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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三定律全文阅读

作者:笑狮弹剑     法师三定律txt下载     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早该知道不会有这种好事

    他正要追问时,小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工具箱开着。

    玺克往伫坑入口方向看过去,放控制器的工具箱开着!因为封锁线后退的关系,伫坑的入口连同工具箱的范围,现在都属于抗议群众的地盘。玺克希望自己看错了,但他在那里面没看到控制器,恐怕是被人拿走了。那个东西的操作方式很特殊,光看上面的标示不可能会用,一般人就算拿了应该也没用才对。

    芳芙诺女士跳下大木箱,让其他人把大木箱搬到电视机旁边,然后她又站了上去,对着人们大喊:大家——看这里!她用一种介于叹息和哭号中间,充满煽动性的语气说话:政府说焚化炉至少可以再安全运作五年,那是卑劣的谎言!其实这里面早就塞满了凶暴的魔器,这是一座不安全的监狱,里面的猛兽随时会冲出来吞食我们的孩子!她在这里顿了一下,让听众充分的感受恐惧,才继续说:我的妹妹芳古诺是一个充满热忱的优秀记者,她为了揭发政府的谎言,一直锲而不舍的追查这件事!终于让她找到了证据!

    小碴低声说:她锲而不舍追的是骑士团吧。

    芳芙诺女士尖叫:政府一直隐瞒的真相!她打开电视机,上面正在播出新闻。这个电视台所属的传媒集团向来以巨细靡遗报导性侵案犯案过程闻名,不久前还声称自己是独家爆料,抹黑一所根本没有理工科系的大学,说他们的理工学院院长贪污。

    化浓妆的主播用清晰的口齿重复芳芙诺女士的发言:……本**家爆料……关于第四焚化炉……最后她说:记者现在人正在现场,请看即时画面。

    玺克以为自己要上电视了,但电视上接着出现的不是抗议场面,只有一片黑,里面有几个光点。

    玺克听到妖怪记者的声音。

    各位观众!这里就是魔器的监狱,三十五年来政府瞒着人民,把危险的魔器藏在这里,而这个地方距离我们的家园就只有几十公尺的距离……

    玺克很肯定,第四焚化炉园区外缘跟最接近的无关建筑,中间距离至少有几百公尺。

    电视传出控制器转动的声音,伫坑内的灯亮了起来,照出一排排塞满垃圾的隔间。芳古诺小姐故意在抵达圆柱型房间以后才开始连线报导,不让观众知道中间有七扇严实的门。

    画面晃来晃去,芳古诺小姐没有架脚架,自己拿着摄影机拍摄。她发现一只因为方向定位系统出问题,所以一直撞栏杆的玩具狗,赶紧把镜头对准那里说:看啊,这个狗一直撞栏杆,显示具有强烈的攻击性。记者相当担心,万一牠逃出来的话,我们的孩子会怎样呢?

    她跟那只狗的孩子吗?我还真想看那是怎样呢。小碴冷笑说。

    芳古诺小姐又发现那只重复播放各种语言脏话的鹦鹉,把镜头对过去说:这只鹦鹉不停喊着要强暴人!

    她一面搭浮空板下降,一面搜寻可以被她以超危险形容的垃圾,但是她找到的每个垃圾危险性都像是一场闹剧。秃草皮上的气氛已经冷掉了,只有零落的叫好声,大部分人和法师们都因为她牵强的说词而目瞪口呆。

    等她降到底层,她终于找到了理想的材料——鸟身女妖、蜘蛛精和喷火龙,三只巨大、凶恶的拟兽魔器!

    鸟身女妖的上半身是美艳的女人,就像很多**雕塑一样,它有丰满的ru房,但没有作出**,还巧妙的用羽毛盖住。虽说是鸟身女妖,长相却像是传统故事里的狐狸精脸,另外描了长长的眼线,途上紫色口红。羽毛层层迭迭的取代头发。它的手变成了翅膀,腰瘦到里面应该没有内脏的程度,底下接着肥胖的鸟身。每根鸟爪都有三十公分长。它的羽毛大多都是鲜艳的蓝色和红色,红色部分还涂上燃烧般的发光颜料,强烈的对比让人感到不安。它对着镜头露出它惟一能有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笑容。

    蜘蛛精是一只特大版的黑棕色毛蜘蛛。背上加上了表示危险的红色血流斑纹。它的八颗眼睛作成了八个骷髅头的造型,螫肢(牙齿)变成了好几排闪亮的刀刃(其实很钝)。脚上和身上的毒毛都沾着绿色萤光液伪装毒液。

    喷火龙的体型最大,看起来像是腿和脖子比较长的巨大鳄鱼。它的肌肉作成了比较像人类,而夸张过的强壮样子,再盖上一层厚重闪亮的鳞片,很多部位特地设计成像铠甲的模样。因此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蜥蜴铁甲武士。它的嘴唇无法密合,好让锐利的牙齿一直暴露在外。背上的蝙蝠翅膀上面有很多可以让人以为它经历过许多战斗,杀死过很多人类战士的破洞。从牙缝里一直冒出不呛人的魔法黑烟。

    这些展示用的假魔兽外表都作得很吓人,跟自然界的魔兽长相差很多,除了真正看过这些魔兽的人之外,一般人看到这些假货都会害怕。

    这让芳古诺小姐欣喜若狂。

    她穿过魔法壁,镜头近距离拍摄这些拟兽魔器:请看!政府瞒着我们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放在这里!这些魔兽是法师制造来作为战争用的武器,一只就可以毁灭一座城市,却随便扔在这种地方!

    她说完才发现,这些她所谓随便扔的东西,都受到重重强力法阵镇压,还加上专用的附魔铁链绑住每个关节。鸟身女妖连脖子都不能转,蜘蛛精最多只能让八颗骷髅头对准她喀喀喀的笑,喷火龙更是动也不动,就只能趴在那里。她就算在他们身上睡午觉也不会有丝毫危险。

    这些东西都是随便就可以解开了!她赶紧补充说。为了证明这些东西真的一点也不安全,她要采取行动。她把摄影机放在地上,镜头拍到她穿着防护服的脚走过,走向那些拟兽魔器。因为放在地上的关系,拟兽魔器同样只能拍到脚而已。

    小碴。玺克淡然问:你有教瑟连怎样放开那些家伙吗?

    拆完都要解开才能拿去烧啊。当然有。小碴紧盯着电视。他能猜到玺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们真的不会杀人吧?

    功能都正常,不会杀人的。

    会杀不是人的东西。瑟连开口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好像不太关心那里面在演什么,却也没有半刻移开目光。脸上没有平常随时带着的笑意。瑟连说:原本都是用活鸡演出,之前动物保护团体抗议,所以改用布偶。因为动物布偶演出效果不好,所以采用和人等大的人型布偶,比较可以刺激观众的想象力。这些拟兽魔器是旧型,辨识系统是以外型为主。生命迹象辨识系统太贵了,他们没钱改装。瑟连偏着头,伸手揉自己的后颈:人穿上防护服,看起来就不像人了,还挺像布偶的。说完他顿了一下,才补上最后一句:这是她自己想到的主意,我有阻止过她喔。

    电视机传出极为凄厉的尖叫。玺克已经有几年时间没听过这种惨叫了。这是活人被慢慢玩弄至死时发出的叫声,任何人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都会作上好几天噩梦。

    电视画面里,鸟身女妖的爪子不断抬起、又放下,爪子上染满了红色的液体,随着它的动作溅到镜头上。蜘蛛精毛茸茸的脚也闪过画面。

    没草的草皮上。法师们握紧了法杖。丈夫抱住妻儿,母亲遮住孩子的眼睛和耳朵。所有人深陷恐惧之中,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连能言善道的芳芙诺女士也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惨叫声持续了一分多钟,突然停止。芳芙诺女士嘴唇颤抖着,对着电视轻声问:芳古诺?

    一团被蜘蛛丝包覆的东西甩向镜头,在白色半透明的蜘蛛丝后面,是芳古诺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这颗头颅狠狠的亲吻镜头,在电视萤幕上瞪视观众。然后摄影机被撞得镜头朝天,从坑底一直拍到挂在顶部的巨爪。

    镜头拍到喷火龙抓着隔间往上爬,一路抓坏铁栏杆,捞里面的魔器出来杀。伫坑的魔器总量太大了,它只能抓住一小部分,大部分都逃出牢笼,在坑里乱飞乱爬,像是大群愤怒的蜜蜂。

    电视台终于反应过来,切断直播,画面回到棚内。脸色苍白的主播结结巴巴的念出下一则新闻。

    哇,你马上去买这个电视台的股票,保证赚!奈莫面带笑容对玺克说。

    血腥画面,新闻局会开罚。小碴咬牙说。

    挨罚的新闻才值钱!奈莫耸耸肩:罚越多、收视率越高!这个传媒集团早就习惯挨罚和挨告了,那根本就是他们的经营方针。

    魔器会不会逃出伫坑?玺克问小碴。

    还不至于。尸体只能晚点再收了。小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真是个大麻烦!闹成这样,就不是两个第四焚化炉分解员能收拾的了。

    芳古诺!芳古诺!芳芙诺女士抓着电视疯狂摇晃,对着主播骂出一连串脏话,完全不管电视并没有通讯功能:妳这个……让我看她!不要再播美食特报了,我才不要看妳这个……

    在芳芙诺女士忙着煽动大家看电视的期间,障壁的另一侧,法师们已经插好魔法桩,准备疏通骚灵能量。

    其他人看芳芙诺女士太激动了,就把电视电源拔掉,结果她用头去撞电视,撞了几下没用,她又站上大木箱,用比之前更高昂的语气,指着第四焚化炉大门大喊:是他们杀了她!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是故意把那些危险的东西放在那里,谋杀我妹妹!他们也会杀死你们!快杀了他们!

    院长再现啊!奈莫兴奋的原地跳步。莉丝娜站在旁边,默默的抬起奈莫的手,咬了一口。

    哇!奈莫喊痛。

    莉丝娜眼睛看着芳芙诺女士:小心点,女人很可怕!她的眼睛里闪着恶魔特有的嗜血红光:我最喜欢了。

    在芳芙诺女士的指挥下,混乱的抗议群众再次将力量集结起来,冲撞障壁。法师们不得不动用最强力的反弹障壁,将群众的撞击力道反弹回去。这导致民众因为自己的力量而往后跌倒,许多人因此受伤、流血,或是压伤撞伤自己人,变得更加愤怒。

    冲破那个烂东西!芳芙诺女士高声尖叫。玺克真不明白她这样一直大吼大叫,为什么喉咙不会受伤。

    芳芙诺女士的手指指向了伫坑入口,群众蜂拥而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向来习惯用法术处理大东西的法师们无法想象的。

    那些人只靠双手,还有一些铁杆、铲子一类的东西,就把伫坑的钢板门整个挖了下来,四周的墙壁全被他们凿烂。连里面的管线也被扯断。他们又继续攻入伫坑,虽然看不到,但后面的门大概也难逃类似的命运。

    钢板门上面,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个灯泡。玺克一直以为那个只是装饰,因为它从来没亮过,现在却亮了起来。那个红色的灯光看起来十分不祥。

    糟糕,负压系统!小碴看到那个灯亮了,马上拿出防毒口罩戴上。

    玺克不知道什么是负压系统,但他看到小碴的反应就知道,这表示伫坑里的废气要冲出来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蔓延开来。闻起来像是植物**时湿湿黏黏的甜味,舌头上则有铁锈的味道。

    玺克一阵晕眩。他赶紧拿出手帕,用他装在水壶里的药浸湿,然后绑在脸上遮住口鼻。他感觉到精神控制法术的波动在四周扩散游动,心灵毒素的浓度正在上升。以前因为太稀薄了,他搞不清楚废气的真面目,现在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废气就是黑心商人藏在商品里的违禁法术,化为自由波动释放出来的结果。各种效果不同的精神控制法术参杂在一起,形成心灵毒素,让人神智昏茫。

    抗议群众首当其冲。他们的眼神渐渐变得和怪头相似,笔直而无神,对疼痛也失去感觉。他们扛起钢板门,任由手被钢片割伤而毫无所觉,对着法师障壁猛冲!

    障壁受到本身有附魔的钢板门撞击,应声碎裂,恢复成法术能量四散,在草皮上卷起一阵狂风。塑胶袋满天飞舞,同时,砖块、石头、棍棒藉由人手也飞了起来!

    玺克拔腿朝大门内冲,把抗议群众交给第一情报部的法师们应付。他一路往园区深处跑。在他背后,魔法桩被拔起、折断,法师部队遭遇抗议群众,陷入混战。偏偏他们是战斗部队,不擅长镇暴,他们常用的高杀伤性法术不可以用在一般民众身上,束手无策只能挨打。

    时间已过九点,垃圾骚灵准时开始活动,玺克看到他们跟每个碰到的活人大打出手。

    第四焚化炉陷入暴乱!

第二十三章 粗暴的回忆

    玺克脚下不停的一直跑。他上下楼、冲过转角,经常有骚灵迎面而来,他就转向避开战斗。小碴、奈莫、瑟连都在他狂奔的期间失散。脚下的地板在震动,碎石反复跳离地面再落下,天花板落下许多灰尘。喀喀喀喀喀的晃动声从每个方向传来。这不是人类奔跑造成的,是骚灵造成的。女王开始行动了。

    玺克咬牙想,法师部队差点就赶上了!

    他不知道躲在哪里才安全,内有骚灵外有暴民,第四焚化炉存续的两大威胁同时发威,根本无处可逃。无奈之下,玺克打开扫除用具室的门,躲了进去。

    他没有细看内部就进去,关上门。里面一片黑。玺克抱着脚坐着。他闻到很重的灰尘味、还有水跟灰尘混在一起湿了又干留下的霉味,另外还有一股味道混在里头。那是男性的体味,应该是上了年纪的男子。虽然有常常洗澡保持干净,但是身体不好,所以带点酸味。玺克不知不觉的作起诊断来。过了大约二十秒,玺克才发现发出那个味道的人距离很近,用跟他一样的双手抱膝姿势坐在他旁边。

    你也是来避难的吗?玺克低声问。

    他们说我不可以被找到。那个男人说。

    现在被找到的确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玺克说。

    我要是被找到了,女王说我会坏它的事,因为我懂系统。那个男人说。

    玺克想了一下,这个平板不带情绪的语气他好像听过。

    当他想起来的时候,玺克跳起来大喊:怪头小偷!

    怪头小偷同时也弹了起来:我不能被找到!玺克伸长的手只抓到怪头小偷头上的鱼骨天线。怪头小偷舍弃新帽子,以最高速踢开门,沿着走廊狂奔逃逸。

    玺克正要用法术炸他,法师部队的队长出现在走廊另一头,恰好挡在怪头小偷前面。他以军人的俐落身手扣住怪头小偷。怪头小偷想打他,就被压到墙壁上去。

    怪头!玺克冲上前去:队长大人,他就是怪头!玺克举起手中的鱼骨天线:这怪东西刚刚还在他头上!

    这不是诺皮格!队长看起来怪怪的。他扯自己的头发,用力甩头。他看到玺克,眼睛瞪大说:你是——帮帮我,你会醒神术吗?他按着自己的头,勉强把话从齿缝里挤出来。

    这个效果一样,喝下去!玺克递上自己的水壶。

    队长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然后学玺克用药汤浸湿手帕掩住口鼻。他看起来清醒多了,急促的说:骚灵已经控制了整个园区。现在炉心温度一直上升,恐怕再没多久就会裂开。你们的系统工程师又是这副样子,根本派不上用场!队长指着怪头小偷说。

    因为喝药的关系,队长没有继续抓住怪头小偷。他也没逃跑,只是咧嘴呵呵呵的怪笑不停,说:女王马上就自由了!奴隶会打开伫坑的大门,释放我们所有同胞,你们没办法阻止啦!他一把夺回玺克手上的天线,又戴回自己头上。

    玺克扑向怪头小偷,大喊:灌他药!他和队长一人压头一人压脚,扳开怪头小偷的嘴把药汤灌进去,溢出来的部分把怪头上衣全都染成灰绿色。

    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穿得这么奇怪?灌完药,怪头眨眨眼,大叫着把头上的鱼骨天线拔掉,扔到一边。那些毒害他心智的废气已经被玺克的药净化,怪头恢复清醒。

    玺克抓住怪头的领口,用流氓式的语气,嘴角偏一边勾起,说:我花了不少钱煮这个药,你可要给我拼死工作还回来——怎样才能阻止骚灵爆破主炉?

    怪头两手抱头,猛力摇头:主控室——那里已经毁了——魔法校正室!主炉栋顶楼的魔法校正室现在应该还好好的!可是那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现在主炉不可能输出那么大的能量!

    玺克大力摇晃怪头:你是惟一的系统工程师,不准说不可能!

    只有**师查能够不靠主炉使用魔法校正室,他把法力精炼放在焚化炉之核里,靠那个就可以使用,但那只有他可以使用!

    焚化炉之核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玺克更加大力摇晃怪头。

    假假假假假——假牙啦!怪头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词说完。

    玺克愣住,松手直接让怪头跌坐在地。

    假牙?通常来说,用来放置法力精华、当成著名法术系统核心的容器,会是昂贵的宝石或饰品才对吧。

    玺克来这里的第一天,在大厅柜台后面,树精老人就当着他的面,打开暗柜拿出假牙!居然是那东西。假牙才是树精老人的本体,他是假牙的化身!

    你知道假牙在哪吗?队长拉着怪头问。

    我真的知道在哪——玺克喃喃自语。

    又一阵天摇地动,地板裂开来,队长和怪头随着地板往下掉。

    你去拿假牙,我护送他去魔法校正室!队长大喊。他施展一个缓降术,保护他和怪头平安落地。

    大厅现在是暴民肆虐的最中心,他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但是他没能来得及跟队长说他还想要命,请队长派别人去,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往大门走。

    ※※※※※※※※※※※※※※※※※※※※※

    园区里到处都闪着橘光。骚灵的王国和现实世界的界线逐渐模糊,开始互通。玺克选择走经过温水游泳池的泳客路线回大厅。他踩在泳池边的树根上时,强力的橘光一闪,像是橘色的闪电在室内出现一样。光芒消失后,天花板变成了橘红色的天空,建筑的上半部被骚灵王国所取代。

    玺克看到女王的骸骨在远方朝天空伸出手。他看到在女王跪着的膝盖附近,影像因为高热而模糊。由于两个世界混合的关系,虽然他现在直接看到主炉内的女王,其实现实世界的主炉还没有破裂。要是女王站起来往外走,那时候这个园区恐怕就会被爆炸夷平了。

    玺克!

    玺克听到瑟连在叫他,转头看到瑟连把两个拿水管扑向他的暴民敲晕,又用圣剑砍碎五只骚灵,从外面直直朝他走来。

    恍然间,玺克彷佛看到了三年前的景像。三年前在一处地底神殿,失落的古神——黑夜王者即将受到黑夜教团召唤,降临艾太罗毁灭一切生灵。圣洁之盾、光明之杖和黑夜教团在地底神殿展开一场殊死战。

    瑟连手中闪着圣剑的光芒,那是与灵魂相连的奇迹力量,他那略为急促的呼吸,因为战斗而凌乱的衣着,四周那骚乱的氛围,都像是三年前的重现。

    瑟连指着女王笑说:你可以镇压那个吗?

    不可能!玺克稍微别开头,但视线没有移开。

    你不是连黑夜王者都镇压下来了?这个没有古神厉害吧?瑟连左手握拳,用手背轻敲玺克的胸口。

    那时候地上躺着的全是祭品,现在你要我杀谁施法啊?

    不知道呢——我拖几个重伤没救的过来给你怎样?瑟连笑说。

    玺克高举祭刀,用刀柄狠狠的往瑟连那颗硬脑袋上用力一敲:清醒点!你废气吸太多了!你那些正义都上哪去了?

    瑟连被玺克敲到往旁边走了一步,他眼睛瞪大,按着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好痛!我在说什么啊?

    走,陪我救人去!玺克说。他弯腰捡起一个魔界植物的豆荚带走。

    有瑟连陪同,玺克不必动手,通通交给瑟连处理。他们直冲到大厅前的走廊上,一路上留下晕倒的暴民和骚灵碎片。

    朝大门的方向看过去,大厅里塞满了暴民。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芳芙诺女士不断大喊:杀了他们!

    法师部队被围困在柜台后面作最后抵抗,和玺克中间隔了厚厚一层暴民潮。法师们大喊: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他们的法力必须分一些抵抗废气,又遭遇法术能量吞噬导致障壁快速崩溃,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但那些本来就受到煽动的暴民又吸了废气,根本听不进去。

    芳芙诺女士发现没躲在障壁后的玺克和瑟连,就把矛头转向他们,指着他们大喊:那是我们的敌人,杀了他们!

    玺克举起祭刀,弓起背,收下巴护住要害。他和无数双暴民疯狂的视线相对,杀意如浪潮般涌向他。他有股冲动,打算剖开每个碰到他、哪怕只是碰到衣角的人的肚子,拉出他们的肠子,挖出心脏献给黑夜王者。把这些全部化为碎肉、通通献祭,他就有足够的力量镇压女王!

    在玺克眼中,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第四焚化炉了。他可以听到恶魔的吼声、所尼语的施咒声此起彼落,法力微小的劈啪声隐藏在更大的爆炸声里。光明之杖的人们集体唱颂法术,每个闪烁的光点看起来都像是骑士圣剑的光辉,在人丛中穿梭,猎取邪恶法师的生命。

    摇晃的大地、震动的大气,感觉自身从皮肤到内脏都被渗透,和那个时候极为相似。

    这里就是三年前的地底神殿,只差那弥漫在空气中,浓重到让人作呕,沾在每一样物体乃至于舌头上的血味。

    还有哀嚎,很多很多的哀嚎。

    那时候的玺克是那么的狂妄。在这样一个生存几乎难以接续的时刻,血腥暴力反而让人忘却恐惧。只要跟随本能杀戮就好、只要看着将死的对手就好。死亡在背后三步的地方跟随,不要回头看。

    玺克看着他的祭品们,手中举着棍棒朝他奔来,彷佛急着赶上一场错过会终身遗憾的盛宴。无数自动上门的羔羊。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那是在地底神殿不会听到的声音。

    婴儿的哭声。

    玺克转头,看到有位母亲抱着孩子,躲在横躺的柜子后面。她一脸惊恐。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根本想不到一场乍看之下很普通的游行会变得如此危险,她本来只是来参加一场有怒吼声的散步。

    玺克清醒过来。眼前的人不是骑士、不是法师,甚至没受过任何战斗训练。他们都是平民,这里不是地底神殿!

    玺克用祭刀在手臂上划出长长的血痕,他的血涌出,滴落地面。祭刀的刀刃发红。他把魔界植物的豆荚在刀刃上一擦,像使用打火石一样擦出一串火星,松手让豆荚顺势飞出去。民众以为那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本能的闪开。豆荚落在他们中间地上,一触地立刻迸开来,豆子跳出来,迅速突破地面水泥生根发芽,长大抽出枝条顶住天花板,绿叶大片大片的展开。空气中出现巨大的炸裂声,但没有任何东西损坏。民众吓得摀住耳朵蹲下。

    魔界植物过度生长,又快速枯萎,满地落叶。它的生长需要心灵毒素,在发芽到枯萎的过程中耗尽了空气中所有心灵毒素,现在,大厅里充满新鲜空气。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来作什么的?玺克大声说:法师说这里很危险,你们没听到吗?是不要命了吗?

    你们是为了保护家园,才会到这里来的!

    你们是为了活下去才来的!

    你们每个人都有可以回去的家!

    玺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他能发出最大的音量大吼:有家可归的人,不准死在我面前!

    他喘着气,站在那里看着民众从沉默中醒来。他们交头接耳,眼里已经没有了疯狂。抱着婴儿的母亲看到场面平静下来,毫不犹豫的站起来,从纸箱大门跑出去,再也不回头。一有人带头离开,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起身走了出去。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所有人都往大门走。

    芳芙诺女士站在大门中间,一直试着拉住民众袖子,或是用手挡住他们,对他们说:不能就这么回去!只差一点就可以换来安全的生活了!但是没有人理她。她用力抓住一个人的手,被推了一把,推离大门到旁边去。

    玺克看到莉丝娜从阴影里现身,在芳芙诺女士的背后,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把她拖进阴影里。

    又一阵地震。伫坑入口方向传来轰鸣声。喷火龙跟一大群乱跑乱跳的垃圾从秃草皮上爬过。民众发出尖叫。幸好他们外表很明显是人类,不是布偶,所以喷火龙没有伤害他们,只顾着破坏垃圾。

    等大厅清空得差不多了,玺克冲向柜台,打开暗门,输入十七个密码打开保险箱。他的习惯是只要有人在他面前表演如何打开保险箱,他一定会记住。保险箱里放着一瓶发出微光的淡紫色液体,那是经过精心调配的假牙保养液,如玻璃般清澈。里面有一副淡红色树脂上面镶着白色牙齿的全口假牙,乘着气泡上下缓缓漂动,好像有生命一样。瓶身外侧有瞇眼猫咪的浮雕,就跟玺克先前在伫坑七道内门上看到的一样。这就是树精老人的假牙。

    玺克把假牙连瓶子一起塞进口袋里,转身奔向魔法校正室。

第二十四章 猫咪吉尔汀

    地震不断,建筑物开始出现裂痕,直通楼下的坑洞越来越多。这个破烂地方总算是要塌了。玺克冲到主炉栋,却找不到完好的楼梯上楼。又是一阵剧烈摇晃,橘光吞噬走廊,把整栋建筑物和玺克一起拖进骚灵王国。

    建筑物没有消失,而是变成许多碎块漂浮在空中,缓慢的自转。

    玺克用狗爬式游过缺损的阶梯,继续往上。在楼梯的顶端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粉红色长到脚踝的蕾丝洋装,戴着单侧装饰有羽毛和花的粉红色和黑色发箍,长发在身后像孔雀开屏般散开飘动,两手交握放在背后。她赤脚,左脚绕在右脚脚踝上,居高临下看着玺克。

    玺克看过这个长相很多次。第一次是在分解室拍到的灵异照片上,她瞪着拍照的人看。第二次是在闹骚灵的主要控制室,她的脸出现在萤幕上,播放着像是生活纪录的各种表情。最后一次是他意识出体的时候,这时候有好多好多人拥有这张脸。如此完美的美貌任谁都忘不了。玺克知道,这三次里拥有同样脸的,都不是同样的存在。

    还有那具尸体,这个外貌最初的范本。

    玺克认得那件粉红洋装。在意识出体的后面一段,在燃烧的主炉里,玺克看到一个新生的突变骚灵穿着这件衣服。当时他只看到它的背影,现在他看到正面了,同时他也知道了,那就是骚灵的女王。虽然它拥有那个人类女人的完美外表,但玺克很清楚它是什么东西。在它身后不远处,巨大的女人骸骨跪着。脚边围绕着的墙壁像是破裂的蛋壳,里头的异样存在破壳而出。

    它没有性别,不是女人,甚至也不是人。那是模仿人类产生的,没有生命的残象。

    瑟连游到玺克前面,把圣剑握在手里。

    女王的眼里有和树精老人一样的黄色光点,骚灵的证明。它用玺克曾经隔着门听过的,虚无飘渺的声音说: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留下来。

    玺克低头,看到无数骚灵正彼此堆迭,打算爬上来抓他。法师部队在此时赶到,跟底下的骚灵陷入战斗。

    玺克抬头,对女王说:很抱歉,我不能配合你的算盘。他对女王咧嘴一笑:就像你对我道歉,却还是要拆我的屋顶一样,虽然你很可怜,我还是要把你关起来。

    人类!女王的声音像雷声一样在空气中回荡:是你们的贪婪创造了我们、是你们的**成就了我们,我们有权选择我们的未来!

    谁管你主张自己有啥权,我现在住在这里!既然你很懂人类,你应该也知道,人类就是只顾自己的生物!麻烦事交给别人作,骯脏垃圾扔到别人的土地最好!玺克大吼:只要碍到我,谁管你哪里来哪里出生,你家怎样都没有我家屋顶重要!

    这个不可饶恕的牢笼,我绝对不会让它留下来!女王的脸开始扭曲,橘色的天空也开始扭曲,混入红色的火光,呈现漩涡般的纹路。

    女王说:本来,吾辈是对世间情感一无所知的存在。我们表现出情感,但没有感觉、对他人的感情亦无共鸣。直到接触到了那个,尝到了血肉的滋味。

    那个名为伊薇娜.莎颂的女子。那个每个女人只要有一搓头发,或是一根手指像她,就会欣喜若狂的女人。那羡慕与嫉妒的漩涡,嘲弄与痴狂的泉源,她的血肉被撕裂,作为美容魔器的材料,让每个使用者都能享有她的美貌。那些魔器最终是到了第四焚化炉内,吾辈尝到了她的血肉。

    我们明白了何谓痛苦、何谓憎恨。把她充满遗憾的血肉作为我们的灵魂,我们有了愿望。

    为了成就自己的愿望,不管撕裂谁都要达到,这是伊薇娜.莎颂的残余意识告诉我们的!

    魔器乘载着人们的**,透过人手创造出来,在那之中孕育出了骚灵,骚灵在接触禁忌的法术之后成了不同的存在。

    女王的声音像是风吹过峡谷般凄厉:我还以为你会懂的、我以为你会体谅我们的,像你这样受到命运折磨的人类,应该可以体会我们的处境!

    玺克收下巴,抬眼瞪女王,说:你更应该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要的不一样。也许在人人抢购同样效果的美容魔器这个案例上,女王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吧。

    穿粉红洋装的女人身影在尖叫声中消失。女王的骸骨本体开始动作。它的下颚张大到脱离骷颅头,却没有掉下来,颤抖着漂浮在锁骨附近。它对玺克抬起一只枯爪手,瑟连张开力场挡下爪子。爪子被力场撞偏了方向,抓到附近的墙面,墙壁像经过千万年的风化一样,碰触位置附近两层楼的范围都化为粉末。

    瑟连瞪着女王大喊:玺克,你先走!

    魔法校正室在主炉上方,也就是女王骸骨现在头顶正上方的位置。玺克往上游,看到女王头上有一个方型房间,墙上长短不一的扭曲钢筋暴露在外。它和其他梁柱、墙壁完全分离开来,悬空飘浮,四周有一圈像行星光环般的水泥碎块包围着它。两扇满是刮痕的钢板大门上有金线压成的瞇眼猫咪图案。

    玺克游得实在是太慢了。瑟连绊住女王一手,却阻止不了另一手伸向玺克。玺克握住祭刀,准备在手上再划一道割口。他估算着所需的祭品血量,这次他的手应该会废掉一段时间。

    危急关头,一只戴着丝质手套,有着蕾丝袖口的手从玺克旁边的漂浮水泥块里伸出来,抓住玺克的衣服。玺克眼前的世界顿时急速后退,本应深埋在墙壁里的管线贴着他的身体飞掠而过,而他看不到本应填塞其间的水泥。四周景物停下来的时候,玺克身处在一间长宽各约二十公尺的大房间里,奈莫站在他旁边,瞇眼猫咪图案的钢板门在玺克背后。

    刚刚奈莫抓着玺克,用穿墙术直接一起进到魔法校正室里。

    玺克的视线定在墙上一幅超大尺寸的半身人像油画上。那幅画大概十公尺高、七公尺多宽。画中的主角是一个有银白色长胡须的老人,胡须上半段是直的,下半段是疑似烫过的波浪卷。他那双有着尖尖眼角的眼睛顽皮的瞇着,好像正对着画家挤眉弄眼,企图让画家在下笔时笑出来而画坏。他穿着华贵的镶边黑白双色法师袍,肩上有光明之杖的标志。手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瞇着眼睛的橘色长毛猫。猫咪把头放在他的臂弯里,彷佛可以听见牠安稳的呼噜声。

    这幅画挂在房内正对着门的墙上。画框下缘镶着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作品名称:**师查与他的爱猫吉尔汀。

    这个房间地上有一层薄而细的灰尘,显见这里的门很久不曾开启了。房间中央有一个镶在地上,用整块原石磨成的圆柱体石桌,桌上有用淡蓝色光线构成的,第四焚化炉的小型立体影像。现在很多地方都变成红色的,表示那里受损了。主炉栋正慢慢转变成红色。

    队长跟怪头站在桌子旁边,看到两人从墙壁里钻出来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奈莫一站好,马上就把手伸进玺克的口袋里。玺克用刀刺他,但慢了一步。他口袋里的重量感一下子消失,假牙被拿走了。

    奈莫退后两大步,和玺克拉开距离。他两手捏着瓶口,把假牙拿到眼前欣赏:我感觉法术能量吞噬停止了,就知道你一定是拿到核心了。

    还来!我需要用它阻止骚灵!玺克张开手掌对着奈莫喊。太糟糕了。现在奈莫随时可以用穿墙术逃走,那样玺克是抓不到他的。

    奈莫把瓶子贴在脸上,感受它强大的法术能量:你们没办法用的啦。假牙这种东西都是量身订作的,这东西又设定成要戴在嘴里才能使用,除了查以外谁都戴不了。就算你们想试试看,这是全口假牙耶,你们谁要把牙齿全打下来吗?

    玺克看向怪头,怪头对他点头,证明奈莫说的是真的。怪头用手指着控制面板上一个伸出来的长竿,竿头是一个人咬过所留下的牙模。必须要有人戴上那副假牙,然后咬着那个竿头,才能注入能量。

    玺克的肩膀垮了。他驼背抬头看那幅**师查的画像,这才发现那个人身上的法师袍居然是乳牛斑图案。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怪人才会作出这种系统?

    所以啦。你还是放弃老实工作,照我说的快去买股票吧。钱滚钱比领死薪水赚的多太多了。奈莫把瓶子顶在头上转圈,慢慢晃到了大门前。这时门板轰然朝内飞出,奈莫低身闪过,接着一台游艇就冲了进来,船首高高翘起再下压,把奈莫压在底下!

    那艘游艇显然是从垃圾堆里拿出来修好的,船身漆几乎掉光了,上面满是铁槌敲过的坑洞。小碴站在操舵轮前面,威风八面的一甩头,问:我没有迟到吧?

    玺克冲上前,抓住从奈莫头上撞飞出去的假牙瓶子。

    奈莫直接潜入地里消失,游艇也随之撞上地面。

    玺克把瓶子打开,边甩掉保养液边跑到石桌旁边。他把假牙压在牙模上,毫无反应,没人戴着就不行。

    他从没有门板的门口看到外面,第四焚化炉的建筑群正在带血色的橘光中逐渐崩毁,现在分秒必争。

    他微张着嘴,手持假牙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这是怪老头戴过的假牙!他没办法把这东西放进嘴里!

    让我来。小碴走下游艇,站到玺克旁边。

    玺克难以置信,小碴居然愿意付出这样的牺牲。他惊愕的看着小碴说:这样好吗?就算你是他孙子——这也是——戴过的假牙耶!

    不然你要戴吗?小碴挑起一边眉毛。

    我正在考虑性命和尊严哪个比较重要。

    虽然我也对这个答案很有兴趣,但是没时间让你考虑了,拿来。小碴接过假牙后,从口袋里拿出猫咪手偶戴在手上,再把假牙塞进猫偶嘴里。玺克听见小小声的啪密合的声音。

    小碴戴着手偶,用猫偶嘴咬住竿头牙模,圆柱桌上的立体影像一下子大亮起来。

    这是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小碴挑眉说:他亲手缝的。

    第四焚化炉立体影像缩小成一颗光球,再扩大成一只原寸大的猫咪吉尔汀,蜷在桌上,闭着眼睛,两只猫掌弯到身体底下当成垫子,发出持续不断稳定的呼噜声。

    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发生。

    玺克抿了抿嘴,问:不会就这样吧?

    没人答话。大家都希望不是如此,但是连小碴也不敢保证。谁都不知道怪老头当年在想什么。

    呼噜声停了。猫咪吉尔汀的影像张开眼睛。一对金色的圆圆眼睛中间是缩成一条缝的瞳孔。它伸长前脚,抬起尾巴,边打呵欠边伸了个懒腰。

    此时女王的巨爪穿破地板。指骨一张将房间撑裂成两半。地板倾斜把人给甩了出去。队长抓住怪头,玺克跌入橘色的空间,小碴抓紧附带假牙的猫咪手偶,在大块碎石上撑了一下,后来也跌了出去。

    空气依然像水一样可以游动,玺克慢慢的往下沉,没有摔伤的危险。他看到猫咪吉尔汀的影像跳下那张石桌,却没有消失。猫咪睁大眼睛,用带着好奇,彷佛只是随手试试看会有什么反应的动作,伸出猫掌半拨半打的碰了一下女王指骨。

    在魔法校正室之外,一只巨大的橘色猫掌穿破建筑物屋顶伸出来,直直朝天往上抬起,再朝着女王向下挥击!

    这一掌直接把女王肩膀以下的手和大半肋骨打得粉碎。那个猫掌是由附魔骨架外覆法术结构变成的,因为能量不太稳定,外层的颜色不定时变得透明,玺克可以看到里面的样子:金属制的骨头上面包覆着类似血管的管线。那是吊在伫坑天花板上的巨爪,原来那是猫爪。

    女王重心不稳倒向另一侧,猫咪吉尔汀的影像轻松一跳飞过空中,落到女王头上。尾巴毛和背毛通通竖起来,弓起背,露出牙齿发出哈!的威吓声,把爪子深深插进女王的头骨里。

    巨大猫掌随之行动,一掌拍碎女王的头!

    玺克沉落在一栋上半部都不见了的建筑物上。本来应该是室内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四面开阔的室外空间。他坐在那里看猫咪和女王缠斗。战况一面倒,女王骸骨虽然会重组,但完全跟不上猫掌破坏的速度,猫咪吉尔汀赢定了。

    女王的身周闪着些许光点,更多更大量的法术能量却是汇聚成金色的河流,聚集在大猫掌上头,成为猫咪吉尔汀的能量。那些能量不只是来自于**师查的精华,还有来自于所有魔法垃圾的法术能量,包括骚灵在内。地上那些跟法师战斗的骚灵能量被猫咪抽走,慢慢解体,动作越来越慢,身体也变得透明。最后倒地崩溃,变成光点被卷入河流之中。

    橘红色的天空开始闪烁,不时露出本来的黑色夜空。飘在空中的建筑物碎块缓缓沉落,回到本来的位置,或是在地上塌成一片石砾。

第二十五章 奔向自由的海胆

    奈莫从地板里穿出,跟莉丝娜一起坐到玺克旁边。奈莫用一种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觉得可惜,可能观战也让他很满意的语气抱怨说:真是——假牙用过以后就空了,除了让少爷拿回去作纪念之外,真的没啥价值了。他问玺克:事情解决了,你怎么还绷着脸?

    你看。玺克指着底下。掉落的女王碎骨、垃圾零件、带有钢筋的大块水泥到处乱飞。撤退到一半的民众只能抱头闪躲。第一情报部的法师们把民众聚集在身边,全力施展防护壁。但是他们战斗到现在已经没剩多少法力了,尤其是之前在法术能量吞噬的情况下连续施法,那么大的负担足以让人虚脱,要不是他们是战斗法师,现在应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玺克盯着自己的手看,上面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血,但他也不愿意坐视别人受伤。

    我的剩饭给你吧?莉丝娜一手握拳轻靠在下巴旁边,娇羞的别过头递出她吃剩的东西。

    玺克接过来一看,这长条形的东西触手冰凉柔软,上面还有滑滑的红色液体。

    这是人手啊!

    妳把谁吃了啊?玺克大叫。

    那不重要啦。奈莫伸手指着底下。一片相当大的女王头盖骨正往下沉落。奈莫说:反正死都死了,物尽其用才是我辈中心思想,你就拿来救人吧。

    玺克压下眉毛,一言不发的把祭刀插进断手中施法。

    随着断手化为白烟消失,银白色像是丝织成的致密保护网,在残破的第四焚化炉园区上展开。它挡住所有坠落物,保护每一个人。

    猫咪吉尔汀在将女王完全粉碎之后,坐在屋顶上发出一声长长猫——随即消失。巨大猫掌也恢复成本来只有骨架和管线的样子,摊在地上不动了。

    在黑暗的夜空底下,只剩下残破的建筑群,再也看不到骚灵。

    奈莫和莉丝娜在空间完全恢复正常后,穿进墙壁里不见了。

    ※※※※※※※※※※※※※※※※※※※※※

    不能再空中游泳了,玺克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安全的路径下楼。他走到大门前的秃草皮上,回头看第四焚化炉园区。主炉栋上半部整个裂开,还有许多建筑少了一至两层。至少屋顶还在,或者说,还有别层楼的地板可以当成屋顶。大厅的纸箱门奇迹般的毫发无损,以它经历的众多推挤来看,玺克开始怀疑这上头可能有全园区最强大的附魔,强大到甚至无法察觉。

    没有草的草皮上,队长忙着给部下点名,并且分配帮民众处理伤口的任务。

    许多零碎的垃圾躺在秃草皮上,还躺了一条巨大的喷火龙。几个孩子适应性惊人,刚发生过那种事竟然不会害怕,还爬到龙身上去玩。也许他们比大人更清楚真正的危险在哪里。

    小碴和瑟连站在一起。小碴手上抓着猫咪手偶,他把手伸进手偶嘴里想拔出假牙,但是卡榫卡死了,大概永远都要装在这里面了。看到玺克走来,小碴耸耸肩露出笑容。

    事情闹得真大。小碴说。

    起码会有几个人学到教训吧。玺克稍稍瞇眼说。

    附近的警察来了,救护车也到了。没多久又有三台骑士团的钢铁马车抵达。

    车上走下来一位外表三十出头,身材高佻的女骑士。因为严格的军事训练,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赘肉。骑士服的剪裁有凸显身材的效果,看起来极为火辣。她身后跟着四位全副武装的年轻男骑士。女骑士肩上的纹章比他们华丽,显示她的地位比他们高,也比瑟连高。他们神情严肃,昂首阔步,只差没踢正步而已。

    瑟连挑挑眉毛,拍了一下小碴的肩膀。

    发生了什么事?瑟连.尼可.拉斐特?骑士们在秃草皮上停步,女骑士皱眉,大声问瑟连。

    报告长官,这里的法师弄出了一场爆炸。瑟连用骑士的魔法语汇解释。对骑士来说,只要跟法师有关而且有东西坏掉就是法师弄出了一场爆炸。

    对法师来说爆炸永远不单纯是爆炸,玺克说:是骚灵能量导致空间连结,通道口过度扩张而撕裂实体物质,于是建筑物才会裂开,又因为能量吸收的关系……

    女骑士看到玺克,眉头一皱,说:又是你,玺克.崔格。你是不是在这里搞献祭那一套?

    玺克根本来不及说话,她就转向瑟连说:你怎么没阻止他?

    没有必要阻止,因为他根本没作。瑟连站得笔直说。

    女骑士瞪着瑟连说:你确定吗?邪恶总是会披上善良的面纱,我们永远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悔改。欺瞒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如果你企图相信他们心里还有一点良知,他们就会利用这一点,假装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原谅的信徒,伺机散播黑暗!

    女骑士一停下来,瑟连立刻说:我确定。

    瑟连这样快速回答,显然让她不太高兴。她再次开口,用具威胁性的低沉声音说:你还太年轻了,见识不够……

    玺克不喜欢她这样说瑟连。她年纪是比较大没错,骑士都比看起来更年长,但瑟连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她这样说让玺克觉得她把那些事情都一并推翻了。玺克不高兴的瞇起眼睛。

    女骑士也注意到玺克的表情,这让她更加认定玺克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危险,她对玺克说:你以为只要所尼语解禁,你就无罪了吗?你在黑夜教团里学到的黑暗仪式、追求鲜血的价值观,都烙印在你的灵魂上。这不是使用什么法术的问题而已!魔法院院长大人认为你不会造成危险,这样判断实在太轻率——

    不好意思。法师部队的队长走过来。抖抖袖子看着女骑士:您这是质疑光明之杖的决定?

    这并不是质疑,而是合理的——

    女骑士话还没说完,瑟连把手围成杯状,放在嘴边,说:长官,请问我接到的命令还要进行吗?就是总部发下来,要关闭第四焚化炉的命令。

    听到瑟连的话,队长的脸紧绷起来,微带怒意对女骑士说:第四焚化炉是光明之杖的设施,这里关闭与否由我们决定,圣洁之盾不能干涉!

    瑟连挑拨成功,放下手露出无辜的微笑。

    您刚才质疑光明之杖的决定,现在又干涉内部事务,骑士团是不是把魔法院当成自己的部下了?队长严厉的说。

    绝无此事!女骑士对队长行骑士礼:光明之杖和圣洁之盾是友善稳固的同盟,并无上下之分!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队长也对女骑士以法师的方式行礼:我为我的失礼向您道歉。他转向玺克说:不管谁找你麻烦,你都可以告他。我们对歧视法术学派的行为绝不宽容。你是我们的人,谁都不能歧视你。

    玺克愣愣的点头。

    我回去研究法师法好了。小碴笑说。

    弟弟——女骑士轻声叫着:因为你说爷爷过世心情很不好,我们才让你休学一年的,现在这里都变成这样了,你就回家来吧,好吧?她对小碴说话的语气和对玺克、瑟连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柔软、温和,甚至带点恳求,脸上也挂起笑容。

    这名女骑士是小碴的母亲。小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全家人都习惯叫他弟弟。

    我要回学校去了。小碴把戴着手偶的手塞进口袋里,说:我知道我想要往哪个方向走了。老妈,我希望我和爷爷一样,是个率性自在,不管对什么样的怪人都真诚相待的人。

    怪人?是指我吗?玺克转头问。

    是啊,不过你不先否认一下吗?小碴笑说。

    弟弟!女骑士用稍微提高的声音喊小碴,但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他可是——

    瑟连再次把手放在嘴边,围成杯状:请问我收到的命令——

    取消了!风纪委员会现在正在查!女骑士不得不停止本来的话题,打断瑟连的发言。

    老妈,如果妳非要找我朋友麻烦不可,就跟我决斗!小碴抬起手,发现他手上最象样的武器居然是戴着人类假牙的猫咪手偶,忍不住笑出来。连玺克也笑出来了,他赶紧遮住嘴。

    如果你想回家,家里每天都有准备你喜欢的食物。女骑士最后投给小碴一个关爱与不舍的眼神,嘴唇颤抖,终究还是放弃了干涉成年孩子的交友状况。她俐落的转身说:瑟连,跟我回去!

    是,长官。瑟连对玺克眨眨眼,跟着骑士们坐上马车,马车便离开了。

    玺克留在原地,感觉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涌现。让他这三年来,自从离开黑暗学院以后就一直彷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他再次想起树精老人说的话。这次那些话不会让他痛苦,而是感到温暖。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未来,你会找到那些明白你价值的人。也许这是有可能的。

    他,一个出身黑暗学院,只有补校学历,又穷又没后台,一看就是社会边缘人的法师,他的人生仍然可以努力下去。

    小碴跑去跟队长聊天。玺克没事作就随便散步。他走到原为伫坑门,现在只是个大洞的地方。这里面已经不再溢出废气了,里头地面上堆满了不会动的废弃魔器。

    他看到一个穿着工作裤的海胆从深处的黑暗中走过来。那颗海胆走路歪歪倒倒,像是小孩子刚开始学走时那个样子。

    怪头,你又废气中毒了吗?玺克失笑。他走上前抓住海胆人的手,打算扶着他。

    但是玺克抓下去的手直接握成拳头。海胆人的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玺克吓了一跳,放开手后退一步。他上下仔细打量海胆人,又跨步上前,两手抓住碟型天线帽往上抬。

    那底下也没有脑袋!工作裤里头空空如也!

    玺克默默的把碟型天线帽放回原本的位置,遮住空荡荡的衬衫领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到出现幻觉了,或是睡眠不足到自己睡着了而不自知。

    海胆人举起两边袖子,把帽子调正。

    玺克转头往秃草皮看,看到真正的怪头现在正好加入小碴和队长的谈话中。他作势戴上不存在的帽子,三人哈哈大笑。

    海胆人从海胆底下发出说话声:真是的,不要随便把别人的脑袋拿起来啊。

    这个声音,是玺克在分类箱里听见的,那个想骗他拆箱底的声音。

    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海胆人说:我自由啰!不管是人类还是女王都不能统治我了!呀呼!我将一直走到艾太罗的边陲!

    海胆人踩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出伫坑通道,沿着省道边缘,玺克五天前走来报到的方向,走得远远的,最后消失在黑夜里。

    玺克掩着嘴,身体开始发抖,腰也往前弯。他撑了二十秒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传遍这片没有草的草皮,传过园区里的断垣残壁,每个人都转头看他。他笑到差点站不住,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同时,今年的第一片雪花进入玺克的视野中。

    本集完

隐藏设定书第二课

    隐藏设定书

    由於本作是典型的设定如同一座大冰山,只用到水面上一小块,为了满足某些读者对玺克.崔格世界的好奇心,也可以避免专栏和部落格生蜘蛛网,特邀请书中人物来讲解一些不为读者所知的隐藏设定。

    第二课称谓问题讲师:小碴、瑟连

    小碴:各位读者大家好!

    瑟连:大家好!

    小碴(灿烂的笑容):作者说第二集的隐藏设定太多,要我挑一个最好解说的来充版面,所以我就把骑士也抓来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瑟连:要解说的是我对小碴和玺克,分别称呼萨耶弗农先生和崔格先生这件事。

    小碴:本国习惯,都是用大人比较多吧?像是玺克就常用局长大人。

    瑟连(微笑):是的。因为前贵族社会遗风,其实留下不少属於阶级社会的用词。习惯用大人是其中一种。先生比较接近双方地位平等,或是自身地位较高时的敬称。不过因为平常都用大人的关系,真用到先生的时候,如果语气再特别一点,可以变成讽刺用法喔!

    小碴:平常如果只是要表达亲密,根本不会加尊称。

    瑟连:是的。另外,过去在本地,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一定都只能喊姓氏,後来阶级开放,为了表现自己不在乎阶级,表现自己和不同阶级者的亲密关系,消除隔阂,大家纷纷以名字直接称呼。所以现在要尊称人,正确的用法是玺克大人。

    小碴:那你拿姓氏叫我们是?

    瑟连:强调距离感。就是反亲密感的表现。

    小碴:现在还用姓氏叫人,会变成过度正式的用法了。

    瑟连:某些非常传统的地方才会这样叫。的确有些地方,用名字叫人还是会被认为是不得体。不过在比较新潮的区域这样叫,会显得很别扭。

    作者:就像用文言文写小说一样。显得很故意。

    瑟连:是的。(笑)

    小碴:虽然大人很常用,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任何风俗习惯,都会有的人特别遵守,有的人特别不遵守。

    瑟连:玺克是特别遵守的那种人,整天大人来大人去。

    作者:这本书要是翻译成日文,玺克会变成敬语角色。

    小碴:哈!在本地,各种传统礼仪其实都一路朝更加简易轻松的方向发展下去,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改天或许尊称会消失?

    瑟连:那就轻松啦,骑士课程要学一大堆礼仪课,每次都一堆人叫苦连天。

    小碴:虽然说是轻松了,但也只是暂时的。一种阶级标准消失,一定会有另一种取而代之。例如现在新兴起的:用包包和车子表示阶级。配合宴会主题换穿各种名牌服饰表现对主人家的尊重。这些新标准可未必比旧标准好实行。

    瑟连:这也是查大人说过的话?

    小碴:是啊。

    瑟连:再也没有比这更洞澈世情的话了。

    (小碴和瑟连面对面露出无比的灿烂笑容。)

    作者:第二集的vip就决定是查爷爷了!第二课就到这里,感谢两位讲师!

第一章 这不是幼稚园

    在深绿色的针叶林深处,有一栋属于森林管理处的小木屋。这个地方远离尘嚣,冰冷空气带着湿润的落叶气味。

    小木屋内,玺克站在充作讲台的并排板条箱上头,努力摆出严肃的神情,却频频忍不住笑出来。

    本地的巡山员队长拿着一个大纸箱出现,里面摆满了补给品。全队没事的弟兄都在台下看着。队长走上讲台,朗声说:感谢热心民众玺克.崔格对森林保育作出的贡献。本处在此颁发泡面一箱、铁锅一只、携带型烤肉组一套。感谢玺克.崔格这半个月以外,为国家社会抓到了十一只山老鼠!

    玺克郑重接过纸箱,底下那些浑身肌肉的巡山员们大力鼓掌。

    在冬天过去后,玺克像之前计画的那样住进山里,靠天然资源维生。他专精魔药学,因此对动植物都很了解,森林对他来说就是一座粮食库,还比城市容易生活得多。

    玺克不怕动物,也不担心遇到妖魔,惟一会攻击他的是山老鼠。这些在山区盗伐盗采珍贵植物、盗猎濒临绝种动物的人类不是只会伤害非人类而已,他们也会攻击可能妨碍到他们的同族生物。他们往往带着鎗枝,开鎗时看不到丝毫犹豫。

    当他们碰到玺克时,他们也开鎗了。

    对习惯战斗的法师来说,一般人光有鎗也没什么用。玺克把他们全都打包送去森林管理处。管理处的人高兴的请玺克吃饭,还送他保暖衣物。于是玺克意外发现,原来山老鼠可以跟林管处秤斤论两,换取森林里采集不到的物资,他就这样投入了猎山老鼠的工作。

    ※※※※※※※※※※※※※※※※※※※※※

    表扬仪式结束后,大伙喝酒驱寒,并且分享烤肉和水果。玺克也分到一大杯酒和一大盘食物。他把药草泡到酒里,悠哉的往嘴里塞烤肉,十分放松。这里的人都是好人,食物有着落,天气太冷时还可以住他们的工作站。

    他想着干脆在这里长期居住算了。他可以挑个地方盖自己的小木屋,他觉得他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十年不成问题。

    在玺克打听盖房必经流程时,有人拿着魔话笼给他,说:玺克,是找你的。

    玺克放下食物,接过外型像是鸟笼的魔话笼,对着挂在里面的铃铛说:我是玺克。

    玺克——你最近还好吗?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从铃铛里传出,他一面说话一面发出啧啧声,似乎是在嚼鱿鱼干。

    玺克立刻往下拉铃铛的绳子,切断通话。

    三秒后魔话又叮叮叮的响,玺克摀住耳朵,对着一屋子投向他的疑问视线说:我不在!

    打魔话过来的人不肯放弃。玺克把魔话笼放在地上,往上面盖围巾、外套、然后是睡袋、棉被,整个掩埋在层层厚厚的被褥之下。叮叮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持续传出,整整响了十分钟。

    玺克终于把魔话笼挖出来,一拉铃铛,说:你快点放弃行不行?

    玺克吗?有工作喔。成年男子的声音说。这个人是法师执业管理局的局长大人,那是一个专门帮失业穷法师——比方说玺克——找工作的单位。

    会爆炸吗?玺克问。之前他透过法师执业管理局找到的两个工作,工作场所后来都炸掉了。

    会。

    听到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玺克愣了一下,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喃喃念着:你第一次这么诚实。

    我一向很诚实,是你以前从没问过我这个问题。

    有谁第一次找工作居然就问这个问题的吗?

    那你现在知道找工作要多提问了。这次工作的地点在……

    局长大人说出那个名字后,玺克像局长大人回答爆炸问题般迅速的说:我不去!

    欸?

    那是艾太罗物价最高的城市!玺克说:在那种地方当基层劳工不划算,光吃住就不够钱了!

    你听我说完,这个工作绝对划算。他们提出的薪资是……

    听到局长大人说出的数字,玺克又愣住了。那是远远超乎他想象范围的高薪,他一个月能领到国家规定的基本薪资两年份!

    那是什么内容?玺克开始好奇了。

    你要保护阔霍盖姆凯惹勒大人。

    谁?玺克皱眉问。

    我国的其中一个**师。

    **师是法师里的一个特殊阶级。如果不把那些视政治为骯脏事,全力以赴摆脱名利的隐士算在内,**师可以说是法师世界的最顶层了。**师是国家给予的荣誉称号。因为成为**师的条件非常严苛,能当上**师的人通常都有改变国际势力版图的能耐,为了留住他们不被别国所用,这个阶级的人拥有很多成文不成文的特权。

    局长大人继续介绍那个**师。那个人是艾太罗魔信的董事长。艾太罗魔信是国营企业,经营国内所有的魔话相关业务。除此之外那个**师还有一大串身分跟头衔,像是知名国际慈善组织的顾问、国外大学的荣誉教授、经常在媒体上提及的电台负责人,他拥有一大堆奖状奖牌跟奖章。他不只在专业领域有所成就,还经常因为维护人权、热爱生命而获得国外人权团体表扬。他出过的书迭起来比他的身高还高——至少作者栏挂他名字的书是有这么多,他亲自动笔写的就不一定了。

    怪名字。玺克简单的下了结论。光名的部分就已经够难念难记又难写了,玺克对他的全名永远不会产生兴趣。

    别这么说嘛——局长大人说这句话的语气显示他深有同感。局长大人继续说:这个名字是他又查书又占卜,特别帮自己取的名字。据说不管是笔划还是涵义都完美无缺。

    那到底有什么涵义?玺克问。至少就国语的范围内,玺克听不出来那有什么涵义。

    使命、神圣坚定之类的吧。太多了我也记不起来。好像其实是个外国语版本的名字,方便外国人叫他吧,本国人就不方便啰。好啦,回到工作上。诺皮格.史桑前阵子寄信到光明之杖,说他接下来要杀死阔霍盖姆凯惹勒大人。所以光明之杖现在要找人去艾太罗魔信总公司保护他。

    诺皮格.史桑这个名字玺克有点印象。之前光明之杖只是为了确认一起跟他有关的密报,就惊动法师第一情报部整支战斗法师部队开到第四焚化炉去。这人是个梦魇级的邪恶法师。

    似乎有什么状况,导致他们特别指定要所尼语系的法师过去帮忙。局长大人的语气带了点恳求:所尼语系的正派法师没几个,拜托你了。

    玺克长长的叹气。

    ※※※※※※※※※※※※※※※※※※※※※

    一周后。玺克携带聘雇契约书,抵达艾太罗魔信总公司大门前。这是一栋新式玻璃帷幕大楼。闪亮的玻璃映出蓝天的样子,对人类来说相当美观,也相当容易让飞鸟误撞身亡。

    门口有三十几个焦躁不安的警卫,严格确认玺克的身分。目前看起来都算正常,不过,玺克记得这地方应该是光明之杖盖的,不是黑夜教团的据点吧?

    大门上方有钢架和玻璃做成的大型雨遮,下方的墙面看起来是花岗岩,到了上面却变成黑曜石,连雨遮和墙壁相接的地方都是黑曜石。玺克观察不同材质的交界处,他看到花岗岩扭曲变色,往上逐渐出现深浅不一的紫黑色杂质,最后全部变成黑曜石。这是转换系法术,将花岗岩和内部的钢筋水泥都变成了黑曜石。

    在雨遮上面有三座黑曜石做成的雕像,由上而下俯视路人。收着翅膀的独眼乌鸦,那颗眼球特别的大,稍微偏头像是在打量什么可疑的东西;十只脚的蜘蛛身上满是倒钩;一个脖子以上是马的婴儿用两脚站立,姿态像是在学步。

    这三座雕像都是黑夜王者的形象。

    三个一起出现,大概不是别的东西恰好长一样,但光明之杖不可能在自家公司门上装饰黑夜王者像吧?

    玺克过去在邪恶的黑夜教团里学习所尼语系法术,那个教团所信仰的就是黑夜王者。当时光明之杖和圣洁之盾为了阻止黑夜教团把黑夜王者招唤到艾太罗,跟教团在地底神殿展开决战。

    玺克不知道这里是有什么毛病,总之先进去看看。

    他往大门跨出一步,看到奈莫面对着他走来。奈莫戴着一顶插着大把艳丽羽毛的丝质波浪缘宽边帽。他身上只有这顶帽子是他的风格,其他都是艾太罗魔信的制服。他穿着浅蓝色无镶边的法师袍,脖子上系一条红色丝巾,打成一个让人联想到童子军的结。丝巾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魔话铃铛图案。

    莉丝娜走在奈莫后面。她穿着合身的米白衬衫,胸线下缘有一带优雅的皱折,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搭配长度刚好过膝的深橘色直筒裙,白与粉紫的细直条纹丝袜和糖果红的细跟高跟鞋,鞋跟高达十三公分。她的头发整齐的绑成两个包头,左边的包头上夹着一个不织布内塞棉花的爱心发夹。没看到她的尾巴。

    玺克举手,皱眉对奈莫打招呼。

    奈莫稍微把帽子抬离头顶致意:你总算到了。

    你也是来对付诺皮格的?

    奈莫凑近玺克低声说:算是,不过还要看我怎么玩。他又拉开距离,用正常音量说:光明之杖透过大尾的找到我。我听说他们在找所尼语系的法师,还以为会看到一场同学会,看来身手还可以,又没被法师抓子追杀的人,没我以为的多啊。奈莫耸耸肩,扯着袖子,大声说:这制服也太丑了,为什么公务机关的品味总是落后时代三十年?

    玺克也这么觉得。他不挑衣服,但连他也觉得这个衣服糟透了。他指了指上头的雨遮:那些雕像是你弄出来的吗?

    我还真希望我有那种本事,那我就可以把这件衣服的材质转换好一点。奈莫又压低音量说:我认为制作制服的特约厂商一定有给回扣。他恢复正常音量说:那是诺皮格做的,昨天晚上才跑出来的。

    玺克瞪大眼睛:这里是正门口。

    我想他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奈莫瞇眼看雕像:你记得学院里有谁叫作诺皮格吗?

    不知道。玺克回答。

    我也不知道。学院那么多,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我要去买中餐,你自己进去吧。跟柜台说找黛姊就行了。奈莫挥挥帽子,带着莉丝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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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超级可疑人士

    玺克独自走进大厅。他跟柜台说完话就去旁边坐下看报纸。新闻报导光明之杖总部外面出现抗议游行,抗议第四焚化炉停工期间,魔法垃圾无处可丢。

    过了五分钟,他听到空气中有轻微的霹啪声。他放下报纸往四周看。柜台人员和洽公的法师也都抬头四顾,一个个架起护壁。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又来了。

    大门玻璃突然出现大片冰裂纹,随即爆开来。满地碎玻璃慢慢融化。大门的玻璃变成了冰块。

    门口的警卫们拿着法杖,惊慌的交谈。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大门却被施法转换了。

    大厅深处员工专用出入口的雾面玻璃门往旁边打开,一个非常奇怪的人走了出来。

    玺克搞不懂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的体型正好介于两者之间。他走路的时候夹着手臂和腿,踩的是模特儿走伸展台的步伐,却因为没有迈大步而更显扭捏。他穿着艾太罗魔信的制服,但把丝巾捏在手里乱甩。他的蓝色法师袍底下应该是什么都没穿,单薄的布料就这样挂在他极瘦的身体上,突出的骨头形状一览无遗,还有两个葡萄干般的**凸起。他理了平头,后脑勺大得古怪,颧骨和眉骨突出,眉毛和眼睫毛一根也没有。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像弹珠一样。

    玺克盯着这个人看。他的胸部是平的,臀部是干瘪的,肩膀窄但是骨盆宽。这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异界人,异界人无法判断性别也是当然的,不能怪玺克。

    疑似异界人朝着玺克走来。玺克把报纸插回书报架上,站起来。

    疑似异界人冲着玺克笑,嘴角高高翘起,彷佛可以一直翘到耳际。他对玺克伸出手:你就是玺克.崔格?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雌雄莫辨,沙哑油滑兼有,十分诡异。

    玺克忍耐着不舒服的感觉,伸手和他互握,问:是黛姊吗?

    喔!是啊!是啊!疑似异界人大力摇动玺克的手,另一手抬起来,手背轻触自己的下巴:久仰大名了啊。他嘴角的笑意开始扩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扭曲整张脸的肌肉,眼睛变成弯月型:闻名不如见面啊,好重的尸臭味,果真是天生的死灵师。

    玺克猛的把手抽回来,心脏狂跳。这个异界人让他感到危险。

    这里这样一片混乱,真不是个自我介绍的好地方。这里的人真是太没品味了,这样哪能成为人民典范呢。还是收拾一下吧。疑似异界人踩着台步,用弯弯曲曲的路线走向大门,踩到半融化的碎冰中间,手一挥,所有碎冰化为蒸气消失,地面迅速恢复干爽。

    玺克注意到他是直接把冰变成气体,中间没有先变成水。

    此时员工入口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身上穿着蓝色玻璃纸制法师袍的女人冲出来,她指着疑似异界人大吼:抓住他,那是入侵者!

    疑似异界人一脚前一脚后的站着,踮起前脚,再换踮起另一脚,顺势转身,面对穿蓝色玻璃纸的女人。他昂起下巴,用食指指着对方说:居然穿着那种东西就出来了,果然下等人都是不知羞耻的。女人身上的玻璃纸变成了更薄的糯米纸。天花板突然变成透明的冰块,在一阵爆裂声后碎裂坠落,砸在大厅众人头上。

    人家是诺皮格.史桑,获选的人类。很高兴见到你啊,玺克大人。疑似异界人两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整个人身体扭曲得像麻花一样,连脚踝都勾在一起:朕是天生的物质转换师,奴家超期待遇到同类的,不要太快死掉喔!

    玺克拔出祭刀,大步后退。

    诺皮格一面把红丝巾在脖子上打了个死结,一面把地板变成糖砖,用力踩碎,然后踢了一脚,就像火药点燃一样爆炸。

    玺克架起护壁阻挡,黑色浓烟遮蔽住视线。他听到后面有声音,转身在烟雾中看到诺皮格踮着脚奔出大门,手往上指。雨遮和三座雕像碎裂崩落,阻挡警卫。

    不过几秒的时间而已,沙土落地之后,诺皮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件蓝色制服压在石块下面。

    那个穿着糯米纸制服的女人边破口大骂边施法清除地上和身上的碎冰,冰块变成的水却只是让她身上的糯米纸快速溶解。其他员工赶紧拿着外套冲向她。玺克听到那些人称她是黛姊。

    大厅天花板没了,管线垂下来。地上破了一个洞,大门外面变成乱石堆。玺克看着这一片混乱,深感奈莫说的有理。诺皮格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没人挡得住他。

    ※※※※※※※※※※※※※※※※※※※※※

    半小时之后,大厅里装上新的天花板,地上铺了铁板,大门则要花上更多时间修理。黛姊换上材质正常的衣服,在一间门牌写着员工关怀室的房间里会见玺克。员工关怀室里连水都没得喝,墙上倒是贴着不少励志标语,像是只要努力工作,世界一定会看见你、不要抱怨是成功最快的方法。

    黛姊看起来非常疲惫,脸很臭,口气也很差,跟她说的话完全不搭配:本公司是一所以员工的福旨为优先,力求顾客满意的幸福企业。你在这里会感受到家庭一般的温暖……以下还有数千字差不多的内容。

    她拿了一迭东西给玺克阅读。玺克以为那会是诺皮格的资料或防御计画,认真看了三秒才发现和诺皮格毫无关系。那本厚达两公分、装订精美的书是艾太罗魔信生活规约,内容有、微笑能带来美好的一天,微笑可以带来正面能量、不要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情绪垃圾桶,抱怨会让你陷入忧郁、生气之前要三思,你会发现没有任何事情值得生气等等。净是一些只该放在小学课本里的东西。

    里面还有模范员工的故事,关于某员工每天提早到,帮大家整理环境,然后又推迟下班时间帮其他人完成工作的故事。里面没有提到公司是否为了他的默默努力给他加薪。玺克觉得光是他让公司不用请人打扫,就该给他双份薪水了。

    请问这个是?玺克觉得黛姊一定是拿错资料了。

    本公司的生活守则。黛姊看起来是认真的,这让玺克觉得比作战还可怕:我们是以魔话接线生的名义雇用你。本公司非常重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员工是本公司最重要的资产。互相尊重、和谐互助的工作环境是我们的骄傲。你应该尽你所能做到这上面写的事项,这样你可以拥有美好的工作体验,还可以让你成为受欢迎的人。

    她说的话内容算不上错,玺克也希望能和同事好好相处。不过刚刚诺皮格才侵门踏户的搞破坏,这种情况下还把说话要轻声细语,语调和缓当成第一优先事项,太不合理了。

    我知道了,还有呢?玺克接着问。他希望接下来就可以听见应付诺皮格攻击的策略。

    喔,这些给你自主学习。下班回去写心得,明天交上来。黛姊又拿了一本内容根本一样,只是用字不同的册子给玺克。

    玺克第一次听说世界上有不可以自主不做的自主学习。

    由于怎么也等不到作战情报,就被派去上工了,玺克只好穿上制服,躲在接线室里看小说。

    接线室是魔话系统的中枢。虽然名为室,其实是由众多大大小小的通道组成,通道有些宽达十五公尺,有的宽度只有三公尺。通道分成水平和垂直的,少数是斜的,交错纵横,几乎连通到这栋大楼的每个角落。可以说这个接线室就占去了大楼里的大多数空间。剩下一些被通道挤压破碎的零散空间才开辟成办公室。

    通道的墙壁是淡金色,处理过的表面不会有强烈的反光。依照通道宽度,单侧或双侧的墙壁上有架设金属轨道,小平台挂在上面跑,载着人快速移动。没有装轨道的墙面上挂着一个个铜制的圆盘魔法阵。

    铜盘的中间有个小小的插入口,周围刻着一圈会变色的法术符号。这些铜盘每一个就是一个魔法讯息传输线路。周围那些变色符号反映出这条线路的通话状态。接线生的工作就是在外界的铃铛受到天候或法术能量干扰,讯息传递中断的时候,透过把插头插到不同的铜盘上,切换线路来保持通话顺畅。

    大部分的铜盘就跟普通餐盘差不多大,多条线路的汇集处铜盘会比较大。也有一些大到跟衣柜一样,上面字刻得密密麻麻。那些是专用线路,不和别的铜盘相连接。

    玺克蹲在接线室底层的备用零件柜和废弃零件箱后面。小平台在他头上来来去去,滚轮在轨道上发出婴婴婴的摩擦声。

    那些平台是在钢板底下装上钢轮和动力装置制成的。使用者不需要出力,靠着拨动装在边缘的按钮就可以控制平台沿着轨道移动。轨道也可以传输指令,可以预先移动路径上的转辙器。平台本身有保持台面水平的功能,不会因为轨道方向从水平改为垂直就把人倒出去。有几台平台特别大,是运送机具用的。

    虽然这些平台也都有防撞系统,不过事在人为,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发生车祸。经常有人会相撞、跌落,或是先撞人再摔下来,坠落途中顺便把下面其他平台上的同事也一把拽下来,然后就会脏话满天飞。

    玺克装作不知道头上的人们正在互射冰箭,把掉到身上的碎冰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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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聊无用的小说续集

    他正在读的这本小说是他从纸类回收箱里捡来的。这是一本法师小说的续作。故事主角是一个又穷又瘦的法师,他并不是某个灭亡古代王国的皇族末裔,身上没背着任何必须挑战暴君顺便娶走对方女儿(一定很美丽)的责任,也并未继承任何受人尊敬,会引来一票臣子自动自发拱他当王的血统。他努力的目标不过就是不愁吃穿,作者又不给他天上掉下来一把古代英雄拯救世界时拿的神器(顺便把他指定为下一任救世主),这种一点也不肯给人正面希望的东西居然能出续作,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但如此,这个主角每次工作的地点都会炸掉,除了让作者费尽心思找出新的引爆方式之外,全书根本了无新意。街头上都能看到的事情怎么拿来写小说呢?小说就是要现实中发生不了才会卖啊。因为主角一直在倒楣,看起来好像很弱,作者还紧急在这一集里安排一个够强的敌人跟他对打,让他开一下主角威能。

    他正看到精彩处,奈莫和莉丝娜穿过附有法器侦测效果的门,进到接线室,直直朝躲在箱子后面的玺克走来。

    听说你跟诺皮格见上面了?奈莫一脚踩在玺克的衣服下襬上。

    玺克皱眉把衣服拉出来:运气不好。你说得没错,那个名字阔开头的董事长死定了。我根本没看到什么象样的防御措施。

    如果死的是他那还算好呢。奈莫拿出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递给玺克:拿去看吧,我买回来的中餐。

    那上面都是手写的诺皮格资料,正是玺克本来希望能从黛姊那里拿到的东西。

    玺克一面阅读一面问奈莫:你有认真想杀死诺皮格吗?

    有啊。奈莫拆开他真正午餐的包装纸,那里面是一个塞满蔬菜和蕃茄的熏鸡堡。他咬了几口,吞下后说:我想给大尾卖个人情。

    阔什么什么每多活一天,我就多领一天薪水,我也会努力。玺克说。

    笔记纸上写的诺皮格犯罪经历十分辉煌。多起入侵民宅强盗杀人还只是最基本,他会攻击光明之杖的设施,甚至是针对**师相关的地方下手。玺克总算明白之前法师第一情报部为什么会对诺皮格攻击第四焚化炉的密报那么紧张了,那里也跟**师有关,确实是高风险地点。

    他是一个把杀人当成娱乐的犯罪者。他的犯行里一大半都没有必要,他却还是动手了。他的暴力不是只用来排除障碍,他享受使用暴力的过程。

    他兴致一来也会黑吃黑,不管社会光明面还是黑暗面的势力他都当那是肥羊,因此黑白两道都想要他的人头。他都是单独作案,没人想跟这种疯子合作。法院已经发布他的诛杀令。不管是谁、在哪里、什么情况下都可以杀掉他而不必负法律责任。

    照资料上所述,诺皮格没读过法师大学跟补校,也和黑夜教团没有关系。

    阔霍盖姆凯惹勒。奈莫告诉玺克董事长的正确名字,不过他也不想提那个人的姓氏。

    你记得住啊?玺克扁嘴。

    他对犯罪者来说是个名人。是杀人犯的最终保险。奈莫冷笑说。

    玺克看他那副表情,那似乎不是赞美。玺克小声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把诺皮格作掉,你拿他的死讯去交差,但是不要让警察知道,那样在因为他长期没出现而解除警报之前,我还可以领久一点薪水……

    这主意不错,我可以处理掉尸体,你拿薪水的……

    对手明明就是公认的危险人物,这两个人却把诺皮格当成肥羊在讨论,商讨该如何从中得到最多好处。

    第一情报部打算怎么做?玺克问。照之前的经验,既然诺皮格本人都出现了,法师第一情报部应该已经十万火急的赶来,地毯式搜索这个地方了才对。

    什么都不能做。他们进不来。

    玺克抬头看奈莫,挑眉等他解释。

    这里不是第四焚化炉那种权力版图的边陲地带,所有有来头的法师要不是和这里有关系,就是正在努力和这里扯上关系。这种地方总是有很多可笑的理由去拒绝必要的援助,待久了你就知道。

    玺克想起他来这里之前,他问法师执业管理局的局长大人:这里内部现在是什么情况?诺皮格肆虐到什么程度了?局长大人也是说不清楚,似乎这里面的事情外界都不知道。

    他摊开一张大地图。这是他从大厅拿来的,给洽公人士用的这栋大楼平面图。他一看就知道有很多隐藏的空间上面没有标示,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补上。

    来计画一下,我们两个该怎么作掉他。玺克边说边用笔把出入口圈起来。

    ※※※※※※※※※※※※※※※※※※※※※

    完成初步计画后,他们拿着计画书去安全部门,希望安全部门能给他们一些资料上的协助,让他们知道这个计画有没有实行的价值,并确认还有多少人能当帮手。

    但是安全部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玺克走到柜台前,一眼就看到柜台上摆着一个纸盒,里面有一大迭封好的信封,上面用各种不同的笔迹写着辞呈两个字。

    该不会全体辞职了?玺克把身体贴到柜台上,前倾张望,并没有人躲在柜台后面或是桌子底下吃便当。

    看这个。奈莫走到挂在墙上的白板前,指着行事历上一个要安全部门人员自主参加的充满希望的未来讲座。他们合理推测安全部门是全体强迫自主参加了。

    玺克转头看时钟,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散场了。差不多该有人回到这里了才对。于是他们决定去讲座会场看看。

    充满希望的未来讲座在第二表演厅举行。因为到处都是前往讲座的指示牌,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了。三个人在门口脑袋迭脑袋,探出来的头组成图腾柱,偷看场内。

    玺克不知道演讲场地是什么时候变成企业必备设施的,总之场内台下有百来位穿着丑制服的法师,坐在便宜的铁椅上。讲台上贴着主讲人简历,除了一大串疑似国际组织的职称外,他还是个大学教授。他的演说内容则显示他其实是个幼稚园老师,以让成年人退化回去坐儿童安全椅为人生目标。

    黛姊说过、又特地印刷成书要玺克看过的那些陈腔滥调,正在主讲人嘴里用不同的说法继续重复。

    主讲人用高亢的声音大喊:只要有信心,事情一定会成功!来,跟着我大喊:我是最好的!

    台下的丑制服法师们全体大喊:我是最好的!

    玺克不懂他们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好的。

    主讲人嫌他们不够大声,又逼迫他们站起重来几次。

    玺克把目光往会场后面移过去,发现在丑制服法师最后方有一张华丽的沙发椅。由于现在每个人都只能自主的把目光放在讲台上,坐在那张沙发椅上的人可以自由的观察丑制服法师们,却没人能看他。

    那张沙发椅上坐着黛姊,和另一个没穿丑制服,身材宽阔的男法师。

    那就是阔霍盖姆凯惹勒。莉丝娜抬头告诉玺克。他们中间隔着奈莫的脑袋和他的帽子,距离不近。

    阔啥董事长肩宽而腿短,方脸,但下颚宽到有点梯形的感觉。他的嘴唇很厚,却感觉没什么弹性。他的肤色晒黑了,但是黑得太过均匀,不像是户外活动晒出来的,比较像是日晒机假造出来,用泥巴上色般的伪健康风格。他头发剪得很短,角度一转就可以看见头皮,但还是很难看到他紧贴着头的耳朵。他的脖子很粗,穿着可以完美修饰身材的灰蓝色订制礼服,还有加上垫肩,光是那高雅多层次的蓝色,就不是丑制服那劣质塑胶似的蓝能比拟的。大概只有玺克这种人能不受他的衣着影响,看出他的身材跟脸都不会让人想把眼睛多摆在那里几秒,而且还驼背。

    阔啥胸前一长排的奖章足以将他本人淹没。上头充满像是展翅的鸟、花朵等等各种图腾和各方颁奖单位的名字,多半用银色的底,红或蓝色点缀。他把那些奖章钉在织入金丝的昂贵绶带上。抢眼到让人遇见他时第一眼是先看到绶带和上头的奖章,接下来看到他的订制服,可能直到离开时都还没真正看见他长什么样子。

    此刻他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看他的员工浪费人生大喊同样的口号。

    演讲总算结束了。阔啥上台和主讲人握手。他们把恭维当成礼品般互相馈赠,认定对方是自己有生以来看过最具道德良知和教育热忱的人,整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更有道德良知和教育热忱的人了,甚至还超过自己。由于他们两个都是具有权威的知名人士,如此一来他们就互相以权威,把对方认证为世界上最具道德良知和教育热忱的前两名。

    玺克都在打瞌睡了,听到掌声响起才醒来。主讲人跟本地领导人已经在台上握手了。

    遇到阔霍盖姆……主讲人用了将近四十个音才把阔啥的全名说完。……是我这辈子碰到最好的事情。主讲人殷勤的握着阔啥的手:这改变了我的生命、开启了我的眼界。他教导我学会谦卑、消除了我的自私。我们私底下都称他是圣人阔……全名又说了一遍。既然是私底下的称呼,为什么要拿到公众场合对着全体员工说?摆明了就是要大家用这个取代正式称呼。

    主讲人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像是电视收讯不良那样跳动。主讲人说: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人上有人。按照互相馈赠礼物的惯例,接下来该换阔啥把收到的全部赞美复制一份还回去,主讲人却抓紧阔啥的手,大叫起来:你的头抬太高啦啊啊啊啊啊啊!

    坐在第一排第一个的丑制服法师跳了起来。

    主讲人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衣服撑破,整个人变成一颗凹凹凸凸的球体又继续涨大,最后连皮肤都撑到极限炸开。阔啥从头到尾一直傻愣在那里,连手都还握着没有放开。是那个丑制服法师冲上去拉开他再架起护壁,在爆炸中救了他。

    强大的爆破力道把表演厅天花板上的灯全都炸了下来。讲台完全消失,可以直接看到下面一层楼房间的椅子。

    奈莫吹了声口哨。

    表演厅里一面混乱,主讲人的皮肤碎片挂在各处。灰尘慢慢飘落。丑制服法师们赶往各个出口看守,并且检查每张椅子下方。

    玺克等人识相的举手,让那些人检查他们的通行证。

    阔啥惊呆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痛骂那位救了他的法师:你在搞什么?怎么会让他溜进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做事啊?

    像这样连珠串的责备足足持续了十二分钟,直到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势中断,才在黛姊扶持下不情愿的离开,去换掉他那件满是灰尘的礼服。

    丑制服法师的现场搜查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们把表演厅封起来,回到安全部门办公室。玺克等人跟着他们回去。

第四章 弃猫的窝

    在回去的路上,玺克就看到他们纷纷往口袋和包包里掏东西,走进安全部门办公室以后,他们纷纷把拿出来的辞呈放在柜台上的纸盒里。纸盒一下子就满出来了。

    没有递出辞呈的人用一种虽然我很希望你留下来,但我也很懂你为什么想走的可怜眼神目送那些人转身离去。现在安全部门的气氛就像一窝被抛弃的小猫。

    刚才救了阔啥的人是这窝兄弟姊妹的老大。他坐在堆了最多文件的桌子后面,手肘靠着桌面,两手抱着低垂的头。

    玺克走上前,尽可能用最不刺激人的句型跟他交谈:你好。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请问有空吗?

    有空!我总是有空,反正我没有在做事!弃猫大哥猛的抬起头来哭号,玺克还是刺激到他了。弃猫大哥用很大的力气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投向垃圾桶。因为太用力而飞过垃圾桶上空,没有掉进去。玺克眼尖的看到那份文件标题是安全措施改善建议。

    有什么事吗?弃猫大哥两手握拳放在桌上。他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一起扔了,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彷佛是纸做的,风一吹就会跑掉似的。他大约四十岁,戴着一副厚重的圆形眼镜,一头黑发算是丰厚。皮肤上有不少因为过度劳累、压力过大和睡眠不足长出的青春痘。他的皮肤松垮,应该是近期内急遽变瘦造成的。他穿着皮面经过多次补漆的黑皮鞋,鞋底也补过好几次。丑制服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外套,属于休闲工作都能穿的通用款。他看起来就是个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白领阶级法师。

    我们拟定了一份捕捉诺皮格的计画书,你可以帮我们看看可行性吗?玺克递出他和奈莫写的东西。

    弃猫大哥打起精神,认真的看完他们的计画书,叹了口气问:你们是新来的接线生吧?我有看过你们的资料,有保证,但资历不太完整。你们是上过战场的佣兵吗?看这个战术很专业啊。他看看这两位法师的气质,说:你们不可能是正规军的军人。

    算是吧。玺克说。

    我现役,他退役了。奈莫说。

    虽然你们的计画很不错,我都想跟你们联手了,但是阔霍盖姆凯惹勒大人不会准许。我之前就提出过一个类似的,他不准我们在通道上安放法术,说这样客人会觉得他不信任他们。

    提到客人,玺克立刻想到爆炸的那一位:刚才炸掉那个人,他进来之前你们有搜过他身体吗?玺克进来时被搜得很彻底,连小灰都出来跟警卫打招呼了,这种人肉炸弹不可能不会发现。

    没有。弃猫大哥泄了气,又变回一张薄纸。玺克戳中了他的痛点。如果之前是硬纸板,弃猫大哥现在厚度已经变成宣纸了。他彷佛老了十岁,说:阔霍盖姆凯惹勒大人不准我们搜客人的身。他说这样客人会觉得他没礼貌。

    玺克和奈莫很有默契的对看一眼,他们都认为刚才那场爆炸,阔啥自己要负全责。

    弃猫大哥用凝重的语气说:虽然你们其实是来做保镳工作的,如果老板在场的话,你还是假装自己有在做接线生的工作吧,不然他会发飙。他低头看了一眼计画书:你们的想法很正确。内容比我那份更周详,我会帮你们争取看看,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玺克赶紧把计画书抢回来,双手抓紧往身侧挪,远离弃猫大哥:不用麻烦你了!这份计画书在大门和通道上放了一大堆不信任任何人的法术,还外加把礼貌拿去喂狗的搜身步骤。玺克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弃猫大哥真的拿这东西去给阔啥看,他会受到怎样的欺凌。

    我们再考虑考虑。玺克说完,带着计画书,三人逃出弃猫的小窝。

    走远之后,奈莫搔搔耳朵,一甩手把计画书从玺克手上抢过来,另一只手弹了一下手指,施法在计画书上点火烧掉:安全部门根本就瘫痪了嘛。在阔啥的大力干预下,这些专业人员根本无从施力。保全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做得好,完全不是他们的错。

    现在我们还没被盯上,要是那个阔盯上我们,我们也会和安全部门一样动弹不得。玺克说。不要被盯上的方法,大概就是做接线生的工作当掩护。要不是阔啥一死他的薪水就停止计算,玺克还真不想救阔啥。

    越外行的家伙越爱插手专业领域。奈莫说:这样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懂。

    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吧。玺克觉得没这么单纯,也许跟之前奈莫说的可笑的理由有关。

    他们在大楼内部到处逛,校正地图。每个员工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只有他们到处闲晃。玺克听到许多抱怨,说上面老是突然扔下来一堆没意义的工作让所有人都投进去作,害他们连出办公室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在走廊上移动的人就只有他们三个,没看到别人。

    走着走着,莉丝娜突然停下脚步,说:有火的味道。

    玺克和奈莫拔出祭刀,背对背戒备。注意诺皮格从哪冒出来。

    前面。莉丝娜抓着奈莫的手说。玺克也闻到燃烧的味道了。有热气往这里扩散。

    莉丝娜走前面,奈莫和玺克跟上,三人维持队形前进。走没多远就看到黑烟在走廊上翻滚。

    玺克仔细检查周围的法力分布。他并没有感觉到诺皮格那种狂妄招摇的力量,他脖子上的银匣也没有跳动提出警告。诺皮格可能已经玩够离开了。

    玺克先找到火灾警报钮按下去,警铃声大作。他和奈莫一个人用骨头、一个人用血瓶施法,在自己头上罩一颗新鲜空气团,进入火场。

    莉丝娜是恶魔,不怕火和浓烟,她走最前面探路。

    浓烟密布的地方光照不进来,他们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连火光也被烟挡住了。玺克只好放出他的使魔小灰,透过使魔联结让小灰告诉他哪里能走。小灰是雾妖,雾妖通常生活在寒冷潮湿的地方,高温对他们不好,牠尽量保持自己大部分都留在玺克的低温法术范围内,只伸出一部分探测移动路线。

    莉丝娜和小灰让主人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进入起火点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有很多档案柜,现在都倒在地上,里面文件堆在地上燃烧。桌子碎了,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们发现里面有人,倒在地上似乎是没有意识了。靠着使魔的感官,玺克和奈莫摸到那些人旁边,一人拖一个往门外拉。莉丝娜力气大,她一手拖一个,三人拖着全部四个人往外走。

    莉丝娜一下子就走出去,第一个离开浓烟范围。玺克和奈莫快走出去时,小灰突然缠到玺克身上,玺克只来得及听到低沉的隆隆声,一大团火焰就破开黑烟出现在他身边。灰雾缠上火球,两者一下子抵销,小灰把火球吃掉了。

    那是针对玺克而来的攻击法术!

    玺克放开他拖着的人,拿起咬在嘴里的祭刀,跟奈莫一起朝火球来向放出酸液箭和震荡波。他们感觉法术直接撞上墙面,没有打到任何人。

    莉丝娜已经把她拖的人放在安全的地方了,又跑回来接手玺克和奈莫的人。奈莫和玺克一人一边保护她,快速冲出火场。

    他们摆脱浓烟,魔灯的光再次照入眼里。一时间有点刺眼,玺克眨眼眨个不停。

    他们往前冲过走廊,拐过转角,到莉丝娜放下先前两个人的地方。

    血肉的焦臭味迎面扑过来。先救出的两个人躺在地上,变成一团混着熔岩的焦炭。他们躺在地板高温熔化而成的一滩黏稠液态物里头,只剩脚踝以下的地方还看得到形状,正慢慢被火舌吞噬。自动洒水系统徒劳无功的喷水,一碰到他们就变成蒸气。

    莉丝娜拖着两个人愣在那里,玺克也愣住了。

    奈莫骂了句脏话,说:难得救人居然给我搞这种飞机!

    消防人员赶来了。法师驱赶一大群水构成的水牛冲过走廊,还有灭火粉构成的白鹭鸶飞往火场。医护人员赶来接手莉丝娜拖着的两名伤患,没有人去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没救了。

    等火熄了,后续处理跟玺克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后,他们躲回接线室策划解决诺皮格的方法。

    他们蹲在备用零件箱旁边,更往后面是一大排测试用的魔话铃铛。都没有放在魔话笼里,而是一颗颗的挂在线上,线则保持等距离固定在一个大的金属网上,金属网垂挂在天花板下方。每颗铃铛的高度有微妙的差距,这样挂一片看起来还满漂亮的。

    突然一颗铃铛响了,紧接着其他铃铛也响了起来。一个丑制服法师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接魔话。他拉了一颗铃铛,其他铃铛就一起安静下来了。他站在那里过了几秒,切断魔话破口大骂: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打无声魔话过来,让我逮到那家伙的话……

    ——可恶的诺皮格,我要剥他的皮用来绷大鼓!再拿他的骨头当鼓槌!奈莫蹲在地上,用牛筋编织威力足以反映他怒气的恶毒符咒。

    不能在主要干道上设陷阱的话,光靠我们两个要逮到他不容易。玺克研究着地图。刚才那次交手他这么神出鬼没,就移动手段上来说,他比玺克他们强多了。不能到处埋陷阱的话,很难阻止他逃跑。玺克叹了口气:需要更多资料。也许可以在不容易被阔啥发现的位置设陷阱。

    奈莫完成一个护身符,站起身说:我去买晚餐。他领着莉丝娜离开了。

    玺克抓抓乱发,决定去勘察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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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斗不过

    玺克拿着地图在大楼里到处比对,把地图上没标出来的零碎办公室画上去,推测隐藏空间有哪些。不管是给访客还是给内部人员看的地图上,他都找不到阔啥的办公室。八成是躲在哪个密室里。

    这个人自己躲起来,让部下承受诺皮格的攻击,还不准他们采取防范措施。玺克觉得不管阔啥有多少伟大的头衔、多常因为慈善事业上报纸版面,光就这点他就无法尊敬阔啥。

    玺克一路探勘到一楼大厅,路上他确实发现一大堆找不到入口的闲置空间。

    玺克看到黛姊人在大厅,她正在指挥员工修复诺皮格导致的损害。她一一指定每个人要搬开的碎块,再一一指定要搬到的位置。所有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气氛也知道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于是现场这么多法师,竟然没有半个人使用法术。

    玺克打量黛姊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距离玺克第一次看到她还不到半天时间,虽然黛姊在这个地方显然属于权力核心,但她本身却是个不会让玺克有深刻印象的女人。他只在乎黛姊的权力,其他部分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的黛姊不知道碰触到玺克哪一段黑暗的记忆,让玺克的灵魂颤抖了一下。

    对于女性法师,玺克有一份根深柢固的恐惧。大致上来说,越原始的法术系统越重视资质,越接近现代则越重视努力。所尼语系法术是非常原始的法术系统,因此资质对学习成效有极大的影响力。自古以来女性的法术天赋都优于男性,因此在黑暗学院里,女性地位压倒性的高过男性。

    现在的黛姊就给玺克那样的感觉。她就像以前玺克在学院里的女同学,他们光凭身为女人这个事实,就可以把其他人视作蛆虫。

    黛姊转身,正面面对玺克。玺克看到她松垮的脸、她努力装出威严而绷紧的眉毛和嘴,刚刚的感觉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只是一个无聊却拥有不属于她的权力的女人,有着正抓着青春尾巴不放的圆脸,一副缺乏运动,只靠按摩维持的走样身躯,如此而已。

    那边那个!黛姊手叉腰挺胸对着玺克喊:过来帮忙啊,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玺克没能及时逃离,只好加入手工修理的团队。每个被黛姊使唤的员工都是一副希望及早下班的无奈表情。

    我去开会!你们快点把这些都弄一弄,不要又让我抓到你在偷懒!黛姊对玺克大吼。虽然玺克一直都是在工作,不过这时候不要争辩比较好。他卑微的点了点头。

    黛姊一走出大厅,大伙交换了一个眼神马上拿出法杖和护身符,搬运术、重塑术、破碎术、复原术,每个人会什么就用什么法术,法术光芒不断闪烁,大厅一下子就整理好了。

    其中一个员工叹了口气:总算可以好好做事了。

    整理完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有人要整理报表,有人要联络客户,有人还有比门面更重要精细的东西要修理。玺克不是这里惟一一个工作到一半被打断的人。

    玺克跑到柜台前,上半身靠在柜台边缘,问员工:诺皮格大概都多久骚扰这里一次?

    如果你是指文件上的纪录,那他从来没有骚扰过这里。柜台员工说:不管是谁问你这个问题,你都要回答说本公司完善的保全措施把诺皮格挡在门外,他完全没有机会对本公司及本公司尊贵的客户造成任何损害。

    玺克问:可是大门那副样子能说得过去?

    由于一位至本公司洽公的法师边走边练习变形术,本公司合理怀疑他乱丢残余的能量团块而导致如此丑态。本公司已经对那名法师要求赔偿损失。

    爆炸的希望讲座呢?

    该主讲者未能管理好私生活,与人结怨才引致报复。本公司完全是无辜遭受波及。由于他的个人行为损害本公司资产并惊吓本公司员工导致工作效率下降,本公司已经对其遗族要求赔偿。

    刚刚的办公室火警?

    配电设计不良导致走火。责任在于建设本栋建筑的建设公司,他们未能充分达成其专业要求,当然本公司已要求其负起导致本公司员工身亡的责任。

    玺克用上下门牙咬住下嘴唇内侧。艾太罗魔信不承认他们挡不住诺皮格,为了营造出诺皮格从来没有得逞过的假象,只要一出事他们就找人帮诺皮隔顶罪。在碰到之前玺克还真没想过,这么扯的事情竟然可以办得成。柜台员工用冰冷的表情说这些事情,显然他也不喜欢这样。

    我改个问法好了,艾太罗魔信总公司每天会非常无辜的被他人失误波及几次?

    平均一天五次。员工露出比冰冷表情更可怕的笑容说:连坎达皮尔鬼屋出事的频率都没有本公司高。

    玺克低头思考了一下,再抬头问:这里给员工用的魔话在哪里?这种时候如果想知道些什么,还是直接找法师执业管理局的局长大人谈谈最快。

    这里惟一一架可以主动对外联络的魔话由黛姊管理。如果有使用的必要,必须先写申请书,待黛姊审核通过后予以解锁。通话时需全程录音以证明并未滥用。

    这里是魔话公司耶!居然只有一架!玺克难以置信的搥了一下桌面。在速食店打工都可以吃速食吃到饱了!

    员工抿了抿嘴,显示他和玺克同感:在阔霍盖姆凯惹勒大人上任之前,我们每个人每年都有一千度的员工福利免费额度可以使用,现在这个福利也取消了。

    那个阔——再来啥我忘了,反正你知道我在说谁就好。他是怕你们告诉外面这里现在情况多么的——玺克话还没说完,员工急忙摀住他的嘴。

    员工小声说:不可以说出来。那个人是**师,我们斗不过他的。

    玺克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这不是什么好消化的东西。六点整的钟声响起。单音构成的简单旋律宣告玺克可以下班了。

    员工冷声说:明天开始你就听不到这个声音了,我不想提起的阔说换班钟会干扰员工想专心工作的意志,为了让员工工作更顺利必须取消。他要我们忘记自己几时下班休息,最好是工作到连吃睡都忘记,死在这里头算了。

    透过一大堆强迫性的自主守则,这里不能抱怨、不能生气,现在连准时下班都不行了。这里其实不是小学、不是幼稚园,是阔啥的奴隶工厂。

    玺克转身看向不再有雨遮的大门,走了出去,并且认真考虑他到底还要不要回来。

    ※※※※※※※※※※※※※※※※※※※※※

    玺克在这座城市里租了个可以过夜的地方。那地方位在贫民窟边缘,另一侧则是再开发区。由于屋龄老旧、治安败坏、擅自隔间不符合法规,还有隔壁那个一直掉东西下来,被国家建设局盯上的工地影响,房租降低很多。但是就算是这种破盘价,因为是在这座城市里,还是非常的贵,在其他地方都可以租整栋透天厝了。

    玺克走进只有两坪大,没有窗户的所谓房间里。房里只有一张床垫和一台电风扇,也放不进别的东西了。薄薄的床垫直接扔在地上,真正的床那种东西这里没有。他饱经风霜的大皮箱还扔在床垫上没整理。这地方既然没有任何收纳用的家具,大概也没有整理的必要了。

    他先施展呼唤新鲜空气的法术,再仔细的架好球型固定护壁罩住整个房间。他要确保就算隔壁的起重机这次掉下来的时候落在他房间上,这个房间也不会扁掉。

    全都弄好以后,他拿出路上讨到的过期面包,默默的啃了起来。

    透过薄如纸的墙板,玺克听到几乎每一间房间的声音。左边邻居边喝酒边自言自语的骂老板,右边邻居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楼上邻居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楼下邻居吵起来了,没多久就演变成砸东西和哭喊。

    玺克叹了口气,开始想念森林冰凉芬芳的空气、新鲜现采的野菜和幽静的环境。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过这种苦日子。他的左邻右舍应该也是这样吧,只是玺克已经有一纸合约,而他们还在等机会。乡下的生活要比这里好多了,要不是大城市有较大可能通往五光十色的未来,不会有这么多人挤到这里来。

    而玺克在二十岁的这一年,就明白到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只要这个工作结束,他会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他倒在床垫上,用外套盖住身体,在工地施工的噪音和震动中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浑身僵硬的醒来,想起自己既没刷牙、也没洗澡。他把盥洗用具装在脸盆里,去地下室找共用浴室。

    这里没有魔梯,他走楼梯下去。他在楼梯间朝窄小的窗户外望去,天色还没亮,大楼群灯火通明。各色霓虹灯的鲜艳色彩,只有在人工的水泥丛林里才能看到。

    玺克想起来了,他出生的地方跟这个地方完全不一样。他是山里的孩子。他继续下楼。

    地下室同时也是杂物间,空气中弥漫着老鼠和污水的臭味。这里堆着断裂的家具。角落没毛的扫把,显示过去曾有人对这里展示整理的企图心,显然是失败了。

    共用浴室设在这里的角落,进去一定要穿鞋子,而且不能乱摸墙壁,不然出来时会比进去以前更脏。

    玺克穿着塑胶拖鞋走进浴室,踩过满是黑脚印的瓷砖。因为这栋楼的浴室数量跟住户人数相比根本不够,玺克本来还作好要排队的心理准备,想不到一个人也没有。

    等他洗好澡,穿上干净衣服出来,外面还是没有人在等。这里的臭味变了,有股淡淡的硫磺味混杂其中,脖子上的银匣猛跳起来,他立刻扔下脸盆,拔出祭刀和一把鸡肋骨。

    硫磺味变得更重了,开始刺激鼻腔和眼睛,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还混杂着人在恐惧时会散发出的特殊酸臭味。

    玺克另外又认出空气中的几种气味:作为法术材料调和剂的魔荆棘水、主要的法阵颜料材料蜘蛛粉、从肠子里取出的祭品秽物。众多味道一个接一个的涌现。

    这些都是招唤恶魔现场常有的气味,玺克参加过无数次这种场合。黑暗学院里每个人都会学到招唤恶魔,也几乎都会选择恶魔作为第一使魔,像玺克这种选择妖魔当使魔的人很少。

    靠近楼梯处的碎书架冒出火焰,猛烈燃烧起来。火焰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扩张,楼梯口一下子就被火焰吞噬。

    烟雾从地上升起,遮蔽玺克的视野。

第六章 过去的魅影

    在烟雾的后面有些许金色的光芒,渐渐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形。

    在黑暗学院里有一个女人,她是玺克所属东方学院众多学生中所向无敌的第一名,万魔之首。她拥有无以计数的恶魔作为她的使魔,她单独一人就是一支军队。就连老师也对她敬畏有加。

    伊莲翠,那个自身也宛如恶魔一般的女人。

    她的身影出现在包围玺克的烟雾中。一头璀璨的金发长长的垂到膝盖,就像是包覆着她的黄金海浪。奢靡丰腴的**,浑圆挺立的**和下阴的金色密林都裸露在外。她缓步前行,她的步伐像是被海潮所推动,展示自己的身体犹如那是一件全天下最昂贵美丽的华服。她的瞳孔被划开动脉才能看到的鲜红色所覆盖。她用那双曾经看过上千人类在痛苦中死去的炼狱之瞳看着玺克,就像是能用凝视拘禁他的魂魄。

    她微微抬起双手,手掌缓缓的往上翻,手指稍微展开,做出像是拥抱前一刻的动作。

    不可能!玺克低吼,祭刀挥出。

    一道震荡波冲向伊莲翠的身影,但在她前面半公尺处就崩溃消失。

    她对着玺克笑。嘴角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她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她的眼睛看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眼前这个人可以在死去的过程里带给她多少乐趣。

    玺克感觉不到震荡波有受到阻挡,他的手感是往前飞了更远的距离。

    我喜欢你——好喜欢啊。伊莲翠收回手,抱着胸口,沿着自己的双臂往上摸:现在还来得及,对我效忠吧。奉我作为你的主人,你有屈服于我的资格。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这些台词呢?玺克想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五年还是七年?玺克左手持祭刀,右手使力握住刀锋。祭刀吸收他的血,发出红光。疼痛让他打起精神。玺克用所尼语念咒:划开吧!血与硫磺编织的幻象,不祥之夜汲取的噩梦,揭开它!

    从玺克脚下起始,烟雾快速避开他,清出一块圆形,没有火与烟的空间。这块空间一直扩大,像是有不存在的风一面旋转一面由内往外吹。这个圆圈不断扩大,把伊莲翠和楼梯口的火焰都包进圆的范围内。火焰一下子消失,碎书架仍就维持原样在那里,一点焦痕都没有。

    伊莲翠也消失了。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有六只手臂,藕色皮肤,背后伸出一双白骨之翼的恶魔。他的身体看起来是人类女性的样子,但有四个ru房,没有**。腰奇异的细。他的头发是数十只蛇的头,从后脑的地方伸出来,朝各个方向扭动吐信。除了胸前挂着金属片编成的项链外,他只在腰上穿着一件用婴儿头骨编成的短裙,遮住**。他用他的第一双手遮着脸。

    玺克用恶魔语说:玺克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对话,不过你挑错对手了。你想死在这里的话,玺克可以帮你如愿!

    这只是个玩笑般的招呼。伊卡玛对你很感兴趣。名为伊卡玛的恶魔也用恶魔语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山谷里传出来的回音:伊卡玛很喜欢你。看到你伊卡玛就知道喜欢了。你真的、真的好迷人啊。就像伊卡玛自半身那里感受到的一样,伊卡玛想要你。你的血肉、骨骼,你的恐惧和迷惑,你灵魂深处的战栗,伊卡玛都想要。刚清洗干净的身体,体味会更加清晰,好迷人啊。

    变态。玺克咬着牙,从齿缝里吐气。

    恶魔伊卡玛放下手,注视着玺克。他有一双充血的红色眼睛,横长型的眼眶,每个眼睛都有两个瞳孔,和伊莲翠的长相大不相同。但是他打量人的样子,那种估算着眼前的人能带给他多少乐趣的目光,和伊莲翠一模一样。

    玺克破解幻象的法术,效果范围一直扩大。外面传来男男女女的尖叫声。

    伊卡玛抬起左边第二只手,轻触下巴说:伊卡玛现在的主人不准伊卡玛让人看到,伊卡玛必须要走了。他在讲主人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带着轻蔑。明天见,玺克!他用小朋友放学道别那种语气,带着愉悦和天真,以清脆的音色说出这句话。然后他从脚开始发出红光,缩成一个光球再长出翅膀,变化成一只蝙蝠,从楼梯口飞了出去。

    玺克追上去。蝙蝠飞出大楼,往上飞入夜空中,很快就不见踪影了。玺克站在巷子里,周围有很多同一栋楼的住户正忙着捡自己的衣服起来穿。他们都不懂自己刚刚明明是在浴室里,怎么会突然到了户外。

    玺克站在原地,远方路灯的余光照进这个地方,给这里的人照出影子。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东方学院里,那座位于森林深处的古老城堡遗迹,在夜里飘散着焚烧香料的味道,遮盖无止尽的血腥和尸臭味。恶魔的吼声永不停歇,而人类的哀鸣一再沉寂下来。他总是在腋下夹着一本书,可能是《失落的奇毒》或《加速毒药扩张配法》,穿着直披到脚踝的黑色长袍,手持火炬走过隐藏着魔物的长廊。

    ※※※※※※※※※※※※※※※※※※※※※

    幻象没有引起太多骚动,这个区块的住民似乎很习惯忍受怪事了,甚至也没人想要报警抓法师,也许他们都不喜欢警察。天亮前玺克又睡了一阵子,等到上班时间,他乖乖的穿上制服上班去。

    今天艾太罗魔信的大门又变了个样子,雨遮直接从地板上长出来,导致大门还要转到侧面才能通过。雨遮上面有一座八公尺高的阔啥雕像,将双手放在脑后,往前挺胸。诺皮格相当用心的要让阔啥难看,这座雕像穿着比基尼,但泳裤底下却没有该有的突出。

    黛姊人就在大门忙着痛骂警卫,玺克施了个法术把自己藏起来,迅速溜过大门,躲进接线室。

    他蹲在备用零件箱后面的老位子咬着手指甲。

    ※※※※※※※※※※※※※※※※※※※※※

    玺克是在十一岁那一年第一次看到伊莲翠。那时候他才进黑夜教团不久,只是众多傻头傻脑,没杀过人的新生之一。才刚养成随身带祭刀的习惯不久,连颗光球都变不好。

    那一天,玺克和一批跟他差不多时间入学的人,被老师带去高年级的课堂上见习。他们这批新生最小的才九岁,大的接近二十,但在这里地位都一样。只是愚蠢、无用的低年级生。

    距离门还有好一段距离,在走廊上玺克就闻到了血腥味。当老师打开那扇遍布黑色污迹的门时,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浓重血味让玺克退缩了一下。

    他们首先要跳过一条满是暗红色液体的沟渠,才能进到房间里。老师叫他们在墙边排排站着,玺克感觉自己的舌头上好像放了一块铁。

    或窄或宽的沟渠分布在石板地上,延伸到每一个角落,形成一个用十四个尖锐三角型构成的图案。这个图案没有实际用途,只是装饰用。高年级的学生站在对面的墙边,看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一位在房间中间示范。那些不是最优秀的高年级学生对低年级学生来说已经非常有威严了,但他们却都紧张的看着房间中央,带着敬佩和恐惧,不敢移开视线。

    那个最优秀的学生就是伊莲翠。那时候她十五岁,已经很清楚自己拥有能够支配他人的力量。她雪白的肌肤在鲜血润泽下更显光滑柔嫩,及地的黑长袍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她咯咯的笑,将她纯粹的快乐和将要上演的恐怖景象交融在一起,植入观众心中。牺牲者躺在她的脚下。那是一个年约三十,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手脚上全是辛苦工作产生的厚茧。他眼底的绝望,玺克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现场众多的学员里,那个男人就只盯着玺克看。在那个男人生命最后一段时光,他们之间有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交集。那个男人的眼神彷佛在对他说:我肯定会死在这里,而你能够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但是,站在那里的你和我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带你来观赏我的死,藉此栽培你,但你对他们来说跟我也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是死的,都是他们所拥有的牺牲者。

    伊莲翠不会明白玺克和那个男人间无声的交集。她用一把钝刀,慢慢慢慢的切割那个人。她从不在这种场合使用她的祭刀,因为她不想让牺牲者太快死去。

    十分钟像十年一样漫长,她终于切掉了那个人的头。高年级生目不转睛,带着冷漠或是狂喜的神情。低年级的学生们都转过头去,有人吐了,有人死命的闭眼、塞住耳朵。

    只有玺克像高年级的学生般,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男人,从头到尾。他觉得他不应该别开眼,因为这就是现实,对现实别开眼是没有用的。

    伊莲翠注意到这一点,她捧起男人已经没有生命的头颅,在嘴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用男人的血当作她的口红。然后她用手指剜出男人的眼睛,抛给玺克。她溅上鲜血的脸庞笑得好似可以照亮黑夜:给你。

    玺克伸出双手,把眼珠接住,用手掌包住。眼珠在他的手里滑溜溜的,那里头再也没有任何要给玺克的讯息。

    他紧闭着嘴,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也没有表情。

    伊莲翠开怀大笑起来。

    这就是她记住他,而他也记住她的时刻。

    那之后,玺克不断听到她的事迹,不断看到她的行径。她就像是漫游于血肉花园里的主人,自由的掠夺他人性命。黑暗学院里允许自相残杀,这就是她所需的天堂。

    她在老师走进教室准备上课时,把整班学生的心脏装在银制盘子里献上。就连老师也为她的残酷所震慑,不得不修改学院规则来限制她。然而,即使残害同学的制裁变严重了,暴行遭追究的比例也提高了,她仍然是一个沐浴在血中的邪恶精灵,只是下手更加小心,选对象更加严谨而已。

    玺克仍然会在夜晚,看到她披着鲜红的色彩,挥舞着一路滴血的战利品走过石板地。

    是黑暗学院造就了这样的她,还是她造就了学院真正的黑暗,已经分不出来了。多年后玺克想想,应该两者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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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灰

    二十岁的玺克听见奈莫的声音。

    等一下啦,莉丝娜,怎么走那么快?

    莉丝娜先走到玺克旁边,然后奈莫也到了,他们看到玺克脸色苍白的缩成一团,指甲都咬出血来了。

    出什么事了?诺皮格大清早的找你麻烦?奈莫身体前倾靠近玺克,皱眉问。

    玺克没有看奈莫,开口就问:伊莲翠死了吧?

    用常识去判断的话是死了没错。奈莫把帽子拿下来,用双手揉捏。提到这个女人也让他觉得不自在:骑士大人砍了她。

    不会错的,伊莲翠已经死了。玺克回想起那一刻,透过血染的视野,他看见瑟连的圣剑刺入二十一岁的伊莲翠肚脐下方,往上一路剖开她,剑尖沾着她的脑浆洒向空中。

    伊莲翠没有活到特赦发布的时候,就算有,她也不符资格。像她这种乐在杀人的人不可能得到特赦。

    玺克告诉奈莫昨晚的事情,奈莫也蹲下来,把他的巧克力牛奶分一半给玺克,用温热的食物让玺克冷静下来。

    奈莫有个想法,不过他也不喜欢这种想法,他先看天花板,又转去欣赏丑制服法师相撞,目光到处乱飘,他想了好几次还是觉得没办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于是转向玺克说:也许她没死吧。我知道有法术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类转变成恶魔,也搞不好骑士大人砍的只是个分身。伊莲翠法力高强,她跟现在的我们年纪差不多,但是作为法师比我们强太多了。

    恶魔伊卡玛告诉玺克的是只有伊莲翠和玺克知道的对话。玺克此前从未向别人说过,因此可以确定伊莲翠和伊卡玛之间有所交集。在黑夜教团与光明之杖、圣洁之盾间那些激烈的战斗里,玺克并没有看到过伊卡玛的印象,所以他应该不是伊莲翠的使魔之一。在瑟连把伊莲翠一剑两半之前,他们不可能有交集,那剩下惟一的可能就是伊莲翠在那场战斗之后还活着了。

    玺克双手重迭遮住嘴,人慢慢的缩了起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奈莫盯着他看,眉头紧皱:喂,你没事吧?

    不太舒服——

    你没把药带着?放在哪个夹层里?奈莫把玺克放在脚边的药材包拖走,开始东翻西找。

    没——几年没发作了,我以为——玺克抬起头,用手按着额头,脸色发白。

    是喔,那我搓一颗。我居然还记得配方,本大爷真是太强了。奈莫打开放药材的地方,径自选材料搓丸子。

    然后他拿水壶给玺克,看他把药吞下去,就像以前在学院里那样。

    他们两人是十年的老交情。玺克十岁进入黑夜教团,奈莫是十二岁,两人同期。

    玺克第一次碰到奈莫应该是在制作祭刀的时候,但是以前奈莫并不像现在这样醒目,玺克不记得他那时有看到奈莫。玺克印象中的奈莫,本来是一个瘦小文静的男孩。大家都穿着一样的黑长袍,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出。

    玺克对奈莫的第一个印象,是在入学后的第一堂课上。当时奈莫坐在玺克左手边。后来分房间时也在同一间,搬出宿舍时他们一起抢下东边塔顶作为他们的根据地,就这么一直同住到教师资格选拔后,骑士团把东方学院摧毁为止。

    黑暗学院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不能相信别人,他和奈莫在察觉这件事以前就和对方熟起来了。因此在他们体认到不能信任他人之后,彼此就成为对方惟一的战友。他们联手把排名在他们前面的同学扯下来,夺取老师的赞赏和目光,掩饰他们做的不讨人喜欢的行为,共享占来的资源和机会互相提携。残酷的现实压力使他们紧密结合,对对方的了解远胜过在和平中结交的任何友人。

    等玺克呼吸比较顺畅了,奈莫问:她什么时候潜入我们的塔的?伊莲翠对玺克那番告白就发生在他们两人一起住的塔里,奈莫在那里的时间不比玺克少,他却不知道这件事。

    你被使魔打进治疗室那阵子。玺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

    莉丝娜掩嘴轻笑。

    ※※※※※※※※※※※※※※※※※※※※※

    玺克在快满十三岁的时候得到使魔小灰。那时候他才刚开始能够流畅的说所尼语,根本还没想到他日后会成为学院的第四名,获得杀戮之首的称号。

    但他却自己提出要进行第一使魔的订约仪式。

    虽然不饲养使魔的法师也不少,但在流行养使魔的团体里都认为,第一使魔的地位是特别的。他们的第一个非人伙伴,通常会陪伴他们一生。在这个仪式上几乎就可以看出这个法师日后的发展。

    那时候玺克还没有找到雾妖藏身处的能力,连离开学院去寻找的能力都没有,是老师送他去的,他们也会确保玺克最后不是回到学院,就是被雾妖杀了,没有第三种结果。

    那时候,玺克一个人走进寒冷潮湿的沼泽地。他的眼前一片灰白,把手伸直都看不到指头。他只能靠着脚下的感觉前进,但冰冷的泥水冻得他的脚也失去知觉,只知道他每踩一步都会往下陷。他的衣服上结着一片片的碎冰,吸水贴在身上。

    这个地方安静得像是耳朵被塞住了一样,雾妖出没的地方不会有任何生物。

    玺克张开嘴,冷空气好像一把刀在割他喉咙。他看着头顶上晕散开来,看不清轮廓的模糊太阳,轻声问:有谁在吗?

    雾中传回来无数回应:这里!我在这里!我!我在!有我在!在这边!

    玺克没有能够束缚雾妖的法术,没有逼迫牠在自己面前现身的法力,他没有资格对雾妖提出任何要求。所有他在黑暗学院里看到的,与使魔订约必须要有的条件,他都没有。

    在黑暗学院之外有人说,在与使魔订约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勇气。玺克没有力量,而他此刻所用的也不是只有勇气。他为这一刻作了很多准备,他花了很多工夫去了解雾妖。

    那些回应声不是活人的声音,是死者之音。本来不可能有办法逮到雾妖的玺克,借着听这些声音,找到在这片大雾中的雾妖本体位置。

    玺克朝着声音的来向走。随着脚步移动,周遭温度越来越低。他感觉肢体慢慢失去知觉,寒冷和痛苦逐渐消失。玺克的视野变得无比狭隘,除了眼睛盯着的一点以外都像瞎了一样。雾妖正在吞噬他。他一直往前走,就会不知不觉的走到另一个灰白色的世界去。终于他看出来前方伸长手能碰到的距离内,雾气浓重到光透不进去。人的手骨、破碎的衣服布料、生绣的刀柄在其间翻滚,不时冒出,像是在灰色的海中载浮载沉。

    当我的使魔吧。玺克眨着眼问。他的眼睫毛上也挂着细小的冰块。他用黑曜石般的瞳孔看着他其实看不到的东西,用所尼语说。

    死者的声音统整起来,为雾妖问:为什么?选上这个?

    因为雾妖不会死。玺克坚定的直视着雾妖,这可能是这个妖魔存在以来第一次被人盯着看。玺克从书上得知,雾妖会成长,也会消散,完全消散时会沉睡。但不管怎样的状态对他们来说都只是暂时的。就像水遇热变成蒸气,遇冷又会再次凝结,水的型态千变万化,但永远不灭。即使化成了空气也能再回来。

    为什么?选择不会死的这个?死者的声音再次问。

    玺克伸出右手,几乎感觉手腕前方从他的感知中消失。就像他手的形状变了,不再有手掌了一样。但这样的手还是听从他的指令,他握住从雾中伸出来的手骨,手骨也回握他:这样不管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都不用担心会唤醒死者。

    这个不能理解,这个不知道生死的差异。

    玺克看着雾气慢慢盖过他的手:那么你就跟着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死的差异,现在开始你会看到我的生,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死。

    这个不知道,这个觉得可以试试。这个觉得你不是灰白色的,但是没有颜色。

    玺克咧嘴笑。雾气退去了,他僵硬而盖着一层霜的右手回到视野中,还维持握手的姿势,但手骨不在他手中。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小灰。玺克第一次用使魔的名字叫牠,玺克打开预先准备好的小木匣,最浓重的那团雾气窜入其中。玺克得到他不会死的第一使魔。

    他带着小灰回到学院,就听说奈莫进了治疗室,全身骨头几乎断光光。奈莫也获得了他的第一使魔莉丝娜。

    ※※※※※※※※※※※※※※※※※※※※※

    几乎每个人得到第一使魔的过程里都会流血。二十岁的玺克张开眼睛,说出这个他在黑暗学院里看过的事实。在黑暗学院里,当场丧生的人也很多。

    嘛——大多都是订约订不成才受伤的,我是订了约才——好痛!奈莫正在说话,莉丝娜用指甲在他手背上刮出一条长长的红色破皮伤痕,她靠着奈莫的耳边轻声说话,气息随着抑扬顿挫吹到奈莫脸上:想不想躺到剑山上头,让我用裸足践踏你的喉咙?

    玺克看到莉丝娜的眼睛变红了,他识相的往另一头挪了两步,让主人自己处理。玺克转头不看,装作没听见奈莫的求饶声。

    玺克在奈莫住进治疗室当晚回到黑暗学院,也就是这一晚,伊莲翠潜入他们的房间。

    玺克还在回想那件事,努力回忆有没有可能遗漏了什么,突然大楼摇了一下,几个铜盘从墙上掉了下来。玺克挪回奈莫旁边,扯他的袖子说:没时间让你和使魔卿卿我我了,诺皮格在闹事,我们要想出办法阻止他。

    奈莫把一根红褐色的糖果棒塞进莉丝娜嘴里,莉丝娜的眼睛就慢慢恢复深紫色。要让嗜血的恶魔平静下来,最好的方法是满足他们,玺克不想知道那根糖果棒是用什么做的。

    玺克转而问奈莫:你昨天买了什么晚餐回来?

    就这些。奈莫打开藤制餐篮,从底下抽出两张和先前一样的笔记纸。

    诺皮格会招唤恶魔吗?玺克在阅读到一个段落时抬头问。

    第一情报部认为不会。奈莫伸手指着笔记纸说:不过这种事很难说。他也可能去找仲介人。

    光明之杖并没有禁止招唤恶魔当使魔。现代魔法的使魔根据国情不同,使魔大多都是妖精或精灵,但比较古老的学派就有不少以恶魔作为主流使魔,他们是合法的。由于恶魔常见的使魔品种几乎都有高攻击性,目前是采取强制登记制,所有在艾太罗工作的恶魔都要登记,不然就会被骑士团追杀,使役者也会受罚。莉丝娜就拥有光明之杖发放的工作证。

    虽然现行制度已经很合乎人情了,登记过程方便、便宜,别搞人头主人的话,也根本没有申请登记会被退回的情况,却还是会有人因为各种跟面子相关的理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恶魔当使魔,不肯登记。恶魔主从登记资料对骑士团是开放的,那些人就是最不想让骑士知道这件事。

    另外还有人是自己不懂招唤恶魔的方法,却想要恶魔当使魔。光明之杖禁止代驯行为,所有使魔都必须由主人亲自招唤或降伏,不能由别人招唤好训练好,直接单单用钱就买来使唤。这项禁令是为了避免法师持有和自己能力不相衬的使魔。如果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项禁令,还是想要自己弄不到的使魔,他们就会去黑市找仲介人,这种违法使魔是不可能登记的。

    恶魔伊卡玛可能是诺皮格透过黑市取得的使魔,也可能是他学会了招唤恶魔的方法。

    测试用的魔话铃铛一个接一个的响起,丑制服法师坐着小平台停在附近,匆匆忙忙的跑去接通魔话,所有铃铛顿时静止。

    玺克拿出地图,跟奈莫一一确认密室的可能地点:多设点陷阱肯定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查出来,他怎么能不在现场却改造大门。

    丑制服法师迟迟等不到应答声,切断魔话大骂: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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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伊莲翠之爱

    玺克和奈莫到处设陷阱,一路弄到下午都过了一半。他们这个工作有补贴法术材料费,所以他们下手毫不手软,能多狠就多狠,所有陷阱都是五道法术连锁起跳。前邪恶法师的本事让他们擅长隐藏施法痕迹,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事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

    四点的时候,所有魔话接线生都要去表演厅自主听爱自己、爱他人、爱世界讲座。玺克和奈莫名义上就是魔话接线生,于是非去不可,门口还有人点名,确保所有人都有自主过来,对阔啥来说这似乎是工作最重要的一环,至于事情会不会因为讲座占用时间而做不完,反正员工也可以自主晚下班,他不在乎。

    演讲中,主讲人不停的在台上强调:只要爱他人,别人一定也会爱自己,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爱着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爱。

    玺克觉得先不论报纸上可以找到一大堆爱到最后被背叛的实例,主讲人说的话显然前后矛盾。如果只要爱别人就能得到别人的爱,像把球往上扔一定会掉下来这般肯定,那根本不需要相信这件事,只要去爱就能实现了。还需要先相信才能兑现爱,那显然就不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个主讲人在要求大家自我欺骗,以便忽略没兑现的案例。

    主讲人继续强调: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爱着你的!

    玺克倒是希望伊莲翠不要爱他,他希望伊莲翠只把他当成一只普通不起眼的蛆虫,不要对他有丝毫的爱,他也就不会差点被杀掉。玺克觉得每个人都爱着自己的世界实在太恐怖了,他在报纸上看过一大堆人之所以被长期骚扰、甚至被杀,就是因为被爱上的关系。一旦被爱上了,就成了某人认定的猎物,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种时候玺克会特别想念小碴,小碴一定可以非常漂亮不带脏字的把主讲人那套理论批得一文不值。

    ※※※※※※※※※※※※※※※※※※※※※

    多年以前的那一晚,伊莲翠十六岁。

    玺克十二岁,他和奈莫的房间是黑夜教团东方学院校地东边的一座高塔,他们都睡在最顶楼房间里。墙壁很早以前就垮了一个洞,他们用破烂的木板把那里遮了起来。

    那时候他们的房间里还只有石板堆成的书桌,书本只能随便搁在雨水打不到的角落,衣服也是。床只是地板上的干草堆,上面盖上厚棉布。雕琢华丽的置物柜、镶贝的书架、大床和柔软的床垫都要等到他们真正崭露头角之后才弄来。

    然而墙上那个洞直到黑夜教团毁灭都没修理,差别只是覆盖在那里的法术变精妙了。在这个时候,那里还只有薄薄的挡雨护壁,还经常漏水。伊莲翠全身只披了一件没扣扣子的白色薄衬衫,轻松划开护壁爬进这个地方。

    那时候小灰还没有给玺克警告的习惯,玺克直到伊莲翠爬到他的被子上才醒过来。

    伊莲翠两腿打开跨坐在玺克身上,柔软的大腿透过绵布压在玺克身上,她身体前倾,背微弓,脸朝下看着玺克的脸,双手撑在玺克的头旁边。

    从木板间距射入的月光迷茫不清,照亮她向着光源那一侧的头发。微光穿过发丝形成的闪亮帘幕,藏在阴影中的脸庞上,娇艳欲滴的红唇形成另一个亮点,嘴角挑衅似的勾起。她胸前还没有太多起伏,看起来只是两座尖头小丘,但她已经是女人了,玺克还是个男孩。

    玺克本来侧躺着,伊莲翠捏住玺克的肩膀把他转正,面向她。玺克僵硬的随她摆布。他的本能嗅到某些事情将要发生的气味。那种气味是由新鲜的汗水、口中吐出的香气、皮肤的热度和一种节奏交织而成。

    现在还来得及,对我效忠吧。奉我作为你的主人,你有屈服于我的资格。

    伊莲翠看着玺克,玺克也看着她。他试着去理解她的眼神在传达什么。那不是玺克熟悉的那种感情。伊莲翠看着他的眼里没有像是被窝那样的温柔,更多的是野兽撕扯生肉时的满足感。她像是饥饿的野兽,她在寻找应该在她里面的事物。至于那个事物本身应该在哪里,她不在乎。

    玺克下判断了,他不喜欢这样!他一只手摸到藏在被子底下的祭刀,抓住刀柄拔出挥向伊莲翠。刀身划过时,伊莲翠的身影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投了颗石头一样,摇晃起来,消失。再次出现时人已经在三公尺外的墙边,站在那里手叉胸前,愠怒的看着玺克。

    玺克坐起来,把腿收回来,改成蹲姿。他另一手握着小木匣。他没有忘记,之前有个学长和伊莲翠交媾的结果是失去意识,被拆成八大块喂恶魔。那个学长的头现在还泡在酒里,放在魔药室的柜子上,有时玺克会觉得自己听到他在说话。

    伊莲翠瞇起眼睛,看着玺克外型平凡无奇的祭刀: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为了你作出妥协。你要先拿到书面契约,才肯跟我连结吗?

    玺克不认为结果相同的顺序更动算是妥协:妳用什么手段都一样。玺克的呼吸因为紧张而粗重。他听到无以计数的偷笑声从黑暗中传来,一双双发出血红光芒的眼睛在伊莲翠背后的阴影中亮起。在这个年纪,伊莲翠就已经有五十只以上的恶魔当使魔,玺克不是她的对手。

    我不打算屈服在哪个人底下。玺克说。他不觉得一只雾妖能赢过五十只恶魔和一个女法师。

    你该慎重考虑。伊莲翠用一边的脚掌侧面,摩娑她另一脚的小腿。大腿随着她的动作时而夹紧,时而放松:男人在这里没有未来!在你不知好歹的挑衅排名,惹火所有本应统治你的人之前,先找个够强大的女人成为她的人,才是你该有的选择!

    玺克回答:我没有兴趣靠着奉献灵魂换取当狗的资格。

    你会是一条人人称羡的狗。我会统治世界,而你会统治所有的男人!

    那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玺克心想,他今晚死定了。

    你会得到你所要求的处罚,但我非常慈悲,我会把你的脑子献给黑夜王者,留你的身体在夜里为我服务。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你应该感激!动手。伊莲翠最后两个字是用恶魔语说的。

    红光和笑声压迫着玺克。像是金属撞击般的声响,月光下粗糙而肌肉线条分明的身体,无数玺克看不清的恶魔从黑暗中窜出,扑向玺克。玺克手上的木匣盖子打开,雾妖冲了出来,像一个灰色的龙卷风一样缠住玺克,威吓每个靠近的恶魔。一只脸像大鱼,满嘴刀般利牙的恶魔硬是撞上灰雾,小灰吞噬他的皮肉,而他同时不停的重生,血和肉块喷溅到玺克床上,恶魔哀嚎着后退。

    其余恶魔发出低吼声,也后退了。

    那是雾妖,用火烧他。伊莲翠冷冷的下令。

    玺克感觉温度升高了,火焰在灰雾之外升了起来,龙卷风的范围逐渐缩小,他的被子烧了起来,玺克只能用手拍熄。雾妖开始消散,这个年纪的玺克还没有阻止这件事的能耐。

    正危险的时候一条鲜红色的长鞭带着破风的呼啸声,从恶魔群中甩过,缠住一只喷火的恶魔,甩向墙壁。恶魔撞碎木板,同时大爪子还在石块上刨抓,想要抓住墙壁,结果只是和一大堆石块一起摔出去,坠落塔下。墙上的洞变得更大了。

    莉丝娜来帮主人拿东西。莉丝娜发现主人房间有小偷。奈莫的使魔莉丝娜站在门边,刚刚的皮鞭甩回她身边,像条蛇一样躺在地上。她穿着奈莫的黑长袍,下襬卷起,在大腿靠近骨盆的位置绑成一朵花的形状。她用左脚撑着自己,右脚斜斜的伸出,美腿上什么都没穿。她用迷蒙的目光看着伊莲翠,说:姊姊告诉妳,妳还不知道服侍男人的正确方法。一开始就光溜溜的,他要脱什么呢?

    媚魔,这种低贱的品种不配服侍我。伊莲翠瞪了莉丝娜一眼。虽然她毫无疑问的能够杀掉这里的两只使魔一个法师,但在这里折损使魔并不划算。算了,放过你吧。伊莲翠念头一转,转身带着群魔离开。她从墙上大洞跳了出去,恶魔们也消失在黑暗中。

    房内恢复平静,冷风吹进来取代了热空气。玺克把变小许多的小灰收回小木匣里,心里想着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小灰培育回原本的大小。

    莉丝娜走到奈莫放个人物品的薄木箱旁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扔到地上,直到拿到她要的小盒子,然后就走了出去,从头到尾没看玺克一眼。

    ※※※※※※※※※※※※※※※※※※※※※

    二十岁的玺克总算撑到演讲结束,他被迫大喊好几次:全世界的人都爱我、他们都愿意帮助我、只要我放宽心胸接受他们,世界就会更美好!

    玺克希望那个更美好的世界不仅只有爱,更重要是要有够他吃住的薪水,否则那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世界。而从这里的董事长如此重视这个讲座看来,恐怕让员工把爱看得比薪水更重就是他的目的。

    这里的董事长阔啥照惯例上台和主讲人互相恭维,说对方是给这个世界带来最多正向影响的人物。两边的安全人员全都紧张起来,显然这次他们还是没能给主讲人搜身。黛姊这回站在阔啥旁边,满脸堆笑的一起站在台上。

    幸好阔啥和主讲人平安的握完手,主讲人还没爆炸。

    女助理拿着大把花束上台。那束花大到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还有脑后的包包头。玺克盯着花看。花束里充满了缎带、养殖珍珠、花纹纸等等装饰物,他费了一番功夫才看到花在哪里。他觉得那些花看起来像是某些有毒植物的嫁接品。花朵、叶子、茎分别属于不同的品种。组合起来是种玺克认不出来的植物。他本来想着会不会是这年头花店有新的产品,但仔细一想不对,这是转换术的结果,花被转换成了不同的有毒植物。

    不能拿!玺克大喊出来,拔出祭刀往讲台冲。他坐在中间排,距离讲台有十公尺以上,他赶不上。

    女助理抓着花束包起来的茎那一头,把花往阔啥身上砸。黛姊用袖子裹住自己的手,大步上前把花束打落,几片花瓣飞了出去,沾到前排听众的皮肤,他们立刻惨叫着跌下椅子,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那名女助理的脖子以下是她应该要有的样子,但脸却是诺皮格的脸,长着不是他的头发。

    喀咯咯咯咯哈!诺皮格仰头大笑,他的嘴唇外掀,牙关不停撞击。

    黛姊拖着阔啥退离讲台,主讲人也连滚带爬的往外面逃。安全人员冲上来包围诺皮格。

第九章 连逃都做不好

    诺皮格的笑声停了,他眼睛睁大,整个表演厅的地面突然变成未干的水泥,反应不够快的人都往下沉。听众忙着救援同事,各种飘浮术和凝结术出现在表演厅的每个角落,没人有空管台上怎么了。

    玺克一路踩着沉到一半的椅背冲到前面,跳上讲桌。

    朕看到你了!诺皮格用涂着绿棕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玺克:你来了,这很好,真是太无聊了!

    法术波动朝玺克直扑而来,结实沉重有如拆房子用的铅球。玺克在祭刀上凝聚法力切开波动,虽然成功切开了,但是他的虎口和手肘都剧痛起来。

    破碎的波动残块到处飞溅,碰到的东西全都被转换,变成黄色小团,很快炸开来在空气中四散。吸到粉末的人都剧烈咳嗽起来,咳到站都站不稳,更别提施法了,很多才刚爬出水泥的人又开始往下陷。

    焰喙苞子。玺克用袖子遮住脸。这个吸入太多会致命,更严重的则是水泥会让人窒息。

    诺皮格挥舞着手脚,像是拙劣的舞者想要跳出天鹅的舞步,他在台上左右踏步,安全人员射向他的所有攻击,无论是光柱还是冰柱,都变成了塑胶花,很快在地上铺成一片地毯。诺皮格说:你擅长魔药学对不对啊?人家也稍微研究了一下,朕很厉害吧?朕随便研究一下就这么厉害了!他朝地上淬了一口口水,冲击波同时成形,把安全人员都打飞出去。玺克祭刀插在桌面上,用护壁撑住,安全人员从他旁边飞过,直接撞上表演厅最后方的墙面。

    弃猫大哥也挡下了这一击,诺皮格却接着赏他一发束缚术,把他困在自己的护盾里,一出来就会整个人僵直。

    在诺皮格对付弃猫大哥时,玺克从药材包里抽出一个瓶子,拔掉塞子淋在祭刀上然后加热祭刀。药水蒸发的酸味在表演厅里传开来,苞子还在飞,但人们的呼吸恢复顺畅,不再咳了。他们又开始救援同事,并且互相帮助撤出表演厅。

    这只是现榨柳橙汁级的玩意儿,根本不需要研究啊。等你升级到会酿酒再来现吧。奈莫一面嘲笑诺皮格,一面接替弃猫大哥的空缺。他的祭刀一指,把大批水泥从地上移动到诺皮格头上。

    诺皮格只是咧嘴笑,那堆水泥也变成了塑胶花。

    有人成功用连续的护壁面,制造出满布整个表演厅的稳固走道,听众疏散速度快了很多。阔啥也在黛姊扶持下往外逃,但他才跑几步就瘫软在地,黛姊扛不动他,只能停在那里。

    奈莫不停把铁椅投向诺皮格,而诺皮格游刃有余的一一把铁椅变成塑胶花。他对玺克说:你明明就和朕是同一种人,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谁跟你同一种人!玺克低吼。他向静止不动的诺皮格抛掷火球、闪电和冰箭,把舞台打出好几个洞,但那些能够命中的部分都被变成了塑胶花。

    我们都是真正的法师,我们拥有上天赐与的法力,跟这些伪货不一样!诺皮格的脸扭曲了,他指着阔啥大骂:什么**师,只是比较擅长模仿我们样子的假货!

    在人们对法术一无所知,世间没有半所法术学校,更不用提法术学派的古早时代,只有像诺皮格或玺克这种人,这种天生下来就是法师的人,能够靠着天赋力量施法。之后人们研究这些特殊能力,找到里头的规则,设法加以重现,才慢慢建筑起可以靠着学习强化天赋,使天赋较弱的人也能施法的法术系统。像是所尼语系这样的古老时代法术。这些法术之后经过长期修正发展,又采纳魔界来的先进知识,最后才建筑出如今这个不怎么看资质,能够凭努力翻盘的现代魔法。

    我才不懂你在想什么呢!玺克祭刀指天,再指向诺皮格,朝他投出了一整座冰山。冰山的尖端刮过天花板,把一路上的魔灯全部撞碎,但是冰山也被变成了花瓣。

    玺克怒吼出他在午餐上看到的资料:你明明就有这么好用的资质,凭你的天赋想读哪所大学都可以,一堆人找你全额补助免试入学,你干嘛不去?摆什么架子啊?换作是我就算要在操场上住帐篷我也会去!转换师和死灵师的资质虽然都很稀有,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玺克因为这个能力,到现在多数骑士还是看他不顺眼,而且死灵术在没死人的时候根本就无处发挥,对一个尽力想保住所有人性命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多余的能力了。

    转换术不管在什么场合、任何时间都能使用,几乎可以用来解决任何问题,不管在战场上还是在和平的社会里转换师都非常受欢迎。他想要作什么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任他挑选。

    午餐上面说:诺皮格出身于富有的好人家,从小就展现出天赋能力,众多知名学校争相邀请他入学,所有人都热情的欢迎他、支持他、拥戴他。

    就像那个已经逃出去的鬼扯主讲者说的:全世界都爱他。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看起来像是也会保持这样一直到最后,却在某一天把全家人都变成木头,离家出走,就此成为一级通缉犯。

    玺克的吼声大到不需要麦克风就能传遍全场:你只要每半年帮人作一次性别转换术就可以过奢侈的人生,有什么好不满的!

    奈莫继续扔铁椅,空出一手指着玺克说:这是偏见。只要有钱就万事如意,这是玺克自己的愿望。

    你管我!玺克龇牙裂嘴的威吓奈莫。后者完全没被吓到。

    你居然说这是只要?诺皮格的肩膀颤抖,女助理的外型正在消失,恢复他本来的骨架,头发不见了,包头网掉到地上,但还是穿着女助理的衣服:你不懂,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是谁,他们要的只是我的能力!

    请问你几岁了啊?还在抱怨别人不懂你?奈莫说。

    玺克的怒吼盖过奈莫的讥讽:你又懂我多少了?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不懂?诺皮格那句话真的惹毛他了。他在黑暗学院里难道就不是这样?如果他不够优秀,早就完蛋了,谁管他是不是玺克.崔格?诺皮格讲得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不被世人了解,这种偏颇的自艾自怜玺克忍不下去。

    空气中出现电流通过的霹啪声,奈莫看了一眼玺克,玺克正咬牙瞪着诺皮格,背威胁性的拱了起来。听众已经全数撤出表演厅,莉丝娜抓住奈莫往门外冲。

    法术能量聚集成能量流,在表演厅里旋转。这些本来应该完全看不到,只能用感觉去确认存在的法术能量,开始扭曲景色,以带着无数脸孔的浓雾形象出现。表演厅里满是重迭的哭嚎声。玺克用所尼语念出他第一个想到、最熟悉的语句,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也不需要去听。

    先天法师——《魔法术语大典》是用这个辞汇形容玺克和诺皮格这类人——他们在激动时、高度压力状态下的能力比平常更强大。就像人们肾上腺素分泌时,力气也会突然变大。

    能量流压制住所有不是出自于玺克的法术,诺皮格的转换术失效,压制弃猫大哥的束缚术也没了。弃猫大哥和黛姊一人一边架起阔啥逃出去。

    十秒后,表演厅里所有东西都炸飞出门窗外。

    ※※※※※※※※※※※※※※※※※※※※※

    你作得太过火了。

    我没有在反省。

    我也觉得不需要。可惜诺皮格跑了。

    这倒是,他挺擅长开溜的,不是吗?

    最大的收获是两座表演厅现在都毁了,没有地方可以办讲座了,万岁!

    这点我十分赞同。

    表演厅爆破过后半个小时,玺克、奈莫、莉丝娜在警局排排坐,奈莫和玺克交换如前的对话。

    还好那时候没死人。奈莫扁嘴说。不然玺克暴走的时候,死者八成会爬起来回应他。

    玺克用左手遮住半边脸,垂着脖子叹气:你知道艾太罗魔信的建地本来是坟场吗?由于地价问题,这种土地再利用方式很常见。

    呃,你最好否认到底。奈莫开始庆幸他们已经离开那里了。

    在极度的压力、极度激动的情况下,先天法师有时候会能力失控,跟本人的意愿无关而自行作用。还好玺克通常都很稳定。要不是伊莲翠的事情让他精神衰弱,外加鬼扯演讲耗尽他剩余的耐性和精力,诺皮格还不至于让他动气。

    轮到他们进去作笔录。他们刚刚坐下,警察就说:我们快点解决这件事。刚刚收到通知说街上出现大批殭尸,人手不足,我要尽快过去支援。

    玺克和奈莫合作的点头。

    问完基本资料,报告了过程,警察再次确认:你之所以施展法术爆破第一表演厅,是因为和诺皮格作战,对吗?

    玺克答:对。

    诺皮格骚扰艾太罗魔信很久了吗?

    不,他从来没有骚扰过本公司。玺克用官方说法回答。

    他从来没有骚扰过本公司,他从来没有踏进过本公司,甚至可以说,本公司根本没有人听说过诺皮格这个人。奈莫用更进一步的官方说法回答。

    他没有进入艾太罗魔信,可是你跟他在第一表演厅交战?警察皱眉问。

    对。玺克点头。

    警察放下笔,双手揉着眼睛,看起来相当疲累。他挥挥手,关掉录音机:算了,你们回去吧。我早该知道阔霍盖姆凯惹勒的手下不可能问出什么来。

    我们不是他手下。玺克澄清。要他承认那个在危急关头软脚,连逃跑都做不好的家伙是他老大,他心里那个不为荷包进帐负责的角落十分不乐意。

    你们在他的公司工作,但你们不是他手下?警察再问。

    两人一起点头。

    那不是他的公司。玺克补充说明:那是光明之杖的公司,他只是得到董事长的位子而已,手上没多少股份。小碴教过的东西玺克还记得,股东才是公司老大,董事长表面风光,其实除了可以一手搞垮公司之外,什么事都要股东同意才能做。

    所以你们是魔法院的人?

    两人低头沉思。玺克可能算吧,奈莫大概不算。

    警察不抱希望的问:你们和诺皮格交战是事实吧?

    对,本公司非常无辜的被某些人卷入这起意外。玺克答。

    而且本公司每天都无辜到极点的被某些人卷入意外好几次。奈莫接着补充。

    原来如此,你们可以回家了。警察把纸笔收起来。玺克看不出来他到底明白多少,也许是明白得太多了。

第十章 诺皮格的木头

    三人走出警局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可以直接回家了。

    两人一使魔在街上徒步前进。这一带有很多高级餐馆,门面装饰成各种不同国家的风情,许多衣着华贵的男子搂着衣着同样华贵,不过布料少很多的女子。

    那只恶魔会不会又去你家找你麻烦?一台魔法动力计程车从旁边开过去,奈莫没有挥手叫车,就让那台车去载另一组喝醉的客人。

    不知道。玺克看着地面一股劲的往前走。他打算靠自己的脚走回家,估计要走上一个半小时。

    奈莫偏头看玺克:我去你家过夜怎样?

    很挤,不要。

    说得也是。奈莫抬头往上看。高楼遮住了绝大部分的天空,月亮也被遮住了。他可以想象玺克的居住环境是怎样。奈莫又说:不然我们去诺皮格家看看吧?

    蛤?玺克挑起左眉。

    他老家也在城里,反正时间还早,去看看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知己知彼,每战稳赢?奈莫怪声怪调的说完,拿出一颗胡桃,在上面滴血施法。胡桃变大到像水塔一样,然后迸开来,里面爬出四条身体青绿色,尾端鲜红的蛇。一半的壳消失了,另一半壳被四条蛇扛起来,用无形的法术丝线绑在他们背上,这就是奈莫准备的交通工具。路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东西。

    百战不殆。玺克怀疑奈莫根本就记得原句。他手叉胸前说:你不能招唤正常一点的座骑吗?

    小时候还可以,几年前突然就不能了。奈莫装作认真的说。他和莉丝娜直接用穿墙术穿进胡桃壳里。

    你不担心在诺皮格老家碰到他?

    安啦,看脸就知道那种人哪都会去,就是不会回自己的起点。

    玺克爬进胡桃壳里,朝诺皮格的老家前进。这时候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

    ※※※※※※※※※※※※※※※※※※※※※

    诺皮格的老家在这座城市的精华地段,是独栋的,占地百坪以上。

    这是一栋有相当长历史的豪宅。在这个国家上流社会开始流行盖越洋化越好的房子以前盖的。房子本身用的是近代的建筑工法,格局像外国人的房子,但装饰是传统风格。最外缘是一圈砖造外墙,覆盖红瓦。奈莫一手搂住莉丝娜的腰,一手搭着玺克的肩,三人直接穿墙进入。

    他们进到院子里,院子里杂草丛生,玺克在草堆中依稀认出几株缺乏照料的名贵花卉。以前应该有更多美丽的植物,可能都挖起来卖掉了。

    他们穿过高度直逼膝盖的草丛,直奔最接近的墙壁,再一次穿墙到室内。玺克忙着把沾在袍子下襬的种子拔下来。奈莫打开电灯,照亮室内。电力还有供应。

    室内的空气有些微的凉意,完全没有流动。除了灰尘的气味之外,其他味道都因为时间太久而消失了。玺克光用闻的就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连偷溜进来过夜的流浪汉都没有。

    他们进来的第一个房间墙边全是成排的铁柜,没有窗户。木头地板上盖着一层灰尘,角落堆着几个装满围裙的洗衣篮。这里应该是仆人的休息室。

    奈莫随手开了两个柜子来看,里面只剩下被抛弃的空瓶罐。

    等玺克把衣服上的种子清理干净,他们继续往前走。

    关于史桑家血案,外界知道的部分是:在诺皮格十八岁的时候,他完成了高中学业,理所当然的接着就是要上大学了。他也理所当然的不是进普通大学,而是要进法师大学。当时来自全国和世界各地的入学邀请如雪片般的涌向史桑家,把邀请函接起来可以从街头排到街尾。但有一所大学没有给他邀请。那所大学是本国首屈一指的法师大学,公认本国最优秀、享誉国际的大学。

    史桑家去函询问,对方的回复是:免学费待遇只提供给家境清寒的学生,本校没有免试入学的管道,也不会为此特例。

    史桑家拒绝就这么接受其他大学的入学邀请,坚持一定要那所大学给诺皮格免费免试入学,他等着那所大学来函邀请。

    结果这一等就过了入学时间,诺皮格没有进入任何大学。

    两年前,诺皮格在家没有上学的日子已过一年,他突然把整栋房子里所有的人类,包括他的父母姊妹,同住的亲戚、仆人和客人通通变成木头,然后失踪。

    当时出外采买的两个杂役逃过一劫,当他们从侧门回来时,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变成了木头,新闻报导当时的场面就像是:一个才华洋溢的雕刻家在这间屋子里,用无数的雕像将日常一景定格下来。

    那些人本来还在做自己的事情。缝补衣服、扫地、切菜、除草或是偷空聊天,他们的表情或是烦闷、或是欢笑,都还留在脸上,就维持那一瞬间定格下来,化为木像。

    有个记者成功越过封锁线溜进来,拍到史桑家的女儿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茶杯,低头看着另一手翻开书页。她的手指微微使力勾着握柄的样子,另一手延伸接触纸面的弧度,发丝柔软的披在肩上,垂落腰间,挂在椅背和扶手上。除了她的皮肤上满是木纹,再也看不到皮肤的颜色之外,木像栩栩如生。这张照片让报纸大卖的同时也被罚了好大一笔钱。

    两个杂役吓到脚软,只记得要通知警察,他们在警局里抖到连话都说不清楚。警察看他们神情惊慌,就过来查看。一开始警察以为这是以家庭为展场的人像特展,还在这些死者中间到处绕,看是不是有人受伤。直到请来专家鉴定,所有人才不得不接受事实:这些本来都是活人,他们已经死了。

    没有一个雕刻家能用木头雕出那么细密的毛发,还跟雕像是同一块木头雕出来的,没有拼接。木头的纤维方向全都和人类的肌理相同,找不到它作为一棵树时应有的构造,就算是园艺专家也没办法让树长成这种形状。

    那之后屋子经过整理,木像都搬走了,火化埋葬。

    转换术可以变换材质,但不能创造生命。它的终极愿景是将一个生命转换成另一种生命型态,不可能由无生命跨到有生命。就算创造出维妙维肖的有机体,那也只是尸体。

    这是一条单行道,转进死亡的人无法再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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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玺克三人在屋子里到处看。跟外表不同,内部的装潢比较新,也因此带有更多异国风情。地上铺着进口编织花纹地毯,窗户是彩色镶嵌玻璃,客厅还有个巨大的装饰壁炉。

    不知道个人物品是不是都搬走了?奈莫说。他一路上都有记得随手关灯。

    我看是还留下不少。玺克站到一面贴着花朵壁纸的墙前,上面挂着好几张相片,大多都是世界著名景点的风景照,也有许多空着的挂勾。继承这栋屋子的人大概心知肚明,在诺皮格伏法以前这里卖不掉,所以没有很认真清理。

    史桑家有哪些人?奈莫问。

    父母、长女、长男诺皮格,次女就是照片曝光那一位,还有一个妾。玺克背出资料,不需要拿笔记纸出来看。先天法师跟家族遗传没有关系,这户人家只有诺皮格是先天法师,其他人连法师也不是。

    他们在屋里到处闯,在一间书房书架上,他们找到一张盖着的全家福照片,成员和玺克说的一样。

    照片是在花园里拍的,照片里的诺皮格一家都穿着华丽的宴会礼服,站在鲜绿的草地中间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同样色彩鲜艳的蓝天白云,拍照地点可能不是在国内。

    诺皮格的父亲身材微胖,蓄短须,有突出的啤酒肚。他的妻子年纪比丈夫大一点,撑着阳伞,紧抿的嘴唇努力挤出一点微笑,但不满还是留在相片上了。这个家的一对女儿分别坐在前方的两把椅子上,层层裙襬完全把椅子淹没,拖到地上。

    诺皮格站在前排中间,年纪大约十四岁。这时候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害羞的男孩,有一张微胖的脸,圆圆的眼睛和鼻子,短而硬的头发。他的礼服袖子有特殊设计,是和法师袍一样的宽袖。他模仿法师的习惯把手埋在袖子里,微微颔首看着镜头。

    照片里还有一个人,可以推测就是小妾。那个女人正当青春年华,站在诺皮格的父亲右手边。她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画着精致妖艳的彩妆,穿着贴身醒目的鱼尾礼服,手拿鳄鱼皮包包,笑得极其放肆。

    这个家的气氛大概不会太好。奈莫挑眉说。玺克也这么觉得。

    笔记纸上写说,诺皮格的母亲对这个小妾极度反感,甚至曾经以死相胁要诺皮格的父亲跟小妾分手,但诺皮格的父亲却无动于衷。在那之后,不敢实现自杀威胁的她地位变得更低,小妾登堂入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宾客面前。

    在诺皮格的家人全都变成木头那一天,小妾也就此失踪。由于警方调查在那一天之前小妾和诺皮格的父亲就有争吵,她可能在那之前就自行离开了。

    他们到处绕,在穿墙进入一间锁住的房间时,他们看到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堆着很多箱子,里面都是相簿之类的东西。这间房间本来是客房,并不是仓库。

    一些人们不想看到的东西。奈莫乐呵呵的,换了个手套开始翻。

    他们发现世界各地人们送给诺皮格的感谢状、表扬令等等,对照诺皮格现在的情况真是无比讽刺。

    奈莫还翻到一大本剪报,跟玺克两个人坐在地上看。

    有一篇采访的背面是教材广告,好像是刊在教育期刊上的。这是那种十分常见的某个孩子很有出息,所以就访问他父母,问他们的教育方针为何的采访。所谓有出息的孩子自然就是指诺皮格了。

    前面的标题说记者看到的诺皮格是一个温柔、害羞、有礼的孩子,虽然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却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

    当记者问诺皮格的父亲是如何教导孩子帮助他人的时候,诺皮格的父亲说:我从小就一直告诉他,他的力量是为了帮助世界上那些弱小无力的人们才有的。

    奈莫和玺克都皱起眉头。

    诺皮格父亲又说:我告诉他他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所以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行为表现,他要为那些容易受到坏影响的人作出示范,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奈莫和玺克的眼睛瞇了起来。

    诺皮格父亲最后说:只要他能够明白自己多么重要,他就不会滥用力量,而能衷心为他人服务。

    奈莫和玺克嘴角鄙夷的往下压。

    没有哪个人是重要到足以成为世界中心的。奈莫说:这种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教育能成功才怪。

    玺克不像奈莫有非常明确的反对理由,但他也不喜欢这种教育方针,他总觉得孩子就该有孩子的生活,而不是一出生就被当成总理般,一言一行都要放大解释。诺皮格父亲对诺皮格的要求,就连已经入社会的成年人也难以办到,用这种标准要求孩子,玺克总觉得不对。

    奈莫又翻到一篇报导。这不是正面报导,也不是负面新闻,而是有人报导了负面新闻后,史桑家反驳的报导。从开头的部分可以看到该负面新闻的大概内容,似乎是诺皮格要求一个得到他帮助的人道谢,对方不肯,于是诺皮格就把整锅热水往对方身上泼,幸好对方闪得快,上半身躲开了,双脚大面积烫伤。

    史桑家的发言人说,得到帮助道谢是理所当然的,诺皮格生气是有原因的。不过他们没说他们是不是认为那个原因,大到足以动手让一个人面临死亡风险而不必羞愧。

    这件事我听人说过。奈莫说。

    喔?

    烫伤的那个人本来说话就小声,他第一次道谢的时候诺皮格没听到,据说诺皮格用对蠢猪说话的语气要求他大声道谢——他当然不肯了。

    玺克的眉头皱了起来。得到帮助后要道谢是一回事,得到帮助后被辱骂要求道谢是另一回事——感觉上就算那个人道谢了,诺皮格也不会还他应有的道歉。那件事后来怎么落幕的?玺克问。

    被烫的那个人道歉了。诺皮格没有道歉。奈莫挑挑眉毛:要我说的话,肯定有更多类似的情况在闹上媒体以前就被压下来了。黑市流传着他从小就会强抢同学财物的传言,还曾经摸进同学家偷窃玩具。也许他认为这些都只是对他聊表谢意?

    奈莫又抽出一个木盒,在里面发现诺皮格的笔记本。笔记本上用孩子的字迹写着成长日记。玺克本来以为这种名称只该出现在父母为孩子做的生活纪录本上,翻开来却发现这是诺皮格自己每天写给父母师长看的。

    里面写着:今天……对我很不好,我不应该生气。像我这种有力量的人不能为了小事生气……我不应该生气果汁的事情,强大的人应该要包容弱者……我要保持包容的心,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做得更好……

    听起来像是我们听的讲座自我暗示强化版?玺克说。

    这种东西听多了谁都会疯掉的。奈莫翻到诺皮格父亲写在上面的批示,这东西居然还要拿给家长看,不知道是谁想出这种作法的。

    诺皮格的父亲在上面写了许多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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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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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三定律介绍: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随时担心别人拿武器砍过来的生活,这是穷法师玺克的愿望。但是这对一个过去杀人无数,出身自邪教团体的人来说,似乎还太过奢侈了。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分,不用躲避正义势力的追杀,为了回归社会努力找到的工作却完全与理想背道飞驰,用人类追不上的速度拉开距离并且越来越远。 刚进宿舍就发现室友早他一步死在地上。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和工作室一起爆破。其他人鬼鬼祟祟的在探听某种阴谋。屋外有怪物半夜掳人…… 暴民骚乱、连续杀人魔闯入、超巨大魔兽一口吞下上百人……他的职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就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工作吗?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啊!法师三定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师三定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