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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易鼎txt下载     易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再得(下)

    六月初

    王彦此番赶赴成都府,任务无它,即成功促成联姻,与宋家确定订婚之礼,因此,在这婚事未正式订下之前,他自是不能独自返回文阳府城交差。

    免不了又是一番奔波。

    好在这一路上,有宋家长子陪伴,其风趣言谈,倒是令王彦颇为佩服。

    “宋公子,你看,前面那大河便是汲水河了,只要顺河而行,不出三五日,便可到达汲水县了。”

    王彦步于路上,身后跟着一行人,他手指前方大河,说于那宋公子听。

    “汲水河,我之前也曾听人说过,似乎这汲水河里,有龙女栖身?”宋子烨笑的看着这河,似是对这传言有些兴趣。

    王彦倒也听说过这传说,只是到底未亲眼见过,心中未免不信,只笑笑,说着:“或许有之吧。”

    见他兴致不高,宋子烨便未再谈。

    很快,之前预定好的一艘大船,从对岸行来。

    这船靠岸后,一个中年男子从船上步下,一眼便看到了王彦,一脸恭谨的过来:“大人,这船已备好了,随时可启程。”

    王彦朝他点下头,转脸问宋子烨:“宋公子,船已至,走否?”

    “船既已至,这就启程吧。”一想到父亲的嘱托,宋子烨便想立即到达汲水县,考查一番王守田其人,自是不愿耽搁。

    “既如此,请。”王彦向宋子烨一让。

    宋子烨虽是宋家继承人,却也是一晚辈,自不肯在这种事上失礼,笑的说着:“还是王伯父先请。”

    略相让后,王彦先一步入船,宋子烨紧随其后,一行人陆续上船后,大船随即起航。

    一路上,宋子烨倒是好兴致,临船望景,一派悠然。

    可愈是临近汲水县,王彦暗中有些迟疑,汲水县,王彦之前也曾来过,满目苍凉之景,到现在还绕于脑海,只一年许,此地能有多少气象?

    好不容易说动了宋家家主,若是这宋公子到了汲水县,见到了满目荒芜,虽然不会觉得治理此地的主事太过无能,但是也会觉得失望。

    王彦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宋家家主派长子前来,是个什么意思。

    这婚事到底成否,如今,还是未定之局呢!

    于是,这般忧心,只三日光景,王彦就上了些火,却不敢声张,只希望到了那汲水县城,王守田能争些气,给王家长长脸。

    多日接触,王彦早去了对宋家子弟的轻视之心,虽市井皆传这一代宋家子弟平平无奇,可言谈举止细思量,王彦却发现此子滴水不漏。

    这等沉稳老练,又兼言谈风趣,实是那些寻常子弟难以比拟,大家风度,果然一斑。

    有兄父如此,想宋家小姐,也必非寻常之女了。

    王彦不禁感叹王守田之好运,又想到自己虽有一子,却还尚未订亲,未来之妻,也绝对比不上宋家嫡女,未免生出一丝黯然来。

    但转念一想,得宋家这一助力,对整个王家皆有益处,便暗自叹息一声,不再多想了。

    三日后,弃船登岸。

    一行人由汲水西岸上岸,各自牵着马,先是认真看了眼前景象。

    入目的,是大片河滩,河滩尽头,是一片疏林,再远处,就是靠近县城的农田。

    这时,已经六月中,稻田一片金色,田地里,有农人在忙碌。

    人人脸上的喜悦之色,离的虽远,却也可感受到。

    王彦望着眼前这一切,内心惊讶非常,转脸,他对宋子烨说:“宋公子,这里距离汲水县城还有五里地,上马行一会便到。”

    “真是迫不及待想进城一观。”宋子烨沉默片刻,说着。

    看的出,他也被眼前景象震撼了,毕竟,传闻中的汲水县遭了战乱侵扰,民不聊生。

    可从眼前景象来看,却是另一番模样,只见数万亩围绕着县城,只见稻田连绵一片,似乎天际都是沉甸甸的金黄色……

    有下人牵过马,二人翻身上马,朝县城方向行去。

    行的这一路上,所见所闻,皆让王彦很是惊讶。

    直到此时,他在心里,对兄长的这个选择不再怀疑,试想,若将这一烂摊交于自己之子,即便有他相助,短短时日内,也绝不可能出如此之成绩。

    选此子做继承人,如今看来,倒也不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了。

    连王彦这本镇之人都如此惊讶,同行的宋子烨心里,就更是暗暗吃惊了。

    虽身在成都府,可对这文阳镇四县一府的情况,宋子烨也略有耳闻。

    这汲水县可说是四县中,遭战乱之苦最盛之地,这样一个县,如今看起来,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就看这一连片稻谷,就有十万石吧,这在乱世的重要性,不必多说。

    有粮有兵,起先对王守田那点莫名的敌意,倒是消了大半。

    只是,那王守田其人如何,他还要仔细看个究竟才成。

    宋子烨心中,能配自己妹子之人,也须是那人中之杰。

    王宋二人心中各有盘算,一时,路上无话。

    一行人依河岸而行,策马向前,行出四里多地,终见一城现于眼前。

    饶是之前有了一番震撼,此时见到新修的城墙以及那厚重的城门,王彦依旧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倒是宋子烨之前并未来过汲水县城,见此也只是暗暗点头而已。

    城门开处,偶有百姓出入,看衣装,却也干净整洁,面上更无饥寒之色。

    宋子烨见此,心中越发满意,见身旁王家二爷有些怔着,他笑说:“想不到这汲水县城城墙竟是重修了一遍,倒也像个县城了。”

    闻言,王彦回过神来,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实不相瞒,自这汲水县城重建以来,我也未曾来过,如今亲见这重修的城墙门面,倒是让我吃惊非小。”

    “城外都如此光景,子烨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城内景象了。”见宋子烨面带期待之色,王彦点头,命一行人进城。

    同时,他也派一人做急先锋,前去县衙报信。

    但那人却在之后返回,在王彦身旁耳语几句,王彦顿时脸色微变。

    一旁的宋子烨只当未见,一边欣赏两旁景色,一边马不停蹄的朝县衙而去。

    而此时,县令府衙内,却有一起谋杀案在审。

    上座官者,自是此地县令王守田。

    说来凑巧,王守田才回来三天,由于得了一将,安排着去兵营,心情不错,不想就有人前来问案了。

    王守田无奈之下,只得当一个青天老爷,这时衙役已经建立,各持刑杖,倒也显出了公堂的威风。

    县衙外,却围着不少百姓。

    堂下所跪几人,只一女,其他都是男子。

    此女容貌清秀,身材婀娜,别有一番风流之态,此时更是哭得泪人一般,好不可怜。

    王守田扫了一眼,心中就有数了。

    汲水县虽然残破,主要是前线,后面半个县还有些百姓,特别是一些大户。

    这案子死者便是可称大户,张少云,是堂下少妇之夫。

    张少云是嫡长子,父母早亡,平日为人宽厚,并无仇家,家中只他一脉,又无兄弟争夺家产,因此,当他失踪多日被人从城外田间发现尸身后,案件便难解了。

    因刚下过一场雨,纵有痕迹也早就没了,死者身上又未发现伤痕,颇有几分暴毙模样。

    身上银钱不少,又非路遇歹人。

    偏偏那死者一老仆,也随后病死,死前,却与自己儿子谈及过此事,透露主家是被人所害。

    虽未详说,事情却终究传了出来,被死者族人一状子告到了府衙。

    王守田接了此案,当堂审理,令仵作细细查看,终在死者头部,发现了一根深入脑髓的银针。

    凶手却依旧难查。

    那日堂上,王守田索性将死者之妻直接关进牢中。

    今日,便是重审之时,三日牢狱之灾,让妇人越发楚楚可怜。

    围观百姓,更是窃窃私语,虽这审案之人,是他们尊敬之人,可这断案方式,却有些莽撞了。

    因围观者众,因此堂上王守田并未发现,有十几人挤入人群,也观看起来。

    堂下女子哭的悲切,堂上王守田却似是无奈了,最后索性,命人当堂放了此女。

    见此,众人议论纷纷,因有其他案子审理,倒也一时未散去。

    不过,人群中,却有一人微微挑眉。

    “王叔伯,您觉得,此案断的如何?”说话之人正是宋子烨,他们十几人已在人群中观看一会了,对王守田如此断案,宋子烨有些失望。

    这案子也的确不好断,无任何证据,无任何痕迹,凶手根本就找不到。

    可期待越大,失望也便越大,因见了城中景象,这宋子烨对这王守田更多了一份期待。

    因此,见这案子断的如此,他心里叹息了一声。

    王彦在一旁见了,自然察觉到了,不过,这城中所见,已然让他很满意了,在他看来,王守田不过是初次为官,又是少年,这打仗农业之事或许了得,可这断案,未必在行,也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情。

    因此,只说着:“此案,的确无解。”

    可这话还未说出多久,却见几名衙役,拘了二人,从远处行来。

    其中一人,竟是那刚刚放出之少妇,此时却是一脸死灰,连哭都哭不出了。在她身旁,拘的另一人,却是个年轻人。

    “这是……”王彦和宋子烨见了,都现出惊讶之色来。

    不光是他们,那些未散百姓,见此,更是一片哗然。

第三十一章 嗣子(上)

    “……时任汲水县令,曾断奇案,凶手难觅,遂投其妻入牢,过三日放,后命人秘密跟踪,说:其去不出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来。果将奸妇**一并抓获。人问其故,说:与此妻通,共杀其夫,闻妻得出,欲与语,惮近县,故远相要候。于是,一县传其明。”——《蜀·奇谈论·断案篇》

    王守田自得了宣传的好处后,就已经令赖同玉专门找一帮说书的人,专门走乡串城,给人说书。

    说书呢,为了不露痕迹,却是正常说书,待到了余暇时,又说些王守田的故事,来吹捧着王守田——这就叫养望!

    当日,有幸目睹此案审理者,便有宋子烨与王彦。

    眼见那少妇被重新带上堂,他们都很是奇怪,不知道这个王守田在搞什么名堂。

    这案子倒也断的利索,缚那对男女上堂后,王守田只将自己推断一一述出,二人就瘫软在地,招了。

    百姓顿时哗然,望堂上之人,如见神明。

    只看这对男女反应,便知王守田所言皆中,这等如亲眼所见之能,普通人怎能做出?

    这事看似容易,分寸拿捏、火候掌握,实非寻常之人可成。

    至此,宋子烨对眼前之人已是极为满意,能将一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又有如此断案之才,其人若不能算是人中之杰,怕是要羞杀蜀地一干大族子弟了。

    “宋公子,那边已是审完案子了,你我这就过去吧。”王彦早就没了之前担忧,此时已是抚须微笑。

    有子侄如此,实是王家之福!

    古代宗族观念甚强,一荣都荣,一损全损,王彦是真心觉得高兴。

    宋子烨点头,几人这就迈步,向府衙前走去。

    早有一人先一步过去,给王守田传信,当这二人走近时,王守田已是整理衣冠,迎了出来。

    他与王彦算是认识,毕竟见过几面,因此,先行拜过这位族叔。

    “田儿,快请起。”王彦倒是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然后才扶起他,介绍一旁宋子烨与他认识。

    “见过宋公子。”

    “见过王大人。”

    二人各是一礼,因王守田是官,宋子烨到底只是民,因此,礼节上,宋子烨自是更庄重些。

    不过,即便如此,大家风范依旧明显,看上去令人顿生好感。

    “终于来了啊!”王守田心中想着,前世和这人交往不深,只是一看见他,就想起了宋心悠,他的前世正妻。

    王守田失败后,宋心悠病死,这使他心痛如绞。

    因为他知道,宋心悠却是故意冬日单衣淋雨,又不肯吃药,终是死去。

    这是为了给宋家免祸啊!

    而他作为男人大丈夫,看着妻子病卧床上,只有束手无策,这是何等心痛。

    一恍惚之间,就听见说话。

    “田儿,宋公子是陪我而来,有事欲与你相商,不过,眼看如今天色不早,有事还是明日再说为好。”

    一行人连日奔波,都带了倦色,听王彦这样说,王守田自是遵从,命人在府衙收拾出几个院子,以供一行人安歇。

    夜深无人时,王守田却被族叔唤到房中。

    “田儿,你可知,宋公子这番前来,所为何事?”

    “小侄不知。”王守田说着,虽然他心里清楚,不过这等事却不是可乱说,因此,只得说不知。

    王彦面带微笑,抚须笑的说着:“是喜事,节度使大人对你甚是看重,因此,为你特定下了一门婚事,那所定之人,便是这宋家之嫡长女。”

    随即,补充说着:“宋家乃是蜀地大族,族中子弟见识广博、为人有大族之风,其兄你今日也见了,有兄如此,其妹又怎会差?虽之前未知会你,但此时问你想也不晚,我且问你,这婚事,你可愿否?”

    王守田早知会有今日,自己婚事,又岂是能自己做主?

    再说,宋家实际上潜力很大,可惜前世自己能掌握的东西太少,就算有强援也发挥不起来。

    心中闪过了妻子的身影,他心中一叹,听王彦问起,便恭敬的说着:“小侄但听长辈安排。”

    态度很是诚恳,并无敷衍之意。

    “好。”点头,对王守田此态度很是满意,王彦却也没忘了提醒一二。

    “宋家公子此番前来,便是与你确定订婚之礼,你明日好好陪他在县里转转,以便能早日达成此事。”

    虽未明言,但话中也已点出,此婚事成否,关键便在那宋家公子身上。

    “诺。”王守田点头。

    一夜无话,次日早,王守田带宋家公子一起巡看县里。

    王守田身着便服,相貌上虽算不上极俊美,却也绝对可称一表人才,宋子烨倒也满意。

    宋子烨为人谦逊有礼,无大族之骄横,却有大族之风骨,也令王守田很是满意,前世自己处境太差,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成功了,但是却没有获得此人的真心效力,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一路上,两人言谈甚欢,同行的王彦有意放慢马速,略后于这二人。

    汲水县此时正是夏日,天上红日当空,只行一段路,便热起来。

    于是,大致一转,一行人便返回府衙。

    宋子烨却已是看的明白,此地,治理的很是出色。

    望向一旁催马前行姿态从容之王守田,他更是暗自点头,此子配自家小妹尚可。

    之后几日,宋子烨依旧逗留。

    又在王守田陪伴下,巡看了城中医馆及南北城,更去龙女庙前上了一香。

    临走前,将其妹之物交予王守田。

    王守田则将随身一传家玉佩交予宋子烨。

    至此,这门婚事,方正式订下来。

    待宋子烨走后,王守田始忙下聘之事,而王彦则带着这喜讯,先一步返回文阳府衙。

    文阳府,节度使府衙。

    窗前翠鸟鸣啼,书房内,王遵之脸色灰败,在他面前,一妇人,横眉冷目,直瞪着他。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王遵之苦着声,叹的说着。

    “老爷,我因何至此,你会不清楚吗?我生有三子,二子夭折,一子亡故,丧子之痛,我且问你,你是否真能感同身受?”

    “夫人,你说这话是何意?”

    王遵之看向自家妻子,想到这段时日听来的传言,脸色沉下来。

    “我是何意?哼,当我妇人便真无知吗?你那二弟前往成都府,所为何事,我已知晓了,怎么,想随便认一族侄,收为嗣子,享我可怜之儿的富贵荣华?你还真是狠心哪,我可告诉你,你想收嗣子也成,这人选,须我来定。”

    “若依你,该收谁?”到了这时,王遵之竟冷静下来,只淡淡问着。

    妇人却不知收嗣子这其中内情,只当王遵之服软,这大帅之位,本是自己父亲传下来的,自己当然可以管,于是,便将自己所选之人提了。

    “胡闹!真是胡闹!此子只是一寻常族人,怎能担大任?”王遵之听后,直摇头。

    原来,夫人所选之人,竟连其他两个候选人皆不如。

    妇人却闹将起来,说着:“你若不从,休想我承认那嗣子!”

    平日里,她若这般闹,凡事王遵之皆会从之。

    成亲二十载,王遵之向来敬她,她却只当这是理所当然。

    后来,她三子皆亡,为安抚其悲,她百般闹事,王遵之也只是温言安抚。

    她便以为,只要自己不依,事情便能如她所愿。

    王守田好不好与她何干?

    这一切,皆是她儿所有,岂能交给外人?

    倒是自己所选之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让她见之心喜,更兼其相貌有几分酷似夭折小子,因此待他便多了几分亲近。

    她之盘算自是明了,便是真将这偌大基业交于外人,也需是自己认可之人,这样以后才可继续享受富贵。

    但此事,又怎能和那日常小事相提并论?

    且不说王遵之所选之人,乃是自己私生子,与自己血脉相连,便不是,又怎能听一妇人言,选一寻常子做后继者?

    见妇人哭闹,他忍了再忍,终是彻底寒了心,平淡的说着:“夫人,你可知,若依你,这偌大基业,终有被毁一日?”

    妇人张口便说着:“这基业本是我父所创,你娶了我,才得了,本来下一代就是我儿,如今我儿皆亡,我当然要挑选合心的人!”

    此言一出,王遵之闭上双眼,轻轻叹息一声。

    “来人。”

    “大人。”立刻有人应着,从外面进来。

    “夫人性喜礼佛,我一向不肯,现在却觉得是大善,来人,送夫人去城中静心庵,修养心性,以全礼佛之心!”

    “……诺!”有亲兵就应着。

    妇人闻此言,瞠目,恨恨的说着:“王遵之,你好狠的心,我父看错了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遵之头也不回,手一挥。

    亲兵不再犹豫,将她拉了出去,一路上,哭喊声不绝:“王遵之,你会后悔的!”

    而独留房中之人,却一时仿若老了十岁。

    一日后,闻二弟归来,他方重新打起精神召见。

    “大哥,事已成,此子果真了得,大哥你做的决定,小弟如今算是服了。”将此行所见所闻,一一说了,王彦表示对兄长之选择心悦诚服。

    见此,王遵之终于露出几日来唯一笑容,心情也大快,王守田有此作为,他实是非常高兴。

    “既如此,你来起草文书,过几日,我便收他为嗣子。”王遵之吩咐的说着,自己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早定下名分,只怕有突发状况,一切皆成流水。

    他素知自家夫人脾气秉性,若真是那般,只怕这偌大基业,真要毁于其手了。

    王彦也听说这事了,身为二弟,却不好询问这事,只得装做不知,见兄长决定已下,也不再劝,反正王守田此子的确有才能,可堪大任,若未来真由他来继承,倒是王家之福了。

    于是,欣然说着:“诺。”

第三十一章 嗣子(下)

    六月初一,忌置产、安床,宜出行。

    早在这一天前,王家上下就已打点好行装,就待这搬家吉时了。

    于是这一日天方亮,天边也不过才露出浅浅初白之色,王宅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搬着东西,有的赶着马车,仿若搬家一般,而在事实上,这一家皆去汲水县居住,和举家搬迁也没什么分别了。

    自从王守田升任了汲水县令,这王家就愈发成了方圆百里内的大户,奴仆数量已是数十人。

    虽然这些人,多是附近贫家子弟,人多粗陋,又不识礼节,几月在这王家熏陶下来,竟也像模像样。

    此时搬起家来,因有着荷桂等人,倒也不至太过忙乱。

    即便如此,马叫驴啼,却也吵醒了几户人家。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王宅,这一有人醒来,不出一柱香时间,整村皆知了。

    本是清冷无比村中道路上,在王家女眷出来时,已有不少人围观。

    见此情景,王氏老夫人只得叹一口气,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说着:“怕是难以走的安生了。”

    一旁的赵婉到底年轻,不明白婆婆话中之意,上前几步,疑惑的问着:“婆婆,这上了车,不就能走了?”

    老夫人看她一眼,见这媳妇身着的正是妻室方能有幸穿上的裙衣款式,头上虽只戴一两样饰物,却皆非俗品,面上淡扫娥眉、只扑了一层薄粉,望去很是清雅,却又不失稳重,倒是越来越有夫人之风度了。

    又叹一口气,王氏老夫人只说着:“过一会,你便清楚了。”

    赵婉自是不敢再问,心中虽带着困惑,却也只是站在婆婆身旁,小心服侍着。

    老夫人身旁年纪更轻些的素儿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见几样必用的物件和贵重物都搬上了车,老夫人一声令下,女眷纷纷上车。

    这时,村东南方向,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边走边呼喊着,见此,老夫人只得命马车停下等候。

    “素儿,你先在车上候着,一会,少不得一番纠缠,你到底还未出阁,又非王家女眷,不好抛头露面。”

    知来者是谁,老夫人不得不重新下车,随行女眷也只能跟下。

    对素儿,老夫人特意提了这几句。

    素儿也不想多和村民接触,老夫人此话,正中她下怀,于是,乖巧点头,很是安静的重新上了马车。

    原地,只留下老夫人和一干家眷仆人立于车前。

    不到片刻,那群人已奔至。为首的,却是分族族长家中小子,口中呼着:“老夫人,老夫人!我祖父即将带乡人族人前来一起为您送行,您且莫走啊!”

    少顷,既到老夫人面前,喊话那人年约十四五,气喘吁吁,却仍礼节到家的给老夫人深深一礼。

    老夫人忙让他起了,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搬到县里少住几日,本怕麻烦你们,便选了早上出发,却不想,还是惊动了你们。”

    “老夫人,您这话可就远了,族人血脉相连,岂是寻常人可比?有什么讨扰不讨扰,这话,若是让我家祖父听了,他定会难受!”少年正说着,后面几人已是赶到了,其中,就有一显出老态的王氏分族的一支族长。

    王守田一脉虽成了官家,身在族里,却要给这族长几分薄面,这事,王夫人同样大户出身,又岂会不懂?

    “族长,只是去县上小住几日,您怎么亲自来了?”老夫人忙说着。

    “田儿是全村甚至全族的表率,你们这番前往汲水县,也不知有没有带上一些土特产,我这边已经备上了一些。”

    “早听说你们这几日便动身,却不知准信时间,若不是我家小子过去说,我到现在还在痴等呢。”族长似是不满,这话里话外,却并无真责备之意,脸上也带着笑。

    老夫人忙又解释一番,眼瞅着几大筐土特产被族人硬塞上了车,而又有几个少年,被族长推到了她面前。

    “这几个孩子,算是族里不错的少年了,都是之前去城里做工,刚赶回来,你看,能不能带到汲水县去?无论让他们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呆在那里长些本事,给这些孩子家里长长脸,就成了。”族长虽是商量口吻,可这时说这些,料定了王氏不会拒绝。

    王氏也的确没拒绝,她也实在不好拒绝,当着这许多人,族长只是提这点要求,她难道能当面拒绝吗?

    只得应下,却言说妇人不懂男人之事,这些人只带过去,到底做些什么,那得让儿子做主。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见人已收下了,族长干瘦的脸上仿佛能生出花来,很是满意的连声说着。

    这边说着话,不一会,闻讯赶来的张里长带着谦卑的笑,也赶过来送行。

    在他身旁,跟着的,就是他那最宠爱的嫡子张青云。

    再见他,倒是让乡人怔了,不到一年光景,此子倒是长开些了,五官竟俊秀许多,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倒也像模像样。

    察觉到媳妇有些不安的挪了下步,老夫人面上带笑,只说了几句,便不冷不热的提出要走。

    这张里长却依旧笑容不改,随王氏族人一起送了半里地。

    这一家人表现的很谦卑,只是等王家车队走远,立在父亲身旁的张青云方抬起头,望着车队离去方向,脸上阴晴不定。

    “还看什么?怎么,势不如人,还想着报仇不成?少不得给家里惹祸!”此时周围也无他人,张里长一转脸,便见到了儿子脸上的仇恨,立刻斥责的说着。

    张青云却未像从前那般暴跳起来,而是很恭敬的低头,说:“请父亲放心,只要那人得势一日,儿子便忍一日,绝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

    对儿子这段时间的变化,他倒是看在眼里,还算满意,于是,见他表示服从,也不怎么多说,只说着:“你明白便好。”

    张青云点头称诺。

    王家人这一走,那座热闹许久的王宅顿时显得空了。

    不过,几个主人虽都去了汲水县,这边却也留下了几户老实的奴仆,平时只照看着宅子和田地,倒也清闲。

    跟着去的,皆是平时机灵能干,其中,以荷桂一家最为得宠。

    荷桂如今管着一干丫鬟仆妇,早就去了几分怯意,言谈举止越发干练起来。

    赵婉性格温婉,贤惠孝顺,之前初来时,帮着荷桂管家,平时还跟着识字读书,也算是越来越长进,不过王家大小事宜越发多了,这真管起一大家子上下事宜,却也不是一时就能学成。

    而且,在王氏心中,赵婉外柔内刚,并不完全是唯诺的人,而且她只是平妻,并非大妇,哪怕是为她来着想,老夫人也断不可能真让她去真正掌握了管家大权。

    王氏心里清楚,儿子将来娶妻,娶的定是蜀地大族之女,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个是容忍大权旁落?

    进了门,与其就开始内斗,并且折损赵婉,不如现在就控制一个度。

    对这赵婉,老夫人真是喜欢,也正是因为喜欢,她就要未雨绸缪。

    “我儿婚事,应是快了。”想到那人的种种反应,老夫人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不知那人会给自己儿子安排一桩怎样的婚事,若是摊上一难缠小姐,怕是家无宁日。

    有句话讲的好:母子连心,父子天性。

    如今这话倒还真有些应景了,老夫人在路上想着儿子婚事,王守田也在为此事费神。

    只不过,王守田所想的,却是这婚事何时才能定下。

    初订虽过了关,可他派去下聘的人,却还没传回信来,若这时候出了变故,也绝非不可能。

    只有下聘成功了,这事才算定了。

    王守田,便只得等待。

    不光是他,王守田的一干班底,人人焦急等待。

    这几人自是明白这事若成了,对自家主公有着何等助力,因此较之这要成亲的人,他们这帮旁观的,反倒显得更上心了。

    王守田一派淡然镇定,给县衙其他几人不少宽心。

    这一日下午,汲水县县衙偏厅内,茶香四溢。

    午后闲来无事,王守田和赖同玉二人便在此下棋,几人围了一圈观战。

    王守田前世囚禁十数年,平时就以棋自乐,现在下子,其势自然不一样,直杀得赖同玉连连大败,脸上连汗都流下来了。

    最后,赖同玉只得将棋盘一推,郁闷说着:“不下了,本想趁着这几日,扳回败局,赢主公一场,不想主公却连这机会都不给我,实在让我又惊又喜啊!”

    哈哈一笑,王守田见对方很是郁闷,调侃说着:“你这点水平,就算本县心浮气燥,想赢我?怕是没指望了。”

    顿了一顿,又说着:“你们中谁来下一盘?”

    被他目光扫过几人忙摆手,纷纷说着:“主公,我等可不善棋艺!”

    王守田越发笑的开心了。

    看着王守田,良久,赖同玉方才长叹一声,沉静的问着:“主公实在是让我佩服,这等时候,居然还能沉稳如此?”

    宋子烨初是大喜,闻到王守田已有平妻,不由脸色铁青,就算不是扫袖而去,也几近于此了。

    这使一群人大惊,很是担忧这婚事。

    “主公,这事我观宋家已经很是喜欢,关键是赵婉,只要将这平妻贬下……”这时,薛远终于忍耐不住,认真上前,鞠躬行礼,说着:“这大族大户,岂能有平妻以分家统之理,主公睿智,不会不明白这点。”

    说这话时,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只有午后的阳光灿烂。

    王守田掂起一子,抚摩着,似笑非笑。

第三十二章 破局(上)

    “这天下事,急者越迫,缓者越裕,不可不查!”这话一出口,让薛远和赖同玉几人怔住了。

    王守田探出手,手指拈着棋子,将那棋盘上乱子一一收入匣中。

    棋子全入匣后,他抬头看向眼前薛远赖同玉等人。

    见这几人都望着自己,面露思索之色,王守田继续说着:“如今局势,就如同这盘乱子,错综复杂,危机四伏,可若真心想将其择清,也未尝没有机会。”

    “宋家虽好,可男儿在世,自强为本,余者末之,又岂能将希望全放在联姻上?成,固然是助力,若不成,亦能治政,岂可太阿倒持?”

    太阿倒持,是指倒拿着剑,把剑柄给别人,比喻把大权交给别人,自己反受其害。

    被他目光一扫,薛远赖同玉为首一干人皆起身,深施一礼:“主公所言甚是,是我等本末倒置,有些失态了,听主公一番话,实是惭愧。”

    他们虽心中对这说法想法各异,但主公有此风骨,却让他们备感欣慰。

    王守田笑笑,说着:“破局之事,数日就见风晓。”

    看看外面天色,他站起身,说着:“来,这棋下起来也无趣,你们陪我出去,索性巡视一番,吹吹风去。”

    率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沉默跟出。

    出了偏厅,王守田心里也在焦急等待着。

    适才这番话,其实有一半是说与他自己听,有前世失败为鉴,此时此刻,他心中对宋家的期待,并不比别人少多少。

    只是打铁还需自身硬,前世宋心悠已经嫁了他,但是得到宋家助力并不大。

    大族联姻,以利为本,只有自身越来越强,宋家才会真正下注。

    赵婉的事,的确是一关,但是若是这样就贬了她,不但心里不愿意,有违本心,就是在现实里,只怕也是太阿倒持。

    到了街上,王守田心情一爽。

    这季节,是瘟疫疾病多发期,因见识了后世瘟疫肆虐之惨烈情形,在这城中防御上,王守田算是下足了本钱。

    不仅街道有专人清理,城中垃圾更有指定堆放处,到时焚化。

    一眼望去,整条街上,都很干净,路上行人也皆是衣装整洁,能到这等程度已非易事。

    正巡视中,突然府中来人,王守田命人带过来,却是一个自家的几家的家丁:“府中出了何事?”

    “大人,老夫人和夫人都来了。”这家丁说着,却是王家家眷到了。

    王守田闻听,快步回去,其他人一听老夫人等家眷到了,也纷纷回去迎接。

    此时,汲水县府衙外,几辆大车一字排开,前两辆马车上,先后下来三个女子。

    年长那个,身着天青色衣裙,已经有了几分雍容,正是王氏。

    紧随其后,就是王守田所娶平妻赵婉。

    王守田回来后,首见的,便是这二人。

    见到自家儿子一身官服,威风凛凛的过来,王氏首先红了眼圈。

    赵婉温情脉脉望着自家夫君,仿佛有千万句话,此时却说不出。

    王守田连忙上前,行大礼:“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吾儿不必多礼,起来吧!”王氏连忙说着,扶了扶,等王守田起来,赵婉也向夫君行礼。

    “这是苏素儿,来,见过表哥。”王氏说着。

    这时,立于母亲身侧的少女,行礼说着:“素儿拜见表哥。”

    王守田眼神一凝,素儿?

    凝神看去,只见此女红黄之气氤氲不散,却不凝聚成官印或者其它之物,虚空中,荡漾着一圈圈水波,循环流动,与她身上来回。

    这等气象,比起李承业,无论是层次还是数目,都低上一级,但是却也是见到除大帅外的最强者了。

    心中顿时有几分把握,扶的说着:“快快请起!”

    素儿敏感的感受着一顿的目光注视,抬头带一丝审视,上下打量这出来之人。

    她不会洞察气运,但是眼前这人的层次还是能感觉到——红白之气!

    要说这人外表看上去,还算一表人材,从气运上看,却只是红白之气。

    红白之气,以神道而言,只是小神,以人间来比喻,只是县级官员,比起汲水龙气还低上二等!

    这样的人,就是潜龙,却真有些牵强了。

    可真人所言不虚,她满心疑惑,只得垂下眸,暗自思量。

    一家人见面,自是说不完的知心话。

    这门前并非说话之所,在薛远提醒下,王守田忙将母亲等人迎进去。

    薛远负责安排主公家眷安置,其行事作风,倒令王氏很是满意。

    老夫人见这汲水县治理得力,儿子身边的人,更是一个个都看上去精明能干,脸上便带出了笑。

    “我儿如今果真是出息了,这一路走来,为娘听的最多,便是百姓对你的赞扬,这事,你做的很好,不过,切不可自满,继续保持下去。”

    “儿子明白。”

    “对了,来之时,族长送了些土特产在车上,还让我带上几个人,都是族里的少年,当时情况所迫,娘也不好推托,便一起带来了,到时候你看上一看,若是些成的,便随意安排个事情给他们做,若实在不成,就打发他们回去。”

    王守田也知家中情况,自不会责怪母亲所为,听母亲这样说,也点头应下了。

    目光扫过母亲身旁安静站着的赵婉,却不好这时候问些什么,只是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下,重新看向母亲。

    王氏未发现这对小夫妻间的互动,只是又将一直跟在身旁绿衣少女唤到近前,再次介绍给王守田认识。

    “此女便是我信中所提苏小姐,可怜之前蒙了难,你这做表哥,以后可要帮她寻亲!”看的出,王氏真的很喜欢素儿,言语间多亲近。

    王守田皱眉,他已经感觉到,附在她身上的那种奇异魅力和波动,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很是温和的说着:“苏小姐,请放心,这寻亲之事,就包在我身上。”

    “还请哥哥唤我素儿吧!”素儿目光轻垂,微笑的说着,不管怎么样,这可能是未来的潜龙,她不敢怠慢,能拉近关系就是最好了。

    老夫人也笑的说着:“正是这个理儿,以后,你们兄妹相称便可。”

    “是!”二人齐声应了。

    随后,素儿便随赵婉先去了后面,留了时间给这对母子。

    “田儿,刚才进来时,听府里有人提到婚事,这是怎么回事?”直到这时,王氏才问出这疑惑。

    王守田便将与宋家嫡长女婚事与母亲讲了,听完,王氏面露欣慰之色,连连点头。

    “你也该娶大妇了,这府里上上下下,总该有个人来管才是。娘老了,只想享享清福,过几年把孙为乐,你可莫要让娘等太久!”

    又想到赵婉,便多叮嘱了几句:“对了,婉儿也是个好的,这娶妻之事虽是正经,但与她,也要好好说了,后宅安宁,你这男人才好在外搏前程。”

    王守田恭敬应下了,又聊了几句后,见母亲面现疲态,忙扶其到后面歇息。

    王守田如何安排先不说,这大帅要收他为嗣子的消息,却已经放了出来,这事绝非小事,虽只是风声透出来,有眼人却都知晓,这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文阳镇四县一府大小官员,皆呈观望之态。

    对那王守田,也多少有些了解,此事传出,也不觉有何震惊。

    而受到这事的影响,关于王宋两家联姻之事,也传了出去,不知暗地里有多少人琢磨其中道理,荡起无数波澜。

    六月花香,田纪此时就在小花园中喝茶,这花园不大,就几十平方。

    院西小畦内,种有几棵黄瓜,黄瓜已爬满了架,淡黄色的小花,纷然地开着,院东搭有一个架蓬,架蓬上爬满了瓠子的缠绵的藤蔓。

    墙根下,有几株盆花儿。

    周竹正在和田纪说话,茶香四溢着。

    “义父,主公出仕,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只是八品县丞,却是很难,九品却可以获得,只是汲水县九品的主薄和功曹,都满了。”

    “能不能去掉一个,主薄特别适宜。”

    “义父,主薄是一县之实丞,大帅还没有糊涂,而汲水县又是此人的根基,不可能让主公获得。”

    田纪皱着眉,问着:“那有什么方法?”

    “现在想的,却是散官,散官儒林郎是九品,也很适宜主公,再争取代理县丞……这事还需要李公发动一些人,支持王守田为嗣子,然后才能得这个代理县丞。”

    “县丞不可得,那代理县丞也成……对了,这嗣子的事,镇内上下,有什么反应?”田纪关心的问着。

    “大帅放出风声,本就是试探下反应,结果镇上大部分都是观望,并无明显支持和反对的情况,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周竹皱着眉说着。

    十七八岁的嗣子,又不是大帅亲子,怎堪大任,在前世,是有不少反对者,但是在此时,王守田在大败之际,斩杀陈翔,又白手起家,将汲水县建成,也有了些薄名,证明了才干,许多人因此保持中立。

    保持中立,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继位气氛了,以后当上主君,有了君臣名分,自然可以渐渐稳固大位。

    田纪也想到了这点,不由皱眉。

第三十二章 破局(下)

    “此人气运太盛了,必须压一压。”田纪想了片刻,断然说着。

    “义父,何策之有?”周竹也想到了这点,虽然听说真人批示,王守田有三年大运,但是如此蒸蒸日上,实在也有些担心。

    “他不是娶了平妻了吗?把这事宣扬一下,平妻就是平起平坐之意,宋家如此势大,安能甘心与平民之女平妻?”

    蜀地多才俊,若说有十分人才,成都府一府占其四,宋家又占其中一分。

    这一分,不是十分之一,是指四十分之一,但是就算这样,一族占有蜀地四十分之一,可见其庞大。

    “再说,平妻子女被视为嫡子女,可争家产和爵位,宋家怎肯?”田纪想了想,冷笑的说着:“务必传闻出去,让人都知,使宋家不嫁。”

    周竹大喜,拍手说着:“此策甚妙!”

    果然,数日后,全镇就流传着王守田已娶平妻之事,甚至远在数百里外的成都,都有人流传此事。

    成都

    王彦和宋子烨回到了宋府。

    王彦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暗怪兄长糊涂,岂可允许王守田娶平妻。

    到了门口,宋涵迎接出来,他气度温和,谈笑从容,丝毫怒意,笑着迎接了进去。

    到了客厅,分了主宾坐下,于是喝茶闲聊,民情风俗,世家望族,官府隐私,这些都是可以说着。

    只是王彦找机会提到婚事时,宋涵就顾左右而言它,二次一来,王彦也就暗怒,不继续说了。

    宋家再强,也不掌兵权,若不是蜀地没有统一,不然的话,翻掌之间,一队之兵就可抄家灭族。

    不过这气氛自然有些淡了,说了几句,就告辞而出。

    见王彦离开,宋涵脸色就大变,冷了下来:“竖子安敢欺我!”

    “父亲,是不是就此回拒了?”宋子烨恭谨的问着。

    “再等等,让我思考几日!”宋涵犹豫了片刻,终于说着。

    “是,父亲!”

    文阳府

    王遵之立在节度使一座小楼上,远处隐见文阳府的万家灯火。

    片刻,一人上前,恭谨应着:“大帅!”

    王遵之先不说正题,微笑的说着:“你看,这府里还是满满是灯火人家。”

    李显看了上去,只见从高楼向下看,千家万户的灯光连成一片,几和天上的星辰相得益彰。

    却听见王遵之笑的说着:“当年史龙节作乱,卷席蜀中,朝廷大军围剿,杀得数百里内,十室九空。”

    “大帅为镇时,我为部将,进文阳镇时,百里萧条,人烟断绝,菁华之地,几同废土,只有在府城附近,才见到一些人烟和尚存的村落,却是人人惊恐。”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大帅和我二代,都招募流亡,安抚百姓,干了三十年,才有今日气象。”

    王遵之露出缅怀回忆的神色,眸子深深远望着覆盖城市的夜空,悠然说着:“这十数年,一方面要安抚百姓,繁衍生息,一方面又要跟柳思明作战,真不知浪费了我多少心血,转眼之间,头都白了。”

    说到这里,王遵之凝视城市,一动不动。

    李显在背后,根本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静静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王遵之笑了:“李显,你说我花费了这样多心血,岂会因为一些贼子而白白断送掉?”

    李显吓的连忙下跪,说着:“大帅,镇内上下,哪有这样的贼子?”

    王遵之轻轻笑着:“老夫虽年迈,当不留下贼子为子孙忧,说吧,谁在背后煽风点火,谁在背后传播谣言?”

    话语间满是森寒杀意,目光望向远方。

    李显再也不敢犹豫,说着:“福田村田纪散布谣言,其心有诛。”

    “恩,既然如此,你去率甲兵五十,将其抄家灭族,可领命乎?”王遵之慢慢地的吩咐的说着。

    田纪私塾十数年,门生遍地,甚至教导过王守田,有半师之谊,王遵之一旦知道这人不轨,却不愿意把这个问题留给王守田,以免王守田日后动手,伤了名望,这时就要自己为王守田摘除此獠。

    “遵命!”李显低头应着:“必诛此獠满门!”

    汲水县

    数万亩稻田,金黄金黄的稻谷紧密的挨在一起,秋风吹过稻田里的稻谷此起彼伏像一片金色的海,随处能够看到丰收的景象。

    稻子成熟了,金灿灿的稻田,那一串串饱满充实的稻穗,承载着的,是农人一年的寄托和梦想。

    “大人,已经迟了五天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此时,薛远劝的说着:“再不收割,就赶不上种晚稻了。”

    王守田凝视着田野遍地一片金黄,又看了看远处,叹了一口气,说着:“那就收割吧!”

    薛远大喜,立刻传达命令,虽然他不知道王守田有什么用意,但是收割实在不能再拖延了。

    就在这时,一骑远奔而来,翻身下马:“报!”

    拿着一个竹筒,王守田展开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天助我也,不枉费我拖延了五日才收割。”

    薛远惊问着:“主公,何事?”

    “川中都,终于动了。”

    “……主公,他们进攻了?”

    “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抢粮来了。”王守田嘿嘿笑着。

    “……主公拖延五日不收割,就为了这个?”薛远说着,心中大惊。

    “不错,川中都损失很大,就算压迫县里,也难以凑出重建的费用,若是在以前,还有着长定郡支持,可是现在柳思明已死,其子柳朝义继位,怎肯轻易拨款给这败军之将?再说,就算肯拨,这柳思明葬礼耗资浩大,也多余不出钱粮来。”

    “我汲水县开垦三万亩水田,得粮十万石,这川中都,岂有不知之理?当是不少人喊着要攻打——不求攻城,能有几日割稻就可。”

    “只是听说川中都新的主将吕济是个慎重的人,才迟迟不发,我拖延了五日,还是不上当,本已绝望,不想还是忍不住了。”

    吕济是牙兵出身,去年陈翔战死,他并不是副将,而是一个宣武校尉。

    陈翔战死后,参战的副将并没有得到好处,被愤怒的柳思明处死,而由吕济升任,跨了二级而成为都指挥使。

    其人为人谨慎,原本历史上,被李承业击败,又投降了,日后虽然没有重用,但是还是当到了一府留备使的位置(厢兵)。

    “主公,您快要成为大帅嗣子,为什么还要故意引诱川中都作战?”薛远听了,心中大惊,劝说的说着:“一动不如一静,只要徐徐图之,就可成事啊!”

    王守田大笑,说着:“你还不懂得,现在不是太平岁月,天下争战不休,我就算是成为了大帅嗣子,若是没有军功,怎么能压制那些桀骜的大将,获得他们认可?”

    “大帅立我为嗣子的消息放了出来,镇里一片平静,这固是大帅积威数十年,但是也是我几次搏命,赢得的本钱和名声。”

    “若是我上次兵败后回师,带着临阵脱逃的帽子,若是我没有这汲水县,你以为这镇里会和现在一样,风平浪静?”

    “现在就是一个关键,若我能再得一大战功,就可使镇中沸腾,使人心倾向于我,这嗣子的位置,才能稳如泰山,甚至远在成都的宋家,都不再犹豫!”

    “而且,这时长定镇新旧交替,混乱不堪,而川中都到现在,都没有补完实力,人数也不过六七百,还有一半多是新兵,若不趁此立威,真是追悔莫及!”

    “这次如果能打败川中都,甚至占领太素县,我镇和长定镇气运就会大幅度消长,而柳朝义初继位,就失一县,必人心大失,权威大丧,别说他只是一般人,就算是英明神武,也难在短时间有作为了,彼此消长,就决定了胜负。”

    薛远听了,默然良久,深深一礼:“主公,这是臣等太拘泥了,险些误了主公大事。我明白了,这就去主持收割,主持大军所需粮草。”

    王守田笑的说着:“善,此间事情,就请薛先生全权处理便是。”

    王守田有句话没有说,只见顶上云气弥漫,金印中白红之气翻滚,却是已经满了。

    县中的人口和军力,最多使他满三分之二气运,可是大帅放出风声,立他为嗣子,就使大批人的人心已经倾斜。

    整个镇有着一府五县,王守田现在不过是从七品的格局,其器并不大,这一人心倾斜,微妙的气运改变,立刻就使印中满满,达到了升级的条件。

    王守田深知,自己本来不受天运,要想争夺天下,这气运之战,关键的时候,一场都不能输,只有杀了吕济,晋升到正七品命格,白气全数转红,并且使整个镇人心转向,才能坐稳嗣子的位置,才能压制桀骜的大将,才能徐徐削减李承业的气数。

    战争是获得胜利的唯一的办法,可是战争也是残酷无比的淘汰赛。

    普通的战斗还罢了,关键性的战役,李承业等人,有着天眷地运,还可卷土重来。

    若是王守田,在气运深藏之前,就不能失败。

    一战失败,就会气运大减,二战失败,其器维持不住,三战失败,便是身与名都灭,绝无生理,这是以下克上的道理,不公平,很残酷,可世道就是这样。

    故天下苍莽,只有步步向前,无法回头。

第三十三章 就义(上)

    梅雨季节。

    梅雨,又称黄梅天,由于梅雨发生的时段,正是江南梅子的成熟期,故中国人称这种气候现象为“梅雨”。

    飘摇的小雨中,点点洒洒,雨水绵密。

    福田村夜中没有灯火,对小户人家来说,油灯也是价值不菲的开支,极个别的大户,隐隐可见黯淡的灯光,风雨点点。

    这时,田家还在进行晚餐,铜油灯散发柔和的光芒,在一处桌子上,有着四人,田纪居主席,还有田夫人,还有着周竹,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是田纪的儿子田宗润。

    菜肴不算精美,四菜一汤,原汁原味,非常鲜美。

    田家很讲究礼仪,就连六岁的田宗润也都是坐姿端正,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声音,静静听着说话。

    “义父,我寻思着,您的动静是不是大了点,真人不是批示王守田有三年大运吗?这只是大运勃发而已!“周竹说着。

    楼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田纪放下筷子,笑眯眯看着儿子和义子,说着:“我也知道你有这迷惑,你到底还年轻,虽有智谋还没有圆融。”

    田宗润十分乖巧,大眼盯着父亲,静静听着,田纪慈爱的抚摸了下儿子的头顶,看他吃完了,就把他放在自己大腿上,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对周竹说着:“王守田在我这里读书时,也只是一般,看似平常,不过,才一起运,你看初掌兵,就能在大败时,反败为胜,杀了陈翔,实是可惧。”

    周竹凝神思考着,他却不是莽从的人,说着:“义父,这点不算什么,就是平常人逢到大运,也能作出平常不能作的事,而青云直上,何况天下朝鼎革,天命改易,必有大批人才扫荡天下,为王者前驱。”

    “这天下,戴望、史龙节、赖颐、杜恭真、还有本镇大帅王遵之,哪个不是有独到之处,哪个不是或者惊才绝丽,或者深沉厚重,或者刚毅果决?又哪个不是作出大事来,这区区斩杀陈翔,并不突出吧!”周竹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竹儿说的甚是,如果仅仅这点,这种人天下多得是,只得一时气运,可王守田此人这段时间在汲水县所作所为之事,让我心惊啊!”

    “开田亩,定民籍,祭龙神,杀山贼,平县治,这些事情都是深固根本的事,这事情虽小,可是你想想古时,什么人作这些事?”

    见周竹脸色微变,田纪又提醒的说着:“运来运去,都由天地而定,就如我折一枝花,插在花瓶,这花虽然可灿烂,开上数日,但是终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王守田杀了陈翔我不惊,当上嗣子我不惊,甚至娶了宋家小姐我也不惊,这些都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一旦运去,只为人嫁衣。运来花开灿烂,运去就瓣叶凋零,何也,只是无根耳!”

    “但是此子,在县里的所作所为,使我心惊,甚至转辗反侧,夜不能眠。若是花枝插在湿地里,你说有什么后果?”

    “嘶,长出根来?”这几句话声音虽轻,在周竹耳边如平地了打了个霹雳,一下子就使他从新的高度看问题。

    “不错,如是无根,花开如运来,运去就凋零,无所惧也,若是给他长了根,就气运深藏,就算一时花落,明年还会开花,这就和真人批示不一样了,到时候,无根的反而是潜龙了,这夺得基业就难了!”

    “嘶,那义父何不和师门说说?”

    田纪摇了摇头叹的说着:“我不擅长望气之术,再说这望气之术哪有这样简单,只有真人才可真正洞察,我也不过是在这里读书十几年,有几分心得,根据以前书中道理,看出些端倪来,却是很难说服师门。”

    “说句大不敬的话,师门以玄学为宗,却是不肯听这世俗之道,说了也没有啥用,你记在心中就是了。”

    周竹听了田纪的话,心中越是想变越是有理,原本他暗中,总觉得田纪过于热中名利,有些不屑,现在想来,却还真是读书读出了些真意。

    就在这时,美妇人田氏微笑的说着:“饭不多言,菜都凉了,大家都快吃吧!”

    二人一笑,田纪就又举起筷子。

    就在这时,福田村中,道路上一片宁静,李四缩了缩脖子,继续向前。

    李四是村里破落户,一直作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来糊口,上次弄了一件瓷瓶,混了三两银子,吃喝了十天,现在又吃光了。

    听说王家搬迁到了汲水县里,家里只剩几个临时雇佣的仆人,因此今夜便偷偷起来,心想破船还有三斤钉,这王家一贯为本地地主,总有些遗留的财物。

    李四翻过了几个民家,到了王家门口,就想着要进去,突然之间,只听后面寒光一闪,一人压低了声音,说着:“大人,这里有人!”

    这李四想也不想,转身正要逃走,这偷窃财物,在乡里都是不报官的,抓住就死打,打的半死,甚至有的打死了也没事,里长之类不会管。

    李四吃过几次苦头,哪还想被打,就要逃走,才一抬脚,就手脚呆滞,全身颤抖,不敢动弹。

    只见眼前站着二人,戴着头盔,穿了皮甲,手按长刀,虎目炯炯,凶狠的扫视着自己,这凛然的杀气,就使这李四动弹不得。

    随着他们的报告,一个青年人上前,他没有穿官服,但是身着身着玄衣,长身玉立,脸若寒霜,正是执行命令的李显。

    李显心情很不好,对于熟知政治的他来说,当然清楚着大帅的用意。

    田纪是王守田半师,在礼法上,身份就很特殊。

    师徒有着名分,也有着义务,如果不是所图甚大,田纪不应该这样做,王遵之老于权利倾轧,已经敏锐的闻出一些气息。

    田纪和李家的关系,也隐瞒不了大帅,只是乱世中,这点蠢蠢欲动实是平常事。

    李家一向恭谨,又是文官,不掌兵权,再加上这次已经向大帅摆明了态度支持少主,大帅虽然有点疑惑,但是还没有认为李家有着不轨之心,也许只是底下想攀炎附热的人自作主张。

    只是现在在权利交接的关键时刻,大帅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田纪就撞到了枪口上了,大帅连审判也不审判,直诛灭满门,意思不但是敲打李家,也是敲打着整个藩镇上的一些人!

    被派来干这灭门的脏活,李显还是第一次,这当然心情很不爽,这时平日丰神俊朗气度从容早就不见,盯着这个李四,吐出的话让人透骨生寒:“汝是何人,半夜三更,在此作什么?”

    李四靠坑蒙拐骗过活,善于察言观色,一听李显这话,心知只要自己回答有半点不对,立刻就有大祸。

    赶紧跪了下来,磕头说着:“小人只是村里穷汉,半夜起来,只是作些摸鸡的事,回去弄些吃的,大人,小人不敢说谎啊!”

    说着,就连连磕头。

    李显看了上去,只见此人贼眉鼠眼,心中就信了大半。

    这贼眉鼠眼,倒不是所谓天生命格。

    军中司法官,以及县里法曹司的功曹,无论长的怎么样,全身就带有一种肃杀之气,这便是常年浸润在律法中自然而然携带的法之威严。

    同样,这等贼人,无论长的怎么样,平时都琢磨着偷鸡摸狗,见不得人,长期下去,就自然使人一看就觉得是“贼眉鼠眼”。

    至于久居上位者,更是明显,这就是孟子说的“居移气,养移体”了。

    原本李显不在意这种人,这不是他管辖的范围,放过就放过了,这时心情不好,又是秘密行动,心中不爽,一挥手。

    后面一个甲士,更是以杀人为职业,见此毫不犹豫,刀光一闪,这李四的脸上,还在有着奉承的笑意,只见鲜血飞溅,头颅就飞出,滚在了地上。

    这时,福田村灯火隐隐,万簌无声,李显令着:“上前,包围田家!”

    “遵命!”周围甲兵应着。

    此时,田家已经用完了餐,田纪和周竹上了书房,周竹准备把注释的《论语》从头到尾再读了一遍。

    就在这时,田纪猛的全身一震,他猛的打开着窗口,站在窗前,身躯挺直。

    远处,并无异样,只有一些狗犬之声。

    “怎么了,义父?”周竹抬起头来,见得田纪身体在微微发抖。

    “快,快下去,不要点灯和熄灯!”田纪拉着周竹就走,一缕灯光从门缝漏出来,直到了下面。

    “夫君?”这时,田氏正准备抱着孩子去睡。

    “村里杀人了,我祭的樟柳神,已经报了警兆回来了,有大祸临头,快,周竹,你抱着孩子出去,出田家。”

    周竹大惊,说着:“义父,那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走不了,快,你身有命格福气,只有你才能走得掉,你若挂念我一丝情谊,快带着润儿离开,给我田家留一线香烟!”

    周竹这时,见情况的确不对,当下也不说话,抱着润儿,说走便走,幽灵一样,从小门暗影处掠出,越过小道,闪入了对面竹林之中。

第三十三章 就义(下)

    樟柳神不是神,是鬼魂,并且是一种身世极为可怜可惨的鬼魂。

    这是小孩死后的鬼,被术师驱使,能在一定范围内有着灵应,对血腥和杀气最为敏锐,田纪就养有护体,因此才知道大祸临头了。

    果然,周竹才跑出去,只听“当”的梆声传到,却是一更到了,有更夫出来敲梆了。

    就在这时,三声鼓响,火把齐明。

    田宅前,点起了大把的火把,穿着皮甲的甲士排列成阵,还有着数个弓箭手等候,火光中,甚至还有数骑巡查左右,田宅周围被围的滴水不漏。

    李显佩剑,左右分列着四个甲士。

    下面,是一个队正,此人戴头盔、披着铁甲,虎背熊腰,眸中凶光,只听一声刀吟,长刀出鞘。

    这种长刀厚背薄刃,寒气逼人,正是军中利器。

    凭着樟柳神感应,田纪心中一惊,除非身着重甲,骑着宝马,不然的话,面对这阵,谁也难逃,炼气士修有法术,能惊世骇俗,但不能持久,拖上片刻便难逃劫运。

    就在这时,李显已经喝着:“里面的人听着,大帅有令,立刻出门受擒,给汝一刻时间,若是不然,格杀勿论。”

    心中却是苦笑,出来受擒,也是死。

    倒也不是大帅英明神武,滴水不漏,只是大帅只掌这一府四县之地,再加上十数年经营,查出这类倒是很快的事。

    说来说去,就是地盘太小了,若是整个蜀地,就不一样了。

    在田宅中,田氏已经抽出了长剑。

    长剑在蜡烛中,反映着光,田氏低声说着:“夫君,现在怎么办?不如我们冲出去?”

    蜡烛和灯光照着田纪的眼,田纪一时间心情翻滚。

    这事被大帅知道,使他心中一凉,惊觉自己的确卤浪了,只是自知道了王守田如此所作所为,心就焦急起来,迷糊了。

    现在甲兵已经包围了住宅,生死就在眼前,是带着家人冲出去,还是束手就擒?

    身为炼气士,冲出去虽然九死一生,但是倒也未必没有一线机会。

    可是如果举兵对抗,那就是赤裸裸的造反,性质就严重了。

    大帅大怒的话,不但会追究责任,更会直接影响李家,影响师门。

    为了师门,现在也不能直接反抗,至于为之冒的风险,那就是义无返顾了。

    闪电一样的思考后,田纪低声向着妻子说着:“是我耽误了你……不过为了师门大义,不可卤莽动手,先出去听他说些什么,只消他们不立下杀手,料亦无妨,等以后再作打算。”

    只要稍微缓冲一下,就想必有人求情,听了这话,他的妻子也点了点头,丢下剑来。

    田纪镇静了一下,亲自开门,说着:“汝等何事?”

    “伸手向前走!”李显却是不答,又叫的说着。

    两人依言上前,到了场前,在灯火之下,李显举手一挥,带了二个甲士举步上前。

    田纪看了上去,发觉是熟人李显,这李显虽然不是李承业的家族之人,不是一支,反而是文阳府知府李刚是一族,但是总算姓李,拉得上些关系,并且日常交情都不错,不由心中暗喜,对妻子低声说着:“我上前和他问话。”

    说着,就上前,到了几步,站住了,讶然叫着:“咦!是你?李大人?”

    李显走近,低问问着:“田先生,你怎么这样糊涂?传得这些不应该说的话?现在大帅问罪来了。”

    “李大人,这事也许有些误会,还请大人允许我向大帅申辩,想必就可水落石出。”田纪拱手为礼,诚恳地说着:“若是能如此,大人援手大德,不敢或忘。”

    自己私塾十数年,门生遍地,甚至教导过王守田,有半师之谊,这种事,只要今夜缓了缓,作为半个弟子的王守田,就不得不求情,以全师道,就死不了。

    李显点了点头,苦笑,突然之间,喝着:“斩了!”

    这一声令下,后面二个甲士,猛的长刀出鞘。

    这些甲士,都是在战争中脱颖而出,在军中都颇有名气,敢杀敢拚,这刀法是十数年生死之间磨练而成。

    据说所谓的武林中人,一个被称为蜀山剑客的少侠,和军队起了冲突,就被这等甲士上去十人,才二三个回合,就被斩下了头颅,乱刀分尸。

    这时,刀光一闪,闪电一样,快得令人目眩。

    电光火舌之间,本已警惕的田纪,本能就要防备和躲避,就在这时,猛的浮现师门真人的最后叮嘱的苍老面容——这是被削去仙业的白发苍苍。

    “汝等切记,为了蜀中大义,师门兴衰,要有殉道之心!”

    心念之间,只见田纪身体一动,似乎又没有动,二片刀光倏敛,只听“噗噗”二声,长刀各从田纪的左右侧而刺入,一拔出,鲜血飞溅而出。

    “呃!”田纪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看了看身上的刀窟窿,又看了看对面面无表情的李显。

    鲜血飞溅,本来常人应该立刻死了,可是他身为炼气士,自然与普通人不同,这时,他还正了正衣冠,向着师门的方向跪倒下去,磕了个头。

    这头一磕,修持的精气神崩解,全身抽搐一下,鲜血和泉水一样,从他身上喷了出来,接着,就“扑”的一声,伏在地上。

    “夫君!”一瞬间,田氏惊醒过来,本来雍容平静的脸,一下子变的形如厉鬼,就扑了上来。

    “杀!”队正沉声下令,顿时,三个牙兵抽出长刀,只听“噗哧”一声,三把长刀,就从各个角度,刺入她的身中。

    她跌在地上,口中鲜血大口大口涌出,拼命向前爬着。

    李显阻止了甲士补刀,看着她爬上去,伸手抓着田纪的手,气绝身亡。

    “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杀了。”李显有些疲倦的说着,命令着。

    后面的队正,就没有这样多愁善感,应着:“诺!”

    猛的上前,后面三十多个甲士,跟在身后昂然一拥而入,而门外,还有的甲兵,已经封锁了全宅。

    顿时,里面杀声顿起,惨叫声连绵不绝。

    “贼子!”在竹林中,亲眼看着田纪被斩杀,听着这时宅中连绵不断的惨叫,周竹咬着牙,顿时一丝血红,从唇中渗了出来。

    望着前面杀戮,听着雨水打在竹叶上的沙沙声,周竹不再听着,捂着田宗润的手,拼命向外面跑去。

    群竹青青翠翠,雨水打在上面,周竹踉跄远去。

    雨越下越大,有甲兵将大伞撑出,打在上面“仆仆”有声。

    可以看见里面,有个汉子在厮杀着,竟然给他杀了二个甲兵,但是最后,被一拥而上的甲兵分了尸。

    杀声渐停,这队正就又出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厮果然居心莫测,里面有二个硬家伙,死了二个弟兄,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等锐士。”

    “不就是死了二个,怎么也称不上是锐士吧?”李显皱了眉,问着。

    “李大人,你不在军中,不懂,军中最强的高手,杀那些武林高手和杀鸡一样,但是如果不穿甲,却也受不了三五个士兵的围攻。”

    “这人被我们十几个围攻,还能杀得二个弟兄,放在军中就是一等一的勇士。”队正神色有些惋惜和难看的回答的说着:“若是此等人多上几个,并且能披甲持弓,这就难啃了,如果再有马匹,我们就很难拿下了。”

    李显听了,点了点头,知道有没有甲,有没有弓,有没有马,这完全是二回事。

    但是他终不是勇士,不明白。

    事实上,如果田纪准备了甲弓马三宝,三五人就可纵横,打游击战的话,说不定反过来可以杀上一半,而不是现在就这样被杀了。

    不过李显不明白不要紧,他叹的说着:“里面都清光了?唤醒村长,清点一下里面的人,我要登记向大帅报告!”

    顿了一顿,又叹的说着:“田先生教导一方,总要留点情面,家里你们抄了,留点钱给他们买棺材吧,总要入土为安。”

    这队正听了,说着:“诺!”

    就下达命令,让手下甲兵抄家发财去。

    不过到了清晨,李显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

    这时,门口有着席子,上面横七竖八有着十几个尸体。

    一个脸色苍白不住流汗的村长再次检查,抬头说着:“大人,田家的人,多了二个,这二个是寄宿的学生,邻村的,少了一个,却是田纪六岁的儿子!”

    “你确定?”李显低沉的问着,这可是大大的失职。

    “确定,村里来往,谁家有什么人,都知道。”村长战栗的说着。

    就在这时,队正搜索完毕,上前:“附近找不到,也没有痕迹。”

    李显皱着眉,说着:“派人去他的弟子家看看!”

    “诺!”

    这时,旭日初升,树梢草尖上,还有着昨天夜里的雨珠点点,在朝阳光中闪烁着,犹如千万颗小宝石。

    一处庄院,前面都是树木郁苍,这时,庄丁已经把几匹骏马拉出,让他们闲散啃着肥茂的青草。

    这时,周竹猛的出现在庄前。

    “周先生,你怎么这样匆忙?”这时,一个青年出来,笑的问着,却是李承业,这是他家的一处田宅,见了周竹一身狼狈,不由奇怪。

    奔了一夜狼狈不堪的周竹,抱着孩子上前,只听“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承业的面前:“主公,还请救得这孩子,这是我义父的最后一点骨血了。”

    李承业一惊,看了上去,说着:“周先生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周竹也不隐瞒,一一把话说了,磕头说着:“还请主公救了这孩子。”

    李承业微一错愕,接着哈哈一笑,双目亮起了精光,仔细端详了这孩子好一会后,叹的说着:“田先生虽然作错了事,却也是对我一片好心,我安能不管?”

    说着,目光带着精芒,沉声说着:“你放心,这孩子我一定保下了!”

    周竹不由心中一松,磕头说着:“谢主公,臣以后一定尽心辅助,鞠躬尽瘁!”

第三十四章 破阵(上)

    小雨绵绵,丛林之中,一卫之兵等候在了丛林前的一块空地上。

    古时,这是官道所经过之处。

    唯一值得庆贺的是,这里建了营帐,并且早上半日到达,得以休息半日,食了军粮,得以积蓄体力。

    雨丝不停,黑云连绵,给战场上增了一丝压抑的气氛。

    五百士兵都在营帐内,手中持刀、持枪,持弓,一脸肃穆和紧张、不时忧心的望着远方的原野。

    此刻天还未亮,大家都睡不着了。

    主营中,王守田面容平静,心下还是有几分紧张。

    上千人的战斗和厮杀,单是想想,都觉得血不但不热,反而生寒。

    “大人,为什么不设伏?”此时主营中,众将都集中着,何胜、柴嘉、贺仲、张毅、贺益五人都在,而柴嘉进言说着。

    “川中都新将吕济是个慎重的人,这林间不厚,藏下这样多人不行,再说,如果处处设计埋伏,就失了军中正道——临之于堂堂正正之师,明白了吗?”王守田说着。

    前世,如果说最有感悟的,就是一篇文章,说朱元璋和朱棣非常相似,但是朱棣就没有朱元璋那种临之于堂堂正正之师的气魄。

    姑且不论这观点对不对,王守田对这句“临之于堂堂正正之师”,非常推崇。

    别的不说,王守田偷袭得手,杀了陈翔,是得了些名望,但是大部分人承认的同时,也会心中想着:“无非诡计耳!”

    却不会把王守田,当成真正的大将来看待,这其中差别是什么?

    差别就是缺少了“临之于堂堂正正之师”而获胜的气魄和格局,只要缺少这点,无论怎么样胜利都不会凝聚出王气。

    阴谋诡计不可少,但是那更应该是战略层,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或者最低层的游击战和骚扰战。

    真正决战时,必须有一支敢打硬仗,敢打正面战的队伍,这才是威慑众将的真正本钱!

    不过这当然不必细说,王守田淡然说着:“令军中食早炊,并且食后全军戒备,此地是川中都选择的地点,以在夜中割稻!”

    此时,王守田一身战甲,平添了几分一股英武之气,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威严,由不得人不信服。

    “诺!”众将都出,传达命令。

    “报!”果然,过了半小时,一个斥候半跪在前面,大声说着:“前方发现敌军踪迹,大约一队人马,疑是敌军前锋斥候,请大人指示。”

    “再探!”王守田命令着,同时又命令别人:“令军中全体出营,与平地上列阵!”

    “诺!”下面二人齐声应着,随即行了个军礼,转身告退,传递命令去了。

    命令传递而出,顿时,五百人的队伍,按照伍火队营的编制,排列而出,众人皆是一脸凝重肃穆,纵然面对同僚,也不敢有所言语,排列而出,最后在官道前一片荒野上列队,动作和队伍整齐划一,这是训练达到一定的效果。

    这才是自己需要的军风,王守田在心中暗喜,他策骑走到阵列前,锐利的目光横扫士兵,说着:“将士们,敌军前来,要割我们的稻子,杀我们的家人,我现在不说废话,尔等可愿随我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士兵都是应着,呼声震天:“愿为校尉而战!”

    王守田点了点头,说着:“此次我亲自统军,监督战事,如有人临阵脱逃,立斩无赦,本将后面的骑兵,就是监军,谁敢后退,无论伍火队营,全部斩之!”

    这三十骑兵,并非是大帅的亲骑,而是自己的骑队,虽然远逊色于大帅亲骑,但是当军法队还是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五百士兵都是闭息不语。

    “但是若有人斩首立功,我都看在眼中,按功提拔,绝不食言!”王守田掷地有声说着,片刻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之,士兵都呐喊着:“愿为校尉而战!”

    动员完毕,就是等待了。

    远处出现了敌人的斥候,仔细打量后,就会发觉正面情况,斥候连忙搜索,甚至插入了丛林,查看有无埋伏,再回禀消息。

    正值王守田等候之时,川中都中,一身甲衣的一个中年人正听着前方斥候队长的报告:“什么,敌军列阵在前,拦住我军去路?”

    “是,将军,有敌军五百五十人左右,其中有三十是骑兵,并无厢兵!”

    本来大军出动,就必须有厢兵当后勤和杂役,可是现在只在县内作战,不过几十里,当然不必了。

    “可有黑衣卫?”这中年人,就是吕济,他是都指挥使,参将,当然可称将军了。

    黑衣卫是文阳镇的精锐。

    “没有,将军!”这斥候队长应着:“丛林甚疏,周围五十里并无伏军。”

    “你看的可仔细。”吕济皱着眉,追问了一句。

    “大人,我等和黑衣卫作战十数年,相知甚深,这敌军只有五百,有无黑衣卫,我们一看就知,断无虚假。”这斥候队长应着。

    “……你们退下吧!”吕济脸色微微一变,对方的态度有些让他动怒,可是这些人是打了十几年的老兵,现在又是临阵,斩之不祥,忍了。

    等斥候队长一退下,刚才没有说话的一将就出来,这将满是胡子,剽悍魁梧,半跪的说着:“将军,这小儿如此大胆,请将军下令,立刻攻破之。”

    “程校尉说的没有错,这人以卑鄙手段,袭杀了陈翔将军,吾等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请将军下令。”

    “这小儿只有五百五十人,还是初建一卫,我军虽留一百在县此,此时有六百,岂不胜之?”

    “请将军下令!”

    “请将军下令!”

    面对群将汹涌,吕济更是脸色微青,陈翔善战,在军中更有威望,被杀了,军中不少心腹都日夜思之保仇。

    自己原本只是一个校尉,若不顺应此心,只怕以后难以掌握大权。

    这时只得忍了,并且对方的确也只有五百五十人,虽然二军相差不大,但是川中卫毕竟是老营,而对付初建,怎么都可获胜!

    想到此处,吕济终于下了决心,说着:“这小儿敢于在平地立阵,我们就敢堂堂将其击破,各将听令,列队上前,违令者斩!”

    “诺!”众将一起听令,军队踏步上前。

    王守田远望,耐心等待着,片刻后,敌阵终于下了决心,压了上来。

    “吕济终于忍耐不住了,说的也是,现在二军人数相等,若是见了我不战后退,以后他怎么压服军中?”

    “杀!”远处传来了高亢的吼叫声,一队队士兵,同样列阵出现在前面。

    “贺益,此战就看你了。”王守田说着,队伍里的唯一的一支三十骑,已经全交给了贺益。

    前世此人能用二十骑,奔驰在数千人中,所向披靡,勇不可挡,这次面对的才七百人,并且还多是新兵,自然可以打开局面。

    这就是信任。

    贺益骑在马匹上,面容肃穆,不自觉带了几分肃杀之气,只是应着:“诺!”

    王守田收敛了心神,面无喜悲,神情淡漠,望向远处,而甘厚距王守田左右,持刀而立,只待一声令下。

    川中都上次虽然保持了一批种子,但是真正骨干者,绝对不超过一百五十人,其它的全部是新兵。

    自己新建的这卫,严格的说,只有当初一队是经过战阵,其它都是新兵,只经过了杀贼一战洗礼。

    但是军中训练刻苦,又有大鱼大肉,王守田相信自己士兵素质在对方之上。

    单是士兵比较,各有优劣,相差不大。

    但是论气数的话,文阳镇和长定镇,本来半斤八两,可现在可是现在柳思明已死,其子柳朝义继位,气运大减,而自己方面,大帅王遵之还活着,就已经胜出了几分。

    川中都损失巨大,不但蒙着战败阴影,而且真正有气数的人,不过吕济一人,而现在王守田军中现在有五将。

    何胜、柴嘉、贺仲、张毅、贺益,都各有气运,这时同在军中,都一损皆损,一荣皆荣,必会支持自己获胜,这气数就远在对方之上了。

    再说,川中都到此,虽然不远劳师远征,但是毕竟跑了几十里路,而自己营地士兵,已经休息了半日,好整余暇。

    因此看似相当,实是胜出了许多,这若还不胜,就是天要灭之。

    “命所有弓队听令,准备射击!”王守田发令说着。

    一掌旗官应命,取下二把令旗,发出号令。

    顿时,一队弓队迅速行动起来,在刀盾兵掩护下,提箭搭弓。

    这时,敌军也不断上前,地面都被踩踏的微微震颤,二军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越是紧张,越是安静,此时,当真可以说针落可闻。

    “准备!”王守田待敌军临近,毫不犹豫喊着。

    令旗重重一挥,五十弓手骤然起弓,一个个都将手中长弓拉满,弓弦绷紧。

    “放!”令旗一指,箭射出的“嘣嘣”声不绝,敌军阵上,顿时传出了十数声惨叫,几乎同时,敌军一声呐喊,冲锋了起来。

    此时,阵前只有五十米,一冲就到,弓手只能发出一箭,十数秒后,二军猛的冲在一起,杀声四起。

今天连着停电

    大规模拆迁,线路不稳定,又下着雨,导致有地方漏电,经常跳停,今天晚上不更了,明天照样更新

第三十四章 破阵(下)

    战场之中,弓手的作用有限,只能射五十步内,可五十步内,如果不是城墙或者高地,一冲就上,只有发一箭的时间。

    再说即使一名资深的精兵弓手,持续作战,一气连射出箭矢也不过二十枚,之后手臂筋肉便会酸软胀痛,无法发力。

    因此王守田一声令下,示意弓手退下,由队正组织自由射杀。

    “杀!”第一波的长枪,已经刺出。

    这时,细雨朦胧,昏暗弥漫,水气淋漓。

    纷飞的鲜血混着雨水而下,哭喊声,惨号声,人体被刺入的闷响充斥着现场每个人的耳膜。

    短暂的交战后,双方的士兵都显出了慌乱和恐怖,而几乎同时,以老兵精兵充之的伍长和火长,迅速将新兵组织起来,卷席着向对方杀去。

    不时有着人影轰然而倒。

    枪阵还是起了相当作用,随着战鼓,敌军像汹涌潮水一样,狠狠的撞在墙上,数十根长枪,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但是长枪的弊端也暴露了,刺中之后,肉体的障碍,根本无法使士兵在数秒之内就拔出来,缝隙被敌人老兵,连人带枪撕开劈倒。

    不过,这些敌人,转眼之间,就被后面顶上的长枪狠狠刺倒。

    外面还有着人用弓,有着后阵的飞矢落下,洞穿许多人体,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填上。

    第一道枪林被攻破,第二批枪林的面前,十数具突进的尸体被刺杀。

    贺仲已经短兵相接,作为队正,他率领着队伍,面容冷峻,狠命砍杀着,不得不说,此人武艺颇高,所到之处,连连斩杀,顿时身上满头满脸,全是温热的血浆。

    才杀了一人,左侧,一人砍了过来。

    “贼子尔敢!”贺仲反手就是一刀,只听“曝”的一声,鲜血飞溅,对方的一只左臂登时被砍了下来。

    “杀!”贺仲仰天咆哮:“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这时,敌我的尸体交错的堆积起来,敌我双方都暴露出了混乱不堪的局面,这是由于大部分都是新兵的缘故。

    “杀上去!”所有听闻此声的士兵登时齐吼一声,浑身热血沸腾,战意到达顶点,这一刻,势如破竹,无可阻挡,所到之处,不断有士兵被斩杀。

    又有着短兵相接,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随着贺仲节节推进,战况立即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大人,浓烟已经放出了。”一个身穿藤甲亲兵,在王守田身旁,小声说着。

    王守田回头一看,果然,远一点地方有着湿稻草点燃的烟,虽然不大,但是几千米内看见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并不怎么样显眼,只有事先准备的人才注意到。

    “恩,不错!”王守田面沉似水,不在注意着此事。

    虽然要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敌将,虽然有着黑衣卫,以着吕济的性格,绝对会不战。

    因此周围的确没有黑衣卫。

    不过,五十里内有,不,严格的说,二十里外一处就有,二十里就是十公里,实际上斥候根本无法查出方圆十里的广大面积。

    这时,浓烟放出了。

    五里之外的一间农舍前,生着一堆柴火,一个伍长焦急等候着,突然之间,远处看见了细微的浓烟。

    “上烟!”伍长下令说着,立刻,就有着人把湿漉漉的湿草盖了上去,顿时,浓烟而起,升出十数米。

    稍等片刻,再远处,又一道。

    雨丝继续在下,在二十里处一处废弃的农舍中,五十骑等待中,各个身穿皮甲,手按长刀,目不斜视。

    “来者何人!”门口传出一声大喝。

    “报,浓烟已生,还请校尉立刻出兵。”一个伍长进来,行礼说着,他并不是黑衣卫的编制中。

    为了让黑衣卫找不出理由,王守田特地派了三伍人当传令和看管浓烟。

    贾斗一身铁甲,手持长枪,站了出来,目光冷冷扫视着这伍长。

    这伍长头上渗出了冷汗,却又说着:“报,浓烟已生,还请校尉立刻出兵。”

    贾斗冷眼扫了这人一眼,转头对一旁传令兵说着:“让兄弟们上马,我们这就出兵!”

    “诺!”传令兵微微点头,转身传递命令。

    片刻,五十骑就翻身上马。

    ……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冷兵器战斗非常消耗体力,就算久经锻炼的精锐,历史上最多也只能支持半个时辰的厮杀。

    此时,就算只有一刻时间,敌我都露出了疲态。

    贺仲浑身染血,微热的血浆粘黏在身上,身上的皮甲,已经有了多处刀痕,他却丝毫不在意,高喊着:“杀”

    几乎同时,何胜、柴嘉、张毅三人,也各率人厮杀。

    王守田目光一扫,敌我的情况,都落在心中,突然之间,一种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变得缓慢。

    王守田突然之间福至心灵,低语着:“敌军疲了!”

    敌人冒着雨丝而来,没有来得及吃早饭,而自己早半日到达,得以休息半日,食了军粮,得以积蓄体力。

    这就是以暇击疲,这时终于体现出来了。

    “贺益,出击!”王守田不假思考的下达着命令。

    “诺!”贺益高喊着:“儿郎们,跟我冲锋!”

    这后面骑兵三十人,有十人是他带的嫡系,这时一呼唤,这个小小的马队,顿时跟随着主将进行冲锋。

    马匹长嘶,马蹄踩起湿滑泥土,飞溅着。

    吕济几乎同时就发觉了情况,也是手一挥:“出击!”

    对方仅存的马队,大概也有三十余人,同时发起了冲锋。

    二支骑兵猛烈的冲锋在一起,瞬间,时间变成的沉闷,连续不断的肉体相撞的闷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甚至压过了惨叫和哀号声。

    在骑兵相互冲击瞬间,运气和武艺,淋漓尽致的发挥着。

    “杀!”贺益挥手之间,二个头颅就飞出,瞬间,甚至看见了对手的面容,鲜血飞溅,将血雾喷到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人身上。

    “杀!”不断有着骑兵相互交接着,只见贺益勇不可挡,只要靠近,骑兵纷纷溅血堕地,一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而跟随着贺益的骑兵,趁主将的锋锐,更是大砍大杀。

    后面督阵的吕济脸色大变:“此将是谁?”

    “杀!”贺益整体骑兵而过,迎战的敌骑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只有零星几骑,贺益更不犹豫,向着敌数百人的大阵,从侧面冲了上去。

    王守田盯了上去,只见满眼都是杀戮,耳内贯满喊杀声,所有人都眼睛血红,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以任何手段把来进犯的敌人堵住和杀死。

    雨丝不断而下,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

    “杀!”敌军有着箭,数个骑兵跌下,倒下的骑兵顿时在惨呼声中,被紧随其后的同伴踩成肉酱,冲锋已经发起,容不得任何的迟疑。

    数十骑横冲上去,长刀所向,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鲜血飞溅。

    在这样的冲锋下,敌阵动摇了。

    王守田大喜,喊着:“杀啊,敌人撑不住了。”

    顿时,五将都同时呐喊,对着敌人杀上去,果然,敌阵崩溃了。

    其实此时,敌人六百人,最多战死百人,但是冷兵器时代,这几乎达到了极限,战阵一旦崩溃,敌将再也无法组织,眼见着新兵反身就逃,王守田的军队,呼声震天,追赶了上去。

    “将军,快走!”吕济的亲兵一看不妙,立刻数人扶着吕济上马,就向后逃。

    兵败如山倒,在这时绝没有办法。

    但是才冲出一段路,只见一将全身血淋淋,狞笑的拦截上去,却是贺益:“哪里逃,主公命我取你人头!”

    这战胜利,关键的一着,就是取吕济人头。

    吕济到底是军人,这时,猛的拔出刀来:“拼了!”

    “拼了!”后面几个亲兵,也怒吼着,在吕济之前,就直冲上去。

    刀光一闪,数个骑兵被斩于马下,下一刻,贺益长刀而过,就见吕济的首级飞出。

    由于距离太近,贺益看见了对手的头颅,五官和表情都一清二楚,甚至包括充血的眼球,以及不甘的表情。

    一蓬血溅了一身,又洗了一次血浴,贺益只觉得痛快淋漓,他猛的高举长刀,血从刀上而留下,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跪地弃刀者不杀!”

    “跪地弃刀者不杀!”

    “吕济已死,还不投降!”

    就在这时,战场上,已经有着这些喊声,随着这些喊声,不少逃兵纷纷丢下武器,跪伏在地上。

    片刻之后,杀声停止了。

    雨丝并没有随着胜利而停止,不断而下,但是对大部分从肾上腺素刺激中醒悟的新兵来说,这雨水更好些。

    他们不断呕吐,筋疲力尽的摇摆着,跨动着蹒跚脚步

    雨水打了下来,将尸体上不断流下的鲜血,变成了涓涓细流,虽然这细流暂时被鲜血染成醒目的红色,但是只要片刻,就可洗去大部分的血腥。

    按照命令,一些明显重伤的人,被补刀,不时听见那若隐若现此起彼伏的低声呻吟,突然之间随着“噗”的一声而停止。

第三十五章 轰动(上)

    小雨初歇,雨过天晴。

    贾斗骑兵才到,一眼看上去,就是大片的尸体,很明显,战斗已经结束,杀戮已经结束,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人。

    由于才战后,整个战场上弥漫着一股惨烈的气氛,每个士兵都似乎脱胎换骨,带上了一阵阵特有的杀气。

    几个明显是军官的人,更是围着巡查,身上沾满了血腥。

    这气氛,顿时使本来桀骜的黑衣卫骑兵一窒。

    贾斗眯上了眸子,这熟悉的气息,使他心中震惊,原本看不起的新兵,似乎起了某种熟悉的变化。

    他熟悉战阵,自然对战场非常了解,一观看,就知道是正面对抗。

    再观看着规模,以及垂头丧气的敌兵俘虏,就知道事先说的六百敌人并不虚假。

    五百对六百,正面决战,还取胜?

    贾斗心中,顿时改变了看法。

    他翻身下马,走了上去,但是走了几步,一个声音就使他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濒临死亡的敌兵,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渴望,这是求生的欲望,看这情况,这敌兵还不满二十,喉咙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这时,有一个老兵上前,抓住他的头,用刀子就是一割,这是一声闷响,同时伴随着这敌兵最后一声嘶鸣。

    这种声音令人心悸,敌兵的喉咙鲜血飞溅,身体在最后的抽搐起来,鲜血不断从他的脖子上,身上流了出来。

    就算是杀人如麻的贾斗,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上前。

    在一处稍高点的土丘上,王守田正在扫视着四周,周围满是亲兵,不知道为何,一眼看了上去,面无表情的王守田,带着某种熟悉的冷酷气息。

    “黑衣卫果毅校尉贾斗,拜见大人。”贾斗行跪礼。

    二排亲兵,以及五个武将齐齐相对,都不含好意的看了上去。

    王守田面容阴沉,目光凌厉扫视着贾斗,片刻之后,骤然怒着:“贾斗,你为何来迟了?”

    “这个……正巧雨大,马和人不见其路……末将知罪。”贾斗才想抗辨,但是才一抬头,就看见了上面冷笑的王守田,以及冷笑的诸将,不由心中一跳,说着。

    自己虽然有五十骑,但是此时,他猛的发觉,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亲兵,顿时就磕头认罪,并不抗辨。

    实际上,是战斗结束的太快,并没有算得上真正延迟,只是现在王守田是上司,上司呵斥,如果原本是无能之将还可,大可抗辨。

    现在在大胜的上司面前,还是战场上,当场顶撞,结果如何,贾斗不用想也知道,更让他下决心的,就是据说此人很快就会成为少帅,是自己的主公。

    这服软也是情理之间的事。

    “……哼,贾斗,你身为黑衣卫校尉,居然延误时辰,这是失职之罪,此次我方虽然大胜,但军纪不可乱,本应严处,不过现在正是用你之时,你可戴罪立功!”王守田见他服软,冷笑的说着。

    “诺!”贾斗应声说着。

    见他应下,王守田坐下,面色略缓:“贾斗,你带领骑兵,准备出发,今日大胜,太素县还没有接到消息,我们可奇袭之,贺益,你整顿一下骑兵,等会随我一起出军,余部在今天夜前赶上!”

    沉默少顷,众将互相望了一眼,齐齐出列,应着:“诺!”

    刚才审问了一下,现在众将都知道,现在太素县里,只有一百兵,必是一攻而下。

    正事议完,下面王守田面容冷峻的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二堆尸身。

    命令的说着:“敌人卸下军械,就地埋葬,我军检查尸体和姓名。”

    在古代,大量的尸体若是不管不顾,弃之荒野,极易发生瘟疫,将尸体聚在一起埋葬,显是最正统的方法。

    王守田又说着:“人死入土为安,不必堆积,分具掩埋。”

    “诺!”

    看着士兵艰难的辨认着自己战友的尸体,有的尸体被砍到了头,血肉模糊,实在不好辨认,王守田心中一动,召见一个随军文吏,说着:“以后就制军牌。”

    “请主公明示。”这个文官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多尸体,刚才呕吐过,脸色还有些苍白着,恭谨应着。

    “士兵都用木牌,就是半个把掌大的木牌,新兵和厢兵只有正面雕刻其姓名,反面是简单雕刻的乡籍,以备查寻。”

    “正兵有着犬首,正面雕刻其姓名,反面是乡籍。”

    “精卒、上卒、甲士,各有狼首,以爪划分,一根、二根,三根,同样有姓名乡籍!”

    “伍长、火长,副队正,都用铁牌,同样有狼首狼爪划分之!”

    “队正和营正都用铜牌,以犀牛标记。”

    “姑且就这样,你记下,作些样品给我。”王守田吩咐的说着。

    “诺!”这文官应命。

    这时,又有一个文吏上来了:“主公,此一役统计,我军战死五十三人,死了三个伍长,二个火长。还有四十三人负伤,要运回本城。”

    这时,何胜、柴嘉、贺仲、张毅、贺益五人都来了,他们虽然有着皮甲保护,或多或少,负了点伤,都是面色阴郁的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尸身。

    不管怎么样,都是半年内日夜相处的人,一战后,就只剩了尸体了。

    “斩首多少?”王守田问着。

    “斩首九十六级,还有十数人是敌军重伤给予处决,首级依制折半。”王守田看了看天,说着:“立刻统计军功,不要拖延。”

    “遵命!”现在人数才五百,又有大批人在现场,这数据并不难统计。

    这时,俘虏已经被驱赶着,挖着坑,幸亏不是大坑,不然这些俘虏还以为要坑杀。

    人多力量大,半小时后,所有坑都挖好了,由于是给战友埋葬,这些俘虏倒很卖力气,挖的很深,不少人还流泪。

    “军功检查完毕了?”先没有下葬,王守田问着文吏。

    “大人,已经检查完毕了。”

    “下葬!”王守田简单的吩咐,顿时,一具具敌兵尸体,被放入土坑,又迅速掩埋了起来,没有多少时间,就埋了。

    当然,有些身份贵重的敌人,就保留着。

    “斩首一级,以及以上者出列!”王守田命令着,片刻后,二十一个士兵出列,有不少带着伤。

    杀了上百人,只有二十一个算是有军功,王守田不由浮现出感慨。

    要这军功可不容易。

    “谢大人!”

    “斩首二级者出列!”出来的只有七个。

    “斩首三级者出列!”七个中,又只有三个出来,看上去就是剽悍之士。

    “斩首四级者出列!”但是没有人回应。

    “斩首五级者出列!”一个人昂然出来,王守田看了上去,发觉这人有着黝黑的皮肤,甚至显得有些憨厚,不由一笑,这人就是勇猛又运气好了。

    “你们勇猛杀敌,斩首得功,回去我必有赏赐!”王守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有无官职?”

    “大人,我是杨牛,以前没有当官。”

    “好,杨牛,你杀得五级,是好汉子,是勇士,我也不食言,我立刻提拔你为火长,赐你总田七十亩,加一头小牛!”

    “谢大人,谢大人!”杨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呐呐的说着。

    拍了拍杨牛肩膀,王守田微笑的说着:“你是好样的,本官最重勇士,你们该得的东西不会少一分!”

    这一战,全军并没有太大损失,牺牲和负伤的人,没有超过百人,并且大胜了,俘虏了五百人左右,士气大震。

    经过了战争的考验,回去再整顿修养一段时间,军队就真的是军队,不是新军了。

    即使如此,王守田莫名其妙,有些落寞和感慨,这来自地球的灵魂。

    不过,王守田并没有沉迷于这种情绪,他对着五将说着:“此战胜利,还不算什么,此时太素县空虚,正是取下此县的良机,你们整顿一下,尽快跟上来!”

    “诺!”众将没有任何意见,应声说着。

    当下一道道命令发布,收集着全部的战马,竟然有着四十匹可用,当下,五十个黑衣卫兵,加上连王守田在内的四十骑,换上了川中卫的衣服,向着太素县奔去。

    二个县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有一百余里,快马的话,二小时就到了。

    下午时分,雨过天晴,午后的时光特别悠缓,阳光下,远处林梢随风波动,溪水也仿佛静止了。

    映入眼帘,是一座县城,有着护城河,并且已经引进了河水,高十米左右,不算高也不算矮了,吊桥跨卧在护城河上,可见的确花费了些工夫。

    城门此时开着,还有几个百姓进出。

    “过去吧,速度慢些,不要太快。”王守田命令的说着。

    “诺!”

    于是一行人,不急不徐的策马上前,很快就出现在城门前二百米之内。

    城守兵凝神看去,看见是川中都的军服,于是站起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马匹速度何等之快,就算不急不徐,也在十几秒后,就到了城门前。

    “不对,将军没有这样多骑兵!”看门的伍长突然之间惊觉,高声喊着:“快,关上城门。”

    不过,这时已经晚了,县里才区区百个士兵,城门口才一火兵,哪能来得及关门。

    贺益狞笑一声,猛的策骑冲上,只听马一声嘶叫,就已经冲入了城门。

第三十五章 轰动(下)

    成都府,宋家。

    望湖之楼,扬扬细雨,今日,临窗而坐的二人面色凝重,虽不至于愁容满面,这本来风雅之极的气氛,却因这二人这番作态而变的压抑起来。

    有那七八仆人,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皆小心翼翼从楼下上来,手捧着饭菜水酒,一一在玉石桌上摆放妥当。

    主家如此,他们自是万分小心,不敢有丝毫失误。

    又有几名乐手,弹奏着清幽乐曲,在这小楼隔断处,隔着纱帘,那乐声叮咚咚的传来。

    这二人却一直对坐无言,直到仆人们将酒菜皆摆放妥当,其中一面白长须者才一挥手,淡淡说着:“都下去吧,我不发话,不得让任何人上来。”

    看向纱帘,又说着:“你们也暂且下去。”

    “诺!”仆人们连同这几个乐手,皆低低应了,随即陆续退下。

    踏踏踏的脚步声渐远了,二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楼上此时只剩下兄弟二人,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饭菜也是香气诱人,窗开着,虽已时至酷夏,可这二楼高处,却时不时有那细风吹入,将一楼的闷热全部扫去。

    远处湖面上,才子佳人们少了许多,倒显得湖面上敞亮起来。

    这等时候,纵是爱风流耍弄,却也知道酷夏时节一走一身汗,绝非书中那长衣飘飘、尽显风流的好时候。

    偶有那游船上的乐声传过来,也带着几分暑气,沉闷让人心发慌。

    宋恒抬头,看向兄长,却见兄长表情淡淡,只转头望那远处湖面,面上并无表情,一时倒让外人看不出喜怒来。

    知兄莫若弟,他和宋涵乃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自小关系便好,如他,自能分辨出对方是何情绪。

    对方今日突然叫自己过来,虽是饮酒谈心,却半点喜气皆无。

    他倒是有心转谈其他话题,可此时此景,却实是不敢开口。

    自从获知那王守田有一平妻之事后,兄长宋涵就一直心中不快,这让当初有意促成此事的宋恒着实不安。

    想到市井上现在传言,宋恒真恨不得抓来王守田,好好的教训一番。

    自家的侄女,是何等的贤淑聪慧,难道就不如一平民女子?

    本来侄子归来后,他还原想着,自家这样拖着婚事不应,对方自然知道用意,还不尽快的休了那平妻?

    那个女子再好,论家世,论学识,论相貌,必都不如自家侄女,有些抱负的男儿,决断起来也很是顺利才是。

    等到现在,依旧不见汲水县传来消息,他这心里,也开始郁结了。

    心里直骂这王姓小儿实是愚蠢!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促成此事!

    竟害得宋家成了这蜀地的笑话!

    愈想,愈是生气,待宋涵转回头时,所见便是自家兄弟这一副表情。

    见此,宋涵倒是笑了。

    只这笑里,多是无奈:“二弟,你说,我宋家,是不是真衰败在为兄手里了?”

    转着手里的琥珀杯,宋涵有些自嘲的问着。

    这支小杯极为精致,却是前朝魏侯珍爱,放在外面绝对价值连城,可拿着这样的一只杯子喝酒,他却依旧不觉得其中酒有多香甜。

    “大哥,何出此言?”宋恒何时见过大哥这副模样过,忙说着:“大哥手段了得,宋家在大哥手里,一直有所发展,为何突然说这些?”

    “为兄心里着实不安啊。”宋涵少有的叹气,心情黯然的说:“想我宋氏一门,从数百年前迁移到此,就是蜀地大族,便是州牧也不敢轻视小看,可现在……可现在,我宋家竟成了这街头巷尾的笑话,实是让为兄心中黯然!”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涵心情郁结,使得对坐宋恒心中对王守田越发不满意了。

    “大哥,不过是王家小儿愚蠢罢了,大哥何必为一无知小儿如此介怀?若他不肯休了那平妻,我宋家便不允了这婚事,反正未曾正式确定这婚约,便是不允了,这王家又能耐我宋氏怎样?”

    宋涵摇头,淡淡笑:“你呀,莫非以为,我只气那王家小儿?”

    “怎么?大哥不仅仅是为了这婚事不快?”宋涵这话倒让宋恒讶然了,他一直都以为,大哥是在为王守田之事郁结于胸。

    宋涵又自斟自饮一杯,语带叹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说来,这王家小儿虽可恶,却也并不隐瞒。”

    “二弟你细想,若他隐瞒不说,待这事情正式订下,你我又能如何?莫非,真能毁了婚约不成?若真如此,我宋氏之女的名声,便毁了。还有何面目,再在这蜀地行走?”

    见宋恒面现沉思之色,他又将一杯酒仰头饮下,眼底现出寒意来:“我气的,却是二点,第一就是这王家小儿迟迟不肯贬之,第二就是这些搬弄是非之人。”

    “大哥所指,是造成市井传言之人?”宋恒一点,他立刻明白了。

    “正是,这王家小儿,是王遵之属意继承人,虽未公开,这有眼睛的,却都能看出,本来,这样一年轻人,日后有些作为,倒也配的上我家悠儿。”

    “现在,整个蜀地皆知,这里面打击的不仅仅是王家小儿,也是我宋家的声望。”

    “这二件事,一表一里,前者不能使这王家小儿决断,后者无所顾忌,都证明我宋家声望和威名大不如前,我心里因此郁积啊!”

    “若早上百年,谁敢对我宋家如此行事?”

    “大哥,你说的没错,只是错不在您,现在是乱世,向来武夫当道,我宋家虽有人脉,也有金银,并无衰退,却到底境转时移了。”

    听了弟弟的话,宋涵也再次叹息起来:“你说的不错,所以我才犹豫,若是百年前,区区一个镇帅之子,再怎么样出色,出了这事,我也不应了。”

    “现在武夫当道,我们必须找个掌兵权者作为后盾,可现在镇帅,要不年老,要不已有元配,没有妻子的继承人,又宁可找着更有政治利益的家世,现在想找个合适的人选,很难啊!”

    这也是宋涵一直未曾正式表示拒绝的原因之一,但凡能有回转之地,他也不想简单拒绝掉,可这回转余地,却有些难了。

    “王家小儿,倒是个有情意的人!”虽气恼王守田不休平妻,这份风骨作为,却让同样有女儿的宋涵有些感慨。

    若这分情意,能落到自己女儿身上,也算是给悠儿寻到良人了。

    这等乱世,有抱负作为者,为前途,休妻再娶者,大有人在。

    这在宋涵看来,也未尝不可。

    但对方若是自家姑爷,却又是另一番感观了。

    哪怕是大族之主,既身为人父,又岂能不心疼女儿?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想到前几日接到的那份密报,宋涵眯了眯眼睛。

    耳边听着二弟宋恒说:“重情意?这乱世若太过儿女情长,如何能挑起大任来?”

    宋涵点头,倒是同意这一点:“前几日,我收到密报,这汲水县与那太素县摩擦不断,怕是要开战了。”

    “哦?”听到这事,宋恒怔了怔,随即冷哧一声:“这王家小儿掌兵不久,汲水县又刚刚恢复,太素县却是经营许久,这仗还真敢去打?”

    “你莫小看了王家小儿,若非他之前的种种作为,你我也不会如此看重于他,这次,就看他是否能带来惊喜了。”抚着长须,宋涵低声说着。

    “莫非,大哥还存着和王家结亲的心思?”宋恒见此,追问的说着。

    宋涵既不答是,也不答否,只淡淡说着:“现在乱世,能成英杰者,必可佑一方百姓,这样的人,百年难遇一个,只看他是否有此潜力了。”

    “这事,小弟会让人注意,若有消息,也好早做定夺!”宋恒沉吟了片刻,这时也有些明白大哥的心思了。

    若这王守田在战事上处了下风,那这门婚事自然告吹。

    可这小子赢了,正能显出此子不俗,这婚事还有机会。

    虽说有了平妻,日后真成就大事之时,这些事情又算什么?

    这时候,菜却有些凉了,正是六月,兄弟二人不以为意,于是,不再谈此事,二人开始推杯唤盏起来。

    其中,有几分是借酒消愁,又有几分是快意发泄,却不得外人知了。

    太素县

    冲入城门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这百兵就投降了。

    黄昏时,上千人的队伍已经到了,王守田在众将的拥戴下,巡查着整个太素县。

    太素县本是川中都的基地,现在川中都终被剿灭。

    战利品有着三十匹战马,合起来,可以建个小牧场了,弓箭兵器可装备千人,尚有一批三百两的黄金。

    这批黄金,只询问了下,就知道是横征暴敛,甚至抄家灭族而来。

    王守田却没有自己预期中的欣悦,只见县城里有着不少流民,有的还有饿死在街上,王守田勒马停定,凝视一边。

    这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饿死在街上。

    众将见他呆瞪地上的骸骨,只得在旁耐心等待。

    王守田苦笑的说着:“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一直并无感觉,见到这个我总觉得心里堵的慌。”

    众将连忙说着:“主公,现在这县由您掌控,自然不会有这等惨事。”

    王守田叹的说着:“人非草木,有些感触,你们听我号令。”

    众将应诺:“诺!”

    “第一,收敛尸体埋葬,街道和城外五里内,不许见到暴尸于野。”

    “第二,统计粮库,开仓放粮,乘着放粮时,将流民一一登记,运回汲水县,充实户籍。”

    “第三,速将战报,报给大帅和全镇。”

    众将齐声应命,个个凛然,不敢有违。

第三十六章 移县(上)

    六月,下午才是雨过天晴,晚上又有着雨,不断有着雨丝落下来,淅淅沥沥打在了县衙的屋檐下。

    薛远赶到太素县,已经是入夜时分,还是从城门上吊上去,才到了县衙,不一时就有亲兵小跑出来,说着:“薛大人,请进!”

    薛远来到县衙里二厅处,一眼看见王守田立在门口等候自己。

    薛远心中一热,就上前行礼,王守田见他行礼,立刻下阶,挽起薛远说:“一路辛苦,到里面说话吧!”

    到了里面,就有人上茶,薛远坐了,喝了口茶:“县里的情况,使者已经对我说了,我一路都在思量,主公的章程很不错!”

    王守田心里有些高兴,说着:“外面还在办理,你来了正好,我们首要是必须安抚百姓,免的给人嫁衣,民望得了,具体的县治,可能插不上手了。”

    见薛远有些迷惑,王守田有些黯然,说着:“大帅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这次打败川中都,杀了吕济,夺取太素县,与公是改善我镇的处境,压缩长定镇,与私就是建立威信,压服众将。”

    “这次大胜后,如果我预料的不错,大帅就要召我入府,立我为嗣子了,这太素县,管不了。”

    “主公,臣明白了,这太素县管不了,也不能给别人收民心,因此救济安定的事,必须我们来干!”薛远喃喃说着。

    王守田笑的说着:“所以我急召你来,我深知你的本事,你在这段时间,给我开仓放粮,安抚百姓,特别是无地少地的流民,全部迁移到汲水县去,当然,俘虏的家属也同样在迁移之列。”

    “我就算当嗣子,这汲水县还是我的根基。”

    薛远起身,行礼说着:“必不辜负主公期望,必得这县民心,他日有其它县令来,也不得救亡之功,只得守成之望。”

    “大善,就是此意。”王守田大喜,说着,他微微看向着自己的金印。

    金印并没有改变,可这时,弥漫的气数,已经充满,甚至漂浮在外面了,丝丝在消散之中。

    唯一的变化,就是本命的白红之气,已经彻底变成赤红,一根赤红气挺立着,驾御着众气,使众气渐渐转红。

    王守田心中感慨,这次自己已经突破到了正七品,这次大胜,传闻给大帅知道,大帅必有提拔,到时候正式气运大盛,就可进一步威凛全镇了。

    这消息传来的正是时候,这时,王遵之的身体又有些不好了。

    虽未到那卧床的地步,却咳了几次血,这可吓坏了府中军医,细细调养方好些了。

    这一日下午,李显从外面进来,这位节度使大人正倚窗而坐,微微咳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自从灭了田家后,这位大人又先后贬了几位官吏,如今文阳府上下官吏,都有些人心惶惶。

    这李显是王遵之亲信下属,倒还不惧:“大人,有军情从汲水县那边传来了。”

    “念。”王遵之头也不回的说着。

    “诺。”李显拿着情报,声音清朗的念来。

    当念到王守田大胜,已夺取太素县时,王遵之一脸惊讶的回过头,忙叫停下。

    “你是说,王守田已取下太素县?”这事情,真是大出他的意料,让他连咳都忘记了。

    李显笑的说着:“正是,恭喜大人,文阳府又多出一县之地。”

    “哈哈!真不愧是我王家千里驹啊!”确认此事后,王遵之大喜,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这一激动,却只觉得头一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大人!”李显连忙惊呼:“快唤医生前来。”

    一阵忙碌后,被抬到床上的王遵之,却醒了过来,无力的摆着手:“我还没有事!”

    “大帅,您的身体,现在还是无碍,只是这以后情绪上,却要注意不能太过起伏了。”床榻前医官小心翼翼的诊过脉后,温言劝着。

    这人也是跟随王遵之多年的老人,情意自是不比寻常医官,若非如此,王遵之也不可能让其给自己诊脉。

    听的出,对方话里多是关切安抚,王遵之身为病人,却知自己这身体到底如何。

    因此,只淡淡一笑,说着:“赵先生,我们相交三十年,你就少说这些话来宽慰我,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也莫讲些宽心话给我听,去忙你的,我这里你就不用理会了。”

    说完,挥挥手,打发他的同时,不忘叮嘱了一句:“出去后,莫要多说!”

    这就是老人才有的待遇,若是普通医官,不会叮嘱,但是若是说漏了嘴,自然就是斩首的命运了。

    赵医官叹口气,只得应了。

    一旁的李显见了,忙将赵医官送出去。

    回来后,面现担忧之色,劝的说着:“大人,您这身体还是要静静调养几日。”

    “我这身体我自然晓得,你把刚才密报取过来,我想再看一遍。”想到刚才那事,王遵之忙吩咐的说着。

    见此,李显只得暗暗叹一口气,将密报取来,交到王遵之手上。

    仔细将上面内容又看了两遍,王遵之这面色上,又好了几分,他用手帕咳着,喜说:“此子果然不负我之期望啊!”

    见王遵之咳出的血迹,李显面上不变色,心里却是惊骇和酸涩混淆着。

    大帅,只怕时日不多了。

    李承业的李家,对他曾暗示过几次,似是有交好之意。

    可想到见到的汲水县情况,王守田却也是相当不错,大帅又对其有意栽培,这事还真是要仔细度量了。

    倒也不是李显不忠,若是大帅在,他绝对不可能背弃,但是大帅一去,如果继承者无能,在这乱世,谁也不会把家族赌上陪葬。

    王遵之放下密报,说着:“李显!”

    声音虽轻,却把李显吓了一跳,忙应着:“大帅,您有何吩咐?”

    “你立刻传令,让王守田进府,并且召集众将众臣,我准备三日后,就正式收此子为嗣子!”

    “诺!”李显忙低头应下了,心里却是一松!

    大帅终是杀戮决断,一发觉身体不对,立刻要收王守田为嗣子,以确定君臣名分,不会突然之间暴毙而导致乱局。

    王遵之默默的想着,见李显要出去,又说着:“慢!”

    李显停了下来。

    王遵之想了想,问着:“现在田家那幼儿,还没有寻到?”

    “是,还没有!”李显心中一突,回答的说着。

    “知道了,你传我命令,开明县知县李存义治政宽厚,甚得人心,本镇甚重之,特转为太素县县令,县衙众官可随之!”

    “李承业年少有为,特赐正九品营正之职,归属太素县。”

    “燕山都宣武校尉陆忠成和钱信,各率其卫,驻扎太素县,以防长定镇袭击。”

    “任命王彦为开明县县令。”

    “以上任命,立时生效,不过嗣子大典后,再各上任。”

    王遵之一连发出四道任命,顿时使李显心中凛然,什么心思都熄灭了。

    前世王守田刚愎自用,少年不晓事,未经过风雨,即位时底下人便多有不服,李存义盘踞开明县,而李承业举兵掌握兵权,打下汲水县,再打下太素县。

    这可所谓军政都完备了。

    由于李承业在礼法上,也是大帅的女婿,大帅当年也是女婿继位,有先例,因此举兵成事。

    李显隐隐感觉到,其实大帅心里,对田纪儿子的下落,是心中有数。

    这个时代,上位者不需要证据,他认为是,这就是,当然以大帅丰富的斗争和战争经验,很少错判。

    大帅其实期待李家交出田纪幼儿,以证明李家的忠诚,至于田纪幼儿,倒也不是什么特殊人物,可杀可不杀。

    但是等了数日,这次李承业没有交出田家小儿,使大帅顿时起了警惕。

    李家拥有人望是一个客观事实,在以前,大帅认为李家不掌兵权,有人望也是好事,可辅助王守田,少主年轻,需要重臣才能镇压的住。

    现在心情和角度不同,这一看,就觉得李家有些盘根错节,积蓄人望,心思莫测了。

    并且现在的王守田,先打下了汲水县,再打下太素县,名望并不比李承业弱多少,这就使历史发生了巨大变化。

    大帅立刻准备举行嗣子典礼,确定君臣大礼的名分,并且这一连串任命,却将李家从开明县连根拔起,去了太素县。

    现在太素县是前线,以一县之力抵御一镇之兵,这压力可想而知,必会逼出李家的真正底细和实力。

    若是再隐藏实力,就可能抵抗不住,一旦败了,问罪就可理直气壮,就算守住了,这底牌全露,日后也有打算。

    大帅为了嗣子,可真是毫不手软啊!

    而且,这样的话,文阳府、开明县、正定县、汲水县连成一片,都受直辖,主君的实力大增,已经占了全镇一半以上。

    这次王守田接手的处境,比前世好上了许多倍。

    李显也看出了这点。

    在决定大局时,即便只有细微差别,便可决定胜负,而现在这些,已经不是细微区别,是巨大的差异了。

第三十六章 移县(下)

    成都·宋家

    自上次谈话后,无论是宋涵还是宋恒,皆对汲水县的战事关注起来。

    因此,文阳府这边收到消息,才第二天下午,成都宋家,也得了信。

    负责收集这消息,便是宋家嫡长子宋子烨,接到这消息,他可是愣了好一会,在下人的提醒下,才猛醒过神来。

    随即,不敢耽误,忙快步向父亲书房走去。

    敲了几下门,说了自己身份,里面传来了宋涵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后,却发现,二叔宋恒也在。

    宋恒自然不是外人,宋子烨将那密报,直接交到了父亲手上。

    打开看了里面内容,细看之后,宋涵顿时沉默下来。

    宋子烨站在那里,等候着父亲问话。

    果然,过一会后,宋涵将手里密报交到了一旁二弟手里,问眼前长子:“里面内容,你已看过了?”

    “儿子已看过了。”宋子烨点头,应着。

    “说说你的看法。”宋涵淡淡说着。

    宋子烨犹豫了下,似是有些不情愿,却只能说着:“从这一仗看出,此子很是了得!”

    “二弟,你觉得呢?”宋涵又看向一旁,问着。

    宋恒正坐于那里细看情报。

    很快,情报看完,宋恒却没有和长兄一样的面无神情,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惊讶。

    “这王守田,竟取了太素县?真是难以想像啊!”

    “是啊,这件事,之前我也未曾料到,会是这般结果,当日还在想,若这王守田果真能胜了,便是个了得人,没想到啊,此子居然厉害如斯。”

    宋涵抚着长须,忍不住感慨着:“此子,着实不凡!”

    见宋涵言语间,对这王守田颇是赞叹,宋子烨已是听出了什么,却忙低声说着:“父亲,莫非你还想将悠儿许配于他吗?”

    王守田虽让宋子烨也很是佩服,可宋子烨年轻气盛,又很是爱惜妹妹,对王守田娶了平妻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你有什么看法?”宋涵反过来问着长子。

    “父亲大人,这次王守田虽然大胜,却也是因为柳思明去世,其子柳朝义虽然继位,却很难节制手下骄横之将,因此才私下出兵,结果才让王守田得胜,若是柳思明没有死,那有这事?”

    柳思明善骑射,智敏过人,治兵有方。

    “你说的没有错,若是柳思明没有死,王守田的确打不下太素县,打下了,也吃不下,只有退出。”

    “但是现实没有假如,运气代表的运数也是实力,而且是最大的一块之一,无论王守田靠什么成事,至少现在打下太素县,并且可能长期占领,而且长定镇衰微,这几乎是铁一样的事实。”

    “由此而看,王家统一二镇的时日,不会很长,蜀中又多了一个强镇啊!”宋涵很是感慨的说着。

    “大哥,这事,你可要想好啊,若真是应了他,那我宋氏的颜面怕是……”一旁的宋恒也提醒的说着。

    对儿子可以直接说,对弟弟,宋涵却不直接回答,只问着:“二弟,当日你我交谈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大哥说的是?”

    “便是那搬弄是非之人,你可还记得此事?”宋涵淡淡说着。

    “小弟自是记得,莫非大哥查到什么了?”

    “这事何必刻意去查,你可知,这段时日内,文阳府境内,出的那几桩灭族之事?”宋涵反问的说着。

    “这……小弟倒不知。”宋恒最近一直忙于生意之事,其他府县的琐事,他又怎么可能知晓?

    宋涵也没觉得他会知道,这事情,却要和二弟和长子说清楚了。

    他继续说着:“其中有一事,便是出自王守田福田村,他读私塾那田姓先生,在一夜之间,遭了灭门,同邻也有遇到被杀,是王遵之亲下的命令,秘书郎李显亲自带兵去。这事,你们只怕不知吧?”

    “竟有这等事?”听到这里,房间内其他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田姓先生,便是传播平妻之事的那人,他如今遭遇,已能表现出王遵之意思了。”

    宋子烨想到了别处,怒着说:“父亲,您的意思,若我宋家不答应这门婚事,这王遵之会对我宋家下手?可我宋家远在文阳府,这里又非他王遵之管辖之处,他有这等能力吗?”

    “子烨所言不虚,这王遵之再如何蛮横,也不可能对我宋氏如何吧?”宋恒也是不信,说着。

    宋涵苦笑说着:“你们想到别处了,不过,你们说的也是一种可能。”

    “现在自然不会如何,蜀地不统一,他没这本事,可是以后呢?这场大仗,显出了王守田作为镇帅的资格,并且作为下一任继承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便我宋氏不答应联姻,也已不会动摇王守田之根基。在这种情况下,若日后王守田得了这蜀地,我宋氏该如何自处?”

    “就算不能统一蜀地,多占几郡,就可以对我宋家的生意产生巨大影响,如果我们没有与之交涉,倒也罢了,许了再悔,这会有什么后果?”

    宋子烨张张口,想反驳,想到王守田所展才华,又闭上了。

    此子,日后真当了节度使,只怕就算未必能统一蜀地,也可能占二三郡,到那时,宋氏该如何自处呢?

    更加不要说统一蜀地了,统一了蜀地,如果结怨于蜀王,那时的宋氏,和如今的田姓人家,又有何区别?

    “何况此子也只是娶一平妻,那李家之子李承业,娶了那王遵之养女后,不也纳了几房侍妾?论起门第来,较之平民,哪个不更高些?若这样看来,只是一无族人可依仗的平民之女,即便有那平妻之位,也不过是一人之荣,有我宋家一族在,她之子嗣,又怎么可能成为继承人?这事若从这角度来看,倒不是坏事了。”宋涵淡淡说着。

    “大哥,市井之间……”

    “市井传闻,不过是人力导之,过些时日,真成了事,谁还有闲心说这些?不过是为阻王宋两族联姻,有心人推波助澜罢了。”宋涵倒是想开了,对此不再在意。

    “可却是委屈了悠儿。”宋恒在一旁叹的说着。

    知道此事至此,大哥已经心里应下了,可宋家嫡长女与一平民女平起平坐,称姐妹,却着实有些委屈侄女。

    大多数大族之女,可以容忍丈夫有侍妾,却不能容忍丈夫娶一平妻,这其中涉及到,更多的是自身利益和脸面问题,与感情却是无甚关系。

    宋涵却叹一声,说着:“的确是苦了悠儿了。”

    他未和这二人明说,这些道理,却都是女儿与他讲明,若非如此,他又怎肯应了这门婚事?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只希望,这王守田能善待女儿,并且有所成就,若真如此,这一族,便会鼎力支持这王守田。

    能掌有二郡,坐稳大位,又有宋家财力和人才支持,这蜀中,未必不可以争一争。

    兄长既然有了决定,宋恒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了一句:“大哥,那王彦已经在成都住了一周时间,若是愿意结亲,就完成下聘,之前我们多有冷待,现在要结成亲家,还要多加和解才是。”

    中国婚礼,大体有六项,故称“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但是到了现在,“六礼”已经被简化为纳采、下聘、亲迎等三种仪节。

    纳采,就是说采择之意,即男子选择妻子。男方欲择某家之女为妻,便托媒妁交通女方,试探女家之意,这步已经走完了。

    下面就是关键的下聘,男方会送来聘礼,这时,如果收下,就必须给一张婚约,上面有着男女的八字。

    这步一旦确定,两家婚姻就算成立,是中国古代婚姻习俗中最重要,也最具特色的一个环节,即便是“天子”亦不能免,也难以后悔。

    男家拿到婚书后,要把婚书供于祖先神位前,报告祖先已和某家缔亲。

    前面后悔还不是大事,如果聘礼后再悔婚,按照古礼就是大耻,恨可敲骨入髓,就算王守田日后诛灭宋家,舆论也不会觉得残暴。

    当然宋家也不会这样干,就算对匹夫,也会脸面扫地。

    这时,宋涵听了,点头说着:“的确如此!”

    就在如此决意的一瞬间,远在太素县的王守田,正接到命令,备马准备去府中。

    “主公切愁,这里由我们来处置。”薛远说着:“我已经初步清点,有无地少地一千余户,都可迁移去汲水县,以充实户口。”

    王守田哈哈一笑:“先生若能满三千户,必不吝官爵提拔。”

    “主公何出此言,主公提拔我以草芥之中,莫说有官爵,就算没有官爵,臣也鞠躬尽瘁,为主公作那犬马之劳。”薛远正色说着。

    王守田不由心中一暖,摆手说着:“是我莽浪了……咦?”

    昨日顶上,就多了一份厚厚的赤气,盘旋着,只是没有器可容纳,就在刚才,顶上又出现一份云气,虽然是白色,却厚大无比,几乎在整个汲水县的白气之上。

    两份云气悬于顶上,又各自分开,并不混淆。

    这些气数,只怕正七品之器,都未必容纳下,一时间,王守田真是又喜又忧,处于幸福的苦恼之中。

    “主公?”薛远见主君突然之间怔住,不由奇怪。

    “……没事,我这就去见大帅,这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王守心不再犹豫,准备早一些上府,早一天得授大器,就免得一些浪费。

    要知气数虽然不会很快消散,但是总有丝丝浪费,这太可惜了。

第三十七章 暗流(上)

    秋香楼

    王彦坐的是三层临街的桌子,透窗下望,大街上人群来往。

    点下菜色,伙计片刻就送上酒菜,王彦给自己斟满一杯,入口清醇香隽,果然是不错,可是王彦却无心细心品尝。

    王彦这几日在秋香楼里住宿,招待不错,却吃不好,喝不好,每日都是坐立不安。

    又是几日过去了,在这成都府,平妻之说,已是闹的市井皆知了。

    每一日打探来的消息,都让王彦犯愁。

    无论是派了人去,还是他亲自上门,宋家都借故敷衍。

    好几次了,莫说是见到宋家家主,便是那宋恒宋老二,他也有几次未见到了。

    但他又不能走,这事只要尚有一丝转机,作为这支下聘队代表,便不能轻言放弃。

    可是,事情就一直这么拖着,王彦心中之焦虑,可想而知,又是这酷夏时节,不出几日,已是满嘴起泡了。

    又喝了口酒,王彦突然之间一股怒气勃发,“砰”的一声把酒杯重重放下,惹得附近几桌的人骇然望来。

    王彦也不理会,粗粗吃了几口,转身离开,就回到自己宿房中去。

    才回去,就见一个卫兵从外面进来,向他禀报的说:“大人,宋府来人了。”

    “宋府来人了?”王彦闻听此话,条件反射就是迈步出去,不过,行出几步,却终是停了下来。

    转头,问卫兵:“来者何人?”

    心中却是有怨气,话说,宋家已经得罪了他了,人生的恩怨,往往就这样开始。

    这卫兵低头说着:“来的是宋家二爷。”

    “宋恒?”王彦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出了房间,就算心情再不好,既然宋家的重要人物到场,不迎接就太过份了。

    没走出多远,就见宋恒在掌柜的带领下,正朝这边走来。

    这里是成都府境内,宋家势力要远比王家根深蒂固,因此对宋恒,掌柜要热情许多,一边迎进去,一边陪着笑。

    宋恒这时候也见到了迎出来的王彦,转过头,对那正与自己说话的掌柜温言说着:“就到这里,你不必陪了。”

    “是,宋二爷。”掌柜很是识相的退了出去。

    面对面站着,宋恒笑吟吟的朝王彦一拱手,说着:“王大人!”

    王彦淡淡一笑,还礼说着:“宋二爷。”

    口气就有些疏远了。

    “哈哈,这几日,宋府有些事情要处理,倒让王大人久等了。”

    “哪里哪里,宋府之事更为重要。”

    见这王彦表情淡淡的,宋恒有些尴尬了,打了个哈哈,说着:“还是里面说吧!”

    王彦点头,虽对这宋府之前作为有些怨气,却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向里让着:“请。”

    二人进屋,宋恒也不玩什么玄虚,就说着:“家兄经过考虑,已经同意下聘,交换八字和婚约。”

    下面又把一些细节说了。

    听说宋家竟同意了这门婚事,王彦反是一怔,以此前倨后恭?

    不过王彦当然不可能不同意,当下就答应。

    一切都准备好了,实际上只要宋府一同意,就可举行,当下与宋恒进行了一番交谈,片刻后,十二人抬着聘礼,大大方方抬进宋府。

    众目睽睽下,宋涵亲迎,令人将礼品收下。

    双方在宽敞大厅分宾主坐下,宋涵就笑的说:“王大人请喝茶……这一阵真是怠慢您了,可是我家有些人也真是难缠,一个又一个要说明白,才耽搁到现在。”

    宋涵端茶吃了一口,说着:“请稍等,婚约还是要合一下八字,也要交给家母看过才能拿出来!”

    王彦这时也心平气和了,说着:“这个当然!”

    婚书先是合八字,也就是男生辰八字一行,女生辰八字一行,并且还要请先生“批看八字”,当然,现在早已经算过吉凶了,现在只是走下仪式。

    两人静静的喝着茶,王彦扫看了一眼,看见了大厅屏风左右的一个物件,这物件看似是瓷器,却亮晶晶,给人一种宝石镶嵌的感觉。

    并且这物风格也有些奇怪,上面描绘着的人不似中土,才看着,宋涵就笑的说:“这是西秦瓷,用金属与珐琅釉料加工,风格很是特异,我宋家在江南的分支,数年前出海一次,却得了这物。”

    王彦仔细看着,说着:“据说海外也有列国,是否真是如此?”

    “是这样,所谓的西秦还是古说,原本也是泱泱大国,现在却听说已经分裂,诸侯割据上百年了,只是说起来还叫西秦。”

    “我宋家主干已经迁移到蜀中,不过还有几支在中原和江南,特别是在江南的还很兴旺,作这海贸生意,年年向主家有些进贡。”

    才说着,就见一个丫鬟出来,清脆的说着:“老夫人和夫人都已经看过,并且签了名,就等老爷了。”

    说着,就有人准备了笔墨。

    婚书用红纸,折着,展开后,宋涵不再犹豫,签笔就写,写完,吹干了墨,就交给了王彦。

    王彦此时,也不由露出喜色,这事就成了。

    “王先生,这礼成了,何时迎娶,又派谁来呢?”宋涵也就问着。

    “既然已经亲家,我也不瞒您,根据原本大哥的意思,一旦婚书成功,大哥和我侄子不可能亲来,这您应该理解。”王彦说着:“大哥还说,最好在本年内就选择吉日,很可能还是我前来代表王家迎亲。”

    乱世节度使或者继承人,怎么可能亲出藩镇,不怕被人杀了?

    这点宋涵也理解,更理解里面的含义,按照古礼,父母死,三年内不许结亲,王遵之正是考虑这点,要求尽快选择吉日。

    这也可以看出王遵之自觉来日不多了,想到这里,宋涵就转身,唤着:“让孙先生根据八字选个吉日。”

    孙先生是宋家用的风水和八字等等方面的师傅,用了几十年了。

    片刻后,丫鬟回来报告:“孙先生说,下个月十五,或者再下个月初五,都是吉日,宜婚嫁。”

    “多谢亲家,我必回去如实禀告。”宋家配合,顿时使王彦心情愉快。

    再说了些话,王彦就打拱告退了,而宋涵也就送到了门口。

    怀中有着一纸婚约,出了门去,王彦终是长出一口气。

    这颗心,至此,才算是彻底放下了,但是几乎同时,心中狐疑,为什么宋家突然之间,就热情了?

    莫非本镇有什么变故?

    就在寻思着,上了马车,直驱往秋香楼。

    这时,是下午时分,正是繁荣热闹的时间,人车来往,这马车并不惹人注目。

    王彦在车内,透帘看着大街,不由暗自叹息:“这成都不愧是蜀地之首城,果然人口繁荣,魏存东三十六岁成为节度使,当时只有一郡,就算治政狠辣,依靠这成都,还是不断扩大,现在已经占领了三郡。”

    “若不是现在他也五十余岁,若不是他旧伤发作,现在只怕成就不止如此,这真是蜀中之中枢啊!”

    叹到这里,他突然有着奇想:“若是我王家有一日能入主成都……咳,我妄想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马车在秋香楼前停下,王彦自失的一笑,下来了。

    秋香楼有多处小院,就是给这类贵宾,此时王彦心情不错,就一路向前,才到了院子门口,就见二个亲兵迎了出来:“大人,你回来了,镇上有消息传来。”

    “哦,快给我拿来。”王彦顿时一惊,连忙说着。

    可见王家的通讯,远不如宋家,这时才到了消息。

    这是一封信,拆开一看,王彦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又匆忙再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对着门上一拍,叫绝说着:“我难怪觉得宋家前倨后恭,原来是田儿立此大功,在这时攻取太素县,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因为柳思明去世,其子柳朝义虽然继位,却很难节制手下骄横之将,因此川中都才私下出兵,结果才让王守田得胜。

    而柳朝义初登位,就有着大将私出兵,并且失一县的打击,这那怕是豪杰,一时间也难以控制局面了。

    民心远去,众将离心,这柳朝义就算有千种才能,又怎么样?

    现在柳镇只剩一府二县,已经不堪维持,以后吞并此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一想到王家和柳家斗了十几年,终于还是王家胜出,他不由心情震荡。

    “大哥,你一定会非常开心吧,斗了十几年,还是我们胜出了……现在又有宋家许婚,以后我王家必会兴旺发达啊!”

    “壮哉田儿,田儿真是我家的麒麟儿啊!”王彦昂天哈哈大笑,眼角却有着泪花泌出,这一日,等了十几年了。

    心中转了几圈,就喊着:“彭杰!”

    “标下在!”里面一人应声说着,这人二十五岁左右,穿着家仆的服饰,实际上却是军中火长,此人精于骑射,善于武艺,一身精悍之气,很为王彦看重。

    王彦就说着:“彭杰,你先回去快马禀告,就说宋家已经答应了婚事,快去禀告给大帅知道。”

    彭杰说着:“诺,标下应命,可是您的安全……”

    “没事,还有其它亲兵,再说,宋家也会派人同行,我的安全没有问题!”王彦摆了摆手,说着。

    听了这话,彭杰恭声应着:“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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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鼎介绍:
龙气者,人道总纲也
一次的意外,让他携带着一个破碎灵魂,回到了这个世界十八年前,那时,江山如画,群雄逐鹿,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凭借着龙气秘术,突破命格,要行那“易鼎”之事
易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易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易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