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大祸
谢姝宁觉得元娘胆子大,病恹恹卧在炕上的长房老太太更是如此认为。
她已年近花甲,心里头却还日日都在为下头的小辈忧着。元娘尤是。本是嫡长孙女,她倒也欢喜。可元娘没被大太太王氏教好,性子怯弱无用,也似乎分外不讨喜些。
好容易长至及笄,婚事却又一直都不大顺遂。
长房老太太背过身,重重咳嗽起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头昏目眩,动也不愿动一下。长房老太爷又只知道读书下棋,吟诗作对,家中的琐事,儿孙婚姻大事一概不知也不管。长房老太太就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指望老头子的。
正想着,身后响起了阵放轻了的脚步声。
她困乏,就没有回头。
随即大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母亲,这事还得您拿个主意才好。”
事到如今,叫她拿主意?
长房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咳嗽着扭头去看她,怒不可遏地道:“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
好好的孙女,眼瞧着就被教成那副模样,岂非都是大太太这个做娘的错?长房老太太越瞧她就越觉得生气,恨不得立即下了炕抓起一旁的拐杖狠狠敲她几下,才好解气。
然而她病了,连骂一句都觉得似要力竭,哪里还能杖责大儿媳。
“母亲,您救救儿媳,这事儿媳是真没了法子呀……”大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
长房老太太喘着,声音渐低:“你个蠢物。还不快去将那贱种到底是谁的给问出来,跪在我跟前现什么眼。”
大太太就哭得愈发厉害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那个女儿是个祸害,早该在生下来时便将她给溺死才是。如今可好。闯下了这般大祸。她素来倒是个圆滑人,可这一回,彻底没了决断。巴巴地来求长房老太太拿主意,可老太太已然被气病,根本便不愿出面。
但眼下这事,拖不得。
她便又有些怪起长房老太太来,不过就是病了,好端端地非得让人去请了三房的六弟夫妇来,差点便将这事给泄露了出去。她极好脸面。此刻只想着将事情给瞒得密不透风。
哭了会,见长房老太太背过身去闭着眼睛似没了声息,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忙唤她:“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可躺在炕上的老妪面色煞白,牙关紧咬,竟是出气多了。
大太太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扬声喊人进来。
可杭太医人在外头。府里只有个从外头请的大夫,医术尚不如杭太医,只知扎针开药。若问他能不能根治痊愈,何时能好转。竟是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明确话来。
谢家大爷就用不悦地眼神瞪了眼大太太,嫌她多事。又惹了老太太生气。
长房老太爷则摆摆手,将一众人都给赶了下去。又抛下话,没他跟老太太的许可。谁也不准进梅花坞。
“父亲……”谢大爷愣了愣。
可老太爷下定了决心,几个儿子说什么都无用,只得由着他去了。
一出了梅花坞的门,大太太就咬着牙骂了句:“那小贱.人,气煞我了!”
谢大爷听她管自己的女儿叫小贱.人,登时甩了脸子给她看,冷哼:“都是你教的好!”
夫妇俩闹个不休。
女儿做了丢脸的事,大太太理更亏,说不过谢大爷,气馁地抹着泪下去了。
前脚才走,后脚谢二爷就差了人来寻谢大爷。见了面便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将老太太气成那副模样?
谢大爷没脸说,搪塞了几句就要告辞。
谢二爷也就没有再追问,只在谢大爷走后,阴着脸沉思起来。
偌大的宅子,一旦出了点事,风言风语总是免不了的。又正赶在年节上,府里头的人聚得比往常更齐全些。这么一来,流言蜚语就更多了。有说老太太是被大太太给气着了的,因为大太太克扣了祭祖宗的东西;又有说是被大老爷给气着的,说是大老爷闹着要纳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去,没脸没皮;还有说是因为大小姐谢云若的。
众说纷纭,可谁也不知道真相。
谢姝宁怀疑着,故意让人拿了块上面雕着云的玉牌去求见元娘,便说是新得了这玉牌,想着同大堂姐的名字相衬,就让人送去给她。
她素日里就爱送些小物件给诸位堂姐妹,因而这般说,定然不会有人觉得古怪。
这本是个见元娘的好借口,可这一回,玉牌送出去了,元娘的面却无人见着。
她心里的五分怀疑就变成了七八分。
前世,她呆在长房的日子远多过于留在三房,因而对长房几位伯父伯母更为熟悉。大伯母看着和善,却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堂姐在她手底下,一直都过得连个庶女也不如。为了贤惠的名声,大伯母自然是不会苛待庶出子女的,可对自己嫡亲的孩子,却能漠视冷待到那等地步。
谢姝宁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虎毒尚且不食子,大太太这只笑面虎,分明比虎还毒。
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却不知,大太太这一回却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大太太进了元娘的屋子,在她牀榻前坐下,伸出手去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绕到耳后,慈和地笑着,用近乎哄骗的语气道:“娘知道,娘一直都待你不好,只怕你心里也是怪娘的。只是这一回,云姐儿,你老老实实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了便好了,咱们吃了药,过些个日子娘在帮你说一门亲事,谁还能知道?”
元娘不吭声。
大太太的望着她的眼睛就眯了眯,又道:“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定然是被你给害了,你别怕,同娘说,娘定叫那人生不如死。”
话音落,元娘惶惶抬起头来,飞快地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大太太何等精明,立即发现了其中的不对,遂问:“你是自己甘愿的?”
元娘仍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你说,那人是谁?”大太太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
养在闺阁里的女儿,却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同人珠胎暗结,且她还迟于老太太发觉,她焉能不气?这会见自己耐着性子巴巴说了半天,元娘却依旧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句般,登时大怒,扬手便扇了一巴掌过去,压低了声音直骂:“小东西,你翅膀硬了,如今还觉得这事长脸了不成?”
可不管她骂什么,元娘依旧没有反应。
大太太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站在庑廊下,心里头乱成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线。
府里的流言日渐高声了起来,大太太心情不佳,听到耳中就连连冷笑,让人揪了几个平素里碎嘴的丫鬟出来,里头正巧便还有上回谢姝宁见过的那个丫鬟。几人到了大太太跟前,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
可大太太才不管他们几个究竟说没说过,又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话。
她将这几个揪出来,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叫下头的人看看,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到底能惹出什么祸害来。
于是她就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去,将这些个人都杖责三十。
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听到要挨三十下,当下便个个白了脸。
身子骨弱些,可不得折在这上头?
骇然之下,一个个都拼命求饶起来。然而大太太是铁了心的,本又心情不佳,听到哭饶声,只觉得愈加不快,赶紧让人拖下去打。偏生府里的老太太又病着,不好叫这些人扰了老太太养病,就又叫人拿粗布堵了嘴。
打完了板子,她才冷着脸说了几句下回再胆敢随意置喙主子,打死也罢,才将这几个锁到了柴房里去。
谁知道,当天夜里,那日收了谢姝宁银子的丫鬟就发起了高烧,第二日天还未亮透,就没了气。
这可真真是晦气!
大太太暗骂了几句,就让人裹了尸体拉出城去埋了。这还没出十五,家里就见了血,触了霉头,接下去只怕是要倒霉一整个年头。
怕也正是如此,长房老太太的病竟是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忒苦的药,一碗又一碗地灌下去,却毫无起色。
元娘的事也死水似的,连圈涟漪都不见。
偏生大太太往日对元娘不关心,连带着元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对自家这位大小姐不上心,一群人竟是连元娘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去了哪里也说不清,气得大太太发了好一顿大火。
再问一问,元娘的贴身大丫鬟连元娘的月事何时来何时走也不知。
这下子,大太太可真算是被气笑了。
她倒不觉得是自己这做娘的不合适,反倒是觉得元娘瞧着娇娇弱弱,怯生生的一个人,其实肚子里的心思黑得很。
想着想着,她的心肠就愈发冷硬起来。
她木着脸去见了元娘,细细又问了三遍是不是当真不说。
元娘自然不吭声。
她就冷笑起来:“也罢,你说不说都一样,总归我便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便是。”(未完待续。。)
第090章 病逝
自大太太那日见完元娘后,元娘就“病”了。
这事阖府都知道。
大太太唉声叹气,见人就忍不住抹泪,一派慈母模样,说老太太病了,元娘也病了,偏生杭太医又不在府里,叫人忧心不已。
每年春节,杭太医都回乡一趟,这一来一回便需要许久。通常都要快出正月,他才会回来。眼下元宵都未过,他哪里赶得回来。
大太太便成日里都郁郁寡欢的,逢人来探望元娘,她就又要推拒一番,称元娘的病生在面上,女儿家又面薄,不敢见人。宋氏几个就都不曾见到过元娘的面。谢姝宁头回是跟着她一道去的,只呆了一会便知道大太太是在撒谎。
细节决定成败。
大太太自称日日陪在元娘身边,可元娘若真是病了,岂会不吃药?既要服药,大太太身上又怎么可能会连一丝药味也不沾染?
由此可见,大太太的话,根本就没有一句是真的。
谢姝宁同宋氏离开长房,路上她便对宋氏道:“娘亲,大堂姐可是真的病了?”
初一那日才寅时,宋氏夫妇就去了长房。依谢姝宁看,这两人不该一点都不知情才是。可听到她问,宋氏却只是皱紧了眉头,摇摇头道:“瞧你大伯母那模样,倒像是真的病了。”
谢姝宁仔细盯着她面上的神色看,而后暗自叹息,是真话。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宋氏的确是不清楚。
紧接着,她却又听到宋氏悄声道:“说来也怪。好端端的怎么就都病了。”
袖中笼着的小暖炉温热服帖地往掌心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气,谢姝宁摸着炉壁上头的花纹。一脸疑惑地问宋氏:“娘亲,长房伯祖母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怎地这么些日子了也毫无起色?”
长房老太太的病没有好转。众人也早都知道。
“听说是同你大伯父大伯母吵了一架,被气着了。究竟是为了何事吵的,就不得而知了。”两人说着话,走到了玉茗院正房的庑廊下,宋氏帮她理了理外头罩着的鹤氅,轻声道。
谢姝宁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竟将消息瞒得这般严实,可见事情的严重。她知道,大堂姐的事怕是**不离十了。
果然。元宵节的花灯才挂起来,众人还未来得及吃一粒元宵下肚,便得到了元娘死了的消息。
谢姝宁呆愣愣地扶着碗沿,觉得嘴里那半颗元宵又粘又甜,叫人腻味,咽不下去。
前世她同元娘并没有什么交集,可这一世,元娘真的死了,她又莫名有些怅然。这还是自她重生后。身边去世的第一个亲人。她的大堂姐谢云若,比她前世的年纪还要小上好几岁,却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
可是哪怕谢姝宁猜到了元娘为何必死无疑,却也没想到这一回。元娘是自缢的。
大太太可不傻,正月里就接二连三地出这么一堆事,可断不会是什么好兆头。说出去,也不吉利。
所以她想着。至少也得拖到开了春再说。
到那时,元娘就恶疾缠身许久。再死,也就说得过去,容易糊弄人。
可谁知,元娘却自个儿上吊了。
大太太又哭又骂,杀千刀的臭丫头,死也不叫人安生!
这会子,距离元娘生病,才不过七八日。
什么病,这么厉害?
大太太就愈发觉得元娘是个灾星。
长房老太太得知后,硬生生吐了口血,一缓过来就叫了大太太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也不顾大儿媳妇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指着鼻子就训斥起来,“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千万将人给问出来,你瞧瞧你办的事!”
话说完,又咳了一帕的血沫子。
大太太生怕她出事,哪里敢顶嘴,忙叫大夫进来瞧她。
闹闹哄哄的,直到元娘下葬,长房老太太的病也没能好起来。
杭太医倒是该在回京的路上了,他最了解老太太的身子状况,由他来诊治再好不过。可谁知,一群人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杭太医在回京的路上出了意外,翻了马车,死了……
这下可好,听到消息,雪上加霜,长房老太太更是恹恹的。
大太太连梅花坞的门也不敢进。
元娘的事,她没有办好,老太太见了她就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她打出去,哪里愿意瞧见她。大太太欲哭无泪,连用饭的胃口都倒了个干净。
因元娘至死都未开口,没有证据,这事又不好闹大,最后竟是只能不了了之。老太太也就愈发记恨起了她。
大太太也始终不曾想明白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内宅以垂花门为界,府里的小厮寻常是进不来的。便是个别时候进内院来,也多是由婆子们领着的方可,且大多不过是才总角的小子,能成什么事。二门里的小姐,又轻易不出门。她思来想去,根本就没有机会才是!
可事,到底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她越想越懊恼,哪怕元娘死了也没觉得有松气的感觉。
然而这事不好宣扬,连四下找人来问话都不成。她憋不住了,便带着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去垂花门边上看了又看,看得几个守门的婆子心惊肉跳。
垂花门作为内院与外宅的分水岭,向来看守甚严,可如今落在大太太眼里,就跟沙子堆的一般,风一吹就能散个精光,一点不牢靠。她站在五层的青石台阶上,望着垂花门两侧磨砖对缝精致的砖墙,心里头火烧一般难受。
没有法子,她只能随意寻了借口将守门的婆子狠狠敲打了一番,遂扭头走上了抄手游廊。
自这之后,府里的仆妇倒是都乖觉了不少。平素连嚼舌根的人都少了许多。
众人皆道,大太太往日里瞧着不喜大小姐。可到底是女儿,出了事哪里有不难过的。因了她心情不佳。谁也不敢轻易去她跟前寻晦气,生怕触了霉头,落得个凄凉下场。那几个挨了板子的人更是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不敢叫人看到。
大太太这一回雷厉风行的,倒真把人给唬着了。
元娘的事,也就这么压制了下来。
可谢姝宁却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结束,元娘的死,至多也不过就是终结了一半而已。挡在众人眼前的迷雾。仍旧是一重盖过一重,叫人看不透。她有心叫人去看看立夏,可她身边缺个得用的人。内院里倒还好些,可二门外呢,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等开了春,江嬷嬷挑几个人,也只能在内宅里用用,外头依旧是行不通。
她思量着,就皱起了眉头。
困在内宅里。终归有些束手束脚。她想做的事还多着,万不能就这么碌碌度过剩下的日子。
她想到了鹿孔。
鹿孔眼下还在延陵,坐镇宋家出资开办的医馆。
延陵距离京都路途遥遥,一旦有点什么事需要用上鹿孔。只怕就要来不及。得了先机却不用,她可就成傻子了。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也不知前世十几岁才回京的燕淮,这一世会不会提前出现。又会不会再次将鹿孔收为己用。
她揉揉眉心,转身就去寻了谢元茂。
十五一过。天又开始落雪。
也不知今年会下到何时,去年开了春,竟还莫名下了好大一场暴雪。
谢姝宁极怕冷,穿得又厚又多,手上还抱了暖炉。月白跟在她身侧为她打着伞挡雪。
她个子才齐月白的肩,可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倒叫月白跟得不易。进了回廊,月白便将伞侧了过来,斜斜挡住自外头刮进来的雪花,一边叮嘱谢姝宁:“小姐,走慢些。”
“嗯。”谢姝宁应了声,步子却一点也慢不下来。她怕冷怕得厉害,但凡能在屋子里多呆一刻,就绝不会愿意出门走动。这会是有事要提,若不然,她才不肯出来。慢吞吞地走,岂不是还得多挨会冻?她可不乐意!
没一会,到了内书房,她才发现哥哥也在。
父亲正在考察他的功课。
她进去站定,也就先不开口,听谢翊背书。
磕磕绊绊,断了好几回,他才算是背完了。谢元茂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通读了几遍?”
“二十遍了……”谢翊垂眸,似有些惭愧。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汗颜,通读了二十遍才背成这样,可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正想着,谢元茂忽然扭头看她,握着书卷的手指指她,“阿蛮看一遍就会,你为何总也不会?”
谢翊幼时倒还好些,读书习字也都学得挺快,可功课日渐深了后,就慢慢显出颓势来。谢姝宁知道,他大抵是不爱念书。心思没在这上头,哪里还能学得好?因了前世未能一起长大的遗憾,她今世只盼着哥哥平安就好,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课业有成,来日又是否能科举入仕。
只是谢元茂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会这般想。
望子成龙,他也不例外。
谢姝宁就悄悄给谢翊使了个眼色。
谢翊心领神会,遂冲着谢元茂低下头,用苦恼又伤心的声音道:“翊儿愚笨,叫父亲失望了,兴许翊儿生来便不会念书。”
见他如此,谢元茂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就没法继续说出口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就换了话头,鼓励起儿子来:“休要胡说,你是我的儿子,焉能不会念书。”
谢姝宁在边上坐定,暗忖:哥哥不爱念书,说什么也无用。
过了会,谢元茂才转过身来笑着问她:“阿蛮可是有事?”
谢姝宁也跟着笑,道:“阿蛮想着长房伯祖母的身子一直未有好转,心里担忧,便想起一人来。早先帮江嬷嬷治病的鹿大夫,若能来京一趟,想必定能治好伯祖母的病。”(未完待续。。)
ps: 感谢书友20333769亲的粉红~~-_-|||我发现我之前把情况想太好,把话说太满了……身体素质好差,有点发烧,我好怕打针 = = 重新穿上棉袄的作者君道个歉,今天只有双更了,大家不要等,看完这章就早点休息……明天如果不严重,我尽量多更
第091章 吓唬
鹿孔治好了江嬷嬷的事,谢元茂是知道的。
他又满心想着要做个孝顺儿子,恰巧杭太医又不在了,若能叫鹿孔来京,自然是再好不过。因而才听完谢姝宁的话,他就连声赞好,道:“阿蛮想得甚是周到,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总惦念着你伯祖母,你伯祖母知晓了,想必也觉得心中宽慰,这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谢姝宁微微地笑:“父亲若觉着好,那我们立时便给延陵那边去信。”
江嬷嬷养了几只信鸽,飞鸽传书能快上不少。如今先让外头请来的大夫为长房老太太医治着,只要能拖到鹿孔赶来,就不会有事。
谢元茂略一想,就忙铺了纸,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笔,开始写起了信。
信件要塞到捆缚在信鸽腿上的小圆筒中,故而只要小小的一块地方能落笔,说不了太多,他便只简短将事情给写明白了,就吹干墨字将字条递给谢姝宁,道:“你回去让江嬷嬷立时将信送出去,切莫延误了。”
谢姝宁颔首,悄悄看谢翊一眼,接了字条起身告退。
“父亲,那孩儿也先告退了。”谢翊见她离开,忙不迭也同谢元茂请示。
可谢元茂不满意他书念得不好,难得今日有空在家,岂会愿意就这么放他走,当下咳了两声,道:“阿蛮只是个女儿家,识字懂看几页书便是,可你不同,如今不咬着牙念书,难道要等白了少年头才来空悲切?”
他这么一说。谢翊哪里还敢走,只得眼巴巴看着谢姝宁出了门。暗暗嘟哝一声自个儿为何是男儿身,遂又捧起了书。
谢姝宁倒有心想要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可这会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她就捏着谢元茂亲手写的字条离开了书房,朝玉茗院走去。
“小姐,雪更大了,您仔细着脚下。”月白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重新打了伞,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
一路上,大雪纷飞,满目霜白。
谢姝宁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本以为是梦。却不想一眨眼便又过了几年。
算一算日子,她倒是该近而立了。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难过。若箴儿活着,也该同她如今这般大模样了才是。一想到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箴儿,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没有底。说不清究竟是怅然还是庆幸。她生了箴儿,却没有让他康健快活地长大,原是她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他。
她实在,做不好母亲。
月白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小孩,一路走一路不忘细细叮嘱她小心脚下。谢姝宁一一应了,望着落雪的目光渐渐温和湿润起来。她庆幸自己这一回仍有月白陪伴在身侧。
只是人无完人,月白的好。也是她的弱处。
所以当江嬷嬷提出等雪停就寻牙婆子再买几个人时,她想也没想便应了。
外院暂且不提,内宅里的人手。她自然是再多都不会嫌多的。何况她如今,身边真的敢放心大胆去用的人。也不过就只有月白一个。
绿浓的事算不上棘手,却也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
有了桂妈妈这一层关系在。她就不能直接寻个由头将绿浓赶出自己的院子去。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伤了桂妈妈的心。这般一来,就更需要多几个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很快回了玉茗院,谢姝宁进门,脱了外罩的鹤氅,大步走进内室,吩咐月白去请江嬷嬷来。
月白一走,她便将谢元茂亲笔写的字条往火盆里一丢,自己搬了文房四宝出来,研起墨来。
等到月白同江嬷嬷一前一后回来时,她也就重新写了张字条。
“八小姐寻奴婢有何事?”江嬷嬷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又寒暄了几句,才问起正事。
谢姝宁坐着,将字条卷起来递给她,道:“长房伯祖母的病一直不大好,我便想起了前几年为您治过病的鹿大夫。左右我们长居京都,身边能有个大夫,总是好的。我就想着倒不如直接将他接到京都来。”
江嬷嬷接过字条,握在掌心里,看她一眼,静了会方道:“这话倒是对,正巧这几年太太的身子也有些弱,请他来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也好。”
“正是如此。”谢姝宁眉眼弯弯,收回手,身子往后一倒,带着几分懒洋洋地道:“也算是娘亲尽了孝心。”
她扭头往窗子的方向望去,窗棂紧闭,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可是大雪带来的寒意仍旧不停歇地涌进来。
屋子里烧了地龙,又点上了火盆,她却依旧觉得有些冷。
这是端王爷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头。大雪不停歇地自去岁腊月一直下到如今。已是二月,天气却似乎分毫没有要回暖的迹象。厚厚的积雪掩盖下的植被依旧是枯萎的,光秃秃的树丫上也连零星的绿芽也不见。
今年这个冬日,似乎还要拖上好久。
她想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嬷嬷正欲告退,听见她叹息,不由多看了几眼。
谢姝宁年纪尚小,未及豆蔻,眉眼身段巨未长开,却已经能瞧出来同宋氏极像。
虽是双生子,可她越大越像宋氏,谢翊却已经渐渐有了谢元茂的轮廓。江嬷嬷望着这会的谢姝宁,便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当年小小的宋氏,想着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心里百感交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大雪一停,由江嬷嬷悉心饲养的信鸽就扑棱着翅膀飞出了京都。
此时已是三日后。
天难得放了晴,谢姝宁就想着出去吸口新鲜空气,也好祛一祛这来日来的憋闷。
谁知到了园子里,却发现陈氏跟谢姝敏也在。
陈氏立在高大的树下,静静望着南面,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谢姝敏吃着自己的手,另一手巴着她的裤管,身上脏兮兮的。两人身边只跟了已经盘头的雪梨。
谢姝宁就沿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隔着老远,只能瞧见一角碧色的琉璃瓦。
那是玉茗院。
她就笑了起来,扬声喊她:“陈姨娘!”
陈氏循声回过头来,见是她不由怔了一怔,扯了扯巴在自己腿上不松的谢姝敏,道:“敏敏,快喊姐姐。”
个子矮矮的谢姝敏扭头望过来,下意识往陈氏身后缩了缩,不敢吭声。
谢姝宁就明白,这丫头是在怕自己。
上回她咬了自己一口,随即就被宋氏罚着去跪了祖宗。年纪小无碍,多垫几个蒲团,多穿几件衣裳总不会冻着伤着。可祠堂里一点人声也无,到了夜里就连虫子爬过都能发出“嗤嗤”的响亮声音,谢姝敏怎么会不害怕。
陈氏怕她被吓得更傻,忙去寻了谢元茂求情。
可那日宋氏明明白白发了话,谢元茂也不敢插手。陈氏因此愈发将谢姝敏的傻怪罪在了宋氏头上。
而谢姝敏也因为那事,开始害怕起谢姝宁这个长姐来。
她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自己上一回是因为咬了自己这个姐姐才被关起来的,这会见了人便只想躲开。
“八小姐您瞧,敏敏自上回从祠堂回来便成了这样,这可怎么好……”陈氏的手按在谢姝敏的肩头上,语气担忧。
谢姝宁往前走了两步,墨玉似的眸子越过她,盯着她身后的玉兰树看,面上忽然露出个天真又纯澈的笑容:“陈姨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敏敏?”
谁也没料到她会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陈氏愣在了原地,随后回过神来便坚决否认:“八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生儿子吗?”谢姝宁笑着,走得更近了些,望向了带着几分痴傻的谢姝敏,“生个不像敏敏这样痴痴傻傻的儿子,你难道不想吗?没有儿子,你心里肯定极不甘心吧?”
她才刚刚九岁,模样仍是十分的稚气。可这会口中说的话,却叫人觉得别扭又异样。
陈氏诧异极了。
“可惜了……”谢姝宁俯身,不顾陈氏瞪大了的眼睛,伸手捏了捏谢姝敏的肉嘟嘟的脸颊,“你知道吗?你这一辈子都再也生不出儿子了。你只能养着这个愚笨的丫头,一直到死为止。”
“什么?”陈氏猛地将谢姝敏往身后一推,连连后退,靠到了树干上,恍若见鬼。
谢姝宁直起腰,不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陈氏悚然,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八小姐这是在诅咒我?”
谢姝宁敛了笑,摇摇头道:“陈姨娘不要想太多。”
她才没有想要诅咒她,她说的不过是事实,断断没有丝毫吓唬人的意思。
说完,谢姝宁头也不回地便带着月白离开,只留下陈氏母女几人瞠目结舌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陈氏恼极了,握着谢姝敏的手不由狠狠一攥。
“哇哇哇——”
谢姝敏吃痛,挣扎着大哭不止。
已经走远的谢姝宁隐隐约约听见了,想着陈氏方才的模样,心里头郁气消散了不少,想着无事的确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从来都不是叫她死,而是叫她活得生不如死。
这样的谢姝敏,就是陈氏的报应。
她冷冷地一笑,大步离去,头也不回。(未完待续。。)
ps: 哭晕在厕所,昨天强撑着不肯去打针,早上直接烧到了39度……挂了水好多了,等会晚点还有一更 = = 头还有点昏沉沉的,如果哪里有bug,大家记得提醒我
第092章 入宫
大雪停了几日,便不下了,倒是雨水却渐渐多了起来。
月白念叨着这是要入春了。
入春后雨水便会变得密集,而后万物复苏,四处生机勃勃,的确是这个道理。春日渐近,众人的心情也就都跟着好了些,谢姝宁闲来无事便督促江嬷嬷早日买人。
第二日,江嬷嬷就寻了个牙婆子来,领了十数个小丫头进来。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不过八岁。
宋氏就笑吟吟吩咐下去,将人带到玉茗院来,让谢姝宁亲自挑选。江嬷嬷跟卓妈妈陪在边上,帮着一块选择。
谢姝宁缠着宋氏撒了会娇,去了前庭。
到了地方一看,齐刷刷十几个小丫头,神色拘谨的有,满面期待的也有。单看容貌,个比个出众。按理,挑选丫鬟不该挑容貌太出众的,万一盖过了小姐去,就不好了。便是来日及笄出阁,那择的陪嫁丫鬟,虽是往貌美了的挑,但也都不过是中上之姿,不能挑绝色的。
况且通常太过美貌的婢女,性子也不安分些。
可谢姝宁年纪虽小,却已能瞧出来日的明艳,倒不怕这些。
她挑人,自然也不单看样貌。
看了一圈,谢姝宁就挑了两个人出来。
一个高瘦,肤白,大眼高鼻,十足的美人坯子;另一个矮胖些,圆脸盘,杏眼樱唇,瞧着倒也不丑。
谢姝宁发了话,牙婆就点了这两人出来,站在了最前头。让两人仔细介绍了自己一遍。
两人俱是口齿清晰,声音响亮。高瘦的那个。说话较之另一个快些,但说得也内容也更明确简介些。矮胖的那个说话时则不紧不慢。语速叫人听着便舒服。江嬷嬷跟卓妈妈听了就也都觉得满意。
方才那一排人中,谢姝宁冷眼望过去,只有这两个神色镇定如常,似随遇而安又似心中早有定夺。再细细打量一遍模样,谢姝宁就想着应是不错的。如今听了两人说话,更觉得合适,遂定了下来。
随后江嬷嬷跟卓妈妈又都各自挑了两三个适龄的小丫头,便让牙婆子下去领钱。
人也挑好了,宋氏便想着索性将她的院子也给单独理出来。快十岁的年纪。也是时候该学着自己打理院里的事,再同母亲住在一块,不叫个事。江嬷嬷几人也是这般想的,就亲自问过谢姝宁的意思要住哪,随后就速速吩咐了下去,将院子给整理一番,好早日搬了东西过去。
幸亏三房闲置的屋子也不少,谢姝宁就挑了个叫潇湘馆的院子。
没用多久,东西就都被渐次搬了过去。
新添置的几个丫头也都被重新取了名字。
谢姝宁亲自留下的那两个。沿着月白绿浓的名字取,貌美的叫了玉紫,矮胖的则取名柳黄,由江嬷嬷跟卓妈妈亲自教导规矩。
玉紫机敏。性子更爽利些,学东西也快。柳黄则敦厚不少,平日里话不多。但做事周到。谢姝宁就给两人安排了活计,玉紫管着她的箱笼衣物。柳黄随侍在旁,伺候她的起居。钱箱钥匙则照旧由月白管着。
眼见着事事都上了正轨,绿浓就有些不甘愿起来。
虽然碍着桂妈妈的面子,四个大丫鬟里头也有了绿浓一个位置,她平日里领的也都是大丫鬟的月钱,可是潇湘馆里的人谁不知道,她堪用。小丫鬟们巴着月白几个,却是从来都不会巴结她的。
绿浓就去寻了桂妈妈哭诉,桂妈妈是知道她懒散的,没搭理,反倒斥了她几句。她更加不高兴,扭头回去背地里就又咒谢姝宁是白眼狼,吃了她娘的奶,如今便都抛之脑后了。
她姐姐绿珠无意中听见,骇得半死,到底年纪大些,就训她,“小姐是小姐,你是你,小姐肯吃娘的奶水,那是娘的福气。你这话若传了出去,往后咱们还怎么在府里呆着?太太知道了能高兴,还是小姐听了能高兴?咱们是签了契的奴才,怎么好说主子的不是?”
绿浓听了却不以为然,撇撇嘴就跑了,回去就故意抢了玉紫的活,说要帮谢姝宁把春季的衣裳收拾出来。
没翻几下,玉紫瞧见恼了,两人争执了起来。
几个丫鬟里,月白年纪最大,又是江嬷嬷亲自教出来的,在潇湘馆里除卓妈妈外,她说话最响亮。她听说了原委,就冷笑,去看了遍谢姝宁的衣箱,见里头一片混乱,就道:“你是桂妈妈的女儿,是八小姐的乳姐,可你先是这潇湘馆里的丫鬟。不该你动的东西你便不能动,桂妈妈难道往日没教过你?今次我便不告诉小姐,若再有下回,就算桂妈妈保你,也得将你赶出这潇湘馆去。”
绿浓听了,就在心里对月白记恨不已。
等过几日,宫里忽然下了旨,说是惠和公主宣谢八小姐入宫。
这自然是不能推拒的。
宋氏就给谢姝宁收拾了一番,亲自送她出门上了马车。
恰巧谢姝敏瞧见了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门,就闹腾起来,嚷着她也要坐马车。陈氏也不哄,任由她哭着。宋氏权当没听见,送谢姝宁走了才扭头冲陈氏道:“陈姨娘该不是不会教女儿?若真不会,大可以让我这做母亲的教,左右也不差什么。”
陈氏当然不愿意,她没有儿子本就苦恼,好在谢元茂对女儿也不错,她平日还能用谢姝敏为借口寻谢元茂,若女儿也没了,她上哪儿寻借口去。
这般一想,陈氏便飞快地捂了谢姝敏“哇哇”大哭的嘴,硬生生将人给拖了下去。
回玉茗院的路上,桂妈妈就小声问宋氏:“太太,为何不将九小姐要过来?也好叫她没了法子。”
宋氏脚步不停,神色淡然,轻声道:“过了这么几年,青桂你还是一点也没长进呀。我若要同她斗,只消同六爷服个软,再帮六爷抬几房美妾,她就什么都不是了。”顿了顿,她接着道,“她年纪比我还大些,用不了多久便要人老珠黄,拿什么同那些个妖妖娆娆,花一样的小姑娘比?我只是不屑同她斗,同她斗,失了我的身份。”
她永没有法子生出儿子,她也就翻不起浪。
这一点,宋氏再清楚不过,她根本已不将陈氏放在眼里。
三老太太倒是想帮忙,可怎么帮?
陈氏肚皮不争气,有何用处?
她连个庶子也生不出,三老太太也对陈氏失了希望。
“可她这样,似乎还是不肯安分守己。”桂妈妈嘀咕了句。
宋氏笑着摇摇头:“至多也不过就是林姨娘那个下场罢了。”
听到林姨娘三个字,桂妈妈遂没了话。
……
石井胡同外,载着谢姝宁的那辆马车已经上了大道,直直往南边的皇城而去。
马车外雨丝斜斜地打下来,谢姝宁撩开小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又看。
她甚少出门,至多也不过在谢家所在的北城这块走动过几次,南城倒是真的还是头一回去。
长平侯府也在南城。
前一世她在那住了多年,这一世却还是第一次去南城。路还是熟悉的路,心境却已截然不同。马车稳稳地上了朱雀大道,谢姝宁正色起来。她天生对皇城怀揣恐惧。不论是厚重的宫门也好,高大巍峨的宫墙也罢,皆叫她觉得压抑惶恐。
这就是皇家的天威。
在无形中,渗透进了你身体的角角落落。
她不由想,成了惠和公主的纪桐樱这会会是什么模样。
以她对纪桐樱的了解,这丫头绝不像是个适合做公主的人。“公主”二字,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个身份,其间还有更沉重更叫人不敢去担负的意义。身为公主,就势必要担当起身为公主的责任。
而这份责任,古往今来,已不知牺牲了多少位正值如花岁月的少女。
她害怕,纪桐樱迟早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位。
谁都知道,肃方帝的这身龙袍来得不正。这隐性的祸端,叫谁也不能肯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背对着月白,悄悄叹了声。
进了皇城,马车自然不好继续往里走了。她下来,面上就带上了得体又适度的微笑。
知道她要来,宫里头早早便有人在候着,见了人就迎了上来,笑着道:“谢八小姐,公主殿下候着您呢。”
来迎人的是个小太监,声音尖细,身段纤弱,至多不过十三岁。
谢姝宁便看了月白一眼。
月白遂取了个素面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是打赏,当着万人的面也好直收。小太监便恭恭敬敬地收了,面上笑意愈加明朗,“八小姐这边请。”
纪桐樱住在永安宫,距离有些偏,谢姝宁就上了软轿,一路被抬了过去。
进了永安门,便见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走兽,各处绘彩。谢姝宁被人领着进了西面的配殿,才站定,身着华服的纪桐樱就扑了上来要牵她的手。
谢姝宁慌忙缩了回来。
纪桐樱瞪眼:“几个月不见,你还同我生分了?”
“公主殿下,尊卑有别……”谢姝宁无奈,“仪态……”
纪桐樱蹙着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冷笑起来:“快说,你是何方妖魔,竟敢冒充谢家八小姐!”(未完待续。。)
ps: = = 脑袋还是有点晕,写的慢,更的少,大家见谅…… 双更保底,等身体痊愈会加更的,大家看完就早点休息。各位亲晚安~
第093章 偶遇
谢姝宁后退一步,低眉顺眼地道:“公主殿下,您不是要带我四处转转吗?”
“你可还真是越大便越叫人瞧不顺眼了。”纪桐樱嘟哝着,却毫不犹豫地上前牵住她的手,就往里头走。
一路行,便一路瞧见檐下纹饰旋子彩画,谢姝宁看着,心里暗暗感慨,那上头的金色纹样部分听说可都是用真的金粉绘上去的。西越的皇宫,自古便极尽奢华。
纪桐樱领着她,脚步不停,飞快地往大殿深处而去。
“这身衣裳又厚又不痛快,赶明儿我便让父皇撤了尚衣局的宫人!”走了会,纪桐樱又兀自嘟囔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谢姝宁不说话,安静地跟在她身侧。
从郡主晋为公主的纪桐樱,显然过得并不十分开心。
但听她的话,只是因为衣裳做得不合心,便能叫肃方帝撤了尚衣局的宫人,可见至少在肃方帝心中,她这个女儿,仍是同过去一样受宠的。早先在端王府,谁都知道,府里的几位小主子里,最得主子喜欢的,便是纪桐樱。
她自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如今成了公主,肃方帝后宫空虚,子嗣不多,公主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纪桐樱的生母白氏又是如今执掌六宫的人,理应无人敢惹她才是。
谢姝宁思量着,两人已是手牵着手进了里头。
还未瞧清楚身处的环境,纪桐樱就拉着她在一张雕花软垫的榻上坐了下来,又摆摆手。朗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话音落,一直跟着他们的几个宫女就应诺着躬身退了出去。
门口帘子一晃。就没了声息。
但谢姝宁知道,这些人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纪桐樱却像是浑然不觉,忽然一把埋头在她肩上,大哭起来:“只是见你一面,也有这般多的人跟着看着,直叫人心里头难受……”
“公主……”谢姝宁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且前一刻都还好好的呢,这怎么一转眼就大哭了起来,她不由语塞,不知如何劝慰才好。“宫里头规矩森严,合该如此。”
她是重规矩的人。
可纪桐樱不是,听了她的话,便道:“母妃过去日日陪着我,如今我只是想同她一道用些膳食也难,我宁愿回端王府去!”
“公主别胡说!”谢姝宁吓了一跳,生怕叫旁人给听了去。
纪桐樱遂不说话了,只呜咽着哭了一会,才自己掏了帕子将泪水抹了。又盯着谢姝宁道:“我见了你喜极而泣,都已哭成了这幅模样,怎地你却像是一丁点也不在意?”
大殿幽深,厚厚的墙壁阻断了外头哗哗的落雨声。
谢姝宁不大习惯这种怪异的寂静。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她:“公主不知道,公主数月不曾来过谢家,阿蛮悄悄躲在被窝里哭了许多次。”
她胡诌着。纪桐樱却信了,丢开帕子笑了起来。
笑了会。她便下了美人榻,扶着边上花梨木的柱子。踢了踢下头的小龟足,示意谢姝宁起身:“见天下雨,你难得来一回宫里,便陪着我去逛逛御花园吧。雨天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是主子,要做什么当然是她说了算,谢姝宁就收回心神笑吟吟地应了。
纪桐樱就带着她往外头走,见了宫女就悠然自得地吩咐她们去备茶点。
旋即便有宫人提着个画珐琅缠枝莲八宝纹的攒盒出来,又有人打了制作精美的伞来护送两人出门。
还未入春,天气又一直不好,谢姝宁本以为御花园里定然也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可谁知进去了才知道,不止绿芽已生,有些树上连粉嫩的新蕾都已经有了绽放的迹象。大雨倾盆之下,果真如同纪桐樱说的一般,有种叫人难以言表的别样滋味。
两人寻了个就近的亭子走了进去。
宫人收了伞搁在亭子入口处,又取出准备好的柔软垫子铺在冷硬的石凳上,方扶着两人入了座。随后,攒盒被宫人打开,自里头取出十数个錾花银小方盘,上头依次摆着果脯、糕点。
红泥小暖炉也稳稳地立在了桌上。
纪桐樱就笑着站起身,道:“她们煮的茶都不像样子,今日我亲自烹茶,且叫你得意一回。”
谢姝宁倒习惯了她如此,坐在那微笑着望着她的动作,并不觉得突兀。
可随侍在边上的几个宫女心里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肃方帝登基的时日尚短,纪桐樱这个公主在宫里头住的日子就更短暂了。可只这些个日子,这群人便已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位甚得肃方帝喜爱的惠和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这会,却要亲自动手帮谢家八小姐烹茶。
她们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似乎根本便没有在注意纪桐樱跟谢姝宁的一举一动,可事实上,两人的每一个动作,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她们悉数入了耳目。
一众人也就因此不得不承认,这位谢八小姐,同惠和公主的私交甚笃。
茶饼在火上熏烤着,渐渐溢出香气来。
谢姝宁的思绪却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在她七叔父得罪燕淮之前,她同林远致的关系还未有后来那么僵。
她精通女红,棋道,于茶道却涉猎稀少。而林远致却精于此道。落雨或是落雪的日子里,林远致就会吩咐下人在园子里烹茶。她不好这个,彼时新婚,倒愿意陪着他哄着他,后头却渐渐忙于琐事,不大同行了。
也正是那时,她冒险收留了温雪萝,而温雪萝于无意中撞见了林远致。
两人皆喜茶道,相谈甚欢。
思及此,她眉头下意识一蹙。
端王爷成了新帝,那温家是不是还会同前世一样遭受灭顶之灾?
若不会,岂不是难解她心头之恨?
她眼中的神色冷得像是外头冬末春初的雨水,凉意沁人,冷入脊髓。
不过随即,她的神色又缓和下来,嘴角也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变幻极快,谁也没有发觉方才那一刹那间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的寒意。
就在这时,远远地来了一行人。
亭子里的宫人皆慌忙拜倒,口称:“参见皇上。”
谢姝宁也随之离开石凳,拜倒磕头。
已经成了肃方帝的端王爷神情憔悴地自大雨中步入亭子,摆摆手让诸人平身。纪桐樱便丢开了手中的茶勺,笑着请安,又道:“父皇,您莫不是知道惠和在这,所以才特地赶来的吧?”
这般说话,颇有些没大没小。
可肃方帝丝毫不以为忤,带着些疲倦之色的面上露出个笑,“父皇闻见了你的茶香,循着香气过来的。”
纪桐樱就“咯咯”笑了起来。
肃方帝则四下一看,瞧见了谢姝宁,道:“这便是谢修撰的长女吧?”
这么多年来,谢姝宁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臣女正是。”她老老实实又跪下磕了个头。
肃方帝瞧着她的仪态,心中满意。纪桐樱性子素来顽劣了些,年纪渐长也无甚改变,身边的玩伴自然不能再轻佻了去,要沉稳些才好。于是他就笑了起来,道:“惠和平日也寂寞,难得你进宫来陪她,倒不如就多呆上几日吧。”
谢姝宁闻言一怔。
她可是准备最迟日暮也要出皇城的。
可肃方帝亲自开了尊口,她又怎么好驳回,只得恭敬地应了。
纪桐樱高兴得很,立时沏了第一盏茶亲自捧给肃方帝,道:“还是父皇疼爱惠和。”
肃方帝开怀大笑,遂吩咐后头随侍的人:“汪仁,吩咐下去,让人去谢家送朕口谕,便说要多留谢八小姐几日。”
何时回去,那就要看纪桐樱何时肯放人了。
谢姝宁听着肃方帝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了,不由头皮一紧。在绝对的权力跟前,她这样的人,不过就是只蝼蚁,甚至说是蜉蝣也绝不为过。蚂蚁不能撼树,她也绝没有反抗的资格。
她不禁起了要疏离纪桐樱的心思。
她只想平安顺遂地活着,离皇权太近,绝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个清越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下意识抬头,陡然撞进一双漆黑如墨,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
身穿暗红色衣袍的人,约莫二十**的模样,身形颀长,面容白皙清俊又带着女子般的柔和轮廓。谢姝宁看了一眼,猛地想起方才肃方帝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汪仁!
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汪仁!
执掌东西两厂的汪仁汪公公!
她飞快地低头垂眸,只觉得方才那一眼,自己已然被汪仁身上的暗红色灼伤。
那样的颜色,似凝渍的血。
前世,汪仁是死在燕淮手下的。
汪仁在宫中经营数十载,东西两厂更是在他手底下迅速发展,生机蓬勃。这样一个人,集阴险、狠辣、凶狠、乖戾于一体,是极可怕的人。可遇上燕淮,他仍旧只有死路一条。
谢姝宁不知道他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是她知道,燕淮跟汪仁的手段,绝对不相上下。
汪仁一直跟着庆隆帝,没想到如今庆隆帝死了,肃方帝即位,他的位置依旧稳稳的,没有丝毫改变。
谢姝宁心内惶恐,不敢抬头。
而对面的汪仁,亦在方才那惊鸿一瞥间,被震住了。(未完待续。。)
第094章 面善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谢姝宁也还是头一回见到汪仁。
自然,汪仁也断不会有可能见过她。
这一世,谢姝宁今日是第一次入宫。汪仁敢肯定,自己绝不认识眼前这位小姑娘。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面前的人极面善。有些人的脸,就算再过多少年,他亦不会忘却。眉眼鼻子,身形高矮胖瘦,乃至衣裳的款式颜色,头上梳的发式,他都还历历在目。
亭子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他站在角落里,雨丝被风一吹,冷冷打到他脸上。汪仁骤然清醒过来,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若那人好好活着,这会也该二十六七了。
然而明明心中清楚明白得很,但他的视线仍不受控制一般,悄然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瞧上去似乎同惠和公主差不多年纪,个子倒比公主殿下还要略高三指。头微微低着,不大瞧得清眉眼,这般望过去,只能瞧见一角白皙的下颌,弧度柔和。身上穿的用的,料子材质俱是上佳,价值不菲,可见家中不缺银钱,生活富裕。
他遂想起方才肃方帝问的那句话来,这丫头是谢家的姑娘。
谢家他可清楚得紧,不缺银子过日子,却也断断舍不得在一个姑娘家身上砸这么多真金白银。
且照他所知,谢家这一辈的姑娘并不少,甚至可算是多的是。因而就算谢家人舍得花银子,那也该是往几个年长该说亲的姑娘身上花才是,哪里就会落到尚且年幼的她身上。
这般一想。他看着谢姝宁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玩味跟冷厉。
他神情自若地立在那。落在谢姝宁身上的视线也恍若不经意一般。
可偏生谢姝宁此刻敏锐得很,因了对他的惶恐跟不自在。对周遭的事物都充满了紧迫之感。这会她更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汪仁在盯着自己看!哪怕汪仁装作不经意,可她仍察觉到了。
他在打量自己。
可汪仁为何要打量自己?
她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此刻的她不是长平侯夫人,亦不是入宫的外命妇,她不过只是个年纪尚且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而已,九千岁汪仁好端端地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她百思不得其解。
蓦地,身上的压迫感一下尽数消失不见。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却仍旧不敢抬头往汪仁的方向看一看。
恰逢这时,肃方帝吃着纪桐樱亲手烹的茶。出声问道:“汪仁,若朕不曾记差,你可也是江南人士?”
汪仁躬身,恭敬地回答道:“皇上没有记错,奴才的确出身江南。”
“皇贵妃这几日胃口不佳,你可有什么法子?”肃方帝咳嗽几声,又问起旁的来。
纪桐樱在一旁竖起了耳朵,眼巴巴地看向汪仁。
汪仁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奴才久不居江南,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肃方帝闻言搁下茶盏,叹了声,口中轻声呢喃着:“看来。还得往御膳房里寻个懂江南菜式的才是。”
早先庆隆帝在位时,只喜北菜,连一口南边的菜都不肯尝。故而御膳房里的那么些个御厨,竟是从未做过南边的菜。倒也有那么一两个会做。可久不做,做出来的菜。难以叫人欢喜。
这些事,谢姝宁并不知情,只是她听着肃方帝的话,倒觉得肃方帝对白氏颇有几分真心。
可身在帝王家,有了真心反倒是祸患。
这一点,在她见到皇贵妃的时候,更是肯定了。
她同纪桐樱玩得好,对如今已身为皇贵妃的白氏也较之前世熟悉得多。只不过,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眼前这位皇贵妃可都是端庄大方,貌美高雅,神情和煦的。
可此刻笑着同她说话的人,眉宇间依旧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之色,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是僵硬的。
纪桐樱没心没肺,一点未曾察觉,腻着皇贵妃好一顿撒娇。
谢姝宁却一眼便看穿了。
这些日子,皇贵妃过得并不痛快。
至少,不如过去在端王府那般舒心自在了。若说这份疲惫只是因了执掌六宫带来的,谢姝宁是绝不会相信的。一个人,在端王府时能混得如鱼得水,在京都贵妇圈子里成为标杆似的人物,怎么会一入宫便成了这幅模样?
唯一的理由,恐怕就是那座空空无主的景泰宫了。
旁人知不知,谢姝宁不敢肯定,但是她知道,皇贵妃白氏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皇后那个位置,不会属于她。
迟早都会有另一个女人入宫来,成为肃方帝的妻,而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妃,是个妾……
这样想着,谢姝宁就有些笑不出了。
皇贵妃瞧见了便问:“阿蛮可是不愿意留宿宫中?”
按理,这会被肃方帝派去送口谕的人,已经到谢家了才是。
谢姝宁摇摇头,“怎会,阿蛮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旁的纪桐樱就上前来拉她的手臂,道:“就是就是,她怎会不愿意呢!”
谢姝宁忙跟着笑。
殿内的气氛渐渐又缓和了起来。
她同纪桐樱陪着皇贵妃说了好一些话,连晚膳都留下一道用了,才跟纪桐樱一道回永安宫去。
直至半夜,大雨才慢慢息了。谢姝宁侧躺着,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这黑沉沉的天,伴随着高大厚重的宫墙,一点一点在她梦里落下了帷幕。难得的,明明满心惶恐不安,这一夜她却好眠到了天明,这些年来头一次不曾梦到箴儿。
而同样在这个似乎特别黑的夜里,有个人却一夜未寐。
汪仁没有入眠。却在一室安神香内见到了往事。
许多年以前,他便只能靠安神香入睡。
一个人恶事做得多了。便不大敢安心于睡眠。
然而今夜,他看到的却不是那些血淋淋。尖叫着要寻他报仇的冤魂,而是他尚未入宫时的岁月……
他牢牢记得,那是个冬日。
南方的雪通常下得不大,连着飘了几日细雪,地上也不过才积了薄薄的一层。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蜷缩在街角。身后是一堵高大的墙,有棵腊梅树的狭长枝桠从里头探了出来。
他仰起头,便见白茫茫的细雪间夹杂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红。
寒风凛冽,艳红的腊梅花瓣就仿若飘雪般。悠悠地落了下来,直直落在他嘴边。
他伸出快要冻僵的舌头,悄悄舔了下,除了冷,再无旁的知觉。他觉得自己,很快便要如这些腊梅花瓣一般,腐烂在地上,眼泪就沿着脏污的眼角滚落下来。
这时,耳畔忽然多了几声细碎的脚步声。他吃力地转动脖子去瞧。入目的是双鞋头镶着明珠的女鞋,小小的。再往上看,被紧紧包裹在雪白的狐皮袄子的小姑娘正蹙着眉头低头看他。
他慌张极了,连视线都忘了避开。
随即。他便看到她蹲了下来,掏出香喷喷的帕子细细帮他擦去了泪水,柔声道:“你为什么哭?”
他的嗓子似乎也冻僵了。嘴角艰难翕翕,口中却发不出声音。
那一年。他十一岁。
他活了下来,带着那块帕子跟五十两银子入了京。
……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有雨珠挂在檐上,慢慢集聚起来,“啪嗒”一声重重落下。汪仁眼神一凛,坐起身来,扬声喊人:“小润子!”
门被轻声推开,外头闪进来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隔着纱制的宽大屏风,恭敬地道:“印公。”
昏暗中,汪仁微微眯起了眼,声音温润地吩咐道:“派人去查一查,谢家八小姐的身世,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也不许遗漏。”
“是。”名唤小润子的太监应了声,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寂静下来。
檐下的水珠不停歇地坠落,声响依旧清晰可闻。
汪仁闭上眼,复又躺了下去。他有双桃花眼,却难得不显轻浮,入宫后甚是得他师傅的喜欢。仅凭着这一双眼,他便开始奋力往上攀爬。从唯唯诺诺的小太监爬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他手里沾的血,口中说过的谎,已经数不胜数。
然而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世上从无后悔药可吃,要活下去,就只能日日都当做没有来日。
曾几何时,谢姝宁也是这般想着的。
才重生的日子里,她每一日都惶恐着自己睡过去再睁开眼,一切就都会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样。
她只好,每一日都当做自己没有来日。
好容易这一回在宫里睡了个好觉,她精神显得极好。但晨起时,外头又下起了大暴雨,恍若夏日午后,叫人奇怪。因了天色阴沉沉,她难得明快起来的心情也跟着灰暗了下去。
纪桐樱早早来寻她,盯着她梳洗。
一边瞧着,一边还嘟囔起来:“你昨日可瞧见那个跟在我父皇身边的家伙了?”
谢姝宁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是在说汪仁,便应了声,问道:“他怎么了?”
纪桐樱就咧开嘴笑,笑了笑又皱眉,“我听说,他每日光洗手便要洗上数十遍,且所在之处不能有一丁点尘土,所以他身边总跟着那么两个小太监,一刻不停地打扫。干净得不像个人。”顿了顿,她撇撇嘴,“我不喜欢他,可父皇不肯换了他,不知为何。”(未完待续。。)
ps: 感谢游水猫亲的平安符跟评价票,破费了亲~~感谢绝心绝爱、粗陶亲的小粉红~感谢醉君凉亲的香囊~ 另,大家安心,作者君的烧已经退了,今天又去挂了一瓶~ 最近一直下雨,忽冷忽热,同志们也要记得不要贪凉~ 另外,各位妈妈跟准妈妈,母亲节快乐~
第095章 故人
听到纪桐樱这般说,谢姝宁不由无话。
她当然明白,肃方帝是绝不会舍得换掉汪仁这样的人才的。西越的内廷里,多少年才出了一个汪仁,往前没有,后头恐怕也难有来者。这样一个人,但凭谁,恐怕都是又爱又恨,不愿意轻易舍弃。
尤其是在那样的处境下登上帝位的肃方帝。
可是这些话,怎么好同纪桐樱解释?谢姝宁词穷了。
好在纪桐樱也只是拉着她说说罢了,没过一会便又转了话头,说起旁的来。自打见了谢姝宁,她的牢骚就未停过。
谢姝宁也就老实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等雨小些,便随着她一道去见教养姑姑,跟着学一些宫里头的规矩。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只是谢姝宁的心却一直都沉甸甸地坠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沉重起来,晨起时那片刻的松快就这样消失不见。
待到午时将近,外头的天色骤然大黑。
雨幕中的天像块砚,泛着浓郁又密实的墨色,似乎下一刻就要重重落下。
在这大片的昏暗中,厚实的宫墙也变得飘渺起来。雨水“哗哗”而下,激荡起的水珠里隐隐含着春日的泥土芬芳,微涩却清香,间或又夹杂着绿芽般的清新。
宫里各处大殿内皆被点上了灯烛。
肃方帝的御书房里,四壁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发出莹莹的白光,照得里头犹如午后日头正盛。那光却又是柔柔的,并不刺目。
宽大的书案后。肃方帝揉着眉心靠坐在椅上,另一手中拿着本折子正在翻阅。
“国库空虚。四处缺银,老东西可还真是给我留了个烂摊子呀……”他深吸一口气。霍然将折子掷回了书案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御书房外,汪仁候在门口,盯着落雨,少见的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忽然,他眼神一凝。
大雨中有个小太监撑着伞,急匆匆地走近。
一上了汉白玉的石阶,小太监便恭敬地弯下腰去,道:“印公。事情有眉目了。”
汪仁闻言,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他眼下青影重重,可见昨日个夜里一直未眠。可这青黑,落在他白玉似的面上,却显得丝毫不违和。他身上,就仿佛合该有这样一抹病态的死气一般……
很快,小太监又退了下去。
待到午后,肃方帝小憩。汪仁便离了御书房。
线香的香气在带着湿润水汽的空气里缓慢散开,盘旋着萦绕不去。
“印公,事情查清楚了。”小润子双膝并拢,跪在他跟前。低着头道,“谢八小姐名姝宁,乳名阿蛮。其父谢元茂为翰林院修撰,乃是北城谢家长房所出。排行第六,幼年时过继三房。其母乃是延陵人士。姓宋名福柔,无表字。五年前的仲冬,年仅四岁的谢八小姐同双生兄长一道,随母入京。因其母曾同皇贵妃为旧识,故其同惠和公主相熟。”
汪仁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叩着椅背。
谢姝宁今年也不过才九岁,年纪小,经历过的事也就少。寥寥几句话, 便将她的生平父母给说尽了。
“宋氏可有兄弟姐妹?”汪仁道。
“只得一兄长,再往下查,却是查不到踪迹了。”小润子悄悄咽一口唾沫,仍伏着身子,不敢抬头,“若要深挖,只怕要动用西厂的人手。”
汪仁成了督主后,便重新整顿了两厂。自此之后,西厂便专司情报,每一日都有无数的秘密被送到西厂的那间小黑屋里,被一字字记载下,封印在铁盒中,一层层安置妥当。所以,如果真要查,再隐秘的事,也照旧会被挖掘出来。
可只为查一个家世清白的小丫头,动用西厂的顶尖力量,似乎有些浪费。
小润子这样想着,却到底是不敢开口的。
过了会,汪仁才发话道:“下去吧。”
“是。”小润子起身,躬身后退着出了门。
屋子里黑沉沉的,未点灯,便显得更加寂静了,静得似乎能叫人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汪仁嘴角漾出一抹极浅的笑,转瞬即逝。
——延陵宋氏。
只这四个字,便足够叫他心潮起伏。
昔日临行之际,他曾特地转到那幢宅子的正前门去看到。
那样大的一个“宋”字,他焉能忘记?
况且,他本就是记性极好的人。因而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仍旧将那些往事记得牢牢的……尘封在心底,却从来没有一日真的遗忘过。
他知道,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便相似的人,追根溯源,总能叫人寻到相连的部分。就好比,经由谢姝宁,他寻到了从未去刻意寻过的人。可是寻到了,又能如何?
他不由低低叹了声。
肃方帝精神不济,批阅完折子总要睡上好一会才会苏醒。算一算时辰,恐要到未时末。
汪仁想着,便起身往外头走去。
宫里的事,他全都清清楚楚。这个时辰,谁该在何处,又该在做什么,他心中皆有数。他径直而行,沿着长廊,走得飞快。
到了褚禧殿门口,他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大殿的门洞开着,他走近了,便有人急忙行礼,带着三分惊讶道:“印公!”
汪仁扫过去淡淡看了一眼,道:“谢八小姐同公主殿下,可是在里头?”
“是,公主殿下这会应才散了课。”
散了课,人却还留在里头,这便是说,人在后头的正殿里。
褚禧殿是平日里惠和公主上课的地方,是宫里景观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后头有大片白色的腊梅花,并不常见。只这会,花都落尽了,恐怕也就只剩点光秃秃的枝桠,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汪仁抬脚往里走。
没走多远,便瞧见了纪桐樱缠着谢姝宁说话。
“咦,汪公公怎么来了?”纪桐樱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神情惊讶。
汪仁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身居高位,虽是奴才,可也不是谁都能支使得动的。便是皇帝,平日里也绝不会让他这样的人去做小太监该做的跑腿活计。因而纪桐樱见了他,只当是见了鬼,奇怪得很。
谢姝宁心里却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在这种地方,她看谁都觉得危险,何况对方是汪仁。
“皇上新近得了一稀罕之物,念着公主瞧见了定然欢喜,便让奴才来请公主。”汪仁眼也不眨,谎话信手拈来。
纪桐樱听了大喜,又想着既然能叫汪仁亲自来请她,想必是真的稀罕物,就冲谢姝宁道:“阿蛮你且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虽然她也想着时时带着谢姝宁,但毕竟宫里规矩大,以谢姝宁的身份并不好四处随意走动。纪桐樱虽然不喜欢讲究规矩,但人在宫中,就不得不遵循。谢姝宁当然也明白,又见她兴冲冲的,笑着让她快去。
纪桐樱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汪仁却没有立即就跟着一起走。
这个时辰,肃方帝还睡着,纪桐樱去了,也见不到人。但她也绝不会想到是自己撒了谎支开了她,只会当是肃方帝才睡了过去。身为女儿,却远不如日日随侍的内监来得清楚他的作息习惯。
“谢八小姐。”汪仁长身玉立,唤了一声。
谢姝宁原本望着窗外,瘟神一愣,眉头微微蹙起,旋即松开,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作疑惑状。
汪仁展颜一笑,一双桃花眼艳丽无双,眼底却带着细碎的泠泠清冷之意,“八小姐的母亲,过得可好?”鬼使神差的,他莫名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连自己都诧异的话。
许是心虚,他声音放得极轻,以至于谢姝宁并没有听清楚,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丝真实的疑惑。
就在这时,汪仁突然走近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一触,口中呢喃着:“原没有记错,果真更高些……”
“放肆!”谢姝宁被这一触弄得如遭雷击,连连后退,下意识地便将训斥的话语脱口而出,声色俱厉。
汪仁的手落了空,静止着,过了会才收回去。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颇怪异。
面前的女童方才那一刹那间,给人的感觉着实怪异。
说出放肆两字时,他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不该这个年纪孩子有的复杂神色。
窗子外忽然响起一阵拍动翅膀的扑棱声,檐下有只栖息着的孤鸟被惊飞,在大雨中艰难地往外冲去。冬末春初,殿外腊梅树上零星的花瓣玉屑似地纷纷被雨水打碎,坠落到泥地里。
半响,谁也没有开口。
谢姝宁呼吸渐稳,一颗心却仍是“怦怦”跳动着,一声重过一声。
她虽未曾亲眼见过,却也听说过汪仁死时的惨状。他被昔时的成国公燕淮一箭毙命,直透心口,倒在地上却长达半个时辰也不断气,直到暗红色的血蜿蜒流了一地,才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刻,谢姝宁从未觉得自己是胆小鬼的心,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她至始至终就是个胆小鬼。
她被骇住了,只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身子往后一退,她倚靠在了廊柱上,隐在袖中的手轻轻颤栗着。(未完待续。。)
第096章 归家
她这世头一回见到燕淮,也觉得怕。
可这会的燕淮只不过比她年长些许,面容稚气,根本瞧不出前世的一分狠戾。她虽心内惶恐,可这惶恐很快便也就消去了。但此刻,面对着比自己足足高出快两个头的汪仁,她心里强压着的那股惶恐只是越老越盛。
明知道,她只是个小小修撰的女儿,谢家近些年来虽然前景甚佳,但充其量也就是京里二等的人家。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值得汪仁在意?
心念电转之际,她只想到了成国公府。
她身上最值得人做文章的地方,岂非只有同成国公的嫡次子燕霖的那门亲事?
这般想着,谢姝宁抿着嘴,勉强冲着汪仁笑了一笑,道:“公公莫怪,是姝宁失礼了。”
说着话的时候,她面上流露出的神情倒又像是个做了坏事惭愧着、担心着的小姑娘了。
汪仁瞧着,心里头怪异更甚。
他是什么人,方才焉会看走眼?
自然是不会的!
因而他敢肯定,自己先前在谢姝宁眼里瞧见的神色绝不是看错,而只是短短一会,面前的人便似乎换了一副模样。若是个大人也就罢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心机深沉之人。可眼前这个,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这样一个人,能有多深的心思?
若真是心机深沉之辈,那她方才为何又会喜怒于色?
思来想去,汪仁觉得自己都糊涂了。
不过刚刚谢姝宁说他放肆。倒真未曾说错。他不过是个阉人,是个奴才。跪在主子跟前时,连抬下眼皮的资格都没有。他怎好碰触官家小姐。哪怕他如今位高权重,也不过就是个狗奴才。
汪仁苦笑,收敛了纷乱的思绪,躬身行礼:“请八小姐恕罪,奴才方才只不过瞧见八小姐发上沾了花瓣,故而一时失了分寸。”说着,他在谢姝宁眼前摊开了手掌。
冠玉似的掌心里纹路清晰,斜斜一条将手掌割裂成了两半。
他是个断掌之人。
而那条昭示着断掌的手纹上覆着片洁白的花瓣。
不知这片花瓣是何时落在他手中的,谢姝宁也不知道自己发上是不是真的沾过这么一片花瓣。她唯一能肯定的是,方才那事只要她不继续深究,便能就此揭过。
何乐而不为?
她当即屏住了呼吸,将气息重新调整到最适宜的和缓模样,笑着道了谢。
然而道完谢,不等汪仁作何反应,她便立刻大步越过他,往外头而去。
才跨过门槛,她便听到身后汪仁遥遥地道:“雨天地面湿滑。八小姐仔细些。”
谢姝宁听着,踌躇了下,迈出去的脚又悄悄放了下来,步子变得缓慢了些。
外头守着的两个宫女。见她出来,忙上前打伞相迎,问道:“八小姐这会可是回永安宫?”
原本该在这等纪桐樱回来才是。可谢姝宁这会哪里还等得下去,便道:“这便回去吧。我有些乏了,瞌睡呢。”故作笑吟吟地说完。她又吩咐起了其中年长些的那个宫女,“劳姐姐去禀公主一声,过会也就不必费公主再多走一回。”
这样安排最妥当,几人便分头而行。
谢姝宁由个小宫女打着伞,一路出了宫门,大雨也骤停了,只剩下点淅沥沥的雨丝。
走入褚禧宫西面的长道,迎面便抬来了一顶软轿。谢姝宁远目望过去,只见软轿后头跟着两列衣着华丽的宫女,穿得怪异,并不同这几日她见惯了的模样,甚至远比皇贵妃身边的几个大宫女更为华贵。一路行来环佩叮当,香粉霏霏。
显然轿子里头的人品级不低。
谢姝宁便跟小宫女两人退到了墙边。
随即,轿子到了边上,一股沁人的香气带着靡靡之意扑面而来。
因了三老太太的缘故,谢姝宁并不欢喜香味,嗅着这股味道不禁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一阵风过,软轿前垂着的纱幕悠悠扬起。
里头露出身湖蓝色绵绸滚边的素色长裙,宫装发髻一现而隐。似是察觉到了外头的人,她微微侧目望了过来,发间步摇下的长流苏轻轻摇晃,映衬得一张芙蓉面愈发醉人。
谢姝宁咬唇屏息,她知道这张脸。
身旁打着伞的小宫女,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轻道:“是淑太妃。”
谢姝宁微微一点头。
淑太妃,数个月之前,她还是宫里头最得宠的小淑妃。只过了短短几个月,这宫里头便已经是天翻地覆,截然不同了。小淑妃到底也没能再生下十五皇子……
算起来,她如今也才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可她如今已是太妃了。
谢姝宁想着昔日家宴,二房的四伯母容氏当着一众人的面夸夸其谈,扬言普济寺的戒嗔大师算到小淑妃的命贵不可言。如今想来,却不知这到底是算准了还是未算准。
她松了咬住下唇的贝齿,嘴唇嗫嚅着,用身旁小宫女听得见的声音轻轻感慨了句:“太妃娘娘好年轻呀。”
小宫女抖抖伞面上集聚起的雨水,笑着解释:“淑太妃今年才二十许,自然是年轻的。”后头的话却是不好说了,庆隆帝的妃子里头,其实年纪小的并不多。得宠的妃子里头也就一个小淑妃年纪轻些,剩下的婉贵妃也早就年过而立。
“太妃娘娘的精神瞧着倒不错。”谢姝宁也看着她笑,模样天真可人。
两人缓步前行,小宫女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先帝爷的后妃中,也就淑太妃敢在外头走动了。”
谢姝宁闻言就眯了眯眼睛。
这话听着简单,可若是深究一下。内里的意思可就太多了。
宫里头的人跟事,就没有不复杂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姝宁才这般不喜欢皇宫。她觉得,若非必要。自己这辈子都并不想踏进皇城一步。
此后,她哄着劝着纪桐樱,只肯留在永安宫里,哪也不去了。
她可不想再遇见汪仁一回。
这般又呆了三日,天气终于放了晴,碧空如洗。她就收拾了行囊,带着一堆皇贵妃赏赐的东西,领着月白回了谢家。
谁知好好的,临行前。却又撞见了汪仁。
她听到动静来不及掩饰情绪,一慌张脚步便趔趄起来,差点跌倒在地。
汪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八小姐小心些。”
谢姝宁强自镇定,才没有立刻将自己的手从他微凉的掌中一把抽出来。
虽然尚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这会已经敢断言,自己已经被汪仁给盯上了,她身上不管是什么,肯定有汪仁想要的东西。
这一回。她几乎是匆匆逃离了皇城。
直到马车进了北城的石井胡同,她一直提着的心才略微放了些下来。同行的月白见她一路神色凝重,不由疑惑,试探着问道:“小姐。可是乏了?”
谢姝宁摇摇头,“没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娘亲了,也不知娘亲想我了没。”
这话倒是说真的。
月白知道她虽然日渐大了。但依旧喜欢粘着宋氏不放,就笑道:“小姐再过几年便该出阁了。到时候难道也要这般想夫人?”
谢姝宁闻言瞪她一眼,嗔道:“我还小。倒是你,该嫁人了。等进了门我便去寻江嬷嬷说,让她给你寻个人配出去!”
“好小姐,奴婢可不想嫁!”月白忙讨饶。
不过下了马车,进了门,谢姝宁也没在这事上松口。
月白的亲事,她不能不上心。
前世月白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将花样年华尽数蹉跎了过去,这一回难道也要如此不成?就算月白自己愿意,她还舍不得呢!若没有合适的人家也就算了,若有,怎么着也该让她风风光光地从自己身边出嫁。
过了垂花门,谢姝宁一眼便瞧见谢姝敏在回廊里蹦来跳去,摆动着两条短短的小肥腿,一刻也不停歇,口中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哼些什么。
她身边的乳娘瞧见了谢姝宁,忙墩身行礼,又上前去抱住她,催她喊人:“九小姐,八小姐回来了。”
谢姝敏手里捏着颗青色的树芽,冲乳娘翻个白眼往她身后躲去,嘟嘟囔囔地道:“我不认识她!”
乳娘就急了,“九小姐莫要胡说!”说完,她又忙扭头来冲谢姝宁赔笑,“八小姐莫怪,九小姐人小忘性大,几日不见就记不清人了。”
“怎么带着她在这闹腾?”谢姝宁没应她的话,盯着谢姝敏问道。
乳娘讪讪然道:“九小姐喜欢在这玩。”
春日的阳光落在谢姝敏小小矮矮的身子上,像是沐浴了一层金光,显得她倒多了点聪慧模样。谢姝宁就笑了起来,“把人带回海棠院去。”声音却不带一丝感情。
乳娘听得一怔,也不敢开口,急忙抱起挣扎不休的谢姝敏走了。
谢姝敏趴在乳娘肩头,用劲将手中的绿芽朝着谢姝宁丢掷,口中嚷着:“你是个坏人!坏人!”
“九小姐乖些,莫说话!”乳娘急忙去捂她的嘴。
谢姝宁听着,仰起头看了看外头高悬的红日,迎着春日微醺的风,敛起了面上的笑意,大步朝着玉茗院而去。(未完待续。。)
ps: 感谢hbo64、阿莫正美两位亲的粉红~~足足刷了半小时才进后台的作者被治愈了……另,推荐基友逆琳南舒的文《墨毒丹青》,一句话简介:女配重生,完美逆袭。文很肥~
第097章 来信
头顶上艳阳高悬,温度似乎陡然间便升高了许多。
谢姝宁走得急,额上不一会便沁出细密的汗珠子来。月白瞧见便慌忙拿帕子来为她擦拭,却发现汗水越擦越多,不由诧异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地出了这么多汗?”
“热了些。”谢姝宁挥开她的手,脚下步子越加匆忙起来。
一进玉茗院的门,她就急巴巴地往正房冲去,也不等守门的丫鬟行礼,自个儿打开帘子便走了进去,一叠声问道:“娘亲娘亲,舅舅的信在哪?”
方才瞧着谢姝敏离开后,她便准备赶回玉茗院,却不想半道上遇见了前来迎人的柳黄,说起舅老爷来信了。谢姝宁这才急了起来,一刻不停地就往正房赶。
宋氏见她满头大汗,不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今儿外头有这般热?”
谢姝宁见她答非所问,抢过月白手中的帕子自顾自往额上一抹,随即凑上前去,又问:“舅舅的信呢?”
“就你记挂着你舅舅!”宋氏嗔道,一边让人取了只花梨木的匣子出来,开了锁。
匣子并不大,正好是能容纳信封的大小,里头厚厚叠了一层已经拆封了的信。宋氏亲手取了最上头的那一封,递给她,道:“喏,拿着瞧吧。”说完,则忙转头让月白下去安置东西不必在这伺候,又让柳黄去打盆温水来。
趁着柳黄去打水的工夫,谢姝宁急急从已经撕开的封口里取出信来。
却不妨,里头那五六页纸间还夹杂着另外一封小些的信。
上头苍劲有力地写着一行字——阿蛮亲启。
谢姝宁不由愣住了。
这些年来。宋延昭时常会写信来,但是从未单独另辟一封给她。
她疑惑着。将那封小些的取了出来。
一旁宋氏正使人去取夏日的团扇,见她忽然没了声音扭头来看。瞧见了信封便道:“想必你舅舅有话要同你一人说。”这话说得带了三分酸溜溜。谢姝宁就笑了起来,扑过去懒懒倒在她怀里,仰头看她,道:“娘亲可是嫉妒阿蛮?”
宋氏轻轻拧她一把腰间软肉,“哼”了声,“那可是我亲哥哥,我用得着嫉妒你?”
谢姝宁闪避着,“咯咯”直笑。
逗了会,柳黄也端着水盆子回来了。
宋氏便将人都给打发了下去。亲自拧了帕子帮她拭汗净面,一边仔细问她:“身上衣裳可有汗湿?”话毕,不等谢姝宁开口,她就自言自语起来,“面上出了这般多的汗,身上哪里能不湿。”呢喃着,又要扬声唤外头的人去潇湘馆里取干净衣裳来。
谢姝宁忙阻拦起来:“身上好好的,娘亲莫要担心!”
嘴里说着话,她手下动作却未停。飞快地将大信封中的五六张信纸给扫视了一遍。
上头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左不过是报平安,又写了些他那边的事。倒是最后才提了提约莫夏时,会入京一趟。
谢姝宁盯着上头的那行墨字。喜不自禁地拽住了宋氏的手,道:“娘亲,舅舅要入京了!”
“可不是。”宋氏亦是眉开眼笑。极尽愉悦之色。
自上回宋延昭入京,一转眼便过去了好些年。宋氏自然也是极念他的。
宋氏道:“等你舅舅入京,怕正是最热的时候。今年府里的冰备得并不多,他素来又是个最怕热的,看来还得想法子再多储备一些才是。”
“舅舅那地方远比咱们这更热,且怕是冰也少,这么些年他都过去了,来京里住一回难道还能热怀了不成?”谢姝宁说着话,已是将另一封单独写给她的信拆开了。
里头只有薄薄两张纸,可上头的内容却看得谢姝宁皱起了眉。
宋氏不曾拆信,自然也就不知道里头写了什么,见她皱眉,不由好奇起来:“里头写了什么?”
谢姝宁又将信纸塞回了信封里,笑着摇摇头:“说是这一回入京,会再带上两个人。”
“两个人?”宋氏咀嚼着这三个字,“莫不是你舅母跟表哥?”
谢姝宁微笑,“信里可没提。”
两封信里的确都没有提及究竟另带的那两个人是谁,但是在写给谢姝宁的那封信中,他明明白白地写着,其中一人于她有大用处。几年前,宋延昭离京之时,她曾失态地将心中秘密一口气尽数吐露了出来。
因而,他是知道的,在她这具孩童的皮囊里,困着的是个大人的灵魂。
这一回,他特地另外写了一封信专门只给她,这便说明他要带的人,绝不普通。
谢姝宁不禁隐隐期盼起来。
正想着,宋氏又问了起来:“你这一回入宫,可见着了皇贵妃?”
“见着了。”谢姝宁直到这会,才真的长舒一口气。
宋氏也不笑了,看着她正色道:“娘娘可好?”
谢姝宁掩眸,嘴角扬着的那抹笑容渐渐僵住,似是无奈又似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会,她才张了张嘴,应道:“阿蛮说不好。”
她是真的说不好。
若说如果贵为皇贵妃的白氏过得不好,似乎并不大对。她是后宫第一人,怎能算是不好?可若说好,她面上的憔悴疲惫,谢姝宁可一点不落地全部看在了眼里。
“那……公主呢?”宋氏沉默了会,又问起纪桐樱来。
谢姝宁觉得松快了些,重新牵了牵嘴角,道:“公主殿下嫌宫里无人可玩,闹着不让阿蛮家去。”
“公主这是喜欢你,所以才想多留你几日。”宋氏叹了声,“虽贵为公主,可真到了时候,怕是身旁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无……”
这是生在帝王家,难免的事。
谢姝宁知道在宋氏心里,自小看着长大的纪桐樱,同自己是一样的,心里不由暗暗警惕。
皇家的事,能不搀和最好便不搀和。早先,肃方帝只是端王爷,皇贵妃只是白侧妃,如今的惠和公主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郡主。故而同他们结交,利大于弊。可现如今,却是与虎谋皮。一个不慎,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何况,肃方帝的后宫空虚,迟早是要充盈起来的。
选秀之日,只怕已是迫在眉睫。
谢家长房可还有好几位未出阁的适龄小姐,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动心思。
肃方帝的年纪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算大,若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龙椅上,只怕有得是时间坐上好些年。再者,肃方帝的长子,还是个垂髻小儿,又非皇后所出。所以,但凡有个人能再诞下皇子,太子之位,依旧难说。
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并不愿意搀和进皇家的权力漩涡。
“娘亲莫要担心。”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半响才硬是挤了这么一句出来。
宋氏又叹了声,伸手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发,道:“也罢,你才回来,好好去歇一歇,有话咱们晚些再说。”
谢姝宁倒也真的有些倦了,就下了炕,先回了潇湘馆。
月白早先回来,已是将屋子里都给收拾妥当。谢姝宁回来,柳黄、玉紫几个就都涌了上来,拿衣裳的拿衣裳,脱鞋的脱鞋,服侍着她睡下。因了外头天气晴朗,室内光线也明亮,柳黄便踮着脚尖又去将罗帷放下,阻断了碎金般的日光。
几人这才相继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玉紫遂好奇地问月白,“月白姐姐,皇宫里可好?”
“自然是好,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地上尽数铺着上等的汉白玉,就连檐下绘着的画都是用金粉涂上去的。”月白笑着道。
听到这话,就连平日里不大说话的柳黄也忍不住轻声插嘴道:“金子磨成的粉末?”
月白点点头,“只是宫里规矩森严,我除了公主殿下的永安宫,旁的地方倒都没去过。”
柳黄便道:“这便是极好的了。”
“是呀是呀,咱们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进宫去看一眼呢。”玉紫附和着,虽然艳羡着,却也只是真的觉得月白运气佳,能被带着进宫去。
可潇湘馆里,有一人却并非这般想的。
自打那日谢姝宁带着月白离开了谢家入宫时,绿浓心里头的怨气就一日胜过一日。
论亲厚,她是谢姝宁的乳姐,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不比月白这个半道上从长房过来的臭丫头强?何况月白今年都十六七了,不老老实实嫁人,成日里跟着小姐四处瞎跑,像什么样子!
她气得厉害,觉得不论怎么算,谢姝宁都该带着自己去,而不是带着月白去。
谢姝宁屋子里一共四个大丫鬟,柳黄玉紫暂且不提,两人资历浅显。剩下的月白,容貌颜色不出挑,人也并非顶聪明,可偏偏最得谢姝宁喜欢。
绿浓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进门听到月白三人的对话,登时冷笑了声,道:“就你的身份,去了宫里也白去,回来也不见得聪明了多少。”
四个丫鬟里头,她年纪最小小,可仗着是桂妈妈的女儿,说话倒是尖酸刻薄得厉害。
玉紫最忍不得,骂道:“就你也配说人!”
绿浓恼了,上前撕扯起来。
正闹做一团,柳黄忽然惊叫了声,“小姐!”
几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谢姝宁已经散着发披衣站在那了。(未完待续。。)
第098章 闹事
玉紫几个见她赤脚站在那,不由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理会绿浓,自是一股脑上前要送她回去躺着。月白更是担忧地道:“今儿虽暖和了许多,但到底连着大雨了数日,这才刚见太阳,地上还凉着,睡鞋也不着,过会冻着了可怎么好。”
“无事。”谢姝宁摆摆手,并不回去,“玉紫去将我的鞋子取来。”
她方才半寐半醒间,忽然听到外头闹起来的声音,间或又听到月白劝架的话音,心里一燥,便赤着脚下了地。她年纪小,素日里又不喜着了睡鞋入眠,这下子站了会,倒也的确觉得有股子寒意自脚底板下涌了上来。
玉紫就急步往里头走。
绿浓犹自在后头冲着她的背影嚷:“呸,说不过便跑,什么贱蹄子!”
“绿浓!”谢姝宁一张小脸蓦地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盯住她,“乳娘平日难道便是这般教你说话的?”
“小姐!是玉紫先冲我嚷的!”绿浓不服气,也不怕她看,嘟着嘴不悦地道。
左右卓妈妈有事出了门,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潇湘馆里就谢姝宁一个能管事的,她可不怕。
可谁知,这样的念头才刚在绿浓心里打了个转,她就听到谢姝宁道,“玉紫说错你了?”
这话便像是一根针,狠狠一下扎进了绿浓心里,她不由跳脚,尖声叫了起来:“小姐,您这说得是什么话?”
就算这几年,谢姝宁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可是在她心里,谢姝宁始终都还是过去那个在延陵时。对她笑眯眯,言听计从的小丫头。这会听到谢姝宁冷冰冰地抛出这样一句话。她顿时不满起来。
“你这是在质问我?”谢姝宁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了些,“玉紫哪句话说错了?你也配!”
话音落,玉紫便捧着双四季花嵌八宝缎子白绫平底绣花的睡鞋出来,也不去看绿浓一眼,径直走到谢姝宁跟前,蹲下身服侍她穿鞋。
绿浓一把挤上前去,要抢另一只鞋子,才靠近便被谢姝宁重重踹了一脚。
她“哎哟”一声叫着,往后倒了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谢姝宁的脾气说不上顶好,可面对府里的下人,大多时候都还是和颜悦色的。唯独面对绿浓时,她似乎动不动便会发脾气。可便是发脾气,也多是嘴上训斥几句,罚个月钱之类的,鲜少会动手。
然而这一回,她直接就动上脚了,可见心里已是极不耐。
谢姝宁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飞快地将脚收了回来,由玉紫套上了鞋子。
从绿浓的位置望过去,只能瞧见鞋尖尖一闪而过,倏忽隐在了裙下。
睡鞋原是睡觉时穿的。底子又软又薄,故而谢姝宁方才那一脚虽然踹得用力,却并不十分疼。
绿浓哎哟了几声。见无人理会,又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抹着眼泪道:“小姐,奴婢记得您小时候。非要奴婢帮着您穿鞋。奴婢那会也小,笨手笨脚的穿不好,您也不恼……”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两人幼年时的事。
谢姝宁却是越听越不悦。
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就叫人头疼。她从小到大都像个傻子似的,被绿浓哄着骗着,直到年岁老大才算是看了个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非稚龄,难道还要任由绿浓胡说八道?
“我如今也不恼你。”谢姝宁面上冷凝之色消失,嘴角一弯,甜甜笑了起来,“你是我乳姐,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恼你。”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懵了。
绿浓则高兴起来,雀跃地道:“小姐,那往后让我管箱笼可好?”一激动,她又忘了自称奴婢。
谢姝宁身子一歪,伸手松松握拳拄着下巴,摇摇头:“我这般欢喜你,怎好只让你做管理箱笼这样的琐事?”
“难道让我管钥匙吗?”绿浓听了愈发兴奋,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了。
只是这兴奋劲还没到顶,就被谢姝宁一盆冰水“哗啦”一声给浇了个透心凉。
“你这么能干,留在潇湘馆里岂不是大材小用?我瞧着海棠院那边就很好,敏敏年纪小,又不懂事,乳娘也管不住她,正巧你这么厉害,索性去照看敏敏罢了。”
如今谁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以宋氏为尊的,海棠院算什么东西。
她呆在潇湘馆里,留在谢姝宁身边,等到将来谢姝宁成亲,她就能作为陪嫁丫头跟去谢姝宁的夫家。这些事,不用人教,绿浓心里也都清楚得很。可这会若是去跟了谢姝敏,那就大大不对了!
谢姝敏今年才四岁呢!
她若跟了谢姝敏,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发配出去,再加上又是庶出小姐身边的,再好也就是配个府里的小厮了。
她才不要!
心思来回一转,绿浓就跪了下去,哭着道:“小姐您别敢奴婢走,娘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姐,奴婢从来不敢忘……”
她哭得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姝宁看着却觉得恶心不已,就这点功力,也敢在她面前耍心眼。
绿浓口口声声说着她没有忘记桂妈妈的叮嘱,其实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摆明了告诫她,别忘了还有桂妈妈。谢姝宁冷冷地撇了撇嘴,吩咐起来:“柳黄,你去玉茗院一趟,同桂妈妈把事情说明白了。”
“是,奴婢这便去。”柳黄应了声退了下去。
绿浓见状唬了一跳,连哭也忘了。
她只当谢姝宁听到桂妈妈就一定会说方才的只是玩笑话,可没想到谢姝宁这一回却是真的铁了心。
“小姐……”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方才的伶俐口齿一扫不见。
谢姝宁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而后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敏敏想必会比我还要欢喜你的。”
话毕,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玉紫也笑吟吟地冲绿浓道:“哟。恭喜绿浓姑娘了,这回可是交了好运了。”
随后也不理会绿浓。上前挽了月白的胳膊道:“眼瞧着便要入春了,小姐过去的春鞋都了些,正巧前些日子太太那边送了匹料子来,月白姐你说是做平底的好,还是做了高底的好?木底子响脚,倒不如用毡底子如何?”
两人兀自说起了做鞋的事,竟是似乎全然不当屋子里的绿浓在场。
绿浓眼眶红红,朝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气恨地摔了帘子出去。
很快。卓妈妈先了柳黄回来。
她进潇湘馆时正巧同绿浓撞了个正着,进门便问,“绿浓是怎么回事?”
玉紫拿着鞋扇,道:“没什么,小姐让她去伺候九小姐,今日起便不必留在潇湘馆了。”
卓妈妈大惊,“去伺候九小姐?”
“小姐是这般说的。”玉紫飞快地将方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卓妈妈听完神色又从容了起来,道:“既然小姐决定了,那就这么着吧。”随即指点起了玉紫跟月白做鞋的技巧。
过了会。柳黄回来,身后还跟着神色间难掩焦急无措的桂妈妈。
几人福了福礼,依旧做她们的鞋子。卓妈妈则同她寒暄了几句,“方才我虽不在。可这事小姐若定下了,也不好驳了回去。”
桂妈妈脸色讪讪地道:“合该如此,也是绿浓那丫头不省心。”
谢姝宁年纪日渐大了。当初搬进潇湘馆之时,宋氏也是发了话的。往后潇湘馆里的事一应由谢姝宁自己做主,她不插手。所以如今。绿浓是潇湘馆的人,怎么处置,自然是谢姝宁自己说了就算。
“到底年纪还小着,磨砺一番,等大些便好了。”卓妈妈年纪比桂妈妈长些,终是忍不住安慰了句。
桂妈妈听了却并不受用。
她有心想要绿浓留在潇湘馆,便是不行最次也不过回玉茗院去,去海棠院跟谢姝敏,那是万万不妥的。
可是卓妈妈推说谢姝宁才睡下,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她到底也没能见着谢姝宁一面。
这事,当然也没能说成。
当天晚上,绿浓就去海棠院。
陈氏可不比宋氏好脾气,加上绿浓又是桂妈妈的女儿,落在海棠院,就没得过好脸色。
这么一来,绿浓倒是也乖巧了许多。
平日里但凡有点空隙,就跑到玉茗院去,在宋氏面前装傻卖乖,想要再从海棠院出来。可没等宋氏松口去寻谢姝宁说项,陈氏先发觉了。冷笑了两声,陈氏便将她饿了一整天。随后出一回门,便饿她一顿饭。
几次下来,绿浓就瘦了一圈,哪也不敢去了,只日日跟在谢姝敏身后跑。
桂妈妈心疼不已,终于忍不住冲去见了谢姝宁,低声下气地道:“小姐,奴婢知道绿浓那丫头不听话,可……”
没等她将话说完,谢姝宁便搁下了给舅舅回信的笔,正色道:“乳娘,你还记得蔷薇吗?”
桂妈妈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乳娘别担心,等绿浓学乖了,我们再叫她回来便是。”谢姝宁笑着。
桂妈妈点点头,面上仍遍布担忧之色。
谢姝宁低头不语,复提起了笔。
……
谢家三房的大门外,这时却来了一行人。
打头的男.人年约五十,立在那,手中打着把写了首歪诗的纸扇。他身后跟着的小厮,见了谢家守门的就趾高气扬地道:“这是你们家老太太嫡亲的兄弟,还不快去禀报!”(未完待续。。)
ps: 感谢毛毛爱瞌睡亲的平安符~~
第099章 蝗虫
陈家的人虽一直不间断地从三老太太手里要财帛,可是平日里并不时常亲自上门,偶尔来几回,也多是女眷。所以谢家守门的小厮并不认得三老太太的兄弟,又见这天还没真的开始热呢,竟就有人打起了折扇,心下不免讥笑,便不大愿意相信,将对方上下扫视一圈,就道:“既如此,递上名帖,我等自会去回禀。”
“嘁,你这小子!”陈万元身边的小厮闻言瞪大了眼睛,一捋袖子便要冲上去揍人,险险被陈万元给拦住了。
陈万元手中折扇一合,嘴边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摆摆手道:“休要同这起子人一般见识,过会且看他还如何嚣张。”
口中说着嚣张的话,他倒也老老实实让人拿了名帖递过去。
谢家守门的小厮面色不虞地接了,随后分派了一人进里头去禀事。
陈万元站在门口,右手握着的折扇不时点着左手,一副无所事事的闲适模样。他年纪不小,保养得却不错,除了眼角有几丝纹路外,面皮竟也依旧还是紧绷绷的,乍一眼看过去最多不过不惑之年。可偏生他身上有股颓丧的气,平白给加上了十岁。这么一来,倒也真同他本身的年纪差不多。
等了会,一阵风吹过,他蓦地重重打了个喷嚏,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擤鼻。
那帕子是绸制的,雪白的一块,角落里绣着盛开的红花,香气四溢,姿态极艳俗。
这东西便是给女子用。怕也不会是什么良家女子,更不必说是给陈万元这么一个老头子用。可是帕子在他手里。却被他用得极其怡然自得。
看得守门的小厮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陈家在京里早早没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着没有一身肉好歹还有两斤吧?可眼下瞧着陈万元的模样,陈家别说“两斤肉”了,只怕是要沦落到同东城的那群贩夫走卒差不多了。
今日上门,十足十要来打秋风的模样。
可陈万元面上却没有一分尴尬之色。
过了会,里头传出了话,三老太太请他进去。
一路走,陈万元一路四处打量。
原本他上门来,既是谢元茂的舅舅又是他的岳丈。身份大大不同。如今可好,舅舅倒还勉强是舅舅,那一声岳丈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陈万元想着也不禁有些懊恼。
若不是女儿无用,何至于此。
怪过了女儿,他当然又暗暗责怪起了自己的亲妹妹。
三房她身份最高,可竟然连个嗣子也拿捏不住,要她何用!
这般一想,他脚下的步子就快了起来,匆匆忙忙走至花厅。他看也不看里头的人,自己拣了把椅子坐下,大腹便便地往后一倒,方开口道:“有没有规矩。连个茶也不上?”
恰逢三老太太由春平扶着走了进来,一见他就沉下了脸,冷声吩咐道:“上茶。”
陈万元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因吸大烟而显得暗黄的牙。咳嗽声道:“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三老太太不吭声。瞥他一眼,在椅上坐下。
待到热茶送上来,她便让春平领着人全部退了下去。
花厅里登时便只剩了他们兄妹二人。
陈万元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道:“你瞧瞧你,自个儿穿金戴银的,却不想想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可见你心里从来没有一分记挂着陈家。”说着,他停下了抖动的脚,慢吞吞地伸手擦了把眼角,这才继续道,“你是谢家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若不是没办法,也断没有脸面上前来见你。”
“好了!”三老太太听了几句,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哪里还肯听他继续说下去,忙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陈万元却不大高兴起来,嘟囔了句:“你倒还长本事了。”
三老太太大怒,想着这些年来,娘家一伙人便将自己当那金山银山一般,拼命地想要从她身上扒钱财,心里头就一阵火起。
若她是头猪肉,这会也早被搜刮得连层油花也没了!偏生这群人,像是永不会餍足的畜生,没完没了地上来撕咬她的血肉。她气得脑壳子生疼,好容易才将心里头的怒气给压制了下去,耐着性子问道:“说吧,这一回又想要多少?”
她没有子嗣,又不是真心想要做她的谢家妇,故而一开始倒是真的满心想着提拔一番娘家。可这么长久以来,但凭是谁都应瞧出来了,如今的陈氏一族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再如何提拔都是无用的。
然而她心里明明清楚得很,真到了面对陈家人的时候,却又忍不住软了心,松了口。
“也没什么,你也知道,前几年你外甥出了那桩事后,一直就过得不大如意。媳妇也没能说上,眼见着年纪就要一大把了,再这么下去岂不是要给耽误了?”陈万元喝了盏茶,砸吧两下嘴,“这茶是经年的茶叶了吧?一股子怪味!你怎么给忘了,我只爱喝上等的大红袍。”
三老太太瞪他一眼,“既知道耽误不得,那就给他说亲去呀!”
陈万元搁下茶盏,哭丧着脸道:“哪里是不愿意给他说亲,只是这臭小子自个儿看中了人,再不肯要旁的了。”
这话说的三老太太半信半疑。
自己那外甥的脾性,她也知道几分,好女色又不老实,更不是踏实本分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若他真瞧中了哪家姑娘,莫非是年纪大了长进了些知道好歹,浪子回头了不成?
三老太太遂放缓了声音道:“他瞧中了哪家的姑娘?若合适,我去帮着说项也无妨。”
陈万元就笑了起来,抓着折扇打开来扇几下,压低了声音道:“是你们家的四娘子。”
四娘谢芳若?
三老太太先是一怔,随即勃然,一把起身,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陈万元的鼻子尖骂道:“这等浑话你倒有脸说!”
旁的都暂且先不论,按照辈分来算,谢四娘那可是陈万元的孙辈,那也就是陈万元儿子的晚辈!不过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谢四娘那可是谢二爷跟二夫人梁郡主的嫡女!
这样的身份,别说嫁给陈家的子弟做妻室,就是连说,陈家人也断没有资格说起!
三老太太怒不可遏,摘下手上的佛珠就朝着陈万元的脸面砸了过去,“你不用做人,我可还要在谢家过下去的,趁早歇了这心思吧!”
“你这脾气!”不同于她的大火,陈万元倒是老神在在的,捡起一旁掉落的佛珠,道,“你且别急,我这话还未说完呢。你聪明,难道我便是个傻子?论起来,我还比你多吃了好些年的饭呢。这事自然是不成的,我也早早训过他了。我同你嫂子倒给他看了门亲事,门当户对,样样合适。只是这成亲,纳彩、催妆,什么不要银子?咱们家呀,穷得娶不起媳妇了。”
三老太太气急反笑,“这些年,你从我这要了多少银子去,你可要我同你细细算上一算?”
陈万元忙阻拦:“这就不必了。只是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平日里问医吃药诊金便花出去不少,哪里还能攒得下银子?”
“好好,那你说,你今次准备要多少银子?”三老太太见惯了他的无赖样,也不同他继续争辩,重新坐下,压抑住怒气。
陈万元摇着扇子抿嘴笑,过了会方道:“一万两。”
“你说多少?”三老太太听清楚了,但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复又问了一遍。
陈万元神色不变,“过年时,便是赏赐下头的人那也得一人五十两,这一万两我已是精打细算过的了。”
三老太太这下子连气都气不动了,伸出葱白的手指重重按压着眉心,“一万两,你只顾狮子大开口,怎地不想想我是否拿得出这般多银子?”
昔年她的陪嫁也不过千两银子,如今可好,竟一口气便要同她要万两!
可陈万元是个臭不要脸的老痞子,他只管说,哪里会帮着想。
“唉,我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了……”陈万元不答她的话,反倒哭诉起来,“这也是最后一回了,等你外甥娶了媳妇,我也没脸再同你开这个口。”
大老爷们,哭得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又拿着块艳俗的帕子擦拭。
三老太太瞧不下去了,冷着脸问:“当真是最后一回?”
蝗虫似的娘家人,她也着实累了,再懒得应付。
陈万元止了声,随后开扇半遮住脸,道:“你是我的亲妹子,我难不成还你诓你?”
三老太太沉默。
即便他说的是真话,她也没有办法一口气拿出万两银子来。
二月春风似剪刀,真真是要剪碎了她的愁肠……
突然,灵机一动,一个完整的局就在她心里成了形。三老太太冷笑,定定看向自家老哥哥,展眉道:“大哥且先回去吧,最迟半个月,我便将银子给你送去。”
陈万元大喜,抚掌问道:“妹子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未完待续。。)
第100章 幺蛾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三老太太不快地移开了视线,嫌恶地赶他走,“大哥就这走吧,不必久留。”
陈万元皱皱眉,试探着又问了句:“一万两,当真不假?”
三老太太猛地转头,狠瞪他一眼,“走不走?”
“走走走,这就走!”陈万元满心想着银子,见她果真恼得厉害,忙扭头走人。一边走,心里却一边暗暗嘀咕着,没想到要一万两便能真要到,那下回是不是该说两万两?他迈着步子,早早将方才同三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回要钱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近几年,经过他手的银子着实算不上小数目,只可惜花得也凶,再多的银子也禁不起这般花用。
他想着又磨了磨牙,早前从宋氏手里要过几笔银子,又花着这笔钱去寻三老太太要银子,两厢一加,叫他食髓知味,花得畅快。可后头,宋氏那边自然是不搭理他了,他的日子就又开始入不敷出。因而这一回,他才会亲自上门来,同三老太太狮子大开口。
没想到,三老太太竟只略想了一想,便应了下来。
他不禁低声骂了句,“同我装穷,真穷能立时应下这笔银子?真真是个贱货!”
说完又生怕漏了嘴叫谢家的人给听了去,忙闭紧了嘴巴四处张望起来。好在并没有被人听见,他长松一口气,飞也似地往外而去。
他前脚正要出门,后脚便被个人给唤住了。
唤他的是个婆子,眼生得紧。看身上穿戴,应是主子身边得用的。
陈万元转过身。走至一旁,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婆子看了又看。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
婆子半低着头,恭敬地道:“老太太让奴婢来同您知会一声,那事恐怕还得考虑考虑。”
“考虑?”陈万元原先还认真听着,听到考虑二字,登时瞪大了眼睛,折扇抵在手心里,下头挂着的玉坠子带着长流苏晃晃荡荡个不休。他原地踱步,咬着牙道,“她是耍我不成?方才应得好好的。还说过几日便将银子送来给我,这会又改了主意是怎么一回事?”
婆子的头垂得更下了些,“老太太说数目太大,怕是一时周转不灵。”
陈万元压低了声音斥道:“方才是她自个儿说的一万两就一万两,现如今又说周转不灵?”
“奴婢只是个下人,只照着老太太吩咐的话说。”婆子垂着的面上在听到一万两这个数目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诧异。
陈万元跺跺脚,恨声道:“我自个儿寻她说去!”
话音落,就又要回头去寻三老太太。
婆子忙道:“老太太说了。这事并不变,只是可能需要延期几日。”
陈万元这才停下了步子,皱眉道:“延期几日?”
“至多三四日。”
陈万元闻言,面上才露出点笑模样来。
原本两人说定的是半个月。如今延期三四日,也就是二十来天,倒也没差多少。左右都要等。多等几日也无妨,只要银子不短了他的便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头便舒坦了些。
“这还差不多。回去同你们老太太说,我都知道了。”陈万元笑着抛下一句话。扭头继续往外头走去,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显得心情极佳。
等人一走,方才拦住他的婆子便匆匆忙忙往回走,一路脚步不停地进了潇湘馆。
此人正是谢姝宁身边的卓妈妈。
她步履匆忙地进了东次间,见到谢姝宁便道:“小姐,果真被您给料中了,的确是来要银子的。”
谢姝宁抖抖手中去年绘的“九九消寒图”,道:“妈妈都问出了什么?”
之前桂妈妈才走没一会,陈氏的父亲来寻三老太太的消息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因了陈家往常有人来多是女眷,这一回同往常有异,怕是有旁的事。谢姝宁想了想,就特地谴了卓妈妈去打探一番套套话。她年纪虽不大,可如今自己单独僻了院子住,院子里一应的人跟事也都是她说了算,卓妈妈也颇听她的话。
故而接到了她的吩咐,卓妈妈也并未多问,便应了。
“陈家老爷说,老太太应了他一万两……”卓妈妈斟酌着,小心翼翼地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谢姝宁则卷起了手中的图,皱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一万两?不曾听错?”
卓妈妈摇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奴婢听得真真的,就是一万两不会有假。”
见状,谢姝宁不由也诧异了起来。
一万两,换了宋氏,怕也不会轻易允诺谁,可按理来说已经几乎被陈家给掏空的三老太太却应下了。这事,不论怎么想,都说不通。她想了想,将手里的画递给了卓妈妈,道:“这事不要同人提起。”
卓妈妈望着她面上坚毅的神色,点了点头。
待她拿着消寒图退了下去,谢姝宁则往炕几上一伏,趴在那沉思起来。
因了近几日天气好,窗子洞开着,微醺的春风便一阵阵吹进来,拂过耳际,微微发痒。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心里头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憋闷。
正想着,月白端着叠被称为白云片的南殊锅巴进来。
青瓷的碟子上整整齐齐摞了一叠白云片,上头细细撒了雪白的糖霜,一片片薄如棉纸。
月白见她趴在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忙上前将青瓷小碟在她面前搁下,递了小象牙箸于她,道:“小姐尝尝,才出的锅,酥脆着呢。”
她平日里倒也爱吃这些个甜津津的东西,就坐直了身子,接过象牙箸夹了一片吃。
果真是酥脆香甜。
吃着甜食。她的心情倒是一下子松快了起来。
等晚些时候,谢翊来寻她。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谢翊懒懒躺在椅上,同她商量着等宋延昭夏天来了京都。他便要领着人上街去转转。被谢姝宁笑了好一会,大热的天,舅舅最是怕热,焉会同他上街。
她心里却想着,舅舅这一回便是来,恐怕也呆不了几日。且这一回,最重要的应是为了带那两个人入京,事情并不简单。
不过谢翊却是什么也不知情的,转念便又道。“也不知这一回,表哥会不会一道来。”
他们的表哥宋舒砚,听说生了双海水般的眼睛,可是谁也没真的见过。谢姝宁活了两世,其实也极想见舅母跟表哥一回。但是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跟着舅舅入京的两人绝不是舅母跟表哥。
两人随后又絮叨了些兄妹间的话,谢翊便早早回去念书了。
当天夜里,谢姝宁在牀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睡,直至近子时才终于睡了过去。
次日。不过卯时她便苏醒。
心里挂着事,夜里就睡不安生。
外头的天还黑着,她悄悄坐起了身子,倒在靠背上盯着黑蒙蒙的室内发呆。
却不防值夜的柳黄觉浅。听见了动静,忙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轻声问道:“小姐。怎地不多睡一会?”
谢姝宁思忖着,漫不经心地回道:“我睡不着。你再去躺会,要起身了我再唤你便是。”
柳黄应了声。复躺了回去。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也就都没有再睡。
好容易天明了,谢姝宁便起身,前往玉茗院同宋氏请安。
宋氏起得也早,这会正让人摆上晨食。见到谢姝宁来,连忙拉了她一道落座,问道:“眼下青了一片,昨儿个夜里可是没睡好?”
谢姝宁摇摇头又点点头,耍赖似地歪进她温暖的怀中,道:“娘亲,等过些个日子天暖了,我们去田庄上住几日吧。哥哥也一道去,成日里看书都要看糊涂了,出去见见旁的总舒坦些。”
她这是有心不愿意留在府里。
宋氏便道:“好呀,听说平郊的庄子周遭景致不错,我们挑个晴朗的日子带几个箱笼去小住几日倒也不错。”
平郊的庄子,谢姝宁前世在那住过两年。只可惜,那会一开始只顾着伤心母亲的死,后头又忙着在几个刁奴手底下讨生活,哪里关心过周遭的景色。她笑了笑,自宋氏怀中钻出来,提箸夹了一只虾饺放入宋氏面前的白瓷小碟中,“娘亲尝尝,这定然又是江嬷嬷亲手做的。”
“你倒厉害,一瞧便知。”宋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母女俩笑着用完了晨食。
碗碟刚撤下去,就有人来报说,三老太太定了日子要去普济寺烧香,请宋氏同行。
谢姝宁眼皮一跳。
庆隆帝在世时,普济寺的香火自是不必说。住持戒嗔当时颇得庆隆帝看重,连带着名扬京都,人人尊他一声大师。不过自庆隆帝宾天,肃方帝即位后,戒嗔方丈也就再没有机会入过宫,寺里的香火渐渐的也不如过去兴旺了。
加之普济寺在城外,来回并不方便,去了怕是留宿。
三老太太已经许久不曾出过门,昨日陈万元才来过,今日便提出要去烧香,岂非太巧?
宋氏虽没有她想得深,但下意识地便也将这事拒了,只说到时会为三老太太备好车马。
可谁知,晚些大太太那边也来了人。
同样是因了烧香的事。
这一回却是为了长房老太太的病祈福,也是去为了给故去的元娘念经。
长房几位除了二夫人梁氏外,尽数出动,宋氏六太太自然也免不了被她们邀着一道。
不去,便是不愿意为长房老太太祈求安康,便是不孝。
这事,便不好再推拒了。
宋氏只得应下。
谢姝宁心里明白,这事定然是三老太太先提的,便赶忙也要跟着一道去。
大太太就赞她有孝心,转个身就揉红了眼睛抹出泪来说可惜元娘不在了。
也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未完待续。。)
ps: 感谢渴爱亲的粉红~~感谢阿拐阿拐亲的平安符~~另,同志们不要嫌更新少,月末两天咱们来个四更好不好~~哈哈,记得督促作者君!!大家看完早些休息~~晚安
第101章 寺庙
第二日,长房的人听说谢姝宁也要跟着一块去,六小姐谢芷若便也缠了她母亲蒋氏,闹着要一起。
她自小是养在长房老太太身边的,是老太太跟前最得脸的孙女。这一回进香是为了给老太太祈福,她自然也不能被落下。蒋氏便也带上了她。
这般一来,同去的人就愈加多了。谢姝宁有些想不通,若三老太太要使坏,便不该寻这么多人一道去才是。人多嘴杂,行事并不方便。她一时间,竟是完全想不到三老太太要耍什么花样。
心里头不放心,她便想要去寻宋氏,看一看这一回都备上了哪些可用的东西,江嬷嬷又是否会跟着一同去。
前几日江嬷嬷又小病了一场,这些日子都在屋子里静养,眼下并没有痊愈。所以,谢姝宁跟宋氏都盼着鹿孔能早日上京。但路途迢迢,最快怕也要再等上近一月。
天气渐热,心里头便也容易浮躁。
谢姝宁收拾了一番心绪,就吩咐了月白跟玉紫一道将她的行李收拾出来,自己则带了柳黄出了潇湘馆。
没想到往玉茗院去的时候,恰巧便遇上了谢元茂。
她神色自若地行礼问安,唤了声“父亲。”
一身竹青色直缀的谢元茂笑着应了,遂问她,道:“听说明日,你也要一道去普济寺?”
“是,为伯祖母祈福,阿蛮也该尽一份力才是。”谢姝宁道。
谢元茂听了先是夸上几句,随后便试探着道:“既如此,那便让敏敏也跟着一道去吧。”
谢姝宁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谢姝敏来。不由挑眉,巴掌脸上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瞧着倒不像个孩子了,“可是陈姨娘去央的父亲?”
这家里。怕是谁也不会想到要带上谢姝敏一起去进香。她只是个庶出的暂且先不提,便是那痴傻的模样,怕也不合适出门。因而,她想也不想,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口。
谢元茂闻言,就觉得平白多了几分尴尬。
问得这般直白,仿佛他心里头的那点心思在长女面前,无所遁形。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便故意摆出长辈的严肃姿态来。高高在上地道:“敏敏心智不开,若能见一见戒嗔大师真容,得一句点拨,想必大有裨益。这事,我自会去同你娘说的。”
谢姝宁抿着嘴,不吭声。
不过只略一想,她就笑了起来,“父亲说得是,敏敏也是娘亲的女儿。这一回的确是该带上敏敏的。”
“几日不见,阿蛮似乎又懂事了许多呀!”谢元茂听到这话,肃容一懈。
谢姝宁笑着,左边脸颊上有个梨涡一现而隐。提议起来:“只是敏敏认生,倒不如让陈姨娘也跟着一同去吧。”
不论这一次三老太太究竟想做什么,应当都是不愿意陈氏搀和进来的。若不然。以三老太太的本事,难道还没有办法说动众人带上陈氏?可见这一回。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谁知谢元茂却想着谢姝敏的事……
坊间本就有传言。若能得戒嗔大师点拨一句,可得万分裨益。
这话虽有夸张,可早先有个庆隆帝在,众人以讹传讹,自然就愈发将戒嗔和尚给神化了。
谢元茂念着谢姝敏,那干脆就让陈氏也一起跟着去。
但凡能有一点叫三老太太不高兴的事,她都觉得心情愉悦。
谢元茂也觉得她说得在理,就如此去寻了宋氏说。
宋氏不等他说完,便拒了。
没有几位太太夫人出门上香,还要带上丈夫妾室的道理。
谢元茂脸色微沉,觉得宋氏不讲情面。
眼瞧着气氛不好,谢姝宁悄悄附耳于宋氏,道:“娘亲,在这节骨眼上,同父亲吵起来可不好看。长房伯祖母还病着呢。再者,陈姨娘去便去吧,权当是个带去照顾九妹妹的妈妈便是。”
“……”宋氏面色缓和下来,却并没有开口。
静了会,她才传了丫鬟来,吩咐道:“让人再去准备一辆马车。”
这就是答应下来了。
谢元茂心满意足地离了玉茗院,宋氏则在他身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只过了几年,于她,却像是过了百年一般漫长。明明前几年,两人还是百般情深意长,而今却成了这幅模样。
很快,到了出行那一日。浩浩荡荡数辆马车,出了石井胡同,朝着普济寺的方向扬长而去。
一路上,谢姝宁随时随地保持着警惕之心。
但是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到了地方。
普济寺的香火早已不如过往鼎盛,她们一行人进山门时,里头也并无几人。三老太太是长辈,走在最前头,后头依次跟着大太太跟宋氏。蒋氏几个长房的媳妇,就紧紧跟在她们二人身后。至于谢姝宁几人,则由丫鬟婆子扶着往石阶上慢慢走。
陈氏带着谢姝敏跟在最后面。
爬了没几级台阶,走在谢姝宁身边的谢芷若就嘟哝了起来,“是哪个闲着没事竟建了这般高的石阶,累坏个人了。”
她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便忙道:“六小姐歇歇再走?”
“歇什么歇!我说了要歇?”她扭头瞪丫鬟一眼,又别过脸悄悄打量了眼一声不吭的谢姝宁,皱着眉大步追了上去,扬声道,“月白!”
这声一出,谢姝宁跟月白便一齐回头看了过去。
谢芷若神色间带着几分张狂,昂着下巴道:“你来背我上去。”
月白早先是她身边的丫鬟,如今却是谢姝宁的大丫鬟,凭什么背她?
可谢芷若就是这么刻薄的一人。
见月白没有动作,她又道:“我是谢家的小姐,你是谢家的下人,做主子的吩咐你做事,你胆敢不听?”
月白不由微微迟疑起来。
谢姝宁嘴角弯起一弧冷笑,随意飞快地换上了副惊讶担忧的模样,嚷了起来:“呀!六姐,你脚崴了?”
方才谢芷若说话,因怕走在前头的人听见,所以尚记得压低声音再开口。但这会谢姝宁就是故意要让前头的人都听到,当然是能说多响亮便多响亮。话音一落,前头的蒋氏几人就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她心挂女儿,急忙转身走了过来,口中一叠声问道:“怎会崴了脚?”
谢芷若跺脚,“娘,我好好的,哪里崴了脚!”
“那、那方才阿蛮这是……”蒋氏一怔,看向了谢姝宁。
谢姝宁老神在在地解释:“六姐若不是脚崴了,怎么会突然要让月白背着她走?”
说着话,她面上的神情十足的关切,竟是叫人连一分别样的端倪也看不出。似乎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地觉得谢芷若是崴了脚。
蒋氏并不笨,听了这话,又看看自己女儿的神色,哪里还会明白不过来。她走近了谢芷若,道:“果真无事?”问着,一边悄悄低下头去,用只有母女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斥责起来:“你比她还年长两岁,你同她闹什么,没得失了身份!”
谢家几位妯娌里,到如今,只怕也就只有她还在对宋氏出身商贾的事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说到底,她仍瞧不起宋氏,就好比她也瞧不上二房的四太太容氏。
都是一样的人,满身铜臭,庸俗,叫人不喜。
谢芷若挨了她的训,低下头去。
蒋氏也不追上前去了,只同她一道走。
“月白,看来六姐的脚并无事,那我们走吧。”谢姝宁的视线越过蒋氏母女,悠悠地落在了更后头的陈氏母女身上。谢姝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紧张地望过来一眼,一对上,便匆匆又垂下头去。
陈氏没有抱着她,自顾自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应当也在担心着,若谢姝敏这一次见着了戒嗔和尚,得了点拨,却依旧是这幅心智未开的模样,那可怎么是好。上一回谢姝宁的那些话,可还都言犹在耳,叫人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儿子,便连女儿都是傻的,她可不愿意就这么过一生!
几人各怀心事,终于进了普济寺的寺门。
普济寺里过去香火旺盛,后山后来新开辟了大块地方,造了房子专供给香客留宿。女客男客分得远远的,倒也安生。
寺里的斋菜也做得极出色,远近闻名。
谢家人过去也是普济寺的常客,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因已近午时,寺里的斋饭也都是早早备好的,谢家一行人就先去安置了行李,随后一行人就都往饭堂而去。
斋饭做得干净,味道也好。
谢姝宁却没有什么胃口,她恨不得自己多生几双眼睛,牢牢地盯住三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才好。心不在焉的,她用饭的动作就逐渐慢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大太太,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吃得极少。
倒是三老太太用了不少。
饭后,七太太张氏扯了宋氏说话。
七太太是燕淮的表姨母,自然也就是燕霖的表姨母。谢姝宁跟燕霖的亲事,她当然也知道。以她看来,这倒是亲上加亲,故而自那以后,便总是有心拉拢宋氏一家。
谢姝宁打了个哈欠,对张氏并无兴趣。
这门亲事,多半是空谈,毫无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102章 求签
但七太太张氏显然并不这般认为,她笑着同宋氏说了好一会旁的话,待到谢姝宁出去,才将话头转到了谢姝宁的亲事上。
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盅,任由浮叶在水面上悠悠晃荡,她掩眸一笑,轻声问宋氏道:“六嫂,眼瞧着阿蛮便大了,同燕家的那门亲事是不是也该早日正式过了礼?”
“七弟妹倒是有心。”宋氏微笑着,并不回答。
七太太只得了这么一句话,面上便有些讪讪起来,低头呷一口茶水,才道:“六嫂不知道,我那表姐可非寻常人。”
她莫名其妙说了小万氏这么一句话,倒是叫宋氏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小万氏有本事,这几乎已是京都贵妇圈子里默认的了。若她是个没本事的,她的儿子燕霖怎么会只比世子燕淮小两岁?成国公又怎么会将世子送离京都,几年过去了也没丁点消息?
甚至有人怀疑,成国公的长子燕淮,究竟是否还好好地活着。
但是空口无凭,谁也没见着过人,到底只能在私下里相互说说而已。
可小万氏是个厉害人物,却是谁也不会轻易否决。
七太太是她相熟的表妹,连她也这般说,可见众人并没有想偏。宋氏心里其实也好奇着,究竟当初燕家跟万家出了何事,要让同样嫡出的女儿去做了姐夫的填房。然而这话,不好直接问出口。
她看着七太太,微微颔首,“燕夫人人品相貌俱是上佳。”
七太太却重新笑了起来。道:“六嫂单看到表相,却没瞧见内里呢。”
有些话。点到即止,七太太便不继续往下说了。
两人旋即又说起了旁的闲话来。不再提这件事。
宋氏也明白过来,七太太这是在提醒她,小万氏是个厉害角色,这门亲事当初是成国公同谢元茂定下的,来日指不定会不会有悔婚的事发生。成国公世子若真的丧命,那世子之位自然是由次子燕霖承袭。到那个时候,谢姝宁的门第就愈发配不上他了。
且一旦发生退婚这种事,吃亏倒霉的都只能是谢姝宁。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若被退亲。自然同名声有损,要想再说一门合心的好亲事,怕是不易。
宋氏就有些懊恼起来。
当初是因为谢元茂自作主张定下的亲事,等到要反悔已是不能。她先前是极不满的,可几年下来,她熟悉了京中的圈子,看来看去,竟是没有能比燕家更合适的亲事了。
但凡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是枝繁叶茂的。待嫁进去了。就算不必主持中馈,也要小心妯娌关系。内宅的复杂,哪是几句话便能说得明白的。
燕家门第偏高,但人口的确如谢元茂昔日说的一般。简单。
若燕霖真成了世子,将来袭爵,也不是坏事。在宋氏心里。自己的女儿,休说做个公侯夫人。便是做皇妃也是足够的,端看她舍得不舍得而已。
但眼下。一切都还说不好。
她这些做娘的心思尽数被堆积起来,深埋在心底,连谢姝宁也不知。
……
午后小憩起身,谢家一行人就去了大雄宝殿。
路上,谢芷若粘着蒋氏,问她:“娘,听说普济寺的签特别灵,我们也去求支签吧?”
蒋氏漫不经心地拍拍她巴着自己胳膊的手,道:“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求的?”
身为谢家六小姐,她自然是不愁吃穿用度,什么也不必烦恼的,按理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可求的。
“娘……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姐姐,将我的事便全忘了……”谢芷若撒娇,嗔了句。
蒋氏这才有些领悟过来,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你年纪还小,急什么!”
想要求姻缘,也不必巴巴的才十一岁便开始着急了吧!
可显然,蒋氏低估了自己的小女儿。
在谢芷若心里,她什么也不想,除了要比过谢姝宁去。两人虽差两岁,但在谢家一众姑娘里,已算是年岁相仿。何况,她自小就喜欢同谢姝宁攀比,如今日渐大了,懂的事愈加多,她想要攀比的东西也就更多。
谢姝宁比她有银子,生得也比她更好些,就连宋氏待谢姝宁也比蒋氏待她要温柔可亲上许多,真真是叫人连心都给嫉妒碎了。
燕家的亲事,她自然也嫉妒得很。
所以好容易到了普济寺,她想算算姻缘,怎么着也不能算过才是。正是年纪还小,才该好好打算。若将来不能嫁得比谢姝宁好,她如何能咽下那口气。
这样想着,谢芷若就不吭声了,左右过会自己去求了便是。
谢姝宁走在她们后头,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求签之类的话,并没有在意。
大殿里香烟缭绕,一走近,浓郁的檀香味道便扑鼻而来。普济寺占地颇广,住持过去又得庆隆帝看中,时常赏赐些好东西下来。听说普济寺里燃的香都是番邦进贡之物,有价无市,极难得。
因而这味道也不似旁处。
谢姝宁就眼尖地发觉,三老太太面上的神色头一回露出了放松又惬意的模样。
她喜香,自然嗅得出什么是好东西。
一众人进了大殿,便有个十二三的小和尚穿着青色的僧衣迎了上来,口称:“阿弥陀佛,师祖已在偏殿焚香诵经,恭候小施主。”
他口中的小施主自然说的就是谢姝敏。
既答应了谢元茂,该做的表面功夫仍要做了才是。况且,旁人信不信,谢姝宁不知道,她是决计不信的。谢姝敏的痴傻若真能被戒嗔一句话给点拨通明,她敢拧下自己的脑袋来给戒嗔当蒲团坐!
不过陈氏显然是信的,一听到这话。便忙让人抱着谢姝敏过去。
小和尚又道:“师祖吩咐,若是几位施主希望陪同小施主。也可一道前行,隔帘旁观便是。”
这话倒是说得像是一幅极有信心的模样。
谢家几个人就都起了心思。觉得戒嗔和尚不愧是大师。
可谢姝宁却觉得,再多一百人围观也无妨。左不过谢姝敏若还是原来的模样,戒嗔便感慨一句,她是天生的傻子连佛祖也没有法子就是。若自此聪慧起来,他的名声就愈发响亮。
七太太张氏就道:“既如此,我们几个便带着九丫头去拜见戒嗔大师吧。”
蒋氏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最后便由三房的人并一个七太太,一道去见了戒嗔。其余人则上香的上香,求签的求签。
戒嗔早过了花甲,已近古稀。看上去倒是童颜鹤发,极年轻,声音洪亮,面色红润,眼神亦是清明的。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听到有人入内的响动,便先念了声佛号,随后道:“但请小施主一人入内。”
陈氏便忙推了谢姝敏一把,“快去。”
“姨娘……敏敏怕……”谢姝敏却抱着她的腿。死死不肯松开。
陈氏恼了,当着众人跟大师的面却又不好发火,忍得额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谢姝宁但笑不语,过了会才走过去牵住了谢姝敏的手。拖着她往里头走,道:“敏敏现下进去,出来可就成了聪明孩子。爹爹定然会更喜欢你。”
“聪明……”也不知这丫头平日里在陈氏嘴里听了多少回聪明不聪明的话,此刻听见聪明两字。当即也不闹了,竟就乖乖地任由谢姝宁送到了竹帘后。
谢姝宁弯着腰将她轻轻推送进去。飞快地扫了一眼端坐在里头的老和尚。
戒嗔一副高人模样,乍一眼看过去倒还真的颇有几分要涅槃的仙气。
她轻声叮嘱着:“敏敏莫怕,等你出来,我们一道去大殿添香油钱。”说完,她又恍若无意地自语了句,“也不知捐个金身要多少……”
话音落,一直犹如入定般的老和尚倏忽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动作极快,眼睛发亮。
谢姝宁装作不知道,悄然退了下去,重新回到宋氏身边坐下。
屋子里的檀香味道不似大殿上的浓郁,倒多了股清幽的气味。
谢姝宁并不关心里头的进展,她的思绪已经渐渐飘向了远处。三老太太说要来普济寺,如今已经来了,她却似乎并没有动静。陈氏带着谢姝敏相随,的确出乎了三老太太的意料,但是以三老太太的本事,这意外并不大。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姝宁嗅着幽幽的香气,疑惑不解。
与此同时,大殿上的三老太太,却正在同春平轻声耳语。
春平问她:“老太太,眼下六太太几人皆去了戒嗔大师那,我们是不是这会便……”
“稍安勿躁。”三老太太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才进山门,就出事,并不明智。待到明日便可。”
话毕,谢芷若捧着个签筒在边上跪了下去,三老太太跟春平遂噤了声。
签筒在她手中摇摇晃晃,终于“啪嗒”一声,掉出一支签来。
谢芷若将上头的字反复看了一遍,却看不明白,忙握着去寻了解签的和尚。
蒋氏皱眉,也跟了上去。
“上吉,施主求的什么?”解签的和尚生得圆胖,浑似弥勒。
谢芷若这会倒羞怯起来,声音压得极轻,“姻缘……”
胖和尚笑了起来,“小施主这签,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人占到过。”
“是谁?”谢芷若好奇起来。
胖和尚摇头晃脑,道:“便是如今的淑太妃。”(未完待续。。)
ps: 感谢游水猫亲的平安符~~感谢小猫1628亲的两张粉红!!今天严重卡文,更晚了对不住各位……明天努力早点~~
第103章 宁静
当初二房的四太太容氏曾扬言,如今的淑太妃命极贵。
可庆隆帝已死,她的命再贵也不过就只能在深宫里一日日老去,等死罢了。这样的命,从何言贵?
蒋氏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但谢芷若年纪小,听到淑太妃的名号,一时并没有想得太深,反倒是颇为自得。不论如何,淑太妃可是入了宫,又得宠过的。这般身份,稍一推算,她来日自也应当可同淑太妃相比拟。
这样一来,她定嫁得比谢姝宁更高些。
谢芷若就笑着让蒋氏收了签文要去旁人面前显摆下。
蒋氏不悦,狠瞪她一眼,又扭头同胖和尚道:“大师,这签当真是上吉?”
“出家人不打诳语,焉会有假?”胖和尚唬了一跳,摆出张肃容来,声音也沉了几分。
蒋氏闻言急忙致歉,又小心翼翼地问:“签文上所书的事,是否必会应验?”
胖和尚念了声佛号,将签文悠悠唱了一番,又说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佛偈,方端着脸同她道:“天命所在,因果轮回,签文是否应验,在于心。”
一番话说得照旧叫人听得一头雾水。
似是听明白了,可仔细一参详,却又是一点也不知内里的意思。
蒋氏不禁觉得尴尬起来。
她有心想要仔细问一问,可却又不能直接说出淑太妃的命究竟好不好的事来,这等话不是她们能私下里随意置喙的。
一旁的谢芷若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娘。”
蒋氏回过神来。收了签文,故作镇定地道了谢。同谢芷若一道转身走人。
在两人身后,谁也没有发现。那肥头大耳的胖和尚将方才谢芷若抽到的那支签往签筒里一丢,撇着嘴轻声说了句,“说了一箩筐好话,竟也不舍得多添些香油钱。”
蒋氏母女的确也都忘了这回事。
二人神色各异地走出了大殿。一个努力装作无事,僵着面皮;一个却难以掩盖面上的喜色。
蒋氏心里甚是不快,恼恨谢芷若自作主张抽了这样一支签。若真像了淑太妃,来日可怎么好!依她的意思看,等再过几年,便让谢芷若嫁了她的娘家侄外甥。亲上加亲不提,婆母又是舅母,再好不过。谢芷若的性子又不好,她那外甥却是个说话做事都稳重的少年郎,两人若做了夫.妻,定然不差。
但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怎能不多心?
谢芷若却浑然未觉,搂着蒋氏的胳膊,笑眯眯地道:“娘。普济寺里的签想必是极灵验的,你说是不是?”
蒋氏不置可否,嘴角笑意僵硬。
那厢三老太太定定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又看,随后压低了声音问春平。“人可已上山了?”
“已经安置妥当了。”春平低着头,恭敬地道。
三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低低叹了声。叮嘱起来:“且谨慎些。这回不得已同长房的人同行,定要比往常更仔细小心着才可。”
春平应了。
“三婶。您可求了签?”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大太太王氏便走了过来。
三老太太遂道:“云姐儿的经可是要念足七七四十九日?”
大太太的脚步微微一滞。道:“自然是要念足的。那孩子去得可怜,我这心里想起来便觉得针扎一般疼,请寺里的师傅为她多念上几遍往生咒,多少也能好些。”
三老太太但笑不语,只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颔首,在佛前上了一炷香,随后才拣了几句劝慰的话同大太太说了,领着春平回厢房。
“摆什么长辈架子!”待人一走,大太太就鄙夷地低低骂了句。仰起头却见金身的塑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忙又道,“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大殿外,忽然响了一声闷闷的雷。
没一会,天上就遍布乌云,像只巨大的手掌一直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
京都的雨天,天色总是尤为的昏暗。
好在寺庙各处都燃着香烛,天色骤然大黑,里头的人也不慌乱。等到头皮还青青的小和尚将四处的油灯点上,豆大的雨珠也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听到响动,谢姝宁几个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都侧目隔着窗户往外头张望。
倒是竹帘后的谢姝敏老老实实的,不哭也不闹,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蒲团上。
众人围坐在边上,只能瞧见她肉肉的身板挺立得笔直。戒嗔大师坐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对面,口中念着深奥难懂的佛偈,一手轻轻敲着面前的紫檀木鱼。
这样瞧着,倒是一派和谐。
陈氏眼睛也不敢眨一眨,死死盯着竹帘,似要在上头灼出两个洞来。
室内的座椅只有数把,宋氏跟七太太并谢姝宁自然都是坐着的,可陈氏却只能同等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样,站着。
因而谢姝宁几个尚能瞧见竹帘后头的微末景象,陈氏却是不易瞧见。
很快,外头雨声大作,凉意沿着四肢百骸开始上涌。
谢姝宁端坐的身子微微一动,嘟哝了句:“普济寺的殿宇也都年久了,一下雨就似乎愈发冷,休整一番也不知要多少银子……”
这是她第二回在这间屋子里提到了银子。
竹帘后的人影并没有动。
可一直牢牢注意着里头动向的谢姝宁,仍旧发现了刹那间的异样。
方才在她说道休整一番时,里头戒嗔和尚敲击木鱼的声音忽然有一声重了些。虽然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发觉了。
重活一次,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在这种路上,走得更领先些。犹如一场赌局。还未开盘,她便已经清晰地知道有哪些牌能为自己所用。又有何用。
普济寺不同别的寺庙,在山下有田地,有旁的收入。
他们全靠香火。
因而,一旦寺里的香火不如过去,寺里的和尚,日子也就会随之变得拮据起来。
前世,庆隆帝有一年突然又迷上了道教,转眼间就将普济寺给忘在了脑后。普济寺的日子很快就因之变得颓唐起来。好在没多久,庆隆帝又扭转了心意。
不过等到燕淮做了摄政王。普济寺更是直接连庙门都要心酸烂了。
谢姝宁过去曾见过戒嗔和尚一次,她记得,这是个极好财的老家伙。
严格来说,戒嗔这样的和尚非但称不得大师,甚至都不能算作是正经出家人。
也正如她所料,竹帘后的戒嗔虽然还在念经,可心里却早已经在搜罗关于谢姝宁的事了。
他厮混在皇城多年,哪里会不知道坊间的流言。
——谢家的六太太,是个财大气粗的人。
他想着。就不由悄悄将视线从竹帘间细小的缝隙间透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谢姝宁。外头皆知,谢家的这位八小姐,同如今最得肃方帝疼爱的惠和公主十分要好。
戒嗔停下了敲击木鱼的手。顿了顿遂扬声道:“我佛慈悲。”
外头候着的一众人就都静止不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九小姐天性纯良,天真烂漫。也不失为……”
话未说完,陈氏站着的身子便猛地一僵。
戒嗔和尚这话摆明了就是同外头坐着的一行人说的。乍一听字字是夸。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再明白不过,不就是说谢姝敏天生愚钝。无药可治?
陈氏都听明白了,剩下的人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众人的面色就都变得怪异起来。
得了戒嗔和尚这么一句话,陈氏更是如遭雷击,只觉得外头“哗哗”的大雨都是浇在自己身上的,冷意直上脑壳,冻得她生疼。
“九小姐请回吧。”竹帘后戒嗔幽幽地叹了声,声音沧桑,带着无穷怅然。
谢姝敏随即自竹帘后走了出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姨娘的眼睛怎么湿透了?”
众人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陈氏已经泪流满面。
宋氏以为她是因了谢姝敏恐要痴傻一生而伤心难过,本着做为娘的心,也就不忍心训斥她。
殊不知,陈氏这会的眼泪可全是为自己哭的。
她懊恼着呢,若当初一生下谢姝敏便溺死了她陷害于宋氏,也好比今日留着她让自己难堪得好。且如今,就算她真狠心要了女儿的命,又有谁会相信宋氏连个傻子也不放过……
留着这个傻子,才是真的膈应自己呀!
陈氏咬着下唇,眼泪扑簌簌而落。
戒嗔和尚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再不吭声。
然而这一室雨声中,谢姝宁却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上山的第一日,就这样在倾盆大雨中度过了。谢姝宁夜不能寐,苦苦等着,却没等到三老太太的幺蛾子。毫无头绪,当真是毫无头绪。第二日一早,大雨才歇,谢姝宁就起身往隔壁宋氏的屋子去。
一上午,除了七太太张氏巴巴地来过一回,便什么响动也没有。
她不放心,让月白悄悄去打探三老太太那边的动静,却得知,三老太太今早还没出过门,一直在屋子里抄写经文,连晨食也是由春平端到屋子里用的。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叫人太不安……
这一回,谢家一行人原定在山上住三日。谢姝宁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今日最容易出事。
傍晚时,七太太邀宋氏跟谢姝宁一道去前头听戒嗔讲经。
走到半道,七太太说了句,“你们家老太太倒是心诚,早早打听好了戒嗔方丈何时讲经,又遂一让丫鬟告知我等。”(未完待续。。)
ps: 啊啊啊啊啊啊,作者君被逼疯了,隔壁已经念了一整天的经,这会还没停……虽然死者为大,但是真的快受不了了……二更恐怕要过十一点,早睡的亲早点休息,明天来看好了