己说一不二,可现在自己的口谕他已经不睬了”非要自己的亲笔书面指令或调兵金牌他才买帐,而且还是很勉强,像这一次,自己明明让他多动用一点兵力,至少两千人以上,千牛卫才会投鼠忌器,可他就是不领会,只派五百人,便成了别人的俘虏。
最后自己给他善后,他却还要加以条件,不准动他的人,李亨便有一种预感,这还只是开始,以后自己会越来越难以调动此人,最后他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李亨心中沉甸甸的,他已经意识到,其实陈玄礼的危机要远远比金吾卫误入长安一事严重得多。
怎么办?李亨的眉头皱成一团,陈玄礼的兵权必须及早削除,不能再让他出任关中军主帅,必须找一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那这个人谁最合适呢?
这时,他的次子南阳王李系出现在门口,躬身道:“父亲,令狐先生来了。”
南阳王李系比长子李豫小几岁,今天也二十七岁了,长得身材高大,英姿过人,而且他稳重威熟,做事让人放心,李亨眼睛一亮,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来掌军呢?
李系见父亲有些走神,便又禀报道:“父亲,令狐先生来了。
李亨这才反应过来,便暂时放下儿子之事,呵呵笑道:“快快请他进来!”
李亨十分看重令狐飞,也更加信任他,很多事情他会瞒住了王珙,却不会向令狐飞隐瞒,令狐飞就是他的军师和席幕僚。
片刻,令狐飞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殿下!”
尽管坊门在亥时便已经关闭了,但政事堂的规定中还是留了一点余地,除了千牛卫和金吾卫不受坊门限制外,还准许一部分人特别通行,比如政事堂的相国以及持有准行银牌之人,令狐飞持有李亨给他的特别通行银牌,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还可以出城。
李亨微微笑道:“这么晚还让先生来,实在是很抱歉,但怀远坊生了大事,必须和先生商量对策。”
停一下,他又问道:“先生可知道怀远坊生之事?”
“属下刚才在门口遇到了陈将军,听他说起了一点,据说是为前贵妃之事?”李*叹了一口气,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只是碍不过这个父子的关系,勉强替他做了,却不料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我也很头疼啊!”
令狐飞是何等精明,他一下子便听出了李亨没有说出的幕后端倪,恐怕事情不是父子关系那么简单,而是李亨和李隆基暗中有勾结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以他们的权力之争,怎么可能还有父子之情。
猜到这一点,令狐飞也不说破,便道:“属下想听一听殿下准备采取的对策。”
“我还能有什么对策?”
李亨无奈道:“明天我打算去一趟千牛卫,做个低姿态,就算是道歉吧!再信给李庆安解释一下,保证不会有下次,让南雾云把人放了”这件事就算完结。”
令狐飞沉思了片刻,道:“其实属下并不担心和千牛卫的矛盾,而是担心安禄山,一旦他知道殿下在背后谋算他”他必然会恼羞成怒,殿下应主要考虑该怎么安抚他。”
李亨却摇了摇头,道:“此事他不和我商量便擅自动手,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还有上次他擅自刺杀李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百年来大唐相国第一次被刺杀”连李庆安都不敢,他却胆大妄为地做了,最后人人都把帐算在我的头上,那件事我还没有找他算帐呢!不能让他做了什么事,我就去安抚他”不行!他得承担一定的后果。”
李亨已经摆明了态度,这一次他不会安抚安禄山,他一定要让安禄山接受教训,要让他明白,长安绝不是他为所yu为的地方,但令狐飞还是有一集担心,安禄山和李亨的结盟还并不牢靠”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便出现不愉快,很可能会分裂他们的盟约,为教训安禄山,便失去一个盟友,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令狐飞又劝道:“殿下,安禄山固然有些任性”但殿下应以大局为重,先安抚住安禄山,然后在慢慢劝他收敛。”
有些事情李亨愿意听令狐飞的意见,但有些事情,李亨却有自己的主见”他和安禄山打了十几年交道,他非常清楚安禄山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当然明白”他和安禄山所谓的结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想利用安禄山对付李庆安”但安禄山想利用他做什么,他却不太清楚,正好可以利用这件事来试探一下安禄山的底细。
李亨便缓缓道:“我准备拿这件事来考验安禄山,如果他真的是有心和我结盟,那这点委屈他就应该承受得住,反之,他若和我翻脸,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诚意。”
说到这,李亨眼中1u出一道杀机,“如果是那样,此人留着也是后患,不如借此机会除掉他。”
令狐飞大惊,连忙劝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殿下要考虑清楚。”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早把心思外1u了,李亨立刻收敛了眼中的杀机,淡淡道:“我知道,只要他知趣,给我一点缓和的余地,我也不会走这一步,算了,先不提此事,还有另一件事,我也想和先生商量,是关于陈玄礼……”
就在李亨和令狐飞商量如何削减陈玄礼的兵权的同一时刻,安禄山的马车在百余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李亨的雍王府前,安禄山躲在马车内,让心腹张通儒前去交涉。
怀远坊生的情报安禄山并不知晓,他派出的两百名精锐斥候一个都没有逃回来,几名探子也躲在坊中,无法出来报信,但安禄山也知道肯定走出事了,他心急如焚,这件事只有来求李亨,请他出面把自己的人赎出来。
此时,安禄山心中那种急切想得到杨贵妃的yu望已经稍稍淡了,他心中也有些后悔,这件事他没有考虑周全便动手,着实有些仓促了,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厚着脸皮来求李亨,请他看在盟约的份上,助自己的一臂之力。
一行人还等在大门口,门房已经去通报了,他们等了足足有一刻钟,正当他们有点不耐烦时,大门开了,李亨的次子李系走了出来,拱手施礼道:“让张先生久等,真是抱歉了。”
张通儒连忙问道:“殿下可能接见我们?我们确实有重要事情和他商议。”
李系面1u难se,歉然道:“实不瞒先生,我父亲今天下午感恙了,已经早早服药睡下,我叫醒了父亲,但他病体难支,无法接见,说明天上午再见先生,请先生见谅。”
马车里的安禄山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se立刻yin沉下来,李亨不见他,还借故生唐,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不由冷笑一声,生病?这个借口也未免太拙劣了,哼!这分明是不想帮自己。
也罢,先回去,明天再说,这件事看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想到这,他给车夫一个暗示”车夫一扬鞭,马车耩橼起步了,张通儒也明白了大帅之意,便拱手道:“既然殿下生病”那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说吧!”
他转身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对左右道:“回去吧!”
众人纷纷策马,跟在马车后面,渐渐远去了。
台阶上,李系知道安禄山就在马车内,他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见此人,仙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回府了,雍王府的大门吱嘎嘎地轰然关上。
长安县怀远坊的风bo已经平息了,安禄山派来的两百精锐最后只有三十几人及时投降而活了下来,其余全部被杀,而闯入长安县的五百名金吾卫士兵也被千牛卫抓捕,关押在千牛卫衙门的地牢中。
尽管怀远坊的风bo已经平息,但南霁云和胡沛云却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俩皆一致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轻率处置,两人商量了一下”便由胡沛云出城赶去位于咸阳的安西军大营。
胡沛云从千牛卫控制的安化门出了长安城,带着几名从人在夜se中疾奔驰,风呼呼在耳边吹响,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安西军驻扎的咸阳大营。
李庆安一共带了六万安西军精锐进入关中,其中两万人转成了千牛卫”两万人随李庆安回安西了,那关中便还有两万人驻军,除去驻扎在关中各地的一万余人外,咸阳大营内尚有八千人,机动行事”由大将田珍统帅,另外李庆安担心他们智谋不足,被人算计”便将谋士严庄也留在了咸阳大营,参赞军务,并下了严令,凡事不得严庄同意,田珍不得轻举妄动。
胡沛云赶到咸阳大营时已是二更时分了,他们刚靠近营门”岗楼上的哨兵便厉声喝道:“站住!”
安西军军规森严,不明身份者近营门百步内将被格杀勿论,胡沛云停步不前,高声道:“是自己人,我有大将军金牌,从长安来!”
一名士兵奔上前,接过胡沛云的金牌,转身回去了,片刻,营门缓缓打开了,一名当值军官出来拱手道:“胡总管,请进吧!”
胡沛云翻身下马,和从人牵着马匹进了大营。
“我有紧急之事要见严先生,他在吗?”
“在!估计已经睡了,我这就派人去叫醒他,请胡总管随我来。”
严庄的营帐位于中部,由内外两个营帐组成,帐内昏黑,他已在熟睡之中,这时,一名士兵在外帐低声唤道:“先生,严先生!”
“什么事?”严庄被惊醒了。
“长安内务署的胡总管来了,有要事求见先生。”
严庄一惊,胡沛云这么晚来,必然有大事,他一骨碌起身,边穿衣服边道:“请他到我外帐稍候,我这就好。”
外帐的灯点亮了,士兵将胡沛云领了进来,这时,严庄也简单收拾好了,走出了内帐,笑道:“胡总管这么急来找我,有要事吗?”
“确实有大事,南将军和我皆觉得很诡异,特来向先生请教。”
严庄也不客气,摆摆手道:“那就请坐下说吧!”
两人坐了下来,一名士兵给他们上了热茶,胡沛云喝了两口热茶,暖了暖肺腑,这才将昨天白天到晚上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一一详述了一遍。
严庄一边喝茶,一边仔细地听着,眉头不时一皱,又慢慢舒开,点了点头,他认为胡沛云和南雾云将此事处置得不错,果断狠辣,不给安禄山和金吾卫半点机会。
胡沛云说完了,便道:“明天一早,监国必然来问我们要人,我们很为难,是放还是不放,也无法向大将军请示,只能来向先生求教,请先生给我们一个建议。”
严庄轻捋山羊须,沉思了片刻,便道:“我想确认一件事,金吾卫真是来拦截安禄山军队的吗?”
“是!”胡沛云肯定地说道:“我们已经审问清楚了,金吾卫确实是奉命来拦截安禄山的人,他们是想半路劫走杨夫人,可听说安禄山的人失败后,他们便动手杀人,一共杀了三十七人,他们是想掩盖〖真〗实用意,看似来帮助我们,但南将军没有上当。”
“嗯!这就有趣了。”
严庄笑道:“这两个人表面上结盟了,但背后却在勾心斗角,这件事倒是一个机会,设计得好,可以拆掉他们的盟约。”
“先生的意思是说,让安禄山知道真相?”
“是这样!”
严庄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笑道:“这样,你立刻赶回去,从安禄山的俘虏中找一些人,也不要当着他们的面,但要让他们听得见,再审一遍金吾卫,然后找个机会让其中两人逃掉,记住,不要做得太1u骨了,要让他们觉得确实是侥幸逃脱,而且也不是刻意让他们二人听见,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妥当,那金吾卫和其他安禄山的人怎么安排?”
“金吾卫等监国来求情后,可以全部放掉,还要给他们疗伤,但安禄山的人要全部处死,而且要让安禄山知道,这样才能成功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胡总管明白了吗?”
胡沛云恍然大悟,不愧是安西第一谋士,果然高明啊!
“多谢先生,那我就告辞了。”
严庄笑道:“去吧!多辛苦一下,或许这件事将会影响到整个大局,将来大将军一定会重赏你们。”
第四百九十七章 禄山条件
安禄山几个月前意气风进长安的好日子已经消失了,天刚刚亮,坏消息便一个接一个袭来,他们的两百精锐全军覆没,两名侥幸逃出的士兵更给他带来了事情的真相,金吾卫躲在他们身后下了毒手,他们欲半路劫走贵妃,得知他们失败后便下了毒手,如果没有他们的拦截和杀戮,二百人中至少可以逃回六七十人。
这一次安禄山愤怒了,这是一种无语的愤怒,是一种被人从后面捅刀子的愤怒,他并不记恨千牛卫,因为他和安西军本来就是死敌,安西军将他所有的手下杀死,他都不觉惊讶,如果是他,他一样也会杀绝安西军,但金吾卫却不同,这是他的盟友之军,他们签订的盟约墨迹未干,他们便动手了,难怪李亨昨晚不愿见自己,他是无脸见自己,是心中虚不敢见自己。
如果说此事没有李亨的授意,打死他安禄山也不会相信,难道这就是政治斗争,上面签盟约,下面动刀子,安禄山明白了,这就是李亨的风格,此人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他安禄山算什么?
尽管安禄山已经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最后致命的一刀却是在天大亮后袭来,他接到了消息,李亨和陈玄礼去拜访了千牛卫军衙,五百名金吾卫士兵全部获释,每个人还喝了压惊酒,高高兴兴走了,但他的三十几名手下却全部被斩,人头悬挂在怀远坊内。
这时,安禄山已经出离愤怒了,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死去,他选择了爆,一刻钟后,安禄山迅收拾了行装,在数百名亲卫的保护下离开了他的府邸。
安禄山高调出城,数百人的队伍在朱雀大街上浩浩荡荡出城,引起长安轰动,安禄山的马车被三百亲兵拱卫,马车车帘紧闭,看不见车内的情形,朱雀大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行人,不时有人用臭鸡蛋砸向马车,起哄叫骂者更在不少。
尽管不受民众欢迎,但安禄山的车队依然缓缓前行,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安禄山离开长安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内传到了李亨的耳中,此时的李亨已经品尝到了千牛卫落井下石的狠毒,千牛卫一方面高调释放了金吾卫的士兵,另一方面却又杀死了安禄山的人,这无疑是向火上浇油,助长了他和安禄山之间的矛盾。
尽管李亨已经明白此事被千牛卫利用了,但他并不想因此改变策略,安禄山的出走在他的意料之中,安禄山缓缓而行,这是在等他去商谈,等他的让步,也就是说,安禄山的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你去跑一趟吧”
李亨对他的心腹宦官李辅国道:“态度卑恭一点,诚恳一点,请他务必留下,再听听他的条件。”
“老奴知道了”
李辅国迅去了,这时李亨慢慢走到窗前,望着朱雀大街的方向,他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是的,所以的人都在借事挥,包括安禄山,他很想知道,安禄山进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
安禄山的马车走到明德门附近时,被一路追来的李辅国赶上了。
“安大帅大帅慢行”
李辅国声音高亢,显得格外地急迫,马车内,安禄山有些得意地笑了,他知道李亨会来追自己,他不会真的让自己离去,怎么对付李庆安的细节他们还没有商谈呢李亨怎么可能放他走呢?他进京已经快三个月,是摊牌的时候了。
“不要停,继续走”安禄山低声命令道。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这时,李辅国追了上来,他奔至马车车窗前气喘吁吁道:“大帅,请慢行一步,老奴有话要说。”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帘拉开一条缝,露出了安禄山那张南瓜似的大脸和一条被脸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缝,他慢慢悠悠道:“是你有话说,还是监国殿下有话说?”
“是监国殿下有话说,老奴只是传话。”
“说吧他有什么话?”
李辅国翻身下马,站在车窗前卑躬屈膝道:“大帅,我家监国殿下说,昨天是有人刻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请殿下千万不要中了有心人的奸计,毁了你们的盟友,请大帅先回去,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别人身上扯,有没有什么奸计我心中有数,替我转告殿下,我离开长安和昨晚之事无关,我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诚意,所以我决定回范阳,李公公,请吧”
“不不不”
李辅国连连摆手,“安大帅千万不要负气,请听老奴一言,监国殿下绝对不会没有诚意,相反,殿下非常有诚意,才会命我来追赶大帅,如果不是病体未愈,殿下一定会亲自来追大帅,请大帅务必回去,一切都好商量。”
“是吗?那好吧我就提一个小要求,试试他的诚意,如果他真有诚意,那么我自会回来。”
“请大帅明言”
安禄山这才缓缓道:“我现在是东平郡王,在各地诸侯中,我只排第二,什么时候我能并列第一,那我就相信了殿下的诚意。”
安禄山终于开出了他的价码,他要从郡王上再上一级,至于能不能上,那就是李亨考虑的问题了,说完,安禄山一摆手,“出”
马车再次启动了,这一次李辅国没有再追赶,他望着马车渐渐出了明德门,心中却在回味安禄山的话,他不由苦笑了一声,从郡王到亲王,安禄山这一步跨越得好大。
........
“什么”
李亨霍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的要求是做亲王?”
李辅国一脸无奈道:“是,安禄山是这个意思,他嫌自己只是郡王,要和李庆安平级,也要做亲王,殿下,这应该就是安禄山此次入京的真正目的了。”
“很好很好”
李亨怒极反笑,道:“这一次他要做亲王,那一下次呢他是不是就要做皇帝了?”
这时李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走到书架前,翻了起来,很快他便找到了一本奏折的副本,是河北监察御史李洛半年前上的弹劾书,奏折中弹劾安禄山有不臣之心,他作伪在范阳挖掘出了燕王的石碑。
“果然如此啊”李亨自言自语道。
安禄山有野心谁都知道,但他究竟会用何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野心,这就难以判断了,但现在他自己暴露想做亲王的企图,那么他的下一步图谋就很清晰了。
从目前来看,安禄山暂时还不敢造反,应该关内道的惨败使他公开造反的企图遭到了重创,那他就转变了策略,用割据的方式来逐步实现他的野心,燕王只是第一步,从半年前现燕王石碑来看,安禄山的计划非常周密,而且是步步为营,现燕王石碑,他就获得了天意,然后就是进京寻求朝廷册封他为燕王的途径,这就是他进京的目的,如果达不成目的,那他回去后肯定会自封燕王,然后再等待朝廷混乱的机会,出兵以武力逼迫朝廷就范。
那时,燕王的管辖范围就不只是范阳一地了。
李亨心里明白,他需要作出一个决定了,安禄山对他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这两个多月安禄山进京以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和安禄山接触,一步步和他达成了盟约,他希望安禄山的军队能替他抑制住李庆安的东扩,但从现在安禄山的表现来看,李亨失望了,安禄山的两百精锐就这么死在千牛卫手中,而他对千牛卫却屁都不敢放一个,却反而是收拾行装回河北了。
这里面固然有安禄山想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原因,但也有他从心底惧怕安西军,害怕安西军找他算帐,李亨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安禄山,安禄山确实很害怕安西军,如此,他怎么还可能指望安禄山去替他压制李庆安呢?
想通了这一点,李亨便有了决定,他取出了一面金牌,交给李辅国道:“你拿此金牌给陈玄礼,告诉他,无论是死是活,不准安禄山离开关中”
.........
安禄山的马车从驶离长安城后便加了,其实安禄山也在赌,他在赌李亨会接受他的要求,说服政事堂册封他为燕王,毕竟他手上有数十万大军,只有他才是李庆安的唯一对手,李亨必然会倚重他,但安禄山也知道,他所下赌注的风险很大,一旦李亨不接受他的条件,那李亨很可能会对他下手了。
因此,安禄山也非常害怕,走了不到二十里,这时,他的谋士高尚和大将史思明率军和他汇合了,现在他手上有军队七百人,使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大帅,我感觉不妙啊”谋士高尚催马在他车窗边道。
“先生现了什么?”
高尚忧心忡忡道:“如果李亨真有诚意,他应该亲自来挽留大帅才对,他派一个心腹宦官来,这是不是有迷惑大帅的意思?”
安禄山沉思了片刻,确实很有这个可能,他也很了解李亨,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这时他心中开始紧张起来,急忙问道:“那我们是不是按原定策略走?”
他们很早便商量过退路了,如果他们和李亨谈判不成,李亨必然会动杀机,这时他们就从西走,从李庆安控制的关中西部走,去关内渡河,或者取道汉中。
高尚摇了摇头,“殿下,从昨晚千牛卫的举动来看,千牛卫必定也有了戒备,不能再从西面走,我们得另觅道路。”
“那先生有对策吗?”
“有我们走水路。”
..........
两个时辰后,安禄山的车队抵达了新丰县,就在他们正准备离开官道,前往另一条小路时,这时,数千名驻扎新丰的关中军士兵从旁边的树林中杀出,箭如密雨,安禄山的卫队措不及防,一下子被射得人仰马翻,死伤一片,顷刻间,数千士兵将安禄山的车队团团围住。
“安禄山何在?”一名军官厉声喝问道。
“我家大帅不在车上,已经离开多时了。”
..........
从长安到陕州,除了走陆路潼关外,走漕渠水路也可以前往,漕渠是维护关中经济的主要命脉,李隆基登基后,便几次大规模疏通漕运,其中开元二十八年陕州太守李齐物开凿了开元新河,两年后接任陕郡太守的韦坚又继续加深开凿漕渠,将开元新河接通了灞水,使江淮船只可以直抵长安以东九里外的广运潭,这条运河便由开元新河改名为天宝渠,韦坚也由此升为刑部尚书,跻身政事堂为相。
上午,广运潭中舟楫如云,大量的船只趁河水尚未冻结之前,离开关中前往江淮,在一座河运检查署前,几名河运官员乘坐一条小船,正忙碌地在船只中穿行,收钱放船,他们眼睛毒辣,任何一条船都休想免费逃过,这时一艘体型颇大的花船驶了上来。
“停船”
河运官员一声高喝,他们的小船靠近了花船,“做什么的?”
大量货船出现一条花船,确实很引人瞩目,花船上有十几名年轻家仆,一名中年管家男子拱手笑道:“官爷,这是出嫁的花船,赶时辰去陕州。”
“赶时辰走陆路才快,走水路什么时候才能到?”
两名官员好奇探头看了看,从船帘缝隙中可以隐隐看见一名极为肥胖的女人,穿着大红裙,头上戴满了珠翠,打扮十分妖艳,她侧身坐着,看不清模样,不过她那身肥肉便令检查官没有兴趣了,便笑道:“新妇座船,除了正常收钱外,应该还有喜钱才对”
“有有有”
中年男子取过两贯钱,恭敬地递上道:“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一般而言,过往船只只收几百钱,但对方却给了两贯钱,着实令两名官员喜出望外,他们接过钱,便一挥手道:“放行”
花船缓缓地启动了,很快便驶离了检查站,消失在数百艘货船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
.......
第四百九十八章 高原斥候
安禄山最终逃出了长安,一个月后,他开始在范阳军大规模清洗汉将,将所有的重要将领职位换成了胡人,在贞治元年的最后一天,安禄山在幽州自立为燕王,从此撕掉了虚伪的面具,他向天下公开表声明,不再承认长安朝廷,而改为向成都的朝廷效忠,并在恢复正统朝廷的借口下,开始了积极的扩军备战。
十二月的吐火罗已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夜晚尤其寒冷,在百里无人的旷野里,高阔的天空满挂着星斗,干冷干冷的寒气,冻得星星也僵直了眼。
在距离王庭国都步师城约百里外的一座峡谷中,穿流峡谷的步师河已经冻成了一条冰河,这条源于葱岭,蜿蜒千里的河流仿佛睡着了,冰面上再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包括富有生命力的河水也沉寂了,此时,冰面倒成了一条便捷的商道,总有富有挑战精神的商人沿着这条冰河路,往来于疏勒和吐火罗诸国之间,将来自唐朝的商品贩运到吐火罗,卖一个好价钱。
到了夜间,这些商人就会结伴宿营在山壑间的洞穴中,点燃熊熊篝火,抵御严冬和高原狼群的袭击,在峡谷的中间,隐隐有火光跳动,显然有人在峡谷中宿营了。
这是一个长宽均不到一丈的山洞,但洞内却宽敞高阔,这种山洞是商人们最喜欢的宿营洞穴,只要在洞口点燃一堆火,便可以平安的渡过一夜了,此刻,洞口正点了一堆火,一个年轻的胡商坐在一旁,正在给火堆里添加木材,目光却警惕地向峡谷两边巡睃。
而在洞穴中则点燃了另一堆篝火,旁边有**个商人正在低声地说着什么,大火上噼噼啪啪地烤着山鸡,香气诱人,在离篝火不远处,则卧躺在二十几匹骆驼,它们都在闭眼安睡,身上厚密的长毛足以让它们抵御严寒,骆驼的旁边则堆放着不少箱笼货物,大多是茶叶,也有丝绸和瓷器,这些在吐火罗也都是极为抢手的货物。
商人们的年纪看起来都不到三十岁,看面孔有汉人也有胡人,大多身高体壮,一边喝酒,一边大嚼着刚刚烤好的山鸡。
“周大哥,你说明天进步师城,吐蕃人会不会把咱们的货物没收了?”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汉人,他将一只烤好的鸡腿洒上盐末,递给了另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这名男子显然是他们的领,他也是一名汉人,他正眯着眼靠在岩石上休息,便随手接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口,便大嚼起来,又喝了一口酒,口中含糊不清道:“关键看你说什么话,如果你说突厥语或者吐火罗语,吐蕃军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你说汉语,那么吐蕃人第一个抓的就是你,记住了,你绝不能随便开口,老老实实地装哑子,否则你会害死我们大伙。”
这十个人其实就是唐军的一队斥候了,他们任务是探查王庭国吐蕃人的驻兵情况,因此他们扮作了商人,这十斥候中有五名汉人,五名胡人,领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校尉,名叫周泌,曾经在吐火罗驻扎,能说一口流利的吐火罗语,其实这十名斥候除了那名年轻士兵外,其他人都能说吐火罗语。
而那名年轻士兵是一名训鹰手,这是斥候队中最重要的职位之一,训鹰手就相当于后世的通讯兵,安西军中的通讯工具除了信鸽以外,还有猎鹰,尤其在吐火罗,猎鹰很多,用信鸽的往来通信会非常危险,因此一般都使用鹰来传信,所以训鹰手的重要性就由此可见了。
这名年轻的训鹰手叫王亦清,是安西的第二代汉人,今年只有二十岁,他祖地在洛阳,但他从来没有去过,回祖地看一看,再娶一个东都的女子为妻,便是他人生的最大梦想。
而校尉周泌是河东蒲州人,曾当过府兵斥候,因土地被兼并而成了逃兵,四年前带着妻儿父母来到安西,定居在碎叶,家里有一百五十亩地,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他便毅然从军,凭借过硬的军事技能和丰富的斥候经验,他被选拔进了安西军第一斥候营。
这是安西军王牌营,也就是李庆安当年率领的那支斥候营,能进入这支斥候营的唐军,都是军中顶尖高手,它更像一所斥候高等实战学校,士兵在里面呆满三年后都要出来,派到别的军中任职,出来后至少会升两级,周泌是在今年三月时期满出营,出来时是队正,被派到疏勒军后便成为了斥候校尉,这一次,唐军派出了三支斥候队深入吐火罗,他便是其中一支。
周泌喝了两口酒,对洞口放哨的年轻商人道:“阿木提,你也过来听听,我有话要说。”
洞口年轻的哨兵奔来过来,众人都聚拢在火堆旁,听校尉的安排。
“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步师城了,我们最要的任务并不是获得什么情报,而是我们绝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们要暂时忘记我们是唐军,而把自己当做商人,所作所为都要符合商人的特点,尤其是我们中的五名汉人,包括我自己,要进行一定的改扮,另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们中间无论谁被吐蕃人抓住,第一件事情就是服毒自尽,你们的家人会获得最高的荣誉,我希望大家记住这一点,以后我就不会再说了。”
王亦清偷偷地看了一眼手掌心,手掌上有一小瓶剧毒鹤顶红,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将药瓶紧紧捏住,就仿佛他将要喝下这瓶药一样。
周泌看了他一眼,又叮嘱他道:“王亦清,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是个哑子,听不见也不会说,你记住了吗?”
王亦清茫然地看着他,‘啊啊’两声,手比划了一阵,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
周围斥候们都笑了起来,周泌也笑了,他拾起一块生鸡肉,指了指站在木箱上的两只猎鹰,意思是让他去喂鹰,王义清笑着点点头,转身去喂鹰了,这时,周泌笑道:“王亦清,一块肉不够,再拿一块吧”
王亦清回头摆摆手,表示一块就够了,周泌脸色大变,冲上就是狠狠一记耳光,指着他大骂道:“混蛋你要害死我们吗?”
王亦清知道自己错了,他蹲下来,痛苦地低下了头,周泌克制住了愤怒,半晌,他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犯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熏聋你的耳朵,你记住了吗?”
王亦清低下头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周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众人道:“好了,现在夜很深了,大家轮流睡觉,明天天一亮就出。”
他交代完,两名当值的斥候各守一堆火,其他人纷纷倒下便睡觉了.
........
步师城是吐火罗地区仅次于阿缓城的第二大城,位于阿姆河北岸,有人口八万余人,以商业达而著名,它更像吐火罗的商品批中心,每年春秋两季,大量无力去唐朝的小商人便纷纷涌到这里,从大商人手中购买唐朝的稀罕货,回自己的家乡卖给有钱人,从中赚取差价,而吐火罗人尤其喜欢唐朝的茶叶,每天晚饭后能喝一杯茶解解腻,对他们而言,就是上等人的生活了。
正因为步师城的重要贸易地位,因此吐蕃人也极为重视此城,在这里驻扎了重兵,已被封为吐火罗都督的尚息东赞也曾经担任过吐蕃的大相,他不像一般军人那样只管盘剥压榨,他更重视吐蕃对吐火罗的长期占有,因此他对步师城的商业也略加宽容,准商人们从事贸易,但要缴纳重税,安西的商税率是二十税一,但尚息东赞规定的税率却是五税一,是安西税率的四倍,如果商人胆敢逃税,抓住了便斩。
所以尽管尚息东赞准许贸易,但吐火罗的商业还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现在除了能获取暴利的唐朝货物或者大食货物外,其余本地买卖农产品的小商贩们都纷纷破产了,谁能负担得起两成的税率。
当朝阳在寒风中颤栗之时,周泌率领的一队商人牵着骆驼队,走到了步师城的城门,周泌等五名汉人都做了妆扮,脸上涂黑了,唇上粘了吐火罗男人都有的翘胡子,周泌本人还粘了一圈络腮大胡子,再加上吐火罗人的传统装束,缠着大盘头,腿上是宽松的灯笼裤,再加上一口流利的吐火罗语,言谈举止也和当地人一样,这样就很难看出他们是汉人了。
步师城的城门口站着一百余名吐蕃士兵,他们身着锁子甲了,手执长矛,个个都黑面孔,高颧骨,前额头全部剃掉,一个个模样凶狠,眼睛象鹰一样盯着往来的行人。
这队商人过来自然就成了吐蕃士兵关注的焦点,旁边还站着一名收税的吐蕃事务官,这是今天来的第一队商人,吐蕃士兵立刻迎了上来,用长矛指住了他们,用极为蹩脚的吐火罗语喝令道:“站住”
商人们都停了下来,吐蕃士兵一拥而上,将十名商人上下搜了一个遍,吐火罗人用的货币是大食的银币和安西银元及铜钱,这些钱都放在随身袋子中,吐蕃士兵检查时,则要把钱袋打开,任他们伸手进袋中抓摸,至于会不会少一两把,那就不会多说了。
少点钱还是小事,最怕是他们搜查女人,几乎都是要从头摸到脚,所有的**部位都要摸到,如果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还要更遭殃,所以吐火罗的女人几乎都很少出门了。
吐火罗男子都有带武器的习俗,吐蕃人也难以禁止,但吐蕃人又规定随身刀不能过一尺,违令者就要抓住抽三十鞭,对于跑长途做买卖的商人则稍微宽容一点,准他们带长刀防身。
搜完身,接着就是用长矛刺扎箱笼,这是防止里面藏有奸细,至于瓷器和丝绸会不会被刺坏,他们就不管了,紧接着就是彻底搜查,所有的货物都要卸下,全部倒在地上,成捆的丝绸也要解开,防止携带兵器。
这时,一名吐蕃百夫长看见了王亦清肩上的两只鹰,他很有兴趣地走上前,指了指鹰,用蹩脚的吐罗语问道:“这是你的鹰吗?”
王亦清一脸茫然,他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啊啊’两声,表示自己是哑子,听不见,也不会说,养鹰是吐火罗人的一大爱好,很多人家都养有猎鹰,所以吐火罗男人肩上带着猎鹰是正常之事,只是王亦清肩上的两只鹰格外威武凶悍,让吐蕃军官有些羡慕。
不过他也知道,鹰是认主人的,他就是想要也要不来,搞不好还会受伤,他见王亦清是聋哑人,便没有兴趣了,转身离去,让王亦清旁边的同伴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等吐蕃士兵全部搜查完了,这时收税的事务官上来了,后面跟着一名吐火罗人翻译,他上前看了看商品,心中盘算一下,便道:“六百银元”
这就是税款了,也就是说他估算这批货价值三千银元,周泌立刻急了,上前合掌哀求道:“大老爷,行行好,我们这些货只值一千五百银元,我们有唐王朝的税单。”
他将疏勒的税单递了上去,安西是二十税一,税单上是七十五枚银元,不料吐蕃事务官看也不看,接过来便刷地撕掉了,恶狠狠道:“我说六百银元,不交就把货物全部没收”
吐火罗人翻译连忙给他们翻译了,劝道:“老弟,破财免灾吧如果货物被没收,你们就不是商人了,而带长刀可是要挨三十鞭,何苦呢?就少赚一点吧”
“我们哪里是少赚,交六百银元,这一趟就白跑了。”
周泌哭丧脸道:“翻译大哥,你就帮我求求情吧我也会给你一点好处。”
他话还没有说完,吐蕃事务官的皮鞭就抽到了,‘啪’的一声抽在周泌的后背,衣服立刻被抽破了,吐蕃事务官咆哮道:“你们再不交税,统统都是奸细”
“交税交税我们交税。”
皮鞭就是最好的翻译,这十名商人吓得个个面如土色,纷纷从身上凑钱,好不容易才凑足了六百枚银元,递上去,吐蕃事务官又一枚一枚地数,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数完,他便取出一个黑漆漆的铁印,在一块木板上重重盖了一下,这就是税单了。
他把木板交给周泌,一挥手道:“走吧你们可以进城了。”
众人收拾好了货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牵着骆驼进城了,但他们刚刚走了不到二十步,那名吐蕃军官突然在后背大喝道:“那个肩上有鹰的人,给我站住”
.........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赞普消息
王亦清没有停步,更没有回头,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前行,倒是其他商人都停了下来,回头疑惑地望着吐蕃军官,吐蕃军官点点头,挥手道:“没有什么,你们去吧”
周泌吓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声侥幸,王亦清果然有长进了,如果他停步或者回头,那么他们十个人全部都得死,这一刻,死神离他们竟如此之近,和他们擦肩而过。
步师城内到处是低矮的用泥土和石块混合造成的屋子,岁月久远,显得颇为破败陈旧,街道上树木也不多,周泌去年曾在这里驻防过两个月,对步师城颇为熟悉,在他印象中,步师城是一个很热闹繁华的城市,摩肩接踵,行人如织,但此刻,城内冷冷清清,大街难得看见行人的影子,这让周泌有些感慨,吐蕃人没有汉人的心胸,他们只会用最野蛮的方式毁掉一个城市,从这一点小处便可以看出,吐蕃人的占领绝不会长久。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步师城最大的集市,往日万人拥堵的繁华景象已经不见了,集市内冷冷清清,只有十几个摆摊卖面饼的小贩,还算运气,他们正好遇到了几个来采购唐货的大商家,这些大商家都颇有商业眼光,他们知道吐蕃人很快就会封锁商道,那时唐货就进不来了,价格肯定会高涨,所以他们愿意囤货。
双方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两千五百枚银元的价格成交,勉强弥补了税金损失,赚了一点路费。
卖了货物,十人便来到附近的一家客栈投宿,按照他们计划,他们需要在步师城呆三天,然后去王庭国各地以收购上好的皮毛为借口,探察吐蕃军在王庭国的驻兵情况,然后他们会沿着阿姆河向西,前往姑墨国。
很快,他们便安顿完毕,十人分成五组前往步师城各处调查,主要是考察城池的防御,当然,不能是像野外斥候那样调查,而是要以各种身份来作掩护。
“王亦清”
周泌叫住了快要部门的王亦清,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向外走,周泌不由好气,真的成聋哑人了,他连忙跑上去,拍了拍王亦清的肩膀,将他拉回了屋内。
“在屋里,你可以不用装聋哑。”
王亦清还是摇了摇头,指指耳朵,表示自己听不见,周泌无奈,便用清水在桌上写道:“你别出去,和我在一组。”
王亦清笑了,点点头,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惊,连忙将桌上的字迹抹去,外面走进了一人,却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阿加诺,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阿加诺是周泌的吐火罗名字,他立刻笑道:“店主请说。”
“刚才我看见你的很多同伴都出去了,我要提醒你,外面很危险。”
“为什么?”
“因为阿缓城在修建王宫,需要大量的劳力,我看你们都颇为年轻健壮,如果被吐蕃人看见了,肯定会被抓去修宫殿,可要当心啊”
周泌一怔,修建王宫,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问道:“店主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修建王宫?难道吐蕃人是想把流亡的王族们召回来吗?”
“做梦吧”
店主不屑地说道:“吐蕃人只会杀了他们,而不会替他们修建宫殿,这是给他们自己的国王修建,他们的吐蕃赞普要来吐火罗视察,吐蕃人在准备迎接自己的国王呢”
周泌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斥候,又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有关敌方领行踪的情报都会排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他的重视,他便追问道:“店主,你这个消息确实吗?我是说吐蕃赞普要来吐火罗?”
“应该是吧前几天吐蕃人来查过客店,听他们抱怨,吐蕃赞普要来,使他们忙得跟狗一样。”
“那他们赞普何时来?”
周泌或许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详细,会引起对方怀疑,便笑着解释道:“没办法,吐蕃赞普来,对我们这些商人的影响会很大,十有**我们就不能通行了,所以我们最好知道吐蕃赞普具体是什么时候来,这对我们很重要。”
店主摇摇头道:“我一个开店的,哪会知道这种消息,不过......”
店主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周泌听出了他的话留有余地,便笑道:“不过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们肯出一点钱的话,或许能有办法问道。”
一听见要出钱,周泌那种商人般敏感的额头便皱起来了,道:“我们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出钱也可以,但我怕出钱买个假消息,那就太不合算了。”
“所以说要看你出多少钱了,出十枚银元可以买小道消息,是否准确不保证,如果你肯出两百枚银元,我保证你买到最准确的消息,但条件是你们要另付我一成的牵线费。”
周泌沉吟一下,便道:“出两百枚银元倒是可以,但你要告诉我,对方是谁?用什么来保证他的消息是真?”
“没问题,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人,马上就来,保证你满意”
店主便急匆匆出去了。
吐蕃人在大军入侵吐火罗后,由于大量的王族和官员逃亡,使吐火罗各国的政务管理都陷入停顿状态,而吐蕃人由于语言等问题,难以对吐火罗诸国进行管理,他们不得不启用一些愿意和他们合作的官员或者有威望的长老来协助他们管理吐火罗。
而这些吐火罗人也大多是为了个人利益,因此,为了个人利益最大化,他们各种手段无不用其极,比如吐蕃人规定的农税是五税一,在他们这里就变成了四税一,其中一份就作为他们的报酬或经费,进入自己的腰包,但收税只是一部分,只要手中有一点权力,这种权力肯定就会变成捞钱的工具,再比如敛财手段之一的‘消息’,吐蕃人刚占领吐火罗,使得当地人人心惶惶,所以很多人,尤其大户人家都想知道吐蕃人的各种计划,这样一来,掌握一点点这些计划的吐火罗官员便会利用这些消息来财,而且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有了信息源就有掮客,客店、酒店,这些店铺的掌柜伙计都有自己的门道,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吐蕃人也知道一点,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进行保密,但再保密也没有用,除非是不用吐火罗人,否则消息还是会泄露。
就像大兴土木修建王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为迎接吐蕃赞普的到来,而且安全保卫、接待迎送等等,这些事情都需要当地官员的配合才能完成,这种秘密根本就难以控制,吐蕃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绝对保证赞普的安全。
大约过了近半个时辰,店主匆匆回来了,一进门便道:“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周泌担心王亦清露陷,便将他留在客店内,他跟着店主去了,两人是骑马前往,路上,店主告诉他,目前吐火罗人担任的最高官职是内务次官,这名官员目前在阿缓城,但他妻子却是王庭国人,他妻子的弟弟便住在步师城内,就是做买卖消息的勾当,从他那里能得到不少价值高的消息,当然价格也不菲。
很快,他们来到城东,来到一座大户人家的宅子前,步师城内穷人的房子都是泥土夯制,不结实也不安全,但这座大宅却是用巨石砌成,明显是有钱人家。
店主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他低语了几句,便向周泌一摆手道:“阿加诺,快进来吧在等你呢。”
周泌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了宅中,虽然房子的质量不错,但宅内却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丝绿色,马被仆人牵走了,他们被领进内宅,来到一座小院子里,只见院子的台阶上站着一人,此人年约三十余岁,长得很瘦,留着传统的翘胡子,他穿着白色的丝织长袍,质地考究,这在吐火罗只有上等人才能穿得起。
店主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尊敬的波*拉,客人我带来了。”
这名男子对店主很傲慢,但对周泌却很热情,在他这里买消息至少要花两百银元,尽管吐火罗盛产白银,但安西银元的附加值极高,一枚安西银元可以换一斤粗银,所以两百银元在吐火罗可以买很多东西,可以买六百担粮食,可以买十个老婆,可以买半幢大宅子。
能拿出两百银元的买消息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这就像后世进顶级奢侈品商店的顾客,必然会得到最好的服务一样。
“真高兴见到你,我的朋友”
男子上前热情地拥抱周泌,拉着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波*拉,我姐姐就是阿兰的妻子,是他的大妻,你想要什么消息,我都能给你弄到。”
这个波*拉口中所说的阿兰就是目前职位最高的吐火罗人了,担任政务次官,实际上所有的杂事都是由他负责,他当了大官,手中有了权力,他的三姑六姨当然也要跟着一起分享了,而且有义务帮他敛财,所以他的这个小舅子波*拉就是他设在王庭国的敛财公司的业务经理了。
而且也没有假冒的可能,周泌或许不知道,但当地人都知道,这个波*拉就是阿兰的小舅子,假不了,为了保证权力敛财的持久性,他们也要讲究信誉,一般不会卖假消息。
周泌今天才知道,居然有这么个得到情报的渠道,如果他的情报准确,他又何苦冒险去侦察吐蕃人的驻军呢?花点钱不一样能得到吗?
而且周泌心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念头,能不能把那个叫阿兰的政务官买通,成为唐军的卧底,应该可以的,这些人为吐蕃人办事,只是为了敛财,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他们最害怕就是将来被唐军清算,能买到一个免死符,恐怕他们什么都愿做。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做成几桩生意再说,那时就抓到了他的把柄,周泌便提出了他的要求,他笑道:“可能店主也对你说了,我们这些商人很关心吐蕃赞普的情况,我要知道吐蕃赞普来吐火罗的详细情报,包括路线,时间点,以及什么时候返回,我要知道最详细的情报。”
这个情报不同寻常,波*拉沉吟一下,便问道:“你真是商人吗?”
周泌便取出了税牌木板,递给了他,波*拉看了看,尽管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但他至少也有个凭据,这时他竖起了五个手指头道:“要五百枚银元。”
周泌大吃一惊,连忙道:“不是说两百银元吗?”
“不不一样。”
波*拉给他解释道:“如果你想减一点税之类,两百银元便可以了,或者吐蕃赞普什么时候来,二百银元也可以,但你要的这个消息太绝密,连他们的路线和具体时间点都要,这就是不简单了,而且阿兰还不一定肯答应,五百银元是最少了。”
“不能少一点吗?四百银元如何?”
“不行要做就做,不做我也没办法。”
周泌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他想了半天,才勉强道:“好吧今天晚上我把银元拿给你,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消息?”
“五天,五天后我给你消息,而且你也不用急着把钱给我,我们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
五天后的清晨,周泌再一次来到了波*拉的家,这一次是波*拉亲自给他开门,笑道:“我昨天半夜才赶回来,正想去客店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他向后看一看,又问道:“钱带来了吗?”
周泌指着马上的一个大袋子笑道:“带来了。”
“来进屋说。”
波*拉将周泌请进了里屋,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一卷羊皮纸,道:“你想要的消息都在上面了,非常详细,消息我给你,钱你给我。”
一般而言,这种初次交易都要通过中间人,这样双方的利益都有保证,但买卖消息却非同一般,不能通过中间人,基本上都凭着信任,你不相信,你可以不买,如果你买了,那就得相信对方,而卖消息的人也有他的信誉,不行就不行,不会故意卖假消息堵了自己的敛财之路。
周泌将沉重的银元袋子放在桌上,波*拉把盒子给了他,“你看一看吧这是阿兰亲笔抄写的,因为路途的关系,可能时间点不会那么准,但也差不了多少。”
停了一下,波*拉又道:“另外,阿兰要我带个口信给你,他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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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布兵河中
河中布哈拉,这是李庆安第三次来这座城市了,他上一次来是因为袄教徒和穆斯林教徒的对抗,仇恨使这座城市几乎处于毁灭的边缘”时隔一年多”当他再一次踏上这座历史名城时”时局的变化竟让他感到了一丝惊讶。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两个教派的教徒为争夺一座庙宇的地基而爆了一次又一次的流血冲突,当时他是将这片土地凿河而成为孤岛,又拆除了这座寺庙,在原址上种满了树木,这样双方都有了对圣灵的寄托。
而今天,河流已经凿成,布哈拉河从这里一分为二,将这座岛屿环抱在河中,尽管现在还是一月寒冬,河水冻凝,岛上树木萧索,但可以想象春天时,满树葱郁的景象”没有桥通往岛上,它成了一座孤岛”当祭祀的日子到来时”两派的教徒们会将鲜hua撤进河中。
渐渐地,时间将规矩凝固”时间也冲淡了仇恨,将两派教徒联系起来的”不仅仅是几座布哈拉河上的大桥,还有布哈拉的商人,他们心中也有光明神或者真主,但他们心中真正的神灵却是孔方神,正是这些商人的积极活动,使这座一度死寂的城市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布哈拉生产的金银器皿和宝石饰,一直是商人们所追求的高利润货物,而现在又多了一种布哈拉纸,这种纸是得到了李庆安的特别批准,布哈拉的几十名工匠去碎叶学习造纸,而渐渐形成的一种产业。
现在,城内有大大小小近百家作坊生产的布哈拉纸,因纸面光洁细腻,勘和大唐的长安纸一比,而深得大食人和罗马人的青睐,更因为它贩运路程短,而使成本降低一半价格明显比唐纸有优势,渐渐地,布哈拉纸便占领了整个西方市场,甚至碎叶官方的文书也采用了这种纸。
李庆安在布哈拉长史瞿宁的陪同下坐马车视察这座曾经一度举城逃亡的城市,布哈拉长史,这是安西政事堂在李庆安的指示下,在今年六月时实行的一个重大举措,在河中各国中设立政务长史,主管河中各国的政务,而当初刚拿下河中后实行的联席会议制度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各国国王的权力已经被架空,他们仅仅只是王国的象征,他们原本一点点治安权也转移到了政务长史手中,可以说这是河中诸国州县化最重要的一步。
在河中各国的长史中,撤马尔罕长史和布哈拉长史最为重要,撤马尔罕长史由罗启明担任,他一直就负责河中的政务联络,布哈拉长史瞿宁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原是邓州南阳县令,当年李隆基应李庆安之请从内地抽调了数百官员去安西任职”后来有近一半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回去了,但也有不愿回去的官员,这瞿宁就是其中之一,他索性把老家的田地卖了,把妻儿父母都搬到了碎叶准备永久在安西定居了。
他负责五千户移民石国的汉民,他领导五千移民艰苦创业,在拓枝城以北建立了白水县和新宛县”他的政绩得到了李庆安的肯定,这次在河中建立政务长史瞿宁便被调来当了布哈拉长史。
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挑战,但仅仅几个月时间瞿宁便粗通了粟特语,能和当地人交流了。
至于瞿宁的政绩李庆安看得很清楚,布哈拉这棵饱经创伤的老树又开始出了新芽。
“现在袄教徒和穆斯林教徒的关系如何了,他们有来往吗?”李庆安笑着问道。
“回禀大将军,我们大力扶持双方的温和派,让他们各自组成了长老团,定期开会磋商,什么问题都可以谈”这样很多苗头都可以事先防范,恍如上个月,一个穆斯林少年带着一个袄教姑娘私奔了,这件事引了两个大家族之间的互相指责,险些酝酿成流血事件,幸亏两派长老之间的及时沟通,才平息了事端。
李庆安饶有兴致地问道:“那这一对少年男女到哪里去了,有消息吗?”
“我听说是逃去长安了,在长安他们都是粟特人,没有宗教差异,没人会管他们,这在河中可不行,两人若想成婚,必须另一放弃自己的信仰,而且家族也不准。”
说到这,瞿宁长叹一声道:“令人头疼的宗教啊!”
李庆安却微微笑道:“瞿长史可不要小看这个宗教矛盾,这可是我们大唐能否长久统治河中的关键”你要记住我的话,只要他们的宗教矛盾一天存在,那他们就一天没有国家意识”我不妨透露一点消息给你,安西政事堂已经制定了明确的计划,再过五年,河中地区陆续移汉民三十万户,鼓励汉胡通婚,推广汉文化,再过十年,河中就可以改名为河中道,设九个州,三十二个县,再设一个大都督府,那时,从长安出的唐直道,将直抵阿姆河畔。”
李庆安的长远计划,让瞿宁也激动不已,他刚要说话,这时,马车外一名亲兵禀报道:“大将军,李嗣业将军已到。”
李庆安便对瞿宁笑道:“我要去见李嗣业了,晚上我再和你好好谈一谈河中地区的政务,还有罗启明,后天我要和你们这些政务官开一个会。”
“那好,我不就打扰大将军了。”
李嗣业是从那色波城赶来”由吐蕃军占领了吐火罗,也加剧的河中地区的不安,但由于山脉阻隔”从吐火罗进军河中并不容易,铁门关便是吐火罗前往河中的必经之路”唐军在这座险要的关隘上驻扎了一万精兵,严防吐蕃进犯河中。
除了铁门关,河中军还在史国和小史国境内驻扎了两万大军,目前河中的四万唐军一大半都驻扎在这两地。
李嗣业的都督府也迁到了那色波,他听说李庆安到了河中,特地从那色波赶来。
李庆安到了军衙,李嗣业早已等候多时,他急忙迎了出来,半跪着行一军礼道:“卑职李嗣业参见赵王殿下!”
在安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对李庆安的称呼,一般汉人都称李庆安为大将军而胡人则称李庆安赵王,但到了李嗣业这里却有点不同李嗣业也称呼李庆安为赵王殿下,从这个称呼上,便可以看出李嗣业的一些心思,他是坚决支持李庆安问鼎帝位,这样一来,他作为安西的第二号人物,就能顺利接李庆安的位子,但至于李庆安是怎么想,就无人知道了。
这里需要多说两句,安西唐军分为牙军和戍军两个体系,牙军分为军、卫、营、旅、队、火等六级,而戍军分为守捉、镇、戍堡三级”戍军和牙军是安西正规军,由军方掌控,另外还团练军,也就是民团,属于预备役,由政事堂控制。
从表面上看,似乎文武分家”但唐朝的文武却不分家,文官也能控制正规军,那就是监军制度,这是大唐的基本制度,当年李庆安就曾被边令诚监军,但李庆安恢复了李隆基之前的御史监军制度”由安西监察署派出监察员长驻各军,不仅监察军纪,也监视这些掌控军权的大将。
由于李庆安是大将军,所以他的手下最高军职只到将军,目前一共有七名将军”李嗣业、封常清、段秀实、李光弼、荔非守瑜、崔乾估和荔非元礼,这七名将军中,一般人是按照李庆安给他们金牌序号进行排名”但军方内部实际上又分为三个级别,李嗣业、封常清、段秀实为第一级:李光弼和荔非守瑜为第二级”崔乾估和荔非元礼为第三级。
安西军等级森严,所以将来李庆安若问鼎帝位成功,那新的安西节度使就会在李嗣业、封常清和段秀实三人中选出,这三个人实际上已经处于一种竞争的状态。
但现在又有另一种说法,说将来安西可能会一分为四,北庭节度、安西节度、岭西节度和河中节度,再加上吐火罗总督和信德总督,将来应该是六大诸侯。
但不管是哪种方案,李嗣业都将被重用”李庆安也很看重这位安西老资格的将领,将对抗大食的重任交给了他。
李庆安连忙将他扶起笑道:“嗣业不必行如此重礼,我们是老战友了,还是随意一点让人感到亲切,或者叫我大将军,我可不喜欢你叫我赵王殿下。”
李嗣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上下有别,我怎能随意”那好吧!我就称呼大将军。”
“这就对了!”
李庆安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我们进屋去说。”
两人走进了屋内,屋内放着安西大沙盘”这是李庆安到哪里会携带的宝贝”来河中也不例外。
两人先坐下,李庆安命人上了茶,他这才问道:“先说一说吐蕃人的情况”吐蕃人可以进犯铁门关的企图?”
李嗣业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但我们已经几次现了吐蕃哨兵,他们越过了阿姆河,就在铁门关附近巡视,我估计今年夏秋之交,吐蕃人会进犯河中。”
“是吗?为什么会是春夏之交,为什么会是河中而不是信德,我很有兴趣”你说一说看。”
“这个…………卑职以为吐蕃人实际上已经把信德视为囊中之物了,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唐军,尤其是碎叶唐军,所以他们在兵信德之前,必须要把后顾之忧解决了”直接打碎叶”会很艰难,我就推断他们先打河中,把碎叶的一部分唐军引来河中,然后再全力进攻碎叶,至于夏秋之交,一方面是他们需要时间稳固吐火罗,又要赶在收粮之前行动,另一方面夏秋之交信德天气炎热,他们都是高原兵,会无法适应,所以我推断应在七八月时对河中动手。”
“不错!不错!”
李庆安笑着轻轻鼓掌道:“嗣业越来越有眼光了,但我还要问你,你考虑到大食人没有?”
说到大食人,李嗣业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拾起木杆指着小史国的阿姆河西岸道:“这里”就在这里,我前天刚刚得到情报”大食军三万兵力已经开到了这里,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大食军要插手进来。”
“那你认为大食人是想对付吐蕃人,还是想对付我们?”李庆安笑问道。
“我认为大食人是想对付吐蕃人,从吐蕃人手中夺取吐火罗,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那大食不怕我们断他们的后路吗?”
“这”李嗣业愣住了,他苦笑一声道:“大将军”我有些糊涂了,把握大局我还是不行。”
“让我来告诉你吧!”
李庆安从他手中接过木杆”指着呼罗珊笑道:“本来我做的吐火罗盛宴是想宴请大食人,但没想到来了吐蕃这个不之客,曼苏尔应该也看出来了,而且我派去了使者,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当然曼苏尔不会受我的威胁,他等待最有利的时机,这个时机就是唐军和吐蕃军两败俱伤,他可能进攻河中,也可能进攻吐火罗,会视情况而定,所以你的河中军必须按兵不动,不能让河中空虚,至于吐火罗。”
李庆安冷笑了一声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把吐蕃人放在心上”我们有震天雷,吐蕃军能抵挡得住吗?我之所以迟迟不肯定出兵吐火罗,就是要等吐蕃人再增兵来”最好增到二十万大军,在高原作战对我们不利”但在吐火罗作战,便正中我的下怀”我要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吐蕃人全歼在吐火罗”彻底将吐蕃打残,让吐蕃在百年内都难以翻身。”
说到这,李庆安用木杆又一指大勃律道:“我来河中之前,刚刚得到了消息,我们一队斥候深入吐火罗,他们探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吐蕃赞普将在二月时前来吐火罗视察,这样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关在吐火罗痛打。”
李嗣业这才明白李庆安的大局部署,原来吐火罗只是一个诱饵,难怪李庆安迟迟不肯进攻吐火罗,原来是这样,他心中自愧不如,谋一局一役他可以,可谋天下大局”他根本办不到,这时,他又急忙问道:“那大食怎么办?他们在呼罗珊有七万大军”如果他们趁火打劫吐火罗,我们该怎么办?”
李庆安笑了笑,木杆一指北面的拜占庭道:“我已经和拜占庭达成了协议”再过几天,拜占庭就将大举增兵至大食边界,对大食人施压,如果大食人真的敢对吐火罗动兵,那拜占庭就将出兵亚美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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