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公主的守护骑士
卡洛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就像是看到了十分不想见到，又不得不见的人，一向淡漠的黑sè双瞳蒙上一层悲哀的yīn影。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拄着拐杖的女孩，脚步仿佛一步都不想挪动。
“嗯？”秀琳纳闷地回过了头。
“卡洛，你来帮我一下，可以吗？”
女孩露出虽然虚弱却如同蔷薇花一般娇美的笑容。本来准备和秀琳一起离开的卡洛仿佛听见了不可违抗的命令似的，毫不迟疑地朝着那个女孩跑了过去，一把握住她向前伸出的手。
女孩借着卡洛手臂上的力量直起了身子，从肩头垂下的浅红茶sè卷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半饷，旅馆内一片沉默。
“卡洛，你，你跟安琪儿认识？”艾夏吃惊地仰起头来，她睁大一双和安琪儿相似的紫sè双眼，愣愣地注视着楼梯上似乎很熟悉的两个人。卡洛也是低垂着头，像是不愿回答似的，端正的面庞扭曲起来。
安琪儿却很开心地笑了。
“很久很久以前，卡洛帮过我，是吧，卡洛？”
“是。”卡洛说。
秀琳呆立了片刻，挑起了眉毛。
“原来是卡洛以前认识的人啊。那我先回去了哟。”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发梢一甩，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旅店的大门。
气氛好像有些微妙的沉闷。安琪儿微笑着望向秀琳的背影，直到秀琳从她视线里消失。然后，她把目光从门口移开，以贵族小姐一般的优雅姿势朝着楼梯的几人稍稍欠了欠身子。
“我也要回房间了。”她歪着头端详着卡洛苦涩的表情，“你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是。”
卡洛干巴巴地回答，他搂过安琪儿的肩膀，直接把安琪儿横抱了起来，一只手拎着安琪儿那支沉重的拐杖。然后，两人便消失在二楼的yīn影中。
飘着药味的客房里，安琪儿勾着卡洛的脖子，嘴角的笑意像是绽开似的越来越浓。
“好久不见了，卡洛。”紫sè的双瞳里亮起一道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厌恶的光，“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该不会是亚特尔叫你来的吧？”
“赫尔诺斯大人告诉我……您回来了。”卡洛稳稳地将安琪儿放在床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亚特尔真是多此一举！”安琪儿突然嘟起嘴巴，她抬起白皙的小手撩着浅红茶sè的美丽长发，轻轻倾着身子，手臂撑在膝盖上面，“亚特尔他说我为什么回来了吗？”
卡洛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安琪儿嘴角一勾。
“那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仿佛玻璃制品一般的紫sè双瞳跳动着戏谑的辉光，这双眼睛，如果变成翠绿sè，恐怕会令卡洛瞬间陷入“很久以前”的回忆中，然而即使眼睛的颜sè并不一样，卡洛还是皱起眉头，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sè。
他再次摇了摇头，动作很是艰涩。
“也是。”安琪儿直起了上半身，表情忽然变得像人偶一样漠然，她眯起眼睛，用傲慢的目光看向卡洛。
“卡洛只要乖乖照我说的做就好了，卡洛可是发过誓的。作为布兰德斯家族的后裔，前任王朝的守护骑士，誓言和忠诚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吧。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知道我的目的。”
卡洛凝视着自己的鼻尖，安琪儿冰冷的话语仿佛是刺入他胸口的匕首，然而，他却无法逃开这致命的痛楚。他单膝跪在地板上。
“是，安琪儿公主殿下。”
卡洛的回答让安琪儿满意地笑了起来。
旅馆楼下，格朗先生询问了约翰几个问题，叹了一声，便到隔壁相连的医疗所里取药去了。
马车一路的颠簸让身受重伤的约翰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只能坐在椅子上等待体力慢慢恢复。卡洛送安琪儿回房间之后又过了好长一会儿。
“——安琪儿是几天前住进这家旅馆的，她是外地人，不过是奥拉王国的人哦。”艾夏向约翰解释着。听说那个女孩名叫安琪儿，约翰微微愣了一下，急忙问这两个小孩怎么认识她的。
“她的身世很可怜呢，没有家人，被好心人收养长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安琪儿告诉我们约翰先生就在城里的。”艾夏露出爽朗的微笑，伊凡瞅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我记得安琪儿昨天说的是……”
安琪儿当时说的是约翰和文森特王一起来的吧。但是，事实上约翰是通过老朋友泰晤士将军加入了军队，他说他之前并没有见过文森特王。
“安琪儿说不定有些话记错了。”艾夏撅起嘴巴，想必她也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来到旅馆的巡逻士兵应该听说过约翰这个名字，他们大概也谈起了文森特王，于是，没有把话听清楚的安琪儿就搞错了。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安琪儿，他们恐怕还找不到约翰呢。
“唔，安琪儿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人来。”约翰抬手托起下巴，眼神不停地闪烁着，好像在犹豫什么，“嗯，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那个‘安琪儿’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咧开嘴，惨笑了一下，仿佛不想继续谈论“安琪儿”的话题，问起了别的事情。
“哎，你们那个朋友也是奥拉王国的人吗？”
“是说卡洛吗？”艾夏眨了眨眼睛，“卡洛的话……卡洛是哪里人？”
她转过头盯着伊凡。
“我怎么知道。”伊凡耸了耸肩。这么说来他们确实不知道卡洛的故乡在哪里，就连秀琳也只说了她和卡洛是在安格鲁地区认识的。不过——
忽然间一些凌乱的片段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那是去年年底，他和卡洛两人到安格鲁地区北方的克莱维山上调查魔物袭击事件时，卡洛曾以无比认真的口吻告诉他的话。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因为一场yīn谋，被人杀死。
跟那场yīn谋有关的人，就是他所说的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殿下。
“伊凡？”
也许伊凡的表情忽然变得yīn沉起来，艾夏疑惑不解地侧过头瞅着他。他甩了甩脑袋，想把随着这段记忆一同涌上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想甩掉。他一点都不想卷入闹心的政治关系中，和“伊莱克里克斯”有关的事情，他全都不想知道。
然而。
楼梯上响起了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卡洛步下台阶，用和那个时候一样认真的目光看着伊凡、艾夏与约翰的方向，淡淡地开口。
“你们最好不要住在这家旅馆。”他说，然后便闭紧了嘴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愤怒爆发
p.s.祝大家五一节r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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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先生还没有回来，约翰还需要休息，卡洛的要求让人觉得很是费解。
“啊……这家旅馆不好吗？”艾夏迷茫地眨巴着眼睛，卡洛低垂着目光，没有避开艾夏的视线却也没有直视着她，只是依然紧闭嘴唇默不作声。
现在要搬出去确实很不方便，马车很难租到，秀琳又回去了，更何况普莱斯城里应该没有其它和治疗所相邻的旅店了吧。而且，更重要的是，卡洛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是因为安琪儿吗？”
伊凡抬眼看向卡洛的方向。
卡洛的表情顿时变了，原本严肃的脸仿佛因为某种情绪的爆发而扭曲起来，眉毛紧紧拧成了一团，脸sè一片铁青，过了好几秒种，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亚菲尔，我有话跟你说。”卡洛用眼角瞥了伊凡一眼，然后大步迈出了旅馆的大门。
街道斜对面一个小巷子里，卡洛停了下来，他往旁边让开一步。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就好像带有敌意似的，用提防的视线审视着伊凡。
这让伊凡想起他们还没到奥拉王国，在韦伯斯特要塞会和的时候，卡洛那莫名其妙的恶劣态度。伊凡不知道他最近哪里得罪卡洛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跟上了卡洛的脚步。
卡洛单独找他说话，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什么事？”见卡洛沉默良久，伊凡主动发问。
“你帮助巫师会的人逃走了？”
淡漠到全然没有感情的话音组织成简单直率的问句，伊凡呆住了，先是感到这话题转变得实在是太过于突然，然后，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了头顶。
“你，你什么意思？”
塔卡漠镇发生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伊凡并不觉得自己帮助了那些巫师，顶多是……放任他们逃走吧。可是卡洛为什么会知道当时的事情？卡洛究竟听说了什么？
“你和非法魔导士勾结，你和他——”
话说到这里，一向冷静的卡洛已经是咬紧了牙关，拳头紧紧握住，青筋从手背上暴起，他用无比憎恨地语气吐出那个名字。
“——雷伊殿下一起，帮助袭击韦伯斯特要塞的罪魁祸首逃脱联盟的制裁，这些事是不是你干的？”
逼人的愤怒从卡洛的双眼里喷发出来，伊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头猛然一颤。他忽然间明白了卡洛会在韦伯斯特要塞露出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的原因。
卡洛和雷伊殿下，也就是乌鸦，是敌人。
“你听谁说的？”伊凡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开始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当时他将巫师会的大长老尤利西斯送回巫师会那边，并与乌鸦他们会合的时候，四名被救的办事员也都表现得很不理解，会是他们吗？他们把那些事情全都说出去了？
“卡特琳娜·塞林把所有对你不利的消息全都压了下来！你分明就是芙洛蒂卡的手下！”卡洛突然冲上前，伸手揪起伊凡的衣襟，身高的差距让伊凡顿时有些呼吸困难。卡洛的眉毛高高挑起，以他从未有过的可怕声音低吼。
“你欺骗我！”
“我没有！”
伊凡抬手扣着卡洛的手腕，胸口难受的要命，应该不是因为被卡洛拎了起来，“我没有骗你！我和芙洛蒂卡大人真的没有关系，我只是……”
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伊凡放下了手
“是巴尔兰告诉你的吧。”他淡淡地说，声音里透着的厌恶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原来你跟巴尔兰的关系那么好，跟我原来以为的不一样呢……”
本来还想到底有谁得到了塔卡漠巫师会事件的第一份报告，现在一切都想通了。巴尔兰知道伊凡放走了塔卡漠镇上的巫师，即使后来魔导联盟占领了塔卡漠镇，也并没有抓到包括大长老尤利西斯、长老阿尔杰农在内的很多巫师会骨干。艾夏把魔偶军队即将发动袭击的消息带进了塔卡漠环形山中，也等于是向魔导联盟的敌人通风报信。
那个时候，伊凡已经向巴尔兰承认了，还说出了会让人误会他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手下的话。如果不这样做，巴尔兰不可能放过他。
但是巴尔兰竟然会将这件事告诉卡洛！这真是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以前巴尔兰不就找卡洛谈过秀琳的事情吗？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密切，对吧。
卡洛突然松开了手，并且迅速往后一撤，yīn沉的脸上露出十分jǐng惕的表情。伊凡脚尖刚一落地，就不顾一切地朝着卡洛的脸挥出了拳头。
卡洛抬手接住。卡洛的力气明显比伊凡要大，直接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抵在了对面的墙壁上，伊凡被抓住的右手唰地亮起一道明晃晃的银光，卡洛朝斜后方一跳，顺手取下风衣内的雷光权杖横挡在了挑起的剑刃前方。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吗？凭什么追究我做了什么！反正那些办事员都救出来了，任务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难以压抑的愤怒使得伊凡手中的幻光之剑在短暂的片刻之间变得格外锋利，雷光权杖炼化金属制成的杖柄被划出了一道醒目的火光。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卡洛根本没有使用魔力，他仅仅凭着敏捷的身手，在伊凡的力道减弱、准备将剑往后收的瞬间，突然往前一冲，用杖柄的尾端重重地磕在了伊凡肋骨之间。
剧烈的疼痛逼得伊凡放开了手中的剑，而卡洛顺势扬起左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后面就是墙壁，卡洛凶狠地直视着被抵在墙上的伊凡，刻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主动要求来奥拉王国？你知道安琪儿殿下的计划？”
蓦地，卡洛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同样的愤怒让一向沉稳的他失去了冷静，从他嘴里，吐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称呼。他迟疑片刻，掐住伊凡脖子的左手慢慢收紧。
“快住手！”
巷口的街道忽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叫喊，艾夏绷紧了脸，用颤抖的手对着卡洛举起了魔导秘器手枪。
第二百一十二章 信任的人
卡洛松手了。
锐利如锋芒一般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黯淡下来，脸sè也从愤怒的通红变得惨白，伊凡无力地靠在墙角。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卡洛的眼神……就好像他真的打算杀死伊凡似的。
“不要住在这家旅馆。”
卡洛把他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颤动的双眼里露出极其痛苦、仿佛经历内心挣扎的神情，“无论如何，不要住在这家旅馆。”
“……我，我根本，就不想住在这里！”花了一会儿工夫才让呼吸恢复正常的伊凡抬眼瞟着他。胸口被瘆人的寒意淹没了，他忽然间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卡洛，他对卡洛这个人几乎是一无所知。
“用不着你提醒……我们，很快就会走的……”
普莱斯城这个地方，伊凡早就不想待了。
卡洛转过身，视线越过放低了枪口的艾夏，他望着“旅行者之家”一扇拉着白sè窗帘的窗。那是安琪儿住的地方。卡洛的眉头，再次紧皱了起来。
然后，他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声不吭地走远。
伊凡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了好几秒钟才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
“我不希望我的房间周围有魔导士。”
待在客房里的时候，安琪儿曾向卡洛提出了她的要求。
听见这句话的卡洛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地板，安琪儿烦躁地搅动着肩头的长发，忿忿地说。
“附近有魔导士，我做什么都很不方便，有感知能力的魔导士真是碍事。”她扭过头，盯着白sè的窗帘看，“卡洛和那些魔导士是什么关系？你们一起来的吧，你们是‘朋友’吗？”
卡洛整个人就像是僵住了似的。
“……不是。”花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他低下头，艰难地回答。
“这样啊。”安琪儿仰起头来，“卡洛，你听我说，那些魔导士有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所以，想办法让他们从我面前消失吧。”
卡洛猛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瞬间失去了血sè。
“啊啊，我知道，以卡洛的风格一定不会做出‘暗杀’这种事来，何况这是在城里呢。卡洛要是被抓住，我和亚特尔都会很为难的。我只是想让你把他们赶走，做得到吗？”
安琪儿蜷起腿来，歪着头打量着卡洛。见卡洛半饷没有作声，安琪儿脸sè一沉，气呼呼地嘟起嘴巴。
“卡洛没有对我说实话吧？”
“公主殿下……”卡洛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棒似的，“我永远都不会对您撒谎。”
“可是，你好像很不情愿呢。你很在意那些人吗？真是奇怪，亚特尔好像说过拉克西丝是我们的敌人吧，结果你却跟拉克西丝的人走在一起，还帮助他，你实在是太奇怪了。”安琪儿扬起眉梢，紫sè的双眼直视着卡洛，“难道说，卡洛打算背叛我和亚特尔吗？”
“不！”
卡洛的面孔扭曲了起来。很少有人会让他失去冷静，唯独这位公主，每一句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揭开他掩藏的伤疤，他的指节握得发白，过往的记忆在脑海深处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卡洛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
安琪儿突然笑了，她抬起手遮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你知道吗？就是楼下那位伊凡·亚菲尔放走了巫师会的巫师啊，是拉克西丝让他那样做的喔。对了，卡洛也参加了那次行动，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啊！”
安琪儿说着说着又生气了。
“亚菲尔不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的人。”
卡洛感觉喉咙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似的，难受得快要窒息了。没错，他知道伊凡放走了巫师，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执行者，他向四名被救的办事员仔细询问过，他甚至知道当时还有谁出现在巫师的小镇中。
四名办事员全都提到了一名有着红茶sè发丝的魔导士，以及伊凡后来将一件黑sè披风交给他的事情，那名身份不详的魔导士毫无疑问就是雷伊殿下。
这件事让卡洛十分反感，伊凡的做法将原本的计划搞得乱七八糟，在参与任务的人当中，卡洛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然而，伊凡并不是芙洛蒂卡的棋子，他说过他跟芙洛蒂卡没有关系。
“啊？”安琪儿夸张地眨动着眼睛，“是他自己说的吗？”
“……是。”
安琪儿的双眼愕然地瞪了一秒钟，然后，她猛地把腰弯了下去，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卡，卡洛你还真是……笨到家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啊！”安琪儿捶打着床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可怜。”
忽然，安琪儿脸上的笑容仿佛假象一般消失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所信任的那个人，他去威胁巴尔兰了，不仅如此——你知道卡特琳娜·塞林吗？就是她把塔卡漠事件的消息压了下来哦，你应该知道她和拉克西丝走得很近。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些巫师是怎么逃走的，就是他们在欺骗大家。好可怜，卡洛又被人骗了。”
安琪儿一边说一边把浅红茶sè的长卷发缠在白皙的手指上。
“后来，巴尔兰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了盖尔先生，要不然，我和亚特尔都不知道拉克西丝竟然做了这种卑鄙的事情。那个亚菲尔，简直就像雷伊哥哥一样。”
最后这句话终于将卡洛的坚持击垮了，卡洛浑身一颤，紧握的双拳颤抖起来。两年多前的记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凭空落下尖刀将他的心脏割得支离破碎。
无法遗忘的深刻记忆中，十四岁的男孩，站在高高的钟塔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火海中四下逃窜的人们，红茶sè的发丝在风中如火焰一般狂舞。
那是他曾经信任的雷伊殿下。
背叛了他与安琪儿的人。
……
灰sè的鸽子像哨兵一般立在屋顶，它注视着街道斜对面的巷口，银sè亮光像是火花一般一闪而过。
客房里的安琪儿苦恼地拧起眉毛，她抱起胳膊，仿佛在跟谁生着闷气。鸽子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她的窗台上，咕咕叫着踱来踱去。
就在这时。
安琪儿唰地从床上弹起，一把抓住拐杖，拼命拖着抬不起来的双腿蹭到了窗前，哗啦一声，她用力把窗帘拉开，朝着窗外张望。
就在与那个巷口隔着两幢建筑物的屋顶上，有个黑影躲藏在烟囱后方，安琪儿睁大了眼睛，短暂的一瞬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刺客之谜
当伊凡和艾夏两人回到旅馆一楼时，正看见格朗先生拎着来不及放下的药篮子，竭力奔向楼梯。约翰把胳膊撑在木桌上吃力地站起身子，他直直地看向趴倒在楼梯底下的女孩，一头浅红茶sè的长发凌乱地散了一地，拐杖也被丢到了一旁。
“喂！你怎么了？”格朗先生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安琪儿挪了挪手臂，像是没办法支起自己的身体似的。但是她的十根手指却像鸟爪一般弯曲，指甲狠狠地抓进地板的缝隙中。
与这家旅馆相隔两个街区的偏僻地方，另一家旅馆里突然闯进了一个黑衣少年。
他低着头，黑sè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柜台后面佩戴着奥古斯都商会圣焰徽章的中年男子吃惊地瞟了他一眼，感觉他就像是一阵狂风，没有理会任何人就冲上了楼。
中年男子呆愕地张了张嘴，少年的身上，仿佛携带着一股狂风一般的悲伤。
“哎，你去哪了？”
二楼zhōng yāng的空地上站着一位穿着一身浅绿sè猎服的少女。在这家名叫“杉树林之家”的小旅店里，一楼是酒馆，二楼只有四间客房和一个储物室围绕在看不到窗户的空地四周，空地靠近储物室的那一侧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三把椅子，平时客人可以坐在这里喝茶聊天，桌子上还搁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铜烛台，摇曳的烛火将少女绷紧的脸庞映得相当可怖。
“……不用你管。”少年放慢了步子，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的话语，少女顿时竖起眉毛。
“我管你？就你这种没教养的野鸟，哪怕是跪在地上求我，我也懒得多看你一眼。”少女一步冲了上来，恶狠狠地仰起头瞪着少年的脸，“谁叫你擅自行动？害得我还以为……”
少女的话停住了，海蓝sè双瞳惊讶地缩起，然后她突然抬起手，拽下少年的兜帽。
少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两手哆哆嗦嗦地抬了起来，他就好像得了什么怪病似的，颤抖的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庞。
“安琪儿……”
手掌下传来虚弱的声音，“安琪儿……安琪儿回来了……”
之后的一分钟里，他都一直坐在地上，梦呓一般呢喃着这句话。少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终于，少女的眉毛焦躁地拧成一团，她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扬起右手。
啪！
少年停止了梦呓，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清醒点了吧？”少女咬牙切齿地喝道，“你不要给我摆出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乌鸦！有什么话站起来跟我说清楚，谁回来了？你说的安琪儿是那个死掉的公主吗？”
乌鸦沉默地注视着少女的脸。她的表情是那么烦躁，不过，圆瞪的双眼里却透着极其担忧的光。
“……让我自己好好想想。”乌鸦甩开少女揪着他领子的左手，站了起来，想绕过少女走到客房门口，少女转身看着他。
“你可能不方便告诉我，星也在，你不找他谈谈吗？”
乌鸦站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
客房的门被关上了。
少女默默地瞪视着紧闭的硬木门，她眯起眼睛，然后，又拧起了眉头。
她转身朝着对面那间客房走了过去，正想抬手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抬手示意了一下空地上的木桌。
“我已经听见了，过来谈谈吧，克莉丝蒂娜。”
烛火随着急促的呼吸摇摆着，克莉丝蒂娜撑着半边脸颊，与猎服相称的墨绿sè长靴不停地拍打着地板。星交叉着手指，将下巴抵在手指上。
“我想，公爵大人应该知道安琪儿是谁。”
星的双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法德兰王国洛莲公爵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放下胳膊，用力吐了一口气。
“安琪儿·维多利亚·伊莱克里克斯公主？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嗯，据说是这样。”星垂下视线，注视着烛台投下的歪斜的光影，“但是，公主的尸体并没有被发现呢，事实上，有人将公主带出了王宫，至于当时公主是不是已经死了——”
“什么？”
克莉丝蒂娜挑起了眉毛，惊讶了一秒钟，她很快镇定下来，发出一声干笑。
“原来是这样啊，文森特大概是故意放出安琪儿已经被烧死的消息，要是别人知道查理斯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对他来说很不利吧。不过，他居然没有杀掉查理斯的女儿。”
“公主当时确实伤得很严重。”星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即使逃得出去，她应该也找不到可以收留她的地方。”
克莉丝蒂娜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就好像在思索着一些很费解的问题。星接着往下说。
“关于当时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了解不少吧。”
“我所知道的只是比其他法德兰贵族知道得多一点点而已。”克莉丝蒂娜舒了口气，把胳膊叠在一起，不太有耐心地解释。
“文森特原本是在耶林地区当牧师，放弃了奥拉王国的王族身份，不过，就在三年前，也就是……S1917年年初，他又以巡回牧师的身份返回奥拉王国。他起兵得非常突然，并且王宫里还有内应，明显是早有预谋。查理斯王在他攻入奥德城之前就被他安排在王宫里的刺客刺杀了，奥德城很快陷入了混乱，于是，他顺利地攻下奥德城，取代他的哥哥，成为了新的国王。
“作为一个法德兰人，我还挺感谢他呢。要不是他，查理斯的军队恐怕要向我们法德兰王国进攻了吧。我对文森特没什么不好的印象，虽然他清除异己的手段狠了点，可是和他哥相比，我觉得他还算仁慈的。即使他不发动政变，查理斯恐怕也早晚要想办法除掉他。”
“嗯……我该怎么说呢，洛莲公爵你真的很厉害。”
听完克莉丝蒂娜的话，星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不过，公爵大人应该也不知道文森特王安排在王宫里的刺客是谁吧？”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文森特的亲信，以文森特的作风，他绝不可能让人知道刺客是谁，我怎么说也是别的国家的贵族。”克莉丝蒂娜很郁闷地盯着星，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移开了视线。
“不过贼鸟很有可能知道。”
“是的，雷伊跟我说过。”星说着闭上了眼睛，停顿了几秒钟，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
“克莉丝蒂娜，你听好。杀死查理斯·奥布里·伊莱克里克斯的刺客，就是雷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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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惊讶地看见6000字的催更票，这……有点困难，我平均一个多小时一千字，实在是写得很慢。不过先谢谢这位读者好心的鞭策，我只能说尽力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阴谋者的过去
p.s.这一更是加的，晚上还有一更，我要努力实现读者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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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乌鸦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小木床上，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了进来，扑在他火辣辣的面颊上，带来一丝沁凉。
克莉丝蒂娜的那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不过，多亏了她那一巴掌，此时的乌鸦比起刚刚看见安琪儿的时候要清醒多了。原本他只是从奥古斯都商会那里听说了魔族袭击事件以及后续的事情，便到街上来看看文森特的动向，不料却遇见了几位熟悉的魔导士“老朋友”，更没有想到会听见那个令他仿佛跌入深渊的名字、望见那个令他无法忘记的女孩。
浅红茶sè的发丝还像当初一样柔软亮丽，然而一双瞪得大大的双眼，却放shè出极度憎恨的目光。那是如同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复仇者，情愿失去灵魂也要将仇人碎尸万段，恨到骨髓里的人才有的目光。
几乎就要消失在记忆尽头的画面全都因为那个女孩的出现而清晰地浮现出来，就好像那些都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所有的画面，美好的、温馨的、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残酷的，全都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稍一触碰就会痛到心底。
硬木门上没有裂缝，但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依然不是很好。
隐隐约约中，他能分辨出星与克莉丝蒂娜大小姐都说了些什么。他听见星提起了他的名字，他只是，不想理会了。
没错，杀死安琪儿的父亲、把安琪儿的一切全都毁掉的人就是他，所以，安琪儿应该恨他，应该很想向他复仇。S1917年的那个秋天，当查理斯伯父说出那句宛如魔咒一般的禁忌之语时，他就知道，虚幻的梦境已经结束，是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
那时候安琪儿突然出现在小房屋纯白sè的拱形门框下方。
他看见安琪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瞪得大大的翠绿sè双眼死死盯着渗透了猩红sè地毯的一片片血迹，颤抖的小手紧紧捂住嘴巴，然后，她掉头跑了出去。
过了很长一会儿时间，那个时候的乌鸦才想到应该追上她，他应该跟她解释一下，可是当时他完全愣住了，于是，他便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不过，就算追上了，安琪儿也不会听他解释吧。
那或许根本就不是可以解释的事情。
相似的画面也曾经出现在乌鸦的眼前。当他还只有七岁，还住在耶林地区，还以为自己会在女神祝福的土地上幸福地成长，以为远方的古老王国和他们家没有一丁点关系的时候，灾难却像逃不掉的诅咒一般，降临在他的家中。
S1910年，同样也是秋天。他和父亲参加完教会的庆典活动，开开心心回到位于耶林地区光明城里那个很小却很温馨的家里时，没有闻到母亲准备好的晚餐散发的诱人香气，却看见房门虚掩着，穿着围裙的母亲倒在门口，鲜血渗透了她的衣衫，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殷红。
他们家里并不富裕，那一次，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没了，连母亲手上仅有的一枚红宝石戒指也不见了，治安巡逻队认定是强盗袭击了这个不幸的家。莉莉·耶鲁实在是太单纯了，竟然在丈夫和儿子都不在的时候，为陌生人打开了房门。
虽然这件恶xìng强盗事件引起了教会的足够注意，强盗后来也落入了法网，可是父亲文森特却并没有露出安心的表情。小时候的乌鸦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父亲眼中那深沉的悲哀并不止是失去妻子的痛苦，还含着很多让人不理解的情绪。
“雷伊，你妈妈……不是被强盗杀死的。”
在那之后的一个yīn沉沉的秋rì，父亲站在母亲的坟墓前，用比那灰暗的天空还要yīn沉的声音，说出了仿若晴空霹雳般惊悚的事实。
“是查理斯王派人干的，他想杀的人其实是我，我是奥拉王国国王查理斯·奥布里·伊莱克里克斯的亲弟弟。”
小雷伊的生活轨迹从那一天起，变了。
父亲告诉了他很多在他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名叫文森特·耶鲁的男人并不是耶林地区一名平凡的女神信徒，他来到女神的城市只是为了躲避另一个男人。
他的父亲是奥拉王国的奥布里王，当他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表现出更欣赏文森特、而不是长子查理斯的意思，甚至有传闻说，奥布里王想要让文森特成为王位继承人。然而，奥布里王突发疾病去世，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遗嘱，按照王国的传统还是由查理斯继承了王位。
其实年轻的文森特并没有抢夺王位的想法，可当查理斯成为国王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意外事故变得越来越多，二十岁那年，他从边疆封地返回奥德城的路上，被一伙蒙面强盗袭击。车夫被强盗砍成了两半，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他才逃了出来，回到奥德城之后他立刻对王兄说，他想去耶林地区专心探索光明女神的教义，就这样离开了奥拉王国。
奥拉王国也是盛行光明女神教的国家，伊莱克里克斯家族一直都信奉着光明女神。文森特原本以为只要来到女神庇护的城市就能够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他在这里认识了莉莉，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可是，最后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查理斯王始终没有放过他，又是一次“强盗事件”，文森特在看见莉莉尸体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只要查理斯王还在，他就会一直追杀我们，想活下去就只能这么做。查理斯王是个残忍无情的君主，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有很多人受苦。”
雷伊把父亲的话深深地记在了心中。此后的两年间，父子儿子辗转耶林地区的各个城市，直到他九岁那年的chūn天。
……
“作为法德兰王国的公爵，你应该知道文森特王以前的经历。”
旅馆二楼的小木桌旁，星用少有的认真表情注视着克莉丝蒂娜目瞪口呆的脸庞，克莉丝蒂娜惊愕地盯着他，半饷都没有回过神来。
星很有耐心地继续解释。
“文森特王决定要成为女神的牧师时，雷伊只有九岁。也许是因为他那位放弃王族身份的父亲对女神的事业实在太过专注，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暇顾及，就将儿子托付给王兄抚养。这样一来，他向查理斯王表明了自己确确实实已经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教会工作中，抛弃了尘世间一切繁琐，不可能威胁到查理斯王的地位，另外，对于查理斯王来说——”
“……乌鸦就相当于人质。”
克莉丝蒂娜轻声把话接了下来，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她低下头，像是默念咒语一般喃喃。“文森特在奥拉王国一直有着很高的声望，查理斯不可能对他放心的。但是，如果文森特的儿子在自己手上，文森特就绝对不敢起兵造反，查理斯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查理斯对‘新魔法技术’却几乎一无所知。”
星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雷伊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魔力天赋。查理斯王因为始终排斥新魔法技术，不知道‘魔导秘器’是一种什么东西。风与黑暗属xìng的魔导秘器黑jīng灵，当时就藏在雷伊附近，但是他们只检查了雷伊身上和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黑jīng灵是一把可以zì yóu飞行、还可以像影子一样隐没在黑暗中的匕首。”
“黑jīng灵？”克莉丝蒂娜皱起了眉头，“就是那些匕首吗？”
“那些只是黑jīng灵的复制品。”星缓缓摇了摇头，“雷伊现在所使用的‘风之刃黑jīng灵’，是圣焰委托值得信任的匠人重新为他打造的，没有黑暗的属xìng。真正的黑jīng灵，应该还在奥德城中。文森特的妻子莉莉·耶鲁被‘强盗’杀害之后，他通过非法途径将那把匕首买了下来，之后就一直把雷伊当作一个暗杀者来培养。”
“……所以那家伙从小就是非法魔导士啊！”骇人听闻的故事反倒让克莉丝蒂娜嗤笑了起来，“呵呵，了不起，原来那家伙不是只会偷东西而已啊……”
S1912年的chūn天很是美好，奥德城成片的银杏树都舒展起绿sè的嫩叶，仿佛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点缀着淡蓝sè的天空。
北方的奥拉王国虽然比耶林地区寒冷，奥德城这里却较为暖和，雷伊站在高大威猛的铜质骑士雕像前，仰望着宛如教堂般雄伟肃穆却又别有一番异国风情的白sè宫殿，手中紧握着父亲的亲笔信，内心寂静如夜。
仅有二十厘米长的匕首“黑jīng灵”潜伏在黑sè马车的底部。对于这种奇特的武器，奥德城的这些士兵还一点概念都没有。能够隐藏自身的魔导秘器是危险的，像这样的魔导秘器，魔导联盟一定会严加管制，然而，就算是魔导联盟也有很多不了解的事情。
奥拉王国不欢迎和新魔法有关的东西，这里，没有魔导联盟的事务所，没有魔导士，没有人可以发现黑jīng灵。
但是，假如黑jīng灵被发现了，自己毫无疑问会被处死吧，这一点雷伊还是很清楚的。
——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直到查理斯对你说出这种话来。
父亲的嘱咐雷伊牢牢地记在心底。在周围手持长剑的侍卫包围之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骑士广场中间，等待着父亲提起无数次的那个男人。他与安琪儿还有另一位朋友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并且，在这个地方终结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王子、公主与骑士的故事
安琪儿·维多利亚·伊莱克里克斯是查理斯王的独生女，她出生的时候，查理斯已经三十二岁了。安琪儿从小体质虚弱，再加上母亲过世得早，查理斯对这个女儿宠爱到近乎有求必应的地步，所以，当安琪儿央求着要去见见那个即将住到王宫里的同龄男孩时，查理斯无可奈何地地答应了。
其实雷伊的年龄比安琪儿大两岁，但是安琪儿身边都是年龄较大的治疗师与侍女，没有一个合适的玩伴。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第一次见到安琪儿时的情景，雷伊的嘴角，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悲伤的微笑来。
“父王您看，那个男孩好漂亮！”
安琪儿的声音宛如银铃般清脆，把那个时候的雷伊吓了一大跳。穿着雪白sè长袖小礼服裙的安琪儿像小鸽子似的扑了过来，不顾周围侍卫惊恐的目光，用白皙的小手拉起雷伊的手指。
“你叫雷伊对不对？我听父王说过喔！我叫安琪儿！你叫我安琪儿就好啦……”
当时的雷伊愣了好半天，直到侍卫们提醒，他才想起向国王陛下行礼。查理斯瘦削的脸上扬起貌似友善的笑容，但是他细长的翠绿sè双眼里，却shè出jǐng觉的光。
“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那个时候，查理斯曾经这样承诺。他对外宣称他会将弟弟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他为雷伊请来了礼仪和音乐的老师，着力要将雷伊培养成一位优秀的贵族。
“你父亲已经将全部身心奉献给了女神，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牧师。”虽然查理斯当着雷伊的面这样评价他的弟弟，然而雷伊却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嘲讽与不相信。身为王室后代却选择了神职者之路，简直就是荒唐，不过这对于文森特来说却是活命的必要。
“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面带微笑的女官用甜腻的声音说。最开始的三年，每天都有侍女到雷伊所住的白枫馆为他打扫房间，换上花瓶里的水，一rì三餐全都有人送来，而雷伊也全都乖乖接受，即使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身边所有人都是监视他的，就连晚上睡觉都有人盯着他。
那时候的黑jīng灵就藏在衣柜后的黑暗之中。
那是侍女也不会打扫到的狭窄缝隙，每一天夜里，当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只有雷伊才能感觉到的本源魔力从黑jīng灵所在的位置散发出来，像是忠心的战士般回应主人的呼唤。谁也看不见雷伊与那把匕首之间的连接，就如同谁也看不见隐入黑暗的黑jīng灵。
它和主人一起，等待着结束的时刻。
身体舒适的时候，安琪儿常常偷跑出来，到白枫馆这里玩。
雷伊曾经亲眼看见白枫馆的侍女想要劝说安琪儿离开，可是安琪儿嘟起嘴，忿忿地昂起头，不依不饶地嚷道。
“不嘛！我就是要找雷伊哥哥玩！”
侍女对她简直是无计可施。不仅是侍女，宫中似乎所有人都拿那位公主毫无办法，于是，雷伊常常会在上着小提琴课或者历史课的时候，看见小公主突然闯进白枫馆中，全然不顾宫廷老师夸张的错愕表情，拽着雷伊的手就往外跑，然后，老师赶忙跟上。
“雷伊哥哥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嘛，就算不上课也无所谓啦！”安琪儿总是带着一脸很可爱的坏笑为雷伊的旷课找理由，在公主殿下的庇护下，雷伊意外地多了很多玩耍的时间。他和安琪儿一起去花园里的池塘旁边，浅浅的水刚刚能没过安琪儿的小腿肚，安琪儿站在水里拍着水逗弄那些小鱼，直到全身湿透，被治疗师硬是给拉上了岸。
因为安琪儿的顽皮，雷伊曾经遭了许多怀疑的目光，但即使隔天就因为感冒躺倒在病床上，安琪儿还是任xìng撒娇地喊着，“让雷伊哥哥来找我玩嘛！”
再后来，事务繁忙的查理斯王已经阻止不了安琪儿跑到雷伊那边去了，宫里的其他人也收起了戒备，只是远远地盯着他们两人。安琪儿把自己扎成的花束插在雷伊房间的花瓶里，安琪儿拽着雷伊去花园里荡秋千，冷不防将冰凉的小手贴在雷伊脸上。安琪儿好像天使一样，即使雷伊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女孩。
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希望父亲不要回来。
如果文森特不再回来，他跟安琪儿是不是可以永远这样在一起呢？和安琪儿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安琪儿时而调皮时而温顺的笑脸，缺乏血sè的皮肤时常散发出的药的香气，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指的触感，这些雷伊全部铭记在心，和小时候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宛如又苦又甜的毒药般叫人痛苦万分。
不过雷伊也知道，尽管没有时间亲自盯住他，查理斯却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监视，查理斯的亲信，布兰德斯家族最小的儿子被送到雷伊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要叫我雷伊殿下，叫我雷伊就好啦，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
面对那位恭恭敬敬的年轻骑士，雷伊哭笑不得地说。卡洛·舒伯特·布兰德斯是一位看起来很呆的少年。当时，安琪儿十岁，雷伊十二岁，卡洛刚刚从查理斯王那里拿到属于他的骑士剑，是贵族的chéng rén年龄十五岁。他从六岁起便在王国的北部接受严酷的训练，熟练的战斗技巧完全可以担负起保护安琪儿公主的使命，只要有他在，雷伊就什么都做不了，想必查理斯王与布兰德斯家族就是这样认为的。
更重要的是，他年龄与雷伊相仿，比起那些老师宫女，更容易接近雷伊。
事实上他们的想法也没有错。安琪儿见到卡洛之后，也一脸开心地拉住卡洛的手，学着雷伊说，“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叫我安琪儿就好啦，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
三个年轻人就像朋友一般相处着。
卡洛会骑着马带安琪儿在花园里散步，也会和安琪儿一起坐在白枫馆的客厅中听雷伊拉小提琴，卡洛话很少，然而每次安琪儿不在、他和雷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问出一些很突兀的问题。
“您看上去心情不好，您有心事？”
卡洛曾经以严肃的目光直视着雷伊的眼睛，雷伊诧异地抬起头仰视着他，“有吗？”
和安琪儿在一起的这几年，雷伊感觉自己都快被安琪儿给同化了，安琪儿坏笑的时候他也坏笑，至少从外表来看，他已经完全没有刚来奥德城时的不安了。他就好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似的，只有在听到文森特的消息时他才会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淡淡地说一句，“嗯，愿女神祝福他吧。”
不过卡洛的表情却十分认真。雷伊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布兰德斯家族的刻意安排，就随口胡诌了一句，“我只是觉得父亲大人不关心我，没什么。”
“文森特·米契尔·伊莱克里克斯大人是一位优秀的牧师。”卡洛说，“您应该为他感到自豪。”
“啊？是这样吗？”
卡洛的话让雷伊简直是哭笑不得。不过在那之后，他对卡洛的看法也改变了，卡洛对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在忠实地执行着国王与家族赋予他的任务，其它什么都不会多想。
三个年轻人好像真的变成了朋友，偌大的王宫中，他们几乎走遍了所有允许踏足的角落，卡洛的佩剑随时挂在他的肩上，随时保持jǐng惕，雷伊却拎着小提琴，靠在古典风格的柱子旁边探着脑袋跟安琪儿无忧无虑地聊天。
——卡洛，你能不能替我背一会儿啊！安琪儿实在是太沉了。
——安琪儿已经十二岁了耶，再这样整天黏着哥哥会嫁不出去的。
在那段rì子里，在王宫那个封闭的世界中，美丽却虚假的梦在欢笑声中延续。安琪儿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容易生病，却总能在身体恢复之后带着一脸灿烂如蔷薇般的笑容跑到白枫馆来，雷伊常常坐在台阶上观赏卡洛练剑的身姿，一边看一边点头，而卡洛也还是常常问雷伊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文森特大人到灰石城去做巡回牧师了。”
S1917年年初，卡洛站在铺撒着银白月光的窗户前，严肃地看向正摆弄小提琴的雷伊。
雷伊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
“唔？”
“他回来了，您不想见他吗？”
如果不是对卡洛这个人比较了解，雷伊恐怕会以为这是查理斯的试探，不过，也有可能就是试探。“就算见了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雷伊低下头，“我可能只会说‘愿伟大的女神与我们同在’之类的话吧……”
“我觉得他想见您。”
“……是吗？”
那一天雷伊完全没有休息好，也许卡洛的话是无心的，也许是有心人的指示，那都无所谓了。装小提琴的箱子里藏着某个危险的东西。雷伊转移过黑jīng灵的位置，发现这个箱子里很安全。
他甚至可以拎着最致命的武器前往查理斯的宫殿中，他曾经这么干过，在安琪儿叫他过去品茶的时候。侍卫已经懒得检查他携带的物品了。
文森特真的回来了。
梦境要结束了，而能够决定梦境以何种方式结束的人，就只有雷伊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两种选择
此后，雷伊还是像平常一样，看书、学习，然后拉小提琴给安琪儿听，被安琪儿拽去花园里玩，和安琪儿、卡洛两个朋友一起举办简单的下午茶会。
那一年，雷伊只有十四岁，还没到可以参加社交活动的年龄，安琪儿更小，他们的世界仍然只在高高的围墙之中。
然而，外面的世界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雷伊哥哥明年就可以参加舞会了呢——”
chūn光明媚的午后，安琪儿蹬着两条细长的小腿，粉银sè皮靴上上下下敲打在亭子的地板上，阳光在她脚尖跳动。
“嗯？哦，好像是这样的。”雷伊放下小提琴。安琪儿那天很不开心，一直撅着嘴巴。安琪儿的眼神就像是担心失去什么，透出一缕寂寞。
雷伊心头一凛。
安琪儿不可能知道文森特的计划，她也许听说了文森特回到奥拉王国的事情，但她不可能知道文森特真正的目的。那一天，雷伊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和安琪儿很有可能将会永远分离。
“雷伊哥哥会在舞会上认识很漂亮的贵族小姐，然后，然后就会不跟安琪儿一起玩了！”十二岁的安琪儿公主用很不文雅的哭腔嘟囔着，“雷伊哥哥一定会把安琪儿抛下的！雷伊哥哥是坏蛋嘛！”
“……不会啦。”
雷伊苦笑着，摸了摸安琪儿的头发，安琪儿的发sè比雷伊要浅得多，却也是那么柔软、那么光滑。
“我不会抛下安琪儿的，以后还会和安琪儿一起玩。”
铭记在心的承诺，比泪水还要叫人心酸。
晚上侍女将安琪儿送回去之后，卡洛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雷伊身旁，那一天黄昏的颜sè染遍了翠绿树梢，雷伊停在银杏树前，转过身面对着卡洛。
“你有话要跟我说吧。”
“是的。”卡洛回答，他的表情就像当初他告诉雷伊文森特回来时一样严肃，“您心情很差，雷伊殿下。”
虽然雷伊早就说过没有外人时不用称呼殿下，但卡洛一直不改。要是以前，听见这种试探的话，雷伊肯定会开点小玩笑糊弄过去，可是那一天他却笑不出来。
“嗯，是啊……”
如果，真像文森特当初所说的那样，如果文森特真的成功了，安琪儿会怎么样？那个时候，和文森特立下约定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位女孩的存在。至今为止，安琪儿都活在父亲的宠爱中，活在所有人的包容里，拥有舒适的生活和想要守护她的人，还有美好的明天。如果这一切彻底崩塌，安琪儿会怎么样呢？
——雷伊哥哥一定会把安琪儿抛下的！雷伊哥哥是坏蛋嘛！
小女孩无心的话语，却叫雷伊怎么努力都甩不掉这份难过。
“因为公主殿下？”卡洛疑惑不解的皱起眉头。在他看来，雷伊是在安琪儿说过那些话之后才变得心事重重，但是他好像还不理解为什么安琪儿的话会让雷伊这样难过。雷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摇了摇头。
“帮我一个忙，卡洛，我想……”话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停顿了片刻，“我想跟陛下单独谈谈。”
那件事就连安琪儿都不知道。
虽然后来跟查理斯王见面的时候，卡洛也在，但是，卡洛恐怕不明白雷伊真正的用意。没有人知道，雷伊曾经为自己早在五年前的决定犹豫过。
假如，他将文森特的计划告诉查理斯王……
那样毫无疑问文森特会被杀害吧，可是，安琪儿却能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她唯一会失去的，只是一个一直在欺骗她的“哥哥”。
知道雷伊是非法魔导士之后，查理斯不可能允许他继续生活在王宫之中，所以无论如何，两个人都一定会分开。梦境一定会结束，不一定的只是……以哪种方式结束。
雷伊没有拎小提琴，月sè笼罩的茶桌旁，他起身向查理斯行礼。
查理斯理了理竖起的镶金衣领，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
虽说是“单独谈谈”，查理斯还是带上了两名佩戴长剑的骑士，再加上始终站在雷伊身后的卡洛，与其说是会面，和审讯差不多。
“你找我有事，雷伊？”
五年之后的查理斯已经不想再在雷伊面前装出一副慈祥亲切的模样了。雷伊名义上是他的养子，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从没有把雷伊当儿子一样对待。他就像履行义务似的派人照顾雷伊的生活起居，教他功课，还不忘监视他。除非必要，他从来不跟雷伊见面，仿佛雷伊就是他养在白枫馆里一只不惹人喜欢的宠物，存在的理由只是为了牵制文森特而已。
查理斯的眉头蹙在一起，似乎并不想花时间听雷伊说话。这一点雷伊也看出来了。
“陛下，我听说……父亲回来了？”
雷伊试探xìng地问道。查理斯的眉毛倒竖起来，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舒展开。
“嗯，他在西南方的几个城镇做巡回牧师。你想见他？”
查理斯的眼里透出jǐng觉的光，就像是谨慎的猎人，盯着一只随时有可能逃走的猎物。他探着身子，突如其来的反问让雷伊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父子二人五年没见面了吧。想见面也可以，但我不方便送你过去，叫他自己来吧。”查理斯也没有耐心等待雷伊回答，嘴角的肌肉似笑非笑地抽动着，“我倒是可以派人帮你送封信。”
“不……不用了。”
雷伊的心凉了一半。
他很快明白了查理斯话里的含义。查理斯担心他会逃走，一旦他回到文森特身边，查理斯最大的筹码就没有了。
已经五年过去了，查理斯还在提防着文森特，对雷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甚至有可能……他会趁文森特到王宫来见儿子的这个时间，避开教会耳目……重复当年的可怕行为。
父亲说过，当初他就是在返回奥德城的路上，遭遇“强盗袭击”的。
久远的记忆像洪水一般将雷伊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然而紧接着，查理斯面sè一冷，严厉地呵斥道。
“那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是我在养你！不要不知感恩！你父亲早就抛弃你了！伟大的牧师，让他去见鬼吧！”
或许是因为身边的骑士都是他的亲信，查理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弟弟的鄙夷。雷伊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赶忙起身向查理斯道歉，之后便狼狈地离开了茶桌。
……父亲说的是对的。
查理斯是一位恶劣的君主，一直都没有改变。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悔的抉择
S1917年9月23rì，是个晴空万里的爽朗秋rì。
若是在耶林地区，这一天会举办丰收的庆典。奥拉王国也有很多人信奉光明女神，他们会不会也走上街头，穿着五颜六sè的衣裙，舞着象征丰收的果树枝，带着孩子去矗立着女神雕像的广场唱歌玩耍呢？
不管怎么说，身处白枫馆之内的雷伊是感觉不到愉快的气氛的。
早晨，音乐老师按照预定的rì程表来到白枫馆中，安琪儿据说又感冒了，还没有醒来，卡洛像平时一样守在门外。雷伊练着一首歌颂女神的曲子，那首曲子，他的母亲莉莉·耶鲁也很喜欢，就在七岁那年，他还在光明城的庆典活动上，听教会的乐队演奏过。
是的，也就是在那一年的9月23rì，莉莉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醒来。
——雷伊，你妈妈……不是被强盗杀死的。
——只要查理斯王还在，他就会一直追杀我们，想活下去就只能这么做。查理斯王是个残忍无情的君主，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有很多人受苦。
文森特说过的话至今还时常出现在雷伊的噩梦中，文森特yīn沉的脸，悲伤却绝然的目光，全都像魔鬼的烙印般无法忘记。离开耶林地区的时候，文森特穿着牧师的白sè旧长袍，抬起头，垂下眉梢，露出惨淡的微笑。
自从莉莉被杀之后，那是他第一次对雷伊露出笑容。
“雷伊，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他用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宛如滴落的泪水般柔和哀戚的声音，像冰冷的暗流般沉在雷伊心底。
S1917年9月23rì那一天，早已筹备了很久的文森特·米契尔·伊莱克里克斯带领数万士兵前往奥德城。
他以巡回牧师的身份与当年父王的支持者取得了联系，凭借父亲奥布里王还有他本人以前的声望，几乎所有边疆封地的贵族都被他说服，将家族私军借给了文森特。再加上查理斯不顾国内贫穷的状况，只顾一味发动战争，让许多人对查理斯产生了不满。诸多民众，也纷纷丢下农具拿起武器，加入到讨伐暴君的队伍中。
那个时候，查理斯王正准备向法德兰王国发动战争，大军全在南方边境。当他发觉时，文森特的军队已经像突然涌起的海cháo般冲入奥拉王国的中心。
措手不及的查理斯王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他带着四名守护骑士冲进了白枫馆。骑士驱走了白枫馆所有的人，包括卡洛和当时正在白枫馆内教授音乐的老师，四名骑士手握剑柄，将手里还拿着小提琴的雷伊包围。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那一天，雷伊一脸错愕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查理斯王。查理斯扯开华贵的镶金衣领，用受伤狮子一般暴怒的声音咆哮。
“你父亲恐怕忘记你这个儿子的存在了！混账东西，他竟然给我造反！”查理斯伸出气得哆嗦的手指，“你得阻止他，雷伊，不然你就完了！”
雷伊整个人都呆掉了，就好像完全没有听懂查理斯在说什么。查理斯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稍微镇定一点。
“你还不知道你父亲干的好事吧！”
查理斯脸上的肌肉狰狞地扭曲着，“你父亲是个无耻的骗子，你欺骗了我，欺骗了教会，欺骗了女神！现在，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到前线去！我要看看文森特还记不记得你这个儿子！”
雷伊还是发呆，只是，原本很单纯很无辜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
“把他带走！”查理斯果断下令。
骑士冰凉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雷伊紧紧咬住下嘴唇，小提琴从手中掉下，在猩红sè地毯上摔出沉闷的响声。黑sè的小提琴箱子靠在椅子后面，藏在其中的黑暗，发出只有雷伊能感受得到的愤怒的尖啸声。
“陛下……”
雷伊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查理斯大吼着，他根本没想回答雷伊，仅仅是发泄自己压抑的情绪，然而雷伊还是慢慢的、一字一顿地把问题说了出来。
“假如时间回到七年前，您还会，派人去杀我的母亲吗？”
——雷伊，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交到雷伊手中的并不只是文森特一个人的命，还有那些帮助了文森特的牧师、贵族和平民。但是到了那个时候，面对着情绪近乎失控的仇敌，雷伊却仰起头来，用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去问一个恐怕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查理斯愣了一下，和雷伊一样翠绿sè的双瞳因为惊恐而缩紧了。
“你怎么知道？”他瞪圆了双眼，“文森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下唇被雷伊咬出了血，口中弥漫着滑腻的腥咸味。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查理斯，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愧疚。
但是没有。
查理斯慌了，他猛然改变了主意。
“把他的手给我剁下来！快！我要让文森特知道——”
查理斯的声音停住了。
在他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鲜血在他眼前喷洒了出来。
抓住雷伊肩膀的那名强壮的骑士无声地倒下，一柄漆黑sè的匕首莫名其妙地从侧面刺穿他的喉咙，然后自行飞出，又划开另一名骑士的脖颈。
王国骑士的身手全都是一流，但面对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袭击者，他们全都下意识地懵了一下。匕首消失在黑影之中，又从刁钻的角度飞shè而出，长剑与盔甲完全保护不了自乱阵脚的骑士，来不及眨眼的片刻之间，四名骑士全都倒在了地上。
——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直到查理斯对你说出这种话来。他说，叫你去阻止我，因为我忘记了你的存在……
并不是文森特忘了雷伊的存在，不能联系的五年之间，他就是因为相信雷伊还活在王宫里才会去筹集军队，才会造反。黑jīng灵狂笑着，欢呼着飞回到主人的手中，五年之后它终于可以接触到主人的手掌。雷伊握住黑jīng灵的刀柄，抬起头审视着杀死他母亲的仇人。
“陛下，结果，还是您输了。”
匕首兴奋地飞了出去，尖利的刀锋没入查理斯的胸膛，直到最后一刻查理斯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sè。他恐怕始终都不明白杀死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个可怜的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上，自以为是地决定别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早已被别人捏在了手心里。
雷伊的魔力控制能力没有减弱。
五年之中雷伊每天晚上都在与黑jīng灵进行jīng神的交流，不了解新魔法的奥拉人又怎会明白呢？他们最后甚至还赶走了卡洛。他们该不会连卡洛也不信任吧。查理斯这个人，活得真是可悲。
雷伊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
在安琪儿突然跑进来之前，他还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查理斯僵硬发青的脸。手指间，黑jīng灵的刀刃上一滴一滴落下鲜艳的红。
然后，这一切全都映在了安琪儿的眼中。
……
“——后来你是怎么抓到这个小刺客的？”
克莉丝蒂娜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她托起下巴，从下往上欣赏着星的表情，星垂下双眼，好像是对克莉丝蒂娜幸灾乐祸的反应感到无语了似的。
“不是抓。他昏倒在奥拉王国西南方的米契尔森林中，被刚好从经过那里的圣焰给捡了回来。”
“昏倒？”
克莉丝蒂娜夸张地张大嘴巴，“他怎么会昏倒？他成功了啊！他可是这场政变的大功臣耶，怎么还会昏倒在那么离谱的地方？米契尔森林，离奥德城……有几百公里吧！”
“嗯，是昏倒啊……可能有十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他是饿昏的。”星垮下了肩膀，表情十分无奈，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圣焰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奥拉王国贵族的服装，长得也很像文森特王，猜测他就是传说中的雷伊王子。圣焰说他大概是在自我惩罚，不愿吃东西，不过他对我们给他的食物倒是来者不拒，看样子还没想把自己饿死。”
“嗯嗯，贼鸟不愧是个疯子。”克莉丝蒂娜刻薄地评价说，“你们当时就知道是他杀了查理斯吗？”
“当时不知道。圣焰手下毕竟有奥古斯都商会，获得消息的途径也比较多，知道他被查理斯收养过。圣焰觉得他有可能对养父的死感到内疚，或者是觉得亲生父亲欺骗了他，其实不是这样，雷伊会跑出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待在王宫里，不想看见文森特，但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就饿昏了。”
“……他要是再往南走两天，就要走到我们的领土上了诶。”克莉丝蒂娜撇了撇嘴，“然后呢？给他点吃的他就跟你们混啦？”
“我告诉他我们是非法魔导士。”星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我跟他说我们想要造一条能在天上飞的大船，他一开始还不相信，于是我告诉他，我和圣焰……是什么人。”
“哦。”克莉丝蒂娜顿悟似的翻了个白眼。
克莉丝蒂娜也曾经听说过星的心愿。当她懂得了星的愿望意味着什么之后，她义无反顾地决定加入星，想必乌鸦也是这样吧。其实，乌鸦和她有点相像，失去母亲的那些年里，他也没有zì yóu。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乌鸦要做的事
克莉丝蒂娜身为法德兰王国最年轻的公爵，从小却过得像笼中之鸟一样很不自在，直到S1917年的秋天，在奥拉王国的政变结束以后，她在父母长眠的伊斯特大教堂里遇见了星与乌鸦。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但是结果却跟我想的不一样。文森特没有骗我，只是有很多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我。我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雷伊他跟我说过的话。”星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克莉丝蒂娜，克莉丝蒂娜垂下双眼，看起来稍微有些难过。
“雷伊虽然不想当王子，却从来没有逃避自己的过去。他很清楚自己是谁。”星用很庄重的语气告诉她。
“所以他才去法德兰王国吗？”克莉丝蒂娜海蓝sè的双眼悄然一亮，“他想知道……那场海上事故是怎么回事吗？”
S1917年的夏天，一支船队在法德兰王国东部海上遭遇了暴风，法德兰王国女王简·艾德拉·奥利凡德，还有克莉丝蒂娜的父母、当时的洛莲公爵夫妇都在那场事故中遇难。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次事故有人为因素存在，最后只能被认为是一场意外。
“是文森特？还是查理斯？”克莉丝蒂娜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星叹了口气，遗憾地耸了耸肩膀。
“我也不知道啊，也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很多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已经无从知晓了呢。是我带雷伊去了法德兰王国。”
说到这里，星轻轻扬起嘴角。
“嗯，我记得呢，那时候他还挺有jīng神的嘛。”克莉丝蒂娜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她侧过头来，回想着在伊斯特大教堂里第一次见到乌鸦时的画面。十四岁的乌鸦站在星的身旁，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表情，略显心虚地瞄着她。
“是啊，雷伊振作得很快呢，是他告诉我他也会使用魔导秘器的。”星的笑容渐渐变得柔暖起来，“为了帮他打造新的魔导秘器，圣焰花了不少钱，到现在圣焰还记得呢。”
克莉丝蒂娜也笑了，只是她的笑藏着一些感伤。克莉丝蒂娜也曾被家族的人监视，但是，她从没想过会有人以人质的身份被监视五年，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养父杀死，再不顾一切独自逃到远方去——如果以前的克莉丝蒂娜有乌鸦那样的勇气，或许她的命运轨迹早就改变了吧。
“你们吵死了！”
门突然开了，被他们谈论很久的乌鸦一手撑在门框上，气呼呼地瞪着坐在桌子旁，像是开茶会一般的克莉丝蒂娜与星。
“喂喂，你们两个说我什么啊！”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呵。”星转过身，笑得别有一番意味。乌鸦侧过身子，往门边一靠，扭头瞪着星泰然自若的笑脸。
蓦地，他的表情瞬间肃穆起来。
“星，有些事情，我想一个人完成。”
星有点意外地扬起眉毛，但很快，他便听懂了乌鸦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
“什么？”
克莉丝蒂娜却没搞懂他们这对的什么暗号，她紧紧皱起双眉，瞥了星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向乌鸦。
“你想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乌鸦淡淡地回答。
“你！”高贵的洛莲公爵怎能容得一只贼鸟趾高气昂？尽管这里是奥拉王国，乌鸦是奥拉王国的王子，但反正他又不想当这个王子。克莉丝蒂娜唰地站起身，迅速从领口扯下项链，玲珑剑莉莉丝随着一股劲风出现在她的手中。
“我看，是你的脑袋还没有清醒过来吧！见到那个差点死掉的公主就让你这么失态？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乌鸦！”
乌鸦轻笑着凝视着她，他飞快地挥了一下手，但是，出现在他手中的并不是黑sè的匕首，而是一个表面泛着淡淡金光的小怀表。
“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七分。”乌鸦沉稳而清晰地念出准确的时间，“星，在晚上六点之前带她离开普莱斯城，可以吗？”
“嗯……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吗？”
星笑了笑，也站了起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乌鸦的脸sè立即难看起来。
“什么命令不命令的！求你了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开我玩笑？我是认真的！”他抬手把怀表丢向了星。现在的乌鸦，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就连那双翠绿sè的眼睛里都没有原来那种诙谐有趣的神采。
“我想做一件事，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和大小姐都不要干涉我。”
星接过怀表，低头看了一眼，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四方形宝石，丢给乌鸦。
“好吧，拿着这个。它的‘起始之地’是圣焰在奥德城的家。”星说完，转身看向克莉丝蒂娜，脸上露出好像无计可施一般惨惨的笑，“那，我们出发吧？”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克莉丝蒂娜火了起来，她很不解地瞪着星，然后，猛然扬起手中锋利的十字剑指向乌鸦。
“告诉我。”她沉下脸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刚刚接过空间之石的乌鸦，“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名叫安琪儿的公主？”
“叫你走你就走呗，管那么多干嘛？”乌鸦瞥了她一眼，压根就不想回答。
克莉丝蒂娜深吸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你杀了她的父亲对吧？她怎么可能想见你？不，她应该会很想杀了你，你，你该不会是——”
克莉丝蒂娜惊恐地退后半步，倒抽一口凉气。
“你想去送死吗？”
“雷伊他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
星走过来，伸手揽住克莉丝蒂娜的肩膀，宛如智者般沉静的语气就像是催眠的咒语，令克莉丝蒂娜无法焦躁起来。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克莉丝蒂娜海蓝sè的双眼，低下头。
“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他。”
这句话似乎并不仅仅是说给克莉丝蒂娜听的。
星的手中旋转着另一块空间之石，克莉丝蒂娜收起玲珑剑，仰起了脸，她的脸上还带着惊愕的神情。金sè符文像烛火般幽然亮起，两个人一同消失在旅馆的空地中。
乌鸦默默地盯着他们曾经站着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慢慢贴着门框滑了下来。
刚刚跟克莉丝蒂娜吵了几句，稍微变得有些热乎的身体此刻一点一点地变冷，从心脏一直冷到指尖，触摸着冰凉的灰石地板，甚至会感觉到刺痛。
房间尽头的小窗户那边忽然响起扑腾腾的声音，乌鸦扭过头，盯住窗框上一只灰sè的小动物。那只可怜的鸽子仿佛被他的目光吓到了似的，匆忙起飞，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它朝着东南方飞了过去。
那是“旅行者之家”的方向。
第二百一十九章 拉克西丝这个人
旅行者之家的客房也不多，最大的一间在左端，厚实的护窗板掀开了一半，屋里洒落淡淡的阳光。
约翰靠着塞满鸽子羽毛的枕头坐在床上，用木头勺子舀起羊nǎi、麦片和碎羊肉煮成的粥。
“……原来普朗特先生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啊。”约翰苦笑。
从安琪儿的房间回来的卡洛把伊凡叫出去之后不久，原先守在约翰身边的艾夏突然睁大眼睛，叫了一声“糟了，我出去看看”就跑了出去。约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脸sè都很yīn郁，卡洛也没有再回来。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艾夏立即撅起了嘴巴。
“就是啊！他居然把伊凡当成了骗子！伊凡根本就没有骗他！”艾夏的表情，就好像是她自己受了委屈似的，微微泛红的面颊鼓得就像面包。
“违反规定的人其实是我呀，是我擅自跑到塔卡漠镇的，他干嘛不说我！”
“呃……”
伊凡有点尴尬地瞟了她一眼，心想，艾夏毕竟不是执行者啊。
为了不让约翰担心，他们没有把伊凡和卡洛打起来的事告诉约翰，约翰只知道卡洛责备伊凡放走了塔卡漠镇的巫师，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还怀疑他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的手下，跟塞林一起欺骗别人，搞得伊凡心情糟糕透了。
塔卡漠镇那个情况……怎么可能按照计划行事啊！
“唔，你们认识拉克西丝大人吗？”约翰咽下一口粥，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两个孩子神sè各异的脸庞。艾夏呆愣了一下，沉思片刻，讪讪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见过面。”她说。
去年年底，为了寻找救命恩人的线索，伊凡、艾夏还有秀琳跟着商人父子肯尼斯与马文来到了法德兰王国。然而，传说中的琉璃泪并不是艾夏父亲提到过的那枚黑sè戒指，他们在法德兰王国遇到了强大的敌人，斯洛斯的第一部下水魔女潘德蕾拉。当时，他们三人还有一位名叫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的非法魔导士为了阻止潘德蕾拉伤害女王而陷入了苦战，拉克西丝突然出现在灰暗的天空，仿若审判的神祇降临，杀死了潘德蕾拉。
拉克西丝给人一种不近人情又很孤傲的感觉，但是，艾夏还记得，她最后并没有带走克莉丝蒂娜，没有因为她不是联盟的魔导士却是用魔导秘器而惩罚她。也许，拉克西丝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无情。
“但是，我们当时也没说什么话啊。”伊凡嘟囔着补充了一句，他们那个时候仅仅是为克莉丝蒂娜求情而已。因此就被认为是拉克西丝安排在联盟内部的棋子，这也太令人郁闷了。
“嗯……拉克西丝大人不是很热情……”约翰慢慢思考着该如何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我，我没有见过她，我倒是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传闻，我觉得，她这个人很不错。”
“啊？”伊凡纳闷地瞅着约翰。很不错叫什么评价？
“总的来说……她，她不赞成某些核心议会成员的看法，她不想让人们误会魔导联盟存在的意义……我该怎么说呢？”
把意思表达清楚似乎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约翰漫不经心地搅了搅碗里的粥，窗外冷风吹过，粥都快要凉了。
“有些人觉得魔导联盟是世界的统治者，至少是帕兰大陆的统治者。”约翰停下了搅动的动作，压低声音，神情略显肃穆，“魔导联盟掌握着帕兰大陆最强大的力量，它不属于任何国家，当然，那些国家也不是魔导联盟的附属。魔导联盟是一个管理者，它管理着新魔法技术这种危险、难以控制的力量，目的……也是为了守护人类，守护这些国家。可是，有些人不这么想。
“拉克西丝不希望人们将魔导联盟视为统治者、dú cái者这样的存在，她也为此做出了很多努力，她希望联盟能和所有国家，以及……像巫师那样的古老学者，甚至，北方的诺姆族，南方的奎令民族还有羽族和平相处，寻求平衡的秩序。总之，拉克西丝希望新魔法技术能给人们带来幸福，而不是纷争。”
“这样很好啊！”艾夏的双眼亮了起来。约翰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歪了一下嘴角，笑得有点讷讷。
“呃，怎么说呢，所以啊……被别人当成拉克西丝大人的手下也不算坏事，嘿嘿。啊，伊凡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他那样误会你是好事……”
发觉儿子的脸sè不太好看，约翰急忙摆手。
“你那位朋友之前就挺奇怪吧，他下楼的时候，叫我们不要住在这家旅馆。”约翰抬眼看向伊凡，“他没跟你说原因吗？”
“……没说。”伊凡扭过头，故意不去看约翰的眼睛。
卡洛掐住他的脖子时，说了这么一句。“你知道安琪儿殿下的计划？”
在卡洛走远之后，伊凡忽然间想起这句话，只觉得胃里像是滑进了一块寒冰。安琪儿……殿下？
又是一位殿下吗？
他想的没有错，安琪儿那个女孩并不平凡，那个女孩住在这里，想必也有特别的原因吧！也许，他们真的妨碍了安琪儿殿下的某个“计划”。要是事先知道，伊凡不会选择住在这家旅馆。
他现在真的很想尽快离开普莱斯城。
“卡洛以前提醒过我……一件事。”
伊凡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因为他提醒有人算计我，我才……嗯……没事的，所以我想，他叫我们不要住在这里，一定有原因吧……”
“哦？”约翰讶异地挑起眉毛。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艾夏转过脸来，认真地说，“虽然卡洛今天很奇怪，但是，卡洛并不是坏人，他那么说一定有原因。”
“那，我们还是搬走比较好吧？”约翰把没有喝完的粥放下，用手臂艰难地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
“不行！”两个孩子居然异口同声。
“约翰先生，格朗先生不是说您这两天最好躺在床上不要动吗？”艾夏猛然站起，焦急地劝说，“他刚刚才给您看过伤口，下午还要换药，至少现在别走！”
“城里的旅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较合适的。”伊凡皱着眉头，“要不，明天我和艾夏出去看看，我想……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吧。”
如果有必要立即搬出去，卡洛也不会没有说服他们就离开了。安琪儿殿下的伟大计划，耽误一两天应该没有关系。
不过，还是去看一下安琪儿比较好。
现在，一想起安琪儿这个人伊凡就觉得心底毛毛的，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安琪儿和伊莱克里克斯家族也有关系，但就算是又怎样？王族的事情，他们这样的外人又没有插手的余地。
他只希望能够顺利离开。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和约翰都不是斯洛斯的对手，约翰还带着伤，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二百二十章 安琪儿的哥哥
叩，叩，叩。
门外，沉重的木质拐杖以缓慢的节奏敲击地板，发出深沉孤寂的声音。伊凡猛然一怔，赶忙起身。
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只见安琪儿站在走廊的yīn影之下，仰起脸端视着他。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安琪儿的表情稍微有些黯淡，虽然嘴角微微翘着，好像想要挤出礼貌的笑容，眼角却丝毫没有愉快的弧度。伊凡心里咯噔一声，安琪儿应该不会偷听到什么吧！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听到了也没事，他们又没有谈论安琪儿。
刚才只是他在思考安琪儿的事情罢了。
“没有，你要进来吗？”房间里还有多出来的木头椅子。伊凡盯着安琪儿轻轻摇晃的浅红茶sè柔软发丝，往旁边让了一步。艾夏快步迎了过来。
“你好，安琪儿。”她关切地招呼着，“你没事了吗？”
安琪儿今天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格朗先生立刻把她带回了房间，幸好伤得不重。
“快过来坐吧。”艾夏伸出手来。
安琪儿摇了摇头，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端详了一会儿。
“我……我是来道歉的。因为，特兰德小姐说过会来找我玩，但是，我却要搬走了……”
安琪儿没有血sè的手指使劲握紧拐杖，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旁，即使是站在她旁边的伊凡也只能看见她嘴唇的微笑动作。伊凡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了，安琪儿要搬走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要住在这里吗？
“你，你要搬走？”
伊凡侧过头，仿佛想要确认她是不是撒谎似的盯着她看，心里微微有些发虚。安琪儿缓慢地点了点头，“今天……不，应该是明天吧，我就要搬到别处去了。”
她连时间都没有确定，她要搬到哪里？最近这段时间可不像平时，城外说不定会有魔族士兵，短时间内不方便出行。
“不过，会有人来接我的。”安琪儿突然笑了，弯弯的嘴角笑得天真烂漫，好像真的很高兴，“请不用担心啦，我没事的。”
安琪儿高兴的模样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啊，哦——这样啊，是，是安琪儿的朋友？”见安琪儿突然这么高兴，艾夏也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了，只能勉强挂着关心的笑脸询问。
“不是朋友喔。”安琪儿抬起头来，身体微微前倾，手扶拐杖。那双玻璃一般的紫sè双眼居然有些闪闪发光。
“他是我的哥哥。”
安琪儿有哥哥？
她不是说自己是被人收养的吗？
“哇！安琪儿有哥哥？”艾夏也吃了一惊。
“不是亲哥哥啦……”安琪儿笑得很腼腆也很可爱，“我和他在一起只有五年时间，后来……后来他搬到外地去了，我到北方来，其实，其实就是想……见到他。”
“那安琪儿已经跟哥哥取得联系了？”
“嗯……今天……见了一面。”安琪儿微笑着避开艾夏的视线，稍稍歪着头，斜瞄着干干净净的地板。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虽然没办法跟安琪儿一起玩，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哦！”此时的艾夏根本不觉得安琪儿有什么不对劲，她不知道卡洛称呼她什么，仅仅是由衷地为安琪儿见到哥哥而感到高兴。她走过来，弯下腰，把双手叠放在安琪儿扶着拐杖的手上。伊凡听见安琪儿用力吸气的声音。
“嗯，好的。”安琪儿有些尴尬地点了一下头，“要是……”她说着，好像很为难一般垂下头去，“要是我的哥哥不来接我，我，我就只能，请你们帮忙了……”
“没问题！”艾夏爽快地回答。
“谢，谢谢……那，我回房间休息了哦。”
“好的！安琪儿再见！”
安琪儿回去了。
凝视着斜对面那扇紧闭的深褐sè木门，伊凡皱起眉头，不知道他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担心。
如果说，卡洛叫他们不要住在这家旅馆就是因为安琪儿，那安琪儿搬走之后，他们就没必要着急离开了吧。安琪儿是因为他们才搬走的吗？她到底有什么计划？她到搬到哪里去实行这个计划呢？
她……她到底是谁啊？她真的有个哥哥吗？
伊凡当然不会借这个机会去找安琪儿问个明白，他能怎么问？把卡洛说过的话告诉她吗？当然不行，卡洛是无意间说出那句话的，安琪儿知道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也不能去跟艾夏商量，以艾夏的xìng格，说不定会跑到安琪儿的房间里不停追问，然后惹上一大堆麻烦。
安琪儿似乎很不寻常，伊凡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她说的哪一句话。
普莱斯城的夜晚静得出奇，人们关紧了沉重的木门，拉上厚厚的护窗板，以免北风灌入他们被壁炉烘得暖洋洋的房间。
巡逻士兵迈着急切却不杂乱的脚步，在街道石板上踏出一段短促的鼓点，但窝在房间里的人们其实是听不清楚的。壁炉哔哔啵啵地烧着储好的木炭，年轻的夫妇会跟小孩子讲故事，然后催孩子们早点上床睡觉，所有人都盼望着这个夜晚也能平安无事，不要听见魔族来袭的jǐng钟声。
伊凡的房间就在安琪儿房间的隔壁，窗户也是面向大门所在的街道，和安琪儿的窗户相当近。
伊凡选择这个房间也是有原因的，他无法不去在意安琪儿的身份，能让卡洛露出那种表情不计后果地斥责他，安琪儿绝对有问题。尽管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也没用，但就是想知道。
安琪儿活动不方便，晚上应该不会出门。虽说是这样想着，伊凡还是没有早点休息，而是穿着外套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房间里连个座钟都没有，他看着自己的怀表，就这样一直等到将近半夜。
……果然是多心了啊。
安琪儿恐怕是要推迟她的计划了，看来今天晚上她什么都不会做，也许她真的打算明天搬走吧。伊凡收起怀表，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早晨再说吧。
噗噗噗噗噗噗——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鸽子被人抓住了，正拼命叫着，还不停地扑扇着翅膀。伊凡从床上弹了起来，贴到窗户旁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有人掀动了护窗板，木板与墙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伊凡轻轻喘了口气，他没有把自己的护窗板也掀开，那毫无疑问会被人发现。他只是靠在墙边认真偷听。
唉，偷听应该是娜儿那只小野猫的喜好吧……不过，人在好奇和担忧的时候，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有人来了。
砰。
有什么东西轻巧地落在了地板上，然后，又是一阵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这些声音不算大，和忽然响起的风声掺在一起，伊凡还辨认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毫无疑问，有人从窗户跳进了安琪儿的房间。
紧接着——
所有的声音仿佛全都减弱了，安琪儿吐出的甜美呼唤以及她所用的称呼像一只利爪狠狠握住了伊凡的心脏。霎时间，伊凡连呼吸都忘记了。
“雷伊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重逢
……雷伊。
……哥哥。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仿佛忽然变成了晦涩难懂的古奥咒文。伊凡花了好几秒种的时间才想通这句话的意思。
安琪儿所说的哥哥是雷伊，也就是……乌鸦？
安琪儿是乌鸦的妹妹？
可是，文森特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这个所谓的安琪儿殿下到底是什么人？她说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这是真的吗？她和文森特又是什么关系？一大堆紧随而来的问题搅得伊凡一头雾水，他屏住呼吸，努力想要听清楚隔壁所有的声音。
哐当。
沉重的木质拐杖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安琪儿的身体朝着床边倾倒下去，但是，她并没有结结实实地摔在冰凉的地上，一只手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扶住了她。
灰sè的鸽子发出暴躁的咕咕叫声，在安琪儿的脚边团团转。
“你是安琪儿？”
轻柔，平淡，又带着一点好笑的声音，令安琪儿蓦地昂起了头。与此同时，伊凡也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真的是他！
没错，这是他的声音，在塔卡漠环形山上，用陌生人一般冷淡的声音向伊凡告别的那位乌鸦。伊凡觉得自己跟乌鸦还算不上熟人，严格来讲，作为魔导联盟的执行者，他和乌鸦这种非法魔导士应该是敌人才对。不过，乌鸦帮过他，救过他的命，算是他欠了乌鸦人情。
“雷伊哥哥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安琪儿的声音却显得很是空落。窗外，惨白sè的月光和冰冷刺骨的北风一同闯进这间飘着药味的小客房里，映出一地凄凉的白霜。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然而，普莱斯城家家户户都紧闭窗门，谁也欣赏不到这山中孤冷的月。乌鸦站在月光之下，注视着貌似柔弱的女孩。
“我记得啊……但是，你看起来好像变了。”
轻轻扶着安琪儿坐在床边，乌鸦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幽暗的月光中，漆黑sè的斗篷随风扬起，宛如不详之鸟舒展开漆黑sè的羽翼。背对光亮的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却将自己的双眼隐埋在兜帽下的yīn影之中。
安琪儿紫sè的双瞳里映着月光，愈发明亮，她大大的眼睛，就好像是玻璃制成的灯，好像是jīng心打磨的宝石，好像是某种诡异却jīng美的人工制品。看不出情感，却又叫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雷伊哥哥也变了啊！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雷伊哥哥来。”安琪儿笑着，浅红茶sè发丝迎风舞动，白sè睡衣的蕾丝花边也被风掀起，但她却好像全然感觉不到寒冷。“以前，就是那个时候……我在王宫教堂的时候……被烧伤了，后来，有个好心人帮我把伤治好，结果，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年的安琪儿有双和乌鸦相似的翠绿sè瞳孔，现在却变成了完全的紫sè。
“嗯……你那时候，烧伤很严重啊。”
乌鸦的声音稍稍有些干涩，他靠在窗沿上，低下头，眼神不由地黯淡下去。他还记得，当他拿着黑jīng灵从白枫馆里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安琪儿的身影。他听见人们惊恐的喊叫声，望见火光自遥远的角落亮起，仿若骤然绽放的绚烂鲜花。
“烧伤很严重啊——”安琪儿苦恼地拖着长音，露出凄惨的笑，“是啊，那个时候真的很惨，教堂里的屏风和木椅全都着火了，好浓的烟……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安琪儿把脸埋在了双手里，仿佛回到了当初，她那双翠绿sè灵动的双眼被四处弥漫的黑烟熏得像火烧一样疼痛难忍，她只能用手捂住脸，瘫坐在张开双臂露出慈祥微笑的女神像下方，无助地恸哭。
“烧伤真的好疼，连呼吸都很疼，空气根本吸不进来啊！”安琪儿捂着脸，用埋怨的口气大声嘟囔着，“女神像旁边的木栏也烧着了，火花就飞到我的裙子上面，裙子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我听见，那些彩绘玻璃，砰地一声碎掉了，我的后面就是女神，可是女神根本不帮我！”
“你，你跑到教堂里干什么啊……”
乌鸦现在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了，或许更像是哭。奥德城旧王宫里的小教堂距离白枫馆不近，就算跑着过去也得花上十分钟。那个时候的乌鸦完全没有想到要去教堂寻找安琪儿，他爬到高高的钟塔上四处观望，直到四面八方都被火点燃。
安琪儿好像难为情似的吐了吐舌头，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单。
“雷伊哥哥可以坐在我旁边吗？”安琪儿的眼睛里跳动着惊喜的期待。
“嗯，好啊。”乌鸦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把斗篷的兜帽掀开，露出那一头安琪儿很熟悉的红茶sè发丝，他刚一坐下，安琪儿就猛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那根本就不是“抱住”这么简单吧！
安琪儿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了，仿佛想要把他的骨头挤碎似的，乌鸦也没料到安琪儿竟然会突然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他忍受着喘不过气的痛苦，轻轻搂着安琪儿的双肩。
“因为那个时候的雷伊哥哥太吓人了。”安琪儿轻声呢喃，好似一只乖巧的小猫，“我要是不跑，雷伊哥哥会不会把我也杀掉？我只好跑到女神那里，女神会告诉我怎么办，如果那是噩梦的话，女神会让我醒过来的……”
乌鸦没有回答。
因为他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他说不出话。他拍了拍安琪儿的肩膀，安琪儿猛地松开手，乌鸦这才得以好好喘口气。
“……我本来也没想要杀你。”他艰难地对着安琪儿笑了笑。是啊，看见满地的尸体，还有手拿匕首的人，安琪儿想要逃跑也是正常反应吧。就算安琪儿没有逃跑，他又能怎么做？拿着沾血的凶器要怎么安慰别人呢？
“我不可能杀你的，我杀查理斯是因为——”
安琪儿竖起食指，示意乌鸦不用说下去。
“我知道，因为雷伊哥哥是文森特叔父的儿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灰色鸽子
隔壁的客房里，伊凡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贴在了墙壁上。客房里没有壁炉，墙壁就像冰一样寒冷，然而他的额头却冒出汗来。
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再加上窗外呼啸的北风，有很多声音他并没有听清。他听见安琪儿和乌鸦说话，如同话剧似的，时而大声时而窃窃私语。
安琪儿说，乌鸦是文森特“叔父”的儿子。
安琪儿把文森特称为叔父？她还曾经……严重烧伤？伊凡怎么都没办法把那个白皙的女孩和烧伤联系在一起。她似乎不能行走，好像生了很久的病，但是烧伤？
伊凡现在有点痛恨自己没有在来之前好好查阅奥拉王国的历史了，害得他搞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奥拉王国曾经发生过一场政变。政变之后，文森特取得了王位，新魔法革命才得以在奥拉王国顺利进行。
把文森特称为叔父的“安琪儿殿下”，她的身份应该是？
这个时候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了吧，不祥的预感就像细小的针一般刺入他的血管，似乎接下来隔壁就会发生十分惊人的事情，一旦被卷入就再也无法回头。
……
安琪儿的回答叫人无话可说。
“其实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雷伊哥哥的身世啦，但是那个时候还小，所以没想那么多啦。雷伊哥哥对我很好，和雷伊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喔！”
安琪儿的笑脸就像当年一样纯净甜美，宛如稚嫩的小蔷薇花，乌鸦垂下眉毛，默默地端详了她一会儿，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我也很开心。”他说。
“不是骗人的吗？”
“……不是。”
尽管此时此刻，对于雷伊……也就是乌鸦来说，回想起那些单纯美好的画面，堪比溺水的痛苦会远远超过残留在记忆里的快乐。就好像一个亲手将自己心爱的美丽画卷撕毁的人，去回想那副画卷的美丽，即使再痛苦，也不得不承认那是美好的东西。
虽然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当初见到安琪儿的时候，当初和安琪儿一起玩，看着她灿烂的笑脸，踢着小皮鞋的俏皮动作，听着她撒娇的可爱声音……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想要珍惜她的感觉，却绝无半分虚假。
被夺去zì yóu的rì子里，要是没有安琪儿向牢笼中的他伸出稚嫩的小手，他会不会早就因为忍受不了而爆发？至少当结束之rì到来的时候，他不会有半分犹豫，他会让复仇的利刃干脆利落地毁灭一切，决不迟疑。
安琪儿就像是为他带来光明的天使，然而，他却伤害了天使，让天使坠入痛苦的火海之中，再也回不到过去。
“雷伊哥哥骗了我那么久，我不相信啦！”安琪儿一把挥开乌鸦的手，赌气似的撅起嘴巴。
“我现在还有必要跟你撒谎么？”乌鸦苦笑着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逝去的生命和逝去的美好都已经无法挽回，还需要用谎言去掩饰什么？
“嗯……说得也是呢。”安琪儿好像认可了乌鸦的说法，她沉思了一会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雷伊哥哥。雷伊哥哥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吧。”安琪儿放下手臂，她的表情稍微有些认真。
“什么事？”乌鸦好像对她的要求很感兴趣似的朝她侧着身子。
“带我回奥德城。”安琪儿说。
安琪儿的床脚，那只灰sè鸽子已经不再转来转去，它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紫sè眼睛，死死盯着乌鸦。乌鸦轻声叹了口气，身体往后一倾，朝着那只鸽子伸出了手。
“带你回奥德城是没有问题啦，可是，回去真的好吗？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不怕！”安琪儿挪近了一下，仰起脸盯住乌鸦，“奥德城是我和雷伊哥哥相遇的地方，我最开心的记忆全在那里，我想回去！”
鸽子朝着乌鸦的手蹦了过来，突然，看似乖巧的鸽子像是发了狠，扇着翅膀用力啄了一下乌鸦的手指，羊皮手套裂开一道口子，血从口子里渗出，然而，乌鸦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他好像不以为意似的轻笑一声。
“我们住过的地方……已经被烧毁了啊，连废墟都被清理干净了，回去做什么呢？”
“我，我回去，我回去是为了——”
安琪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自己的手背。乌鸦扭头看了她一眼，端正地坐好，把流血的手指蜷入掌心。
“安琪儿，你的鸽子，不是普通的鸽子吧。”
安琪儿猛地瞪大了眼睛。
“鸽子在夜里是不会飞出去的，它们看不见东西。你的这只鸽子……嗯，看了我好几次了。我来的时候，它就站在屋顶上，我把它抓了下来。”乌鸦说着，用眼角瞟着那只歪着脑袋扮无辜的紫瞳灰鸽，“而且，鸽子不会有这种颜sè的眼睛。”
“啊……”
安琪儿露出非常遗憾的神情。
鸽子蹦了过来，落在了安琪儿的膝盖上面，安琪儿抬手缓缓抚摸着它的羽毛。
“其实，是这样的。它的眼睛……因为瞎掉了，所以，好心人为它重新做了一双眼睛。这是很厉害的一双眼睛哦！”
安琪儿眯起双眼努力地笑。
“就算在夜里也可以看见东西，和我的眼睛一样。如果没有那个好心人，我和莫莫拉，就再也不能看见雷伊哥哥了。我一直都很想见雷伊哥哥啊！”安琪儿的眼睛猛然睁开，紫sè的宛如玻璃珠一般的双眼放shè出亮晶晶宝石般璀璨的光泽，“我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啊，在教堂里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我想一定是雷伊哥哥想要烧死我，吓得根本不敢动弹。”
“……”乌鸦的表情顿时变得格外苦涩。
放火的人是文森特安排在王宫里的内应，有几个侍卫，几个佣人。他们没办法接近查理斯，却能在查理斯死后制造出必要的混乱。乌鸦直到后来被人带出了王宫，才知道这些事情。
一想到那五年间除了查理斯的人，可能还有亲生父亲的眼线在看着自己，乌鸦不知道他该庆幸还是该恼火。文森特没有对他撒谎，却有很多事，文森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他这个儿子。
然而即便如此，乌鸦还是觉得，至少在面对查理斯的那一刻，他没有做错。
第二百二十三章 堕落天使的计划
“这两天，我听说了一件事。”
乌鸦收起难受的心情，也不跟安琪儿解释，他用闲聊一般轻松的口气跟安琪儿聊起了别的事情。
“斯洛斯来过了吧，她袭击了瞭望塔，文森特刚好在那儿。”
安琪儿一听，顿时直起后背，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消失了。
“文森特怀疑有人跟斯洛斯通风报信，他怀疑魔导联盟的人，当然，那两个人是不可能跟斯洛斯有来往的。巧的是，我发现他们两个刚好也住在这家旅馆。”乌鸦看着自己被啄伤的手指，语调平淡。
“雷伊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安琪儿的双眼闪动起来。
“我想说啊……”乌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耶。就算你真的想杀文森特，也别用这种方法，魔族又不理解你的意思，他们谁都会杀。”
鸽子扇起翅膀咕咕咕地大叫起来。
安琪儿抬起双手护在自己胸前，双眼惊恐地瞪大了。不可能！雷伊哥哥不可能看见莫莫拉和斯洛斯在一起，他是怎么想到的？安琪儿的眼睛左右摇摆，下意识地向后仰着身子，想要离他远点。
“看来我猜对了。”乌鸦闭上眼睛，“向斯洛斯通风报信的，就是你的‘莫莫拉’吧。”
隔壁房间里的伊凡倒抽了一口凉气。
明明早已意识到不应该继续偷听，他却比刚才听得还要专注。他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扶着墙壁的手里全是黏黏的汗。
安琪儿想要杀死文森特？
为此，她还利用了一只鸽子？伊凡的脑海里像是乱七八糟的白rì梦一般迅速闪过几个和鸽子有关的画面。
对了！当时他们去见文森特的时候，窗外确实有只鸽子飞过！
原来通风报信的是只鸽子！
难道，这就是卡洛所谓“安琪儿殿下的计划”吗？计划的内容就是利用鸽子将斯洛斯引来，除掉文森特王？想必那只鸽子在他和艾夏离开旅店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了。鸽子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也对他们要见的人——文森特所在的位置了如指掌。
他狠狠地捏紧手指，让自己有点真实的感觉。他觉得他应该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约翰的那位将军朋友，至少应该先去告诉约翰，可是，他却没法逼自己离开。很快，身后的墙壁又传出了安琪儿的声音。
“……雷伊哥哥真是太狡猾了！”安琪儿嚷嚷的声音就像是快要大哭起来，“你是故意那么说，想看看我什么反应吧！是！就算是又怎样？莫莫拉不是鸽子，它是使魔！和魔羽海伯拜伊一样的存在！”
安琪儿双手抓住鸽子的翅膀，把它举在自己眼前，“让贝斯特勒教授进行生物类魔导秘器实验的人也是我！怎么样？我做了很多坏事吧？”
“它是人造的使魔？”乌鸦的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魔羽海伯拜伊是传说中一只特殊的魔物白鸟，魔导士布兰德利·盖尔的仆从，也有人说它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魔导秘器。不过……
他盯着安琪儿观察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
“安琪儿……我说啊，以前你每次找理由叫我不要去上课，你的眼睛，都会往斜下方看……”
安琪儿的表情顿时一僵。
“你跟老师说过是查理斯同意你去白枫馆的吧……那种话没人会相信的，因为那些老师是查理斯派来监视我的人。你以前就不是很会撒谎。”
“呜——”安琪儿咬紧了牙关，眼角仿佛快要掉出眼泪来。
“如果你坚持要回去的话……我带你回去。但是我没有办法在文森特面前保护你，如果你被发现了，我只能带你逃走。”乌鸦很耐心地跟安琪儿解释，仿佛是一位亲切的哥哥在语重心长地给不懂事的妹妹讲道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杀死文森特的话，抱歉，我做不到。”
鸽子在安琪儿的手里挣扎着。
“我不喜欢文森特。”乌鸦很坦然地注视着他，“但是，他要是现在死了，奥拉王国会陷入混乱。人们已经承受不起混乱了。”
安琪儿放下了双手，鸽子仿佛受到惊吓似的急急忙忙跳开。安琪儿两手攥着床单，头埋得很低，披散下来的浅红茶sè卷发盖住了她的脸庞。乌鸦很快发现到她的肩膀在迅速地抖动着，于是抬起手来，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我一直想见雷伊哥哥。”
安琪儿好似是从干燥的喉咙里硬挤出这句话来，每个词都像是要把压抑的情绪喷发出来似的，吐得格外用力。“很想见很想见，我每天，每天，都在想象见到你时的画面。我已经，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了……”
“嗯，是啊。”
乌鸦把另一手也搭在安琪儿的肩膀上，低下头微笑着俯视着安琪儿光滑柔软的发丝。安琪儿还在颤抖，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然而，乌鸦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惊慌。
就是有点悲哀。
安琪儿迟早会爆发的。
当他白天看见安琪儿那极度憎恨的眼神时，就知道那才是安琪儿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指望安琪儿会原谅他。他原本以为安琪儿已经不在世上了，可是，即使安琪儿真的已经死去，想必也是满怀着对他的仇恨死去的。他曾经站在钟塔上，望见卡洛怀抱一团用黑sè斗篷包裹着的娇小躯体跑过被火光映红的空地，那时候，卡洛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他也低下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卡洛的身影，狂风吹乱了他的发，他忽然间生出一种很内疚很心痛的感觉。
“可是！他们却告诉我，他们找不到你！你不在奥德城！你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安琪儿的手指攥的越来越紧，原本就没有血sè的骨节更加苍白，“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吗？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为了要找你啊！”
乌鸦无声地苦笑。他拿开双手，像个虚心接受批评的孩子那样老老实实地坐着。
“卡洛……卡洛他见过你，我，我才知道……雷伊哥哥还活着，而且，活得很自在……你还差点……杀了他！”安琪儿的紫sè双瞳开始微微泛红。
乌鸦顿时哑然。
想起来了，安琪儿说的应该是……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复仇的理由
那也是一个清爽的秋rì。
根据圣焰交给他的情报，乌鸦从安格鲁地区的一座教堂里抢走了一个火属xìng的魔导秘器。那是一根半米长的金sè双头杖，名字叫做“rì光之舞”。
本来那个东西就是从圣焰手中流失的非法交易品，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落到了教堂的牧师手中。不过，当时魔导联盟也得到了消息。乌鸦料到自己可能会被阻拦，但是却没有料到，被派去的执行者居然是久未谋面的卡洛。
见到卡洛的时候乌鸦就站在放置“rì光之舞”的神像前，卡洛突然不顾一切地朝他冲了过去，乌鸦大吃一惊，立即掉头翻上了通往钟塔的楼梯。
站在四面风声呼啸的钟塔上，乌鸦顺手丢出手中随风而行的风之刃。漆黑sè匕首像是敏捷的黑sèjīng灵般飞向四面八方。卡洛一袭长袍式的黑sè风衣被风鼓起，他已经没有王国骑士的jīng钢铠甲了，锋利的匕首从他身前掠过，他停下步子，端起权杖挡下凌空乱舞的利刃。
匕首极其规律的袭击节奏令他完全无法靠近乌鸦一步。尽管卡洛手中也有魔导秘器，他还是不能跟堪称天才的乌鸦相比。
“卡洛？”
收回沾了一点血sè的匕首，乌鸦诧异地盯着他，匕首划破了卡洛的小腿，逼得他不得不暂时蹲下身来，“你……加入魔导联盟了？”
“是。”卡洛瞪着圆滚滚的双眼遍布着暴怒的血丝，“我要为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报仇！”
那一刻，乌鸦呆愣了一晃，忘不掉的事实如同海cháo一般淹没了他。
趁着这短短的一瞬间，卡洛猛然起身，上前一步，刀刃般的闪电当空劈下，那是全然不留余地的果决。
乌鸦赶忙弹起避开，正好落在了巨钟的正下方，闪电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又一把匕首从卡洛另一条腿上呼啸着飞了过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又在乌鸦的控制下重新飞起。
卡洛的伤口不是很深，尽管乌鸦当时心里快要乱死了，但他并没有情绪失控下狠手。
“你要报仇？”
乌鸦直起身，淡淡的嘲笑声中略带一丝苦涩，“你要杀了我吗？”
卡洛没有回答，只是双眼里透着冷冷的杀意。
其实乌鸦并不觉得报仇是不对的。
他杀死了查理斯王，把他们三个人的过去全部摧毁，这些都是事实。乌鸦知道后来文森特下令清洗了布兰德斯家族，卡洛的父母也被处死，如果把这件事怪到他的头上，倒也无可厚非。虽然那命令不是他下的，但如果没有他，文森特是不可能顺利夺得王位的。
“我曾是奥拉王国的骑士，守护王族是我的使命！”
然而，卡洛接下来的话却让乌鸦险些把眼珠瞪出来，他瞠目结舌地呆立了一秒钟，忽然有种即将崩溃的感觉。
这家伙，只是为了使命而报仇的吗？
乌鸦当然知道卡洛被派到他的身边是为了防备他。卡洛是个很听话的骑士，除了国王与家族交给他的任务，其它什么都不会多想。他所说的那些试探的话，也全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尽管他说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完全失去了试探的意义。
一直以来，卡洛就像个白痴，不，他就是个被人cāo纵的工具，他效忠的国王已经死了，他的家族也已经完蛋了，这家伙却还像牵线木偶一般活在过去的使命之中。
卡洛想要为了过去的使命报仇，但是，乌鸦却不想为了卡洛的使命而交出自己的xìng命。那简直太荒唐了。
“好吧。”乌鸦冷笑一声。他左手握着“rì光之舞”，右手高高举起，黑sè匕首上的反光划过一道光弧。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死掉算了。”
说完，匕首刺破了空气，掀起厉风袭向卡洛的头顶。
突然，乌鸦发觉正上方有沉重的东西坠落下来，他下意识地就地滚到一边，才发现巨大的铜钟失去了牵扯它的力量，垂直砸落地面。
卡洛还有一个搭档。
那个搭档名叫秀琳·琼。她在放下铜钟之后，果断向着乌鸦手里的“rì光之舞”开枪。火属xìng的魔导结晶被火属xìng的本源魔力引动，乌鸦放下“rì光之舞”，起身向后一翻，直接从钟塔上跳了下去。
身后的披风，让他稳稳落地，他听见钟塔顶上响起爆炸声，却再也没有回头。
……
“我原本是想杀死文森特。既然找不到雷伊哥哥，那就先杀掉雷伊哥哥的父亲，让雷伊哥哥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好了。没想到雷伊哥哥也在这里呢！雷伊哥哥你真的好聪明，你知道我想骗你，想利用你把文森特除掉？”
安琪儿的话语里夹杂着诡异的吃吃笑声。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杀死文森特啊！我最恨的人，是你！”安琪儿的拳头突然恶狠狠地砸在床单上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背叛我！父王他做错了什么啊！我又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我非得被烧死不可，为什么我非得忍受痛苦不可！我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面对着安琪儿犹如狂澜暴雨一般的质问，乌鸦没办法回答。他不想跟安琪儿耐心解释查理斯做过的事情，因为他也知道，查理斯对于安琪儿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位疼爱她的好父亲。
他把那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杀死了，让他的鲜血浸透了地毯，将这最残酷的一幕展现在单纯无知的女儿面前。他让安琪儿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安琪儿会逃跑，会躲进教堂，会被烧伤……全部都是他的错。
他一直在欺骗安琪儿，即使安琪儿对他是如此信任，他最后还是选择背叛了安琪儿。他没有做错，但是他却伤害了安琪儿。
所以，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安琪儿，应该是最有理由向他复仇的人……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呢？”
乌鸦温柔地垂下眉梢，略带一丝凄苦的目光凝视着浑身颤抖的安琪儿，安琪儿好似在暴风雨中孤独地咆哮似的，她是风暴的中心，周身包裹着愤怒与仇恨的闪电，鸽子暴躁的叫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宛如天雷的轰鸣，小小的旅馆客房中，狂cháo肆虐。
其实乌鸦坐在“杉树林之家”楼上的小木床上发呆时，就把一切都想通了。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安琪儿，那么，他是不会逃开的。安琪儿的愤怒也好，仇恨也罢，那都是他应该去承担的东西，即使安琪儿恨得想要将他杀死，他也一定要去见安琪儿一面。
复仇是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的。
但是没有一个复仇者是为了挽回什么而去复仇，他们复仇，是因为被夺走的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失去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不从掠夺者那里夺走什么，要怎么证明那份珍贵，要怎么弥补那份痛苦？
安琪儿抬起头，紫sè双瞳里像是充满着鲜红sè的火花，她的脸sè一片铁青，正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灵。突然，她勾起嘴角。
“你想让我原谅你吗？”安琪儿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毛，捂住嘴巴。她朝着乌鸦凑近过去，不加掩饰地用充满恨意地目光盯住乌鸦那双翠绿sè的双眼。
曾经的她也有那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啊——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眼睛交给我吧。”安琪儿笑着，翘起的淡粉sè双唇，吐出了如同尖刀一般残酷可怕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