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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笑狮弹剑     法师三定律txt下载     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_入夜【有公告】

    【作者笑狮弹剑2014/01/24重要公告:我很感激读者想要赞助我创作的心意,但是本书没有和起点签任何约,就算打赏我也领不到。若有签约时我再公告。现在各位就不用破费了,非常感谢。】

    于是两天后,玺克全副武装,带上祭刀前往工作地点。

    在上工前,他先照传统,去当地知名的城隍庙拜拜。民俗传说中城隍庙是阴界政府的地方单位,较大的人类聚居地通常都会有。玺克觉得既然他要在阴界住宅区担任警备员,还是依习俗向相关单位报备一下好了。

    在垛洲化严重的萨国大城市,几乎只有碰到庙宇的时候才看得到传统建筑,所以非常好认。看到弯弯的飞檐上面站着大群神兽和神仙十之**就是庙了。

    城隍庙的地位跟庙宇的外观宏伟程度没有直接关系。这座城隍庙并不大也不高,四周那些水泥方块建筑可以轻易的把它隐藏起来,天色昏暗时几乎不会注意到它,但它是全萨知名的古迹,作为信仰中心也实力雄厚。俗话说:庙不在大,有神则灵。盖大庙并不是艾太罗人信仰的优先事项。

    现在这里没有活动,几乎没人,很安静。玺克走过牌坊,两只长得像扁脸长毛狗的神兽狮子雕像,一只踩着彩球,一只踩着幼兽,在两旁笑看他走过。大门上挂着有几百年历史,古代君主赠送的匾额。走进庙里,一排排文武神明雕像端坐堂上。头上的藻井层层迭迭,繁复中隐含着天地的概念。他合掌拜拜,默念他要告诉神明的事情,并扔了一枚银币到功德箱。

    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庙里的人员就在附近闲着,但既不来招呼,也不问玺克是否有什么困扰。除非玺克主动去找他们,不然他们什么也不会做。玺克进来他们不会欢迎,玺克要走他们也不会留。

    城隍庙是本土宗教仙道教的庙宇,但是庙里的架子上却也放着佛觉教的刊物,都以善本书的身分理所当然的待在一块。

    拜完之后,玺克走出庙门,再一次经过牌坊下。他看到牌坊上写着:作事奸邪,尽汝烧香何益;居心正直,见我不拜无妨。

    城隍庙都有这两句对联。大概就是这两句,总括了艾太罗文化里人和神的所有关系。

    ※※※※※※※※※※※※※※※※※※※※※

    之后,玺克抵达他要看守的地方。这里不是个小小的墓园,而是分布在好几座小山上的大型公墓。因为场地实在太大了,玺克觉得搞不好会有人溜进来挖了尸体就跑,而他从头到尾不知情。只能尽力而为了,反正也没人期待他能完美守住防线。

    就常识来说新坟比较危险。他报到的时候管理人有告诉他新坟的位置,不过旧坟也可能碰到想偷陪葬品的盗墓者。坟场的威胁不是只有死灵师而已。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他蹲在山丘上远望。城市方向传来的噪音已经消失,路灯的光多过家家户户的光。他没有使用灯具,也没有叫出光球,今晚月光够亮了。

    山丘上满布着水泥坟墓。活人的居住区里已经很难看到艾太罗传统建筑了,但死者的居住区却仍旧保持着以往的风格,只是材质和工法有变化。即使活着的时候穿西服、住洋房,死时还是会回到老祖宗的世界。艾太罗人就是这样的。

    两只小小狮子神兽雕像守门,水泥矮墙墓手在墓碑前画出圆形的墓埕范围,墓碑后面一座土丘,就是死者所在的地方。小小的香炉摆在墓碑前,香已经烧完了。

    从装饰可以找到大量仙道教、佛觉教的痕迹,仙人跟莲花等等。

    他边吃零食边在小径上散步。虽然是夏天,这里的空气却非常冰凉,温度低到应该套上外套的程度。据说有幽灵的地方温度会比较低。他总觉得死灵师怕冷这种说法犯了某种错误,不过他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里有问题。

    大约十二点,玺克发现首批入侵者。

    两个看起来十四岁上下,一身黑色的小鬼头。他们穿着有兜帽的汗衫,没拉上帽子,拿着铲子正要对墓丘下手。玺克安静的走到他们背后,一手抓住一个的后领口。两个小鬼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要啊!救命啊!饶了我吧!

    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要叫警察了喔。玺克厉声说。

    两个小鬼发现玺克是活人,不是鬼,突然就不怕了。对玺克大喊:放开我们,不然我们就跟爸爸告状!

    就算你们老爸是哪里的真神,你们现在还是在我手里。玺克寒着脸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冥府官吏。他现在觉得应该变个鬼的幻影骗骗小孩才对。玺克接着说:而且我怀疑有任何一个老爸能接受自家儿子盗墓。干这种事会遭报应、会家道中落、会莫名其妙生病出意外,这比招惹警察可怕多了,你家老爸权位越重就越怕这种事。小孩子真好,都以为能看到明天的日出是理所当然的。

    玺克已经错过假装自己是鬼的机会了,不过鬼故事什么时候开始说都可以:是你们家祖宗保佑,才能在下手以前就被我抓到。你想知道之前那些挖坟的人有什么下场吗?之前有个一组五人的盗墓集团,他们好可怜啊。在现场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半空中瞪着他们,回去就通通出事。车祸、急病,什么事情都发生了,连亲人都过世了好几位。等警方逮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一个还活着,整个人因为重病瘦到只剩一副骨架,要不是警察面前不闹鬼,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玺克可没说谎,新闻是这样写的没错。

    两个小孩吓到脸色惨白。

    还有啊,之前有个呆子在坟场小便,回去以后每天晚上睡觉脖子都被人掐住,一直梦到有青色的脸盯着他看,工作也出问题,放在高处的东西突然掉下来,差点砸到他,只好又哭着回来道歉。这也是本地新闻。

    看小孩们吓得差不多了,玺克用谎言补上最后一击:你们的同伴呢?我刚明明看到还有个大人站在你们旁边啊,怎么没看到他?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个孩子惨叫起来。

    ※※※※※※※※※※※※※※※※※※※※※

    十二点二十分,两个吓到发抖的孩子蹲在小径上喝玺克装在水壶里的热茶。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玺克也蹲着问。看这两个孩子的外表,应该都出身自中产以上的家庭。从发型推测两人都有在上学。

    奎恩。瑠塞比。

    奎恩的个子比瑠塞比大一点,但两人在同年龄的人里应该都算瘦小的。玺克看他们的手臂跟站姿就知道,他们跟人打架大概没啥机会打赢。奎恩的脸线条比较硬,显出一种不把大人忠告放在眼里的神情。他站的时候会故意站的歪歪的。大概是模仿电视上的男星,想假造狂放不羁的气质,但他连赚钱养活自己都没办法,欠缺本事当后盾的结果是一看就知道是纸老虎。

    瑠塞比头总是低低的,不太会和玺克四目相对。他站在玺克面前的样子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玺克问:家里有魔话吗?号码是?

    不要,求求你不要告诉他们!我跟他们说我去住同学家了!瑠塞比哀求玺克。

    不然打给警察更好吗?你们为什么要挖坟墓?

    两个孩子绷紧脸,露出一种知道说了一定会被骂,所以不肯讲的表情。

    给我说!玺克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脑袋,放出杀气用前邪恶法师的魄力逼供。

    两个孩子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针对人类而来的杀气,吓到什么都说了。

    我想要一个使魔。这样就没人可以看不起我们了。奎恩说。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我、我们想说可以试试看让殭尸帮我们做事,这样子其他人一定会觉得我们很酷、很厉害!瑠塞比哭丧着脸说。

    憧憬死灵术啊。简单说就是大人说什么事不可以干,你们就偏要去干是吧?

    玺克放开手,仔细盯着两个孩子的脸,看他们的神情。瑠塞比应该没问题,他非常后悔,他就只会犯这一次错而已,不会再犯了。危险的是奎恩,他看起来像是会一直尝试到吃到苦头为止。大部分死灵师在这条路上第一次吃到的苦头就是丧命。因为启动错误的法术被炸死、被失控的殭尸吃掉、被其他死灵师杀害,真能熬到变成高度危险的死灵师,被国家处决的人极其罕见。

    玺克先没收他们包包里的死灵术书,然后从管理员的亭子里拿了扫除用具给他们:去打扫环境,表示你们的歉意。

    瑠塞比乖乖接过,奎恩看起来则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听话了。

    出于好奇,玺克随便翻了一下那本死灵术书。这本书很新,是大量印刷制品。封面煞有介事的画着繁复的魔法阵,内文看起来则挺像食谱的,咒文跟虚构小说里写的差不多。这是专门卖给对死灵术有憧憬的小鬼头,大量伪造的死灵术玩具书。里头没有半点对真正的死灵师来说有用的信息,倒是很适合在演话剧时拿上台当道具。

    之后玺克拿出木板跟纸笔写信。

    玺克写下开头:此致舒伊:我就着十五号的满月光辉写这封信给你。我人在一个很凉爽的地方,蝉叫声十分悦耳,只是可能会让都市人睡不着。幸好这个地方的居民都已经睡了。你能想象一个叫我去作守墓人的人脑袋在想什么吗?我不行。

    草海中满山遍野的坟头,也许会吓到心里有鬼的人。对我来说倒不成问题,依我看这样的景象是很和平的。死尸遍地无人安葬,鬼哭啾啾的时代毕竟是有过的。

    对社会大众来说死灵师到底是什么呢?叛逆和自由的记号?破坏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害虫?还是他是什么根本就无所谓,他作为小说家热爱的题材,虚构的形象早就超越了本尊,成为人类集体潜意识里的一个象征?

    很久以前死灵术只不过是众多法术的其中一种,没有人想到要禁他。君王甚至因为他优秀的作战效益而积极想要他。是在死国帝王耶萨华带来惨痛教训后,人们才明白到就算他能带来利益,那却远远不及他所带来的伤害。

第十一章_入侵者不是人

    十二点五十五分。

    天上飘来许多云,月亮有时候藏在云后面。云够厚时月亮彷佛不存在,云一走,又明亮到不可能忽视。

    玺克觉得自己听到低语声,但搞不清楚是哪里传来的。有时候,那个声音又会藏在风声里,让玺克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语言。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里面混着一个听起来像是妖魔在说话的声音,有很多喳喳喳的音,但可能是妖魔的方言,而不是妖魔标准语。玺克无法辨识内容。那个声音慢慢变大,彷佛说话的人正在靠近。

    他用食指轻点脖子上的银匣,问小灰有没有发现其他妖魔。小灰还没回答,他就看到有一道手电筒的光,从山下慢慢的晃上来。

    他看到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用手电筒照路。他外表看起来是普通人,有一种缺乏运动的瘦,既没有脂肪也没什么肌肉。他的头发稀疏而长,已经全白了,可以看到头皮。他穿着单薄老旧的灰色衣服,脚穿草鞋,走路时步伐稳健。身上斜背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帆布包包,里面塞了很多空麻袋。手上又拿着一个**袋,用单手把袋口收拢握在手中。看起来里面装了一点点东西,体积大概一个拳头那么大。

    他走到公墓标志前面,停步,咧嘴笑着用艾太罗标准语问玺克:我可以进去吗?

    要不是那些写鬼故事的小说家在作品里一再告诫大家,不要随便答应别的东西可以进来,玺克可能顺口就答应了。

    玺克闭嘴不语。

    唉,最近的收获不多呀。老头儿走到这里也挺辛苦的。我可以进去吗?那个老人又问了一次。他把手电筒关了起来,彷佛他本来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使用手电筒是为了让人以为他需要这东西。既然玺克已经知道他并不需要手电筒了,就没必要继续伪装了。

    不行。玺克说:我也知道这年头你们不好觅食,但还是去别处吧。

    唉,我看你身上带着个我们的同类,才问你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吃肉干,但别的事情我不能答应。玺克说。这个老人是食尸鬼,是这个时代相当难碰上的妖魔。玺克对自己的运气有了更深刻的体悟,不过这次相遇对他来说不算坏事就是了。艾太罗食尸鬼只吃尸体不动活人,只要别试图杀掉他,他们就是安全的妖魔。

    老食尸鬼垂下眉毛,失望的看着玺克,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玺克经过设在入口处的土地公像,走出了公墓的范围,把包包里的牛肉干拿给老食尸鬼。

    老食尸鬼接过牛肉干,拆开包装拿出一片放进嘴里嚼。玺克买的肉干是相当有名的,他觉得挺好吃的,但老食尸鬼嚼肉干的样子就像是在嚼无味的橡皮。

    老食尸鬼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跟玺克闲聊:今天在铁轨上捡到一些,自从那个什么防自杀挡墙出现以后,大站就捡不到了,以前大站才好捡呢。上个月运气不错,比警察先发现一个上吊的,这个月还没碰到这种好事。

    你有遵守米纳规矩吗?玺克问。法师米纳是艾太罗历史上建立人类和妖魔共存模式的重要人物。

    当然。不然我拿完肉就跑了,不必报警,让人类把剩下的部分交还家属。老食尸鬼说。米纳规矩是光明之杖决定要不要猎杀特定妖魔的标准。只要有遵守这些规矩,光明之杖对他们那些会让人类不舒服的生态就睁一眼闭一眼,圣洁之盾也会尊重光明之杖的决定。

    米纳规矩有许多好处,其中一种是可以让光明之杖专心压制邪恶法师,而不用浪费力气处理只是一直存在,不会减轻也不会恶化的妖魔问题。虽然妖魔很少上新闻,现在也少有著名法师的使魔是妖魔,但他们的力量从来不曾减弱过。

    我说啊,你们把街道扫得那么干净做什么呢?老食尸鬼用特别大的动作嚼烂肉干,最后把肉渣吐在路边,说:以前的时代多好啊,到处都可以填饱肚子。

    时代进步了吧。玺克说。他可不想活在食尸鬼吃到发福的时代。

    进步?才不呢。光会把尸体藏起来销毁可不叫什么进步。现在的人类都不想知道死了多少人,这是人类的一大退步啊。以前人类会急着想知道哪里死了人、怎么死的,不追求这些知识就保不住自己的命。现在这种不知道还可以过得比较好的世界根本不正常。每次人类出现这种倾向,就会有浩劫趁机长大。

    这我不否认。

    反正到时候吃苦的也是人类。喂,有些人类说以后地球会变成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死的地方,那是怎么回事?

    真神教说的吧,说神的王国会降临。玺克摇摇头。他们还说将来所有肉食动物都会吃素,显然这会让地球严重沙漠化。另外有一大堆新兴宗教也复制了这一块,似乎是传教时很好用的教义。

    喔,邪教啊。老食尸鬼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喔,是只阿米巴原虫啊。

    玺克说:是世界级的正派宗教。

    老食尸鬼说:不喔,我上次站在一个家伙后面听他跟同伴聊了四个小时,我肯定这些家伙的某些同伴一定在某个地方杀了一堆人,只是不知道尸体在哪。抱持那种想法的人类只要时机到了肯定会杀人的,他们那么积极扩张,肯定在某处会有同伴碰上机会的。

    他们以前杀了很多,现在不杀了。

    老头我不相信。你一定可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他们造就的乱葬岗。我可以用我今天捡到的新鲜腰碎肉跟你对赌,还有肝脏喔。

    算了吧。那个我拿了也没用。

    玺克让老食尸鬼坐在入口处继续啃肉干,他回去巡逻。只要他没准许,这个食尸鬼就不会进入坟场范围。

    巡了一阵子,玺克又拿出木板写信:墓园就像是社会的另一面,在这里出没的,都是在社会光亮那一面看不到的家伙。在白昼两个世界有短暂的交集,但在各自回家之后,那些家伙就出现了。那个世界的人看到的事情,与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绝对不一样,但两边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世界。

    我是属于这一面的,还是属于另一面呢?还是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在两个社会间游移?我看过太多另一个世界的景色,即使我回到这个世界,我仍然不会和一直在这个世界的人看到同样的事物。

    玺克回忆他和凯巳间的闲聊。他曾经问凯巳,有巫师之眼是什么感觉?

    就是会看到,很奇怪的,多出来的东西。

    玺克听不懂:多出来是什么意思?你看到的时候会知道那边应该没有才对?

    不是。如果一张正常的图有个地方怪怪的,像是所有人都很正常,只有一个光影不对,那在你发现那里哪里不对以前,你眼睛就会先主动聚焦在那里了。

    是会这样没错。有些人可能找很久都找不到是哪里奇怪,那种例外。不过会发现的人,往往是先感觉怪怪的,然后才发现是光影不对。

    看到的如果是那种东西,眼睛会自动捕捉。所以会看得特别清楚,好像额外贴上去的一样。

    额外贴上去?

    嗯,额外贴上去。凯巳看起来很认真:如果站的全是人类,目光随便扫过去不会看清楚任何人。但是有非人类在里面,刚好接上了的时候,会看得特别清楚。就算没有故意停下来看他,脑袋里还是浮现出就算花时间凝视也不会看得那么清楚,细节全都显现的影像。

    好像直接把定格影像打到你脑袋里那样?玺克努力想象那是什么感觉。

    差不多。所以就算是我的动态视力捕捉不到,速度很快乱窜的幽灵,我还是会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听起来在这个过程里,眼睛只是个指向工具,是用别的东西在看的吧。眼睛只是用来决定那个能看到的东西要扫瞄哪个区域罢了。

    大概吧。不过每个人的巫师之眼情况又不一样。有些人能看到天使和魔鬼,有些能看到幽灵,有些人看到的是活人的气场,或是过去的记忆。这个东西本来就不稳定,也会受到身体和心理状况影响。谎称有看到东西的人很多,不过也很多人可以不必串供,就看到同样的东西。有的人体力不好的时候更会看到,有的人却是相反。

    玺克回忆自己目前的灵异体验。黑暗学院里的太多了,不可能一一清点,就别管了。殭尸太多了,也没法算。开始工作以后,在第四焚化炉拍过灵异照片,在艾太罗魔信接过幽灵魔话,在龙的魔书馆看过生灵。这几年算是比较少撞鬼了,虽然让他想大骂见鬼了的情况是一点也没少。

    撇除先天死灵师的问题不算,玺克觉得自己的通灵情况应该还算在正常人范围里。

第十二章_珑达漠亚

    一点十二分。

    玺克巡逻经过最古老的区域。这一带有几座旧坟,有的已经没人祭拜了,都是公家和善心人士帮忙整理的。

    玺克看到有个人影站在一座坟墓后面,于是停下脚步。局长大人的预测中了,是珑达漠亚。

    他的年纪跟玺克差不多,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一头像是胡乱剪短,参差不齐的黑色短发上,有一点一点不平均的白斑。他这个人既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中等身材,却给人一种形容枯槁的感觉,彷佛这张皮底下是空的。他的眼睛是黑的,反射出一点蓝光。他穿着深色的法师袍,靠月光无法确定是不是纯黑的。他稍微低着头,背随之微弯,侧面对着月光。夹着手臂,左手捧着右手的手肘,右手的手掌手指自然张开,盖着他自己的嘴。

    玺克走近了一点。对方也看到他了,从手中抬起头和玺克四目相对。平心而论,他算是长得不错的男人,修长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和棱角明显的嘴,本来应该造成一种俊秀中有威严的感觉,却总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玺克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个人的眼睛没有表情。玺克肯定他是真实存在的人,惟独那双眼睛像假的一样,传达出的是活物不具备的感情。

    珑达漠亚?玺克问。由于刚刚的姿势,玺克猜测也许珑达漠亚身体不太舒服?但是现在看起来又不像了。

    珑达漠亚的视线对着玺克,玺克却不觉得他眼里有映出玺克的样子。生理上他看到玺克了,心理上怎样却是另一回事。

    珑达漠亚师兄?玺克加上称谓又问一次。

    玺克崔格?珑达漠亚开口问。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不是那种故意放轻,反而更费力的说话方式。他的声音很轻是因为他放出的气只够发出那么点声音。

    你知道我?玺克问。

    啊啊——我听说了你的事。珑达漠亚又恢复稍微弓着背的姿势,两手交互抱住手肘。他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带着什么样的礼物。

    玺克听出他的意思,礼物指的是先天死灵术。他拔出祭刀往后跳,小灰也离开银匣围绕着他。

    不,我没打算跟那些人一起进行伟大使命。我讨厌那些人,越没凭据的东西越相信,随便就把灵魂献出去了,比商人和娼妓更没节操。珑达漠亚应该是在对玺克说话,视线却在玺克四周转,就是不放在玺克身上。

    那些人是?玺克问。

    那个很清楚你的故事,但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一次又一次的聚集起了跟他一样的人,把处理那些当成他们的使命。怎么老有人自己想逞英雄,却把别人的世界赔上去啊?

    他们也找过我。他们还以为凡是与众不同的人一定都吃他们那一套。一旦跟吃了同一套的家伙互相认同,这种人就已经不算与众不同了,不是吗?他们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个常见的彼此取暖的团体。对了,你现在是平民,所以这种消息不会传到你耳里吧。另一个社会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马上就会出事了。

    玺克慢慢的把祭刀收起来,小灰大部分都退回银匣里,但还是在戒备。

    珑达漠亚继续念着:无聊的人类三大问题。我讨厌认真考虑那些废话的白痴,他们没发现不管答什么都跟对错无关吗?那只是在确认谁跟他们相信同样的谎言而已。

    玺克开始怀疑珑达漠亚是在自言自语了。他看起来精神不济,但说的话还是有条理,神智应该是正常的。

    你这几年都干嘛去了?玺克问:师父很担心你。

    你又以为你这几年的人生在做些什么呢?珑达漠亚反问:很多人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几年应该是指玺克特赦到现在吧?玺克叹气说:除了挣钱填饱肚子,还有别的答案吗?

    有。珑达漠亚咧开嘴,却没有笑意:需要填饱的不是只有肚子而已,还有这里。珑达漠亚指指他的脑袋。

    你这是在说我变得不讨人喜爱了。

    那是必然的结果。对某些人来说,你已经成了阻碍。

    玺克反问:你呢?你在做什么?

    看和思想。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虽然玺克也觉得有在做这件事的人并不算多。

    对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玺克问。

    不算多——刚刚好可以让我对你有个印象。

    不算多是多少?玺克追问。

    比方说——你其他使魔呢?

    上一秒,珑达漠亚看起来还像是因为夏天太热而晕眩,连站着都累的模样。下一秒,珑达漠亚已经完成一道法术。他整个人像弦一般绷紧,两手往前伸,一团深红色,宛如半凝固血块般不祥的光流在手中打转。

    玺克拔刀。光流正面朝他冲过来,在血泡表面浮现一张臃肿的人脸。

    玺克左手拿祭刀插进那张脸里,右手贴着左手的手腕,连续比出三个手势,护壁法术以祭刀为中心张开。血之脸被祭刀刺中,露出痛苦的表情停了下来,血流构成的身体仍旧循着惯性前进,像暴雨一样的打在护壁上。护壁上一下子多出很多张血流形成的脸,一面哭泣一面溶化。在玺克防御的范围外,两座墓碑被血珠打到,碎裂倒地。

    珑达漠亚两手张开,手指往上勾了一下。玺克感觉脚下的土在动,紧急聚起下方护壁,用力跺脚,刚好把从土里探出头,像豆苗一样的血珠踩回土里去。

    临时聚起来的护壁能量不够扎实,一只灰色的手突破护壁,从土里伸出来抓住玺克的脚。玺克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被冰块包住似的。

    他跳起来,把护壁往前一推,把血流推远。用另一脚的鞋底踩断那只手的手指,然后跳到倒下的墓碑上。

    在此之前无我,在此之后亦无我。珑达漠亚说。玺克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咒文,只知道一道法术一下子成形。玺克觉得背脊发凉,立刻架起球型护壁。

    四面八方都是**声。听起来像是有无数的人正被人塞住嘴,一片片的割下身上血肉。

    在此之前无他,在此之后亦无他。

    珑达漠亚用的是正统的死灵术,从死国帝王耶萨华传下来的,与当今主流法术结构彻底背道而驰的魔法。

    如果现代魔法是先打好地基,然后按设计图在上面盖大楼,耶萨华系统的死灵术就是把大地炸开来,跑出什么就用什么。

    玺克看不到珑达漠亚了。一大堆影像不是在他周边闪烁,而是直接在他的眼里跳动,整个空间都不正常了。他看到黑暗中很多裹上一层红色的脚在走路,但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哪个高度走路,竟然他没低头也会让他看到脚。

    他知道护壁没破,法术效果却影响到他。玺克咬着祭刀刀背,空出双手,五指张开,放弃依赖视觉,全力感觉细微的法术流动。法力流向在玺克脑中形成像是微血管分布的图像,能量触感黏稠像是生肉。

    玺克听到珑达漠亚说:无生无死无成无灭。

    玺克找到一个法术能量纠结在一起的地方,像是循环系统的心脏部位,他右手拿祭刀刺了进去。大量损坏的能量残渣向四面八方喷涌,玺克的护壁被扯成椭圆形,表面出现撕扯的裂纹。

    玺克吼出所尼语的咒文:我立足于梦,幻想真实的再造!眼前所见皆为心之障!我遗忘彼世的生命,在此刻此地成就醒觉的倒影!他把祭刀换到左手,右手直接往心脏中间伸进去。他感觉力量像是血流一样,带着热气穿过他的指缝,而他织就法术之网捕捉他们。玺克逼迫能量凝结,抓紧,扭转!

    耳边出现像是气球破裂的啪一声,所有呢喃尖啸都消失了。玺克再次看到坟场的景色。附近二十公尺范围内的墓碑全倒向同一侧,坟丘不再是完整的圆形,两副棺材直立插在翻过来的土堆上。其中一副已经打开来,里面是空的。

    玺克提高警觉,踩到地上。他左右张望,没有看到珑达漠亚。

    一具挂着碎布的骷髅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局长大人竟然还说珑达漠亚不是个威胁!这不是都成功了吗?一般死灵师在坟场是叫不起来的,何况还是个很难成功的旧尸体!

    那具骷髅站在土堆上,两脚打开与肩同宽,手叉在骨盆上,先看左边,再看右边,然后低头看(虽然没有眼珠)到玺克。他的下巴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和上颚敲击,玺克听到他说:呃?有点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透风的肋骨,喀喀喀的笑说:原来我穿得这么单薄啊,连皮都没穿上,哈哈。哇喔,风大一点,我的肋骨听起来就像吹口哨呢!

    玺克把燃烧和捆绑的法术捏在手里,冲向那具骷髅,骷髅却整个散架,一堆骨头像翻倒了整盒乓乒球般,弹跳着朝不同方向逃逸,远离玺克能掌握的范围以后再组合起来。

第十三章_去死吧

    一点二十七分。

    玺克在给舒伊洛奴的信上写下:然而,我不禁怀疑二分法可能有某种缺漏,总是有些人可以站在两种世界的中间逍遥自在。

    我想肯定有人可以带着一边的信息到另一边去,只是那肯定不是我。也许那会是某个小说家,用谁都不会相信的方式,半真半假的偷偷把答案说了出来。

    死后世界已经成了众多宗教的战场,许多宗教都在编造敌人在那里过得很不好的故事。这种说得斩钉截铁的话,反而不可信了。

    骷髅站在上风处,和玺克保持固定距离,陈年土味随风飘了过来。

    这个骷髅很聒噪,一直找玺克讲话:吶、现在几年了?谁在当皇帝啊?

    现在皇帝没人管他是谁了。皇帝现在除了娱乐和发展观光以外没有别的价值。重要的是总理。玺克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总理也只有娱乐价值,而且还没有发展观光的价值。

    这样啊,官衔变化真大。那现在的总理家族姓什么?

    总理不是世袭制……

    玺克觉得他有必要跟骷髅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已经死了,既然如此就乖乖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知道啊。骷髅用非常开心的高昂语气说。玺克认为假如他有眉毛,一定会露出眉飞色舞的表情。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死人,就别摆出一副活生生的阳世观光客态度!

    骷髅伸长了颈椎盯着玺克:你是光明之杖的人?

    你是指魔法院吗?玺克问。在萨拉法邑朵建国之前,光明之杖这个词指的就只是光明之杖,跟魔法院无关。从他在意皇帝超过总理这点看来,这具骷髅活着的时间大概是建国前。

    魔法院?哪个国家的魔法院?骷髅问。

    现在可以肯定他不是指萨国的魔法院,而是指建国前纯属民间团体的光明之杖。确定这家伙是建国前的人了。

    现在统治这里的国家是萨拉法邑朵……玺克稍微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国家局势。

    骷髅说:我还以为你是光明之杖的人呢,不然怎么这么坚持死人就该死掉?

    死人当然该死掉吧?

    没啊,除了光明之杖,很多人都觉得死人不要死掉也没关系。我们会先把没死透的人藏起来,等交代完后事,跟亲友全部告别以后才让光明之杖知道,看那些法师气得呢!

    玺克一愣。

    这样很危险!玺克说。他本身不是因为光明之杖这么说才觉得死人就该乖乖去死,他曾经亲眼看过死者不安息,对死者和活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嗯,是有听说有些活人被吃了,我有个亲戚就这样一家子全陪葬了。骷髅搔搔自己的颧骨。

    所以是因为很多人目击到不那么做的后果,长期累积下来才变成常识。一千两百年前,死国帝王耶萨华引起了席卷艾太罗的殭尸大游行。人们称那个时代为负亡时代。玺克还以为负亡时代一过,全艾太罗人应该就一起排斥死灵术了,其实还是有不排斥的人存在,只是不知道比例多寡。

    所以你有打算乖乖到另一个世界去吗?玺克问。

    有啊,不过拖个几个小时也没关系吧?

    你已经没有要告别的亲友了吧?

    你好啰嗦啊,马上烧掉人也不会活过来啊!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啊?人当然不会活过来啊!不管干什么都不会活过来啊!晚点烧难道就会活过来不成?

    玺克抱着头喃喃自语:我现在体验到的,难不成就是先人当年哀叹时人短视窄听,素好走告逸乐淫奢之事,若闻似祸临,乃掩耳闭目,但求不知,谓其烦心也。的那种感受!之后没多久大战就开打了。

    有什么关系呢——骷髅还在煽动玺克晚点再烧他。

    玺克不怎么擅长扔火球,这家伙看起来又很容易散架,化整为零的逃跑。要是骷髅挣扎的话,可能会引起火灾。烧掉这个骷髅的行动最好从长计议。

    他考虑这是不是该下山报警的情形,但是又担心他离开墓园的话,这个骷髅会跑得不见踪影。他有带透沙柏给他的蜜蜂方块,用这个的话他人在哪里都可以呼叫魔法之手的援军,问题是,来的会是重武装部队。这东西是在玺克因为先天法师身份被盯上时用的,因为一只骷髅就用蜜蜂方块,他觉得好像太大惊小怪了。

    珑达漠亚是个立刻报警的好理由,不过玺克还有事情想问他。

    玺克决定再观察一下。

    ※※※※※※※※※※※※※※※※※※※※※

    一点四十五分。玺克去找两个打扫的小鬼,骷髅保持安全距离尾随他移动。希望小鬼们没碰到珑达漠亚。玺克没感觉到有异常的法术波动,应该没事才对。

    玺克走向两个小鬼的方向,在距离还很远时就先发现他塞给他们的扫把和畚箕。两个小鬼在偷懒,等下一定要教训他们。

    玺克在一座新坟前面发现他们。果不其然,奎恩靠着记忆在地上画死灵术的法阵,瑠塞比则被派去把风。

    玺克隐藏自己的身影,直接走到奎恩的法阵中间再现身,大喊:你们在干嘛啊?

    瑠塞比吓到整个人缩了起来。奎恩却以很快的动作擦燃火柴,想把最后一步骤完成。玺克比他快一步,直接把法阵图案踢散,又一脚把蜡烛踩碎。就算玺克没阻止,这个法阵也不可能有效的。这是某个漫画家画在作品里的虚构法阵,不知被谁当成真正的魔法乱传了。

    你就那么想见识死人的样子吗?玺克寒着脸说。

    奎恩还打算顶嘴,突然感觉气氛不太对。他转头,看到一个透光的身影沿着小径走来,停在瑠塞比前面。那具人型物体是深褐色的,只有骨头,骨头和骨头间什么都没有,就一块空隙在那里。它身上挂着碎布跟草根,边走边掉土块。

    这两个小鬼对不死者没有免疫力。对第一次碰到的人来说,不死者是比模样可怕的尸体更恐怖的。应该死了的东西居然在动,同时具有以暴力伤害自己、将相同死法传染给自己、无法沟通不能投降的多重威胁,会刺激到人类作为一种生命体的全部生存本能,直接在浅意识里联想到自己的死亡。玺克看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了,被吓到的人脑袋会瞬间停摆,无法反应过来。

    玺克早就习惯了。他招招手,说:给他们个抱抱吧!

    骷髅非常配合的扑上去给孩子们拥抱。

    瑠塞比吓得哭出来了,骷髅放手后他吐了起来。接着骷髅扑向脚软的奎恩,奎恩整个人都瘫了,任由骷髅用头骨磨蹭他的脸。

    玺克闻到奇怪的味道,奎恩**了。

    ※※※※※※※※※※※※※※※※※※※※※

    两点二十三分。

    在管理员的亭子后面,有高度在成人腰附近的水龙头。玺克拿了勺子给奎恩冲洗。

    这种已经烂到干净的你也怕,还想叫起半腐烂的尸体?玺克在把奎恩拖过来的过程里,自己也弄脏了。反正现在是夏天,他干脆也把衣服脱了,只穿着荷叶图案的四角**冲水。

    奎恩还站不稳,靠玺克帮忙才把衣服脱下来冲水。

    下、下次我一定会——奎恩一回神,第一件事就是开始顶嘴。

    再**一次?

    不是!

    骷髅现在蹲在会被水喷到的范围外,用手指骨撑着下颚骨,打量这两个活人身上的肉。

    瑠塞比离骷髅远远的站着。

    你是死灵师吗?那个是你的使魔吗?奎恩睁大眼问玺克。

    玺克盛了满满一勺水从奎恩头顶上浇下去。奎恩脖子缩了起来,手也跟着抬起。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问。我只是个普通的墓场看守人,那家伙是个不该发生的意外。玺克说。要是告诉他有别的死灵师出没,这个奎恩肯定会让事情朝更糟的方向发展。

    墓场不可能有衣服给他们换,洗完以后奎恩直接把扭干的衣服穿在身上风干。

    玺克套上湿长裤,再披上湿的法师袍。他今天穿的法师袍是中间一条长拉链的外套款式。他没把拉链拉上,露出胸膛。虽然也可以用法术弄干,但玺克不想浪费精力。光把衣服烤干而不伤到衣料,是需要费神精密控制的。

    玺克发现这两个小鬼看他的眼神好像有所改变。尤其是奎恩,之前看他的样子就是看啰嗦大人的表情,一点尊敬之意都没有,现在突然开始用看可靠大哥的眼神看玺克,突然变得可爱多了。

    玺克皱眉,和抬起眉毛、眼睛发亮的奎恩对看。

    你是战斗法师吗?你跟光明之杖战斗过吗?奎恩提高音调问。

    原来是伤疤的关系。玺克的确跟光明之杖战斗过,不过他可不想告诉奎恩。

    你想知道什么?玺克板着脸说:你想知道被砍上一刀痛到连打滚都没办法是什么感觉?还是你想要知道被火球砸中全身烧起来会有什么心情?你想知道旁边的人被冰锥群打到的时候,喷到你身上的血还有多少温度?

    连为什么不可以都没搞懂,就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当成目标了。你不知道古代流传至今的禁忌有他们的理由吗?是历代白痴一再挑战结果一再应验,才会维持至今!

    奎恩还太年轻,玺克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无法想象,因此也无从害怕。奎恩会把这些大人宁可不要碰到的事情当成英雄事迹崇拜。玺克只希望他至少可以从玺克的表情里稍微明白到,那些事情绝对不是好玩的。

    奎恩皱眉低头,也垂下眼睑。

    骷髅说话了:我知道吃麻糬噎到是什么感觉。

    闭嘴。玺克对骷髅说。这种死因的历史看来是跟麻糬的历史一样久。

    玺克和骷髅说话的样子,导致奎恩更加认定玺克是死灵师,那具骷髅是他的杰作。

    你怎么成为死灵师的?为什么不当了?奎恩追问。

    玺克正要回答,突然感觉到有不正常的法术能量流动。他指着两个孩子说:你们躲好,别跟过来!然后跑向异常的地点。

    不只两个孩子,连骷髅都快乐的找地方躲起来了。

第十四章_入侵者应该是人

    两点四十一分。

    玺克在跟入口方向相反的山坡旁边发现一批入侵者。两个垛洲老外,两个本地民族,一共四人。玺克看到他们身上都戴着真神教的天使项链。

    领头的男女老外都长得非常好看。虽然玺克听说艾太罗人看垛洲人,很容易把他们里面的丑看成是美,垛洲人看艾太罗人亦然,不过玺克觉得他们应该至少都符合那种别人在办聚会时,可以临时加入不会被轰出去的体面外表。后面的两个艾太罗人也都是一脸老实相,足以卸除人的戒心。

    引起玺克注意的是,那两个老外和其中一个穿白上衣的本地民族,身上或强或弱,都有那个真神骑士那种缺乏人性的纯粹美的气质。彷佛他们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亲友在酸液中冒烟哀嚎,也不会急忙到处找工具把人救出来,而能继续端坐在原地向神祈祷,对神所赐的这一切不间断的感谢。

    两个老外都穿着洋法师袍,或者该说是神辅袍和修女袍。

    你们要扫墓吗?玺克推测应该不是。他们的表情在玺克看来就好像他们不是爹娘生的,是神用一道光把他们送到地上,应该没有扫墓的需求才对。他们手上拿着双手持的大锤子,这也是扫墓用不上的东西。

    神辅和修女好像没看到玺克一样,只顾着跟那两个艾太罗人说话。他们用艾太罗语说:这里是拜鬼的祭坛,我们要毁去它以彰显神的荣耀!

    喂。你们想进警局吗?玺克上前大声说。

    两个艾太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念诵手中的书:世上只有一个神,就是达尼萨!除此之外都是魔鬼!凡祭祀他神与死者,不单只祭祀达尼萨的,神必将灭尽他们所有。凡有其他信仰者,神必不怜惜他们,你们也不可。

    玺克疑惑的皱眉。他们手上拿着正在念的书,封面上写着圣经两个大字,那就是神谕经没错——真神教最为重要的核心经典。据说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本书是很多垛洲人家中惟一一本书。

    本来那本名原文语源是纸,顶多就是书的意思,经算是尊称,跟圣没有关系。而圣这个艾太罗文字,在艾太罗文化中是艾太罗人努力的目标,光看一本书是不会懂的,必须要看很多很多书并在社会中累积大量经验才能找到成圣的道路,因此没有任何一本经典名为圣经。当年传教士发现了这件事,就用这个字来替他们的《书》命名。

    本国众多学者对传教士的作为非常不满,他们觉得真神教根本就是迷信,和本国的圣这个概念扯不上任何关系。于是许多人都不叫这本书是圣经,勉强给了个神谕经这种符合(真神信徒说的)来历的名字。

    那些真神信徒念的这些神谕经段落玺克都没印象。大多数艾太罗人,应该也没听过同一本书里的这些篇章。

    这的确是神谕经的内文没错。只是传教士知道这些经文不容易被人接受,所以从来不会主动提起。

    这些文章听起来跟黑夜教团的祈祷文根本就一样啊!

    玺克说:你们最好离开,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那些人无视玺克,继续念他们的圣经:他们的婴孩必在他们眼前摔碎,他们的房屋必被抢夺,他们的妻女必被玷污!

    玺克大声说:你们不可以破坏坟墓!他想起真神教人文派是如何解释扫墓行为的,就试图用这种观点说服他们:这是追思故人的地方!

    神辅说:艾太罗人都是小偷和**,都是要受审判的,不需要在意!

    在这世上的所有体验里,种族歧视肯定属于最让人觉得糟糕的那一块;而比这更糟糕的,是在自己祖先世世代代居住的国土上,体验别人对自己种族歧视;糟糕到极点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发现自己的同胞竟然赞成这些种族歧视的观念。

    那两个艾太罗人居然点头称是。

    玺克觉得心都凉了一半。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难过的感觉。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咙,他的所站的地方突然变得不可靠了。侵略者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以一种傲慢的姿态,绝对美、绝对对的形象,宣布玺克以及玺克重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

    修女挥手指过所有坟墓,又指着玺克对那些艾太罗人说:就是因为他们不信真神,才那么堕落,才会都是小偷跟**,一个正义之士都没有。

    玺克心想:真神教真是越看越像邪教。他还在黑夜教团的时候,那些老师也是用各种理由要他们相信只有他们有美好的未来,他们以外的人都活该惨死。

    真神教认为达尼萨造了世界,又造了最初的人类雅沙跟娃宁,赐与他们统治世界的权力。但是女人娃宁跟蛇一起**男人雅沙,使人类违背了神的心意,于是雅沙跟娃宁从天堂被流放到地面上,繁衍出如今的人类。由于雅沙跟娃宁背叛神的罪,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被达尼萨诅咒,身上带着原罪,除非得到祂的恩赐,否则死后都要下地狱。后来因为人类在地上做出种种祂不喜欢的事,祂就放了一场大洪水把地上的生物包括人类几乎杀光,只留下祂喜欢的那一家人繁衍后代。

    艾太罗人的传说则说,在人类出现很久之前世界是一片浑沌。之后阴阳分离,有了天地,化成万物,蛇身女神央后用泥土做成了人类。人类增加后,有水和火两个巨神打架弄断了天柱山,引发大洪水。央后为了在这场浩劫中保护人类,斩杀了危害人类的凶猛恶兽,又熔化石头补好天柱。当时因为青色的石头不够而放了些颜色不同的石头,使得天空有了不同的色彩。

    央后还创造了嫁娶之礼,让人类不需要祂帮助也能繁衍下去。

    科学家考证,地球上的确出现过大洪水。因此世界各地的神话都同样有大洪水的故事。在这两则神话里,一个神弄出了洪水毁灭人类,一个神为人类抵御洪水灾难。很能代表这两种信仰迥异的本质。

    玺克举起手,指着这群真神信徒说:你们流着罪人的血,我没有。我是央后用土捏成的。只有你们才被诅咒,只有你们不信朗盈才会下地狱,我不会。既然艾太罗人都可以信真神,可以自认为是达尼萨造物的后代,他当然更有理由自认为是女神央后造物的后代,身上没有雅沙跟娃宁的血,也没有这种血带来的原罪。

    修女说:这世上所有典籍只有圣经是出自真神,只有圣经才不会错,央后只是个原始宗教迷信,是人类的错误幻想。央后没有创造人类。人类是真神创造的。真神是真实的,所以绝对不是迷信。人类是达尼萨造的,这才是对的。修女示范因为苹果派里放苹果,红豆饼里放红豆,所以苹果派是对的,红豆饼是错的。的逻辑该如何应用。

    修女继续说:圣经里有世界上所有问题的答案。你不应该读那些不是出自上帝的书!就是因为你接触了魔鬼的书,才会产生世界不是达尼萨造的这种错误观念!

    你们到底要不要离开?玺克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要知道,我们的一切所为都不是因为我们的意志,而是因为上帝的意志。神辅说。

    玺克大声说:所以你们不过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意志的,达尼萨的傀儡。跟你们说话没有用,叫达尼萨来!

    神辅说:真神的傀儡对我是赞美。你会见到祂的,就是在你受审判的时候!

    直到这一刻,玺克还是相信真神教是正派宗教,他们不会像邪教一样对异教徒动武。毕竟他常听闻真神教是如何的做公益,他也看过真神信徒热心助人……就像其他宗教一样,差别只是真神教特别爱强调他们这么做是因为真神而已。

    玺克说:你们那些教义根本乱七八糟,你们想想,如果是个人说出这种话,你们会相信吗?那些下地狱的条件,你们觉得合理吗?没信真神,不管做多少好事都要下地狱。地表上的恐龙法官已经够多了,连死后都要继续碰到那种家伙吗?

    就因为人不会这么说,就因为不合理,才证明这是神说的、更显得上帝伟大!神辅说。

    ※※※※※※※※※※※※※※※※※※※※※

    三点整。

    玺克右手手背一阵剧痛,旁边的草断了一片。他举起手,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血一直流过他的手臂,染红他的袖子,从手肘的地方滴到地上。他冷静的拿出魔药滴上去,血就止住了。

    那个神辅突然用法术攻击他。要不是玺克反射动作挡掉,伤势会更严重。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受神谴的同性恋!神辅恶狠狠的瞪着玺克说。

    啊?因为这个指控实在偏离真相太远,玺克一时间还无法反应。他可是有女朋友的男人!既然舒伊洛奴是女的这件事无可怀疑之处,那他就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女性。

    玺克注意那个神辅的视线方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裸露胸膛,不但两点出来见客了,湿衣服还贴在身上,身体线条毕露。但是要对同性恋过敏到什么程度,才会只因为一个男人衣服没穿好就认定别人是同性恋啊?为什么不说他是想**女人啊?真相不过是他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而已!

    神辅像中邪一样,瞪着玺克,为其他人背诵神谕经里其他少为人知的篇章:如果男人与男人交接,他是舍弃了神配给他的妻子,这是神所谴责的。他必付出流血的罪责!

    想见血是吧?我会让你们流个够!玺克拔出祭刀,用刀锋接了一滴他自己的血,作为最初的引导力量。然后他站着全身放松,只对着雅沙跟娃宁的后代稍微举起拿着祭刀的手,眼睛紧盯着这群人。

    那两个老外开始施法,用唱的唱出咒语:祢是善良,祢是爱,祢是阳光空气和水,祢如此美丽如此美妙如此耀眼夺目,祢就是我所需的一切,有祢就足以使我饱足……

    整首歌都在堆砌赞美词汇,别的什么都没有。让玺克想起他曾经在复写世界看过的,空空如也的婴儿床,周围飞扬的标签。这一次,空荡荡、被标签围绕的是某个神的祭坛。

    神迹法术是来自于达尼萨,而艾太罗魔法是来自于大自然运行的道理。也有垛洲法师说神迹术其实不需要达尼萨也能使用,任何信仰都可以作为神迹术的来源,到底谁说的才对,他今天应该可以知道答案。

    两位真神教法师的脚下投影出一幅艺术图案的线框。玺克记得那好像是垛洲某间著名教堂上著名艺术家的作品,有名到连非美术界的艾太罗人都知道的名画。画着众多真神教故事人物站在云朵上,还有很多天使飞来飞去。两位真神教法师站的位置是中间下方的云。

    接着他们头上又出现很多白色发出微光的羽毛缓缓飘落。

    这个场面让玺克想起涅库卡密纳贤人葛朱奥的故事。他曾经为了让皇帝可以用眼睛看就知道他很厉害,只好浪费法力制造根本没有功能的巨**阵,在自己头上和脚下转。

    玺克还是比较认同他的异世界笔友洛菲司说的:强力的魔法都很朴素。搞这么夸张除了唬外行人之外还有什么功能?

    怪的是,玺克仔细观察,发现随着这些图案逐渐成型,那两个真神教法师的法力也逐渐增强,而且他们显然很用心在欣赏这些图,摇头晃脑的对着地面露出笑容。玺克领悟到,这些表演同时也是演给他们自己看的,他们靠着这些图案营造神性氛围,使自己精神亢奋,提高所使用法术的威力。

    现场刮起怪风,像是妖怪出现的前兆。玺克织好几道咒语,捏着最后一个动作准备好反击了。

    群圣画发出白光,冒出像滚烫金属一样的白色火舌,攻击法术即将袭来。

    这时玺克听到脚步声往这里过来,小灰也提醒他有必须注意的目标靠近,他只好侧转身体,瞄了一眼后方。

    神迹术发动了,白色火焰在这时候聚集成火之巨蛇(玺克觉得看起来很像,不过他们大概不会喜欢这个形容),朝玺克扑过来。

    在玺克把捏住的法术全部扔出去之前,来者一个箭步冲到玺克前面,直接冲向巨蛇。

    那个人穿着真神骑士服,银白色闪亮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飞了起来。端正到像大理石雕像一样的脸,是玺克早先碰到的那个真神骑士。

    真神骑士手中有状似圣剑的白色闪电柱。他挥动闪电柱,由上而下撕纸一样的把巨蛇劈开。巨蛇中间的法术结构被破坏,一下就散了。

    然后真神骑士站在玺克和那帮人中间,举剑对着那帮人,明显是在保护玺克。

第十五章_真神教和真神教和复活

    朋友,你没事吧?真神骑士转头笑问玺克。

    玺克皱眉,摆手指指那帮人和真神骑士:你们联合演戏?先派人找玺克麻烦,再出面解决,以便提升玺克对真神骑士的好感?

    什么意思?真神骑士一脸疑惑。

    算了。

    真神骑士和那两个真神教法师用玺克听不懂的语言,以很快的速度交谈。

    刚开始那两个真神教法师似乎很不高兴,真神骑士的语调持平。然后真神骑士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背神谕经,真神教法师也激动起来,最后双方语气都变得平稳。那两个真神教法师还打算施展法术,真神骑士笑笑的把手中物举高,白色闪电光芒一下子变亮好几倍。

    然后那两个真神教法师就带队逃跑了。

    别跑!玺克想追上去,把他们通通交给警察,然后那两个真神教法师就会因为伤害本地人而坐牢,坐完立刻驱逐出境。

    真神骑士却伸手拦住玺克,用艾太罗语对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不要追。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玺克生气的说。他只是顿了一下,那帮人就跑光了。

    我站在这里啊。真神骑士不解的说。他把手中的闪电柱垂下,闪电就消失了,剩下一个乳白色,像是枪的模型一样的东西,或者该说是一端尖头的长棍,棍身上有很多重复的文字雕刻装饰。长度将近两公尺。那东西的尖端其实也不算很尖,大概只能拿来刺橘子。这应该是朗盈系统神迹术的附魔枪——对他们来说是祝福的圣枪。真神骑士两手握住枪一使力,就把枪拆成两根,然后塞进挂在腰上的帆布长袋里。玺克注意到袋子里好像还有几根类似的东西。

    不是,我问你跟那些人是不是朋友!玺克说。

    是啊。真神骑士笑说。

    玺克都忘了这家伙初次见面劈头就叫人朋友的。凯巳没这样,电视上的外国人似乎也不会这样啊!倒是国内的强迫推销会这样!

    算了!玺克非常不想跟这个真神骑士说话。

    ※※※※※※※※※※※※※※※※※※※※※

    三点十一分。

    玺克找不到两个小孩跟骷髅。他拿出给舒伊洛奴的信,随手又写了几句上去:我听见风的声音,我踩在大地上,我看到石碑笼罩在深紫色的阴影里,也看见他们在月光下好似结霜,我的周遭都是死去的人。在离世的人之中,肯定有人认为这个世界是某个大能的家伙为他们准备的,但即使他们再也不能享用这个世界了,世界依然存在不是吗?

    就算人类灭亡了,时空也会继续依照法则运转。那么,即使人类这个种族从来不曾诞生过,世界也一样会存在。即使创造了人类的神从来不曾存在过,世界也一样会存在。

    人类想要相信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但假如没有意义,这个生命难道就不会诞生?既然目前看来在生命诞生的材料里不包含意义,那意义就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那是人出生以后,自己去追寻,为自己取得的。那不是某个更高的家伙给予的,也不是理所当然是人就要有的东西。自己是为何而生,必须自己去决定。

    那个真神骑士一直跟在他后面走。

    玺克把纸收好,转身面对真神骑士,对方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欧黎尔。

    我不想信真神,别对我传教。玺克说。

    真神可以让你空虚的生命变得有意义。

    我的人生已经够充实了。明明不知道玺克过的是什么生活,居然能断定玺克过得很空虚?神对人生还是少插手点好吧。在艾太罗文化里,喜欢祭祀胜过办公的君王,只能拿到垃圾级的历史评价。跟爱好女色不管事的君王是同等的。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群人,所以你才讨厌真神的吗?欧黎尔恍然大悟的睁大眼。

    不,玺克从来没喜欢过真神。

    欧黎尔的手肘维持弯曲,手掌朝上张开手,作出强化发言内容和无防备的友善手势:他们是归信之家,他们弄错了真神的意思。真神是爱与包容,真神是和平,不是伤害。

    玺克压低一边眉毛看欧黎尔。照这样说那些人之所以会动武,是因为他们是真神教里面的外道。

    说到家就让玺克想到凯巳接到的魔话,凯巳的同伴大概就是来提醒他那些人到艾太罗了。这些暴徒如果在艾太罗猎巫,他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这个世界不管哪里,治理的是教廷还是俗世政权,对他们来说都是神的国,差别只是已得(已被真神统治)或未得(还没被真神统治)而已。就像欧黎尔认为玺克早就是真神的人了一样。

    总之欧黎尔的意思应该是,真神教仍然是个不会使用暴力的世界级正派宗教。那些伤人的家伙不算是真神教造成的。

    如果你没有要扫墓,就请你离开。玺克说到一半,转头看到老食尸鬼正趴在旁边的坟丘上闻嗅。

    你怎么进来的?玺克寒着脸问。

    他把土地公推倒,神辅把碑砸掉,我就进来了。老食尸鬼指着欧黎尔说。

    我要以破坏公物的名义把你扭送警局!玺克对欧黎尔说。这些家伙居然弄坏了这里的防护措施!

    那只是个偶像,没有它你会更好!欧黎尔说。

    土地公是这里的公共建设!谁跟他计较宗教的事了?这非常世俗!

    老食尸鬼开始扒土,玺克只好放弃欧黎尔,转身对付食尸鬼。他对老食尸鬼伸出手,手掌张开念一个非常古老的咒语:亡域阴界之属,有请天兵天将驱之。人有其舍,彼行其道,殊途上下,不可为患。归汝无尽方圆,勿入此穷禁监牢,速去!

    这个咒语早在仙道教成形之前就已经在艾太罗流传很久了。仙道教成形时统整了艾太罗地区的民间方术,自然也把这个咒语纳入他们的体系中。

    于是不清楚艾太罗文化史的人,比方说欧黎尔,就会把这个咒语当成是仙道教宗教祈祷文。于是就会把玺克用这个咒语驱逐食尸鬼的行为,看成像他们对魔鬼念神谕经一样。只是玺克念的不是神谕经,所以是魔鬼的经。

    老食尸鬼的下颚一下子脱臼,张大到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撕裂,对玺克发出威胁性的低鸣。他的手在坟丘上抓出十道爪痕,和玺克僵持了十秒钟,手脚并用的跳走了。

    玺克松了一口气,再来要修好土地公像和各处的碑,防止食尸鬼又回来。

    ※※※※※※※※※※※※※※※※※※※※※

    三点二十二分。

    欧黎尔一直在旁边对玺克说:不要跟魔鬼为伍,不要使用邪灵的力量,回到真神的羊圈吧!

    闭嘴,等我有空就抓你去警局!不知道破坏公物能不能判禁止入境?玺克把倒在地上的水泥土地公像推回基座上,把碎水泥块塞回去,用魔法修复。

    艾太罗的魔法就是魔鬼法术的意思!你为什么能这样安心使用魔鬼给的力量?欧黎尔居然真的露出担忧的表情。

    玺克的嘴角往下压,鄙夷的看欧黎尔:不是。这个词是流荒时代出现的,指的是从恶魔那里学来的法术系统,不是跟魔鬼借力量。恶魔的法术和科技都比人类进步很多,在恶魔大举入侵艾太罗的流荒时代,艾太罗人跟他们学了很多技术,魔法是其中之一。因为那个时期对整个法术史的影响太大,之后魔法这个词汇就开始跟法术混用了。那时也开始有些法师会自称魔法师,不过现在还是最早的称呼法师是正式用法。

    这些家伙该不会一天到晚散布这种扭曲艾太罗文化的说词吧?

    不要再信仙道教了,你想想,仙道教有那么多个重镇、那么多种流派,而真神只有一个教廷、一种解释,当然是真神才有真理啊!欧黎尔这次示范因为香槟的产地是香槟,米酒哪里都可以生产,所以香槟里才有酒精,米酒里没有。的逻辑要如何运用。何况只有欧黎尔这种人才会相信真神教真的只有一种解释。

    我觉得允许自由发表看法的宗教还比较好。玺克说。真神教的各个教派会把有其他解释的人都宣布为异端,加以消灭。于是变成一堆教派互相消灭的场面。

    你是中了龙的诡计!欧黎尔说。

    这次这句话真的戳到玺克的禁句了。

    卓梗不是龙!玺克正要开骂,他又感觉到有入侵者出现。只好赶紧奔向入侵者所在的地方。

    ※※※※※※※※※※※※※※※※※※※※※

    三点三十五分。发现死灵师!

    三个全身都包住,脸也包住的男人已经把坟墓挖开了,棺盖也撬开了,一股气味飘在空气中。法阵粉末画过墓埕、爬过墓手,甚至画到了草地上。玺克光凭那个法阵里面蠢蠢欲动的能量,就能判断那是有效法术。

    本地死灵师怕被作祟,不会动反死灵术设施。都是那些外国人,才害得这些家伙可以当场唤起尸体!

    滚开!玺克边跑边拔出祭刀。

    守墓人来了!打倒他!

    一道风刃朝玺克的脸扑过来,这些人认真的想杀人!玺克身体一低闪过,扑进第一个人怀里,手肘命中他的胃,把他撞到墓手外,倒在地上慢慢**。

    玺克没时间考虑这是不是该逃的状况,另一道风刃这次朝他的脚过来,玺克跳起来闪过,法术强化跳跃效果,顺势一个侧翻,凌空一脚踢中第二个人。玺克脚顺便勾住对方颈部,把他压倒在地。玺克还算客气没直接割他脖子,只拿低等级的震撼术炸他的脑袋。

    第三个人看到同伴两人在几秒内倒下,整个人都傻了,眼睁睁的看着玺克捡起一颗石头,单手抛了两下试试重量,然后砸在第三个人脸上。

    对付战斗外行的法师,连护壁都用不上。

    玺克拿出绳子准备绑人,欧黎尔却在这时候拿组合好的圣枪朝玺克刺过来,逼得玺克放开绳子,一手拿祭刀刀柄,一手抵着刀背,放护壁格挡。

    玺克两脚撑住地面,整个人被冲击力推得往后移动了三十公分。

    欧黎尔后退一步,把圣枪竖直,枪柄尾端抵在地上,说:不准你伤害复活的先导者。

第十六章_来点尸体吧

    玺克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真神教把死灵术喊作复活术,视为最高等的神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到第一线保护复活的幼苗。

    真神教传说,当世界末日到来、审判之日降临时,所有死者都将从坟墓里复活,于是神的国降临地上,再也没有死亡。

    是,我要保护天启的使者。欧黎尔看着玺克笑说。

    好歹也尊重一下本地风俗吧——玺克咬牙说。

    真神的教诲适用于全世界每一个地方。欧黎尔说。

    你该不会以为那本破书,可以取代本地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累积下来的智慧吧?反对死灵术是本地人上千年累积下来的教训!

    当然可以。你可以在圣经里找到所有问题的解答。欧黎尔认真的说。

    尽信书不如无书你没听过吗?在重视读书学习的艾太罗文化里,这是跟学而不思则罔同等的重要箴言。

    上帝的话语没有这个问题。

    这家伙也是真神的傀儡,跟他说话没有用。玺克不想跟真神骑士打,那没比跟圣洁之盾骑士打好多少。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这段期间那三个死灵师爬了起来,虽然搞不懂情况,却立刻搞清楚他们安全了,于是又开始修补法阵,要使用死灵术。

    玺克没有搏命的打算,面对真神骑士只能放弃了。

    玺克决定撤退,然后直接去警局报警,用世俗的力量对抗宗教。

    就在他脚步往后移动的时候,那两个小鬼,奎恩跟瑠塞比沿着小径小跑步过来。

    是真正的死灵师,已经在施展法术了!我们快去看!奎恩眼睛发亮,拉着一脸快哭了的瑠塞比跑向三个死灵师。

    三个死灵师中有一个露出邪笑,对着孩子开始念咒聚集风刃。对他们来说,这两人是自动送上门的新鲜尸体。

    两个孩子发现情况不对,吓得站住。

    欧黎尔转头看那两个小孩。

    玺克趁机往前冲。两个死灵师被他吓到举手遮脸不敢动,但是那个使用风刃的家伙没有停手。在玺克一拳打上他的脸同时,欧黎尔也转身,圣枪横扫向玺克。趁着对方吃痛,无力挣扎的瞬间,玺克抓住那个死灵师,扭身拉他去撞圣枪。

    白色闪电炸裂开来,死灵师正面衣衫全破,包含头套也飞了,露出一张极瘦,皮肤满是大片红斑和溃烂的脸,上面有很多条因为极痒而抓伤的痕迹,有个地方烂得极深,都看到嘴里了。他因为挨了玺克的揍而流鼻血,又因为被圣枪打到而晕噘。

    玺克一脚把男子踹向欧黎尔,趁欧黎尔接人的时候冲向两个小孩,抓住他们的手拖着跑走。

    玺克边跑边低吼:想死了你们?你们不知道死灵师头号死因不是被抓到,是被其他死灵师杀掉吗?

    瑠塞比哭出来了:对不起!奎恩,我们回去吧?

    奎恩也吓到了,脸色苍白问玺克:那个人的脸是怎么回事?

    玺克怒答:尸毒啊!那是化学和诅咒的复合毒,无药可救!本国老人家这么常用这件事吓唬小孩,他们都没记住吗?

    玺克一路把他们拖到入口旁的土地公像旁边,推他们出去:这次真的要乖乖回家了?

    奎恩和瑠塞比用力点头。

    ※※※※※※※※※※※※※※※※※※※※※

    四点零二分。

    云移动了,玺克抬头看到月光逐步照亮珑达漠亚的模样。

    他站在离开坟场的路上,旁边站着那只骷髅。

    新人啊?珑达漠亚作出一个好像是打算偏头,却偏到一半就决定算了的动作。头稍微歪着看他们。

    玺克把两个小孩拉到自己身后。

    真可爱,过来呀,让我看看。珑达漠亚说。

    珑达漠亚师兄。玺克提高声音问:我可以问你其他师兄怎么了吗?当时和珑达漠亚一起离开龙窝的人,应该有五个才对。

    珑达漠亚语调轻柔,像是在恋人的耳边说话:哈安和雅斯蒙的尸体你们应该早就收到了吧?我记得警察验完会还给家属的,师父也会知道吧?真是的,我那时候技术还不成熟,浪费了呢。思其索被别的同行杀掉了喔,现在尸体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怡耶我还带着呢,最近有点烂了,保存技术还需要改善。

    玺克感觉到背后两人抓着他的力道变大了。

    你们现在知道了吗?玺克咬牙切齿的说:这就是你们想加入的世界。

    这是当然的吧?珑达漠亚的视线定在玺克身上:哪有使用别人的尸体,自己却不供应尸体的道理?那不就成了单纯的掠夺者吗?

    你以为自己不是掠夺者吗?

    依我看,这些一辈子靠吃动植物维生,却不肯让食尸鬼啃上几口的人,才是掠夺者呢。珑达漠亚把他做到一半的偏头动作完成,慢慢转正,然后朝天空看:啊,有别的同行呢。

    是啊。死人都被烦死了。

    去骚扰下他们吧。珑达漠亚指着道路说:路上的家伙我清掉了,这条路暂时是安全的,两个小孩就这样回家吧。这里不是活人的游戏场,没有献上性命的觉悟就别到死灵的世界来。

    你没骗人吧?玺克警戒的问。

    珑达漠亚表情漠然,整张脸尤其是嘴唇都放松了,眼神看起来甚至有点茫然,看不出来是不是认真的:就当成是师兄的礼物吧。再说,你以为我来这里的路上碰到的死灵师会放过我吗?我活着走过的路上安全了,也很正常吧?我觉得够了,接下来我想找点乐子。

    小灰,送他们回城里。玺克打开银匣放出使魔,灰色的雾缠在两个孩子身上:碰到死灵师就吃掉,留骨头就够了。

    奎恩、瑠塞比跟小灰一起跑下山坡。

    珑达漠亚朝玺克走近:那么,去狩猎死灵师吧。

    你疯了吗?你这个人正常吗?玺克咬牙说。珑达漠亚的行为完全不可理喻,看不出来他行动的标准,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合情合理啊?珑达漠亚眼睛稍微睁大。他站的地方比玺克低,因此是抬头看玺克。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你没发现自己反复无常吗?

    反复无常是指什么?

    你到底是讨厌死灵术还是不讨厌?玺克指着站在珑达漠亚旁边的骷髅说。

    我只是觉得坟场适合避暑,有尸体就顺便了而已。

    玺克有种脱力的感觉。他之前就觉得死灵师怕冷所以夏天活动比较积极的说法有问题了,原来是把阴风当冷气吹吗?

    算了!玺克说:那边有真神骑士,你想对付他吗?玺克希望这样可以吓退珑达漠亚。

    珑达漠亚带着骷髅从玺克旁边走过:好啊。听说有些真神教圣人死了,尸体不防腐也不会烂呢。

    玺克并不是想要他答应这件事啊!玺克担心他杀人,赶紧跟了上去。

    ※※※※※※※※※※※※※※※※※※※※※

    四点二十一分。

    珑达漠亚在距离目标还有五十公尺时就动手了。他手抬起,手掌对着天空,也没念咒,直径超过一公尺的血球就出现在他手上。

    玺克跟在后面看,非常惊讶。即使不想要知道,也不打算去考虑这一点,他还是发现珑达漠亚作为法师的资质,比他更强上很多。

    珑达漠亚手一甩,把血球砸了出去。

    欧黎尔守在死灵法阵旁边,立刻反应过来,手中圣枪放出白色闪电,在地上蔓延出去。他提起圣枪对着血珠一刺,大血珠变成一堆小血珠,和四窜的闪电碰撞爆炸。

    珑达漠亚两手垂下又往上挥,突然无数灰色的手从土里伸出,到处乱抓。欧黎尔不得不挥舞圣枪防卫,保护那三个死灵师不被拖进地里。

    双方法术对轰,整片天空都是白色和红色的光不断炸裂,地面被光照得不断变换颜色,连月光都被盖过去。玺克觉得照他们这么夸张的作法,玺克不必使用蜜蜂方块,魔法之手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玺克盯着珑达漠亚看,发现他的眼睛狂热的瞪大,嘴也大大的咧开,看起来跟被驱逐的食尸鬼竟然有几分相似。

    玺克在旁边想了又想,觉得结束这场战斗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出人命以前,趁机收拾掉其中一边。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珑达漠亚身上,玺克在身上罩了一层阴影,压低身体,摸到死灵法阵旁边,把祭刀戳到中间,灌入能量,然后拔刀开溜。

    他压低身体走回珑达漠亚旁边,倒数二十秒。

    被玺克动过手脚的法阵放出紫光爆炸,卷起的灰尘形成一个直径十公尺的半球体,把欧黎尔和三个死灵师都罩在里面。白色闪电在空中闪了最后一下微弱的光芒,就消失了。

    没了法术互炸,这地方突然安静下来。

    你干嘛多事!珑达漠亚转身抓住玺克的领口,把他往自己那边拉。

    玺克深吸一口气,在刀柄附上魔法敲向珑达漠亚的脑袋。他还以为以珑达漠亚的能力,绝对可以挡下这一击。

    结果没有。

    抠的一声,珑达漠亚被玺克敲中了。他眉头微微一皱,往前倒进玺克怀中,昏了过去。

第十七章_吃饱

    四点二十三分,在龙巢市的龙窝里。吉禄玛睡了,凯巳悄悄的走到安帕特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师父,抱歉这么晚来找你,我想和你谈谈。

    安帕特打开门,他是龙的样子,像狗狗一样偏了一下头,往旁边站让凯巳通过。

    安帕特的房间有最大的窗户,几乎像是落地窗,现在百叶窗是开着的,夏夜凉风吹了进来。床是一个非常大的软垫,可以让四个成年男子大辣辣的躺在上头而不嫌拥挤,方便他睡觉时恢复龙形。虽然有一副人用的桌椅,不过上面不分桌子和还是椅子都堆满了书和纸笔,显然不常使用。另外有一个木头钉成的阅读台,高度适合龙用。

    凯巳走进房间,坐在安帕特的床边,安帕特坐在地板上,垂下头看凯巳。

    珑达漠亚是谁?凯巳单刀直入的问。

    呃?玺克跟你说的吗?

    他讲魔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疑?是怎么回事?安帕特听了,两边眉头和耳朵都抬起来了。不过他的耳朵是软的,抬起来还是垂的。

    凯巳照实说了他听到玺克接的魔话内容。

    安帕特听了,甩了两下头,站起来说:我要赶过去,你帮我告诉吉禄玛自己去吃早餐——

    我一起去,吉禄玛留纸条跟他说。凯巳站了起来:告诉我珑达漠亚是谁。

    安帕特急急忙忙的拿纸笔要写字,龙形写字要靠法术辅助,他一时控制不好,又忘了可以变成人形,变成只是在纸上乱画一通。

    凯巳看他慌乱的样子,把纸笔接过来替他写,再下楼放在客厅桌上。写艾太罗方块字花了他不少时间。他跑上楼的时候,看到安帕特正在把面包装袋,要说是他们的早餐的话,份量也太多了。

    快走吧!安帕特站到窗边,凯巳坐到他背上,飞入夜空里。

    飞到云上后,凯巳又催了一次:告诉我珑达漠亚是谁。

    安帕特似乎陷入沉思,过了五秒才回答:他是我的第三个弟子。

    我是第几个?

    第八个。

    玺克前面的都在哪里?

    玺克是第七个。前面的都和珑达漠亚一起走了。他们偷偷研究死灵术。死灵术在这个国家是禁止一般法师研究的。

    就是欧国称为复活术那个对吧?我知道。你曾经和玺克说过他的事情?

    嗯。

    也告诉我。

    等我们回去以后,跟吉禄玛一起,我会告诉你们全部的事情。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他的个性怎么样?

    他很聪明,是我认识的人类里最聪明的。安帕特边飞边说,碰到气流乱时会稍微停一下,飞稳了又继续说。凯巳不时发出声音表示他有在听。

    不过,也有个我很尊敬的人类说,他是最笨的。

    你尊敬的那个人聪明吗?

    他说他要是聪明就不会做那份工作了,我觉得他有智慧。安帕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我想我其实没有很了解珑达漠亚。

    ※※※※※※※※※※※※※※※※※※※※※

    四点半。魔法院法师第一情报部一处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努力工作。透沙柏熬夜分析从犯罪现场拆来的一个窗框。透沙柏刚刚才把情绪分色表勾完。他勾到了在艾太罗人身上较罕见的颜色,还是没受异国文化影响的艾太罗人身上未曾见过的强度和纯度。他洗过脸,一边滴水一面走进办公室,泡了一杯热可可,走到坐在四个魔话笼中间的同事附近,背靠墙站着。

    凡大人——值班辛苦啦。透沙柏笑说。

    名为凡的男子外表很年轻,还像个大学生,戴着土土的粗框眼镜,剪了个离流行很远的短发。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把手放在膝盖上,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你才是。宗教至上主义者的案子很难受吧?

    我希望以后不会越来越多。透沙柏说。

    如果人们拒绝承认宗教在这些案子里推波助澜,就会。凡仍旧是面无表情:我们该跟那些有更多这种问题的国家合作,增加我们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我国对宗教引起的问题反应太迟钝了。因为本地过去没有这种问题要处理,大战后才慢慢出现的。

    透沙柏说:如果有一个盒子。他做出一个捧着盒子的动作:里面放着一些饼。吃了那饼,就永远不会再产生饥饿的感觉。但是代价是,从此以后只能吃从这个盒子里拿出来的饼,别的食物吃了就像是吃到不能吃的东西一样。饮酒像是喝硫酸,吃肉像是咬到碎玻璃,吃蔬菜像是吞塑料……你会吃那个饼吗?

    不会。而且我们单位里没人会吃那种诡异的东西。

    透沙柏摇摇头表示他的答案:我刚刚看过的那个人,他就吃了。而且他从此以后认为,这个世界没有酒、没有肉、也没有蔬菜。在他看来,我们这些吃其他食物吃得津津有味的人,都是怪物。一旦吃了那个饼,不管那个盒子上有没有写应该杀光每个不吃饼的人,他迟早也会觉得需要建立起一个只有那个盒子,没有别的粮食来源的世界。当每个拒绝吃饼的人在他眼里都成了怪物,该怎么做是很明白的。透沙柏顿了一下,又说:我小时候都以为,世界上那么多世界起源和造人神话的意思是,世界上每个民族是不同的神造的。我一直都以为,这些神一定会像仙道和佛觉教的神一样,互相帮助守护他们的子民,就像邻居家长互相帮忙照顾小孩一样。我从没想过会有邻居抢孩子的事情。对别人生养的孩子说:你爸妈是假的,我才是你真正的爸妈。你不该孝顺他们,应该全听我的。多卑鄙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我们不想总有一天,要为了避免孩子被其他人当怪物杀掉,强迫喂刚出生的子女那个饼,我们必须为人类除掉这个诅咒。把那个盒子给砸了,并且教育世世代代的人,永远记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可怕的盒子,一旦看到类似的东西,就要砸了它,一块饼也不能留。

    这东西绑架了人类的感情、绑架了人类的思想、绑架了人类的文化,凌虐人类的心智,被绑架的人还得了人质综合症,觉得这东西其实是良善的。

    他们相信自己不可能逃过地狱,于是就维护给他们机会上天堂的家伙,不管那个地狱根本就是同个家伙一手打造出来的,这不是人质综合症是什么?

    凡没再说什么,他沉默了大约三十秒,专注在他的工作上,然后说:有奇怪的讯号进来了。

    唔呣?透沙柏边啜饮可可,边用奇怪的音回应。

    透沙柏,帮我看一下窗户。凡说。

    于是透沙柏走到窗户旁边,外面是看不到星光的黑夜街头,十分平静。

    没什么东西——

    透沙柏话还没说完,猛烈的爆炸就在他们屋子的外墙上炸开,整扇窗户的景色都被翻滚的火焰给盖过。冲击波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下桌面。透沙柏也被炸到后退两步,可可整杯脱手,摔在地上。

第十八章_大哉问的其中一答

    【作者警告:本章是全书最啰嗦的一章。不看啰嗦部分的读者可以直接往下拉,看最尾巴的地方发生什么事就好。】四点四十五分。

    玺克人在坟场,坐在管理人的亭子前面,写给舒伊洛奴的信,这同时也是他最近研究垛洲文化的心得:我不认为能有一本书里包含了全世界的道理(或说真理?)。顶多像是《易经》那样,把世界变化的法则简要的写下来。

    也就是说,不可能有读了一本书就什么都懂了这种事。

    我国的古籍都是这样的。读一本没用,还要读很多其他书,在生活中增长经验,累积自己对世界的了解,才能真正明白那本书里在说什么。

    我曾经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我才发现,这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不是每个人的常识。

    有好多我以为当然的事情,其实都不是常识。我曾经以为,那些认为只有用人们都只从同一本书里取得智慧这种方式,才能为世界带来和平的人,是像阿塔塔莫普普那样有意为之的。

    但现在我知道了,那竟然是某些人的真理。而且,他们还同时要求别人具有跟他们一样的真理。

    要知道他们认为什么是真理,必须先知道什么是不证自明。这是一个垛洲文化的重要词汇。这个词汇属于褒意的范围。

    我们文化里从来就没有不证自明这个词,连相近的都没有,我只能透过范例去了解这个概念。(这个翻译不是我指定的。原文照字面译应该是自我证明,但的确具有不经证明的涵义。)而他却是垛洲文化评论一个东西值不值得推崇的重要依据。真理就是最不证自明之物。他们嘴上说的定义是:无需证明也不能证明,肯定是对的。或者说,他自身就既证且明了他自身是对的——证和明应该是两件(经常连续发生的)事,在这个词里却被混为一谈了。

    还有其他引申用法,但这里只谈基础概念。

    不证自明最初是出现在古典时代的数学理论中。不证自明指的是平行线就是平行线、直角就是直角之类,不能写出式子证明对或错,只能说一看就是对的的情况。数学继续发展后,发现事情没这么单纯,于是出现另一种概念公设。

    之后,垛洲人把不证自明也拿来应用于文化上,他们那种用法我无法苟同。不证自明在使用于文化上时强调他不得被证明的一面。于是试图证明,无论是打算支持、推翻还是单纯的验证、印证、佐证,研究其可信度,都是亵渎,都是不可以作的事。

    应用在文化上时,除了对的就是对的(对的事物不证自明的证明了自身是对的)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能说因为如此,所以是对的。因为一旦有了因为时,那就是证明了是对的,而非不证自明是对的了。这就算是亵渎。

    在不能说因为如此,所以是对的。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允许人说因为并非如此,所以是错的。

    不证自明不允许人们下判断。一旦搬出不证自明,就只能无条件认同。

    阿塔塔莫普普会说不证自明在文化领域的意思是:不管你拥有多少反证,只要我说了就是对的。由于不需要证明,任何东西都不可被挑战或推翻,因此先说先赢。谁有发言权谁就是对的,谁没发言权谁就是错的。

    我看到那些人的书说,天赋人权是普世价值,普世价值是不证自明的。

    阿塔塔莫普普会说:那些人的普世价值,意思是把我的价值观普及到你的世界。

    在实务上,显然阿塔塔莫普普的定义才是真的。这种惟一真理的世界观并不符合我观察到的世界。

    几年前,在艾太罗魔信里,阔略曾经对玺克说过:爱那些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太简单了,谁都愿意这样做,就不值得去做!

    在那之后,在世界的尽头,苹果之梦的分店里,玺克告诉瑟连:如果我有力量,我会保护那些愿意对弱者伸出援手的好人,让他们繁衍增加,这就是正义!

    当时那些对话,阔略是不允许有因为所以的,玺克是重视因为所以的。

    玺克的思维是理所当然的,阔略的是不证自明的。

    在现实生活中,在写文章、口语,乃至于翻译之时,理所当然、不言而喻常常会跟不证自明混淆。会有人想表达理所当然时用了不证自明这个词汇,也会有人想表达不证自明时用上了不言而喻。

    要分辨究竟是辞不达意,衍伸用法,还是真的就是要传达这个概念,一个重要差异在于:

    在理所当然里,现实情形证明了这实际上是有益的,会使一件对的事更加理所当然;现实情形证明了这实际上是有害的,那这件事就不是理所当然对的。

    在不证自明里,在现实情形证明了这实际上是有害的之后,仍然坚持应该这么做,可以使这个不证自明更加强化;若现实情形证明了这实际上是有益的,这件事就不再像不证自明那么崇高而值得为之奋战了。

    玺克继续写:他们所谓的直角就是直角这个问题,在我们的文化里称作不言而喻(此语非褒非贬,是中立的),仍旧不是不证自明。因为我们仍然可以判断一个锐角不是直角,那么直角必定是符合了观看者脑中某个足以排除锐角的定义(某个不能用文字写成的定义),以此证明了他是直角。他只是因为符合锐角的定义,所以这是锐角。的证明过程没有化为文字,不是不经证明的。

    这世上也没有自我证明的东西。任何东西如果没有人类在,他就不会在人类心中是什么东西。比方说牛叫声就是牛叫声这是自我证明的吗?否。因为牛叫声不会证明他是牛叫声,是人类在自己的脑袋里判断他是牛叫声。肯定有都市小孩能把牛叫声听成别的东西。既然对牛叫声而言人类的脑袋不是他自己,那他就不是自我证明的。他们认为那是自我证明的情形,我们称为昭然若揭(此语亦非褒非贬,坏事好事都可能具有这种性质)。只是非常的容易判断,不是没有判断。

    不言而喻、昭然若揭,乃至于显而易见、无庸置疑,都不是不证自明的。

    跟我们还要求要合理的理所当然相比,不证自明根本是自以为是到了极点。我觉得在文化领域勉强还称得上不证自明的,顶多只有吃喝拉撒睡的重要性,而就连他也并非不证自明,而是没做到就会死的可印证的。

    在诺皮格˙史桑被艾太罗魔信安全人员就地正法之后,废死团体在艾太罗魔信的大门上挂了写着你是因为政府想转移人民注意力的戏剧性演出而死。的海报。任何一个稍微有在正视现实的人,都知道这不符合诺皮格的情况,但他们毫不犹豫的说这就是诺皮格的死因,这正是因为他们认为废除死刑和诛杀令是不证自明的事情。虽然他们满口论述,但他们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尝试证明诺皮格不该死,因为诺皮格不该死这件事是不需证明的。他们只是在找借口,好压制那些坚持我们只认同理所当然的人们。他们只是像播放唱片一样,把他们世界各地的废死同伴说过的可以证明废死是对的的论述,对着他们碰到的每个反对废除死刑的人播放。至于对方为什么反对废除死刑,反正废除死刑是不证自明的,他们并不真的关心。

    这也是为什么阔略会说出一大串和诺皮格无关的论述,仿佛在念哪本论文。他是在轮播他听过的话。

    最初他因为死刑有可能误判而支持废除,却在这之后接受了这件事是不证自明(对的)的概念。因此当废除死刑运动发展到显然是错误的方向时,他却认为那是不证自明对的事,而不能像黛姊般发现不对。由于那是不证自明的,是不需要说服就会认同的,他在碰到诸如必须废除无期徒刑不得假释等毫无道理的话语时,从来不曾被说服过,他就服膺了。

    玺克再写:不证自明的真理这个概念就像垛洲文化里挥之不去的亡灵,永远纠缠着他们。难怪科学家要另外发明定律这个概念了。

    定律无限的接近真理,却永远不会被当成真理看待。他的可信度正是来自于他已经和永远都会受到的挑战,而不是因为他不证自明。当有人提出假说,接受考验,通过无数考验而成为定律,那个人固然会得到美誉,但当定律有被推翻的可能时,真正的科学家(无法否认有些科学家是假的)会非常兴奋高兴,并且努力迎向那一刻。虽然发现相对论那位太强大了,目前每个挑战者都输得很惨,不过他们会前仆后继的努力的。每当一个原先以为正确的理论被推翻、发现不适用范围时,科学家会大肆庆祝,因为这让他们又更加接近真理了。

    可以这么说:在寻找真理的道路上,最大的妨碍就是真理这个字眼。不证自明这个概念,迟早会和燃素说有同样下场。

    玺克换了张纸,继续写:我们艾太罗人不谈真理,我们谈道。任何地方都有道——当然也能在书之外找到。无论是辉煌的宫殿还是水肥,里面都有道;无论是某人受了伤,之后决定加倍伤害无关的人,还是某人受了伤,之后决定绝对不伤害他人,里面都有道;无论是把球往上丢,落下之后再接住,还是作梦梦到球一直往上飞往月亮,最后被兔子捡走,里面都有道;无论是四肢健全,还是缺手缺脚;无论世间一切兴衰起伏,都有道。

    我们可以发现道,但不能决定道是什么;我们可以运用道,但无法将我们的看法加诸于道;我们可以谈论道,但道不需要被我们所认识。道是一切变化所指向的根,我们所姑且称之的名。

    道与真神教的真理定义大不相同,我觉得更近似科学家借着定律与假说所追逐的真理。那些神辅秉持着真神与魔鬼对立的二元论,只把他们喜欢的那部分(他们认为是善的)世界当成真理,其他都当成魔鬼。他们显然不能接受同性恋里也有真理,而他们也无法接受真理不在乎人类的行为。无法接受真理不会制定人类的行为规范,更不会因为人类遵守某些规范而改变。

    无论人类觉得那好或坏,无论那对人类有益或有害,无论人类喜欢不喜欢、知道不知道、相信不相信,道在万事万物中。

    我们借着得道而整理出了道理,基于所知的道理,我们开始判断好坏利弊,在判断了好坏利弊后,从这里才生出了我们的理所当然。因此我们任何时候都会去思考事情背后的依据,检查他是依据道理还是悖理——由此找出人类必须走的正道。

    像不证自明那种不去思考才更为崇高的逻辑,是我们文化里最最鄙视的。没有以道作根据的东西连理都不是,只是空谈而已。对于空谈,我们鄙视到甚至无法想象有人能接受这种东西作为他生活的准则——居然还真的有。

    用先入为主的眼光去看世界,怎么可能看到道呢?没有道,怎么可能理出道理呢?连道理都不知道,哪有办法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呢?不证自明就是不讲理,不讲理就会野蛮。难怪那些信真神信得很虔诚的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神告诉他们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就因为他们都不懂道理,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自己控制自己,只能永远赖着神了。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这种境界他们是办不到,也无法理解的吧。

    假设一个人左手指着杯子,右手指着写下来的杯子两个字。

    人类在进行教育的时候,必须指着右手之物,告诉别人那就是他左手指着之物,或是反过来。这种教学法是可行的。只是人类也必须能认知到,他左手和右手指的并非是相同之物,否则就会损害到他观察世界的能力。

    他左手和右手所指之物的差别,是常名和名最基本的差别。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玺克这次想起了《道德经》开头整个句子。

    玺克低头继续写:由于道具有那样的性质,道不是只出现在道家里。不仅艾太罗各家都重视道,即使是一个艾太罗字都认不得,也不会听说读写道字的地方,仍然可能出现得道者。

    知道什么是道的人,不会认为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就好像是说只有我知道有空气一样。任何一个在呼吸的地球人都可能自己发现空气的存在。

    假设有一个处于地球道事件视界之外的星球。打从艾太罗人发现道以来,连跑最快的光线都没能从地球抵达那里,上面的外星人依然有可能出现得道者。因为道也会在他们的星球上,他们和地球人一样有可能得道。

    玺克又写:艾太罗圣人都会向平民寻求智慧,因为他们也能有道。

    道不会排外,也不会开放。道没有边界。只有尽可能从一切管道去学习,才能得道——才能成圣。

    道无法写下来,不可能只有某一群人知道,所以这个情况才是正常的:我们每个读书人都是广纳百家的杂家。连对识字的一般人来说,最起码九流十家主要在说啥,是作为常识,基础教育就要学的。凡有思想的艾太罗人,至少都会同时兼用好几家思想。只读过一家的书的人,没有资格说自己是读书人,即是这个原因。

    道并不专属于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主宰道,也无法把道赐给谁统治。

    每个艾太罗人都是自由的,不是某个至高无上,宣称自己才是真理、别人都没有真理的家伙的魁儡。假如真有神,那么神与我们人类也是同出一元,都是道所生万象之一。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世界的一部分。万物不分是不是神、是不是人,甚至也不分有机或无机,在这个世界上,在道之中,没有差别,都是平等的。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葬旧人。人们作为人活在世上的经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一代又一代的人把道传承下去,艾太罗文化是这样发展起来的。现在,这个文化也还在发展中。

    因此,艾太罗文化的一切,无论是士人们的文字经典,还是民间流传的习俗,从古至今以及未来,全部加起来,才是一本讲圣的经。

    玺克停笔,发现他居然写了一堆不像是恋爱中人该写的无聊东西。都是欧黎尔害的。他考虑着是不是把这几张抽起来,别寄出去了。

    三个死灵师被他捆起来摆在亭子外。他们和欧黎尔一起被炸晕了。

    欧黎尔跟珑达漠亚也被他捆好,躺在亭子里,玺克还帮他们盖了薄被。

    小灰一直没回来,也没有传讯息给玺克,这让他有点担心。他闭上眼睛,努力想看小灰现在的情况,却什么都看不到。他肯定小灰还在活动,好像还完成送孩子回城的工作了,之后怎样就不知道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珑达漠亚的骷髅站在亭子外面十公尺的地方,面对这里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都闹成这样了,魔法之手为什么没有出现?城市居民应该早就发现异状,报案了才对啊。他思考着是不是该用蜜蜂方块了。

    玺克低头准备写下一张,却发现那具没肉骷髅旁边的地面怪怪的。土好像在动。

    五秒后,一颗只剩一半的骷髅头从土里钻出来,然后是手骨,然后整具尸体都爬出地面。

    不可能的。玺克楞住了。这具骨骸可能都死了五百年以上了,看来好像是从土里截取材料把自己拼凑起来。

    玺克站起来,手拿祭刀说:请你们两位现在就化成灰吧!

    等等嘛,让我跟新朋友聊聊天。没肉骷髅说对半脸骷髅说:您哪个时代的啊?

第十九章_守护神

    五点二十七分。

    我活着的那个时候,世人如今称那是负亡时代。看那直挺挺的站姿,半脸骷髅大概是军人。半脸骷髅抓住没肉骷髅的手说:我是来抓你的。现在该是你化成灰的时候了。

    没肉骷髅尖叫:你在说什么?才不要!你都死了几百年了,少来管我!它一甩手骨,半脸骷髅的手就变成一堆碎片,在空中飘了一下,又重组起来。

    从负亡时代留到现在的骷髅,肯定是已经不成样了。

    玺克对没肉骷髅说:既然你知道负亡时代,那你为什么不乖乖变成灰?

    反正你们不会让大游行发生的,不过一两只有什么关系嘛!没肉骷髅说。

    这种专门制造麻烦给别人收拾的家伙,真是哪个时代都有!

    我可从没听过这种借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防治殭尸全民动员!半脸骷髅说。

    半脸骷髅的时代死者最容易爬起来,反而没有人偷藏没死透的死人。

    玺克觉得这两只骷髅好像是跨越时代的对比。他记得古人说过一句话,国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下他懂那是什么意思了。就像现在殭尸不成威胁以后,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成为死灵师的人就增加了——要等到负亡时代重现,再次面对足以亡国的灾害,他们才会一个个醒悟。

    玺克觉得自己看到一些白白的影子,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半脸骷髅好像有脸了,他揉揉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又是本来的半脸骷髅。

    我一定会找机会逃出去的!花花绿绿的世界在等着我啊!没肉骷髅非常坚定的说。

    半脸骷髅说:如果你这么做,会引发死灵术传染,到时候活人会受害的!

    才不会呢。不要相信光明之杖,他们都嘛危言耸听。

    我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年,已经阻止了无数个死灵师,我绝对不会让你逃掉!

    玺克想,所以这个半脸骷髅就是传说中的守护神了?

    两只骷髅还在争辩,玺克听到亭子里传出声音,珑达漠亚和欧黎尔都醒了。

    玺克走回亭子里,刚好看到欧黎尔手指放出细微的闪电,烧断绑在珑达漠亚手上,会妨碍他施法的绳子。

    玺克本来就没想过能绑欧黎尔多久,但没想到他会帮忙释放珑达漠亚。

    我的圣枪呢?欧黎尔转头问玺克。

    我的法杖和护身符呢?珑达漠亚也问玺克。

    扔了。玺克说。他怎么可能不趁机把这两人缴械。

    两个人一起瞪着玺克。

    玺克判断,这下是该逃了。

    他在地上砸了一瓶魔药,拔腿往出口跑。

    背后传来连串鞭炮的响声,地面在玺克离开以后立刻覆满强力黏胶,还伸出黏胶触须抓企图跳过的人。

    ※※※※※※※※※※※※※※※※※※※※※

    五点五十分。

    玺克跑到了出入口,他拿出蜜蜂方块,用力压下紧急连络钮,按理来说这样会直通魔法之手,通知他们玺克有危险。

    他跑下台阶,跑了一段路,一路上没看到任何尸体,连血迹都没有。珑达漠亚该不会骗他,其实这路上他没杀任何死灵师吧?他又跑了一段路,总算知道原因了。老食尸鬼的麻袋已经装满了两个,正蹲在路边打开第三个,往里面塞断脚。尸体全被他捡干净了。

    老食尸鬼转身对玺克笑。那个表情就好像玺克不曾把他从墓地赶走。玺克也知道妖魔是真的不在意这种事。

    你有没有看到两个活的少年和我的雾妖?玺克问。

    孩子们回到城市了。我可以闻到他们的味道,回到温暖的家里了,那里面有好多活着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尸体︱—

    我的雾妖呢?玺克再问。

    不久前两个洋人带着两个人把他驱赶到树林里了。你最好快点过去,不然他要生气了。

    玺克没说可以吃真神法师和真神信徒,那四个家伙就欺负小灰。玺克转身冲进树丛。老食尸鬼趴下来舔地上的血。

    ※※※※※※※※※※※※※※※※※※※※※

    玺克一面跑一面想,就算是神辅搞的好了,加上他也不太擅长感应,为什么他会收不太到小灰的讯息?至少位置不可能无法确定啊。他的感觉就好像有很多无法解读的讯号占满了他的感官,让他的感觉变迟钝了。

    他循着断裂的树枝往前跑,终于收到小灰的讯息了。

    他穿过树丛,看到真神法师把小灰困在一幅圣像法阵里。一团灰雾在画的中心上方不断翻涌。

    玺克在对方注意到他以前猛的站住,本能的扶着自己的头。像小灰这种古老的妖魔很少会有情绪起伏,大多数时间玺克都可以遗忘自己还有个雾妖使魔。

    这次小灰生气了。情绪彷佛有实体一般,透过空气一**的冲击玺克。

    不想死就快点打开那个法阵!玺克冲上去大喊。两个真神法师正全力维持法阵,没办法分力气对付玺克,只好放任他在旁边说话。

    玺克说:那是非常古老的妖魔,牠要是生气了我也挡不住牠!当初收小灰为使魔的时候,小灰就是比玺克强很多的。要不是小灰尊重玺克,他根本不可能对小灰下令。因为不需要靠力量压制小灰,一直以来玺克的饲养方针也都是让小灰变得越强越好,牠要是发狂的话,玺克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牠!

    突然一波强烈的怒气击中玺克,让他扶着头蹲下。

    圣像法阵开始裂了,小灰的雾飘了出来,两个真神法师一个手碰到,一个脚碰到,当场血就喷了出来。

    两个信真神教的艾太罗人尖叫起来。

    神辅大喊:不要怕!这是慷慨的牺牲!我们应该以至大的勇气去面对!我们应该感到快乐,因为上帝终将在神之国复活我们!

    玺克不久前才叫奎恩不要憧憬找死的行为,怎么这里在提倡自行找死?真是太没道理了!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玺克把他所知的道理喊出来。

    神辅大喊:真神将把所应许的赐给我们!

    你们相信这种鬼话吗?该不会真的相信吧?玺克指着神辅问那两个艾太罗人。

    他们露出为难的表情,仿佛玺克是要他们在丈夫和**中间选一个。

    其中一个艾太罗人嗫嚅的说:欧米迪拿会这么强大,就是因为他们信真神的关系。萨国之所以有这么多苦难,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接纳上帝的爱。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我们需要信真神。

    大错特错!玺克想尖叫了:垛洲在宗教黑暗时代差点被真神教毁掉。要不是教廷实权大幅萎缩,垛洲人现在还在说太阳是绕着地球转的!他们掌权时是怎么迫害科学家的你知道吗?光是关起来还不算什么,火刑算是普通的,文火慢烤而死则是经典作法。光是科学家发现世界不需要真神一样会运转这件事,就足以判他们死了。当时那些神辅烧人时,还会开开心心的说这是献给饥饿的真神吃,仁慈的祂特别喜爱这道菜。

    玺克心想:真神教到底把历史扭曲到什么程度了?这个宗教的书真能看吗?艾太罗文化需要的是更多科学精神,不是更多真神。将艾太罗真神化不是跟上垛洲的脚步,而是重蹈垛洲的覆辙。

    这个艾太罗人开始哭了起来,让玺克觉得很烦躁。这个人喊着:神啊,我替他向祢祷告,我要将他交托给祢,求祢拯救他傲慢的灵魂……

    另一个穿白上衣的艾太罗人看到玺克竟敢提出跟真神教不同的看法,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以仿佛出征前将军对士兵的演讲那种语气,对玺克说:真神信仰是举世钦羡的!我的同胞啊,在真理面前醒来吧。如果我们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我们是会被消灭的!前阵子的东部大水就是上帝给我们的警示!

    玺克抓抓脑袋,吐了一口气,问:你到底是来劝我信真神,还是来劝我消灭真神的?

    当然是信真神啊。那个人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

    所以说,大战也是是真神的警示?玺克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大战时的艾太罗非常凄惨,人们的尊严和性命都被踩在脚下。原本真神教在艾太罗根本没人要信,现在这地方的真神教,是大战时跟垛洲诸国交涉的领导者改信真神教,才产生如今上流社会常见真神信徒的情况。

    那个人回答:是啊!那是安各沃民族不肯信真神所受的处罚。战争让艾太罗原本拒绝福音的硬土变成了软土。福音在软土上得以生根发芽,让更多艾太罗人能够认识真神、荣耀真神,这是好事啊。

    玺克冷不防的给了他一拳,打到那个人重重倒地。

    玺克说:你不是我同胞。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爱国心在胸腔里烧。他还以为他的爱国心是非常薄弱的,这个人踩到他最在乎的点了。他不知道对别人来说爱国意味着什么,但对他来说,爱国是意味着保护自己身边在这片土地上的,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们。他不可能听任别人赞同在他家园烧杀掳掠的行为。

    玺克不管那个倒地爬不起来的家伙。他转身看圣像法阵,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戳了很多洞的水桶,小灰的雾几乎全从里面钻出来了。两个真神教法师的衣服已经被挖出好几个大洞。灰雾在他们旁边打转,打算慢慢来。

    小灰!不要杀人!玺克努力对着小灰喊。

    杀?死?小灰的意识形成语言。牠分不清生死。

    不要把他们送到另一边去!玺克喊。

    他们想去另一边。

    他们过去就回不来了!

    可以以再也不是的方式回来。

    玺克从没跟小灰谈过生死观,他们平常根本不聊天的。玺克能够理解妖魔的生死观,但不可能跟他们谈论。

    小灰说:我和你的约定并不包括此物居留在这一侧的权利。没有翅膀之物想从高处跳下,你认为应该阻止他们吗?无力来去两边之物想到另一边去,就让他们去,不相干涉才是世理。

    玺克低头叹气,然后转身对两个艾太罗人说:你们最好闭上眼睛,等下的场面不会太好看。

    囚禁妖魔因此被妖魔杀死,在萨国这算是自己的错,妖魔无罪,被杀的家伙也不会有赔偿。就算那只妖魔是使魔,依这次的情况,还是跟玺克无关。

    就让那两个真神法师尝尝这块土地的恐怖之处吧。

第二十章_似乎是警察

    五点五十七分。

    一个男警察从树丛里走出来,走到玺克旁边问:这里是什么状况?

    警察来了!玺克赶紧迎上去。

    男警察挑眉说:有户人家报案说这里有个同性恋诱拐犯,把少年诱拐到坟场,然后逼他跟他一起洗澡。

    奎恩无法对大人解释自己半夜出门的事情,于是到家以后说谎陷害玺克!

    他就是个同性恋!神辅指着玺克骂。

    玺克赶紧拿出工作证明给警察:我是这边的守墓人,报案那个少年是不是叫奎恩?他跑来这里……

    是因为**太丢脸,才恼羞成怒啊。警察拿下帽子又戴好。

    既然是奎恩先陷害玺克,那就不能怪玺克把他的丢脸事情说出去了。

    小灰完全从圣像法阵里钻出,没有动神辅和修女,而是直接钻进玺克的银匣里。

    这个同性恋带着魔鬼!你不能相信他的话!他会破坏全人类共同信仰的价值,并且导致人类灭亡!神辅捡回一条命,边用神迹治伤边不停的说。

    警察呼出一口气,对神辅说:**犯特别喜欢怪罪别人**。

    玺克眉毛跳了一下,萨国警察会这样说话吗?好像不会吧。

    警察对神辅说:你有同性恋倾向,只是自己无法接受,只好靠着责备别人来麻痹自己。不管你是为什么才必须用这种方式跟自己共处,伤及无辜是没有理由的,你最好注意一下。

    神是谴责同性恋的!神辅怒吼。

    警察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好自为之吧。

    你真的是警察吗?玺克疑惑的问。小灰又是为什么放弃杀真神法师?

    这个嘛,我获准提醒你,碰到警察要先请对方亮警徽。警察笑说。他拿出证件夹打开,给玺克看里面的警徽。

    跟萨国的警徽大致上看起来满像的,警察证上面写的名字是玄。玺克看到两边写着的对联很眼熟:作事奸邪,尽汝烧香何益;居心正直,见我不拜无妨。

    城隍庙的对联!

    善恶到头终有报。名为玄的警察收起警徽笑了笑:我不是假警察,只是你们都还不到归我管的时候。

    其中一个艾太罗真神信徒出声问:你在对谁说话?那里有谁吗?

    这个,好像是冥府官吏来了。玺克吶吶的说。

    今天晚上比较特别,这里也是特别的地方,我要迎接某个人,所以我获准跨过界线。玄看着玺克说:还有一件事也是在今晚要处理。有个通缉犯刚才趁着里长大人遭难的时候溜进来了。你是这里的管理员吧,那就请你帮忙我抓住他。

    我从来没有跟灵体并肩作战过啊!

    我不算灵体也不算实体。跟你的使魔跨过的地方还比较接近。玄笑笑说:记得古老的说法吗?是得道成仙。

    冥府基层也位列仙班吗?玺克瞇眼问。

    哈哈。玄只是笑,没回答。

    两个真神教法师一愣,左顾右盼,突然双腿一软,好像看到了什么恐布的东西,坐倒在地疯狂的在胸前画着驱魔符号,颤声说:魔鬼!是魔鬼啊!上帝啊!

    ※※※※※※※※※※※※※※※※※※※※※

    六点十一分。玺克和玄一起回到坟区入口处。

    虽然说法师应该要习惯异象,不过冥府官吏直接跑出来也太过份了吧?这还打不打算让玺克当正常人啊?玺克觉得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吓不到他了。

    你不用担心诬告的事情,会解决的。玄边走边说。

    玺克看到的坟场景象跟他出来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艾太罗人本来就会称坟场是阴界住宅区,玺克自己也常这么说,但他只是单纯的使用了常见的说法,并没有多想这是不是真的。

    在通往公墓的路牌后面,原本有土地公像的位置,现在变成一座挂着警察标志的岗哨亭。后面的大片坟墓现在变成一堆传统瓦片平房。

    四周看起来都灰灰的,连月光也是。房舍附近有很多人在,他们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的走动、攀谈,坐在屋前做事。但大多数人都面无表情。有些人的表情比较生动,看起来就没那么灰。

    玺克是法师,他觉得这个空间和他平常待的不一样。他不认为这是幻觉造成的。

    玺克看到一个女人,她的身影似乎特别的黑暗,好像比这里的照明更暗,暗到像是把光吸进去似的。但又和一般的暗不一样。一般阴影不会失去色彩,只是会看不到色彩而已,而这个女人的颜色随着光明一起消失。这个女人脖子上挂着天使像,到处走动,每次碰到人一开口就问:你感觉到达尼萨的呼召了吗?

    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玺克问。

    脚离开地面就算飞到天上了吗?玄说:你连死后的世界的定义都还没想清楚,这样是无法提问的。你搞不清楚问题,那给你答案也没有用。等你有一天搞清楚了,再来问。

    活人的世界不是只有地球那么大,死者的世界也不是。在极地观察不到海市蜃楼,在沙漠也观察不到冰山。就算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也仅仅是一部分而已。活人已经知道人间有重力、有空气……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人类连活人的世界都还没观察充分,死者的世界也还没有被任何人看遍。

    玄先去和岗哨亭里的人说话,玺克在后面找个地方蹲下来,拿出纸笔写给舒伊洛奴的信。

    他写:假如一件事是对的,那不需要神说那是对的,那仍然是对的。能够让我认同的神,是一个讲道理的神。他说的话应该要即使不是神说的,也能让我认同。假如他要以他神的身分,要求我接受我不能认同的事情,那他是我敌人的喉舌,不是我的神。

    我不是某个家伙的未得之民,我的家园也不是等着被神取得的土地,彷佛是他采购清单上尚未打勾的项目。我是我自己,没有人——更没有神有资格替我发言。那些口口声声要把我献给神、把我交托给神的,都是打着奴役我的算盘。

    离神越远的宗教越会要求信徒无条件接受一切;内部问题越多的宗教越会执着于传教补充牺牲者;实为暴君政权的宗教才会认定离教者必须受罚;本质是掠夺的宗教才会把非信徒也列入管辖;那种强调人类没有他就什么都不是的神,必定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天助自助者。正如央后创造了嫁娶之礼,让人类没有他也能继续繁衍,真正的神明应该会帮助人类自立自强。

    玄说完话,走回到玺克旁边,低头问他:你有什么实际一点的问题要问吗?

    嗯——有什么问题会关系到我的正常人生吗?玺克问。

    比方说今天这是特例还是会变成常态?你希望答案是哪一个?

    我希望答案是特例。

    那就是特例。玄笑说。

    看样子玺克应该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强迫抓去帮神工作。会的话,玺克离开这里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个大神收了这妖怪,或是他现在就斩了这家伙为民除害。

    你说的那个通缉犯是什么来历?玺克想了一下,又说:死的还是活的?

    死的。玄说:通常大奸大恶的人,一死我们就会当场逮回来。不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死在不跟我们合作的神的地盘上。玄把神字加重了念,有什么不是神的特殊涵义在里面。

    真神教吗?他死在达尼萨的地盘上?如果是佛觉教的话,既然信徒彼此处的这么好,可想而知神之间一定也处得很好。玺克认为,双方大神间引渡条款肯定都谈好了。

    玄笑而不答。过了一阵子又说:当活着的人不想让我们靠近,我们就会顺他们的意不过去。我们没无聊到还去管不想跟我们有关系的人。不过在这次这件事里,被害者要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就管定了。不管他想靠什么神救他,我们都会抓住他,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中间的事情你没办法理解,我就不说了。总之我们知道今晚在这里正是抓他的好时候。

    玺克说:听起来你们的行事方针跟人还真像。至少跟艾太罗人挺像的。

    神的行事如果背离了人,世道不就要大乱了吗?

    就玺克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有些人看法正好相反,那些人认为神的意思就是世人无法理解的才伟大。

    玄笑了笑,似乎很清楚玺克在想什么:反正,到底何者是好,何者是坏,总有一天都会受到现实的验证。不管神学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时间长了真相总会暴露出来。道并不是先说先赢的。玄继续说:你还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为什么你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啊?玺克问。而且还不是推销员的装熟,是似乎真的很熟。玺克总觉得他也碰到太多没见过面却跟他很熟的人了,还有殭尸。

    我的确是很清楚你的事。

    可能的话我希望隐姓埋名过日子。

    之后玺克就不说话了。

    你没有其他问题了?玄问:其他人碰到神都会问一堆问题,像是人类的使命之类的。

    我不需要神的答案,我的问题我会自己找答案。

    玄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的样子:我命在我不在天,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我命在我不在天是仙道教的基本教义之一。认为人能够掌握自己的生命,应该要积极努力去克服障碍。

    玺克说:如果你对我有什么建议,我会听听看,但我会自己决定要不要听从。

    玄笑得很开心。

    过了一段时间,玄说:差不多了。

第二十一章_上帝与上帝与魔鬼

    他们走到一个地方,房舍以一个点为中心往外倒塌,像是有颗炸弹落在这里一样。他们站在房舍碎片形成的大环上,看向那个中心点。

    珑达漠亚、欧黎尔跟三个死灵师站在那中间,地上有大大的死灵术法阵。他们已经取回了圣枪和施法工具。

    他们都没注意到玺克和玄,大概他们眼里也没有这一大片倒塌的房舍,只顾着说话。

    上帝将带领我们前进。欧黎尔说。

    上帝是宇宙的主宰。珑达漠亚边画法阵边说。

    上帝的旨意超出人类的智慧,祂自有祂的安排,我们只能遵从。欧黎尔说。

    上帝会赐福给有德的人。珑达漠亚说。

    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我们的一切成就都不是自己的,是来自于祂。如果没有祂,人类怎么可能有今天呢?欧黎尔说。

    上帝是我们的依靠。珑达漠亚说。

    我们不能猜测上帝的旨意,祂的考量我们无法理解。欧黎尔说。

    欧黎尔完全没发现他和珑达漠亚在鸡同鸭讲。他在说达尼萨,而珑达漠亚在说艾太罗本来就有的上帝。

    直到珑达漠亚冒出一句:上帝是诸神的领导。

    欧黎尔这才楞了一下。珑达漠亚这句话暗示着有很多神,才会有领导。欧黎尔说:只有一个神,没有诸神。

    珑达漠亚看着他笑了笑说:你说的是葛优狄,不是神。葛优狄是羔恩地语里,传教士翻译成艾太罗语神的那个词汇。

    欧黎尔说:艾太罗人很早以前就拜上帝了——

    你说的是葛优狄,不是上帝。葛优狄是一个看到什么就说自己创造了什么,除此之外从来不动手做事的家伙。

    世界是上帝创造的!上帝早于一切就存在!圣经——欧黎尔有点动气了。

    葛优狄说嘴经。珑达漠亚冷冷的说:你知道你是我创造的吗?我两千年前故意写了那本书,想要你们误以为自己是达尼萨创造的,考验你们的虔诚。你还不快点感谢我对你的恩赐?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玄指着法阵中心一个扭动的块状物说:那就是我们要抓的家伙。

    玺克看了一阵子,花了点时间才辨识出那东西的外形。那是一个没剩多少皮肤的滴血人类肉块。那块肉不断颤抖着冒出黑水和泡沫。那些水一直滴在地上,水池却没有扩大。肉块的四肢末端看起来像是从内部炸开来。很多像是苍蝇或大块灰尘、却又不是的黑色团块在那东西体内钻进钻出,密密麻麻的绕着它打转。

    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啊?玺克忍不住问玄。这一个绝对不是因为没超渡才变这样,这个样子实在太恐怖了,超出玺克在古老传说里听到的范围。从没听过有古人碰到过这种东西!该不会是玺克没听过的法术炸出来的吧?

    玄看着肉块说:活着的时候谁都有皮囊,还不致于变得太恐怖,心术不正和累积的因果在死后浮上表面,他们叫这是魔鬼。

    玺克问:那我们叫这是啥?

    需要条件适当才会变成这样。这种东西是进口的,本土不产。没人见过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有人替它取名字。

    跟着真神教一起进口的?

    真神教进来以前本土没人见过、提过魔鬼这东西,你说呢?玄似乎是故意不正面回答,要玺克用人的方式去思考。

    以人的角度来思考的话,真神教称为魔鬼的东西也太多了。

    那个东西在欧黎尔脚边爬来爬去。身体扭曲,用下巴和背爬行,作出活着的人类绝对不会作的动作,但欧黎尔完全没有发现。

    我该怎么帮你?玺克问。

    让那个真神骑士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够了。如果他不转移注意力,我就必须先抽走他才能逮捕那东西。他还不到时候。

    玺克决定还是不要问抽走是什么意思。他是艾太罗人,从小听传说长大,他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不要厘清,晚上比较不会作恶梦。

    好机会。上吧。趁着欧黎尔把注意力放在珑达漠亚身上,玄要行动了。

    他和玺克一起往前冲。突然,所有房舍都不见了。景色一下子变得有色彩,满山的坟墓出现在房舍的位置上。

    欧黎尔看到玺克了,他抓起圣枪。玺克使用幻术,让欧黎尔以为他其实是在偏离真正位置三十度的方向。这个法术当然被识破了,但已经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玺克闪过圣枪,冲进死灵法阵中间。

    小灰形成一面墙,挡在玺克和欧黎尔中间,白色闪电打进雾中就消失了。

    三个死灵师打算对玺克发出风刃,珑达漠亚却突然放出血浪攻击他们,他大笑说:把你们的行李交出来吧!

    玺克听到响彻云霄的金属撞击声,那让玺克想到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铐镣在监狱走廊上发出的回响。欧黎尔也听到了,整个人僵住。

    玺克看到玄张开双手,像是骑士使用圣剑一般,从他手里放出无数银色锁链缠住那个魔鬼。锁链绞紧,把魔鬼完全覆盖住。然后这团金属球的链子又往中心钻,越变越小颗。最后只剩下一团单一锁链打了一个小结。玄把这个结捡了起来,放进口袋里,然后人就从玺克视线里消失了。

    玺克也想走,却被欧黎尔用肩膀撞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把玺克压制在地。玺克手被压住,没法挣脱

    你竟敢冒犯神!欧黎尔怒吼。

    是你先开始的!玺克骂。

    珑达漠亚慢慢的走了过来,玺克看到他脸上喷到了血。他对欧黎尔说:放开我师弟。

    你——该不会?欧黎尔惊讶的看着珑达漠亚,用羔恩地语说话。

    他把另外三个复活的先导者都杀了,你没看过死灵师自相残杀吗?玺克没好气的说。

    欧黎尔僵住了,玺克踹了他下体一脚,趁他痛到往旁边倒的时候,推开他,跑掉。临走时他看到那三个死灵师用僵尸才有的步伐,歪歪倒倒的走向欧黎尔。

    六点半。

    玄完成任务就不见了。玺克边跑边确认,他已经回到阳世了,没有在另一边迷路。

    玺克冲向坟场出口。这次他绝对不回头,绝对要一路冲到城市去!

    但他还没出去,那四个归信之家的人就先找到了他,手拿圣杖等他。

    魔鬼的工具,我们今天一定要毁灭你!那两个真神法师大吼。

    就那么想死吗?玺克怒吼。

    快!快死吧,快死一死,上菜啊!老食尸鬼的声音传来。

    玺克转头看到老食尸鬼跟在归信之家四人后面:你们跟食尸鬼在一起做什么啊?那也算魔鬼吧!其实不算魔鬼的东西还比较少见。

    食尸鬼?修女惊讶的转头看老食尸鬼。老食尸鬼适时的下颚脱臼,嘴里牙齿变得像老虎一样尖锐,冲着她笑。

    你不是想要信真神的——

    我只是希望你们把土地公推倒而已。老食尸鬼说。从这句话看来,里长大人又遭难了。

    消失吧!魔鬼!修女对着老食尸鬼放出攻击性的神迹,白光之碟飞了过去:下等的魔鬼奴隶,在真神的面前倒下吧!

    在垛洲,翻译为艾太罗语食尸鬼的那种魔物,是吸血鬼的仆人。没有智商,很脆弱。喜欢吃新鲜的肉,但杀不太死活人,才只好挖坟吃尸体。单挑时身体强健的人类不需要法术武装,拿铝制球棒就能消灭他们。碰到神辅时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垛洲的食尸鬼是神辅彰显神之大能的好对象。

    但在艾太罗地区,艾太罗语食尸鬼所指的这种妖魔,具有超过人类的智能、远胜人类的寿命和强韧的身体。他们如果认真起来,一爪一个法师不是问题。艾太罗人都知道碰到他们只能驱离,绝对不可以攻击。

    修女把艾太罗的食尸鬼跟垛洲的混为一谈,轻率的挑起战斗。

    老食尸鬼的手抬了一下,眼睛好奇的瞪大,嘴笑咧开来。

    修女的头不见了。老食尸鬼手上的第四个麻袋里有什么东西拉着袋子往下坠。

    修女的身体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上一刻还是个漂亮到仿佛不必吃喝的女人,现在血和各种秽物流了一地。

    这时候欧黎尔赶到,于是老食尸鬼退了一步。

    真是无趣的家伙。老食尸鬼说。他扛着四个麻袋走了。把还在抽蓄的修女尸体留在原地。

    欧黎尔走向神辅和吓呆了的艾太罗真神信徒,用仿佛是在照顾纯洁幼儿般温柔的语气说:兄弟,你还好吗?

    兄弟?玺克眉毛一跳:等一下,归信之家不是异端吗?你怎么对他那么好啊?他想杀我耶!

    真神是爱与包容。真神说要爱你的敌人。欧黎尔用同等的温柔对玺克说。

    但你们并不爱凯巳。玺克。

    他是哪个教派的呢?欧黎尔问。

    他是游侠。

    游侠是真神之敌。

    所以你们不包容凯巳。

    他会下地狱。

    你们不爱拒绝真神的人。

    他们会下地狱。

    你们根本不是爱!

    真神之敌的罪已经定了!是神定的!

    你们只要信真神的,做什么都可以包容,就算要杀我也没关系。不信真神的,干什么都要下地狱?就算救人无数,不信真神一样是小偷**?

    不信真神的人灵魂是死的,无法做出真正的善事!

    神只有你们的是真的,现在连善事也只有你们的是真的了?这算哪门子包容?

    欧黎尔说:归信之家是因为没有理解真神的心意,才会做出错误的事,我们应该要把他们导回正途,而不是仇恨他们啊。

    听他这么说,玺克更生气了:我看是你们自己也想杀异教徒,只是这样不方便自称爱与包容,所以都交给别人做!你们根本就很高兴有人迫害异教徒,所以才包容这些只是误解的杀人行为!

    欧黎尔说:你误解了,真神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开始引神谕经里比较常用来传教的篇章。但这些篇章在教廷势力压倒性强大,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统治了垛洲的时代,那个被现代人称为宗教黑暗时代的那段日子里并没有奏效过,完全没能阻止猎巫行为。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也不会下地狱?玺克质问。

    所以我们才要向他们传福音——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不会下地狱?

    我们要让他们回到神的羊圈——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不会下地狱?玺克问了第三遍。

    这是为他们好!欧黎尔说。

    没害人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处罚?

    神的心意不是我们能猜测的!欧黎尔说。一切人类的想法,对真神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们之所以坚持,是因为我们重视真理!

    不相干涉才是世理!哪有爱是不听话就杀了对方的?这不是爱!才没有这种神!玺克吼出小灰说过的话。

    没有神对真神信徒来说是最禁忌的话。

    不可以质疑神,神是不证自明的!欧黎尔开始劈哩啪啦的背神谕经:你必须敬畏上帝!不然上帝的愤怒会临到你头上!上帝是仁慈的,虽然你曾经背离了神,但只要你肯信神,祂就会赦免你!神是爱,的确是真正仁慈的!

    玺克觉得,不证自明不过是把自以为是换了个名字,好赋予它神圣的地位罢了。推崇这个字是心灵暴政的前置作业。用来贬抑作为人类应该要有的,独立思考以及从不同角度看事情的能力。

    就像进入宗教黑暗时代的垛洲那样,不信真理是不证自明的人都会被消灭。

    好一个把所有两脚羊都圈在里头的人间地狱。

    玺克只是说:让开,我要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_天亮

    玺克以最快速度远离那群人,他走过倒在地上的土地公像,沿着石阶往下走。

    快七点了,天色开始变亮。

    玺克抬头看天空,他看到一个银色的身影从远方飞来,越过他头上,飞进坟场范围。

    安帕特。小灰告诉玺克:凯巳也在。

    玺克拔腿往回冲。凯巳知道局长大人打魔话跟玺克谈珑达漠亚的事情。他还在家里的时候有注意没让凯巳告诉安帕特师父这件事,玺克猜得到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说了。

    ※※※※※※※※※※※※※※※※※※※※※

    在躺在地上的土地公像旁边,所有入侵者都到齐了。欧黎尔、神辅、两个艾太罗真神信徒、珑达漠亚。珑达漠亚旁边站着没肉骷髅跟另外五具殭尸。在玺克离开的期间居然还增加了!

    安帕特飞太高了,大概要花点时间才能找到这群人。玺克先到了。他站得远远的,把自己隐藏好,在旁边偷听谈话。

    欧黎尔还努力维持着友善的神性笑脸,但是面对珑达漠亚杀人再复活的行为,连他都有点动摇了。他很快的把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交托给真神,恢复到纯粹信真神的状态里。又变成了可以看着任何人哪怕是十个月大的婴儿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也可以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感谢真神赐下这一切的表情。

    欧黎尔要开口说话了。玺克以为他应该要说真神还要在人间多考验他们久一点之类,就算是宗教观点,起码还是反对珑达漠亚杀人的话。

    但欧黎尔说的却是:你彰显了真神的大能。

    珑达漠亚笑着回说:真神说祂要你去死,你何不现在就把自己献给神呢?用那把枪自杀吧。

    欧黎尔一愣:不,真神没有这样说。

    珑达漠亚说:祂真的说了。

    欧黎尔说:祂反对自杀的。自杀的人要下地狱。

    珑达漠亚说:不可以猜测神的心意。

    欧黎尔说:你是听了魔鬼的话了。

    珑达漠亚说:是魔鬼叫你猜测神的心意。你不能听魔鬼的话,会下地狱的。

    玺克觉得他好像看到新教派出现的瞬间。这个场面过去在真神教里重演过无数次:以神之名,互相说对方信的是魔鬼。

    同样是真神的子民,我们应该要在达尼萨的底下团结起来——欧黎尔露出笑容。

    你的真神还是我的真神?珑达漠亚笑得很像妖怪。

    当然是真的那一位神。欧黎尔有答等于没答。真神是不证自明的,哪个真神才是不证自明的真的神也是不证自明的,哪个不证自明才是不证自明的也是不证自明的。

    不管你如何狡辩都没有用。真神的话语是绝对无误的。如果你仍然执意要违背真理,只好让真神亲自惩罚你。珑达漠亚说。那个亲自显然是他要代劳的意思。神谕经明显是人写的,但也声称是真神亲自留下的。所以珑达漠亚把代劳说成亲自非常符合真神教的修辞惯例。

    我必须让你明白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让真神拯救你可悲的灵魂。欧黎尔拿好圣枪说。

    我必须让你明白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让真神拯救你可悲的灵魂。珑达漠亚用和欧黎尔一模一样的语气重复欧黎尔说的话,拿好他的法杖。

    一道银光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两人中间。欧黎尔和珑达漠亚都反射性的往后闪。

    安帕特趴在两人中间,把身上的泥土抖掉。

    不要打架!安帕特颤声说。

    玺克记得他师父是非常爱好和平的。就连以前在异世界海岛遗迹地底下,面对死亡威胁时,也都躲在别人背后没有出手。他恐怕是想阻止这场战斗,但以他龙的身分介入只会刺激到那些宗教癫啊。

    那些真神信徒马上就开始尖叫一些魔鬼之类污辱龙的话。

    珑达漠亚就在眼前,安帕特根本顾不得对那些家伙生气,他对珑达漠亚爬了一步,龙的脸凑过去,舌头就往珑达漠亚脸上舔,一直舔。

    凯巳从龙背上跳下来,站在欧黎尔面前,挡在他和安帕特中间。

    师父!珑达漠亚伸手从两边抓住安帕特脸的毛,阻止他继续舔。珑达漠亚脸上带着惊讶,睁大的眼睛就像是收到出乎意料的礼物,那双眼睛从玺克看到他现在,第一次映照出外界的事物。他把安帕特的样子看进去了。

    凯巳紧张的看欧黎尔,也在注意珑达漠亚。玺克决定走出去,站到凯巳旁边。

    真是不听话的师弟。玺克低声说。

    师父挺我就不用管师兄怎么样了。凯巳低声说。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艾太罗这套的精髓学起来了?

    我还早得很呢。

    欧黎尔大喊:你还说你信的是真神,你明明就信了龙!那是魔鬼的领袖!

    玺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警告欧黎尔小心被龙报复,还是干脆现在就亲自动手算了。

    就因为你们崇拜异教神,人类才会死亡!就因为你们不肯回到真神的羊圈,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灾难!为什么你们不肯接受真神带给你们和平、宁静、充实和爱的世界?欧黎尔没有说人类是为什么会死亡,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所有人类的死亡,不管是因为天灾**还是寿命已尽,通通都是异教崇拜惹怒了真神才造成的。

    这倒是让玺克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欧黎尔的时候,欧黎尔看待凯巳的方式。

    因为咖啡的材料是咖啡豆,而豆浆的材料是黄豆,所以喝咖啡对全人类有益,喝豆浆全人类的灵魂会受损。玺克叹气说。

    呃?凯巳发出一个带有疑问的音。

    没什么。玺克不知道珑达漠亚会站在哪一边。也许他会呛欧黎尔,说这条龙是来找真神信徒的?又或许他会选择照欧黎尔他们的方式看世界?玺克真的搞不清楚珑达漠亚的行动原则。

    凯巳对两边都同样警戒,玺克觉得这样是对的。

    珑达漠亚拍拍安帕特的头,说:谁都不准把我的师父扔进地狱里,哪怕是神也不行。

    他站在安帕特这一边。

    那你应该让他顺服神!欧黎尔说。非常真神教的答案。

    不,我们应该宰了神。珑达漠亚说。非常艾太罗的答案:你现在就告诉我那家伙在哪里,我去杀了祂。

    你不可以挑战神,你会……神辅开始诅咒珑达漠亚。

    不出玺克所料,话题很快又开始不证自明了。

    争执越来越激烈,不知道是谁先挑起的,白色闪电跨过天空,欧黎尔动手了。所有人都被光照成一片白。闪电柱违反自然规律的,一直维持着类似的轨迹不断颤动,玺克看了觉得眼睛很不舒服。这一刻,的确有着像是能够劈开天地的气势,似乎是能够让一切事物顺服的力量。

    不过艾太罗有五千年历史,什么样的骗子和恶霸都看过,他们可不是被吓大的。

    滚回你们的天堂去!你们自己找个地方自己人高兴就好,少来干预我们!玺克说。

    欧黎尔手一挥,闪电直接朝着安帕特冲过来。玺克、珑达漠亚和凯巳都架起护壁。这家伙认真的想除魔,玺克的手都麻了。凯巳的眼周也跳了一下。珑达漠亚往前一步,把闪电冲散。

    欧黎尔还在喃喃说些什么,而玺克已经不想再听他的借口了。

    凯巳拔出一把亮橘色的玩具手鎗。在禁止一般民众拥鎗的萨国,国家规定玩具手鎗要做成亮橘色方便辨识。凯巳在玩具鎗里塞了附魔玩具子弹。

    尝尝魔鬼的大能吧!凯巳故意这么说。他射击在欧黎尔后面制造圣像法阵的神辅。子弹靠附魔穿透护壁,打在神辅身上。那是漆弹,打下去颜料会自动形成各种魔鬼图样,神辅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污染(各种意义上的)了,一下子慌张起来,法阵闪了两下就消失了。

    好赞的精神攻击。玺克抬高眉毛。

    对白痴才有用,正好碰到白痴。凯巳说。他顺便也给了两个艾太罗真神信徒一人一颗。穿白衣那个惊吓到到处乱跳,另一个就只是惊讶。

    欧黎尔和珑达漠亚正面对上了。白和红的闪光筑出一座森林,里头所有的树都交缠在一起。

    安帕特看着这个场面,不停的舔鼻子。

    玺克清点现场人数,发现那几具殭尸不见了。一转头,他就看到那群殭尸绕着现场慢慢走,每经过一座墓旁边,就爬出一具殭尸。

    不好了!玺克大叫。

    凯巳,帮我把这些殭尸都固定起来!玺克喊。

    喔,好。凯巳卷起袖子,熟练的换了附魔玩具子弹,这些玩具子弹射出去就变成黏性的网子,把殭尸固定在地上。

    现场气氛看起来非常的诡异。半暗半明的天空闪个不停,法术能量的火花乱炸,还点燃了几堆草,彷佛摆着无数火盆的舞台。

    欧黎尔用很大的动作,像是和敌人枪碰着枪战斗一样,以全身抛出白色闪电。地上的草都被他的脚压平了。

    珑达漠亚站的笔直,像根避雷针插在草地上,打在他身上的雷伤不到他。他只用手指动作就操纵血珠在空中打转,再射向对手。

    而玺克和凯巳一面叫,一面跳,一面闪避法术流弹一面努力追着殭尸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传染源,凯巳把殭尸固定在地上,玺克用祭刀指着殭尸准备放火,神辅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玺克的祭刀刀刃。

    你们这些迫害真神子女的魔鬼奴隶,你们必将灭亡!神辅叫着,祭刀割破了他的手,血一直往下滴,滴到殭尸身上。他的脸孔扭曲,脸色铁青。正如他们在敬神时没有人性,他们在对抗魔鬼时也没有人性。玺克觉得如果真要找一个东西算是魔鬼的,这个肯定算是。

    玺克猛的抽回刀子,于是神辅的手受到二次伤害,他抱着手怒瞪玺克。

    那个穿白衣的信徒看到神辅流血,大喊起来:你竟敢伤害善良的真神信徒!我们没有迫害其他宗教,你们却做出这种事!

    另一个信徒看着这一幕,默默的离开了墓园,没有人注意到。

    不好了。玺克平淡的说。他连大吼的力气都不想花了。珑达漠亚做的这个殭尸吸了鲜血是会突变的。

    殭尸面朝上,四肢直直的往背后方向撑地,整个弹起站好。凯巳的网也被弹飞,还盖到玺克身上。玺克手忙脚乱的把网子从身上扯下来。那具殭尸朝天发出像是刮铁器一样的尖嚎。珑达漠亚和欧黎尔闻声都住手往这边看。欧黎尔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态,而珑达漠亚更多的是鄙视。珑达漠亚说:哪个笨蛋给殭尸喂了血?

    你!一开始不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做出来不就好了!玺克骂。

    凯巳正在和真神信徒吵架,对方终于承认他们有迫害过异教徒,但又说那些迫害异教徒的人是对经典错误解读。就算字面上说要杀死异教徒,正确应该是解读成——反正不证自明的是解读错误就对了。

    欧黎尔对神辅和白衣信徒说:这里有危险,你们先离开。

    那个神辅缩着脖子,带着信徒跑了。这种时候他们就很识相,不会诉诸真神。

    闹太大了,恐怕会有冥官过来。罪魁祸首珑达漠亚说。

    玺克瞪了他一眼。如果是指玄的话,早就出现过了。

    死灵术研究常常有原因不明的失败状况,我们都说那是被冥官暗算了。珑达漠亚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大概跟自己东西乱扔找不到就推给小精灵借走了差不多。

    玺克觉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只吸过血的殭尸表面干枯的肌肉变得饱满,还逐渐膨胀突出。整个身形都逐渐变得巨大,竟然连骨头都膨大了。玺克开始一道接着一道的编织咒语。一团团法术能量球搁在他手中,准备发出。

    这时,半脸骷髅现身,他冲了出来,挡在在那具骷髅前面,举起双臂作出格斗的姿势。

    危险!虽然半脸骷髅早就死了,玺克还是反射性的喊了出来。

    巨大骷髅挥动手臂,刮起一阵大风。半脸骷髅蹲低姿势闪过,一个漂亮的滚翻转到了巨大骷髅背后,只用三步就跳到巨大骷髅背上,一记手肘打碎巨大骷髅的头盖骨。

    巨大骷髅伸手抓后颈,半脸骷髅又抓住对方的背,一甩到就闪到了巨大骷髅膝盖后方,这次一脚踢碎巨大骷髅的膝盖。巨大骷髅轰然倒地。

    守护神大人啊!玺克想拜祂了。做得好!

    突然一座墓碑飞了过来,把半脸骷髅压碎在地上。

    没肉骷髅从双手往前伸直的投掷动作,恢复到歪歪的站姿,眼眶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大喊:命中啦!你休想阻止殭尸的未来!

    半脸骷髅的碎片挣扎着打算重组,而巨大骷髅爬行着转向半脸骷髅,打算再敲他一记。

    玺克想冲上去阻止,他放出所有准备好的法术,欧黎尔却用白色闪电组成围墙挡了下来:不准你亵渎真神的大能!

    我看这更像魔鬼的大能!凯巳换了子弹,朝欧黎尔射击,欧黎尔转动圣鎗,闪电化为圆盾吞噬玩具子弹。两人缠斗起来。

    巨大骷髅举高了手,走向还未能完全恢复的半脸骷髅,准备挥下,玺克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停下来!玺克大喊。他喊完才发现这下是真的非常不妙了。

    巨大骷髅听话了,整个僵住,彷佛一座雕像。

    所有的殭尸也都听话了,停住脚步,没肉骷髅也停住了。

    惨了,玺克不小心对死者说了话,用了先天死灵师的能力。

    呃——玺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珑达漠亚现在没对手了。他趁玺克慌了的时候,拍拍玺克的肩膀:怎么没力气继续大吼了?没睡饱吗?

    玺克愤怒的转头吼珑达漠亚:你才是——该醒醒了!

    又是吼完才发现惨了。这句话有先天死灵师的力量。

    在他们纠缠的期间,其他殭尸已经跑到坟场各处了。由于防御死灵术的设施都没修好,这一整晚所有战斗和仪式,累积下来所有乱七八糟的死灵法术魔法能量交缠在一起,本来尸体们就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玺克这一说话,即使是无意的,还是成了推开两个世界大门的最后一把。

    所有的坟丘都炸开来,尸体跳了起来。在刚刚冒出地平线,斜射的阳光下,可能有几百个殭尸一起手朝前平举跳起,拉出几百道长长的影子。竖立的棺材盖宛如成群的风帆。喷上天空的土壤瞬间画出泼墨般的背景。场面壮观到玺克希望可以忘记的程度。

    欧黎尔轻声说:上帝真的很神奇,不是吗?

    这种神奇不要也罢。凯巳说。

    在他们聊天时,殭尸群对着他们走了过来,张大了流着血水的口。

    我建议所有人快逃。玺克说。

    欧黎尔居然第一个转身就跑,凯巳追着他跑了出去,趁机在他衣服上画了好几个魔鬼图案。

    安帕特在珑达漠亚旁边打转。殭尸靠近时,他就朝殭尸喷小火。安帕特把绑在脖子上的面包交给珑达漠亚:吃多一点,你太瘦了。

    珑达漠亚抱住面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特别飞了这么远的距离过来,却只说这么一句话,珑达漠亚甚至没有对安帕特说过话。

    我去接凯巳。安帕特看不出来有没有受到打击,他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以后离开。

    剩下玺克和满山的殭尸。

    情况真的非常不妙。

    玺克听到很多吵杂的说话声。他今天晚上一直听到这些声音,现在终于听得比较清楚了。那些殭尸都在说话。原来属于死者的地方,和属于活人的地方,真的是有差别的。如果不是在这里,玺克不应该一直听到。他还注意到,即使是在很吵杂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听到这些声音。彷佛他的听觉自动对准了那个频道。这让玺克想到凯巳说过的,巫师之眼的形容。

    玺克深吸一口气,他用力一挥手,大吼:两两一组,一个躺回去,一个把土盖回去。剩下的人再两两一组,以此类推!天都亮了,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扫墓,必须在那之前恢复没有殭尸的样子。先让他们躺回去,再修好土地公像。希望里长大人镇得住这么多殭尸。

    恢复原状的半脸骷髅挥手大叫:听话!全都回去睡觉!

    巨大骷髅傻站着。没肉骷髅伸手指着玺克背后。

    玺克转头往身后看,看到一个妇人牵着一对儿女,手上抱着供品和花站在入口处,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惊吓还是茫然,可能是惊吓过头所以近似茫然。

    玺克心想:工作第一天就被开除,这还是第一次。

第二十三章_骚乱的尾声

    天色大亮后,魔法之手的人才抵达。他们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别的战场赶来的,有些狼狈。

    玺克后来才知道,有邪恶法师对好几处法术重犯监狱发动攻击,光明之杖以为他们企图劫囚,战力集中到监狱之后光明之杖总部却遭到攻击。这一次邪恶法师的联盟规模空前巨大,很多光明之杖从没想过会连手的家伙都合作进攻了,还疑似有不在邪恶法师名单里的强**师参战。

    强力法术对轰的战斗非常惨烈,警方根本无法靠近。幸好光明之杖早有防备。圣洁之盾得到军方支持,开大型战争兵器帮忙,才得以冲破火网。最后光明之杖成功挡下了这次攻击,但光明之杖总部的防御法术几乎破光,建筑本身也残破不堪,之后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又架回来。这种事是这个总部设立以来第一次。

    把坟场整理完以后,玺克把他这一晚所写的信拿出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情书。他又写了一张:我并没有那些受镁光灯关照的人说的梦想那种东西。我人生中的每一步都是从我所在的地方往前迈进。如果梦想必须包含着对未来的飞跃想象,那么我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不跟现在接壤的美好未来。

    假如梦想必需符合他人对梦想的定义,那我没有梦想。

    如果梦想指的是想要过的生活,那么我想要过着衣食无缺的平静生活,这在他们眼里肯定不算梦想。我的这个梦想说出来会被那些人嘲笑,不是因为困难而被笑,是被认为太容易而笑。

    他们不懂,平静度日有多么困难。

    如果不去注意法律,很可能一条指令下来作了几十年的生意就突然非法了。如果不去注意治安,安坐在自家屋内也很可能会被杀。如果不去注意风气,很可能会因为穿得不够少而遭到无尽的羞辱。如果不去注意食品安全,很可能健身了一辈子,结果被毒死。如果不去注意污染、如果不去注意国际局势、如果不去注意经济结构、如果不去注意土地利用状况、如果不去注意脱离常轨的年轻人、如果不去注意从地球另一端指导本地分部的废死运动、如果不去注意性别和种族沙文主义者、如果不去注意议员背后的金主……

    如果不去注意政治、如果不去注意国防、如果不去注意宗教假自由之名以行的侵略。

    那些人不会懂,为了平静度日,必须在来不及之前看到灾厄并动手阻止。

    而这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能够一辈子别在这件事上失手,这也许算是我的梦想。

    但我并不相信这种事有人能做到,所以假如梦想必须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么我没有梦想。我只是努力活着,努力去做而已。

    我没有梦想,也不会去找一个来欺骗自己。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

    我有目标,不需要梦想。

    玺克想了想,又另外拿了张信纸,上面写上:致舒伊洛奴:我想念你。你是我在世上独一无二的幸福之道。再另外拿个小纸袋,把原本那迭信塞进去,纸袋上写附件。把纸袋和新写的信都塞进同一个信封,封口,之后寄出。

    最后一具殭尸倒下时已是中午,玺克又看到一次玄。他看到他领着一群轿夫抬着一个华丽的大轿子离开坟场。轿子里的人从窗口看了玺克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玺克看到,那个人是半脸骷髅,那是玺克看过的,半脸骷髅有长相的样子。队伍的前导拿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城隍赴任队伍,闲人回避。

    这让玺克想到,本国民间的确传说,死后仍然守护人们的人,在守护了很久,做了很多好事,积了很多德之后,会受天庭之邀担任城隍,成为神明。

    那个队伍只出现了一下下就不见了。玺克觉得应该是现身来向他道别的。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玺克后来被活的警察找上来了。就像玄说的一样,奎恩真的有诬告他**,但因为瑠塞比对大人说出真相,于是平安无事。

    ※※※※※※※※※※※※※※※※※※※※※

    回到龙窝以后,凯巳一直保持警戒,总是把法器放在手边。直到他听说归信之家那批人已经被逐出国门了,才稍微放松。

    玺克从他那里得知,曾有个才十几岁的,有巫师之眼的孩子,他的父母进了归信之家,于是他在归信之家里被凌虐致死。而法庭还因为这是他们的宗教自由,而给予轻判。这件事肯定跟其他没杀人的真神信徒势力庞大有关。

    有一天吃饱饭后,玺克问凯巳:你看过没上天堂,还在人间徘徊的真神信徒吗?

    可多了。凯巳苦笑说: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魔鬼制造的假象。现在想想真是没礼貌,他们站在我面前,我却说他们不存在。

    所以你放弃真神教的原因不是有人没上天堂?玺克担心自己会不会问得太直接了,又补上一句: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凯巳笑了笑,说:我早就作好分享我的故事的心理准备了。

    过去的我感觉很糟糕。因为周遭的人总是告诉我:你没有神就什么都做不到,你没有神就会很可怜、很痛苦,你没有神你就会变成一个浑球,你没有神就——只能永远处在混乱里。他们说魔鬼一直想要掌控我,我必须亲近神才能避开魔鬼。他们说我必需像个掉进海里即将溺毙的人一样,我不能游泳,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对神喊救命,等神来怜悯我。这是得救的惟一办法。

    我知道有哪里不对,但是没有人给过我别的选择,所以我就像一出生就是奴隶的人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当个自由人。我以为我必须承担那些话,我以为我会觉得很糟糕是因为我还不够接近神。我更加努力的参加教会活动,但他们帮不了我。

    我甚至还去传教。他们让我相信,只要我到处告诉别人我因为真神而快乐。神会喜爱我这么做,我就会真的变得快乐。这完全是谎言,而且使我也加入了这个巨大骗局之中。真神信徒一直在复制这个谎言,想要透过这个复制的过程生产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我没有问题,我没有神也不会有他们说的那些什么痛苦、可怜的状况,是他们说我坏了,硬是要修理我,这才真的伤害了我。

    我以前全身都是病,头痛、脓包、消化问题。离开他们以后全都好了。医生告诉我,那是因为我以前那些全是压力造成的病。

    玺克点点头。他有注意到,凯巳从没说过要联络家人之类的。对一个在宗教中长大的人来说,脱离真神教的结果,就是失去周遭所有人。那些爱神胜过爱人的人,再也不会接纳他了。

    玺克最近才明白他十九岁的时候,他所目击的邪恶是什么。那时候他在一户装潢是垛洲风格的有钱人家里,当他们家庭法师的法师助理。

    在那个地方,母亲强暴自己的女儿。那户人家的家长却宁可外传他和女儿**,也不肯让这件事曝光。

    他想起当时那户人家另一个女儿告诉他的:对上流社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同性恋才糟糕。

    这种对事情轻重程度的价值观,和艾太罗一般人的看法完全相反。

    当时那户人家的那个女儿,吉诺二小姐说的上流社会是指什么?那个仇视同性恋的社会,指的就是被真神教操纵的,有权有势的傀儡们。

    玺克在当时已经目击了,真神教将萨拉法邑朵真神化的影响。

    玺克说:有些宗教把伤害他人视为信仰必须要有的部分,这种宗教不应该继续传教。不管他们伤害人时是不是瞄准特定宗教,符不符合宗教歧视的定义。

    你的反应很特别呢。凯巳笑说。

    玺克说:这我自己知道。这年头的政治正确是说宗教都是劝人为善的。这句话显然不适用在真神教上,也不适用在黑夜教团上。

    假如宗教都是劝人为善的,所有宗教都是强化人类的道德的,那他们实质上就不是宗教,是洗脑。

    这些宗教认为世间存在着比人类的道德更崇高的道德,而且要求人类放弃人类自己的道德,去执行那种道德。这些宗教认为,只有当人类的道德符合那种道德时,才能实行人类的道德(也就是实行那种道德);当那种道德和人类的道德有冲突时,应该选择实行那种道德,放弃人类的道德良知。

    玺克继续说:你要是把否定真神教的话语写成书拿去出版,谴责信大概会像雪片般飞来吧。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那应该是因为那本书根本没有人要看。

    凯巳说:其实,有很多人已经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了。在真神教重灾区欧米迪拿,已经有人站出来反抗了。

    凯巳回忆着他自己的事。在他看来,虽然在非宗教场合艾太罗人并不使用信仰这个字眼,但艾太罗人是有信仰的。

    神谕经里记载着一个故事:说神要一个人把自己惟一的、深爱的独子杀死献祭给神。虽然神谕经里别的地方有说到不可用人献祭,但那个人还是不去质疑神,因为不可猜测神的心意,当然也不可猜测神为什么改变了自己订下的原则。身为一个真神信徒,神要他做他就做,不需要理由。他没有问神为什么要他这么做,就按照神说的,把他的孩子绑起来,认真的举刀杀孩子。他还把所有人支开,确保没人能阻止他。在最后一刻,他的孩子给神调换成一只羊。神用这件事试验他对神的信心,而他通过了。

    神谕经里称赞那个人可敬,并让他成为世世代代真神信徒的楷模。称赞他没有留下自己的孩子,而舍不得给神。他不是神谕经里惟一一个动手杀孩子献祭给神的人。

    艾太罗史书里有着一个故事:古时候有个人上任担任地方官,得知当地河里有个称为河伯的神要求娶妻,如果不从就让地方淹大水。所谓的娶妻就是把女孩子放在不牢靠的船上扔到河中漂流,最后沉入河中,这样就可以到河伯身边。

    那个人在娶妻仪式当天到场,看了新娘后说新娘太丑了,献上去反而会惹毛河伯,他要亲自挑一个合适的献上,这表示婚礼要延期了。他把这个仪式的主使者给扔下河,叫她去找河伯转达这件事。等了一阵子,被扔下河的人当然没能回来报告结果,他就说可能那个人怠惰,再扔个主使者的徒弟下去帮忙,这一个也没回来,就再扔,就这样一路把所有举行这个仪式的人都给扔光了。其他支持河伯娶妻的人都嗑头求饶。

    他宣布:看来河伯把客人留住了,娶妻的事就此搁置吧。那个地方从此再也没有河伯娶妻的恶习了。水的问题也因为他治水有方,人们便明白他比河伯厉害得多,非常敬爱他。

    他是艾太罗人处理神的问题的楷模。他不是惟一一个为了保护人而击败神的艾太罗人。

    在来到这个大陆之前,当时凯巳刚从盖洲回到游侠在垛洲的据点。盖洲发生了大规模神辅指控儿童和魔鬼来往的事件。成千儿童遭灌硫酸、石油、锯开头颅,数万名儿童被父母抛弃而流浪,灾情持续蔓延。垛洲媒体却因为这关系到他们喜爱的真神,会导致人们对慈爱的真神产生错误印象而不予报导,几乎没人知道这些事。报纸上只能看到(通常是特别关注)神辅在异国建设医院、收容所、发送物资同时传教的义举新闻。

    即使有人成功把这件事告知外界了,他们也全都推给是当地人自己未开化造成的。无视于真神教还没到那里之前,没有人会像现在这样,指控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使用巫术诅咒家人。

    凯巳因为所看到的景象而身心俱疲。他怀疑人类的本质,也怀疑既然连宗教都如此邪恶,到底哪里才有善良?

    那时候,他的老师问他:有一个地方,人们的信仰不需要宗教,你感不感兴趣?

    凯巳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他所处的文化认为,神与真理就像一枚铜板的两面,那么宗教与信仰也是。没有宗教的地方不可能有信仰。

    老师笑着对他说:我换个说法吧。在那个地方,人们把信仰看得比宗教更重。你要去吗?

    凯巳告诉他,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他想要看一看。

    那个地方就是艾太罗。

第二十四章_文化不全是金字塔

    在坟场大游行结束后过了满长一段时间,玺克的生活终于回归平静。

    他把出门前没看完的《翻译谬误:看不到的文化异形》看完了。所谓的《异形》,是一部非常有名的垛洲电影,讲的是一种寄生在人类体内的外星怪物,吸收人体的养份成长之后,就把宿主人类杀死,破体而出变成独立生命体,继续杀害其他人类。也可以说,牠是牺牲了人类的存在,来成就自己的存在。

    书中提到真神教有个概念音译是札斯弗沛梭拜费斯,它对真神教来说非常重要,是真神教最基本的教义。

    这个概念用到许多真神教的背景概念,比方说认为人是完全无能的、是完全罪恶低下的、是完全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认为爱神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爱人。若是为了神,就应当抛弃人。那些不爱神的人,就算爱人也不是真的……

    札斯弗沛梭拜费斯这个概念认为,进天堂需要纯洁无垢,不能有一点点罪恶,而凭人类自己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人类从出生到死,不可能没有犯过任何一丁点罪恶。被别人冒犯了,心里生气,就是不能进天堂的罪恶;为了方便,说了小谎,就是不能进天堂的罪恶;出门时心里一急没注意,撞坏了别人家的围篱,就是不能进天堂的罪恶……人类不可能没有罪恶,加上人类还有祖先留下来的血之原罪,所以不管怎么行善都不够,所有人类都是罪人,通通都会下地狱。

    只有信真神,让达尼萨赦免人的罪,才能够上天堂。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这同时也让真神教相信,只要有了神的赦免,所有的罪都可以取消(包括撞坏的别人家围篱),都可以上天堂。

    看在艾太罗人眼里,这就像是某人欠了别人债,跑去找法官(或是任何一个权力很大的家伙),用下跪吹捧赞美拜干爹等等任何手段,让法官高兴,然后法官就下令:你的债就当成没有这回事,我还给你准备了豪宅美食,你就住进去吧!

    看在艾太罗人眼里,欠了债不还,是为背信;只求自己的好处,忘了别人受到的损害,是为忘义。艾太罗文化里欠债要还,是天经地义的事。撞塌了别人家的围篱,惟一一个处理之道就是赔偿邻居,没有第三者可以取消这件事。

    但这个札斯弗沛梭拜费斯,艾太罗人会认为那是背信忘义的东西,却被传教士翻译成因信称义。

    背信忘义都可以翻成因信称义了,整本艾太罗语版神谕经和所有真神教刊物,乍看之下是用艾太罗语写成的,里面却都只剩异形,人类已经被杀光了。他们的信、罪、义、善、恶、正、邪、神、魔、圣、道……得救、恩惠、惩罚、公正、异端……众多字眼没有一个和艾太罗人想的是同样的意思。甚至连作为主打的爱与包容,也压根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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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凯巳的关系,龙窝开始有外国人出入。萨国的游侠们会来拜访,看凯巳也看龙。

    这天凯巳不在家,有个来自玳尔瓦国的游侠来拜访。这个人就是之前和凯巳一起举牌抗议的老外。玺克让他进来等凯巳。

    当时还是早上,玺克想到他经常在萨国街上看到各国菜餐厅,但似乎从没看过玳尔瓦国菜餐厅。他也不记得有什么来自玳尔瓦的食物在萨国受欢迎。

    虽然玺克不认为人类应该追求普世价值,但他认为吃应该是人类都看重的事情,至少活着的人应该都看重吧。

    于是玺克问玳尔瓦的游侠要不要作个家乡菜一起吃?对方答应了。他们还特地出去一趟找材料。

    当凯巳回来吃中餐时,他看到饭桌中间出现一个完全无法辨识的物体。

    在凯巳阻止之前,安帕特、玺克和吉禄玛已经吃了。

    吉禄玛的额头碰的一声撞在桌上。玺克必须双手按住嘴,好不容易才把那东西吞下肚。安帕特以龙的样子直接僵住,然后不停的舔鼻子,舔完鼻子还不够,接着开始舔毛。

    那东西创造了玺克对烹饪这件事的全新印象,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那些他好端端买回来的材料弄得这么难吃?

    凯巳抓住那个玳尔瓦国游侠的领子大吼:你怎么可以拿你的食物攻击艾太罗人的舌头?他们是世界排名前二的美食民族耶!跟另一个一起争夺第一名宝座的美食民族不分轩轾。

    这不是最好吃的。玳尔瓦国游侠拿着一大盘自己做的东西,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玺克怀疑他比较在乎餐后会有的喝茶时间。

    吉禄玛的后脑勺看起来在三十分钟内是再起不能了。安帕特舔毛舔到似乎有秃毛的危险。玺克觉得全身无力,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水槽边漱口。

    因为过度相信人类间的共通点,龙窝本日面临了全灭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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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凯巳而言,最大的文化冲击发生在玺克准备离开龙巢独立之前。当时凯巳告诉玺克,有个垛洲作家认为艾太罗文化里地位最高的原始神明天具有人类的形象。艾太罗的天字写成一个圆圈图样,底下接上一个大图样。他认为因为艾太罗文天这个字就是人形张开手的大图案,加上头部有个圆环,所以是个头四周有光环的人类外形。所以艾太罗文化也认为世界是由一个具有人形的神主宰。他以此证明艾太罗人跟全世界的人一样,并不例外的也需要真神达尼萨。

    凯巳为此问玺克的意见。

    玺克皱了一下眉头。根据本地人证言,艾太罗人需要真神的程度,还不如他们需要泡面的程度。

    真神信徒很喜欢说别人需要他们的神,这让玺克想到小碴曾经说过的(最初是嘉赫娜说的),关于卖鞋子的寓言。

    玺克不怪外国人看不出来这个字到底是在画什么,跨文化时搞错是很平常的,发现不对时努力更正就好。只是他觉得从以前到现在,自行误解方块字然后大惊小怪,还写在书上用来诋毁艾太罗文化的外国人实在太多了。之前的动物这个词是不尊重生命说法他后来查到,就是垛洲人起的头,这还只是各种误会的其中之一而已。

    他们看不到艾太罗文化有什么他们没有的东西,就因为他们有的东西没在艾太罗文化里看到,就说艾太罗文化是不完整的。

    玺克不确定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这些人是因为从小就被灌输说,真理可以在一本书里就写完,才无法想象别的文化竟然认为写下来、说出来的真理不是真理。

    因为这些人相信一个文化的重心就是金字塔顶端那一块,才无法想象还有别的文化形态存在。

    艾太罗文化是艾太罗人代代传承而成,每代人都参与了形塑它的过程,它不是某一小撮人盖起来的死寂金字塔,而是森林、是生态系。

    那些认定所有文化都是金字塔的人永远无法想象,他们所做的补完根本是画蛇添足。

    玺克拿纸笔把相关的字都写给凯巳看。艾太罗人真要写人字的话,写的是只有画出两脚的样子而已。艾太罗人站着的时候手习惯是收着、形象是内敛的,没垛洲人那种发散性张手张脚的自我认知。

    那个张开手的人是大的意思,那是人在天空下会自然比出的动作和情感。天字的本体不是底下那个人形,而是上面的圈。这个字是一幅图,表现出一个人类张开手,去比他头上的那个天。

    因为底下的大而认为天有人的形象,就像是看到地图角落的方位标记,而认定大地是十字形一样。

    天这个字不是解为头四周有圈东西的人形之物为天,而是人类头上的无穷大空间是天。

    这让凯巳大为惊讶。

    艾太罗人很早以前就知道,人类所有的一切意义,都是以人类以自身为基点而建立的。天是如此,理所当然的,神也是如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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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三定律介绍: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随时担心别人拿武器砍过来的生活,这是穷法师玺克的愿望。但是这对一个过去杀人无数,出身自邪教团体的人来说,似乎还太过奢侈了。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分,不用躲避正义势力的追杀,为了回归社会努力找到的工作却完全与理想背道飞驰,用人类追不上的速度拉开距离并且越来越远。 刚进宿舍就发现室友早他一步死在地上。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和工作室一起爆破。其他人鬼鬼祟祟的在探听某种阴谋。屋外有怪物半夜掳人…… 暴民骚乱、连续杀人魔闯入、超巨大魔兽一口吞下上百人……他的职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就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工作吗?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啊!法师三定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师三定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