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安琪儿想做的事
眼，眼睛？
这……这就是安琪儿想要从掠夺者那里夺走的吗？
虽然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乌鸦还是觉得从躯干到四肢如同灌满了冰水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哦……”
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乌鸦的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安琪儿在燃烧的教堂里失去了视力。
所以，用眼睛来补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不要忘了，我的眼睛是因为你才瞎掉的。”安琪儿嘲笑着，恶毒地审视着他，“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原谅你吗？把你那双翠绿sè的眼睛交给我啊，那样我就会原谅你，像以前一样对你笑了。”
说着，安琪儿真的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灿烂。
乌鸦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从斗篷下取出一柄jīng巧的黑sè匕首，然后，用颤抖的左手托起安琪儿的右手，把匕首拍在了她的手掌中。
接着，他站起来，慢慢地，跪在安琪儿的跟前。
“你说的对，是因为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嘴唇、喉咙全都变得干巴巴的。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安琪儿被淹没在火海里的痛苦吧，他根本就补偿不了安琪儿，无论付出什么。
如果这是安琪儿想要的。
眼睛也好，心脏也好，全都拿去吧。
这样你的仇恨就可以结束了吧？
翠绿sè的双眼从下往上仰视着安琪儿，眼角悄悄滑下一滴眼泪，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流泪了。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最后再看一眼安琪儿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安琪儿的脸颊扭曲着，脸上满是愿望得以实现的兴奋神情。
乌鸦闭上了眼睛。
安琪儿咧开嘴露出极其夸张的笑，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切竟然如此顺利，她终于可以将雷伊哥哥的一切也全都夺走了！安琪儿的手指不停颤抖，却是因为太过激动。
就在她举起匕首的那一瞬间。
砰地一声巨响，坚固的木门仿佛是被一辆疾奔的马车给撞开了，银亮的光辉直接破坏了门栓，安琪儿讷讷地扭过头去，只见那位魔导联盟的年轻执行者正瞪大了眼睛，仿佛刚刚透过气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息。
“快住手！”伊凡拼命般大吼，“乌鸦你疯了？”
乌鸦猛然睁开眼睛，十分诧异地看着伊凡，他站起来，匆匆往后退了一步。伊凡看样子并不是被吵醒了……他根本就没换衣服，仿佛是有备而来。
这时安琪儿突然回过了神，震惊的双瞳瞬间喷出勃然怒火，她甩手将乌鸦的匕首朝着伊凡丢了出去。
“混蛋！不要碍事！”
完全没有料到安琪儿有这种臂力的伊凡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匕首飞过他的脸侧，钉在硬木的门框上，几根发丝断裂在空中。他一脸震惊地盯着安琪儿。
“啊——”
安琪儿哭喊起来，她太愤怒了，以至于没能瞄准。她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下，双手抓住拐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滚！不要碍事！滚出去啊——”
开门声与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来，艾夏在白sè衬衣外急急忙忙披了一件大衣，光着脚就这么狂奔了过来，见到屋里这一幕，她惊讶地张大嘴巴，甚至不知道手里握着魔导秘器手枪该做什么。
安琪儿的床上灰sè鸽子扑腾扑腾乱跳，尖利的爪将床单抓得乱七八糟。安琪儿趴倒在床边上，艰难地挥舞着拐杖，一袭黑衣的乌鸦像雕塑似的站在安琪儿身后。
“乌，乌鸦？”艾夏惊呼，下一秒钟，安琪儿和伊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全都给我滚！”安琪儿面目狰狞地大叫。
“艾夏你先让开。”伊凡的声音却相当冷静。他抬起头，用吃惊、气恼却又透着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一动不动的乌鸦。
“你疯了吗？你不能这么做！”
“你懂什么？”安琪儿颤颤巍巍地靠着自己的双脚站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伊凡的吼声居然盖过了安琪儿竭斯底里的大喊，但是伊凡根本就没打算劝说安琪儿，他皱起眉，表情除了吃惊以外还很难过。
“你不能什么都听她的……雷伊……是吧……”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乌鸦那双翠绿sè的双眼亮了一下，安琪儿瞪大了眼睛，举着拐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窗外忽然响起士兵匆忙的脚步声，乌鸦立即转头往下方一看，然后皱起眉头，果断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安琪儿。
安琪儿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偶，两手还紧紧抓着拐杖不肯放松。乌鸦抱住她，手掌一翻，手指间多出一枚小巧的四方形宝石来。
“你今天有点多管闲事了呢，伊凡。”
乌鸦干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黑sè匕首嗡地一声飞了回去，与此同时，乌鸦低声默念简短的咒语。在匕首回到乌鸦手中的一瞬间，金sè符文像火焰般燃起，映亮了安琪儿的脸庞。
伊凡愣住了。
安琪儿苍白发青的脸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死尸，双眼之中凝固着刻骨的仇恨与绝望，仿佛冰刀一般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脏。那是冻结的灾难之火，一旦燃起，就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在他发愣的那几秒钟，乌鸦和安琪儿两人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猛然清醒过来，朝前跑了两步，却没有来得及抓住他们任何人。
他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板上。
身后，艾夏杵在门口，一脸目瞪口呆。
格朗先生也被惊醒了，听见楼上疯子般的叫嚷声，他居然吓得没敢上楼来。巡逻士兵敲响了他的大门，神sè严肃地询问了他几句，但一听说这里是魔导士居住的地方，几个士兵全都露出了既为难又有些惶恐的表情。
“没什么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我是联盟的执行者。”伊凡拿着他的执行者徽章走下来，故作平静地说，士兵们吩咐一句“注意一点”，便如释重负地急忙离开。
其实伊凡的心情根本就没有那么轻松。
他不知道乌鸦和安琪儿去哪了，那种空间魔法，他完全不懂，寒意在胸口炸开，飞快地夺走他全身的温度。这一晚所听到的话语，不断在脑海重复。安琪儿的计划，安琪儿已经做过的事情，还有，安琪儿想做的事情……
她想挖掉乌鸦的眼睛！
一想起这件事，伊凡就觉得自己根本连坐都坐不下来，大概是因为欠了乌鸦的人情，才觉得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安琪儿憎恶的眼神宛如发出冷光的刀刃时时刻刻插在他的心口，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又急急忙忙跑上楼去。
约翰也被吵醒了，却起不来身。
艾夏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握着两把魔导秘器手枪，快步跑到约翰的门前。
“艾夏，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迎上来的伊凡郑重其事地看着艾夏的眼睛，艾夏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乌鸦的事？”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嗯。”伊凡点头，“乌鸦的身份……就是文森特王的儿子，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王子。”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陷入绝望的恶魔
金sè符文残留的光辉在“杉树林之家”的二楼空地隐去。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乌鸦一手托着安琪儿消瘦的后背，一手取出一盏常见的灯柱形小魔晶灯，他扶着依旧像人偶一般不愿动弹的安琪儿坐在克莉丝蒂娜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借着魔晶灯的光亮点起烛台，然后稳稳坐到了安琪儿的对面。
收回的黑sè匕首被他放在了烛台下面，只要安琪儿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它拿走。但是安琪儿只是垮着肩膀，僵着脖子靠着椅子的后背，她瞪着天花板，仿佛要把天花板给瞪出两个窟窿。
“这里就没有外人了。”乌鸦的声音平静里略有几分恍惚，“这家旅馆是我一个朋友的，只有老板在楼下睡觉，没有别人住。”
安琪儿猛然抽搐了一下，垂下眼紧盯着乌鸦。
“雷伊哥哥的……朋友？”
她的声音格外空洞。
“也不算是朋友啦。”乌鸦苦笑着托起腮，“其实是债主，挺讨厌的一个家伙。”为了把安琪儿带回来，他又用掉了一枚珍贵的空间之石。这可是学者亲手炼制的，所用的材料都要花上两万米柯尔，还得通过特殊途径才能买到。圣焰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心疼得要命吧。
不过，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圣焰了。
安琪儿默默地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匕首锋利的刀刃上，然而耷拉着的手臂却并没有抬起。她注视着刀刃，突然，脸上露出仿若见到肮脏之物的厌恶表情。
“太卑鄙了！”
安琪儿睁得大大的双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泪，在烛光的映照下就像鲜血一样红。乌鸦蓦然呆住。
“明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为什么雷伊哥哥还能拥有那么多？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我的家，我的生命，我的未来全都没有了！可是害我变成这样的雷伊哥哥却过得很幸福，为什么啊！”
又是“为什么”。
可是这一回乌鸦根本就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如果说刚才的安琪儿是愤怒与仇恨化身的地狱使徒，现在的安琪儿就像是被推入绝境的无助的孩子。隔着不停摇曳的火苗，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燃烧的教堂，面对悲惨的命运无计可施。
“怎么了？”乌鸦站了起来，伸出手刚想扶住安琪儿的肩，却被安琪儿甩手挥开。
安琪儿死死地咬紧牙关。
她像是想要强迫自己不再流泪似的，双眼瞪得滚圆，玻璃一般的紫sè双瞳映着火焰的红光。她抓起掉在她脚边的拐杖，朝着乌鸦砸了过去。
“唔……”
乌鸦完全没有抵抗地挨了一下，悄悄后退几步，很纳闷地端详着安琪儿的神情。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伤害了安琪儿，令安琪儿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你想做什么？”乌鸦低声问道，“只要你不叫我去伤害别人，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乌鸦的表情还有他的语气都是无比认真的。
但是，安琪儿却并没有为此感到满足，她浑身哆嗦起来，就像被大雨淋得透湿的小动物。她再次举起拐杖。
“滚！”
拐杖被安琪儿用力丢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巨响，乌鸦怔了片刻，点头应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搁在桌上。
“这是我房间的钥匙，想休息就去休息吧。”他指了指近旁的木门，“那，我走了。”
乌鸦转过身，也没有拿回桌子上的匕首，朝着楼梯走近几步。他发觉安琪儿正用惊恐的视线盯着他的后背。
“……我就在楼下啦。”
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乌鸦一步一步，慢慢地步下楼梯。安琪儿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了好久，她转过头，凝视着面前的欢快跳动的火焰。
失败了……
当她握住了雷伊哥哥的匕首，当雷伊哥哥老老实实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如愿以偿地夺走雷伊哥哥的一切。她可以挖掉雷伊哥哥的眼睛，切开他的身体，让他也尝尝那份无法忍受的剧痛。
但是，她却无法夺走雷伊哥哥所拥有的幸福。
雷伊哥哥到底都做了什么啊！他是非法魔导士啊！他怎么能让魔导联盟的执行者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救他？那个执行者还喊他“雷伊”！伊凡·亚菲尔想必很了解雷伊哥哥吧，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的现在，说不定他知道得比安琪儿还要多。雷伊哥哥也用很熟悉的口吻说过“那两个人是不可能跟斯洛斯有来往的”。
艾夏·特兰德也跟雷伊哥哥很熟悉吧，雷伊哥哥还有个开旅馆的朋友呢，他在说起那个朋友的时候还笑了。“挺讨厌的一个家伙”，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的称呼啊！
为什么？在安琪儿独自一人忍受着痛苦的煎熬时，那个背叛者却将她彻底抛弃，和那么多朋友一起生活得非常幸福啊！
为什么会这样？
安琪儿也曾经拥有十分幸福的生活。
她有宠爱她的父亲，虽然很忙，但只要有空就会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对她说出关心的话。有整天围着她团团转的仆人，总是尽力满足她所有任xìng的要求。就连教她礼仪的老师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jīng致的茶点，软软的四柱床，铺满花瓣的花园小径，游着小鱼的池塘。那个时候的安琪儿以为全世界都是她的，除了生病的rì子以外，一切都是美好的，幸福的生活将会永远继续下去，她一直、一直这么相信着。
雷伊哥哥只用了一把黑sè的匕首就将她的幸福全部摧毁了！
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摧毁雷伊哥哥的全部！
就算在雷伊哥哥身上割下一万道伤口也没有用！还是会有人来救他，还是会有人来保护他，只要那些人还在，安琪儿就什么都做不到！她根本就没办法复仇！
她如此拼命，如此努力，她甚至把灵魂都卖给恶魔了！她回到到这个该死的国家都是为了什么啊！她是不可能夺走雷伊哥哥的一切的，雷伊哥哥所拥有的，比她多太多了！
安琪儿流着泪注视着灿烂的烛火，她仿佛看见烛火中浮现出一双血红sè的眼睛。恶魔在她的脑海里呼唤着，她垂下头，望着几步之遥处躺在地上的拐杖。
把他们全都杀掉吧。
恶魔的声音凶狠地叫嚣着，像是诅咒，又像是讥讽。安琪儿木然地扶着桌子站起，伸手去触碰那把沉重的拐杖。
我要把所有保护雷伊哥哥的人都杀掉。
这样的话，我也可以轻易夺走雷伊哥哥的一切了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使魔与魔导秘器
“旅行者之家”内的时钟静静指向午夜时分。
约翰的房间里，煤油灯昏暗的光辉映在艾夏僵硬的脸上，她脸sè苍白，两眼闪动着惊慌失措的神sè。
“安，安，安，安琪儿她……”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清楚了，连声音都在不停地打颤。太惊讶了，乌鸦竟然是奥拉王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声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安琪儿……她的真名是安琪儿·维多利亚·伊莱克里克斯，前朝国王查理斯的独生女，乌鸦的堂妹！
更令人惊骇的是，安琪儿正准备向文森特与乌鸦复仇！从约翰那里她和伊凡听说了奥拉王国政变的经过，这才知道当时有刺客杀死了查理斯，并且有人在王宫放了火，让奥德城陷入了一片混乱。
安琪儿就是在那场火灾中烧伤的。
虽然伊凡当时并没有听得很清楚，现在也猜得出来，杀死查理斯的刺客恐怕就是乌鸦。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安琪儿才会憎恨乌鸦吧。她对乌鸦的憎恨是如此可怕，简直就像汹涌澎湃的黑sècháo水，在暴风雨中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伊凡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安琪儿消失之前那恐怖的神情，宛如无法忘记的噩梦一般令他心神不安。
“安，安琪儿她……会杀了乌鸦么？”艾夏露出十分忧虑的表情。
伊凡扭过头，默不作声。
不知道乌鸦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假如乌鸦没有……他紧紧皱起眉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他现在考虑再多都没有用，乌鸦和安琪儿现在在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也许他们真的去奥德城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伊凡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样我也能做好准备……”
“他也不想让你担心啊——”
约翰轻声打断了艾夏的抱怨。半躺在枕头上的约翰，此时也是一脸愁闷。听到安琪儿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倒是联想到了当年的安琪儿公主，可是安琪儿公主从未在社交场合出现过，据说她已经死了，谁会想到她还活着呢？
这一切，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伊凡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卡洛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他应该不想让我告诉别人，但是……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安琪儿是，是那个公主……”
即使他发觉安琪儿撒了谎。
但却没有发觉安琪儿心底隐藏着那么恐怖的仇恨与悲哀。
“不行！我们去找秀琳姐吧！”艾夏握紧拳头，倏地站起身，伊凡惊讶地看着她。
“你打算把乌鸦和安琪儿的身份说出去？”
“不……”艾夏的眉头顿时焦虑地拧成一团。这种事要怎么说？秀琳一直是把乌鸦当作坏人的，而安琪儿……要是奥拉王国的人知道安琪儿还活在世上，那绝对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文森特那样多疑，绝对不可能放过安琪儿！
“但，但是，但是我们要怎么找到他们啊！”
艾夏的表情就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想必她也清楚得很，他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然而，就算一丁点希望都没有，她也不想放弃。
伊凡垂下头，一声不吭地思索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约翰。
“哎，你知道‘使魔’是什么东西吗？”
约翰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伊凡会突然转变话题。他想了想，沉声回答。
“七十多年前……也就是，魔导联盟还没有成立的那段时间，有个自称‘预言家’的魔导士，布兰德利·盖尔，带着一只白鸟四处旅行，那只白鸟名叫海伯拜伊。
“那个时候新魔法技术还没有那么成熟，海伯拜伊就相当于……布兰德利的武器。平时，它是一只有着紫sè瞳孔、像海鸥那样的白鸟，但是当布兰德利需要它的时候，它就会释放出强大的本源魔力，瞬间变成……和魔物差不多的东西。”
“咦？”艾夏忽地怔住了。约翰的描述让她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在布兰德利留下的记录里，他是将海伯拜伊称为‘使魔’的，后来有人研究那些记录，认为……海伯拜伊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魔导秘器。因为啊，它就像魔导秘器一样，平时是不会有本源魔力的气息的，只有在使用时才会强弱不定的魔力释放出来。你们知道的，魔物无法隐藏自己身体中的本源魔力气息，所以它应该不是魔物，更何况，根据记载，它听从布兰德利的命令……就像……”
约翰苦思着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所谓的‘生物类魔导秘器’吗？”
伊凡的神sè逐渐严肃起来。他记得，安琪儿曾经说过，让贝斯特勒教授进行生物类魔导秘器实验的人就是她，不过……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伊凡就不知道了。那次可怕的实验，将许多无辜的人类变成了魔物，最终还是没能制造出如约翰所说、和魔导秘器一样的生物来。所有的实验品都变成了完全的魔物，凶残嗜血，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本源魔力气息，它们无法控制自己，早已没有了人类的心智。
他还记得，当他和艾夏跟随乌鸦来到贝斯特勒教授进行实验的霍恩庄园时，乌鸦曾经暗示实验的幕后有可能是魔导联盟。但是，安琪儿和魔导联盟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好像知道塞林的全名……
安琪儿身上的谜团依然很多，他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安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世，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艾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她用力眨了眨那双紫sè的双眼，“伊凡，你说的那只鸽子……”
鸽子在安琪儿与乌鸦消失之后，就从敞开的窗户飞出去了。
假如那只鸽子是某种特殊的魔导秘器，安琪儿不准备把它带走吗？生物类的魔导秘器如果真的存在，应该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伊凡从椅子上站起，悄声走到窗户旁边。
还没有把窗户推开，只听外面扑腾一声，像是有什么鸟类腾空而起。伊凡一愣，随即露出仿佛想通了什么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帮我个忙。”伊凡转过身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摆出噤声的手势。
“格朗先生还在楼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恶魔的钥匙
p.s.今天多改了几次，发得晚了一些，请大家见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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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脚下是被她拆得七零八落的拐杖——要是乌鸦还在二楼，说不定会大吃一惊——这柄拐杖本来就是可以拆的，木质拐杖里有足够大的空腔，藏着两柄细长的弯刀与一个炼化水晶质地的圆柱形小瓶子，所以，这柄拐杖才会那样沉重。
安琪儿把小瓶子举在眼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它看。小瓶子里全是漆黑sè粉末，之所以要放在炼化水晶瓶子里，是因为，这是会散发出本源魔力气息的东西。
——这是开启恶魔力量的钥匙哦。
亚特尔将安琪儿要求的“武器”交给她时，曾经温柔地笑着告诉她，只要服下小瓶子里的粉末，恶魔的力量就会苏醒。
——只是……安琪儿的“身体”还没有完成，一旦变身成恶魔的话，就再也没办法变回去了，说不定现在的身体也会毁掉。
安琪儿已经死过一次了，才不在乎再死一次呢。
可惜的是，就算是盖尔先生也制造不出和魔羽海伯拜伊一样的使魔，他明明是当初那个“预言家”布兰德利·盖尔私生子的儿子，却什么用都没有。经过了各种秘密实验，他所能完成的，也不过就是莫莫拉和安琪儿这样的半成品。
是的，莫莫拉是使魔，这一点安琪儿并没有撒谎。
只不过她隐瞒了关于自己的事。她和莫莫拉，其实是一个整体，她同样也是使魔。飞翔在天空中的莫莫拉是她独一无二的信使，是她另一双眼睛和耳朵，真正的力量，藏在安琪儿这个酷似人类的身体中。
但是，她无法像传说中的海伯拜伊一样，只需要主人的意念与jīng神力，就可以将潜在的能力发挥出来，她需要一把钥匙。那把钥匙现在就握在她的手里。
两年多前的那个秋天，王宫内的教堂在大火中坍塌了。
当安琪儿从昏迷中醒来时，她的双腿已经被倒塌的女神像砸断，失去了知觉。身体一动都不能动，药水浸透了她烧焦的皮肤，残留着冰一般的触感。她的身体到处裹满了绷带，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
那时，她听见了卡洛的声音，模模糊糊听得很不清楚。卡洛和另一个人在说话，他用宣誓一般无比庄重的语气，宣称他会成为那个人的剑与盾，为他效力。
后来，安琪儿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叫亚特尔·赫尔诺斯，是一位魔导士，算是安琪儿的救命恩人。
卡洛将奄奄一息的安琪儿从火海中带了出来，凭着一匹马和一柄剑闯到了奥德城郊外，可是，安琪儿的烧伤太严重了，混乱的奥德城里根本无人可以挽救她的xìng命，而且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文森特的人发现。如果不是遇见了亚特尔，毫无疑问，安琪儿已经死了。
亚特尔用上了许许多多她从未听说过的魔药，似乎还用上了那种被称作“魔导秘器”的东西，却仍然无法让安琪儿康复起来。很长一段时间，安琪儿只能躺在病床上，感觉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她沉溺在黑夜中，独自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在那段rì子里，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得救。
要是卡洛没有把她从废墟里救出来，她就再也不用继续痛苦下去了。过去的记忆总是残忍地出现在她的梦中，醒来以后，她曾追逐过的小鱼，她曾触摸过的花朵，她亲手泡好的香气扑鼻的红茶……父亲温柔的问候，头顶洒落的灿烂阳光，还有雷伊哥哥悠扬的小提琴声全部都会消失。她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难过得好想抱头痛哭。
她的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啊！
她再也不是美丽可爱的安琪儿公主，她只是一个裹在绷带里的废物！
“很难过吗，安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亚特尔柔和好听的声音蓦然在她的梦境里响起。
“是啊，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一定很难过。我答应卡洛要把你从亡者的世界救回来，但是，你好像不希望活着呢……你想睁开眼睛吗？想站起来吗？想变回以前的样子吗？你想向……伤害你的人复仇吗？
“我其实是可以帮助你的啦，只是，那样做的话，你就不再是人类了。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漫长的梦境之后，安琪儿终于重新看见了这个世界。
亚特尔有一张好似天使般纯净，又好似魔鬼般充满诱惑力的脸庞。安琪儿完全没有料到他看起来竟是这样年轻，似乎只有十五、六岁，但是安琪儿却对这位少年的能力深信不疑。
这个有着人类外貌的少年一定是恶魔吧。
他把实现心愿的力量交给了安琪儿，从此安琪儿成为了他的使魔，安琪儿的灵魂寄宿在他和他的手下所“制造”出的身体中。那是潜藏着魔族力量的身体，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对于安琪儿来说，已经够了。
这具身体，完全可以用来复仇。
原本安琪儿计划着，如果不能引来斯洛斯杀死文森特，她就亲自动手杀掉他。潜藏的魔族力量只能使用一次，一定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以安琪儿·维多利亚·伊莱克里克斯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再用恶魔的力量把那个该死的男人切成无数个肉块，一定是非常愉快的场面吧。
不过，既然找到了雷伊哥哥，文森特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安琪儿的心里并没有一丁点恐慌。
只要能毁掉雷伊哥哥的一切，其它什么都无所谓。
啪！
烛台倒在了桌子上。
火苗在木质的桌子上窜了起来，发出哔哔啵啵的笑声。安琪儿用拐杖的木质空壳当做火把，用手臂撑着身体，把椅子点燃，把木质的门也点燃。所有能点燃的东西，全部都烧了起来。
真的很漂亮啊！
所谓的世界末rì也一定会这样漂亮。迅速蔓延的烈火，把整个世界都吞没，那一定很好看很壮观。
安琪儿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发出尖锐又好似唱歌一般愉悦的笑声，她拧开了手中的水晶瓶，将黑sè的粉末倒入口中。
瓶子里装的是黑暗属xìng的晶土，经过提炼的优质魔导原晶粉末。这种东西足以让人因为“魔晶中毒”而死，或者变异成没有心智的魔物。火焰在安琪儿的眼中渐渐变成漫天鲜红sè的花雨，一股冰冷瘆人的气息灌入她全身的血液，她仿佛听见血管中响起连绵不断的微小的爆炸声，似乎有冰冻的烈火透过她的身体，炙烤着她的头顶和四肢末端。
她从地上捡起两柄细长的弯刀，炼化白铁打造的弯刀，在她手中轻的就像羽毛。她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就像是铺了一层白银似的，呈现出不似人类肌肤的sè泽。风声骤然间呼啸，狂舞的花雨围绕着她升腾而起。
趴在楼下柜台上的乌鸦，突然感觉到一股有如爆炸一般喷薄而出的本源魔力气息，紧接着，二楼响起了真实的爆炸声。
第二百二十九章 鸽子与化身恶魔的女孩
“旅行者之家”旅馆中。
漆黑的二楼走廊里，艾夏背贴着冷冰冰的墙壁，左手握紧银sè蔷薇的枪柄。
在她的身旁，硬木的房门随着晚风来回晃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呀声。那是安琪儿房间的门，一直都没有关紧。她竖起耳朵，细心倾听着外面哪怕是一丁点动静，并用自己敏锐的感知力捕捉着周围有可能出现的本源魔力气息。
有一只鸟儿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寂静的下半夜，只有风声和它扇动翅膀的声音最为频繁。艾夏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似乎那只鸟儿很认死理呢。
伊凡站在房门的另一侧。这段时间他也只是到其它房间门口转了一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旅馆里所有的灯都熄了，从外面看上去，这家旅馆好像根本无人居住，唯一敞开的窗户，就是安琪儿房间那扇没关的窗。
灰sè鸽子还在附近徘徊。
伊凡并不知道所谓的“使魔”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如果它有，想必会对这旅馆里的状况感到好奇吧。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了，鸽子还是没有离开，不知道它是因为得不到安琪儿的指示，只能重复这种无意义的监视行为，还是安琪儿有什么刻意的安排。
不管是哪一种，安琪儿应该不会抛弃这只鸽子。
伊凡叫格朗先生带上约翰悄悄转移到与旅馆相连的治疗所去，他和艾夏则吹熄了旅馆里所有的灯火，躲在暗处观察那只鸽子的动向。在偷听到约翰房间里的对话之后，它就总是贴近窗户，还时不时跳到安琪儿房间的窗台上，歪着脑袋向内张望，但是一有动静它就会立刻飞起。
自从伊凡告诉艾夏他们安琪儿的鸽子在偷听之后，几个人说话全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对于外面的鸽子来说，旅馆好像是忽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这样一来，不了解情况的鸽子要怎么完成它的监视任务呢？
伊凡在等待一个时机，等那只鸽子飞回旅馆内一探究竟，或者那只鸽子突然离开。
因为不了解鸽子的能力，他只能把鸽子想象成魔导秘器的一种，假设它是安琪儿所控制的工具。它有可能已经和安琪儿失去了联系，或者安琪儿还有必要监视这家旅馆。如果是前一种可能，他就得想办法抓住那只鸽子，这样多多少少可以掌握一些关于安琪儿的线索，如果是后一种……鸽子说不定可以帮助他们找到安琪儿本人。
面对这种未知的东西，他也觉得很没有把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只鸽子还是时常出现在窗外，仿佛一个死心眼的仆从似的不断试图看清旅馆内的情景。
如果它真的飞进来的话……
艾夏的冰墙绝对会让它再也无法飞出去。
“伊凡！”
艾夏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压低声音，但是脸上却现出十分惊异的表情，“有，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伊凡抬起头，刚想问个明白，艾夏猛然握紧手枪，闪身跃了出去。紧接着，他明白了艾夏为什么会那样吃惊。
朝着窗户俯冲过来的是个有着本源魔力气息的东西！yīn暗的月辉之下，一道刀锋般的黑影如袭向猎物的猎鹰从夜空中劈斩而下，艾夏立即开枪，冰冷的气息瞬间封住了那东西的周身。
灰黑sè的羽翼迎风舒展，撕裂还未成型的冰墙，那东西高傲地仰起脖颈，直立起来。让人联想到鸽子的灰黑sè羽毛飘舞着散落在地，袭击者发出了让伊凡和艾夏全都大惊失sè的女孩的声音。
“竟敢埋伏我！全都给我去死！”
……这个声音是？
安琪儿？
利刃破空的呼啸声硬是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纷飞的羽毛被刀风掀起，闪着寒光的锋芒转瞬间便逼至眼前。艾夏仓皇举枪，shè出的冰球被刀尖带起的气刃凌空劈成两半，随即银亮的光辉从后方笼罩了她，下落的刀锋与魔力幻化的长剑相接，拉出一串火花。
同时，整个房间也被伊凡手中的光芒照亮了。奇怪的袭击者好像完全不畏光似的瞪圆了一双血红sè的大眼睛，少女的脸庞好似贴着一层银质的面具，浅红茶sè的长发，如出巢的毒蛇般飞快地扭动。
她穿着安琪儿消失前穿的那件缀有蕾丝花边的白sè睡衣……
不知道怎么回事，睡衣边缘遍布着一块一块烧焦的痕迹，原本光洁的发梢也被烧得卷曲。少女细瘦的双手各握一把细长的弯刀，毫无章法地劈开在伊凡的剑刃上。
伊凡将幻光之剑倾斜，然后自己迅速闪到一边，少女模样的袭击者顿时失去了支撑点，往前一个踉跄，险险稳住身形。背后巨大的灰黑sè翅膀猛然张开，像巨大的手掌一般劈头盖了下来。伊凡深吸一口气，向后一退，长剑横于身前，与翅膀边缘交错，鲜红的血与断裂的羽毛洒向半空。
剑刃抡起一道炫亮的半圆，紧接着垂直刺下，穿透了这只诡异的翅膀，被拉扯的翅膀一直垂到了地板上。
袭击者尖叫着支起另一侧的翅膀，伊凡感觉到剑刃划开了很有实在感的皮肉，心里一颤，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转眼间袭击者飞扑到安琪儿曾经睡过的床上，皱巴巴的床单拧成一团，袭击者转过身，竖起翅膀将女孩的身体护在其中，握住弯刀的两手抱在胸前，从翅膀之间露出的脸孔上，显现出似曾相识的憎恨神情。
“安……安琪儿？”伊凡发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惊骇。
这是安琪儿吗？该不会是那只鸽子变的吧！鸽子怎么会变出这么一张酷似安琪儿的脸，还穿着安琪儿的睡衣闯进来？可是，可是她要是安琪儿的话，她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好像……魔物……
本源魔力的气息在狭小的房间里流动，宛如深海之下的暗流，挟带着刺骨的严寒。
伊凡垂下的右手再次亮起，白sè光刃轻点地面。只有房间足够明亮，他才能看清这位袭击者的模样。袭击者翻起她银白sè的嘴唇，伸出猎犬般的尖牙，喉咙里迸出嘶哑的咆哮。
“可恶！”
黑sè的雾气从她的手腕蔓延到了两柄弯刀上仿若黑sè的烈火，但是她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安琪儿的声音，安琪儿在没有被乌鸦带走之前也是这么疯狂地吼叫！艾夏端起的枪柄抖动了一下，下一秒钟，她皱紧双眉，枪口喷出暴风雪一般成片的冷雾来。
第二百三十章 堕落天使的愤怒
“安琪儿，冷静一下！”
开枪的同时，艾夏冲着那个让人同时联想到鸽子和安琪儿的奇怪袭击者拼命大喊，冷雾迅速凝结成冰，可一旦触及到那双手延伸出的黑sè烈火，一瞬间便消弭殆尽。安琪儿慢慢展开翅膀，随着她的动作铺展开来的黑sè雾气就像是拥有实质的愤怒。
“求，求求你……别这样！你能控制住自己的对不对？你可不可以先把魔力收起来？”艾夏慌了，一边试图用冰属xìng的魔力阻止她靠近，一边连连后退。
伊凡抬手按住了艾夏的肩膀。
“先控制住她再说吧。”他侧过头瞥了艾夏一眼。实际上，就算安琪儿没有变成这种好似魔物一般的样子，估计也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在她消失之前，她就已经失去理智了。
安琪儿手中的刀锋被雾气染得yīn云密布，刀尖像是生出了尖锐的爪，再犹豫下去她一定会发起进攻。伊凡立即朝着还未直起身的她冲了过去。安琪儿踩着松软的稻草床垫奋力跃起，右手高举弯刀，以远超人类的速度凌空斩下，刀锋几近隐形，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看清。
呯！
伊凡挥出一道银sè光刃，同样是魔力聚集而成的光刃击打在弯刀上就像是金属之间的碰撞，看不清的刀刃顿时显现出来，与此同时伊凡已经冲到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他两手握紧幻光之剑，从右侧狠狠敲击接近刀柄的位置。
一声刺耳的金属蜂鸣，炼化白铁打造的坚硬弯刀被击飞了出去，它飞快地旋转着刺入房间的岩石墙壁，艾夏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握住刀柄，将那把刀拔了下来。
刀上并没有本源魔力呢……
本源魔力完全来自于那个长有翅膀的女孩身体。
安琪儿显然没有料到有人能夺走她的武器，一时惊慌，左手的刀刃毫无技巧地胡乱砍了过来，轻易就被伊凡躲开。然而紧接着，她的身形掠过一道残影消失了，下一个瞬间她出现在窗户跟前。
安琪儿咬牙切齿地瞪着伊凡，两只手全都握在了仅剩的一把弯刀刀柄上，弯刀上黑雾大盛。
看来安琪儿应该不是变成了完全没有心智的魔物。
不然……不会有这种气急败坏的神情。
“闹够了吗？”
没有畏惧女孩身上越来越浓烈的黑sè光辉，伊凡手里的长剑因为高度集中的魔力而亮起了冰冷如金属一般的纯银光芒，“贝斯特勒教授的那个实验，就是为了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你，你懂什么！”安琪儿嘶声大叫。
黑sè火焰从她的身体蔓延到她的双翼上，就连流血的伤口仿佛都在熊熊燃烧，艾夏默默吞了口吐沫，此时此刻，她明显感觉到来自安琪儿身上的本源魔力气息变得更加浓郁。安琪儿的双瞳，鲜红sè的光芒也如火焰般剧烈跳动。
“安琪儿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我们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先，先不要这样好不好？”艾夏心急如焚地喊道，她感觉安琪儿就像是某种魔族，这感觉太叫人惊悚了。
“你就是为了复仇？”伊凡紧接着问道。
霎那间，安琪儿的脸僵了半秒，然后她呲出尖牙，喉咙里挤出如同野兽一般嘶哑的怒吼。
“妨碍我的人，全都给我去死！”
拍动的翅膀蓦地掀起狂风，杂乱无章地翻起床单，将还留在桌子上的药瓶扫落在地。伊凡立马蹲下身子，抬手护着头部，从手掌下注视着一边拍着翅膀还一边挥刀乱砍的女孩。她的双眼紧闭着，仿佛有什么事情她不愿面对似的，嘴里宛如梦呓般不断重复着咒骂的话。
“混蛋！去死啊！为什么要妨碍我！你们是雷伊哥哥的什么人啊！白痴！懂什么！可恶！啊啊啊啊！不要妨碍我啊！”
现在的安琪儿有着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但她似乎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战斗，就这么握着刀胡乱挥舞，宛如一个耍脾气摔玩具的小孩。
伊凡侧过身，朝艾夏靠近了几步。
“把刀给我。”他低声说，“待会……”
安琪儿俨然没有听见伊凡的声音，纷飞的扭曲的黑sè雾气将她团团围在zhōng yāng，伊凡从艾夏手里接过弯刀，冷不防猛一起身，朝着安琪儿那张银sè的脸掷了出去。
呼——
与此同时艾夏也站了起来，冰球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击力正中刀柄，裹着寒冷气息的弯刀像飞箭似的，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开安琪儿掀动的劲风，刺破诡异的黑sè雾气。对于直接朝着脸部袭来的尖锐物体，安琪儿本能地将翅膀聚拢在身前，想要将它阻挡下来。
刀尖没入她的翅膀，灰黑sè的羽毛还没有被鲜血染红，伊凡就已经紧随弯刀冲到了她的跟前，他左手握住刀柄一把拔出，在那双翅膀因为疼痛而颤抖着展开的时候，右手细长明亮的单手剑停在了安琪儿的喉咙处。
安琪儿呆住了，翅膀慢慢垂了下来。她刚才收回了双手，却没有来得及将手上的弯刀举起。黑sè的雾气仍然像毒蛇的信子一般窜来窜去，像是想要将安琪儿全身都保护起来，但是，对于可以随着主人意念变幻长度的幻光之剑来说，伊凡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你要杀我？”安琪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没等伊凡回答，银sè的少女脸孔倔强地板了起来，“哼，你才不会下手呢！你这个骗子！”
安琪儿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骄横和轻蔑，但她好像还是有点害怕，她并没有动弹。伊凡察觉到那些蕴含着本源魔力的黑sè雾气令他周围遍布yīn森可怕的酷寒，不由地脸sè一沉。
“……把你的魔力收起来。”
“是雷伊哥哥害了我你懂不懂！”安琪儿完全没有理会他的jǐng告，继续恶狠狠地叫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雷伊哥哥还有你们这些朋友，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除了复仇我还能做什么啊！”
黑sè雾气反而比刚才更猖狂了，伊凡不禁苦恼地皱起眉头，他总不能真的对安琪儿下杀手吧！
“为什么？明明雷伊哥哥才是坏人！为什么你要救他？他活该！我才没有做错，都是你们的错！”
“乌鸦不是也很痛苦吗？”
伊凡突然出声打断了安琪儿，奇怪的解释冲口而出。
恍然间，他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想通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失控的堕落天使
去年年底，伊凡与卡洛两人到安格鲁地区北方的克莱维山上调查魔物袭击事件时，卡洛曾说，他像乌鸦。
为什么卡洛会觉得他像乌鸦？无论是外貌还是xìng格都不像，不过，他忽略了一点，卡洛指的是两年多以前的乌鸦。
那个时候乌鸦也是十四岁，也是……以魔力为优势的天才少年。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心事，想必那时候乌鸦的神sè里，总会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文森特也曾说过，看见伊凡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孩子，他有的时候也会露出和伊凡一样的神情。
他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乌鸦吧。
伊凡想象不出自己在卡洛还有文森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同情。伊凡知道，在他的心底，温蒂的音容笑貌就从来没有消失过，刚刚离开弥赛亚岛的时候，他对未来只有彷徨，只是一心想要逃避罢了。面对文森特的时候，他也正因为得不到约翰的消息、担心再次失去家人而彷徨着。
两年多以前的乌鸦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雷伊哥哥……会痛苦吗？”
安琪儿银sè的脸孔扭曲得越来越厉害，她骤然拔高音调，像是对伊凡的话感到极其厌恶似的闭紧双眼奋力大吼，“胡说！他明明有你们帮助他！明明有你们保护他！他这个叛徒！他把我彻底忘掉了啊啊啊！”
呼啦——
火焰的毒蛇被安琪儿的情绪激起，宛如狂魔乱舞一般，紧闭双眼的安琪儿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任凭疯狂的魔力将她自身吞没。
“我要把雷伊哥哥的朋友都杀掉！这样他才会痛苦！”
伊凡心里暗暗发凉，此时，他也能察觉到安琪儿身上的魔力飞速膨胀了起来，他忽然间产生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连握着剑的手都感到了冰冷的刺痛。
“你不是还有卡洛吗？他是为了你才劝我们搬走的！”
天哪！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唤回安琪儿的理智了，黑sè雾气上下左右摇摆，像云絮缠住安琪儿的全身，安琪儿好似被关在了一个黑sè的外壳中。他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做点什么来阻止她，但是，逼人的寒气令他忍不住想要后退。
“那个蠢货什么都做不到！叫他赶走几个人都做不到！都是因为你，连卡洛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对……都是你的错！都是伊凡·亚菲尔你的错！”
安琪儿突然睁开双眼，鲜红sè的眼球似乎即刻就要喷出血来，盛满鲜血的玻璃状瞳孔里映出伊凡的脸庞。
“小心！”
艾夏的手从后方拽住了伊凡的衣服，紧接着，一股冷得刺骨的气浪将两人推了出去，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艾夏和他一同跌落在地板上，滚到了墙边。岩石的碎片从他们头顶掠过，艾夏抬起右手按住伊凡的脑袋，充溢着本源魔力的劲风掀起他们的头发，紧随而来的则是室外的冷风。
“安琪儿！”
艾夏发出凄切的喊叫。黑sè的云雾外壳像炸弹似的炸开了，窗帘被撕得粉碎，连坚固的护窗板也飞了出去，整个窗框被炸得不成样子。面向街道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安琪儿突然闪出洞外，直接从二楼坠下。
然后。
楼下传来人们惊叫、逃窜的声音。
“不要！”
艾夏连忙起身，但是还是听见了可怕的惨叫声，伊凡也立即爬起，冲到破损的墙壁旁。
看见街道上那一幕，两人全都忘记了呼吸。
那是巡逻的士兵。
他们大概发觉到旅馆里有情况。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却见一个生有翅膀的怪物唰地从天而降。面对怪物的惊恐令这些士兵错过了逃走的时机，反应最慢的两个士兵被安琪儿手中的弯刀劈开了身体。
安琪儿站在那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之间，低着头仿佛在欣赏他们流了一地的内脏，嘴角勾起诡异又僵硬的笑容。
安琪儿银sè的双手也全都染上了血，血顺着她的手背染红她的裙摆，她把手抬起来，做了一个十分恶心的动作。
她竟然吸吮那些鲜血！
艾夏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打着哆嗦握紧了手中的枪柄，这一次，她把两只枪都拿了出来。
“艾夏！”
伊凡的呼声及时让她已然变成一片混乱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发现伊凡的脸sè也是惨白得吓人。伊凡用力喘了几口气。
“去找卡洛！找到附近的士兵，叫他们带你去卡洛那儿！快！”
“……”
艾夏微微张大了嘴巴。思路还是乱七八糟跟不上来，但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双脚仿佛比她的脑子反应还快，她转身就往房门跑。见艾夏跑出了这间客房，伊凡靠在墙壁的裂缝旁边，左手扶着墙壁，右手将幻光之剑点得通亮。
唰！
迎着呼啸的冷风，银亮炫目的光刃嗖地掠过安琪儿被风卷起的长发，安琪儿猛然抬头。
“你不是要杀我吗？上来！”
伊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安琪儿呆滞的脸，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愤怒、憎恶之类的感情了。她彻底地带上了银sè的面具，睁得大大的血sè双眼，宛如死鱼一般。下一秒钟，安琪儿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亢奋的咆哮。
伊凡迅速撤回屋内，安琪儿浑身裹着黑sè的气焰，张开的翅膀熊熊燃烧。黑sè的漩涡再次推上已经破烂不堪的墙壁。轰地一声，客房的那一面墙壁彻底崩溃了，连屋顶都被掀下一块，冷月从安琪儿的头顶淡然照下。她举起弯刀，还是之前那种毫无技法的动作，可是此时她的弯刀却诡异得很，黑sè雾气遍布银sè的金属刀刃，张牙舞爪仿佛是某种寄生于刀刃之上的魔物。
伊凡一直退到门口，伸手将门关上。
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不过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安琪儿两人。
他倒不担心艾夏会在漆黑的楼梯上跌倒，艾夏在夜晚的视力一向超过常人，他只担心艾夏找不到方向。附近应该有其他巡逻的士兵，就算不敢过来……这个忙应该还是会帮的吧。
更重要的是，艾夏只有不到五百的魔力，她的攻击对魔力爆发的安琪儿毫无作用，他不能让艾夏陷入危险中。
“……安琪儿？”伊凡轻轻喊了一声。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他有种感觉，安琪儿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女孩的脸上全然没有半点反应。相反，她踩着墙壁的残骸，毫不客气地劈砍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堕落天使的复仇
刀尖划过墙壁，从上至下拉出一连串火花。
闪身避到一旁的伊凡看见黑sè雾气扫过的刀痕瞬间被一层漆黑sè的冰渣覆盖，不由心尖一跳，旋身将手中银亮的幻光之剑刺入安琪儿另一侧的翅膀。谁知这一次，安琪儿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她自己挥开翅膀将皮肉撕开，然后转过身，又是双手握刀向下劈砍。
安琪儿挥刀的动作不过就是一条直线。
但是因为有那种漆黑sè的冰冷火焰，每一刀都挟着yīn森可怖的气息。伊凡举剑挡在安琪儿弯刀的刀尖，借力向后急退。安琪儿的力量现在强大到令他不得不避开的地步，她把全身怪物般的蛮力都压在了弯刀上。
嗡……
炼化白铁打造的弯刀产生了巨震，如果安琪儿只是个普通人，现在一定会因为手腕承受不了刀尖传过来的反作用力而放开手中的弯刀，然而安琪儿只是动作停滞了片刻。仿似罩着银sè面具的脸，仍旧没有任何痛苦或惊慌的表情。
她的两个翅膀都在流血，却好似从未受过伤一样缓缓扇动。就连疼痛她都感觉不到了吗？伊凡不禁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揪紧提了起来，他忍不住想起去年见过的那个名叫蕾拉的少女。蕾拉变成了魔物，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安琪儿你给我清醒一点！”伊凡奋力大喊，他双手叠在剑柄上，银sè的单手剑瞬间变成了可攻可守的宽刃大剑。在安琪儿又一次以同样的动作举刀砍过来的时候，他斜过身子，用倾斜的大剑将安琪儿细长的弯刀完全挡住，尽管借助了地板的支撑，伊凡还是被安琪儿可怕的蛮力震得手臂僵硬。
安琪儿的嘴角……
居然在笑？
隔着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伊凡一脸震惊地凝视着安琪儿的脸庞。黑sè雾气爬上了她的脸，让她原本白皙透明的皮肤变成了奇异的有花纹的金属样。死鱼般的红sè双眼没有一丁点变化。
弯刀在剑刃上一滑，狠狠劈在地上。尽管安琪儿只是简简单单地劈砍，丝毫不懂得变通，但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的话，吃亏的还是伊凡。安琪儿无论力气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了他，他不可能一直都反应如此敏捷。
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安琪儿恢复正常？
艾夏估计已经离开旅馆了。
可是，要将卡洛带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卡洛过来之前，必须想办法让安琪儿停止攻击。旅馆旁边就是治疗所，约翰和格朗先生还在治疗所里面。
伊凡深吸一口气，收回剑刃上的魔力，接着迅速将魔力重新凝聚。当幻光之剑再次成型时，向前倾着身子的安琪儿也直立起来。
砰地一声钝响，伊凡直接用剑的侧面拍在了安琪儿的后脑勺上，这一次他没有让剑刃变得锋利起来，基本上就是一柄沉重的钝剑。安琪儿的喉咙里涌出古怪的呜咽声，然后，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伊凡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几近坍塌的木床上。
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会儿，默默注视着趴倒在地板上垂着翅膀的女孩。黑sè的气雾宛如焚尸的火焰似的，叫人产生不愉快的联想。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放松，不知道为什么，安琪儿应该已经被砸昏了，可是本源魔力的气息还是那么强烈。
蓦地，安琪儿的身体飘浮了起来！
她扭过了头，血红sè的大眼睛亮得惊人！托着她腾空升起的黑sè雾气仿佛牵动木偶的线，仿佛是那些雾气、是纯粹的本源魔力在驱使着安琪儿的身体！伊凡整个人瞬间呆住，紧接着，他听见了空气的悲鸣。
会在紧要关头翻身滚下床边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安琪儿的弯刀直接将她的小床劈成两半。厉风哭号，硬木、稻草和羊毛床垫在暴戾的刀风中被撕扯搅碎。伊凡感觉到冰凉的风刃贴着他的头皮飞掠而过，他惊恐地转过脸，正好对上安琪儿那双可怖的红眼睛！
安琪儿的弯刀重新高举了起来。
黑sè的雾气也疾速向着刀锋聚集，他躲不掉了！就算能够及时翻身躲过刀刃也会被卷入黑sè的暴风与烈焰中。安琪儿使出了她最强的一击！
温暖的血，溅洒在伊凡的脸上。
安琪儿的弯刀无力地垂落在他的身侧，黑sè的雾气依然咄咄逼人，却发挥不出那种将人撕碎的力量。
安琪儿无神的视线落在自己流血的手腕上，一柄漆黑sè的匕首扎穿了她的手腕，黄sè晶石淡淡地亮着，昆虫般的膜翼悄然收起，安然陷入了沉寂。
寒风中，响起利刃飞过的声音。
噗噗几声，安琪儿的翅膀也全都耷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的骨节被匕首击穿，再也撑不起来。灰黑sè的羽毛染得血迹斑斑，就连黑sè雾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安琪儿一步一步挪动着双脚，掉过身子，面朝墙壁的残骸。
那个人站在冷风之中。夜sè下的冷风将他漆黑sè的披风扬起，他红茶sè高贵的发丝被吹得乱七八糟。
“……乌鸦？”
伊凡坐了起来，往后挪开一段距离，然后便怔怔地凝视着忽然间出现在墙壁跟前的人影。乌鸦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定格在安琪儿身上。
乌鸦的样子，就好像是从火灾里逃出来似的。
他没穿那件厚厚的外出斗篷，披风下黑sè的衣衫残留着成片的烧焦与划伤痕迹，脸侧似乎也被擦伤，印着醒目的血痕。他垂下的手，他的脸庞都被熏得乌漆抹黑，看上去非常狼狈。
那双翠绿sè的眼睛里，也只剩下颓然悲伤的神情。
安琪儿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嘶吼，宛如一只愤怒的恶兽，她居然把右手手腕上的匕首给拔了出来！她双脚气势十足地朝着地面一蹬，整个人就像闪电似的扑向乌鸦。原来一直用双手紧握的弯刀换到了右手，她对准乌鸦的左胸刺了过去。
“不！”
纷飞的黑sè火花挡住了伊凡的视野，他朝着乌鸦拼命大吼，却已经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悲剧……
锋利的刀刃从乌鸦身后穿出，刺目的鲜红沿着刀身喷出，染污了素洁的月光。乌鸦抬起左手抓住安琪儿的衣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永远的罪
安琪儿的身躯也随着乌鸦的动作倒了下去。
诡异的黑sè雾气渐渐消散，浅红茶sè的卷发披散在地板上，安琪儿瞪得圆圆的双眼凝视着头顶漠然的冷月。突然，乌鸦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鸦的声音嘶哑着，鲜血浸透了他的黑衣。这时，伊凡猛然发现，安琪儿的弯刀居然没有刺中乌鸦的心脏，而是刺入了他锁骨下方靠近肩膀的位置，没有伤及内脏，只是流了不少血。
反倒是安琪儿的心脏处竖着一柄漆黑sè的匕首。
“真好看……呢……”
安琪儿开口说话了。
伊凡的心咯噔一沉，他还以为再也听不见安琪儿发出这种人类女孩的声音了呢！安琪儿的声音里带着很微弱的笑声，仿若小小的银铃淹没于陡峭山谷之间的风声里。
“原来……雷伊哥哥……你……真的会为我而……痛苦……啊！雷伊哥哥痛苦的样子……太好看……我要……我要你一直……为我……痛苦下去……”
“安琪儿！”
乌鸦的撕心裂肺的叫喊里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绝望。伊凡蓦地明白了，乌鸦是特意等到安琪儿对他出手的时候才丢出那把匕首，他其实是做好了准备，要与失去控制的安琪儿同归于尽，却没想到安琪儿竟然会在最后一刻让手中的弯刀偏离了方向！
安琪儿难道还保留着人类的心智吗？
“我……我因为雷伊哥哥……痛苦了很久……很久……所以……才不能……便宜……你呢……你非得……一直……一直……一直……痛苦着……”
血红sè的眼瞳渐渐在女孩恍惚的轻笑声中黯淡了下去，乌鸦呆呆地抱着安琪儿的身体，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红杉树之家”的爆炸声响起时，乌鸦正坐在一楼柜台跟前。今夜他没有喝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安琪儿的情绪很不对劲，乌鸦已经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了，到底要怎么做安琪儿才会感到满意呢？他承认是自己夺走了安琪儿的一切，所以，安琪儿无论夺走他的什么东西他都会坦然接受。
老板从一楼后方的卧室中冲了出来，乌鸦立即拦住了他，然后独自一人跑上了楼梯。火光将狭窄的楼梯映得yīn森而扭曲，木质的扶手都被点着了，整个二楼仿佛是被凭空涌出来的烈火所覆盖似的，仿佛仅是一眨眼的时间火势就变得格外凶猛。乌鸦察觉到了强烈的本源魔力气息穿透了墙壁，冲出旅馆。
“安琪儿你在哪？”
肆虐的火舌狂笑着扑向乌鸦，他的喊声也被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淹没，空气不足产生的浓烟呛得他喉咙就像被火烧着一样疼痛。安琪儿不见了，安琪儿的拐杖也不见，火焰里只有铜烛台歪扭的身影。
安琪儿应该不会放火吧！
她曾经差点死在了火灾中，她为什么要放火？难道她要两人一起烧死吗？
突然。
乌鸦猛然发觉，在铜烛台的旁边，躺着一个小小的瓶子。即使被烈火炙烤着，那个瓶子也没有丝毫损坏，很显然不是玻璃。
那是什么？
羊毛编织的斗篷也被点着了，乌鸦干脆脱下厚重的斗篷，狠狠抽打身侧的火焰。他隐隐约约听见室外传来惊叫的声音。他朝着街道那一侧的墙壁奔了过去——墙壁已经开裂，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似的，从墙壁外灌入的风让火势更加猛烈。乌鸦展开身后黑sè的披风，借着风的魔力从熊熊燃烧的旅馆二楼凌空跃了出去。
用力吸入一口冷冰冰的口气，脑子里忽然间清醒起来。
烛台旁的小瓶子想必是炼化水晶吧！
那么，里面装的东西，恐怕是含有本源魔力的东西！
安琪儿再着急也不可能毫无准备就跑到奥拉王国寻仇，她已经不再是两年多前那个柔弱的公主了。她拥有令人惊讶的力气，带着一只不平凡的鸽子，甚至连第七魔将斯洛斯都敢利用，她还自称是“魔晶狂人”贝斯特勒教授实验的幕后黑手……乌鸦不由地产生一种非常、非常可怕的预感，感觉那种爆炸般的本源魔力，就是来自于安琪儿！
穿过墙壁冲出旅馆之外的，也是安琪儿！
听见爆炸声醒来的邻居，只看见一只黑sè大鸟飞上了天空。当乌鸦打听到那只所谓的黑sè大鸟是直接飞往“旅行者之家”的方向时，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瞬间压在他的胸口。安琪儿到底想要什么？她到底要夺走什么才会满意啊！她难道连一时冲动阻止了她的无关人士也不放过吗？
黑sè披风“风之翼”鼓起充沛的魔力，乌鸦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会不会被人发现了，他跳上屋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旅行者之家”，可是，可是他还是来晚了……
安琪儿变成了凶残嗜血的魔物。
他再也没有办法将安琪儿拯救回来。
“太残忍了……”
良久，乌鸦呆愣愣地端详着安琪儿依旧呈现银sè的脸，旁若无人地低声喃喃，“太残忍了……你，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
“乌鸦……”
伊凡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就像是冰雪覆盖的荒漠，一片空空荡荡。乌鸦的声音……那么痛切，那么悲哀，宛如波涛汹涌的黑sè冰海。悔恨也好，自责也罢，都无法概括他那比深海还要漆黑的心情。
伊凡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他还是能够理解乌鸦的。
凄苦的冷水从心底涌出，震荡起那些深埋的痛苦记忆。四年前，伊凡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由温蒂就这么独自奔向死亡的战场。他还清楚的记得，在那之后的时光中，无法忍耐的悔恨让他难受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而乌鸦，他是亲手杀死了安琪儿……
真的很残忍。
连一丁点逃避的机会都不给，被血染污的双手，就像是永远抹不去的罪，永远、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这真的比夺走乌鸦的xìng命还要残忍！
可是乌鸦没有流泪呢。
乌鸦一直用无神的目光凝视着怀里的安琪儿，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涌出，和安琪儿的血混成凄红的一片。安琪儿刺中的位置还是有很多血管的，如果不止血，过不了多久，乌鸦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乌鸦根本就没有想为自己止血的意思。
他准备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伊凡默默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刚从激烈的战斗中缓过神，他全身都是冷汗，黏在身上竟有种冰凉的刺痛感觉。他抬起头，注视着一动不动的乌鸦，心头忽地生出一股难过和内疚。
“乌鸦！”他喊了一声，明明声音不大，却好似花光了所有力气，“你，你等一下！那边客房里有止血的药，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说不出口
伊凡好似逃命一般奔出了破烂不堪的客房，几秒钟之后他就拿着一个装着白sè液体的药瓶和一卷绷带跑了回来。这瓶药还是新年的时候克莉丝蒂娜送给他的，他放在了约翰的房间里，希望能让约翰早点恢复。
一进门，看见乌鸦仍是像木偶那般一动不动地抱着安琪儿的尸体，伊凡微微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心烦。
他从满地的狼藉上跨了过去，地板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伊凡拿着药递到乌鸦的跟前。
“喂……你还能动吧？”
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不由皱紧了眉头。乌鸦默默地抬起了头。
月光之下，乌鸦的脸孔就跟死人一样，没有一丁点生机，黯淡的双瞳正逐渐扩散，伊凡甚至听不见他细如游丝的呼吸声。这样下去乌鸦真的会死，他流了太多的血，他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别这样！”伊凡将药瓶攥的紧紧的，“你，你……你真的想死吗？”
其实乌鸦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吧。
乌鸦没有躲开安琪儿那一刀，就说明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啊，既然如此，他这个魔导联盟的执行者何必非得要救一个偷东西的非法魔导士啊？
可是，可是乌鸦也救过他。
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乌鸦就这么死掉，他一定会觉得非常别扭，就好像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所以……拜托，不要死！至少不要现在就死啊！
伊凡在心底无声地重复着忐忑不安的祈祷，他犹豫地抬起手来。乌鸦现在的样子简直叫人看不下去，仿佛只要碰他一下，他就会立刻瘫软在地似的。
忽然，乌鸦动了一下，抱着安琪儿的双手松开了。黯然无神的双眼，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伊凡。他抬起右手，按在了伤口上。
“……放心，我不会死的。”
乌鸦的脸上挤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难看得叫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轻轻的，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
“我不会死的，还有事情……要做……”
乌鸦没有接过伊凡手里的药。
也不肯让伊凡扶着他。
虚弱的身躯摇晃着，他好似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然而他的双脚已经没有力气撑起来了。最后他只好无奈地用染血的双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一点，接着朝后坐倒在地上。
伊凡还是呆呆地伸着手。乌鸦不想让他帮忙，他也不方便主动去拉扯乌鸦吧。他现在很烦，很难受，心头就像是缠着一团乱麻似的。突然，他看见乌鸦从怀里取出一枚似曾相识的四方形宝石，惊得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要去哪？”伊凡严肃地问道。
那种石头是所谓的“空间之石”吧！乌鸦难道打算独自离开吗？伊凡立即不顾一切地抓住乌鸦的右肩，乌鸦痛得哼了一声，似乎是衣服牵动了他的伤口。
“……我真的不会去死啦。”乌鸦低垂着头，像是无计可施又像是气急败坏似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去我该去的地方……伊凡。”
乌鸦轻声说，“你知道我的过去，对吧？”
伊凡迟疑了片刻。
“知道一点……不多。”
乌鸦的嘴角翘了起来，艰涩的微笑里略带一丝释然。
“那么……安琪儿……就拜托你了。”
乌鸦的目光落在了安琪儿银sè如金属般僵硬的脸上。
即使早已停止了呼吸，安琪儿的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直到死去都不肯闭上，仿佛一心要将乌鸦痛苦的模样铭刻在灵魂之中。乌鸦的脸上再一次露出那种承受着无以复加的痛苦，却yù哭无泪的表情。
魔力悄然牵动。伊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乌鸦。只见匕首从安琪儿的身上飞出，落入乌鸦垂下的左手里。
乌鸦淡淡地笑着。
“别这样啦……干嘛冲我摆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此时的乌鸦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还有力气说笑！
“你到底要去哪里？”伊凡又惊又气地瞪着他。好吧，也许伊凡的表情确实很不甘心。他有很多话想问个明白，他想知道安琪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知道乌鸦带走安琪儿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乌鸦这副叫人忍不住心酸的模样，他根本没有心思发问！
“非得问清楚？”乌鸦哭笑不得，“去我同伙家啦，我是怪盗嘛。因为我不想欠魔导联盟的人情……哎哎，你可别说出去哦。”
一脸惨笑的解释完，乌鸦苍白sè的唇间吐出微弱的咒语，“空间之石，带我回到最初的所在。”
然后，他消失了。
伊凡愣愣地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他感觉乌鸦消失前的那一刻，在看着他，用口型跟他说“再见。”
墙壁的残骸上，冷风奏响。伊凡浑身打了个寒战，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愣是被这冬夜的寒风吹醒了过来。
不……
噩梦并没有结束，只是梦里的人已无力挣扎。呼啸的腥风仿若挽歌不止，拂起了安琪儿的发，将伊凡身边的空气彻底凉透。伊凡慢慢地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成小小的一团。
今夜的街道如此寂静。士兵被杀之后，谁也不敢再到这街上来了，格朗先生恐怕也被吓得关紧门窗躲在屋子里面。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多一个遇害者。
虚弱感如同温吞的暖水，而恐惧却像是刺入骨髓的寒冰。伊凡睁大双眼看着安琪儿横在血泊中的尸体，一些画面与声音隐隐约约在脑海浮现，却再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二十分钟之后，艾夏带着卡洛还有秀琳赶到了旅馆楼下。
熟悉的人们发出的呼喊听上去格外遥远，伊凡迎过去，却发觉双腿已经蹲得麻木了。走进房门大敞的小客房，艾夏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捂住嘴巴，惊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卡洛用无比可怕的目光瞪视着他，而秀琳，她用力掐住卡洛的手腕，不允许他再靠近一步。
对了，伊凡想起来了，卡洛也认识安琪儿吧。
他到底是安琪儿的什么人呢？他把安琪儿称为殿下，并且憎恨着文森特的儿子乌鸦，他说他的父母死于一场yīn谋，是和乌鸦有关的yīn谋。
大概能猜出来了……
想必是前任奥拉国王查理斯手下的重要人士吧，想必他到现在为止依然将安琪儿视为他要效忠的公主，他需要帮助和保护的公主。可是他的公主殿下还是死了！死得那么惨，尸体就像个怪物。
伊凡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埋葬往昔之处
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一辆黑sè马车驶出了普莱斯城。
车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只是拿出魔导联盟执行者的青绿sè双轮五芒星徽章晃了晃，守城的士兵便立刻放行。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魔族来袭的时候要是没有魔导联盟的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种时候谁还愿意跟魔导联盟的执行者过不去呢？
马车里除了手持徽章的秀琳以外，还坐着伊凡、艾夏与卡洛。黑sè窗帘遮住了窗外柔暖的晨光，狭小的空间之内一片yīn霾。
车内还放着一个用羊毛毯紧紧包裹起来的物体，那是安琪儿。灰黑sè的翅膀折在身体两侧，秀琳为女孩合上了眼睛，让她就这样睡在自己那双变异的翅膀之间。乌鸦曾说，安琪儿就拜托伊凡了，其实伊凡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乌鸦应该不希望安琪儿这具变异的尸体被送去搞研究吧。
好歹也是当年的公主殿下，她起码应该有个能够安然长眠的地方。
卡洛后来也认同了这个看法，没有像他们之前对待贝斯特勒教授的实验品那样，将尸体焚毁。毕竟，安琪儿的身体已经不再散发出本源魔力气息了。和蕾拉不一样，她并不是因为体内装有魔导结晶而变异，她的本源魔力早已融化在她的血液中，并随着她的死而消散。
他们把安琪儿运到城外的山林里，靠着普通的铁锹为她挖了一个坟墓，将羊毛毯和她的身躯一起埋在了奥拉王国的土地里。
茂密的松柏缓缓轻摇，投下斑驳的光影。没有墓碑的无名之墓实在不符合她从前的尊贵身份，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等到下雪的时候，白雪就会为她盖上洁白的床单，会有不畏寒冬的鸟儿停在她身边的枝头歌唱。以后，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埋葬着谁。
四人无声地站在安琪儿的墓前，静静观望，山风拂动他们黑sè的旅行斗篷。良久，秀琳招了招手。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秀琳垂下眉梢，露出沉静的苦涩微笑，眼角的余光扫过卡洛的后背。卡洛宛如一尊黑sè雕像，没有一丝动静。艾夏忧伤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三人一步一步跨过林子里纠缠的树根，走到一株歪斜的老松树下，老松树的造型很奇特，枝桠就像是敞开的怀抱。越过较为低矮的那根树杈，他们可以远远地望见卡洛依然伫立在安琪儿的跟前，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好似融入了那澄净寂寥的雪景中。
秀琳突然一把扯过伊凡的胳膊，另一只手飞快的揉乱了他的头发，还不忘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伊凡整个人都懵了，讪讪地缩起脖子，不明就里地瞅着秀琳。
“好啦，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摆出这么一副又内疚又委屈的表情行不行？”秀琳坏笑着，富有洞察力的黑sè双眸又一次看透了伊凡，“安琪儿的事，不是任务，只是意外。我和卡洛，都不会把这件事写成报告交给联盟的。让她就这么躺在这里吧。”
安琪儿其实还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貌。
所以……还是不要把她当做魔物看待了吧。
就连格朗先生都不清楚安琪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有让格朗先生看见安琪儿的尸体，事实上，格朗先生也不敢过来。伊凡去找约翰的时候，跟他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安琪儿从格朗先生的旅馆里消失了，就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至于联盟那边——虽然艾夏赶过去的时候吵醒了翠丝他们，但他们也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正被一场离奇的火灾困扰着，可惜火场早已面目全非，老板也失踪了，调查起来很是困难。
人们猜测有魔族趁夜潜入了城中，闹得有点人心惶惶。
“是我的错。”艾夏垂着头低声喃喃，“我要是早点把卡洛叫来就好了……”
“别犯傻了。”秀琳狠狠地敲着她的脑袋，“你不是说她把士兵都杀了吗？她那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吧。谁都没有做错啊！只是，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了呢……”
安琪儿真的失去了人类的心智了吗？
当时，伊凡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个时候的安琪儿，恐怕真的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但是，但是她为什么没有杀死乌鸦？
在见到乌鸦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让她想起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过去……是吗？
伊凡回忆着安琪儿跟乌鸦的对话，回想着她喊着“雷伊哥哥”时那种难以形容的语气，总觉得毛骨悚然。乌鸦对安琪儿来说，也许，不仅仅是必须伤害的仇敌吧。她说，哥哥会来接她，那个时候她笑了，笑得好高兴，仿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杀死安琪儿的人，其实是乌鸦吧。”
秀琳冷不防地冒出这句话来，伊凡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卡洛都看出来了哟，安琪儿身上的致命伤，是更加短小的武器造成的，翅膀上也有那样的伤。”秀琳用手指比划着乌鸦匕首的长度，“那是匕首吧。地上的血也不只是安琪儿的，安琪儿的血比普通人的血sè要暗，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就发现咯。”
秀琳歪着嘴角，“小丫头说了，乌鸦带走了安琪儿，之后安琪儿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那个样子，口口声声叫你们不要妨碍他……安琪儿会变异的原因，也跟乌鸦有关吧？”
伊凡无言以对。
艾夏已经把一切都告诉秀琳了。安琪儿的身份，乌鸦的身份，还有所谓“使魔”的说法。安琪儿返回旅馆之后，那只被她称为“使魔”的鸽子就不见了，那只鸽子会不会也跟安琪儿的变异有关……这些，都已经无从知晓了。
伊凡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不想为乌鸦辩解，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或许，乌鸦真的去同伙家了，有其他非法魔导士照顾他，他已经不用去考虑乌鸦的事了。但他还是感到难过。
“伊凡，乌鸦去哪里了？”
秀琳的声调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伊凡一惊，不由地一阵心虚。
“不，不知道啊……他，他用了空间魔法……”
“嗯？”
秀琳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审视的意味，闪电般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伊凡，像是非得把他藏在心底的关于乌鸦的秘密给挖出来似的。伊凡下意识地躲开她的视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注视着秀琳。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很坚定地说。
秀琳缓缓地舒了口气，抬手撑着歪斜的树枝，悠然侧过身，仿佛是观赏一处远景似的望向始终如雕像般伫立的卡洛。
“我倒不是很想干涉你们这些小孩子的事情啦……”
意味深长的话语，秀琳想必已经发现了什么。当她赶到客房里时，伊凡的手里还拿着绷带和药水，应该不是想为安琪儿治伤。
“哎，你们两个啊，知道卡洛为什么被称作‘地狱骑士’吗？”
“骑，骑士？”艾夏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双眼睁得大大的。
“嗯……听说以前奥拉王国就有这么一群骑士。他们是贵族之子，从小受过严苛的训练，他们把誓言和忠诚看得比生命还重。前任国王查理斯是个好战的暴君，效忠于他的那些骑士也给人们……带来了很不愉快的记忆呢，所以，人们背地里叫他们‘地狱骑士’。”
“那，那，那卡洛难道是？”艾夏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卡洛有可能听见，吓得急忙掩住了嘴巴。秀琳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靠着树杈，像是发呆，又像是认真地思考着。
“我估计啊，喊他这个称号的人，也没几个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从来不跟我说过去的事……呵呵，我果然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卡洛吶。”秀琳发出干巴巴的傻笑声，“听小丫头说了乌鸦和安琪儿的故事，我也只是了解了卡洛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乌鸦罢了。其实呢，卡洛心里也明白吧，文森特再怎么说，和那个查理斯相比，还是要开明一些，他想守护的王国实际上是变得越来越好了呢。但是，他想守护的人，却不在了。”
秀琳的话里透着一股如冬雪般沁骨的寒意。
伊凡转头看向她的侧脸，只看到她唇边的笑稍微有点寂寞。
“那个公主想向文森特的儿子报仇……小丫头是这么跟我说的。”秀琳慢慢地眨着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现在再来评价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是，要是以后再遇到乌鸦，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们，那个，乌，乌鸦他其实——”
“不是坏人？”
秀琳扭过头，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仓皇辩解的艾夏，“我猜小丫头你也一定会那么说啦，你眼里就没几个坏人。不过，我可是站在卡洛那边的哟。”
秀琳的眼里掠过一抹狡黠的光。
“乌鸦是卡洛憎恶的人，也是抢夺魔导秘器的罪犯呢。对于你秀琳姐来说，他是，嗯，怎么说呢……是个非得好好修理修理不可的坏家伙。”秀琳竖起一根手指，笑得格外灿烂，“至于你们嘛……”
“秀琳姐……”艾夏摆出一副泫然yù泣的神情。
“做你们觉得正确的事情就好了。”
一瞬间，秀琳的神情恢复了平rì的慵懒，她继续出神地眺望着卡洛的背影，不知道她望见的是卡洛的一袭黑衣，还是那树梢之上遥不可及的天空。
……
湛晴的冬rì，天空辽远而明朗。
灰sè的鸽子掠过一道圆弧轨迹，落在少年的指尖。
晨光之下，少年依然用带兜帽的白s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兜帽盖住了他半张脸，倒是没有遮住他唇角优雅如贵族一般的笑容。
“找到了吗？”他以清脆甜美的声音问向手上那只有着紫sè双瞳的鸽子。
“嗯，找到了！”鸽子发出女孩一般欢快的笑音，“卡洛那个笨蛋，还以为‘安琪儿’真的死掉了呢，安琪儿和莫莫拉其实是一体的啊……不过没关系啦。这样一来，我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了呢。”
“你的愿望不是向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复仇吗？”少年有点困惑，“你没有杀了他啊，为什么呢？”
“……杀了他也没有什么意思。”鸽子要是长着一张女孩的脸，现在估计正在撅嘴，“雷伊哥哥他……和我不一样呢。”
鸽子的声音有一点点虚幻，有一点点飘渺，紫sè的双眼静静遥望天空。“雷伊哥哥所拥有的一切，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夺走的，既然如此，就让他的一生都烙下我的印记吧。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雷伊哥哥的……他毁掉了我的整个世界！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他居然把我最喜欢的那个‘雷伊哥哥’……给毁掉了……”
看见雷伊哥哥手握匕首站在父亲的尸体前时，安琪儿知道，雷伊哥哥再也不是她的雷伊哥哥了。
以前她最喜欢的那个雷伊哥哥……难道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吗？只是为了杀死父王才愿意跟她一起玩、愿意跟她一起度过那段梦境一般的时光吗？那些微笑，那些温柔的话语，那些关切的眼神……全部，全部都是假的吗？
其实她只是想要那样的rì子继续下去啊……
想要每天都能听见雷伊哥哥的琴声，看着雷伊哥哥喝着自己泡好的红茶露出爽朗的笑，听着他呼唤自己名字时那带笑的愉快声音。
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呢。
但是从今以后，雷伊哥哥绝对不会忘记她了，双手沾上的鲜血，即使洗净，也会残留她的味道。
安琪儿……将会永远永远留在雷伊哥哥身边。
……
奥拉王国国都，奥德城内。
克莉丝蒂娜忿忿地推开一扇白sèjīng致的房门，宛如一只被吵醒的狮子似的低声怒吼。
“那只死鸟还没有醒过来吗？”
虽然已经愤怒到炸毛的地步了，可她还是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圣焰的客房相当宽敞。她站在门口，瞪视着躺在四柱床上的那个人，愣是没有再走近一步。
乌鸦的脸上还是没有血sè。
克莉丝蒂娜在巫师克拉伦斯布置好的“起始之地”旁边看了好几个小时，就在她以为那只发了疯的死鸟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金sè的传送法阵亮起，乌鸦刚一出现在法阵中就捂着伤口一头栽倒在地。他昏睡了很久，也许，他醒不过来了吧。
流了太多的血，手里的匕首都没有收起来，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就散落了一地。星及时给他包扎了伤口。匕首上的血sè有些不正常，不像是人类的血。
此时，星就坐在乌鸦的床边，低头端详着他。
看见克莉丝蒂娜进来，星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漫步走到克莉丝蒂娜跟前。
“别那么着急，他会醒过来的。”
带上房门，星和克莉丝蒂娜两人站在被珍珠一般的魔晶灯照亮的走廊里。克莉丝蒂娜死死地拧着眉头，表情相当地烦躁。
“乌鸦他在搞什么！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该不会是故意让那个公主捅他一刀吧！这算什么？这样就一笔勾销了？”
星笑了笑，和克莉丝蒂娜相比，星的笑容是那么地云淡风轻。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星平静地说。然而，在克莉丝蒂娜听来，他的声音却如同牧师阅读圣书那般庄重。
“我相信雷伊会完成他下定决心要完成的事情，不管他要付出什么代价。雷伊就是那样的人啊，再沉重的过去，他都会担负起来。他说出的话，做过的事，所有后果，他都会勇敢地承担。克莉丝蒂娜，勇敢不是没有畏惧，而是即使在畏惧的时候也义无反顾的决心。”
不知道这一次，当乌鸦醒来的时候，还会不会说出那句“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今后的道路，他还是会如此这般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而星，也将背负着他的过去继续行走。
希望结束的那一刻来临时，能够无悔于这不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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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王国骑士完
第六篇大地守护者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白色花
奥拉王国，普莱斯城。
这座古老的要塞小城有着和奥拉王国差不多悠久的历史。背靠陡峭的群山，面朝湍急的大河，十几米高的城墙让这里成为无法攻破的关卡。然而，这都是过去的观念了。
S1920年2月，突如其来的魔族军队冲破了奥拉王国最北方的边境长城，短短四天时间，就有一支魔族带着大量魔物出现在普莱斯城之外。领头的是第七魔将斯洛斯，一个神出鬼没无法被算计的魔女。
不过，由于魔导联盟的及时支援，突袭的那一支魔族没有来得及对城门造成任何威胁便落荒而逃，斯洛斯再次失踪。确认城内的安全之后，魔导联盟审判者卡特琳娜·塞林小姐和奥拉王国将军雷米·泰晤士率军乘胜追击，魔族军队不得不落荒而逃。
“雪原狼”旅店离普莱斯城的车站不远，称不上顶级的住所，也算是相当舒适。近rì因为有不少魔导士住在这里，搞得有些出名。奥拉王国直到最近两年才开始接受新魔法技术，普莱斯城内还没有建立魔导联盟事务所，这家旅店就成为了临时的事务所。魔导士们坐在一楼的大厅中谈论着两天前“杉树林之家”旅馆的火灾，“旅行者之家”旅馆的爆炸，还有城外被魔族摧毁的小村庄，以及盘踞着大量魔族的矿山小镇。
每当魔导士大人们谈论“正事”的时候，旅店那个秃头的老板就会殷勤地奉上热牛nǎi或者红豆汤，然后坐在柜台后面，时不时应上两句，俨然自己也是个重要人物。这家旅馆里的其他客人有时也会大胆地过来搭讪。人们对于这些外地来的魔导士比以前友善多了。
今天……魔导士大人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老板知趣地闭上嘴巴，乖乖收拾东西去。
“别管我！”
年轻的魔导士瞪着一双碧蓝的眼睛。伊凡·亚菲尔身为魔导联盟最年轻的执行者，还不满十五岁，再加上看起来相当温柔的相貌，就算生气……也叫人不觉得恐慌。何况对面坐着的是他老爸。
“……我就是说说嘛，这样不太好吧？你不告诉塞林大人，塞林大人也会知道的。”约翰·亚菲尔的表情略显尴尬，“我看塞林大人还很照顾你，你干嘛不……”
“跟你无关吧！”伊凡气恼地打断了他。
伊凡曾经告诉约翰安琪儿公主变异成魔物的事情，但是事后他们自己处理掉了安琪儿的尸体，甚至没有通知身为上司的塞林。不过最近两天，塞林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约翰的意思是，他的伤势已经没问题了，不如叫伊凡跟着塞林找点事做。自己的儿子那么快就当上执行者，约翰也没有料到，要是上面有人关照一下约翰也能放心一点。另外，还可以长长见识嘛。
约翰可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伊凡长了多少见识，伊凡也懒得跟他一一讲解。烦心的事太多了，够他受的了。
“伊凡……”坐在一旁的橘发少女艾夏·特兰德很愁闷地瞅着他，伊凡和约翰的争执让她插不上话。她比伊凡大几个月，自称是伊凡的姐姐，不过按照联盟内的职务来说，她是伊凡的助手才对。她也觉得塞林可能已经了解了安琪儿的事情，不过，既然塞林没有特意回来询问，那就这样算了吧。
门口响起清脆的叮咚声，是来客推开厚重的黑木门摇动了那些挂在门框的小铃铛。北方的山城常常有冷得刺骨的寒风灌入温暖的房屋，即使是营业时间，旅馆和商店也会半掩着房门。另一位魔导联盟执行者，卡洛·普朗特拉下羊毛斗篷的帽子，斗篷上沾着脏兮兮的积雪，隐隐约约还渗着一些黯淡的血sè。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餐桌旁的伊凡。
卡洛的表情一向十分严肃，开不起半点玩笑。因为近几rì里可怕的变故，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又染上了一抹罕见的颓然。不过，除了一贯的严肃和最近才有的颓然之外，并没有其他情绪。
伊凡扭过头，不太情愿地对上他的目光。
“有什么事吗？”
卡洛没有回答。秃顶老板快步迎上前，接过卡洛脱下来的羊毛旅行斗篷。
卡洛的手里，居然抱着一束白sè的花！
伊凡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像小茶杯似的，有着很醒目的花蕊。约翰睁大了眼睛。
“噢！雪原罂粟吗？”他露出十分惊喜的目光。
卡洛点了一下头，脱下斗篷之后就大步走向了楼梯，再也没有回头看别人一眼。约翰还不罢休，他冲着卡洛热情地喊道。
“普朗特先生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啦？”
卡洛已经走到楼梯中间了，听见约翰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
“今天有事。”他淡淡地回答。
卡洛的搭档秀琳·琼曾经评价说，卡洛是个工作狂，尽管刚刚经历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卡洛还是尽早投入了联盟的工作。
和他们一同到达普莱斯城的另外两名执行者，翠丝·卡莱尔和达伦·布莱恩这两天也很忙，他们很擅长cāo控魔偶，每天都要控制那些小型魔偶在空中巡逻。秀琳和卡洛通常都是在一起的，尽管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好麻烦，但对于卡洛的状况，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今天一早卡洛就跟随塞林一行离开了普莱斯城，按理说应该傍晚才回来。
卡洛来过之后，大厅里的气氛渐渐沉闷下来。
“哎，伊凡，你和你朋友还在闹别扭？”
约翰咧着嘴，压低了声音，生怕卡洛听见似的。伊凡一怔，顿时拧起眉头。
“你别管了！不是闹别扭……你好好养伤就行了！”
约翰苦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嘴巴咧得更开了，“好吧好吧，我不问你的事了，不过，朋友多了还是比较好的，以后做任务什么的，还得靠朋友相互帮助……”
伊凡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忿忿地别过头去。约翰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他和卡洛才不是闹别扭呢。
伊凡与卡洛现在的关系，根本不能用“闹别扭”这么可爱的词汇来形容！伊凡至今想起两天前的深夜发生的那一幕幕惨剧，还觉得心里直打哆嗦，冷汗都会冒出来。他无法忘记，优雅的公主手握匕首发出震耳yù聋的咆哮，无法忘记那双绝望、憎恨的紫sè双眼，无法忘记当那双紫sè双眼变成血红sè时，挥舞的弯刀令无辜士兵的血染红街道，无法忘记她仰倒在地板上，双眼睁得大大的，胸口插着匕首，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无法忘记，卡洛出现在那一片狼藉的客房里，他看着伊凡，眼神里的震惊、激愤与一闪而过的仇恨……几乎要将伊凡彻底淹没。
那个死在伊凡面前的安琪儿公主是卡洛想要守护的人啊！
也许，卡洛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伊凡偶尔回想，当时他要是早点把卡洛叫来，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卡洛比他更了解安琪儿，也许他可以帮助那位失去理智的公主找回一颗人类的心，这样，这样安琪儿说不定还有救！
——都是因为你，连卡洛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对……都是你的错！都是伊凡·亚菲尔你的错！
安琪儿疯狂的咆哮至今仍回荡在他的耳畔。可是，他根本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啊！他也不想让安琪儿变成魔物，不想让她像魔物那样惨死，他想救安琪儿，他真的想救安琪儿啊！
——好啦，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摆出这么一副又内疚又委屈的表情行不行？
秀琳坏笑的安慰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无能为力”，应该也是一种过错吧……
卡洛没过几分钟便走下了楼梯。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是一身纯黑sè的长大衣，没有披上旅行斗篷，竖起的黑发也稍微打理了一下。他用一卷羊皮纸把那一束纯白sè的雪原罂粟简单地包扎起来，系上了一根棉线。
“你——你要去看……‘她’么？”
在卡洛经过餐桌附近的时候，伊凡忽然抬起头，下意识地轻声问了一句。
卡洛猛地转过头。
“是。”卡洛说，语气格外郑重。伊凡“哦”了一声，心渐渐沉落下去。
卡洛是那么看重安琪儿。
但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安琪儿……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
木质的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艾夏猛地推开椅子，直朝着卡洛奔了过去。
“等一下好不好？我也去！”艾夏斩钉截铁地说，她立马转身跑了回来，一把抓住伊凡的手腕。
“约翰先生，我要带伊凡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哦。”自称伊凡姐姐、实则是伊凡助手的少女毫不客气地无视了伊凡本人的意见，拽着伊凡便往卡洛那边走。约翰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好啊，出去转转吧。”
卡洛也为艾夏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半饷，他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面前的两个人。不过，他倒是没有开口反对。
他随手整理了一下手中白sè的小花，率先走出了房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卡洛的道歉
普莱斯城的街道，逐渐恢复了生气。
这两天以来城里再也没有传出魔族袭击、魔族混进城内的消息，尽管恐惧的yīn霾还没有完全消去，趁着这连rì的晴天，城里的人们也想出来活动活动，和亲朋好友们议论议论。卡洛抱着一束雪原罂粟走在通向南城门的石砖路上，艾夏紧跟在他的身侧，伊凡倒是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这叫什么情况啊！
和卡洛一起去祭奠安琪儿……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伊凡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很后悔，后悔没在第一时间阻止艾夏，莫名其妙地就被艾夏给拽了出来。也许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不过，卡洛始终没有说他什么，他要是回去的话，总觉得不太合适。
“那个，这个……花，是，是卡洛特意为安琪儿采的么？”
艾夏跟卡洛说话也显得很不自然，但她还是努力露出明媚的微笑。卡洛这两天给人的感觉太yīn沉了，几乎没听到他跟别人说话，总觉得卡洛……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似的。
当然，以前的关系也不能说很近吧。
卡洛侧过头，神sè漠然，表情冷若冰霜，仿佛在质问艾夏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就在艾夏以为他不会回答、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时，他居然开口了。
“我们攻下了一座被魔族奴隶占领的小镇，我看到小镇里有花，就摘了几朵。”他注视着艾夏，语气不像聊天，反倒像是汇报任务似的，“这一带，只有雪原罂粟。”
“啊，啊——是这样啊。”艾夏连连点头，“那个，那个秀琳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拜托，别问了吧，挂着那么牵强的笑干什么？伊凡很郁闷地望着艾夏的侧脸。就算以后永远都无法跟卡洛和好也无所谓吧。这个想法悄无声息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带起一丝酸楚和疼痛。
他跟卡洛两人，也算是一起做过任务，卡洛好歹也教过他剑术，总觉得……
“她让我先回来。”卡洛说。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艾夏，连脚下的路都不看。
“噢，这个，那个……还，还顺利吧？”艾夏接着没话找话。卡洛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困惑。
“我，我的意思是，魔族……应该撤退了吧？”艾夏的双眼闪烁个不停。
卡洛的脸sè瞬间变得更加yīn沉。等了大概十秒钟左右，他说。
“我们发现这次攻入奥拉王国的魔族，全部都是斯洛斯的奴隶。”卡洛的语气像冰冻的钢铁一般又冷又硬，“他们对斯洛斯的命令绝对服从，但是，最近两天斯洛斯下落不明，奴隶们躲藏在普莱斯城以北的小城镇里，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卡洛又说。
“这场战争的关键是斯洛斯，只要能活捉或杀死斯洛斯，魔族奴隶就会自行溃散。”说完，卡洛转过头，目视前方，一副“我已经作完报告了，没我什么事了”的表情。
艾夏讪讪地瞅了他好一会儿，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了。她神sè迷蒙地望向南方的天空。距离南城门还有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路，出了城之外还得上山，还得穿过杳无人烟的森林。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这样各自一声不吭吗？
真是僵死了。
要不是艾夏夹在卡洛和伊凡之间，时不时想出几个问题来搭讪，那场面只会更加僵死，僵得叫人直想逃命。伊凡默默扭过头瞥了一眼路旁经过的马车，抬手扶着额头，盼望着早点到达安琪儿的墓前，送完花早点回来。
突然，卡洛明显放慢了脚步。
走到前方的艾夏疑惑不解地回过头来，只见卡洛已经转过了身，脸sè一片铁青，暗青sè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直直地盯着伊凡，像是在等他跟上来。
伊凡立即停住脚步，绷直后背，有点惊恐地回视着他。
什么意思？要找他算账吗？
“我要跟你道歉，亚菲尔。”
片刻的沉默之后，卡洛用完全不像道歉的强硬口气说，伊凡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感到……好像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卡洛跟他道歉？这，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你不是芙洛蒂卡的手下。你从加入联盟之后就一直和秀琳在一起，并没有与芙洛蒂卡保持联络。你和塞林也是最近认识。你威胁巴尔兰……是出于自卫的目的。”
卡洛一板一眼地慢慢解释，仍是那种毫无起伏的声音。伊凡愣了好一会儿。震惊过后，他大概听明白了卡洛的意思。
“嗯。”他低声应了一声。
这两天卡洛好像特意去调查了一下，大概，已经问过秀琳他们了吧。一边忙着对付魔族奴隶一边还要特意调查伊凡，感觉好像很重视他似的，实际上，伊凡却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似乎他在卡洛眼里是个嫌疑犯。他挠了挠脑后的头发，避开卡洛的目光。
好吧，既然你已经调查完了那就没事了吧，用不着道歉，卡洛道歉的样子比他发火还要诡异，太让人受不了了。然而，卡洛好像还有话想跟他说，笔直地站在路边一步都没有挪动。
“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卡洛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我认为，我和雷伊殿下曾经是朋友，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啊？
伊凡整个人都窘了，搞不懂卡洛是什么思路。什么意思？卡洛想跟他谈乌鸦？站在奥拉王国的大街上谈论奥拉王国尊敬的王子殿下么？这位王子还是个非法魔导士，间接害死了卡洛的父母，目前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以前问过雷伊殿下很多问题，并不是别人的命令，是我自己想问。”卡洛严肃地说。他其实声音不大，除了伊凡和艾夏两人之外，别人估计也注意不到他，“雷伊殿下可能认为我只是别人的工具。”
“……呃，噢。”
伊凡有些发懵，脑袋里像是堆了一团浆糊。
卡洛的意思是……他想跟乌鸦解释吗？
可是伊凡不是乌鸦啊，就算卡洛觉得两人很像，他也不可能代替乌鸦。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卡洛不是很憎恨乌鸦吗？
安琪儿出事之后，他应该更恨乌鸦了吧！
“安琪儿殿下的想法……”卡洛的声音愈发低沉，“我本人并不赞同，但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卡洛低下头来，垂下的双眼里总算有了一丝情绪，好像是……后悔，或者彷徨。
但他很快转过身去。
他继续朝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艾夏瞅了他一会儿，没有追上他的脚步，而是跟在了伊凡旁边。
两人跟在卡洛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直到出了普莱斯城，也没有人再提起别的话题。
第二百三十八章 坟墓前的魔族
拐进通往森林的小路，仿佛有天然的屏障隔去了喧嚣，四周出奇地静。埋葬安琪儿的地方紧靠一座山崖，那里没有路，只有寂寞的雪景。因为没有墓碑，就算有人不经意间路过那儿，恐怕也看不出此处有个坟墓。卡洛、秀琳还有伊凡、艾夏他们将墓地选在如此僻静的地方，就是希望安琪儿的这段故事能够永远埋藏。
艾夏猛然打了个寒战。
离墓地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她突然停下步子，朝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她定睛凝望着被积雪和松柏覆盖的山崖。伊凡也停下脚步，转过头。
“怎么了？”
艾夏竖起手指摆出噤声的手势，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风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卡洛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有本源魔力的气息。”艾夏吸了口气，很认真地说。
艾夏对本源魔力的感知能力可以说是他们三人之中最强的。以前，她和伊凡一起参观法德兰王国新年露天拍卖会，隔着将近二十米远的距离，她一下子就辨认出拍卖会重要的拍品“琉璃泪”具有本源魔力的气息，事实证明。“琉璃泪”是一颗来自魔族体内的魔核，的的确确是有本源魔力气息的东西。
卡洛立即取出银sè镶有金sè小球的雷光权杖握在手里，但是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他保持着jǐng觉的姿势，似乎是在示意艾夏说得更清楚一点。
“在那边。”艾夏压低了声音，抬手示意了一下，“好像……就在安琪儿的坟墓那里！嗯……挺集中的，不知道是不是魔物，但是数目应该不会太多……”
艾夏的感知力让人惊讶。
没有人怀疑她的判断。卡洛神sè一冷，望了那个方向一眼，忽然加快了脚步。要是有魔物盘踞在安琪儿的坟墓前就糟了！安琪儿下葬才两天，它们会不会嗅出血腥气味？会不会把安琪儿的坟墓刨开？会不会伤到……安琪儿的身体？
一想到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卡洛拳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等一下！”
卡洛站住，皱着眉回头瞪视着出声喊住他的伊凡。伊凡喘了口气，说。
“还不确定是什么……小心点。”
魔物也有强有弱，何况仅凭本源魔力气息分辨不出那是魔物还是拥有智慧的魔族。不了解情况就贸然行动……似乎不太妥当。不过，安琪儿说不定会被魔物吃掉，卡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只能跟着卡洛先过去看一眼了，要是不好对付的魔物、或者是魔族士兵，就立马返回普莱斯城，应该也还来得及。伊凡在心底暗暗打算着。
快到坟墓所在的山崖，卡洛总算是放慢了脚步，他还是把伊凡的劝告听进去了。在不了解敌人的情况下，不能那么鲁莽。
前方是一个上坡，再往前，有一棵老树张开了枝桠，好似敞开怀抱。埋葬安琪儿的那天，伊凡、艾夏还有秀琳曾经站在树旁，望着卡洛的背影，他想一个人待在安琪儿的身边。距离安琪儿的坟墓已经不远，然而魔物经常发出的野兽般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并没有出现，它们似乎躲藏了起来，又或许——
艾夏竖起耳朵，心提到了嗓子眼。
“卡洛，我想……应该是魔族！”
艾夏不敢发出声音，她拽住卡洛的衣服，用口型跟他说。卡洛的脸sè更加可怕了。魔族聚集在安琪儿的坟墓前？这绝对不是巧合！魔族发现了什么？
他弓下了身子，像只猎豹般飞速掠过树下的yīn影，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越过交错的枝桠的空隙，他望见一个银灰sè的影子伫立在安琪儿的墓前，裹着全身的银灰sè斗篷像积雪那般反shè着淡淡的光，不留心的话还以为那是林间的光线所造成的错觉。
他扭头看了艾夏一眼，像是在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对方似乎只有一人。艾夏也猫着腰躲在树下，默默地端详着那抹银灰sè的影子，神sè却越来越凝重。
“卡，卡洛，我们还是——”
不祥的预感像蚂蚁般爬上心头，艾夏快速蠕动着嘴唇，想劝说卡洛先后撤一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卡洛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发生了。
影子扬起右手，露出雪白sè睡衣般的袖子，手里握着一把普通的铁锹。
那个魔族，要挖安琪儿的坟墓！
卡洛倏地跃起，手中金sè电光瞬间撕裂了林中的yīn暗。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兽似的冲向那道灰影，灰影蓦然转身。
“住手！”卡洛怒吼。
没办法了！伊凡和艾夏立即从yīn影里站起来，艾夏双手握住魔导秘器手枪，脚下一蹬，向着魔族狂奔过去，伊凡将手中炫目的银光凝聚成形，紧跟艾夏的脚步，随时准备应对魔族的反击。
魔族好像还有点恍惚。
嘴巴微微张大，也许对于突然出现的人类魔导士感到意外吧。他既不躲闪也不后退，就像是发呆似的。卡洛挥起雷光权杖，狭长的闪电在空气中拉成一道利刃，如同弦月凌空坠落。
噼啪！
利刃当空落在魔族头顶，电光爆裂，发出奇异刺耳的响声。魔族依旧恍惚，可是他的头顶上却闪过一道浅蓝sè光弧，似乎他罩着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他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锹，对着卡洛的肚子戳了过去。
卡洛向后一闪，地上的残雪丝毫没有影响他敏捷的身手，艾夏右手上金sè荆棘喷出的火之箭已然飞越卡洛身侧，宛如扑食的猎鹰般直奔魔族的胸膛。伊凡旋身甩出一道月牙般光刃，和艾夏的攻击只差无法躲闪的分毫间隔。
又是两道蓝sè光弧闪过，看来这个魔族真的有保护罩这种东西！卡洛双手握住杖柄，就像握住战斧一般，金sè电光充斥在杖尖形如一团球形闪电。他再次果断上步，就算有保护罩……也必须将它击破！
魔族抿紧了嘴唇。
铁锹噗地一声落在雪地上。他手指一动，如钢针般细小的蓝sè光束突然出现在卡洛身前，卡洛反应极快，刹住步子，身形像幻影般疾闪，指向他心脏的细针只是划破他的冬衣，将一串血珠洒落在地。
可是卡洛的步子却不知为何僵了一下，居然没有站稳，朝侧面一个踉跄。
“卡洛！”
艾夏禁不住喊了一声，她屏住呼吸，使足了力接连不断地开枪。伊凡迅速冲过去，扯着卡洛的后襟往后一滑，借着积雪滑开一段距离。火光与蓝光相交错，伊凡抬起头，走到卡洛前方，剑刃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刻痕。
就在他准备用沉重的大剑劈向那岿然不动的魔族时，卡洛突然嘶哑着嗓子高声质问起来。
“你是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光之精灵王的守护
什么？
卡洛是在问那个魔族吗？
很多魔族都能听懂人类的语言，那个魔族应该也能听得懂。不过，为什么要叫魔族报出名号，有必要吗？
魔族压根就没有理会他。蓝sè光束自虚空中重现，毫不犹豫地刺向离他更近的伊凡，伊凡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来不及躲闪，光束倏地停在他手腕处。
刺骨的冷气瞬间沁入骨髓，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力从光束的尖端散发，短暂而剧烈的疼痛之后，伊凡从右手直到小臂全都失去了知觉。
银sè光剑顿时消散，紧接着，他听见了清脆的破裂声。仿佛有金sè星辰凭空乍现，炫目的光亮，逼得他自己都不得不闭上眼睛，向后退了一步，一股温暖的气浪忽地冲向头顶。
世界被照亮了。
伊凡就像是站立在绽放的烟花中心，金sè与银sè的光线朝着四面八方放shè，交织，组成水晶球形状的光幕，有变幻的极光从光幕上方倾泻，仿若水流，仿若云雾，又仿若宁静的呼吸。对面的魔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他也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无形的气浪，将他的斗篷帽子掀开，长长的曳地斗篷在气浪里飒飒挥动。
低垂的头上露出一对有着蓝sè刻纹的羊角，白sè羊耳朵紧紧贴着头皮，塞进领子里的水蓝sè长发也被这气浪鼓起。霎那间，刚刚刹住脚步的艾夏身体猛地一震，表情因为过度惊骇而僵住了。
那个魔族睁开了浅红sè的眼睛。光明映在他，不，应该是她的眼中，闪耀着华贵的金红辉光。她抬起头，辉光的倒影张开了翅膀，宛如天使飞翔。
“光之……jīng灵王？”
魔女的嘴唇好像并没有动，艾夏却听见了她缓慢而平淡的声音，她一直注视着金sè光幕顶端的那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好似一团云霞，只能分辨出那一双展开的翅膀，翅膀并没有扇动，仿佛那影子毫无重量，只是停驻在空中。
发觉向后掀开的帽子有点不舒服，魔女甩了甩头，甩出了更多水蓝sè发丝。冰魔女斯洛斯的这张面孔艾夏绝对不会忘记！可是艾夏现在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反应来！
是斯洛斯本人吗？
不对，斯洛斯的魔力不可能这么弱，她在袭击普莱斯城的时候，整片天空都为之变sè。斯洛斯应该很强大才对，怎么会需要保护罩呢？可是，她为什么会跟斯洛斯长得一模一样？一样使用冰属xìng的魔法，斗篷下穿着和斯洛斯一样的白sè连衣裙！
魔女神sè渐渐冷了下来，拳头轻轻握住。艾夏忽然发觉魔女身上的本源魔力片刻间迅猛提升！要是按照人类的魔力单位计算，起码提升了三千！她仰起头，头顶蓦然出现一道蓝sè双轮，无数尖锐如獠牙一般的冰凌像小范围的骤雨般从轮中坠落。
“啊——”艾夏不由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抱住自己脑袋。然而，意料之中被冰凌刺穿身体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艾夏立即睁开眼，只见一朵又一朵光圈迅速闪灭，好似雨滴敲打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伊凡一直耷拉着脑袋。
不是不想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他的脑袋实在是沉重得抬不起来，就算闭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不停变化的光，好像在组成什么画面似的。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直接而且清晰的本源魔力从他手腕上散发出来，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耳朵里不停地嗡嗡响着，好似讲不清楚的语言，他看不见悬在他正上方那张开羽翼的金sè幻影，也感觉不到笼罩着他们三人的光幕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变幻。他只是觉得魔力被抽走了，而他必须撑住，无论如何必须撑住。
但是，逐渐弥漫的黑暗还是吞没了他的意识。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一双手臂牢牢抱住了他。
魔力骤升的魔女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看见自己的攻击被光幕挡住，她再次往后一退，手指在身前画了个圆。两米多高的狼头赫然出现在圆圈所在之处，一条冰蓝sè的巨狼张开幽幽巨口，浑身像是冰雕，可是世界上绝对不会有如此逼真的冰雕！巨狼朝着光幕化成的球体猛扑了过去，它直接将巨口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要将光幕连同他们三个人类一口吞下。
轰隆！
球体内响起震耳yù聋的轰鸣，就像是雷电在眼前爆响。卡洛突然冲到了最前面，雷光权杖骤然闪耀，卡洛整个身躯仿佛就是一道天降的闪电，刺向光幕前方。光幕震荡了一下，像是吸收了他的力量再朝着外面释放出来似的，一柄由雷光组成的利剑穿过狼的巨口，刺入狼的咽喉。
艾夏蹲了下来。伊凡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手臂上。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让伊凡靠着自己的肩膀。冰雕般的巨狼并没有消失，它没有像真正的冰雕那样被闪电撕裂，也没有因为闪电的高温而融化，它还在那儿，只是因为口中含着不断爆炸的雷光，不停地晃着头颅，无法吞下他们。狼的身躯还在不断增大，本源魔力源源不断从它身后涌出，这是来自那位魔女的力量。
艾夏忽略了一点，魔女并非不可能是斯洛斯本人。
魔族无法完全掩盖自己身体内的本源魔力，却可以尽量控制它。银灰sè的斗篷里也缝入了炼化金属的细线，组成一张网，遮掩住了她的一部分魔力。要是在别的地方，就算再怎么控制，遇到一位感知能力较强的魔导士也会立刻被发觉，可是这里是奥拉王国的北方，这里连魔导联盟事务所都没有！这里的魔导士少得可怜！
斯洛斯对魔力的控制能力也是很强的，她有可能冒这个险。事实上，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卡洛的闪电很快就被巨狼口中的冷气抑制住了，权杖顶端的金sè圆球裂开了致命的缝隙，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严寒顺着他紧握的雷光权杖侵入他的身体中。手指开始发青、发紫，像是血液都凝固了。他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之后是手掌，手臂。魔力水平不高的他，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力维持着他那天雷般的电光。
但是魔力的差距并不是仅靠意志力就可以弥补的！他的魔力已经严重透支了，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昏倒在地！
没有办法了！
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光幕也逐渐暗淡，悬在上方的幻影上下左右摇摆。艾夏咬住下嘴唇，扶着伊凡躺下，右手不间断地开枪。透过光幕喷shè而出的火球就像是掉入冰水的小火苗一般瞬间熄灭。已经没有办法了！巨狼的头颅有五米多高，伸长的上颚盖过了他们的头顶，成排的利齿猛然合拢。
黑暗与酷寒狠狠压了下来，巨狼把他们三人还有和那光幕化成的球体吞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