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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灵之     殇璃txt下载     殇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章

    第22章不甘

    美璃感到肚子被人用力地压了下,喉间一热,连咳带呛地吐出一大口水,鼻子里也都是倒灌的水,每呼吸一下都酸楚难受。

    她又回想起刚才掉入水中遭受灭顶的惊恐绝望,她死了?

    “好些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淡然问道。

    她吓得浑身一颤,想躲都没力气,刚才在水中垂死挣扎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体力。

    她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月光从小而窄的洞口照射到洞底的水中,粼粼的水光随着月亮移动正照下来而越发明亮起来。

    她看见靖轩俊俏却冷漠的脸,他长长睫毛上挂的水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亮,照耀得黑眸更加深邃。他坐在她身边,态度轻松,对她的害怕惊惧似乎还带了些讥嘲。

    “这……这是哪儿?”她不想与他对视,她勉强半撑起身,趴在地上地环视四周。这是距坑底水面不足两尺的一个小横洞,洞口还垂下很多手腕粗的藤蔓,难于发现。

    这个天然地窨是个葫芦形状,洞口虽小,中腹阔大,坑底简直就是个小水潭,幸是他们命不该绝,坑壁上竟有这么个横洞,而且……他竟然能发现了这个隐蔽的洞口,就算再好的体力踩水呼吸也终不免力竭溺毙。

    她戒备的余光看见他竟然开始剥除自己湿透的衣裳,“你……你干什么?!”她又气又急,横洞低矮狭窄,她根本避无可避。

    “你不冷?”他打着赤膊嗤笑,不理会她的羞愤抗议。

    被他一说,她也感到湿漉漉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体上,格外冰冷难受。但她扭过脸不看他,强迫自己冷淡地说:“不冷。”

    他冷笑一声,也不再理她,把自己脱下的贴身衣物到洞口拧得干干的,擦去身上的水珠。

    美璃强作镇定地死都不向他看……可他,竟然脱得只剩最贴身的长裤,连靴袜都甩脱了,光着脚,一副很自在的样子。她拿他束手无策干脆闭上眼,独自默默忍耐越来越刺骨的冰冷寒意。

    他悠闲地靠着洞壁,借着月光水光看她。两年后的她,最打动他的就是这副默默忍耐的样子,倔强又孤单,一下子就让他乱了心……动了情。

    他一皱眉,飞快地俯过身来拉扯她冰冷湿漉的衣服。

    “你干什么!”她怎么可能没防备着他?可真的他动起手来,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微弱。“王爷……”她犟不过他,死死地抓着自己襟口,用力得竟从衣服里捏出水来。

    他嗤笑,“你放心,我现在也没那个兴致。”

    他的口气让她更羞恼也更难堪,终究挣不过他,身上的衣物被他粗鲁的扯去,她只好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团成小小人球。他哼了一声却再不去强行扯她,而是用拧干的衣服为她仔细地擦去后背,胳膊,小腿……这些她即使蜷起来仍护不住的地方的水滴。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突然猛力一揽,轻松把她搂入怀中,手更是毫不留情地一拉她的脚踝,美璃觉得他似乎要把她的那条腿都要扯断了,那阵疼还没过去,他修长有力的胳膊和腿都缠上来,她简直就像只被蜘蛛逮住的飞虫一样,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她还想拼力挣扎一下,却被他制得更死,“我现在是没什么想法,你在继续这么扭下去,”他邪气地一哂,“难说。”

    她也知道徒劳,干脆双手紧紧互抱住上臂护住胸部,也架开他横环在她身上的胳膊。他也不理她,死紧地搂着久久不见一丝松懈。

    美璃枕着他的胳膊,心里再抗拒,身体却不争气地依赖着他身体的温度。鼻子一酸,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滴落了,这曾是她豁出一切想得到的温暖,他却那样吝啬于给她,现在……即使再暖,她的心终归冰凉。

    “你就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有些恼意地开了口,还坏心地一震自己的胳膊,颠了下她的头。她紧闭着眼,他现在浑身难受,她倒舒服得像要睡着了!

    美璃皱了下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有些敷衍地说,眼下这种情况,她并不想惹怒他。

    “你说呢?”他不屑地冷笑,明知内情仍成心诬蔑,“不是你约我来的么?”

    “我?!”她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又惊又怒刷地看向他,那清如寒潭,媚若春水的大眼睛在粼粼水光下异样美丽,他觉得胸口一热,原本已经胀痛的某处更加难受。他绷住脸,维持着冷漠的神情,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她。

    美璃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大致理出头绪,她就知道这个恶作剧不会只是把她骗到山上这么简单。

    见她又不说话了,他更不是滋味地摇了她一下,“我救了你,道谢的话呢?说不出来,用行动更好。”他恶心地轻笑两声。

    “你来了多久?”她冷淡地打断了他的笑,“银荻和我打架的时候你就在吧?”他应该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暗处好笑地看着一切。

    他不说话了。

    这回换她低低冷笑,对她的苦难袖手旁观似乎是他的乐趣。

    被她的笑声激怒,他翻身压到她娇小柔嫩的身体上,“我跳下来救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洞!”是的,脱险后他对于自己冲动的行为暗暗心惊,也后怕了!如果不是挣扎中拉得洞壁上的树藤乱摇,他未必会发现这个洞,他……他的宏图,他的野心,可能都会因为身下这个一脸冷峭,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的小女人而烟消云散!

    她的表情微微一变,含着讽意的笑容渐渐敛去。

    “谢谢。”她扭开脸,轻声说。

    他表情凶横地从她身上翻下,死死地如刚才般搂着她。他真的有心就这么掐死她算了,她不感谢他,他生气,她谢了,他更火!

    他为她做的就值她这么句寡淡敷衍的话吗?!

    感觉到他的怒意,她笑了笑,“你可以不救我的。”

    “你!”他手臂的青筋都爆出来。

    “美璃——”洞口上方突然传来永赫焦急的呼喊。

    美璃大喜,刚想回答,却被靖轩更快地捂住嘴巴,他用手脚死死地困住她,让她无法弄出一丝响声来引起永赫的注意。靖轩甚至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拉些小洞外垂下的藤蔓遮住洞口。

    美璃急的心都快爆开了,洞口上方被火把照得很亮,永赫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呼喊让她的心都疼起来。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啊!她恨极地想去咬靖轩捂她嘴巴的手,却被他早早防备,用力一捏她双颊,她的下颌一阵剧痛,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小横洞里暗黑,看藤蔓遮挡后被照得通亮的地洞十分清楚,扑通一声水响,永赫腰间系着长绳从洞口跳了下来,他在水中反复下潜寻找,最后喊她名字的声音都嘶哑了,甚至带了哽咽。

    两个侍卫也跳下来帮他寻找,因为他们都抓着自己腰间的绳子没去拉扯藤蔓,又实在想不到洞壁会另有玄机,完全没注意到这黑暗的一角。

    “永赫!”洞口传来应如福晋的哭喊,“上来吧,永赫。”

    “不,不!”永赫失魂落魄地嘶喊着。应如福晋命令上面的人强行把他拉上去,永赫狂乱地甚至想用随身的匕首割断绳子,与他一起跳下来的侍卫连忙制止了他,协助上面的人把又哭又喊的永赫拽上去了。

    “你干什么?!”直到上面再无声息,靖轩才松开了她。美璃缓了好半天,才声嘶力竭地哭喊出来,刚才永赫的呼喊让她的心都碎了!

    “干什么?”靖轩的笑容异常森冷,“不让他们找到你!”

    “你!”美璃太恨了,他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程度?她疯了一样地扑过去,用双手乱打他,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她嘶声质问,因为太过激愤,头发都被摇得披散下来,凌乱地贴在瘦削的面颊上,看上去更加脆弱无助,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永赫断肠般的绝望呼唤。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泪水决堤一样流下来,几天来的委屈怨怒都发作出来,“我对你已经死心了,我只是你不要的!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我怎样?!”她像是质问他,又像在质问让她一再痛楚的命运。

    他由她大哭大喊,这样的美璃让他有了些熟悉的感觉,他被她最后那句话刺痛,双手一紧。

    “美璃……”等她哭得精疲力竭,他才低低的说,“你愿意永赫看到你我现在这副样子?”

    她一僵,昏沉沉的脑子麻木地无法思考。

    “一会儿我的贴身护卫会找到这儿来,我带你出去,你可以说你从坡上滚下去了,没掉进这里,银荻一定吓得半死,不会与你争执。”没有猜测,也没有流言!

    她僵硬地被他搂进怀里,没想到她现在这副绝望恸哭的样子竟会这样揉碎他的心。

    他抱紧她,“你问我为什么……我只是不甘心莫名其妙地当了那样的负心人。”他抛弃的她,哪里是怀中的她呢?!

    “你真的会带我出去?”她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动情的诉说,茫然地固执于他的承诺。

    他一阵恼怒,她的眼里,心里,现在只有那个男人了吗?

    “你会保守今天的秘密?”她信不过他!

    他松开她,隐忍地坐直身体,阴鸷地看着满面泪痕,眼神迷离的她,她的心已经被刚才呼喊她名字的那个男人带走了。

    不甘心!他不甘心!

    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原本是他!应该是他!

第23章

    第23章回报

    黑暗,又是她最恐惧的黑暗。

    她很难受,甚至觉得自己还在要吞噬她的水里挣扎,每一下呼吸都那么艰难。她哭喊着想睁开眼,想抓住任何一个可借以生存下去的东西……她似乎又再次置身火海,焦灼炙热,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好疼,眼泪刚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就被蒸发了。

    她求救了,没有人来……她放弃了,颓然倒在火丛中,无可奈何地化为一缕轻烟。

    她哽咽着,额头突然一凉,真实的触感把她从混乱的迷梦中拉回来,她无力睁眼,尝试地小声地要求喝水。真的有人把水送到她的唇边,她唯恐是梦,惊喜又贪婪地大口喝下。

    “美璃……”

    这声音她好熟悉,是永赫吗?不对……永赫不会有这么悲伤的语气。

    “美璃……”她的手被握在一双冰冷的手里,“美璃,我只要你就够了。”他说,她无力皱眉,但她听出他口气里的无奈,仿佛……这是他在告诫他自己。

    她有点儿着急,想睁眼看看那真的是永赫吗?

    周围有些吵,好像她迷乱地错过了一些片段,很多人在小声的说话,像在争辩又像在吵架,她的头很疼。

    一个女人突然很大声地说:“她不行!她会毁了你!”

    美璃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但那悲愤的语气却一下子印在心里。

    很苦的药灌进嘴巴,她知道药物来之不易,不敢皱眉,艰难地吞咽,终于还是呛了一下。她一急,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永赫,呼吸顿时急促,她要告诉他别担心,她还好,她没死!下一瞬,她愣住了,坐在她床边默不作声的是永赫吗?他甚至没有发现她醒来。永赫怎么会有这么木然的神情,他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冷?

    “格格?”扶着她喝药的虹铃惊喜地叫了她一声,永赫颤了一下,扭过脸来看她的眼神……美璃放下心,是他!他的眼神,他的微笑,还是那么温暖,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些了吗?”他坐过来,代替虹铃扶住了她,让她舒服地倚在他的怀里。

    “我病了?”美璃问,那水里火里的挣扎不过是她病中的错觉。她转动眼珠,“这里……”她在一个房间里,阳光慵懒,应该已经是下午。

    “这里是承德行宫。”永赫笑了笑,接过虹铃递来的手巾,为她擦去额头密密的汗珠。

    已经到了承德?她有些意外,她到底病了多久?她的表情突然一僵,她……是怎么回来的?靖轩带她回来的?心里猛地涌起强烈的不安。

    “我……”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却被永赫温柔却坚决的话语打断。

    “回来就好!其他……”他飞快地皱了下眉,微笑的眼里又出现她刚才陌生的表情——一意孤行的坚决。“……不重要!先把身子养好。饿了吗?我去叫人送点儿吃的来。”

    他走出门外,很小声的吩咐屋外的宫女什么,她只听清“……别让她见……”

    永赫有事!她的心变得很重很重,呼吸再次艰难。她看向站在床边的虹铃,她竟然惴惴地避开了她的眼光。

    “发生了什么事?”她郑重地问,因为身体虚弱,声音十分飘浮。

    “没什么事啊。格格,再喝点儿水。”虹铃勉强地笑着,转身去拿水。

    “我是怎么回来的?”美璃直直地看着她,隐隐预想到一切的症结。

    虹铃握着杯子,表情为难,她僵直地站在桌边,没答话。

    “虹铃……”她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虹铃烦恼地轻甩了下头,格格迟早会知道,早些告诉她,让她心里早有主意也是好的。“是庆王爷抱您回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干脆把所有的情况说出来。

    因为有急事要庆王爷处理,大家才发现他不见了,最后惊动了太皇太后。事关重大,太皇太后怕庆王爷有闪失就要报给皇上处理,也着人严厉调查王爷失踪前见了谁。这样就查到了一个叫小彬子的太监,小彬子吓坏了,把静娴格格和银荻格格招了出来。银荻格格这才大哭大喊和疯了一样嚷嚷去救人,大家才知道了来龙去脉。永赫少爷带着大量侍卫打捞寻找了一整夜,最后都绝望了,太皇太后也急得犯了心痛的老毛病。

    没想到天亮后庆王爷竟然抱着格格回来了,虹铃说到这儿,不安地看了脸色苍白的美璃一眼,终于还是无法向她述说当时的情景,格格什么都没穿,被王爷用半湿的长衫包着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抱进帐篷。

    往承德的一路,王爷更是待在马车上寸步不离,永赫少爷到了行宫后才能见到格格。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什么恶毒的流言都说了出来。素莹格格也哭得病倒了,应如福晋来找了永赫少爷几次,最后还在这房间里吵起来……这些,她怎么和格格说呢?

    “应如福晋……来过这里?”虹铃停住不说,美璃也没追问,她无神地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问道。

    “您都听见了?!”虹铃有些意外。

    美璃咬紧牙关,那声音是永赫的母亲。

    她不行……她会毁了你!

    美璃……我只要你就够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永赫的眼睛里会有那样的神情,终于知道了他说那话时的沉痛。

    门被宫女小心地从外推开,靖轩淡笑着走进来,心情似乎不错。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袍褂,更显得高贵雍容,俊俏至邪佞的脸庞带着志得意满的飞扬神色。

    她应该痛骂他吗?她应该怨恨他吗?

    她只是木然地看着他潇洒自如地坐在榻前的凳子上,虹铃要为他上茶,被他云淡风轻地一挥手拒绝,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她冷漠的眼光让他沉下脸,“你们都出去!”吩咐下人的时候已经带了三分怒气。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她还是没说话没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看。

    “怪我?”他冷笑一声,好心情全毁了,暴戾残忍的神情又占据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她看着他,她一直就想问他为什么!

    “你自己病了,我还能把你扔在山上?”他也回瞪她,毫无一丝愧疚。

    她还是那么看着他,这话拙劣得都不像一个借口,只要他想,他有一万个办法来妥善解决这件事。

    “为什么?”她连语调都不曾轻改,固执地问。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暴虐,失去那个男人,她就这么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为什么?”他哼笑一声,“只要我还对你有一丝丝的不舍,就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走!”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丝丝的不舍?她终于可以冷笑着闭上眼,是的,这个理由对他来说已经很充足了。抛弃她,还是拣回她,都只要随他高兴,他一直就活得如此恣意。

    “我不逼你,我要你自己选。”他嗤笑一声,刷地一甩下摆,摔门而去。

    不曾在他面前流下的眼泪,终于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他何尝还用亲自逼她!永赫再掩饰,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惋惜已经把她的心撕得粉碎!娶了她,他的前途……就毁了,讥笑鄙夷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一辈子!

    如果他大声地责骂她,怨怪她,甚至抛弃她,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她给他的原本就少,少得可怜,现在……他的赐予,她再也要不起了!只是卑贱的家世,只是可笑的过去,她还能劝服自己相信她可以用孝顺他的父母,为他治理家务,为他生儿育女,对他全心全意的好来回报。现在,他要娶她的代价,她万死难偿,她会成为他的人生,他的仕途里最大的败笔……

    如果没有她,他的未来是康庄坦途,他有那样的父母,他有那么好的容貌性情,他可以娶个最好的姑娘……她一直知道的,所以她才那么谅解应如福晋的抱怨和惋惜。

    同去江南……她忍不住抽泣出声,他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幸福得太过虚幻,她还暗暗笑话自己患得患失成了心病,终于,这真的成了她人生里最美好最无法追求的梦。

    永赫看着下人把清粥端进房来,他依旧温柔地扶她坐起,他的笑还是一如往日,他小心地为她吹凉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吃,再若无其事,他眼眸里的忧愁……她明若观火,因为那双清澈豪迈的眼睛里原本没有!

    她也含笑地吃着他亲手递来的粥,微笑的嘴角总是不听话地轻轻抽动,因为她要忍住不哭。

    看她吃下整碗粥,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他爱怜地替她理顺披散的长发,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睡吧。有事就叫虹铃去叫我。”他深深看她水雾迷蒙却带着浅笑的美丽眼睛,他专注而眷恋的眼神让她想嚎啕大哭,死死忍住,她只是垂下一行眼泪。

    “永赫,什么都没发生。”她想向他解释,即使她与他已经注定擦肩而过,她也想让他明白,他喜欢的女子并没作出对不起他的事。

    “嗯,我知道。”他笑了,用修长的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泪。

    她几乎是用了全部全部的忍耐,不去握他的手,不去求他抛下一切,带她远远离开。她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爱她,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想自私一次,她实在舍不得了。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温暖的手如今这般冰凉,即便他决定娶她,他对他的父母终将带着愧意,他是父母的骄傲,却因为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痴迷的执着而让父母的期待彻底落空。她怎会不了解他?他是那么善良,那么孝顺。

    她咬了下嘴唇,成功地让自己笑了,“永赫,你也要好好的。”

    他也要好好的走他的路……他就该幸福的生活!

    他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向她笑了笑,所有的眼泪就在他转身而去时奔涌出来,她哭了,却不敢出声,生怕他听见了会回头……她能回报他的,就是让他走,就是让自己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第24章

    第24章选择

    虹铃一边扶着美璃缓慢走在前往太皇太后寝宫的路上,一边担忧地为她拉拢披风,“格格,何必这样着急!您看,您的腿还是发软的!夜风都起了,您再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美璃因为虚弱无力不得不紧扶住虹铃的手臂才能勉强行走,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虚汗,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没说话。她的力气都要用来坚持着走完这漫长的通往乐寿堂的宫道,用来……向老祖宗说出她的决定。

    她住的离太皇太后的寝宫并不远,拖着病弱的身体和她不敢去品味的心情,她走过的路犹如漫漫一生!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她被从冷宫里带出来,去见老祖宗。那时……她感慨,也萌生了淡淡的希望烟缕。而现在,她是要去把那已经熊熊燃烧成的憧憬生生踩灭。

    虹铃还说她太急了……如果可能,她永远也不想迈出这一步,但她不得不催促自己尽快前去,因为永赫再用他那双眼睛多看她一会儿,她可能都会失去离开他的勇气!

    晚膳将完,不少宫女太监捧着食盒器物三三两两地往来行走,看见美璃的时候都含笑低头,那笑容里有太多她承受起来都觉得辛苦的讽意暧昧,他们快步与她擦肩而过后,她不意外地听见他们小声嘀咕轻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又何需听清呢。

    虹铃觉得担在胳膊上的重量增了几分,格格的颤抖越发明显了。“格格?”她担心地喊了她一声,“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

    美璃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站直,不,她不能回去了!她的天地很小,不过宫苑、府邸,永赫呢?她想象得出,他受到的嘲笑鄙夷数倍于她!她听过那些男人怎么说她,如果比那些恶毒下流百倍的话是说永赫的,是因为她而说永赫的……她还怎么面对永赫,怎么面对永赫的父母?!

    若然离开她蜷缩的小屋时,她的心底还留有一分退意,现在……完全没有了!

    当她看见老祖宗寝殿外,刚被太监用竹竿挂上的灯笼时,她的眼猝不及防的湿润了。她离开了安宁殿的刻骨黑暗,没想到,只不过为了归于另一处更冷更孤寂的处所。

    “格格。”她被院门外的太监拦住,“老祖宗在会重要的臣属,请您少等。”

    “什么重要的客,这个时候来?”虹铃有些烦躁,格格这样的情况,怎么在夜风四起的院子里“少等”?

    太监平素与虹铃还算相熟,凑过来小声透露,“是户部侍郎。”

    虹铃一时反应不过来,依旧口气不善,“谁么?”

    太监着急地一躲脚,鬼祟地看了眼暗淡灯光下脸色更加苍白的美璃,嗐了一声,“就是札穆朗!素莹格格的阿玛!特意从围场赶回来的,所以这回才到。”

    虹铃暗暗撇嘴,看了看美璃表情毫无变化的脸,看来,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的人还真多。

    “格格,要不,您先到拐角的廊子那儿坐会儿吧,还避风些。回头人出来了,奴才立刻替您回进去。”见美璃勉强支撑的虚弱神态,小太监也有些不忍,热心地提议。

    美璃点点头,她也实在站不住了。

    廊子的确避风,也因此格外阴暗,没有一丝光亮照到这里,美璃靠在木柱上苦苦等待,虹铃也着急地不停走到院子里瞧看,小声埋怨这个札穆朗到底在说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院子里起了些响动,小小的问安声此起彼伏,一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虹铃闪身躲入黑暗。

    刚才的那个小太监的一声问安,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十分清楚,“给庆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美璃轻颤,是他,他也来了。

    “札穆朗来了?”靖轩沉声问太监,口气疏冷不悦。

    “是。”太监十分殷勤,“王爷瞧,人这不出来了么。”

    稳健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向这边来,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奴才给王爷请安。”

    美璃淡淡一笑,这就是现实,素莹的阿玛再风光,也要给靖轩这个未来女婿下跪。若是平时,就连皇上也会给几分面子,在老臣将跪未跪时说声免礼,但此刻……靖轩看来是没说。

    过了一会儿,靖轩成心冷淡的语声才响起,“起吧。”

    “喳。”札穆朗闷声说,口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薄怒。

    “札穆朗,什么事让你不辞劳苦连夜赶回来?”靖轩冷笑,口气倨傲冷峭。美璃有些意外,就算靖轩分位再高,那毕竟是他未来的岳父,而且……很明显,将来对他的助益很大,他不该用这么蛮横的态度对他吧?

    “小女病势沉重,奴才挂心不已,所以特向皇上乞假前来。”札穆朗闷声闷气的说,似乎也不敢对年纪轻轻的未来女婿太过放肆,十分忍耐。

    靖轩轻嗤了一声,不甚着意地说:“那去吧。”

    札穆朗似乎非常意外,靖轩竟然这样就结束了谈话。

    “王爷……”札穆朗再说话,口气低沉了很多,刚才还带的几分暗怒也因为靖轩的不在乎而威力自减。“素莹对您是真心实意,皇上也许过老奴……”

    “札穆朗!”靖轩的口气更加暴虐无礼,干脆生硬打断对方的话。“你少抬出皇上压我。肯娶你女儿,是因为她还有几分打动我的姿色。”他轻蔑的口气让札穆朗倒吸了口气,却没再吭声。“皇上为什么要我娶她,你心里明白!人人说我是希图你家那点儿不干不净的银子,我这儿都和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了,你还来给我蹬鼻子上脸?”

    他说起素莹的口气,竟让她的心也微微一刺,他看素莹那宠溺的眼神,低下头让素莹在他耳边低低细语的神态……难道背地里就是这么一番鄙薄的话语吗?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同情素莹,但她为她感到难过……爱上靖轩,真的很可怜。

    这一番让人难堪的话并没遭到札穆朗的反驳,他竟然默然地承受了理应为小辈的庆王爷傲兀的态度。

    “札穆朗,有这么多精力,就好好去想想怎么给皇上办差!怎么让那些贪官多吐出点儿银子来!我答应你的,答应皇上的自然都会办到。其他的,你就少白费心思!我是娶了你女儿,怎么,你还真给我摆起老丈人的谱儿了?我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你们管得着么?你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么?”

    札穆朗还是没说话,沉默地听着未来女婿这篇训斥。

    “行了,去吧。也和你女儿好好说说。我该给她的给了她,不该你们多管的,你们少插手!”

    “喳。”

    这一声“喳”,竟然美璃觉得胸口一闷,札穆朗是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说出这个字的?无奈,对命运,对现实……最深沉的无奈。那个用毫不在乎的态度说着那么伤人话的男人,竟然反驳不得,反抗不得。

    美璃的手指死死捏住横栏的细木,他……似乎已经计划好所有人的未来了,包括她。她已经听得很清楚,他要给素莹的,是王妃的名分,是和札穆朗的姻亲关系。伴君如伴虎,现在皇上用得着札穆朗,百般倚重抚慰,一旦时过境迁,札穆朗弄回来的是什么银子,为什么他能弄回来,这些明摆着的秘密还能不能被皇上容忍?于是皇上要给札穆朗吃定心丸,札穆朗也需要这么个权势熏天的女婿。

    她又错了,她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太美好了。她以为他至少是真心喜欢素莹的。他是喜欢素莹,但他所能理解的“喜欢”,就是对美貌,对娇柔的一时兴奋。

    他说的,“想要娶的女人”就是她吧?娶?不过是立的偏房,说好听了是侧福晋,其实不过就是妾室。

    她不是他第一个想娶的女人,之前有蒙古公主,后来有素莹,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突然有种解脱之感,她的选择,真的是种解脱!

    他可以要挟任何一个有求于他的人,但对于她……他还能如何?

    等人都走光,太监终于来叫她进去见老祖宗的时候,她甚至淡笑了,原本有些畏惧的寂寞未来总比嫁给那个冷心无情的男人要好!

    “……你想好了?”听了美璃坚定如山的请求,孝庄沉默许久。

    “是!奴婢愿意终身礼佛,为老祖宗祈福添寿。”美璃再次叩头重复。

    “美璃……”孝庄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操碎了心。“过来。”她怜惜地拍了拍身边的炕垫,美璃坐近她的身边,孝庄含泪抚摩她苍白却异常俏丽的小脸,“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

    她真的怕美璃是来对她说和靖轩是清白的,还要嫁给永赫。她相信她说的,但……她却左右为难。哭死在她面前的应如,她也是母亲,她知道那种对儿子的深切期望,她也懂母亲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孩子的心情,她无法反驳她。一脸决然地来表明非美璃不娶的永赫,久历宫闱薄幸的她,也感动于这个挚情男子的不离不弃,她竟然忍不下心答应他,她知道他娶了美璃将会失去什么。势在必得要娶美璃的靖轩,这个冷硬霸道的孩子竟然也当着她的面坦白说自己喜欢美璃,娶她就会对她一生呵护。

    似乎,无论她怎么处理,都是决绝无情。

    这个无论她怎么处理,都注定会受到伤害的脆弱女孩儿……竟然能愿意用孤苦寂寞的一生来独自承担一切痛苦。她又痛心不舍!美璃从小到大,已经吃了太多的苦,难道……老天爷还觉得不够吗?

    “美璃……再让我想一想……”她不忍答应她!这个如娇花美月的少女,难道就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断送了终生吗?年纪轻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生有多漫长?

    美璃笑了,想……就能有办法么?“老祖宗……美璃不后悔,一辈子不后悔。”

第26章

    第26章名分

    排成一长队的太监把一箱箱的结婚用品抬进美璃小小的院落,虹铃忙得满头大汗,能用得上的地方都堆满了,太监还在源源不断地抬进来。很多小宫女挤在院门口看热闹,一改往日的嘲讽表情,都羡慕地赞叹着,故意放大私语的声音,讨好似的让美璃的下人们听清,“庆王爷对格格可真好啊!”

    美璃倚着高高的枕头半躺在榻上,默默无语地翻动手上的书页,对门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永赫送她的杂谈和笑话书现在已积攒了厚厚一摞,陪伴了无数个她不敢入睡的夜晚。

    “格格,承毅贝勒来了。”虹铃用手绢擦着汗跑进来,一脸惊疑,一万个没想到承毅贝勒会来看自家格格,他就连给老祖宗请安,也只在春节拜年的时候才会来一次。

    美璃也有些意外,坐直的身子,愣了一会儿才起身迎接,承毅已经从外面缓步走进来了。

    彼此无言地互看了一眼,承毅轻皱了下眉头,眼睛淡淡地向呆杵在那儿的虹铃扫了一眼,虹铃背脊一凉,立刻心领神会地福身退下。承毅贝勒和庆王爷一样,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让人害怕。退出门口的时候,虹铃还自动自发地掩上门,总觉得承毅贝勒肯来见格格,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事。

    “承毅哥,坐。”美璃亲自为他斟了杯茶,他一定是快马加鞭从围场赶回来的,颜色素淡的长袍上浮了薄薄的灰尘。

    承毅在椅子里坐下,却没喝茶,他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包递给美璃,“拿去。”

    美璃出于礼貌地接过,不想让他失望才假装好奇地打开,锦帕包的是块发黄的羊皮,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形,有人物也有八卦,纷繁杂乱,好像是江湖骗子故作神秘的符咒。她无心探究,只是好奇承毅为什么会送她这么块东西。

    “这是‘八部八阵’图。”承毅简短地解说着,“皇上派我找了很久,关系前明巨大宝藏。我两年前找到后……一直留在身边,就是怕皇上降罪下来,我等不到去准噶尔的那天。”他清冷一笑。

    美璃拿着羊皮的手剧烈一抖,差点拿不住,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这“八部八阵”图对皇上甚至大清非常重要,重要到承毅可以用它保命。

    “皇上明天回銮,你拿这个给他,纵然不能做王妃,也足以成为平妻。”

    “承毅哥……”美璃忍住眼泪,她的心里似苦又甜,这世间还有人肯为她这样着想,这恩惠她铭感肺腑,却不能领受。轻轻捧过他的手,把羊皮送还在他手里,“我不能要,你留下吧。”

    这是他用以保命的宝物,她不能收下。

    “拿去吧。”承毅悠长一笑,又把羊皮塞回她的手里。“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了。他……不会杀我了。”

    她还想拒绝,被他沉沉地看了一眼,承毅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我就要先行领兵到边界驻扎候命,想来……身为兄长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拿去给皇上,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恢复你和硕格格的封号,虽然你不是大福晋,但品阶却比她高,以后至少不会受辱于她。”

    知道她心灰意冷,承毅难得多说了一些,也许此刻她已无心盘算未来,但……日子总还是会继续,他苦笑,这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流逝的日子,简直残忍。

    命运对她一再责难,他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么多。

    “美璃,就算是为了我一片苦心,你也要按我说的做。”他叹了口气,美璃的未来……其实靠这份宝藏图于事无补,他能做的……真的只有这么多。

    美璃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夜晚,躺在被里紧握着羊皮宝图,她竟然对未来的岁月充满恐惧,麻木的心绪被承毅哥的那番话打破了,她……只是侧福晋,小老婆,冷宫里,这样的人她看得多了。风光过的、没风光过的,在被她们的男人丢弃后,都是一样的结局。她们的眼睛,是她刚进冷宫时最害怕的,一双双都是死气沉沉,鬼气森森,她们每天就在做一件事,等死。

    只有体会过黑暗的人……才会怕黑。

    终于,她揣着宝图走在去往皇上正殿的路上,至少她要为自己试一下,至少她不要辜负承毅哥对她的恩情……她,害怕。

    也许她去的太早,负责打扫的宫女太监刚刚收工,宫宇间一片寂静,连鸟儿的鸣唱在她听来都如声声哀叹。

    走过靖轩住所外,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但是……几步后她停下了,孤身行路,她的脚步又轻,此处的宫墙仅仅是为了间隔道路格外单薄,她清楚地听见了素莹的声音。

    “……靖轩,你就不能娶了我以后再让她进门吗?”素莹几乎卑微地哀求。

    “……”靖轩没有回答。

    “求求你。”素莹哭泣着,撒娇又乞怜,美璃似乎都看到她柔美的脸梨花带雨的神情,任谁都会怜惜她。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她只是个侧福晋。”靖轩似乎有些心疼,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只是个侧福晋。

    美璃僵直地站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宫道上,她想逃开不听,人却像被重锤钉在原地。

    “她……也是格格。”素莹哽咽,“她还深得老祖宗的喜爱。更重要的是……”她哭出声,委屈难过地搂紧他的腰身,他喜欢美璃!为了得到她竟然大费周章,甚至训斥了她阿玛!她靠在他怀里,嘤咛哭泣,“靖轩,我好怕!和别的女人分享你……我不敢抱怨,我就是怕……就是怕……将来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靖轩也搂紧了在他怀中轻颤的她,“你会成为我的正妻,皇上需要你成为我的正妻,你有了我,怎么还会一无所有?”

    “靖轩,我拥有了你吗?”素莹傻傻地追问。

    “嗯。我承诺给你的,不会少一样。”他笑笑。

    “靖轩……”素莹低泣着叹息,“未来的岁月,我很怕。”

    美璃抬起眼,看天空中缓慢飘过的云,只有这样酸痛的眼才不至于流出眼泪。

    素莹……也可怜,她和她一样害怕。

    她听见靖轩对札穆朗说的那些话,知道素莹和靖轩的婚姻皇上另有深意。她扶着墙转回身,一眼看不到漫漫宫墙间的道路哪儿是尽头。她又何必为难皇上呢?

    命运已经铁了心要伤害她,她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即使她成了平妻,即使她又能恢复和硕格格的封号,那又如何?她还只是个侧福晋!

    她还只是靖轩的侧福晋!

    她令皇上、老祖宗,甚至承毅哥都为难,承毅哥毕竟是私藏了这份宝藏图两年,而且是明知皇上心意还执意为她拂逆圣意,皇上真的还能一再原谅他?

    她何必再做愚顽挣扎?徒劳。

第27章

    第27章花烛

    夜已有些深了,但房间里很亮,照得蒙在脸上的红盖头遮在眼前越发艳红,美璃觉得眼睛长时间被这血一般的颜色刺激着有些疼,就闭上了眼。

    就娶一个侧福晋而言,靖轩也算给足她面子,聘礼、执仗都是上等。老祖宗也坚持让她从宫里嫁出,百般优待。这些……她都不意外。老祖宗和承毅哥一样,是怕她将来受气,靖轩,就算娶别人,他也会这般大费周章,因为他是庆王爷,不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承毅哥……美璃有些心烦意乱,她拿八部八阵图去还他的时候,他只是向她笑了笑,说让她留着,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他的笑容,让她觉得十分不祥,似乎他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

    不及细想下去,门外的喜娘丫鬟们都像麻雀一样骤然欢闹起来,她听见那熟悉的冷漠声调依旧平淡地说了声“赏”,然后仆妇们的笑声就更高了。

    庆王府的承德别业已经颇有年头,虽然装饰一新,门被推开时仍发出吱嘎的声响,让美璃浑身一抖。

    她攥紧了拳,手心没过程的就满是汗珠。

    他坐到她身边,喜娘们跟进来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美璃去闹过别人的洞房,知道这时候喜娘会把新郎和新娘的袍角系在一起,寓意永结同心,可是眼下……那些叽叽呱呱的女人只是像念经一样把那套说熟的吉祥话说了又说,直到塞了交杯酒给她。

    她猛省……她不过是侧福晋,不是和他“永结同心”的那个人。喜娘扶着她的手,与靖轩交杯对饮,这酒冰凉而苦涩。

    他在嬉闹声中用秤杆挑开她盖头的时候,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膝头裙上艳丽的纹样,嘴唇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房间静了下去,但仍能看见门外侍立丫鬟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他就站在她对面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跨步靠近她的时候,美璃死咬住嘴唇才没倒吸一口气,她的心猛烈地收缩了。

    他把她拉到大铜镜前,按在凳子上。她依旧垂着头,看镜子的话……也会看到他。

    他轻缓地摘去她沉重的礼冠,她的发髻上簪了很多小饰物,都是宫里的老嬷嬷非要她戴的,他摘的时候勾到她头发,很疼,她只是轻微的皱下眉,不肯出声。他察觉了,“疼的话就说!”他命令道,她只是轻轻摇头,不语。

    长长头发解去一切束缚,柔顺地披在她身后,却没让她感到一点儿放松,果然,他拉起她,轻松地打横抱起,她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撞进了他幽黑的深瞳,这双好看却冷酷的眼睛因为映入了红色显得有些喜悦。

    “美璃……”他在笑吗?她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笑,竟然……很温柔。“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抱着她,在红烛高烧的房间里徐缓地转了一圈,她迷惑了,是的,这是她曾经想要的。他把她放在阔大的喜床上,俯身看着她,好听的嗓音第一次有了柔情的语调,“你想过这样的场景,对吧?”他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红红的喜服衬得她的肌肤格外雪白,那双盛着柔美桃源的大眼也更加黑亮,小而嫣红的唇,比身下绸缎更亮的发,玲珑有致的娇小身段……都在他怀中,他突然异样满足,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此刻的拥有!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满眼红艳,到处是醒目的双喜花纹,“是的……”她呓语,真的如在梦中,“我想象过,想象过无数回,想的……”她不自觉地揪紧胸襟前的喜服,“想的心都疼了,我都怀疑自己的心要疼出一个洞……”她漫无目的眼神又凝聚在上方他那张俊美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的脸,虽然此刻这张脸上流溢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就更显得不真实!

    他拂了下她娇俏脸颊边的一丝乱发,心软得如同二月春水。“美璃……”

    她突然死死地闭上了眼,太突兀了,他原本想去擒获她娇润的双唇竟停一下怔住了。

    “怎么了?”他的心像被尖刺深扎了一下。

    她又默默摇头,她不想告诉他,为了忘记他,为了不再幻想这个场面……她费了更大的力气,她的心,真的疼出了洞。此刻她看见的他和这喜庆的洞房花烛,何曾是她绝望梦中的那一个?!

    “睁开眼!”他又恢复了冷漠的语调,“睁开眼。”

    还是这样的他让她更习惯,她很顺从地睁开眼,从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如同顺从命运一样顺从他,因为她……别无他法!

    他眼中的温柔瞬间已经不知去向,压在她身上,近在咫尺的盯着她看,黑眸中又是那一如平常的冷漠疏淡。

    “以后,和我上床的时候,要一直睁着眼!记住!”他阴冷地宣告,她点头时习惯地闭了下眼,他立刻惩罚般捏住她的下巴,眼泪因为疼痛滚落出来,他的表情里多了分暴戾,“你要是敢闭上眼,我会让你更疼!”

    他扯脱她繁杂的喜服时自己也分不清是粗暴还是急切,他不想去分辨这种可鄙的失控。他竟不耐烦去一一解开她的玉扣,干脆用蛮力一下子硬拉开来,刚才他还想着要温柔对她,可她闭紧双眼时的拒绝意味如同利刃猛然扎入他心头最无抵抗力的部分,痛彻肺腑!

    她娇嫩的肌肤在深红床单上媚得快要了他的命,她无助地抱着肩,浑身抖得厉害,他去扯她腿间最后的遮挡时终于不忍。他深吸了一口气,抱起她,掀开床上的喜被,被子下铺得满满的枣子花生,放下她的时候她被硌疼了,但她还是不吭声,泪水流出来的时候她又习惯性的闭上了眼。

    他没再提醒她,只是把她身下周围的干果一股脑扫到地上,他看见被她压在身下的一块白缎,脑子莫名地一热,身体出乎意料的兴奋,他也急切的脱去自己的衣裳。

    他扯去她最后的遮蔽时,她抖得越发厉害,他轻吻了一下她苍白的娇颜,低低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弄疼你,但女人一辈子只会为一个男人疼,睁开眼,美璃,看着我,今生,让你疼的男人是我,我……是你的丈夫。”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闭着的眼睛弧线优美撩人,“睁开,美璃,睁开。”他吻她的唇,低声蛊惑,当她终于积攒够了勇气慢慢睁开双眼时,他早已炙灼的欲望准确地顶上她毫无防备的花蕊,“美璃……”他半抬起上身,放开她的双唇,她不得不大口呼吸,“记住这疼。”他猛地一沉身体,粗暴地进入了她,直至全部。

    美璃尖叫了……很疼,泪水反而因为这破体而入的剧痛而突然停滞了,她被这痛夺去了一切思维和感受,只有疼。

    只是开始,他带给她的疼永远是在加剧。

    她死死揪住身侧红红的床单,身体被他撞得起伏不已,头发散乱地披覆在枕头上,起了淫靡的波纹,耳中是他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他喊她的名字,那么动情,她却只是越来越疼了。

    他在最激越的时刻竟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肩头,那记深撞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觉得胸口很闷,身体到处都疼,竟然无法分辨哪里更疼,眼前的烛火好像突然一亮然后……全都黑了。

    醒来……也是因为疼痛,身体酸楚,喉咙如同火烧,她艰难睁眼的时候发现窗子上已经透入了晨光。

    他已穿戴整齐,背对着她坐在床沿,背脊异常挺直。

    听见响动,他慢慢地回过头,她一惊,他的眼神竟然是愤怒和……怨恨。

    “真没想到……”他的冷笑里多了抹讥讽般的痛苦,“我并不是那个让你疼的男人。”

    她一愣,没听明白他的话,他还没让她疼?

    “是啊,我都亲眼看见你和他……”他一拍床沿站起来,“贱人!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如果你和永赫已经睡过了,为什么不说?!”

    她傻傻地看着他,他呼吸急促地往门前走,就在要抓住门栓的瞬间,又无比忿恨地折了回来。他想甩手而去,他恨得就要疯了!他看见了溪边的那一幕,怎么就没想到她和永赫已经有了苟且之事!

    可承德王府里住着他的继母老福晋,还有不怀好意关注着美璃的三姑六婆,他怎能就这样甩手而去!他再次长长吸气,就算,就算当初她和他说了,他能放她走么?他……已经丢弃过她一次,现在他又怎能再次把她独自丢入水深火热的绝境?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的时候,她真的以为他要杀了她,他抓着她胳膊的时候,那可怕的力量就要把她的手臂生生拗断了。他把她扯得坐了起来,表情太凶恶了,她都无暇为自己的赤身裸体而害臊。他死死地瞪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冒出的火仿佛要把她烧成灰烬,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她的胳膊扯到她身边的一块白缎上,她张大嘴愣住了……经过了昨晚,那白缎仍旧莹白无暇!老嬷嬷对她说过的,落红一定要保留下来,那是她贞洁的证明。

    可是……她没有落红!

    突然,她理解了他刚才那些尖刻的污辱,他的怨愤。她看着白白的缎子,显然,老天爷对她的戏弄还没有完……远远没有终止。

    匕首的尖已经刺到她的肌肤,他看见了她胳膊上的疤痕……不忍,他痛恨自己的不忍!他应该一脚把她踢出去,向全天下宣告她的不忠!可他……

    他恨她,更恨他自己!划在他胳膊上的一刀深而又深!鲜血涌流出来,滴在白缎上,滴在她身上。他随手抓过一块绢子勒住了伤口,生怕太多的血迹让这个掩饰她不贞的谎言被戳破。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太恨了,太恨了!

    他得到的竟然不是完整的她!就如同他曾希望的,她会永远记得她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他!

    “今年最好别有孩子!”他失控地一把握住她细弱的脖子,恨不得就这么一用力,都解脱了。“不然,我会认为那是个野种!不用吃药打胎了,我会一脚亲自让这个野种化成血水!”他嘶吼,但怒气却益发纠集在他心中。

第28章

    第28章遗忘

    伺候她沐浴的都是庆王府的丫鬟们,美璃没去看她们含着暧昧笑容的脸,她们看到她身上青紫的欢爱痕迹后还轻笑出来,她都没理会,只放任自己的眼神游弋在虚无缥缈的世界,她的心沉重得竟然再无一丝情感。

    几乎是任由丫鬟们摆布,她换上了精致的丝绸内衫,长发被梳得顺顺的,她们别有深意笑着说她太累了,扶她靠在枕头上晾干头发,然后要好好休息。

    她很累,很累……可闭上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头便开始发疼,她僵直地半躺在那儿,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以为她睡着了。

    “侧福晋,侧福晋。”一个丫鬟进房来喊了好几声,美璃才意识到“侧福晋”是指她,这才缓慢地睁眼看那丫鬟。

    “永赫少爷在外面要见您。”丫鬟说完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美璃淡淡苦笑,看来,就连庆王府的丫鬟也都知道她和永赫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窥探的表情,用这样的口气说起他。

    永赫……放出来了?

    靖轩还算守信用。

    见面?她又闭上眼睛,手在身侧缓缓摸索,终于摸到她刚才放在枕边的书册。现在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她睁开眼看了一会儿红彤彤的喜帐顶的金线云纹,坐起身,把那摞永赫送她的书放在腿上,细细摩挲,把她翻得有些卷的页角反复抹平。

    “把这些给他,告诉他,我很好。”她轻而坚决地说。

    永赫,一定要彻底的忘记她。

    她……她又闭上眼,虚软地靠在枕头上,她也会遗忘他,就如同当初她遗忘靖轩一样,只要时间够漫长,一切的一切……都会被遗忘。

    脚步声,靖轩的脚步声,她的心一颤,也许她并不是怕他,只是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何与他相处,她突然失去睁眼的勇气。

    “起来!”他径直走到她床边,一把扯起她,她酸软的腰腹顿时一阵抽痛,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染了些灰败。靖轩并不理会,“穿鞋,跟我去见他!”

    丫鬟瞥见主子脸上的戾气,万分小心地跪在美璃脚边替她穿好鞋子。

    美璃微微发抖,他要她去见永赫?!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敢去见永赫!她怕自己会流泪,会不够镇定,会让他的心更痛!

    “不……不想去。”她被靖轩抓得很疼,却终于说出了拒绝的话,她有经验,让一个人遗忘另一个人,就是不见面,不给一丝希望!

    “少废话!”靖轩却冷然嗤笑,仿佛在笑她装模作样,“走!”他甚至不让她穿上外褂,就这么拖着她出了新房。

    永赫就站在新房外的院子里,他的衣袍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很平顺,却无端给人一种极端落魄的感觉。他原本在看新房檐下挂的红绫和红灯笼,等靖轩拖着披散长发,只着内衫的美璃踉跄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她娇小的身上挪开。

    原来……落魄的是他的眼睛!

    美璃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但她还是不敢去看他。

    当永赫死死盯着美璃低低领口露出来的娇莹肌肤上被她的男人咬出来的青紫时,他死紧地握起了拳头,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了。靖轩冷眼看着,突然一阵恶毒的快感,永赫,恨了吧,就如同他知道他们的私情后那么恨了吧!

    “我……”永赫被靖轩冷冽的眼神刺得一痛,或许他要来见她的确是个错误,但他无法劝阻自己,他想要看看她,发了疯的想。“我来向你辞行,我已向皇上申请子代父责,充当承毅哥的先锋,明天……”他强作平静的说,克制住内心奔涌的痛苦和不舍,尽力不露出一点儿,“就要出发了。”

    刚才靖轩那么粗鲁地扯她出来,他的心好疼,他曾暗暗发誓要护惜一辈子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那么粗暴对待,他的痛苦甚于她的痛苦。但是,为了她,他不能说一句话,不能去扶她一下,只能故作平静地看着,看着……或许,他以后就连看着她都成为一种奢念。

    “……”美璃的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靖轩死紧扯着她的力气帮了她的忙,她咬了下嘴唇,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永赫不忍老父千里征战替父出征,他还是个孩子,他哪里能照顾好自己?夏天打仗,他起了疹子要怎么办……

    “那……”永赫深看了眼低垂头的她,长长的发丝在春风里轻盈飘浮,仿佛他的思念一般缠绕在她的身边,“我……”他知道自己看了她一眼以后就该满足了,该离去了,但这句告辞的话真要说出口来,千难万难。

    “你……”她突然决绝地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是坚忍如铁的克制与决心,“这些你拿走,我已经不需要了。”她向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如惊弓之鸟般飞快地把手中的书捧给永赫,他默默收下。

    “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她努力努力地说着客套的话,嗓音还是发了涩。

    “好。”他攥紧手里的书,顾不得靖轩就在一边冷眼相看,他忍不住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说的,他想知道的,全在那双死死抵挡泪水的眼睛里。

    她想从他的双眸中瑟缩躲开,可……她实在贪恋那抹温柔。

    “永赫,”泪水还是涌进了眼睛,刚才的一切努力就要白费,她最后挣扎着,“我过的很好,靖轩对我很好。你知道,嫁给他一直是我想要的。你……你一定要建功立业,娶个好姑娘,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永赫的嘴角轻轻抽动,不让自己的眼光落到靖轩粗暴紧抓着她的手,落到她颈窝间的青紫,他忽略她灰败失血的脸色,她说,她过的很幸福?相知如他,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么粗劣的谎言。

    “嗯。”他点头,用了最后一丝理智笑了。“那我走了。”他走了半步,命令自己不要再回头,但是他还是听见自己说:“你也要保重!”

    她的心意他懂,正如他也懂她。

    遗忘彼此……或者让对方以为遗忘了彼此,就是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

    靖轩松开了手,嗤嗤冷笑,“满意了吗?我还给了你们一次道别的机会。”

    她并没有倒下去,脚步虚浮地走回房间。

    他死盯着她的背影,她一定不知道,她和永赫互相珍而重之的神态,为了解脱彼此说的那些谎言,让他的心有多痛!

    就是因为他恨,他想报复永赫和她,才让他们见了面,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可悲!他能报复的,就是他自己!

    他大踏步地走进房间,她听见了,猛地回身看他,看见了他满是怨恨,满是怒火的眼,她倒退一步,后背撞上喜榻的栏障,她木然看着他,泪水一行一行的淋漓流下,他愣住了。

    “王爷……”她哀求地喊他,两年后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卑微,她沿着栏杆滑坐下去,“要打要骂……等明天好吗?”她的泪水加剧,鼻翼抖动,“今天……放过我……”她太痛了,她蜷缩起来,每次她疼得受不了,就这么瑟缩成一团,仿佛困如自己的角落,直到攒够勇气。

    他看着缩在床脚的她,单薄的只有小小一团,她紧紧地搂着自己,头发的尾端拖在地上……

    天大的怒气,被她的孤独无助击碎了。他似乎看到又黑又冷的安宁殿角落里这么蜷缩成一团的她。

    她的痛……如今也变成了他的痛,他的千般怨毒如今又因为一个不忍,崩如溃土。

    他蹲下身,他想说,他丢弃了她一次,她也背叛了他一次,扯平了。如今他和她终于成了夫妻,他……

    要他说出这番话,也难!

    几次嚅动嘴唇,他都吐不出一个字。他干脆自怨自鄙地伸手去搂她……他恨她,她已经把他变成一个多可悲的男人!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窝囊!

    她更紧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在双臂间很闷很轻地说:“就让我自己待着,求你,求求你……”

    他突然怒不可遏!他甚至想拔随身的匕首一下子结果了她,然后他又是那个不为任何女人伤心动情的庆王爷了,面对瑟瑟发抖苦苦捱受的她,他又能如何,还能如何?

    只能惊天动地的摔门而去。

第29章

    第29章怀抱

    梆子的响声越过几重院落传来,听上去更加凄凉悠长,已经五更天了……美璃眨了下眼。

    烛心泡在融化的蜡油里,如豆的一点萤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即使睡去,他仍用完全占有的姿态搂着她,紧贴着她肩头的胸膛上传来他的温度,真的很暖。即使搂着她的男人是靖轩,她依旧感觉到温暖。

    她无声而笑,其实……她要的不过是这些而已。一个肯娶她的男人,一个家,她无法入睡夜晚有人拥着她……他都做到了,她不该奢求太多。

    至于以后……就算老祖宗让她嫁给别人,当她青春老去后,剩给她的不也是孤单冷寂的夜晚?

    他的胳膊动了动,应该是被她枕得麻了,她翻身背对他,挪开了些距离。虽然他很暖,睡在他怀里的姿势仍让她很累,因为她无法全然依偎着他。

    他忽地用另一只手扭过她,黯淡烛光下,他的冷眸炯炯发亮,也许……夜晚无法入睡的不光是她。

    “在想什么?”他冷笑,笑声有些暗哑。

    她摇摇头,其实她真的没想什么,只不过习惯于夜晚提防自己尖叫而克制睡意。

    “不想说?”他半撑起身,眯着眼看她,嘴唇抿出不悦的弧度。

    她垂着睫毛,不想解释。

    他的双手再次攫住她细柔的纤腰,她的羽睫轻轻一震,从他火烫的手心,她已经知道他的意图,眼睛下意识的阖起,被他惩罚般双手一拢,疼了,也想起来。

    他吻她,像要把她吸干一般……她听话地睁着眼,那迷蒙的那眼睛里,却没有他!

    他恨了,细细噬咬她柔如脂玉的丰盈胸房,尖锐的痛让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他的手揉捏着,疼痛却炽热,她隐隐有了反应,下腹收缩,之前几次他残留在她身体里的液体便黏热的涌出,她觉得污秽又难受。

    他的手摸上去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嗤嗤冷笑,随便扯过枕下预备好的白绢胡乱抹了几下,绢上的凉意让她轻浅的起了身寒栗,他发觉了,白嫩细腻的肌肤上细细的战栗让他欲火更加高涨,他忍不住带了撩拨意味去抚摩,她便轻轻颤了起来。

    他很会对付女人,除了第一次,他没让她疼得感到不适,也让她领略了情欲的滋味。也许他还对她的身体感到新鲜,这样的通宵达旦她并不意外。

    他用手把她拨弄得异常敏感后,仅是恰逢时机的进入就让她炽烈地紧绷身体,抽搐着达到极乐,他并不急躁,顶入她最深处充盈她,享受她的绞紧缠绕。在她微微放松身体时,他发动狂猛攻击,她颤动的丰盈,起伏的发丝,搭在他胳膊上紧绷的纤腿……都让他疯狂了。她陷入情欲的表情,半睁半眯的眼睛,长而弯翘的睫毛,他都迷恋至深……可是,他总会无法抑制的想到,这样媚人的她,永赫也看过!这样甜美销魂的身体,永赫也尝过!

    他甚至厌恶地想,在他身下呻吟承受的她是否热烈地回应过永赫?

    恼恨嫉妒让他变得狂躁而粗暴,他的占有立刻掺杂了虐意,她的嘤咛便开始急促而尖锐,体内更加湿润紧绞,竟然……加倍了他的快感。

    当他在极限中体会她带给他的极乐时,心情竟是无法厘清的烦乱纷杂。她娇声长吟后的沉默……让他空虚的几乎想要扼住她的喉咙,挤出甜软情话,一句,一句也好!

    她能给他的,只有迷乱而空洞的眼神,归于压抑的呼吸!

    可就连这样的她,他也想死死搂在怀里!

    他伏在她身上,不忍从她体内残存的炽热里退出,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悲。

    如果他在两年前她心里只有他的时候这样拥抱她……他颓然翻身倒下,身体的冰凉漫延进心里,闭上眼,原本刻意忘却的娇俏笑脸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心中。

    如果可以,他此刻愿意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她再次向他露出那么明媚的笑容!

    他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睁眼看怀中的她,热情已经消退,她仍旧用僵直的姿态躺在他的怀中,眼睛飘忽地看着床帐,她没睡,他早发现……她无法在他怀中入睡,都是在他离去后,独自缩在床榻的里侧表情不安的睡着。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无奈地酸痛,连恨她都不能!

第30章

    第30章筹备

    美璃闭着眼,刚刚沐浴完毕,一身清爽,她的疲惫发作了,尽量放松自己僵硬的肢体,她动了动,希望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很嘈杂,她的院落虽然是王府别院里最安静的一角,喧闹的人声还是起起伏伏的涌过来,她的太阳穴有些酸胀。

    门外当值的丫鬟月蔷和月墨坐在门廊下边晒太阳边小声说话,一字一句,她无奈地听得清楚明白。

    “新福晋的派头是够大的……”别有用意的沉默,应该是向门里指了指,“贴过的喜字,挂过的红绫全撤换下来了,都挂新的。”

    “人家是大福晋,自然不会用咱们这位用剩下的。”

    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姐姐,以后咱们的日子可要难过了……听说新福晋光是下人就带来了二十几房,四五十人,王爷不得不在正房后面再划块地单独建下人房。嫁妆就更别提了,听说光是给咱们王爷的压婚钱,就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咱们这位……怎么比啊?”

    “也不一定。”月蔷哧哧地低笑几声,“王爷对这位……很上心。一晚上一晚上的……我早晨去伺候,光是地上的白绢子……”

    “死丫头!”

    两个人都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年纪略长的月墨叹了口气,“那也就是几天的新鲜。给人家做小……大的那个娘家还是那般声势,唉。”

    “不见得,赶快生个儿子,也是长子呀。”月蔷不以为然。

    “那有什么用?”月墨笑她,“赶得再前,也是个庶子。”

    美璃翻身,面对床里,已经是初夏了,她裹紧被子,竟然还感觉到阵阵凉意。

    她睡得很不踏实,所以门被靖轩一推开,她就立刻醒了。应该未时刚过,他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她没动,是因为筹备大婚,皇上也没另外派差给他,所以才这么悠闲吧。

    “午饭她吃了么?”她听见他轻声问跟进来的月蔷月墨。

    “侧福晋吩咐过了,她不用午膳,晚上再吃。”月蔷嚅嚅喏喏地说,有些心虚。

    “混账!她说不吃就不吃吗?”靖轩顿时怒了,声音也拔高了些,吓得两个丫鬟赶紧跪下。

    “王爷,奴婢们也是见侧福晋太过疲惫,不忍叫醒她。洗漱完毕,主子也才睡了两个时辰。”月墨到底老练些,壮着胆子辩解一句。

    “糊涂东西!”他的怒气并没消退。

    美璃也不好再置身事外,转过身来,半伏在枕头上轻声应道:“是我不想吃。”

    他冷着眼瞥了瞥她,她慵懒娇弱地半趴着,乌黑的长发有几绺垂在胸前,是种他不曾见过的软媚风情,天大的怒气……瞬间散了。

    他走过去坐在榻边,搂过她,两个丫鬟羞红了脸,头垂得更低。

    “不饿?”他哼了一声,一天就吃一顿饭,这么单薄的身子怎么维持得下去?!

    她摇了摇头,身子酸痛得支撑不住,想躺回去。

    他发现她苍白小脸上异于平常的嫣红,额头还密密布着细汗,他啧了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你!”他皱眉,怒气又升腾起来,“病了就赶紧说啊!那么多奴才,你长眼睛看到了没?”

    她躺下,半阖着眼,“小病,躺躺就好了。”

    “混账!”他又骂,不知道在骂谁。

    “还不去请太医来?!”他随手抓过床头几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响,吓了美璃一跳。

    月墨月蔷哆哆嗦嗦像逃命般往外跑,被他冷声喝住,“用两个都去吗?”月墨伶俐,自顾自跑走去找太医,月蔷苦着脸,蹭了回来。

    “你去把总管找来。”靖轩淡声说。

    月蔷松了口气,应了声飞快地跑了。

    美璃没再说话,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何必多言。

    总管跑得满头大汗,跟着月蔷来了。

    “把这屋里的丫头都给我辞了!”不等总管请安起身,他就漠然吩咐。

    月蔷啊了一声,跪在地上低低哭了起来,总管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和死人一样,留着干吗?再给我重新挑!”

    总管低估了他的怒气,擦了下汗,劝道:“王爷,眼下全府都在筹备婚事,这几个丫鬟再不顶用,也先将就几日。等福晋进了门,再为侧福晋细细挑选几个好的。”

    “哦?”靖轩冷笑,“你在这府里已经当多少年差了?”他突然转了话风。

    老管家疑惑,但还是很老实地回答,“四十年了,从老王爷在的时候就一直替主子照管这所别院。”

    “四十年?你真辛苦了。”靖轩抬了下手,让老总管起身,“你年纪真的太大,精神头儿不够用了。我说呢,连丫鬟都和木头一样死性,原来是总管不顶用。”

    老管家一听这话,刚起身,又一软腿跪下了,这小王爷的脾气从小就够大家喝一壶的。

    “我……我不用换丫鬟。”美璃实在忍不下去,他在干吗?她只不过是个侧福晋,老管家也没说错,奴才们都为迎娶主母忙得不可开交,她这样小题大做只会惹人厌恨。她挣扎着坐起身,死死撑着身边的床榻才不至于倒下去。“丫鬟们都很好……是我,”她垂下眼,“……想忍一下就过去了,没和她们说。”

    他扭过头瞪了她一眼,没出声,嘴角出现冷酷的浅纹。

    房间里静了下去,他不说话,再没人敢吭气。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不清楚里面的紧张气氛,在门口很随便地给靖轩请了个安,“奴才是来找总管的,正房后的围墙搭完了,工人等结账。”

    老管家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小执事才白了脸,觑明白主子的脸色,立刻噤若寒蝉。

    “哐啷!”这回摔得粉碎的是古董花瓶,碎瓷屑迸到老管家和月蔷身上,都没敢出声。

    “摆什么臭谱!”靖轩发怒的时候脸色格外沉肃,眼睛却越发黑亮好看,“谁还能在别院给他们房是房厦是厦的建?!赶紧给工人钱,叫他们滚!就这样了,住不下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美璃忽扇了下睫毛,原来他在生这个气,素莹的陪嫁许是过于厚重了,压过了庆王府的彩礼,所以庆王爷不高兴了。

    她慢慢躺下,看上去对她的关心……只是迁怒而已。他又何必跟她的下人过不去,让人觉得她不清楚自己的分量,没眼色。

    “下去!都下去!”他意兴阑珊地一挥手,换丫鬟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因为王爷动了怒,来打扫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他吩咐送饭来,伺候的人也分外谨慎。美璃不想与他争执,他要她吃她就吃,虽然病中吃的食物如同蜡土,都梗在胸口越发滞闷她也没拒绝。

    刚撤下饭桌,太医已经由老管家亲自领进来了,月墨月蔷格外仔细地放下床帐,捧茶研磨,大有将功补过的意思。

    太医只短暂地诊了诊脉,尴尬地短笑了一声,就要去离榻远些的书案上写方子。

    “不用看看气色?”对他的不甚精心,靖轩一压眉,很是不悦。

    老太医颇有几分文士的愚顽,苦笑了一下,自信满满地说:“不必了,福晋可是身材纤瘦,总面色苍白,手脚冰冷?”

    “嗯。”靖轩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肯定他的判断。

    “王爷不必担心,福晋此病只是源于元气亏损。福晋可否总是夜不能寐,睡眠轻浅,易受惊扰?”老太医提高了声音,想让床帐中的美璃听清。

    “对。”还没等美璃说话,靖轩已经自然地替她回答了。

    “这是导致元气不盛的主因。再有……”老太医古怪地看了靖轩一眼,“福晋近来……过于操劳了。”他别有含义地说。

    靖轩皱眉,显然是听懂了。

    “老臣这里开下安神利眠和贴补元气的药方,福晋要努力保证睡眠……嗯……节制些许,这病自然会好。”

    “打赏,送客!”老太医刚写完方子,靖轩就寒着脸哄人。

    美璃吃了药,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这病拖拖拉拉七八天也没好利落,低烧总算是退了,浑身只是无一丝力气。

    夏日晴朗,她让丫鬟把门窗都打开,放入清新的空气和阳光,有些奇怪,五日后便是素莹嫁过来的大日子,府里反而安静了很多,大概都准备好了?

    自从她生了病,他也不来她房里了……她感觉些许轻松。他的心从她身上冷去是迟早的事,她早些习惯也好。

    月蔷拿了个食盒笑嘻嘻地进来,自从上次的事情,她房里的丫鬟都勤勉仔细得多。“侧福晋,这是上回你说很好吃的芝麻烧饼,您吃吧,现在买它可方便多了,以前要绕一大圈,现在东边新开了门,出去正好是小集市。”

    美璃有些奇怪,“新门?”东边不是正房的位置吗?怎么会在那儿开个门?

    “是啊,您没觉得最近咱们这边安静很多吗,王爷命令都走东小门。那些工匠仆役就不用再从前面路过了。”

    美璃点了点头,原来是为了筹备新房方便,他一向是想怎么就怎么的。

    看着门口露出的花木翠绿枝叶,她飞快地想,他会不会是顾及她的病?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笑了,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推开她,她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娶她……他如何会顾及她的感受?痴心妄想的惩罚,她已经受得太多,不可能再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第31章

    第31章婚礼

    一盒盒成套的首饰都打开盖子摊放在梳妆台上,月眉梳头很在行,就是有揪得太紧有些疼,美璃握着一个碧玉的镯子默默忍耐。

    月墨和月蔷拿了套浅桃红的夏袍出来,“侧福晋,今天您穿这件吧,又喜气又不犯色。”

    喜气……不犯色……

    是啊,今天是正福晋进门,红色是属于她的……天还没亮透,清淡的晨光照在月墨手里的衣服上,再鲜艳的颜色也黯淡。美璃微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件吧。”谁还会在乎她穿什么呢?只要穿得喜气洋洋的,混入人群里,适时说几句祝福的话,就可以了。

    月墨走到铜镜前帮助月眉,捧了一盒首饰到美璃眼前,“主子,您今天一定要打扮得隆隆重重的,省得人家说您故意不给新福晋面子。”月墨好心地唠叨,“您……也千万要笑呵呵的啊。”

    美璃笑着点了下头,是的,她要笑,因为今天是整个王府的大喜事,谁……都得笑。

    月墨和月眉稳重些,所以决定由她俩陪她去观礼,新福晋很大方,为了这次喜事,给全府的丫鬟都做了套上等料子的红衣裳,月墨月眉她们也有,换上了顿时显得喜气洋洋的。

    新娘子要入了夜才会从娘家被迎娶过来,但参加婚礼的人却都早早涌入府里,美璃穿着高高的旗鞋,头上的发饰坠得发根生疼,不得不扶着月墨月眉才能稳当走路。她出嫁后就三日回门那天这么打扮过,老祖宗心疼她,还特意命她换了轻便的衣服。今天……要一整天。

    对于她这个侧福晋……只要笑着出现就可以了,后厅的房间都卸去了门窗,红彤彤地变成一个一个敞开的隔断,她被安排在其中一间,坐在榻上向路过的客人微笑就好。

    没人来和她说话,亲贵内眷们看她一眼,都礼貌地避开了,是啊,让人家和她说什么呢?恭喜?好像成心讥讽她。安慰?她也不该感到伤心,今天这个日子,谁都不准伤心。

    因为皇上和太皇太后晚上都会来,新郎进了宫,宾客们没见到主人家也不失望,吃喝说笑,自得其乐。素莹陪嫁过来的下人已经有一大部分已经开始各司其职,招呼宾客,处理杂务,一副安身立命兢兢业业的样子,他们已经成为府里的一部分。

    因为有了皇帝的支持,素莹和靖轩的婚礼极为铺张奢侈,嫁妆从上午就开始送,整整送了一天。女眷们唧唧喳喳地说笑着,艳慕不已。

    美璃疲惫地靠着软枕,端坐了一整天,人都要散架了。比她自己的婚礼都累,她只有二十箱老祖宗赐她的嫁妆,来观礼喝喜酒的人也少……她不得不用手扶着头勉强支撑,真正的婚礼才要开始,不过还好,她只要坚持到司仪高唱着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就好。听老管家说,她的喜酒是单独送到她房间吃的,据说是规矩。

    独自冷清地分享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喜宴,是正福晋给侧福晋第一个见面礼。

    人群起了哄闹,笑声格外高,她听见声音不响但足以压服其他人的嗓音……新郎回来了。

    祝贺嬉笑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去,她便看见空荡荡的门框外向她走过来,身边还是围绕着几个固执的祝福者的他。他穿了套深红的礼服,原本俊俏的眉目衬得如上天最精心的作品般让人叹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红,娶她的时候他只穿了王爷的礼袍。今天……才是他的婚礼。

    她知道自己太刻意,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只能任由自己像对其他宾客一样,恭谨礼貌地微笑。如平常般避不看他……似乎都不够勇气。

    她的笑容让他本就没有表情的眼睛一凛。

    很久没有和他对视,她被他眼中的寒意刺得呆了呆,是她的笑容太僵硬,不像在祝福他吗?她已经尽了全力。

    “王爷,王爷!吉时到了……”外面远远有人在找他,催促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掉头走了。

    美璃轻轻叹了口气,到了此刻她才承认自己的心还是痛了。即便她对他的爱已经消失不见,她也是个女人,他也是她的丈夫。

    爆竹声从他离开王府去迎亲就一直响,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石味道,美璃被呛得轻微咳嗽,月眉刚递给她一杯茶,突然几声巨响,是压轴的大炮仗,新娘的轿子进府了……她的手微微一抖,洒出了几滴茶。

    巨大的喜堂里,她的座位并不算靠前,排在重要的客人和显贵的亲戚之后,皇上和老祖宗的驾临让整个婚礼都沸腾了。她的浅红衣裳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红色中,毫无触目之处……她笑着,她的人,也淹没在笑容满面的人群中。

    她被忙着张罗的喜娘和下人挡住,仅是一道人墙就感觉相距遥远,她看着靖轩用红绫拉着素莹,在众多穿着喜庆红衣的下人簇拥下,缓步走向端坐在正座的皇上和太皇太后。

    祝福声也如沸水般滚滚翻腾着,都想在新郎和新娘经过自己身边时大声说出来让他们听见。当他距离她很近很近的时候,紧邻她的人都纷纷挤上前喊着恭喜的话,她张了下嘴,是不是也该随波逐流地说些喜庆的话呢。他明明是含着笑,却冰冷的黑眸一下子盯住她,她一噎,虽然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她该向他笑的,她该说出点儿什么来的,但也是电光火石般爆发的苦楚,让她就连他看向她那么那么短暂的一刻,都笑不出来,都无力掩饰自己心里的悲哀。

    他走过去了,目光雍容地迎视着纷纷向他祝福的笑脸。

    她也成功抑制住就要闯进眼睛的泪水,当别人有心地打量她时,再次露出得体微笑。她宽慰自己,他不会发现她的哀伤,毕竟他看她的那眼只是无心扫过。

    远远看着一对新人拜过天地,拜过皇上太皇太后……她麻木得就连酸涩都不见了。她对自己笑了笑,忍受缓慢而悠长的疼痛,她的确已经成了行家。

    当新人被送入洞房,客人们涌去嬉闹,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好了,终于捱过去了。她微笑着吩咐丫鬟扶她回房,她该做的都做了……她想躺下,想休息,她真的筋疲力尽了。

    卸去所有沉重的饰物,简单地绾了个发髻,美璃看着几个下人笑眯眯地抬进一桌丰盛的菜肴。月墨月眉扶她坐下,恳切劝她多吃一些,劳累一整天也没好好吃口东西。

    她看着铺着红底金纹桌布的席面,山珍海味,各式珍馐……是相当奢侈的规格。正中的一道羹上用枸杞拼出精巧的“囍”,她突然鼻子一酸,泪水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直直垂落。她立刻若无其事地擦干眼睛,希望丫鬟们都没看见。月墨月眉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同时沉默,再也不劝她进餐。

    靖轩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意外,包括美璃,在那身醒目的红蜇痛她心之前,她看着他呆了呆,然后……她瞥开了目光。

    丫鬟们都十分惊喜,月蔷还一路从外面跟他进来。

    他看了她一会儿,眼光移到那桌极为精美却丝毫没动的酒菜上,他也看到了那个醒目的“囍”。

    “来人!撤下去!”他不高兴地吩咐,丫鬟们赶紧叫来小厮慌慌张张地抬了出去。

    “你们也下去!重新给你们主子准备晚饭。”他冷声说,丫鬟们连连答是,退出去的时候还掩上门。

    “美璃。”他轻唤了她一声,几步走过来把她扯入怀中,再没说什么,他只是俯下头,极为轻柔的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吻了吻。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新郎礼服上代表吉祥的图纹,他的吻连她的心跳都没拨乱。

    他不能久留,他离去后,她看着从门里透进来的月光淡淡一笑。

    刚才的一吻,是他给过她的最温柔举动,她的心在很短很短的一瞬被撼动了。但是……她更明白,这温柔的唇不久就要去吻另一个女人——他的结发妻子,剩给她的,不过就是这满室清冷的月光。

第32章

    第32章见礼

    依旧还是要早早起床准备,今天是新娘子给家中长辈见礼奉茶的日子,也是所有人给主母行礼祝福的日子。

    尤其是她。老管家再三派人来嘱咐,不管有什么原因,今天侧福晋一定要去给福晋见礼。

    区别于昨日的郑重华贵,就连下人们也不用美璃格外吩咐就为她做了简淡的装扮,太艳丽了就好像是去示威。

    比美璃去得早的是府里的老福晋,虽然是靖轩的继母,和靖轩的关系却极为淡漠,从老王爷病逝后就一直住在承德的别业中再没回过京城王府。

    老福晋淡笑着坐在厅堂的正座上,等待名义上的儿媳妇前来行礼奉茶,然而她并不激动,看见美璃进来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冲她笑笑,免去了她的问安。她和美璃不过是这出戏里两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都是为了陪衬新福晋的。

    先于素莹前来的是她的两个贴身老嬷嬷,在几个丫鬟的围随下,其中一个郑重其事且喜气洋洋地捧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托盘被呈到老福晋跟前,掀去红绸,微露得意的老嬷嬷半是上呈半是展示地捧出一块染了血的白缎。老福晋也恪尽职守地欣慰而笑,连连点头。

    美璃当然明白这块白缎的含义,手绢下的手指禁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她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由这血这缎引发的种种联想。

    老嬷嬷和丫鬟们退下,正主儿就该上场了。

    先进来的是靖轩,他穿着家常的夏衫,显然不太重视这次府内仪式。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就是庆王府的新福晋,她被一个丫鬟扶着,紧跟丈夫的脚步。抬腿迈门槛时,她轻微地呻吟了一下,脸却腾地红了。靖轩听见了,回头看见她害羞又抱怨的娇态,忍不住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走进厅来。

    他并不向老福晋行礼,松了素莹的手,径自端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素莹捧着茶向老福晋跪下时,美璃被左右的丫鬟轻轻拉起,福晋跪下,她不能坐着。

    老福晋说了她该说的,象征性地给了素莹一个红包。

    素莹被搀扶着坐在了紧邻靖轩的位置,她含笑的眼睛淡淡地扫向对面的美璃,美璃知道,该她见礼了。

    她被引着先给靖轩跪下,把茶盘捧过头顶,她早就被教导过,要说:“王爷请用茶。”

    靖轩自然地接过茶,只“嗯”了一声。

    然后,是素莹。

    她双膝跪地,高捧茶盅,“福晋请用茶。”

    虽然……她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遍万遍,早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一刻面带微笑,但真的向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捧茶下跪,她的心里还是委屈,还是疼痛了。

    接过她的茶,和蔼却带着贵气地说着:“好。”的这个女子再不是与她在围场初遇,一同在老祖宗膝下承欢的姑娘,而是她的主母,她的主子……今天的这个仪式,就是让她一辈子都明白,她不过是侧福晋,要在素莹和靖轩面前自称“奴婢”,从她接过茶的这刻开始,一生一世。

    素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封红包,递向她,“这是王爷和我赏你的,以后我们姐妹二人要齐心合力侍奉王爷,打理好王府诸务,让王爷无后顾之忧,全心为皇上效忠出力。”

    美璃默默听着这番主母口气的训示,接过“王爷和福晋”赏她的红包时,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还没完,她还要跪得更低,说:“奴婢谨记福晋教诲。”

    “起来吧。”

    素莹让她起来,她才能起来。

    她不能再回刚才那个位置就座,她要坐在距离素莹很远的下首,靠近门口。

    府上的下人分批进入,给王爷和福晋请安。没人理会坐在上首老福晋和下手的侧福晋。人人欢喜雀跃地接过新福晋赏的不菲的红包,素莹浅笑着向每个道谢的奴才点头示意,从此,她就是这个府邸的女主人。

    美璃逼自己正视这个场面,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如无理由,她都要向素莹辰昏问安,每一天重复今天的礼数,直至把这主仆之分刻入骨血,变成本能。

    靖轩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他这个突兀的举动。他直直走向美璃,用身体挡住下人们看向她的目光,大声说:“又头晕了么?你这病!”说着,还把她从椅子里蛮横抱起。

    “侧福晋身体不好,以后这样的仪式,晨昏定省都免了!”

    美璃的脑子有些懵,出了厅就是一座不大的莲花池,略带水意的风拂在她面上,她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虽然没看见素莹的表情,但当着全体下人他这么宣布,这个下马威给得真不轻。

    “放我下来。”她在他怀里轻扭了一下。可以了,他的意图已经达到了,素莹还是没摸透他的脾气,即使是妻子,他也看不惯别人表现出权威,他希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卑微的。素莹在他面前大赏仆役一定没和他事先请示,所以才惹他冷酷一击。

    他瞪她的时候,倒映着她苍白俏颜的黑眸里有些莫名的柔情,“笨死!越说你病了,头晕,你倒把眼睛瞪得越大!”他埋怨。

    她没接声。

    他故意扫素莹的面子,最后倒霉的还是她,难道他还要她感谢他吗?

    一路抱她回房,他把她轻放在榻上,亲自为她脱去了鞋子,压倒,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亲了亲。

    “还不高兴?”他放柔了声音,冷漠的声线并不适合吐露温柔的话语,还是像质问。“你跪她一跪怎么也躲不过的,以后……都不用了。”他简单地保证。

    她真希望自己能被他这句话感动,其实他和她都明白,正庶之分哪里仅仅是跪不跪的问题?

    “美璃……”他的唇浅啜着她娇嫩的肌肤,接近她的唇。

    她突然想起素莹的嬷嬷手里拿的白缎上的殷红血迹,头固执地一偏,躲开了他那张也许刚刚吻过素莹的嘴。

    “嗯?”他真的不高兴了,眼睛里的暖意又被寒气逼退,“你还要我怎么样?”他冷冷地半撑起上半身,“难道让她给你下跪吗?不可能!”

    她侧着头看阳光晕染在薄纱床帐上的斑纹,茉莉香……他身上带着素莹的名贵香味。

    他捏着她的下巴扳回她的脸,不容她躲避地吻她。

    明知道徒劳,她自以为已经磨平的坏脾气又发作了,死死地闭着嘴巴不让他探入,他惩罚般轻咬,疼了,她抿得更紧。

    “干什么?”他终于喝问。

    “脏!”她脱口而出。说了,自己都一惊,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没资格嫌弃……

    他立刻被激怒了,“脏?!”他坐起身,死盯着她,“我还没嫌你!”

    一句话……就置她于死地。

    她看着他的眼睛骤然睁大,瞬间浮起众多情绪,就在泪水要冲进她黑葡萄般的水眸时,她眨了眨眼,然后……只剩空洞。

    她不怪他,是她自己说了不识分寸的话才受到这样的伤害,是她自己伤害了自己。

    她为什么又要挑衅命运安排?也许是今天太委屈,太悲哀超过了她的极限……她知错了。

    她又空洞地看着他了,他很怀疑,每当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真的看到他了吗?!

    他一窒,怎么……又伤了她!

    对不起三个字哽在喉中如同火烧,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再次摔门而去,他怎么对不起她了?他说错了吗?!

    可是……他的心愧疚了,愧疚得发疼。

第33章

    第33章温泉

    刚刚吃下汤药,美璃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很好的药,她现在都快依赖上这让她能一夜安眠的神奇药效。

    “主子,用些粥再睡吧?”月墨俯身在床边轻轻叫她。

    美璃没睁眼,摇了摇头。

    月墨站直身子,看着床上瘦弱娇小的美璃,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主子,王爷过几日就要出征,一去就是一年半载,您再如何委屈,也不要在这时候与王爷置气……”咬了咬嘴唇,这话真的不该说,实在又太可怜自己的主子,“您这样,更让王爷觉得福晋温柔贤惠。”

    美璃的嘴角轻微地一挑,眼睛依旧紧闭,“月墨……”她有些像是叹息,“我都知道……”

    她都知道,可她放弃了。

    命运的冷酷,她尝试得越多,体会得越深!

    靖轩的脚步声她清晰地听见,她没动,继续闭着眼,月墨摇头叹气,以为她是在赌气。

    “你们都下去。”靖轩的怒气整整用了一天才压服下去,他厌恨她带给他的烦扰,这辈子不见她,图个清静也罢!

    正房里的素莹总是甜甜笑着在等他,甚至他当着全府下人做了那样的事,她也没说一句怨怪的话。他被惹了一肚子火,让下人去她房里拿朝服,她还亲自跟来伺候他更衣出门。这样的她,又让他怜惜歉疚。她是他的福晋,他的妻,她深爱着他……甚至,他是她唯一的男人!

    可……当他拧不过自己,非要往这个院落来的时候,自己都无奈得想随便找个人暴打一顿泄愤。

    她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对他的到来置若罔闻,哪怕她能睁眼看他一下也好!

    他克制地握紧拳,在床沿坐下,“美璃……我大后天就要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各种要撑爆他的情绪被成功地压住,哪怕任何一种发作,都足以让他一把掐住她,送她上西天,自己也安生了。都压住了,他听见自己说:“这两天,别惹我!”

    是命令,更像乞求。

    他的胸口顿时一闷,窝囊得要死!他是在求她别惹他生气吗?是在求她对他好一些吗?

    美璃轻轻一颤,被他话里的语气吓到,她从没想过心高气傲的庆王爷会用这么无奈又自艾地口气说话。

    他也不等她回答,一把抱起她,她惊惶地睁开眼,他已经抱着她出了房门。一路上他闷闷地不说话,似乎在生她的气,但他抱着她的双臂又是那么温柔。

    他带她来的是她从未到过的西小园,其实庆王别院她除了必要的地方哪儿都无心游览。西小园相当广阔,远远还能看见一座矮山,园里人工种植的花草不多,都是连绵的树林。他抱着她从林间小路穿行,很快就看见了一座质朴结实的房舍,样式很奇怪,像个砌了墙的巨大亭子。

    房子里雾气蒸腾,美璃闻见了淡淡的硫磺味道……阔大的屋宇没有隔断,除了屏风和放衣服的矮几一无陈设,是温泉。

    他放下她,自顾自地脱去衣袍,他看也不看她,“自己脱,不然一会儿光着抱你回去。”

    美璃咬了下嘴唇,虽然与他已经有了数次肌肤之亲,她还是无法在他面前脱得毫无遮蔽。怕他粗暴扯脱她的衣服,她自己脱去了外褂,穿着肚兜小裤傻傻地站在温泉边不知所措。

    他自己下水的时候猛地一扯她,她有些慌乱地跌入水里,很烫,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深,她踩不到底,被水淹没的恐惧再次击溃了她的理智,她扑腾着,喝了好几口水,苦得要命。

    他承认自己的恶劣,看她痛苦地挣扎竟觉得解了些气,他不忍继续,准确地托住她的双腋,把她举出水面。

    她狼狈地大口喘气,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的眼睛被烫得发疼,干脆紧紧闭着不睁开。

    “再惹我,我就活活把你淹死!”他凶恶地恐吓,恨她的时候真得想这么干!但真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也只能抱她在怀里,不甘心地抚慰着。“我到底把你娶回来干什么?!”见她一副连看都不愿看他的样子,他气恼地质问。

    泪水,从她长长的睫毛尖端垂落。早知今日,他干吗要娶她?她也想质问他!

    看着水面因她落泪而形成了涟漪,他叹了口气,把她搂入怀中,让她的心紧贴他的,“美璃……相信我,我娶你回来,是想对你好。”

    这已经是他能表白的极限,他就要走了,他希望她能明白!

    她剧烈地在他怀里一抖。

    好?

    他娶她就是要对她好?!

    他也感觉到了她无声地反驳,腾出一只手去拢她飘浮在水面上的秀发,握在手中轻柔荡漾。“别不信。”他苦笑,“虽然我娶了你,害你要给素莹下跪,害你要与她共事一夫,美璃……就算你嫁给了永赫,你看见庆王妃不跪吗?你能保证永赫一辈子不纳妾,身上不沾染别的女人的味道吗?”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在她面前说起永赫时的心情!

    她全身都发了抖,他是在给她讲道理吗?她终于忍不住睁眼瞪他,她想说,她想用最大声对他喊,如果她嫁给了永赫,要给素莹跪,要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她也认了!

    他对她命运的百般摆弄她无能为力,但她不想听他这番自圆其说的谬论!就算最后的结局再不堪,他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吗?

    她直视他眼睛的时候……呆住了。

    这双她凝视过万千回的冷酷眼眸里,满是她从不曾看见过的无奈和怜惜。她是如此熟悉他的眼睛,他眼里的冷,眼里的不屑……她没看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她的心突然碎成千疮百孔般疼痛,如果两年前他肯这样看她,如果他能在她蜷缩在安宁殿低声哭泣的时候这样看她,不,仅仅用此刻的百分之一的温柔看她,她愿意为他死!

    可是现在……他这么深情而隐忍的眼光,只能让她疼!让她遗憾!

    她凝视他的眼神让他的心振奋得如同单枪匹马扫平敌人百万大军,她的眼睛里有他,有他了!

    “美璃……忘掉他,忘掉我们错过的两年!”他甚至嗓音都轻微地颤抖,“我爱你,从现在一直到以后!你把你的心给我找回来!你爱我的心呢?给我……”他颤动的双唇吻上她。

    这回她的眼睛闭起的时候,他没命令她睁开,因为他知道,她看见了,她知道身上的男人是谁!

    这回……他不急了!

    双手撑着温泉的边沿,她怕沉没不得不用胳膊搂住他的肩膀,他在她体内徐缓推动,让她仔细地享受他的身体,他……取悦她,蛊惑她。

    承诺,他终于顺利的说出了口,他也轻松了。

    缠在他腰间的腿剧烈抖动起来,他也感觉到了她的握紧,轻而甜蜜地笑了,她也需要他!用力地深撞上去,她尖叫出来,更紧地缠绕着他,他也快慰到了极致。

    抱她回去的路上,药力发作加上欢爱的体力消耗,她深深地睡去了,他加快了脚步抱她回房,虽然明知借助了药物,但她终于能在他怀中安眠,他的心也随着她的睡容轻甜了起来。

    他甚至兴奋得无法睡去。

    他和她终于有了改变,天亮了,他和她的人生都好像重新来过。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还是她孤身一人躺在巨大的床榻上,只有身体的酸痛证明他真的来过,真的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并不是她又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月蔷在门外唉声叹气,小声地在骂人:“你怎么眼皮子就这么浅!往东屋钻什么钻!那么多人看着,以为我们派你去打探什么似的!”

    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蔷姐姐,我错了。可今天福晋回门,我也是想去看看情况……”

    “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了好多礼物……”小丫鬟哽咽,“王爷还挺上心,听说还亲自给福晋簪了朵花。”

    “……”月蔷沉默了一会儿,口气不善地喝骂,“滚下去!净打听点儿没用的!别在咱主子面前胡言乱语的,这才好了点儿!”

    “是,是……”

    美璃翻了个身,攥住枕头的一角。

    就算遗忘了永赫和岁月,他们还是存在过。就算他用了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今天他还是要陪他的妻子回门去。

    她和他……没有丝毫的改变。

    或许她该被他的承诺打动,可她已经活得太艰难,已经没有力气,没有勇气再去尝试。

    她……已经不敢爱他了。

    两年前,他不爱她,两年后,他爱她,再两年呢?

    她的心已经被命运打磨得很脆弱,无法承受他再一次的离去,错过的岁月,错过了,丢失的心……不要找回来了,因为她再也丢不起!

第34章

    第34章安排

    抱着双膝,美璃缩在床榻的一角,床边放的是素莹从娘家带回的点心。素莹的嬷嬷都很会说话,送来给她的时候笑盈盈地说:这是福晋的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谢谢她对自己女儿的照顾。

    说的自然是客套话……但她多希望,她也有个能为她说客套话的额娘,多希望有个可以回的娘家。她回门的时候……只能去看看老祖宗。

    嫁来这里,离开谦王府,她……就没有家了。

    “主子,有个叫海叔的带着一个小姑娘要见您。”月眉进来向她通禀,看海叔的穿戴,月眉以为是个来投靠侧福晋的穷亲戚。

    “海叔?”美璃一愣,心中的酸痛一下子爆发,泪水流下。她的亲人……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个年迈的管家!“快让他进来。”怕海叔难过,她擦去泪水,笑不出来,只能一脸淡漠。

    海叔带着江柳一边走一边打量美璃的院落,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靖轩王爷的确对格格不错,住所很是华丽讲究。

    美璃没想到海叔从京城赶来竟是向她辞行。

    “王爷派人接管了谦王府的产业,老奴终于可以清闲一下,回老家安享晚年了。”海叔感慨叹气,又向往地笑了笑。

    靖轩接管了谦王府的产业?美璃皱眉,她娘家那点儿微薄的财产也值得他费心么?她冷笑,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善加利用也是他的一个过人之处。

    “府里的下人我也遣散了,王爷专门派了负责看管打扫的人。江柳也算跟了你不少日子,她家也没亲人了,老奴就顺路把她送来这里,也算你的陪嫁丫鬟。”

    她的陪嫁丫鬟……轻轻地笑了,美璃点了点头,“海叔,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改日再说。”

    “不了,格格。我的老家离这儿不过三十里地,多年没回去,惦记得紧。江柳留下,老奴安顿好了再来看您,反正也近便。”海叔笑着说,去意坚决。

    美璃垂了下眼,海叔此去也算告老还乡,幸好靖轩平时给了她很多银子,手头不至拮据。“月墨,拿二百两银票给海叔。”她吩咐。

    “不,不,不!”海叔连连摇手,“王爷已经赏过我告老银子了,不能再要您这份。”

    他给过了?

    美璃淡淡一笑,“海叔,拿上吧。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正说着靖轩也进了房,海叔要跪,他摆手免去,月墨很有眼色地招呼他们退了出去。

    他心情很好地坐上床,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在她手中,“你们王府的产业我派人负责管理,这是上半年的进账,你的私房钱。”他笑了笑。“我走了以后,老封会每隔三个月给你送地租来,你自己收好,不够用的话,和老管家说,我已经嘱咐过他。”

    美璃看着手中厚厚的银票,“谦王府的收益没有这么多。”

    他皱眉,“给你就拿着!咬手么?!”不等她再说出什么让他生气的话,他向门外大声吩咐:“来人!都来!”

    美璃房里的丫鬟说少不少也有十几个,都进房来也乌压压一片,美璃有些局促,因为她只是随常的打扮,甚至没穿正式外褂,还缩在床里,被靖轩堵着下不了床。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仔细服侍!你们的工钱都是你们主子娘家谦王府进账来的,你们不是这府上的丫鬟,是谦王府的丫鬟,你们主子的丫鬟,懂了么?”

    丫鬟仆妇们纷纷跪下应承。

    “月墨,我看你还老成些,这些下人都由你监管。不用听这府里其他人的吆喝。”他看了月墨一眼,月墨赶紧磕头。他又回身瞟了瞟美璃,从她手中抽走一张银票扔给月墨,“这是你们主子赏的,分了去。”

    他看见了床上放的糕点盒子,皱了皱眉,让下人们出去时也顺便带走。

    他……是怕他走了以后她受素莹的气吗?

    鼻子有些酸,他已经回身抱住她,泪眼滴在他肩头,他并没看见。

    “美璃,我明天就出征了……”他收紧胳膊,“挑四个丫鬟跟你入宫,我和老祖宗说了,这段日子你就在宫里住吧。”

    这回……连心都酸了,被他拥入怀中的身体再无一丝挣扎的力气。

    “王爷……王爷……”素莹的嬷嬷在门外远远的喊,声音断续,靖轩皱眉,厌烦地啧了一声,终于还是放开美璃,“我去看一眼。”

    美璃点了点头,看他匆匆离去。其实刚才,她偎在他怀中想对他说:谢谢……

    这句谢谢一直没机会说,因为他并没再回来。

    因为主子要出征,天还没亮,整个王府已经忙碌起来。王爷入宫请命,女眷都去城门口候着送行,美璃也被早早唤起,穿上了侧妃的正式礼服。

    下人们都排在正门两侧送主子,美璃到的时候,靖轩的随身护卫已经把马都牵来,素莹的下人太多,都拥在王爷和福晋周围,她们都看着人群中心的主子,美璃竟然无法靠近。

    她看见素莹含着泪水在微笑,出门的时候月墨也嘱咐过她,今天这样的日子不能哭,不吉利,只能笑着祝王爷马到功成旗开得胜。她……没想哭,哭不出来。

    靖轩看见站在人群外的她,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并不急着走到他身边。他怀疑,就算没有下人挡住她,她也会停在远远的地方,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虽然不想在离开的时候生气,他还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过来!”他用下巴一点她,下人们才自动让开一条路。

    素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美璃走近,她有点儿担心美璃有什么温柔的表示,然后靖轩又会当着下人说出做出让她难堪的承诺和举动。

    还好,美璃还是淡淡的似笑非笑,很端庄守礼地要给他跪拜送行,被他一脸隐怒地免去,还向她福身问候。

    素莹也赶紧扶起她。

    正如出嫁前额娘嘱咐她的,对于美璃,只要做到不闻不问礼无不答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庆幸美璃的心里有永赫,庆幸美璃对靖轩的冷淡……虽然靖轩会因为无法得到而对她格外用心,但日子久了,感情终究会淡。即便是美璃回心转意了又如何?生活,永远不是仅有感情而已。

    美璃……永远还是个不懂世故的小孩子。

    就算她拥有了靖轩的心,也不代表拥有了一切,更何况,她还不懂珍惜和利用。

    也许,她根本不用亲自出马去打败美璃,时间自然就会替她战胜她。只要忍耐……她不急,她已经拥有了一大半她想要的,至于剩下的那一些,素莹甜美的笑了笑,她还有一辈子用以争取。

    皇上和太皇太后也送出征的将士一直到城门外,夹路的欢呼声淹没了一切离别的悲伤。

    他高高地骑在战马上,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美璃在人群里仰望着,只有这样远远看着他,她才觉得安心又安全。曾经她最喜欢他穿铠甲的样子,帅得让她都要尖叫了……现在,她属于这个俊美英武的男人了,却感觉不到他也属于她。

    甚至……她想在临别前对他说一句话,都没机会。

    出了城门,他再次下马向皇上和老祖宗辞行,例行跪拜后,他那双冷峻迷人的眼睛准确地在人群里找到了她,他看了她一会儿,扭回头,再次给太皇太后跪下低低说了什么,老祖宗拉起他,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像让他放心。

    素莹站得很靠前,低低叫了他一声,周围人都笑了,体谅他们是新婚,皇上还走过来打趣了几句。

    美璃依旧陷在人群里,她直直地看着靖轩怜惜地拍了拍素莹的手,低声说话。

    心,并没有更疼,她很高兴他一晚上没回来,很高兴他不给她任何道别的机会!

    他上马前又瞪了她一眼,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看见她的笑容他一愣,等了一早晨,她就像块木头一样杵在人堆里!她就什么都不对他说吗?就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吗?

    他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怎么还是这么个德行?!她在生他的气?因为他昨晚没回去吗?

    对!他就是被素莹留住了!至少她还知道找他,还知道对他说温柔缠绵的话,还知道取悦他!因为他要走而眼泪汪汪恋恋不舍!她呢?!

    他一夹马腹,快速奔去!

    离开一阵也好,等她不再这么怨他了……他又发呕,算了,就当眼不见心静吧!

第35章

    第35章双喜

    承德行宫的荷花开得分外好,美璃陪太皇太后坐在画舫上细细欣赏,湖面吹来的凉风都带着荷叶的清香。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到岸边,和总管太监小声嘀咕什么。船离岸边并不远,孝庄瞧见了,问身后的玉安:“可有什么事?”

    玉安见问,便派了早在小船上准备听吩咐的太监划回岸边,再回来的时候,呈上一封信。

    “庆王爷捎给格格的信。”玉安说着还低低笑了声,靖轩也算她看着长大的,现在也知道给媳妇儿写信报平安了,想着他那副冷冷的,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

    美璃把信接在手上,并没立刻拆开。他已经去了三个月,这是第四封信,内容都很简单,“安好,勿念”。

    孝庄喝了口茶,眉头皱了下,把美璃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她慢悠悠地开口,似乎随意闲谈“美璃,其实靖轩对你很上心,走的时候还特意把你托付给我。”

    “嗯。”美璃低下头应了一声。

    “他远在蒙古,你可给他回过家书?”这是明知故问,没回过。

    果然她一问,美璃就不吭气了。

    “孩子,”孝庄放下茶杯,画舫上人少,又都是贴己的下人,她干脆挑明直说,“也许你还怪他当初对你狠心拒绝,怪他后来苦苦相逼,怪他让你只能屈于侧福晋的份位……你再怪他,他也是你的丈夫,也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夫妻。女人这辈子,最不能和一个人较真,就是自己的丈夫。”

    美璃的睫毛颤了颤,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在怪他,怨他……或许她是还怪他,他害得永赫被迫上了战场,住在宫里见应如福晋的时候很多,她都内疚愧对。

    她也是想……保护自己。

    “美璃,也许你是怕靖轩将来对你恩宠不再。”孝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暗暗一惊,似乎老祖宗看透了她的心。“那都是将来,一个把握不住现在的人,什么都谈不上。孩子,你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尽到你为人妻的本分,其他的……只能听老天爷的。”孝庄叹气,这未尝不是她对命运的感慨。

    美璃攥紧了手里的信……

    船被紧挨成一片的荷叶缠住,摇了一下,美璃一阵恶心,竟然顾不得老祖宗就在身边,扑到船边呕了起来。

    宫女太监伺候她漱口就坐,老祖宗和玉安姑姑都是一脸喜色,在无心赏荷,立刻命令靠岸,速传太医。

    靠在榻上听太医连连道喜,美璃并不意外,自从他走……她的月信就没再来,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她甚至有些不敢细想,无法面对。她喜欢小孩,想生,但这个孩子……来得实在太早。

    老祖宗亲自来给她道喜,口口声声说夫妻有了孩子,就自然和睦了。成了父母,小孩子脾气就没了,不会再别别扭扭。

    拉着她的手,老祖宗竟然哭了,仿佛她终于熬到出头之日。

    她却还是心事重重。

    坐在窗前的案边,望着天上没被一丝云朵挡住的月亮,她手上的毛笔似乎有千斤重。高傲如他……在她没有回复的情况下还是接连写信给她,她懂那几个字的分量。无法入睡的夜晚,那几张只有寥寥数字的信纸被她压在枕头下,摩痛了她的心。

    正如他无法长篇累牍的给她写家书,她能给他的竟然也只有寥寥四字:一切安好。她甚至连“勿念”都没勇气写上去,他……想她吗?

    孩子的事,她握紧笔杆,松开,再握紧,她怕告诉他以后,他会残酷地让她打掉。

    她要这个孩子!

    她怎会扼杀自己的亲人!

    但是……她放下笔,把只有四个字的家书折起,放入信封,还是不要说了。或许根本无法瞒他,他对她身边发生的事大概了如指掌,既然他没做什么表示,她更不想亲自去印证他对她的鄙夷和残忍。

    老祖宗格外重视这个孩子,特意派遣了四个经验丰富的嬷嬷来照顾她。补药、美食更是天天川流不息地赐下来。

    孩子六个月的时候,美璃的肚子已经很圆很大,玉安姑姑还和老祖宗玩笑说看着像是双胞胎。

    天气渐渐冷起来,因为战事关系,皇上也不打算回銮,老祖宗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美璃可以把孩子生在承德。

    怕她冷,她住的偏殿早早烧了地炕,她嫌热,让江柳开了一扇窗。月眉几个大些的丫鬟在院子里小声嘀咕着什么,见开窗,都噤口不说,脸色古怪地进房伺候。

    美璃并没追问,其实她早就发现,有时候她去给老祖宗请安,看见她和玉安姑姑也小声地说着什么,见她来就闭口不谈。

    起初她有些心惊地以为会不会是靖轩出了什么事,但他简短的家书一直没断,而且是他的笔迹,她才放下心来。

    当素莹也挺着大肚子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大家瞒着她的是什么。

    素莹……也有了喜。

    看得出素莹对孩子的到来十分欣喜,原本娇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甜意,笑容时时挂在嘴边。她的话也比之前多了,和她谈起怀孕心得滔滔不绝。美璃淡笑着倾听,谈话中她才知道,素莹的孩子也有五个月。

    就算早生……也是庶子。

    这句原本她以为自己遗忘的话,突然无比清晰地浮上心头。她有些羡慕地看素莹明媚的笑脸……她无法拥有和她一样的喜悦。

    她突然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儿。

    庶子……这个身份,比侧福晋更让人无奈。

    素莹被她的额娘无比呵护地小心接走……美璃站在门前看母女二人在下人围随着说笑远去的背影。

    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圆圆的肚子……她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孩子带给她的喜悦超过她的意想,至少她看着眼前这幕,孤单已经没那么强烈难捱了。

第37章

    第37章错误

    屋外下了很大的雪,每个进房间的人头顶、身上都落了或薄或厚的一层。外屋四角都烧了大大的炭盆,阻绝了进出带来的寒气。怕内间太干燥,小小的拢了四的小炉,都煮着水,发出很小的咕噜沸腾声。

    美璃盖着厚被,穿着单衣还是热得出汗,但她不敢撤去炭盆,生怕身边的小婴儿冷。

    他太小了,美璃几乎有些不敢抱他,生下来已经三天了,任谁劝她也不肯让孩子离开视线,她生怕这个虚弱的小生命在她无法顾及的地方偷偷殒灭,无论如何,她要守在孩子身边!

    她身体虚弱,但仍执意亲自喂养孩子,当小小的婴儿依偎在她怀中大口大口吸吮乳汁时,她觉得她的生命正注入他的生命,无比满足无比安心。

    为了有充沛的奶水,她毫不抱怨地喝下各种味道恐怖的汤汁药物,只要对她说这是对孩子好的,利于奶水的,她眼都不眨地大口吃下。

    老祖宗也亲自为小婴儿精心挑选了两个身体健康的乳母,多多派拨了经验丰富的嬷嬷,玉安姑姑一天里的多数时候都守在这对母子身边,太医也在外边轮流值班,即使没事也要每天给早产的小婴儿检查珍视。

    快要满月的时候,在乳母和母亲的精心喂养照顾下,小婴儿褪去黄疸,皱皱的皮肤变得白嫩水灵,小脸蛋也圆起来,细胳膊细腿也慢慢变成小莲藕般丰盈。当太医欣喜地告诉美璃,小宝宝顺利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美璃激动得痛哭失声。

    因为怕孩子有事,她付出了全部努力,躺在她怀中的小小身躯竟给了她力量熬过了失去承毅哥和永赫的悲痛。脆弱娇嫩的孩子好像始终在依靠着她,只有她知道,她是多么依赖这个孩子!躺在小锦被里,与刚刚生出来的样子已经大相径庭的小宝贝……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

    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只要她能,她愿意用她全部的全部交换他的生命、他的幸福。

    靖轩的归来毫无预兆,甚至连门口都没响起通禀的声音,帘子一掀,人就进来了。

    美璃正抱着刚刚睡着的孩子轻拍,他站在外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瞬间,她只是茫然回望。

    三两个嬷嬷还在屋里伺候,殷勤地向庆王爷道喜,唠叨地嘱咐他在炉边熏去寒气后才能接近还在坐月子的美璃,才能抱还没满月的孩子。

    “你们都下去!”靖轩的冷漠一下子抹去嬷嬷们的笑容,她们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侧福晋给他生的是大胖小子啊,虽然早产,但孩子硬朗结实,足月的孩子也不见得这么健康可爱……怎么会这副表情?!

    “下去!”他加重的口气,屋里所有的人都脸色一白夺路而逃。

    美璃也吓坏了,像个护卫幼崽的母兽般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对他露出戒备而凌厉的眼神,只要他敢伤害孩子,她就要和他拼命!

    靖轩被这眼光重重刺伤。他回来了,从战场从死亡边缘回来了,她看见他居然用了这样的表情和眼神!

    他不想再看她,眼神冰冷地下滑到她怀中的孩子……在艰苦的阵前,在满耳的厮杀哀号声中,在寒冷的日日夜夜里,他始终抱有一线希望——孩子是他的。

    天大的疑心,他也不愿命令她打掉这个孩子,狠话虽然说过,但他真的怕,万一这个孩子是他和美璃共同孕育的,他残忍的决定将把她和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宁愿一赌……虽然还是输了。

    “不用防我。”他的口气冷峭至极,嘴角上挑出的弧度也是冷酷残暴的,“永赫死了,就当是我对他的补偿吧,我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美璃浑身发抖,她一直不敢去想他看见这个孩子时的场面,他会说出多伤人的话,真到了此刻,他还是一句话就把她的心分解凌迟。

    他……果然不认这个孩子!

    “对!你欠了永赫的!”她失控地哭吼出来,她不要解释!她解释他就能信吗?从她没有落红的那天开始,怀疑就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别说孩子早产了,就是足月足日,他照样还是会疑心一辈子!“你欠了他!”她颤抖得厉害,孩子都不安地动了动,“你害死了他!”他怎么伤害她,她认了,可她为永赫不平,为永赫痛恨他!为永赫的父母痛恨他!

    靖轩的脸白了白,她揭开了他心里的疤,比别人更残忍,更血淋淋!

    他……也没想到永赫会死在蒙古。

    当他看到承毅和永赫的尸体,他的痛苦和内疚比任何人更深重。他甚至……恐惧了。

    永赫死了,美璃……会深深恨他一辈子!

    可真的看见她怨恨的眼神,听着她凄厉地喝问——他还是受不了!

    她是恨他,可她想到了没有,他也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他也背负了一生无法偿还的心结!

    他不求她能柔声安慰,至少她别在他从千里之外,从尸山血海刚刚回来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他,想她!

    寒冷难耐时,他想她,受伤疼痛时,他想她,颠沛行军、浴血厮杀、埋伏突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总告诉自己不能死,她在家里等他,她一个人柔柔弱弱孤苦无依,她因为他屈于素莹身份之下,他死了,她怎么办?

    他想给她写信的时候很多,真能动笔却很艰难。第一封,第二封……她不回信!他生气,他厌恨,但他还是怕她惦念!她终于给了他寥寥四字的家书,他高兴得跳上战马绕着营地狂奔了一圈,他甚至自鄙这样的兴奋!他是高高在上的庆王爷,却因为这一句“一切安好”欢喜得如同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毛头小子!

    他早就得知她怀孕的事,自己都不承认在默默等她报喜的书信……他等到的只有素莹的。

    天气转凉,他等到的是素莹捎来的厚衣;入了寒冬,他等到的是素莹细心缝制的被褥;受伤了,素莹千里迢迢捎来补品伤药,他都怀疑美璃知不知道他受伤了,她的心……再不甘心,他也渐渐承认,她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正如他爱的并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她,她爱的也不是一再对她无情的他了。

    即使这样……他仍不死心!

    永赫的死,她看他的眼神,她护卫孩子的神态……让他终于明白,他制造了一个错误,伤害了所有人的错误。

    他转身而去的冷漠,他深冥幽黑却没再看孩子和她一眼的眸子……让她的心如被冬日寒风吹散的齑粉,什么都没留下!

    她知道她的怨恨很无妄,虽然她知道她没解释误会反而任其加深很不理智,但她仍不能原谅他竟然不肯抱一抱她的孩子!

    他再不承认,这也是他的孩子!

    她爱如世间最珍贵宝物的孩子被他这样冷落,她气得疯了!

    当空洞洞的绝望和无助再次袭向她,她只能抱紧孩子,把脸贴在努力呼吸的小婴儿的身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命运给她出的题目越来越难,她才十八岁,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泪水滴落在孩子的锦被上……她现在除了爱孩子,完全无措了!

    承毅哥、永赫、靖轩、永赫的父母、她自己……她都惶然无法!

第38章

    第38章吊唁

    马车在寒风里缓慢前行,路上的积雪已被扫到两侧,被风吹散的车轮轧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车上的月墨担忧地掩紧车帘,生怕吹进来的冷风扑到美璃身上。刚坐完月子,真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

    美璃冰冷的手心里却是湿湿热热的汗珠,她……很怕!

    因为要迎接凯旋的将士,承德城里比平时要热闹繁忙,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的声音,很多人不顾寒冷在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马车拐入通往图哈将军别业的小路时,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没有红灯彩幔,满眼都是凄冷飘拂的白幡。永赫已经被追封为一等镇国将军,而且皇上特意下旨要风光大葬,祭奠仪制破格提高。

    美璃在大门外下车时,被满眼的黑白颜色激得轻跳了跳,心好像冻结后被摔碎的冰块,僵硬而麻木。

    永赫的尸体刚刚被运回来,装入巨大棺椁,平静地放置在灵堂的上首,应如福晋哭晕过数次,当美璃进来时,已经看见她表情镇静地坐在棺前烧纸钱。

    美璃以为她会瞬间扑过来对她连骂带打,母亲失去孩子的心情她现在已经能体会深切,在那些时刻担心孩子会离她而去的日子,那恐惧和痛楚已经深入她的骨血。应如福晋对她做出任何举动她都能理解……甚至,她希望应如福晋能厌恨无比地骂她打她,虽然她也明白,她对永赫的亏欠一顿打骂连补偿都谈不上!

    可是应如福晋只是用失神地眼睛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在棺前跪下,悲凄叩头时,美璃泪流满面,她的罪恶感此刻强烈到让她绝望!她在永赫面前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娶一个让他父母满意疼爱的媳妇,如果不是她,这和睦的一家人已经赴闽浙上任,他……可以带着心爱的妻子徜徉于江南的美景,平安和乐地过上一生一世。

    都是她!

    他的父母惨遭丧子之痛,他,饮恨亡故在寒冷的蒙古!

    不应该!那么年少俊美的他不应该躺在这漆黑冰冷的棺材里!他才刚满二十岁,他的人生刚刚要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就是因为她……剩给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的,只有哀痛,只有死亡!

    她跪伏在冰冷的砖地上,没有起身的力量。

    永赫,他就这么离去,他要她这辈子怎么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份愧疚?!

    “你起来。”应如福晋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在只有她俩的灵堂上甚至带了轻微的回音。

    美璃几乎是趴倒在地上哭泣,她也知道这个样子很丑陋,但她没有办法,她现在仅剩这样的力气。她太痛,太绝望,她除了在他灵前这样哭泣,这样认罪……没有其他办法。

    “我恨过你。”应如福晋看着火盆里化为灰烬的纸钱,语调平淡,“可我也为永赫在阵前立下战功欣喜若狂,为他成为将军得意非凡,我也为他此去功成名就暗暗庆幸。如果永赫没死,我现在……我现在……”她说不下去,竟然苦涩地笑了,“所以,我不恨你了。生死荣辱都是天意,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永赫已经去了,任何人任何事对我都没有意义。”

    美璃默默地听着,惊讶于应如福晋对死亡的豁达,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最爱的儿子已经死去,她连恨她都不屑。

    她更绝望地感受到这伤彻肺腑的哀痛,她就是在永赫灵前谢罪自尽,对他的父母也毫无意义!她的过错无法弥补,除非永赫活过来,不然她的悲痛,她的歉意,她的绝望都毫无意义。

    “你……”应如福晋停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垂死挣扎的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永赫的吗?”

    跪趴在地上的美璃浑身抽搐般地一抖,她知道不光靖轩怀疑,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现在,连永赫的母亲都来向她求证!

    她没说话,不是因为这份屈辱的难堪,是不忍心说出实情。

    见她不语,应如福晋苦苦地一笑,最后的希望也湮灭了。“其实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死心!我多希望这个孩子是永赫的……”泪水在淡淡的笑容里淌下,“哪怕有一丝怀疑,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地跑回来找你……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美璃的脸被泪水冰得发疼,如果真能像应如福晋说的那样,她宁愿背负任何罪恶,她宁愿这孩子是永赫的!

    可是……

    她全盘败落!命运让她输得一无所有!永赫死了,靖轩不肯承认这个孩子。应如福晋的询问,让她越来越毛骨悚然,她似乎预感到鄙视和流言将会陪伴她的孩子一辈子!

    门外的下人通禀得非常仓促,大概是客人进来得太快,“庆……庆王爷吉祥……”的请安声还没落,高瘦挺拔的身影已经走进大堂。

    应如福晋的眼中漾起复杂的神色,她怎能不恨他?!

    美璃听见他来依旧无动于衷地跪伏着,他不过是气恼她来祭拜永赫,打她骂她,或是大闹灵堂,她都不想去管他。他还要怎么伤她,随便。

    靖轩的披风在门口脱去,此时只穿了单薄的黑锦丧服,从蒙古阵前回来他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古铜色,他站在美璃身边不言不语地看着永赫的棺椁,没有表情的俊美面容在黑白交错的黯淡灵堂里显得格外刚毅。

    美璃觉得耳边扑过一阵冷冽的风,他精致的衣料被冻得有些发硬,屈下身体时发出非常清晰的窸窣响声。他跪下了!在永赫灵前跪下了?!

    她太过惊讶,不自觉地从袱垫上侧跌下来不得不双手撑地,冷得冻手的石砖让她的胳膊更加麻木。

    他什么都没说,眼眸深幽显得格外黑澈,三个叩头完毕,他没起身,转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应如福晋,再次以头点地。

    美璃的太阳穴都涨得要爆开,眼泪刷刷滚落,很短很短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他和她一样内疚一样负罪深重。他……一定也没想到永赫会在战争中殉国。

    他叩完头,利落决绝地起身,轻易地一下就把瘫在地上的她提了起来。

    她脚步踉跄地被他拖到灵堂外,他顿住身形,松开了她的胳膊,没了他支撑拖拽的力量,她晃了晃险些跌倒。

    白白的积雪映着日光十分刺眼,更衬得他一身黑服异常凝重。

    他没看她,“回去!”他简短地命令。

    她无力作出反应。

    他僵直地站在寒风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半回身拉住她冻僵的手,放缓脚步向外走。

    他还能怎么办呢?

    知道她来,他无法不赶来,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次面对永赫的尸体。无法,无法!正如现在……他不忍恨她,不忍怪她,无法顾及尊严和骄傲,他还是要带她回去。

    “承毅的墓地……”他说话声很轻,因为顺风的关系她听得很清楚,“就选在承德郊外,梓晴的尸骨也从京城运来了。”

    她已经冻麻的手臂颤了颤。

    “天气暖些,我带你去看他们。”

    他对她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情感,她在因为失去而疼痛,他也是!往昔……她和他,承毅梓晴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少年岁月,原本以为已经淡忘,现在却明晰得如同昨日。

    她的眼睛刺痛,生前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死后终于可以相依永眠,或许,他们的爱情是用死亡来延续的。她和靖轩呢?

    是的,她也想起了往日……想起她虽然挫败痛苦仍满心甜蜜地追赶他身影的岁月。

    胸口一闷,憋在心里的种种情绪瞬间翻涌,她一呕,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那么红艳。

    “美璃!”他大惊,托住她软下去的身体。

    回宫的马车因为速度快而分外颠簸,美璃虚软地被他抱在怀中,她绝望得甚至自弃,她的人生,她的身体……她经历过的苦难、将要经历的苦难,终于压垮了她,她突然想就这样自私地甩手而去!

    她拒绝去想那个锦被里的宝宝,她累了,累得连骨头都酥成渣沫,她实在无力支持下去。

    “美璃……你不能死……不要死……”他在她耳边低低呼唤,如同自语,他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他无数次想让她死了算了,可当她真的万念俱灰想要撒手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永赫走了,他甚至连要挟她的资本都没有了!

    只要她不放弃,她心里想的是谁,她的冷漠,她的怨恨……他都认了,他都忍受!

    那口血,从她苍白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那口血,都溅入了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扎在他心里那么深的地方。她死了,他也不会再是高傲冷漠的庆王爷。

    “你死了,那个孩子……我要亲手送他下去陪你。”

    他阴冷地发狠,只有他自己知道出尽底牌是多么无助和可悲……只要她别放手,无论她因为什么不放手……都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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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璃介绍:
她与他总是一再错过
当她带着少女的执拗对他说,靖轩哥哥,我喜欢你的时候,
他冷漠地说,可我不喜欢你!
当他深深看着她低低说,我已经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好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对我好,就善待我们的孩子吧。
殇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殇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殇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